《大唐太子的悠闲生活》 第一章 太子殿下 贞观六年最后的一个月,正是严冬的腊月。 关中战乱了十余年,总算也太平了十余年,战乱,天灾让这片土地萧条,人口凋零。 远远望去,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可以见到几个黑点,那是在雪地里走着的关中乡民。 登基已有六年的大唐皇帝坐在一架马车上,马车的轮子在雪地里走得很慢,一路上轮子嘎吱作响。 上林苑这片土地原本是皇家的,等到耕种时节就会有许多乡民来皇帝土地上种粮食。 本意上来说这些土地不该让这些乡民来种,但历代历朝在长安登基的皇帝从来没有计较过这些。 如这位英明的天可汗希望这些乡民更“肆无忌惮”一些,将所有可耕种的土地都种上粮食。 车驾内传来了咳嗽声,策马护卫在边上的尉迟恭穿着甲胄,如鹰隼般双眼警惕四周,他低声道:“陛下,是否要回去了?” 这位皇帝看着漫天大雪眼神中带着担忧,缓缓道:“朕想老天能否怜悯大唐的子民,少来点天灾。” 尉迟恭颔首不语。 这位正值壮年的大唐皇帝,李世民闭着眼低声道:“承乾的身体如何了?” 尉迟恭回道:“说是有好转了。” 李世民气馁道:“有些事就等过了除夕再议,回去吧。” “喏。” 夜晚,飞舞的雪花拥抱了整座长安城,人们在这片繁华的景象中有些懒散且舒适。 李承乾站在东宫的窗前,看着如此美丽的雪景,面带笑容,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大雪,这雪花干净得令人难以形容。 从莫名来到这个时代,从刚来到这個时代面对这具虚弱身体时的苦恼,再到面对这时代迷茫又充满疑虑的心情,这一切全部成了口中吐出的热气,在冷空中化作一团白雾。 李承乾就李承乾吧,那就好好地再活一辈子。 对自己的心理建设又稳定了一番后,李承乾张开双手,在身后的宫女惊恐的目光下,这位大唐太子竟然走入了风雪中,张开双手拥抱风雪,如同一个没见过雪的孩子。 随后宫女们也纷纷走入雪中,拿出木盆,布绢或者斗笠赶紧去挡住这些雪,尽可能不让雪落在殿下身上。 …… 翌日,李承乾又被经文的念诵声吵醒,从睡觉的榻上坐起来,痛苦地抚着额头,倒不是觉得真头疼,只不过是明明可以睡到自然醒,偏偏被吵醒,感觉很不好。 又是重重咳嗽了两声,这位太子下了榻,赤脚走在床边的木板上,殿下双脚惨白没有血色。 穿好布鞋之后,一旁的宫女便会快步走来给太子殿下穿上外衣。 注意到外衣上有一根女子的头发,也不知道是哪位宫女的,李承乾眉头紧蹙,神色慢慢变得不好。 直到一旁的宫女慌忙拿起头发,低着头站在一旁。 如此,李承乾双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襟,神色才好转。 半月前太子得了一场大病,从那之后也不知道怎么了,太子十分爱干净,水一定要煮沸之后才肯喝,睡前一定要洗干净,早上一定要如厕,就连饭前都要洗手。 即便是宫女习惯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太子殿下的这般洁癖实在是难以应付。 只有侍女宁儿,忙前忙后没有怨言。 太子殿下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大唐最尊贵的少年人大概就该是这样的。 侍奉在太子身边的宁儿,长得也很好看,她的身高比现在的太子要高半个头。 在其他的宫女眼中,这位东宫掌事女官身上有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清冷气质。 看起来倒是与殿下相得益彰。 李承乾洗手洗脸,在几个宫女的目光注视下洗漱完毕。 那老和尚的念经声依旧没有停下。 天竺高僧念经文的语言很难听。 比太子年长三岁,十七岁的宁儿端上一碗黍米粥。 眼看太子一口气将粥喝完,她笑着问道:“殿下觉得味道如何?” 李承乾放下空碗,道:“还不错。” 闻言,宁儿一脸满足,便拿着空碗快步离开。 殿下的目光又注意到有一些水渍在桌上,另有宫女快步跑来,急忙擦去桌上的水渍。 李承乾的脸上又一次带上了笑容,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十四岁的李承乾面色很干净,干净得如同一块白玉,或许是因为从小身体差的缘故,白皙的脸颊亦没有血色。 宫女时常会偷看,因太子殿下长得很俊朗。 李承乾刚坐下,就有宫女提着暖炉放在一旁,在暖炉上放在一个陶壶,水开了之后殿下就要喝水了。 没办法,上辈子多数的时间都在病床上,因为疾病身体的免疫力很差,平日里对起居卫生也很严格,养成了洁癖。 至少这具身体舒服点了,好好珍惜这个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机缘。 “孤的病好了。” 太子殿下的话语声传来。 年过六旬的天竺高僧波颇这才停下念诵,睁开双眼缓缓看去。 太子坐在案边,一手撑着下巴正在看书,身边放在一个小泥炉,泥炉上放着陶壶。 “殿下重病初愈,老僧为天可汗贺,为大唐贺。”他躬着身子,脸上还有不少老人斑,苍老的声音说着。 皇帝为了儿子病急乱投医,殊不知请来容易送走难。 波颇躬身行礼,道:“有件事老僧不解。” 这位天竺高僧的关中话听着口音很怪,也很别扭。 李承乾沉默半晌,拿着茶碗,吹拂茶水,道:“你说。” “老僧刚注意到那碗黍米粥明明味道不好,为何还要喝下去呢?” “你也知道这粥不好喝?” “老僧睡得少,所以醒来时,她们也给老僧端了一碗,难以下咽。” 李承乾接着道:“嗯,我平素没吃过这么难喝的粥。” 闻言,一旁的宁儿疑惑地看着殿下。 波颇继续道:“既然心中不满,那为何不说?” 李承乾神色古井无波,喝下一口茶水,缓缓道:“当我喝粥时候,我发现宁儿的眼中有害怕且有希望,大约是怕我觉得不好吃,如果剩下了大半碗,她会失望,而且内疚。” “于是我下定决心放开咽喉灌了下去,几乎如喝水,这么做之后才觉得有多么不好吃,有多么难以下咽。” 宁儿已低下了头,双手放在腹前,等候处置地模样。 也有其他宫女想:这多半是宁儿在东宫最后一个时辰了。 太子的话语还在继续…… “那味道就像是带着麸皮的米粒,咽下去时还有麸皮残留在咽喉间的感觉,嗯……” 话语又顿了顿,李承乾继续道:“要说感觉的话,就像是咽下了一碗沙子,可我不想抱怨,因为宁儿在天没亮时就要在这寒冬中起床准备饭食与衣物,她双手会冻得通红,这是一件辛苦的事。” “这天下的万千普通人,他们的粥或许比孤所喝的更苦。” 言至此处,宁儿重新抬眼,安静地望着太子。 就连另外两个宫女也是沉默不言,而且殿下说话时那无意间地露出的笑容,让她们感觉如沐春风。 殿下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宫里宫外的人都喜欢他。 李承乾喝下一口水,放下了碗,“所以我喝完之后感觉肠胃不舒服,现在想散散步。” 宁儿的脸上已有了笑容,这种坦诚与温和让她觉得值得。 波颇的指甲中还有些积年的老泥,他坐到殿下面前,目光观察着这个十四岁的少年。 刚刚太子的这番话,足够让宁儿为他豁出性命了,收买人心? 如果这番话是他故意这么说得。 细想之下这个少年人的城府令人觉得脊背发寒。 波颇叹道:“你们唐人总是这样的。” 李承乾问道:“我们唐人有什么不好吗?还是你在念怀以前的隋人?唐人与隋人有什么区别吗?” 问到此处,波颇三缄其口,又不知该如何作答,殿下的问题好刁钻呀。 李承乾接着道:“你当初是怎么劝说玄奘西行去天竺的?” 又是一个刁钻的问题。 波颇没有回答,而是起声道:“既然殿下痊愈了,老僧这就回去了。” 李承乾手拿着书卷,一脸的风轻云淡,道:“宁儿!” 她快步上前,脸上带着笑容,道:“奴婢在。” “将孤种出来的豆芽送些给高僧。” “喏。” 波颇转身前,又道:“老僧就住在胜光寺,若殿下对老僧的家乡也有疑惑,可来寺内相谈。” 李承乾起身告别,暗暗叹息一声,人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总会需要一两个心腹,以免被人暗算成了“人肥”。 波颇走到殿外,拿去了套在脚上的粗布鞋套。 这位殿下大病虽然痊愈了,可又留下了怪毛病,洁癖到令人发指,走入殿内就要穿好鞋套。 波颇一声叹息,低声道:“愿殿下身体安康。” 在东宫偏殿一角,这里有一间小屋。 波颇等在屋外,寒风吹过让他的僧袍猎猎作响。 宁儿的话语从屋内传来,她道:“殿下说这些黄豆发芽的时候,他的病也该好了,现在黄豆发芽了,太子果然痊愈了。” 屋内除了豆芽,还有葱蒜与生姜。 这些都是殿下爱吃的。 宁儿摘了一些放入盆中,双手递给老僧,又行礼道:“多谢您一直为殿下祈福。” 波颇接过豆芽,不住点头,“好好照顾殿下。” 宁儿道:“嗯。” 今天难得雪停了,李承乾穿好了御寒的羊毛大氅,在宫女的注视下,一步两步走到殿外。 其实,东宫很萧条的,从武德年间开始就没有修缮了,还有几间破落的房屋,被杂草顶破的地砖,还有背阴处终年都有青苔。 第二章 “人肥” 当年,因李世民杀了许多的东宫余孽可能是就地掩埋了,成了“人肥”,所以东宫土壤很肥沃。 皇帝都是喜欢杀人的,所以皇帝在挥下屠刀的时候,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或许在那时候不是一个“人”了,而是成了余孽,反贼,贼子等各种东西。 杀个东西而已,就没有这么多负罪感了。 宁儿走在太子身侧落后殿下半步,她是东宫掌事自然离殿下最近,但凡殿下在这里摔了,磕了,那都是万死难辞其咎。 而两个宫女走在太子身前,她们会用脚步去帮殿下先走一步,确认前方没有某些石头或者坑洼地。 李承乾双手揣在袖子,脖子挨着大氅衣领处的羊毛,忽然停下脚步,看着一处宫殿。 “孤走了多远了?” 宁儿道:“太子殿下走了三百步了,刚出东宫。” 李承乾望着远处的一处大殿,那就是太极殿了吧? 宁儿望着殿下的背影,心中暗道:再走一步就能出东宫了。 随后,殿下抬起了一只脚,眼看就要迈出去,宁儿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可随后殿下又将脚收了回来。 随后快步走了回去,回到了殿内。 回去的时候还是三百步,而且脚步更快了。 走回殿内,只听淡淡一句,“嗯,散步结束了。” 殿内殿外几個宫女,一阵无言。 太子殿下走回殿内,而后继续拿着一卷书看着,这卷书是《齐民要术》,自病情有了好转,殿下对这卷书爱不释手,都看了好几遍了。 《齐民要术》记录的多是农桑,牲畜圈养,酿造之类的内容,这卷书自北魏时期就传下来了。 东宫的书不少,太子就偏爱这一卷。 宁儿又怕殿下冷了,时常去试试暖炉的温度,坐在太子身边若是自己觉得冷了,那殿下也一定觉得冷了。 靠得近了就能听到殿下轻微的呼吸声,宁儿还将自己的长发束起来,以免长发会碰到殿下。 这么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一旁,这是宁儿平日里必要的事,因为皇后交代过,所以要无微不至。 哪怕现在殿下又觉得冷了,她就要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给殿下取暖。 雪后的关中很冷,每一阵风吹过,总会让人忍不住打摆子。 李承乾放下书卷,拿起茶碗喝下一口热水,心里想着其实君为舟,民为水,千百年来古人已经将群众路线的重要性阐述得很清楚了。 那么现在的皇帝,也就是唐太宗李世民,是自己的父皇,这位皇帝现在在想什么呢? 作为一个储君是要登基做皇帝的,可在大唐当太子,风险不是一般的高,比如自己的前任李建成,他已成了土中“人肥”。 再者说,如果要面对朝中的明争暗斗,自己作为太子所需要的朝廷支持也一样重要。 从某种程度,做一个皇帝,我大概,或许,也许应该能比他更英明? 那我就要获得更多人的支持,从父皇手中夺权,这算不算谋逆呢? 或者说我按照史书上的记载,李承乾谋逆篡位,最后成了“人肥”。 又或者说干脆躺平,任由李泰上蹿下跳,最后被他夺嫡?那不又成人肥? 继续这么纠结下去,李承乾感觉自己的快疯了。 这是一个多么野蛮又不讲道理的世道,当一个人被全世界逼疯了是什么样的感觉。 呵呵,这种感觉还真是挺好的,好爽呀。 李承乾忽然病态地笑了笑,低语道:“很复杂的问题。” 听到殿下一句苦恼的抱怨,宁儿问询道:“殿下对书中问题若有不解,奴婢可以去请孔老夫子。” “你是说孔颖达吗?” 宁儿连忙又道:“或者别人也是可以的。” 其它宫女神色凛然,殿下的一两句话,就可以捕捉到信息,殿下不喜孔颖达老夫子? 其实李承乾哪有这么想,只不过随口一问,太子也是要保持神秘感的,能不多说就闭嘴,不然真闹一出“狸猫”换了太子,也会成“人肥”的。 一手撑着下巴,听着殿外呼呼地风声,李承乾打算在眯一会儿。 睡梦中,又回到了医院前,医院前的马路上汽车总是很堵,叫骂声与汽笛声混在一起,急得让人想要毁灭世界。 李乾戴了三层口罩,捧着一个热水袋急忙忙去楼下买了一包厕纸。 “年轻人,长得真俊。” 闻言,李乾停下脚步,先确认了一遍,四下无人,这位老人家确实在与自己说话。 “过来。”他满是老茧的双手舞动着,用关中话招呼道。 李乾板着脸走上前,因为心情不好,万恶的老板竟然没有卖一块钱一包的厕纸。 老人家抚须道:“娃娃,你长得很像个故人。” 他是个摆地摊的,地上摊开的布上放着一块块玉石,照理说这种情况是会有保安来驱赶地摊。 不过医院内外嘛,总会有这么几个脸熟的摊贩能够在这里摆摊。 李乾每个月有二十五天都需要住在医院,也就每周头两天打点滴,后两天观察,再两天测血,情况好的话,到了最后一天可以回家。 就这么从小到大,活到了二十岁。 所以他比医生更熟悉医院内外的情况。 “你平时都是这么推销的吗?我没钱买你的玉。” “哈哈哈,你觉得某家是重视钱财的人?” 这老人家说话带着一股子奇怪的派头,他拿出一块玉石,道:“娃娃,你我有缘,这块玉石送伱了。” 玉石看着很温润。 李乾起初是不愿意拿外人的东西,双手抱着暖手袋昂首挺胸走着,转念一想,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块玉就到了手里。 回到病房,刚躺下就来了睡意。 醒来后就成了大唐的太子,李乾成了李承乾,虽然还是一副虚弱的身体,至少比上辈子强太多了,不惧寒冷的感觉很好,所以才想走入漫天的大雪中。 重新睁开眼,眼前依旧是古色古香的建筑,炉子上的水壶传来水沸腾的咕噜声。 上辈子的爹妈与哥哥姐姐再也不用为我的药费省吃俭用了。 这样也挺好的。 有侍女端来了一卷竹简,她躬身道:“胜光寺的和尚说波颇感谢殿下所赐的豆芽,他会用殿下的名义,在胜光寺教授长安城居民如何在冬日里种出豆芽,为关中百姓能够多一道菜,也能在冬日里吃到豆芽菜。” “他一人不能代替天下人来谢过殿下,但愿将其取名贞观菜,以此感谢殿下,铭记今日,望殿下准许。” 李承乾又给自己倒上一碗开水,“豆芽菜就是豆芽菜,何须……” 话语说到一半,忽觉得豆芽菜恐怕要长安人尽皆知,又只好住嘴。 侍女又道:“这是波颇送来的经书,说是当年玄奘出关前时常在看的,或许殿下也会有所感悟。” 李承乾看着这卷竹简,沉默不语。 这天竺高僧先是忽悠了玄奘出关西行,现在又要忽悠孤。 波颇时常说他的故乡,也就是天竺如何如何的,不过这人忽悠人的本事不到家,不然不会只有玄奘一个人肯西行将他的经书带来大唐。 “呵呵……”李承乾淡淡一笑,看着经书边沿的积年的黑泥,缓缓道:“放在孤的书架上。” “喏。” 李承乾又补充道:“放在最上层。” 侍女搬来了胡凳,踩在胡凳上,才能够到书架的最上层。 其实豆芽菜本来就是可以吃的,只不过现在它还不算一道正式的菜肴,谁让东宫太穷了,穷到需要用一些黄豆来发豆芽糊口。 东宫确实很穷,穷到烧得都是木炭都不多。 看了一天的书,恶补着大唐文化人所需要的知识。 其实上辈子的自己也是爱看书的,对于一个病人来说用看书打发时间是个很好的选择。 那位天竺高僧离开了东宫之后,李承乾又对这里的一切舒心很多。 看着东宫所剩不多的木炭与取暖用的木料有些发愁。 夜色笼罩了这片天地,一群侍女眼巴巴地看着炉子中的木炭烧着,就这么拿入了殿下的寝殿中。 李承乾揣着手坐在床榻边,十四岁的脸颊稚气未脱,眼下脸上挂着纠结的神情。 甘露殿赐来木炭也只够自己一晚上取暖用。 宁儿就像是大姐姐,照顾着太子的起居,她低声道:“奴婢给殿下铺好被褥。” 李承乾还坐在床边,没有要挪开的意思。 宁儿皱眉,神色有些好奇,又道:“殿下还不想休息吗?” “让她们都入殿睡吧。” “嗯?”宁儿很诧异,目光凝重了几分。 “大雪今日早晨才停歇,现在正在化雪,今晚一定冷得彻骨。” “是呀,今晚会很冷的。”宁儿点头又回道,“殿下若睡不好,奴婢可以将炉子放近一些,让她们轮夜看着以免烧着殿下。” 李承乾又道:“孤的意思是让她们入殿休息,都围着炉子睡。” 说罢,李承乾翻身上塌便躺下了。 见状,宁儿捂嘴笑了笑,她已是知人事的年纪,心说殿下果然还只是一个孩子,还不懂呢。 从殿下与天竺高僧的谈话开始,其实宁儿什么都懂,也知道其中深意,而且殿下还是个善良的孩子,东宫的姑娘们真有福气,姑娘们感念殿下的善待会更忠心的。 这也没什么,自入东宫以来,宁儿愿意将殿下当自己的亲人或者弟弟一般,教导他待人处事,已有五载。 如果东宫的其他姑娘都像自己这般,那会更好。 以前殿下还小不懂事,现在殿下经历了一场重病一夜之间这心思成熟许多,殿下也开始为他自己考虑了。 殿下的考虑不在于皇家亲情的父子情分,也不是身为储君的作态,而是只对他自己,为自己好。 身为东宫的掌事女官莫名觉得欣慰。 看来这以后,殿下身边需要多一些忠心的人了。 她正要去吩咐,忽听榻上又有话语声来,“不要将窗关死了。” 宁儿对着殿下侧卧的背影又是行礼道:“喏。” 第三章 太子讲故事 言罢,宁儿从寝殿走出来。 东宫的宫女们纷纷看来,行礼道:“宁儿姐。” “嗯。”宁儿先是点头,看着这些姑娘,低声道:“殿下已睡下了,不过今夜冻得彻骨,太子殿下念东宫只有这一个暖炉,便让你们入寝殿休息。” 眼前几个宫女互相彼此,宁儿又提醒道:“殿下是担心你们冻着,入寝殿后围着炉子睡。” “喏。” 众人齐齐应声。 随后宁儿带着姑娘们在这里铺好被褥,在暖炉边纷纷躺下,目光也时不时看向睡在榻上的殿下。 她们纷纷睡下,不敢发出声响打扰殿下。 宁儿还守在一旁,看着姑娘们安然睡下。 原本她们只能睡在寝殿旁的偏房,那里很冷,只有一盏油灯,能扛过去都算好的,宫里着凉生病的宫女或者被罚冻死的也不在少数。 至少眼前这些姑娘们,可以在殿下这里过得好一些。 她们与太子的塌边保持着一段距离,宁儿就守在殿下的塌下与这些姑娘之间,中间放着一个暖炉,她看着炉内的炭火面带笑意。 而后宁儿觉得殿内众人都入睡了,她才起身,拿来笔墨开始书写殿下这些天的情况,事无巨细一一写下,这是要交给皇后的。 宁儿会来照顾太子殿下,这也是皇后安排的。 翌日,天还未亮,宫女们趁着殿下还未睡醒便纷纷睡醒收拾好被褥,让殿下的寝殿寻迅速恢复了原样。 宁儿睡了三两個时辰便足够了,她自小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随后开始准备热水。 李承乾睡醒的时候,见到水盆已放好了,水是热水,还冒着热气。 看着太子洗漱好,宁儿递上擦脸的布巾。 “孤还要做个牙刷。” “牙刷是什么?” “牙刷呀,它是一种小刷子。”李承乾将布巾挂在水盆边,解释道:“等有了它,往后洗漱就离不开了。” 当然了,李承乾不想学现在的唐人这般晨嚼齿木,来洁净牙齿。 宁儿记下这番话语,又道:“已准备好热水,殿下可以洗浴了。” 早晨来个热水澡是最舒服的,李承乾洗澡还是用的水桶,四周已用帷帐挡起来了。 殿下洗浴的时候,宁儿还守在帷帐外。 直到殿下洗浴好,穿着干净的衣裳出来,她这才让宫女去收拾殿下的换洗衣服。 李承乾穿着布鞋的时候,宁儿便在身后帮着给殿下梳理头发。 从东宫的窗外看去,这里看外面能够见到一群穿着红袍,紫袍,绿袍的官吏们正在走向太极殿。 这些人的脚步匆忙,也可见有人交头接耳,手拿笏板互相行礼,一片和睦又团结的景象。 若不是这些天对大唐常识的了解,还真被这和睦的一面给骗了。 其实唐人是很彪悍的,彪悍的唐人在朝堂上争论,在太极殿内打架骂娘是常态了。 东宫是破败的,总的来说皇宫也是萧条的,也很空旷,平日里看不见太多的人走动。 只有这些朝臣去早朝的时候,才能见到这热闹的景象。 宁儿端来了早上的饭食,一碗煮过的豆芽菜,一张饼。 豆芽是用水煮过之后,撒了一些盐。 饼则是她从外面买来的。 宁儿低声道:“殿下,从宫外回来时听到了一些消息,都是有关东宫的。” 李承乾吃罢早饭,双手揣在袖子里,道:“什么消息。” 宁儿回道:“胜光寺的和尚劝说人们在家里养豆芽,取豆芽做菜肴,积粮人家自然不缺少豆子,可对没有积粮的人家他们就将豆子送给人家,而且有不少人在念诵殿下的功德,如今都快传遍长安城了。” 李承乾沉默片刻,端起一旁倒满了温热开水的碗,浅浅尝了一口,道:“写一篇豆芽的食用价值。” 宁儿稍稍行礼,“这就准备。” 笔墨放在桌案上,李承乾提笔正要书写,犹豫良久,忽抬头道:“你会写字吗?” “啊?” 宁儿愣神半晌,连忙回道:“奴婢会写。” 李承乾又道:“我说你写。” “喏。” 又是思量片刻,李承乾道:“本草经有记载,大豆黄卷,候芽长五寸,干之即为黄卷,用时熬过,服食所需也,豆芽多为药引,常治腹胀通气不畅。” “观本草经之后,孤发现豆芽本身也是一种十分有食用价值的食材,能降低血糖,还有助于排空宿便,如常有腹胀食物消化不良的老病,也可以在用饭时食用豆芽来帮助消化,但脾胃虚寒者要少吃……” 宁儿写完之后,看了一遍又道:“殿下,好生僻呀。” 李承乾狐疑道:“生僻吗?” “嗯。”宁儿端坐在殿下面前,指着其中的字词道:“比如血糖,血糖是什么?” “哦……” 李承乾忽然一笑,“就是血液中的糖分。” 看她还是一脸的疑惑,李承乾又道:“你改成体内血气调和。” “那这个消化呢?” 李承乾抚着额头道:“食物消解。” 宁儿忽然一笑,又道:“看起来是很高深的学问。” “就这样交给弘文馆的人,叫人传阅下去,既然他们给了孤一个美名,孤就好事做到底。” “奴婢明白了。” 闲来无事,李承乾除了看这里的书籍,也没别的事可做,可东宫的书绝大多数又是与治国治民有关。 倒也不怕这种腐朽的皇权政治,会腐蚀自己的三观。 至少经历过后世知识洗礼,以及经过精密又系统化的教育之后,自内向外有着严丝合缝的思想武装。 李承乾看着眼前书籍中,记录着的关于古来有趣的奇闻异事,或者是帝王权术相关的故事。 这些故事并不好看,其中有一部分从后世的书籍中有过更完整的解读。 这也不是自大,而是后世的故事更加精妙绝伦。 帝王权术吗? 很厉害吗? 做太子的终极目标是要做皇帝,那么抛却眼前阻碍的前提,需要考虑做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就比如说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并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 这就像是古往今来的皇帝,通常都喜欢将主观意识强加给客观事实。 李承乾觉得,可以用自己充实的知识海洋,来重新规划怎么做一个皇帝,缓缓在眼前写下三个字:皇帝学。 如果真将自己的现有认知与如今的现实状况结合,再做一个复杂的论述题,那么这个题就会成为唐人的先进思想皇帝学? 随后,李承乾又将自己写下的三个字的纸撕了下来,再将其揉碎,丢入一旁的水盆中,让墨迹化水,直到看不清。 而后眼前的宣纸便少了一角。 谁也不知道,现在这位温和又善良的太子,在这副俊朗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个怪物,这头怪物的思想被武装到了牙齿。 宁儿低声道:“殿下今天想看什么样的书。” 李承乾道:“我喜欢看红楼,这个故事看了许多年。” “红楼?”宁儿看了看一旁的书架,皱眉道:“东宫没有这卷书。” 红楼是后世的曹雪芹老师写的,当然没有了,心里这么暗暗想着,李承乾道:“我给你们说说红楼的故事吧。” 言至此处,宁儿叫来了几个宫女,一起听殿下讲故事。 从黛玉丧母再讲到薛宝钗进驻贾府,一个故事娓娓道来,听着让她们出神。 这世上好似真有黛玉这个人,因这个故事太有意思了。 李承乾才讲了两大章,一直以来缺乏故事的唐人哪里听过这种,心头甚是好奇。 到了晌午,李承乾还要为东宫的生活起居想办法,至少让东宫的生活更好一些。 殿下所讲的故事点到为止,当下她们只能期待殿下会在哪一天什么时候,再讲这个故事的后续。 红楼讲述的是一个大家族由盛而衰。 它又是一面镜子,反映封建的四大家族互相联姻结盟。 直面人心的黑暗,会让人如坠冰窖。 故事是能影响人的,不论什么年龄段的人,读了它都会有不同的感悟。 大唐需要故事,一个时代总是需要这么几个深入人心的故事,才能令人警醒。 人如果不看故事,那精神生活就只剩下了吃喝与飘赌了。 培养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李承乾觉得可以培养出三两个最忠实的拥戴者。 姑娘们都走到殿外,她们要为太子接下来的作息忙碌。 李承乾与宁儿聊着天,现在的殿下很健谈,时常会逗得她捂嘴直笑,笑得扶着腰才能站好。 “殿下是不能做商人的。” “伱说得对,孤不能当商人,但只要孤一句话,就会有人抢着给东宫送钱。” 宁儿接着道:“那殿下又何故要行商呢?” 李承乾颔首道:“孤可以不做商人,但孤不能不了解商人,宁儿姐觉得呢?” 虽然听殿下叫一声姐姐很是高兴,可宁儿还是要行礼,恭敬道:“奴婢当不得殿下一声姐姐,还望殿下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 李承乾看了看四下,道:“这里又没有外人。” 宁儿是宫里行事较为有经验的宫女了,可面对殿下这般话语,她也难免脸颊一红,又道:“奴婢不敢当。” 殿外的宫女快步走来,她先是怯生生看了宁儿姐一眼,生怕因自己的到来而打扰了殿下与宁二姐的雅兴。 李承乾道:“是有什么事?你直说便好。” 她回禀道:“殿下,赵节求见,就在东宫外。” 闻言,李承乾看向一旁的宁儿,又蹙眉道:“他来做什么?” 在史书上有记载,原本李承乾会在贞观十六年准备谋反,赵节就在谋反名单中。 史书上匆匆一眼,至今记得。 宁儿提醒道:“当初赵节来寻殿下,说是想要入军,因他资历不够卫府不愿意收他,从文又没资格,也没读过什么书,想要谋得一份出路,之后长广公主也来见过殿下,说起了这件事,殿下答应了。” 李承乾疑惑道:“孤当初怎么会答应的?” 宁儿回忆了一番,又道:“殿下说赵节乃功臣之后,自当帮忙,而后便答应了下来,而且还要建设东宫右率,命赵节为领军将领,这是秋天的事了。” “孤差点忘了。” 当然是忘了,这是“前任”答应的事,我怎么会记得? 宁儿又问:“要将赵节请进来吗?” 李承乾忽又板着一张脸,缓缓道:“不用了,就说孤反悔了。” “可……”宁儿有意提醒道:“赵节的生母是当今长广公主。” “也就是孤的亲姑姑?” “嗯。” “那又如何?”李承乾干脆道:“就因为他是孤的姑姑的儿子,孤就要对他网开一面,再者说东宫右率的位置何其重要,如今还未建立,孤更不能如此任用亲属。” 见殿下说得这般果决,宁儿对眼前的宫女道:“殿下的话语都听到了?” “奴婢听到了。” “那就去回话吧。” “喏。” 年纪二十岁出头的赵节,穿着一身青衫就等在东宫外,他心里甚至已想好了以后在东宫右率指挥若定的威风模样,脸上正挂着欣喜的笑容。 站在赵节身侧的杜荷,他比赵节还小两岁,低声问道:“殿下真的答应你了?” 见他还有些猜疑,赵节双手背负,抬着下巴道:“殿下向来宽厚,待人和善,早就在今年九月就答应的事,某今天就是来赴任的。” 杜荷正色道:“此事有待商榷吧,东宫右率何其重要,怎能……” 说话间,宫女便快步走来。 赵节整了整自己的衣襟,重新站好。 “殿下回话,请你们回去,殿下不能擅用亲属,赵公子的事殿下反悔了。” 赵节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又问道:“殿下当真是这么说的?” 宫女语气平静,又带着几分不容反驳的气势,“正是如此。” “我要当面问殿下。” “殿下说了不见客。” 赵节欲言又止,重重一挥衣袖转身快步离开。 杜荷不忘朝着东宫作揖行礼致歉,而后也跟着离开。 因为豆芽的事,在坊间传言中东宫太子的病痊愈了,用豆芽结交了胜光寺的和尚,因赵节而得罪了太子他自己的姑姑,长广公主。 外人或许不知,东宫的人清楚,其实殿下同样讨厌胜光寺的那些和尚。 谁让那些和尚自作主张将豆芽菜公之于众。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太子殿下每每讲完红楼的故事,宁儿都会将故事写下来,命人送到立政殿,交给当今皇后。 听说皇后也很喜欢这个故事。 本来,宁儿就是要将殿下生活起居,每日禀报给皇后的,记录故事也是捎带手的事。 第四章 红楼与曹先生 牙刷是生活的必需品,李承乾已有三五天没有刷牙了,早起多是用布擦一擦牙齿。 宁儿让人寻来了山羊毛与獾毛,两种毛发可以软硬互补。 关中又一次下起了大雪,李承乾盘腿坐在殿门前手拿着一根牛骨棒,正在做着牙刷。 六个宫女坐在一旁,她们看着殿下双手的动作也在学着制作牙刷,东宫每个人都是要有牙刷的。 这是一门手艺,若是学好了多一门活计也说不定呢。 等牙刷完工,还多了许多山羊毛与马毛。 李承乾将这些多余的毛做成了刷子,又道:“宁儿,你将两支牙刷送给父皇与母后。” 宁儿将两只牙刷放入盒子中,道:“殿下以后可以用玉石做牙刷。” “玉石啊?”李承乾揣着手回道:“玉石就太名贵了,父皇时常说要节俭的,孤也要有表率才好。” “就用孤交代的话语回复母后。” “奴婢明白,殿下放心。” 宁儿对现在的殿下越来越满意了,莞尔一笑,捧着装着两支牙刷的木盒子匆匆离开东宫。 关中又一次下起了大雪,这场严冬风雪不断,令人不安,立政殿内。 殿内有宫女正在书写着,她们将宁儿送来的太子起居注中所写的红楼故事记下来,用另外的书卷记录,而后放在皇后的面前。 长孙皇后手里还端着一卷正在看着。 宫女见到皇后脸上的笑容,也是懂事地站到一旁,没有言语。 到目前为止,太子李承乾讲述的红楼故事一共有三卷,从黛玉丧母一直到了宝玉睡在秦可卿的卧房。 皇后看得津津有味,从未看过这么有意思的故事。 其实自从宁儿断断续续将这个故事写下来交给皇后,皇后又分给了宫里的其他妃子,这個故事早就在后宫中大放光彩。 “皇后,宁儿姐来了。” 长孙皇后的目光还在手中的这卷红楼上,点头道:“让她进来。” 宁儿穿着布鞋,迈着步子走入殿内,双手奉上一个盒子,道:“皇后,这是殿下让奴婢送来的。” 长孙皇后放下手中的竹简,宫里也不是没有纸,可这两年宫里用度紧张,纸是稀缺物又太昂贵,多数时候还是用竹简的。 看到盒子中的两支牙刷,长孙皇后疑惑道:“这是什么?” 说着话,宁儿用手示范了一下。 长孙皇后当即明白了,道:“原来有这等妙用。” 宁儿接着道:“殿下还说了,刷牙很重要,最好早晚都要刷。” “本宫知道了。”长孙皇后将盒子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而后拉着宁儿的手,让她在一旁坐下,问询道:“承乾的身体如何了?” 宁儿回道:“已好很多了,殿下现在也不咳了。” 长孙皇后接着问道:“也没见他出东宫走动,是恢复得不好吗?” “回皇后。”宁儿先是欠身一礼,道:“殿下是觉得现在病情刚痊愈,需要巩固巩固,稳定病情,打算再调养一段时日。” 嘴上说着,宁儿也不知道近来殿下为何不出东宫,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别的,面对皇后她愿意为殿下找个理由遮掩过去。 长孙皇后点头道:“也好,就是苦了你了。” 宁儿眯眼笑着,“殿下对宁儿,还有东宫姐妹们都很好。” “承乾……”话语顿了顿,长孙皇后再问道:“他近来都在做什么?” “殿下时常看书,看的是《齐民要术》说是牙刷就从中得来,不过奴婢看过几遍,没见过书中有这些记载。” “他还看了什么书?” 宁儿又回忆了一番,解释道:“听殿下说起过一个人,是殿下很崇拜的人,只是偶尔说过一句,奴婢记下了,好像是姓马的人,叫可思……” 长孙皇后轻拍着记录着红楼的竹简,笑道:“红楼的故事不是出自承乾的手?” “殿下说是一位曹先生所写。” “承乾什么时候结识了这些人?” “听殿下说这是很久远的事了。” 长孙皇后想起了当初,那时候陛下还是秦王,当初长安城的一切都很混乱。 那时候确实也疏忽了对承乾这孩子的看管,好在这孩子懂事。 “你先回去,红楼的故事不论谁问起,就说是出自东宫的曹先生。” “奴婢明白了。” 宁儿躬身行礼,小步走出了立政殿,走在风雪中,她想着皇后的话语,东宫其实没有曹先生。 皇后不希望红楼是出自殿下之手,因红楼中所含沙射影的那些,迟早会招来麻烦。 其实殿下就是曹先生,曹先生就是殿下。 不过是个名字而已。 那就让它成为东宫的一个谜团,至于外人会怎么想都不重要了。 雪中的长安城显得很静谧,长安城内的一处府邸,这座府邸是新建的,许多人都知道皇帝是偏心的。 东宫一直没有得到修建,皇帝却下令给年龄更小的儿子,越王李泰修建宅邸。 越王李泰就比太子小一岁,却得到了皇帝许多照拂。 又有谁家当爹的不偏心呢。 李泰坐在自己的府邸中,十三岁的他同样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只不过这位越王看起来更健康,除了胖一点。 此刻一群越王府邸的侍从纷纷跪在地上。 李泰满眼血丝地看着眼前的书卷,这红楼是从宫里出来的,因此李泰看了一天一夜反反复复地看。 看到兴头上这个故事竟戛然而止,之后呢? 贾瑞到底有没有被害死? 这世上怎么会有王熙凤这么歹毒的人。 心里想着红楼中的人物,李泰忽重重一拍桌案,怒骂道:“岂有此理!” 吓得侍从们浑身一哆嗦,纷纷低着头噤声。 李泰喝问道:“东宫还没将之后的故事送出来吗?” “还……还没。” 侍从支支吾吾回道。 李泰来回踱步,气愤地来回走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东宫怎么能如此行事。” 侍从低声道:“小人已让人满长安城找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消息。” 又有侍从匆匆跑来,那人连忙道:“越王殿下,有消息了!” 李泰顿时来了精神,问道:“什么消息!” “说是东宫的宫女今日去见了皇后,立政殿的人说那位曹先生就在东宫。” “果然!果然!”李泰双手背负,继续来回踱步,脚步越来越快,多半是被气得。 这位曹先生到底是何等人物,竟然能写出令人如此牵肠挂肚的故事。 红楼的故事已在后宫中人尽皆知,就连当今陛下也是时常品读。 曹先生就在东宫,东宫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号人物。 夜里,李泰咬牙切齿,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翌日,早晨,李承乾坐在东宫的寝殿门前,正在刷着牙。 与太子殿下一起刷牙的还有一群宫女。 “殿下,这是什么?”刚刷了牙的宁儿好奇地端着一个物件。 “这是毽子。”李承乾笑道:“会踢毽子吗?” 见宁儿摇头,他当即示范了一遍。 起初宁儿能够笨拙地踢个三两下,毽子便掉落在了地上。 女孩子似乎对踢毽子这种游戏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几次失败之后,她很快就掌握了,动作要领。 而后,宁儿便能踢出各种花样,还与东宫其他的宫女一起踢着毽子。 李承乾从寝殿走到前殿,看着书架上满目琳琅的书。 不多时,宁儿也走到殿下身侧,因踢毽子后脸颊还有些红,关中女孩子的脸果然还是红彤彤的更好看。 李承乾坐下来道:“昨天见过母后之后,可有交代的话语?” 宁儿回道:“皇后说了,既然红楼就是曹先生所写的,那就只能是曹先生所写。” “嗯,这样也挺好的。” “殿下也请放心,已和姑娘们都说好了,她们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就是不知殿下什么时候再讲红楼的故事?” 李承乾思量片刻,缓缓道:“之后再说吧,今天还有其他事要办。” 宁儿欣喜道:“殿下是要出东宫吗?” 李承乾摇头道:“我想将东宫那几间破落的屋子拆了,多余的木料与石料可以修补一番其他屋子,你们的偏房再设一个炉子,多半要三五天才能完工。” “嗯,奴婢这就去拆了。” “我来吧。” “这种脏活累活让奴婢们来做就好。” “就当是给我锻炼身体了。” 殿下的命令是一定要听的,就如殿下说过人一定要喝开水,饭前饭后一定要洗手。 东宫的人也一直按照着这个规矩生活着。 用殿下的话来说,在东宫要守规矩,就算是以后不在东宫,走出去之后,也要按照这个规矩生活,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有许多益处。 说起离开东宫,宁儿苦涩一笑,作为宫女要去什么地方从来不是她们自己说了算的。 再者说,东宫这一隅小天地,如此地美好,谁又会想着离开,想尽办法要留下来还巴不得。 去哪里去寻殿下这么善良,又待奴婢们好的人。 李承乾带着宫女们开始了修缮计划,姑娘们也看着殿下爬到屋顶,将残破的瓦片拆下来,再将老旧但还完整的好瓦片换上。 这两天红楼的故事戛然而止,也没有后续的故事传出来。 今天,李泰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打算亲自去东宫问,可到了东宫门口,又举步维艰。 十三岁的李泰穿着一身厚实的衣袄,在东宫外来回踱步走着。 不多时有三个宫女推着木车而来,木车上装着的都是泥沙与砖石。 宫女们见到李泰,一齐欠身行礼。 见状,他连忙问道:“那位曹先生可在东宫?” “越王殿下说的是哪位曹先生?” 李泰强调道:“就是写红楼的那位。” 两个宫女相互看了一眼,小声道:“曹先生乃是太子宾客,现在殿下正在给曹先生修房子。” “原来如此。”李泰勉强一笑,有些安慰,又长出了一口气。 眼前的宫女一阵无言。 心中牵挂得紧,李泰又问:“既然是给曹先生修建房子,不知还缺什么?” “这要问了曹先生才知道。” 李泰不住点头,“那你们快去问,本王就在这里等着。” “喏。” 宫女推着车,在李泰如炬的目光下走入东宫。 李承乾正与一群宫女一起吃着饭,今天吃的面条,拉面条的手艺有些生疏了,还算是能够应付。 “殿下。”回来的宫女道:“越王殿下就在东宫外。” “嗯。”李承乾点着头应声,对这番话充耳不闻,又道:“赶紧洗手洗脸,吃饭。” 听到吃饭二字,像是命令一般的话语,却让人心头一暖。 她们又道:“还说如果曹先生需要什么,就与他说。” 李承乾了然点头,吃了碗中的面条,便让宁儿写了一堆所需要的物料。 按说给东宫修房子,拆了旧房子之后,再由母后那边借来的砖石与泥沙,修两个取暖用的炉子,做个暖炕足够。 倒也不是真缺什么。 宁儿让宫女小福将写了物料的布绢交给越王。 李泰站在东宫外,距离东宫还有四五十步得距离,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 小福是个十三岁的丫头,她也是东宫中年龄最小的,因长得有福相,所以叫小福,她走上前将布绢递上,“这是曹先生所需的。” 李泰连忙拿过来,仔细看着,不由得念出声,“米面一石,小羊一头,盐一斗,木料,布绢……” 看罢,又有些犯难,李泰啧舌道:“要的真不少。” 好在这些年父皇赏赐得多,李泰也不是拿不出,再问道:“这些也是用来修房子的吗?” 小福道:“都是曹先生需要的,若越王殿下困难,太子殿下也可以……” “可以!”李泰当即答应下来,“这就去准备,冒昧多问一句,准备好了这些曹先生就可以接着写红楼了吗?” 小福没有回话,而是一脸很高兴地回去了。 李泰还站在原地,终于回去了,一路上走着他自语道:“想来曹先生一定是个脾性古怪的人。” 大唐继承汉魏,南北两朝与前隋朝。 只不过在这缺少故事书的大唐,为红楼牵肠挂肚的又岂止李泰一人。 第五章 东宫前任尸骨未寒 同样对红楼故事牵肠挂肚的还有许国公高士廉,这位老人家如今年近六十,两鬓斑白,五十五岁时任职吏部尚书,如今五十七岁还掌握着官吏升迁大事。 用当今皇帝的话来说许国公高士廉善于识人,而且熟悉门阀世家之事,识人善用。 此刻高士廉听着身边人念诵红楼的故事,神色很是享受。 忽又有太监脚步匆匆而来,“许国公,陛下召见。” 高士廉闻言整了整衣袖,走出了吏部,跟着太监朝着甘露殿而去。 甘露殿,李世民的面前放着一盆豆芽,这是宫里按照胜光寺所言的办法种出来的豆芽菜。 这位皇帝错愕一笑,“没想到不用土壤也能种出豆芽?” 在甘露殿内还有一位老人家,此人穿着一身布衣,名叫甄权乃是陛下亲封的朝散大夫,精通药理医理。 甄权尝了一口豆芽道:“陛下,豆芽本无毒,正如胜光寺所传脾胃虚寒者确实要少吃,臣以为若是作为菜肴,也无不可,陛下也可以多食用。” 李世民颔首道:“如此说来,朕的太子果真发现了一道新菜肴?” 甄权作揖道:“恭贺陛下,恭贺大唐,得此豆芽菜。” 殿外传来了咳嗽声,李世民抬眼看去是高士廉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高士廉被搀扶着走入殿中,又是轻咳了两声,道:“陛下,老夫听说是胜光寺的和尚自作主张将豆芽菜公之于众的,而后太子殿下拿出了豆芽菜食用之法,这才令人信服,这豆芽菜出自东宫。” 李世民叹道:“是呀。” 高士廉正色道:“也是多亏太子行事周全,之后才拿出了豆芽食用之法,让现在胜光寺的和尚们进退两难,殿下聪慧,老臣为陛下贺。” 李世民尴尬一笑道:“一点小聪慧而已,不足挂齿。” 要不怎么说是太子留了一手呢,胜光寺那些自以为是的和尚以为他们真了解豆芽菜了,太子的这一篇食用之法,才道出了豆芽菜奥秘。 公之于众就公之于众吧,决不能让那些和尚左右东宫的名声。 而且还是胜光寺的和尚自作主张。 太子李承乾的这个做法,让高士廉觉得舒坦。 高士廉是皇后的舅舅,更要称一声舅父,李世民也放下姿态道:“舅父觉得此事朕还需做什么?” 高士廉摆手,道:“陛下什么都不用做,全当不知这件事就好,太子殿下已做得够好了。” “不过殿下年过十四,来年就十五了,就要到了及冠之年,也该有人指导。” “舅父觉得应该由何人来指导太子?” 高士廉回道:“于志宁不错,近日有个叫徐孝德的来长安述职,此人历任绵州巴西县尉,洛阳府伊阙县丞,虽只身居县丞与县尉,但治理出色,而且深知民间情形与民间困苦,此等人物来匡扶太子最好。” 看舅父对太子满意的神情,李世民叹道:“这段时日,是朕疏忽东宫了。” 高士廉回道:“陛下身为父亲,对孩子要严苛,臣等明白陛下的苦心,若太子也能明白,那便是大唐之福。” 注意到陛下与高士廉的话语,甄权躬身告退。 还有三两太监守在殿外,殿内就剩下了高士廉与李世民两人。 “陛下,红楼一书当真不是出自太子之手?” 李世民喝着酒水,漫不经心地回道:“他说是出自一个曹先生之手,可如今的东宫也好,当初的秦王府也罢,朕可从未听说过有曹先生之名。” 高士廉蹙眉道:“以太子如今的年龄与阅历是写不出这等故事的。” “唉……”李世民叹息一声又道:“男儿不该如此牵挂儿女情长,不应该写红楼的,多写点为国为民,驰骋沙场,男儿马革裹尸还的故事。” 高士廉笑着没说话。 当然了对皇帝来说,如果太子写的不是红楼的故事,写的是男儿为家国征战的故事会更好。 再从私心来说,这种故事可能写着写着就成了我的父皇。 谁让现在的皇帝李世民在世人眼中,有着虎牢关一战定乾坤的功绩,更有着龙傲天般的上半生。 当然了,这些事都不是李承乾所需要考虑的。 也并不知道现在的这位高士廉与皇帝又在谋划什么。 东宫,刚修砌好了暖炕炉子的东宫殿内温暖了许多,还有李泰送来的几车木料,也足够东宫能够度过这個冬天了。 李承乾盘算现在东宫的所有家底,也就眼前的三块巴掌大银饼和一串铜钱。 这是现在东宫仅有的。 宁儿道:“殿下不该为银钱烦忧的。” 李承乾揣着手无奈道:“就像宁儿姐说的,只要我咳一咳,暗示一下就会有人抢着给我送钱?” 宁儿摇头道:“殿下应该修养自身。” 李承乾反问道:“是呀,孤不该为了银钱发愁。” 宁儿重重点头。 李承乾看着殿外晴朗的天空,叹息道:“如果孤为了银钱而拉拢那些不该拉拢的人,恐怕会拉拢一些不该接近的人。” 宁儿还是点头,神色满意。 李承乾双手又往袖子里揣了揣,缓缓道:“宁儿姐,是想告诉我,李建成尸骨未寒,我不能走他的老路。” 闻言,宁儿俏目中多有烦恼,太子话虽然没错,可一口一个姐的听着总觉得有些不舒服,道:“奴婢当不起殿下一声姐。” 李承乾又道:“宁儿姐,你说父皇当年保留了这么多东宫旧臣,我想要招揽人,势必会引得当初李建成的旧臣心猿意马。” 还是一声姐,宁儿抿着嘴,越发着急,殿下越说越顺口了,这要是传到皇后耳中,而后还怎么在面对皇后。 她抬起自己的手,纤细的手指想要敲一下太子的后脑,以示警告。 不过就要抬手敲下,她还是收回了手,内心放弃了这种大逆不道的做法。 忽又想,只要殿下懂事,自己这个奴婢受点委屈就受点,若有机会再向皇后请罪。 将这份心思藏在心底,宁儿沉默不语。 李承乾又道:“所以东宫的朋友越少越好。” 见宁儿依旧沉默,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小福走来躬身行礼道:“殿下,近日越王一直都在东宫徘徊,形迹可疑。” 宁儿提醒道:“殿下,若是再不将红楼的故事送出去,恐怕不只是越王,就连国子监与弘文馆的读书人都要疯了,到时就不好收拾了。” “孤知道了,将红楼第四卷与第五卷也交给母后吧。” “喏。” 红楼梦的故事很有魅力。 李泰终于见到了后续篇章,他颤抖拿着手中的竹简见到了秦可卿因为和公公贾珍私情败露去世。 又见到了王熙凤协理宁国府,葬礼极尽豪华的样子,多有可恨。 红楼故事中发生的悲剧给人李泰一种很真实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一样。 当然了,李泰心里很清楚在大唐不可能有如此奢华的宁国府。 故事就是故事当不得真的。 这些天赵节再也没去东宫,李承乾对此也不在意。 宁儿道:“昨日,长广公主在武德殿内哭诉,说着赵节的事,又说太子殿下突然反悔快让她这位姑姑颜面扫地。” 李承乾道:“孤的这位姑姑还真是难缠。” 宁儿又道:“殿下需要去武德殿解释一番吗?” “不用了。”李承乾颔首道:“孤不在乎会不会得罪姑姑,孤是太子,是储君,岂能因为这些事情而被左右?应该是她看孤的脸色,而不是孤要听她的吩咐,得罪她孤不在乎,她对孤没有威胁。” 宁儿笑着点头,道:“就该如此。” “如果说真要有威胁。”李承乾的话语顿了顿,又道:“那孤的威胁就只有父皇了,说句自大的话,能够废了孤这个太子的,只有父皇。” 宁儿低声道:“殿下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了,往后不要再说了。” 第六章 小女徐慧 听到宁儿的劝告,李承乾揣着手惆怅地看着天空,“孤会注意言行的。” 宁儿明媚一笑,“殿下,今日还是继续写红楼吗?” 李承乾颔首道:“嗯,先将红楼写完吧。” 东宫还是要继续为了提高生活质量而努力的,其实对李承乾来说还有更好的办法,比如说向自己的这位便宜“父皇”要。 可拿了皇帝的就要看皇帝脸色行事。 皇帝的东西是这么好拿的吗? 大唐的太子不好当呀。 宁儿看着殿下重新走回殿中,拿起了一卷书,这卷书是论语的雍也一篇。 小福快步跑来道:“殿下,胜光寺的和尚说豆芽已经在长安城传播开来,很多人家都种出了豆芽菜,让坊民能够在冬日里多一口菜吃,这都是殿下的功德,若殿下有何所需,可以告知胜光寺。” 闻言,李承乾眉头跳了两下,“孤已是储君了没什么需要的。” 宁儿连忙道:“殿下,早在武德年间,殿下的皇爷爷就说过僧尼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赋,不事劳动,坐享衣食。” 李承乾忽然一笑,“孤知道了,往后关于胜光寺的消息就不用送来了,既然孤是储君,这长安城乃至天下也该是孤的?长安城是什么样,早晚我说了算,只要坐稳太子的位子,这只是时间问题,何须让他们这些和尚相助。” 小福的小脸还有些婴儿肥,她行礼道:“喏。” “殿下,许国公求见,已在崇文殿等着了。” “嗯,孤知道了。”李承乾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 宁儿给太子殿下换了一身较为暖和干净的大氅。 宫女的陪护下,李承乾的脚步在东宫门口停下,其实崇文殿就挨着东宫,平日里也算是个会客的地方。 在宁儿的注视下。 李承乾终于迈步走出了东宫。 殿下的脚步很从容,好似这走出东宫殿下来说是一件很理所当然,很简单的事。 高士廉身份很特殊,他既是长孙皇后的舅舅,又是朝中掌握大权的吏部尚书,这样的人物是必须要见的。 见他也是一次捞取朝堂资本的机会。 崇文殿还显得破旧,门前还有些荒草,李承乾迈步走入崇文殿内,除了高士廉这里还有两个身穿浅绿色官服的文官。 见到太子,高士廉起身行礼道:“殿下。” 李承乾作揖回礼道:“见过许国公。” 高士廉会意一笑,示意一旁两人走近,道:“这位是中书侍郎于志宁,这是徐孝德陛下刚册封的东宫长史……” 听着高士廉介绍,李承乾笑容以对,于志宁是中书省侍郎,又兼太子詹事。 徐孝德以往不在长安为官,这一次来就被重用封了东宫长史。 李承乾与两位握手。 虽不知握手是什么意思,倒也觉得恰到好处地示好之意。 几人落座,于志宁与徐孝德见到太子神色上也多有满意。 高士廉问道:“不知殿下近来身体如何,老臣奉陛下命前来探望。” 李承乾揣着说盘腿坐着,回道:“身体好多了,孤还打算往后健身,让身体底子更好,强身健体。” “嗯。”高士廉点头,又道:“老臣听闻陛下对越王太过溺爱,还以为殿下是心有怨念不肯出东宫。” “舅外公说笑了,青雀一直很懂事,也很聪慧,不论行事机敏,还是才思方面,孤都不如他,父皇会溺爱也理所当然,孤的弟弟能如此出众,其实孤也很高兴。” 高士廉抚须朗声笑道:“殿下能够如此开明,实乃大唐的福分。” 李承乾很想说我能来大唐这本就是大唐的福分,我是上天赐予大唐最好的祥瑞,虽然我已不是我了,李承乾也不是李承乾了。 于志宁适时开口道:“听闻殿下先前答应了赵节入东宫右率,统领东宫右率,可有此事?” 言至此处,李承乾苦恼地抚着额头,道:“那时候是姑姑亲自来说情,碍于姑姑的情面,孤只能事先顺从,但从未明确答应过呀。” 高士廉的神色凝重了几分,低声道:“宗室中人向来都会以亲族身份入仕,殿下能够警醒,老夫欣慰。” 李承乾尴尬一笑,“多谢舅外公体谅。” 一声声的舅外公,让高士廉很受用。 说起当年,还是隋末天下大乱,当时长孙无忌还是个布衣小子,长孙皇后也不是当今皇后,兄妹两人父母早逝。 是高士廉带着他们兄妹为生,后来结识了李世民,长孙无忌跟着李世民平定内乱,便有了如今的局面。 就连李渊也十分器重高士廉。 高士廉当得起李世民的一声舅父,也当得起李承乾的一声舅外公。 “殿下不用担心长广公主的言语,老夫会替殿下让长广公主知难而退,还望殿下往后少给这些人承诺。” “孤谨记教诲。” 言罢,高士廉站起身,让于志宁与徐孝德和太子谈,自己便先离开了。 看这模样,是要给太子殿下去摆平宗室中的言论。 因赵节的事情,太子的一句拒绝看起来轻巧。 可长广公主在宗室众人间煽风点火,就快将太子说得众叛亲离。 长广公主会这样,多半是李渊给惯的。 皇帝的一言一行,容易引起人们的议论。 储君的言行,也同样让人们颇为关注。 除却宗室众人,朝中文臣不论是房玄龄还是魏征都觉得太子拒绝是对的。 殿下的品行要从小抓起,任人唯亲早晚会闯大祸。 崇文殿内,李承乾面对眼前两人道:“两位,孤久居东宫,很少出去走动,也没见过外面的风景,不知现在长安人口几何?” 于志宁连忙道:“回殿下,长安有坊民十万户,大致人口有四十万。” 说来经历了战乱与天灾之后,长安城能有这样的人口数目已经很不错了,算上长安周边的十二县,勉强能有百万人口。 关中还是萧条的,长安也是萧条的。 如今正是大唐休养生息,蓄养国力的重要时机。 所以现在大唐对外的国策上,都是以低成本的条件来运行。 于志宁讲述着如今大唐各方的种种形势。 就比如说颉利大败后,温彦博与魏征对如何治理突厥产生了争论,最后李世民还是选择了更低成本的方式,保留了突厥人的风俗习性,从而维持地方稳定。 李承乾道:“刚刚经历过阴山大战,朝堂很难抽出人力物力,改变突厥人的习俗从而教化,至少现在时机未到,从而父皇与朝中大臣们选择了一种更低成本,更高效的维稳国策。” “但这也只能暂时解决眼下的问题,往后等实力足够了,再看形势来应对,所谓花小钱办大事,往往是大家的不二选择。” 闻言,于志宁讶异地看着这個还稚气未脱的太子。 这般见地,直截了当说出了国策的要害之处。 不得不说,这位太子对国策的了解程度,甩了同龄人一大截。 这可比李泰那种小聪明高出不知多少。 再次审视太子,言语中淡然又不失风度,这种谈吐没有少年人的自大,反而多了几分谦逊。 李承乾又问道:“孤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还望于侍郎指正。” 其实太子说得很对,甚至对的有些过头了,于志宁连忙道:“殿下往后还是少议国策为好。” 李承乾颔首道:“也对,孤说多了,反而不好。” 徐孝德年过三十,抚着自己的山羊胡低声道:“传言东宫有一位高人曹先生,真有其人?” 李承乾点头道:“当然。” 徐孝德道:“可否见一面?” “呵呵呵……”李承乾轻笑着,强作镇定,接过宁儿端来的一碗白开水,解释道:“其实曹先生是个脾性古怪的高人,他从不见外人,也不见外客,这是孤答应他的。” 徐孝德叹息道:“也罢。” 正当这时,有一个小太监快步走来,他站在崇文殿前,朗声道:“陛下有旨,明日太极殿设宴,请殿下届时赴宴。” 于志宁道:“朝中才休沐,陛下是想在休沐时设宴,宴请功臣。” 时辰也差不多了,李承乾起身与两位告别,临走前与他们握手告别。 太子的手有些冰凉,但能够感觉到这种礼节上的热忱。 两人齐齐向太子行礼告别。 宁儿一直站在殿下身后,等人走远了,她低声道:“恭贺殿下,今日结识了两位良臣。” 李承乾揣着手,神色惆怅道:“是不是良臣还不好说,孤真正需要的是与孤有着相同理念的臣子。” 宁儿又问道:“若是这两位与殿下的理念不合呢?” 李承乾脚步走向东宫,道:“孤就培养几个能够与孤观念一样的臣子,可同时孤也要表现自己,让他们知道孤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人。” 宁儿跟上殿下的脚步,现在的太子已经开始为自己争取追随者了,不意外地说太子现在的举动都是在为自己争取支持者。 李承乾淡淡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句话是错的,孤更愿意相信酒香也怕巷子深这句话,说什么是金子总会发光,那不过是人们安抚孩子的不满编造出来的话语罢了。” 宁儿的脚步依旧跟着太子殿下,这脚步还多了几分坚定。 翌日,东宫又送出去三卷红楼的后续故事,一直到王夫人怒逐金钏,金钏不堪受辱,投井身亡。 又像是这卷故事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 长广公主的所作所为让坊间有了不少的议论。 太子殿下姑姑因为对东宫的不满,而处处在散播对太子出尔反尔的言论,很快引起了朝臣的弹劾。 以至于李世民不得不处理这位公主。 李承乾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赵节已经被编入西军戍守凉州去了。 不过这件事多半是高士廉在朝中的门生进谏的。 有些事不需要太子亲自去做,只要三两句话,就会有人帮太子摆平这些事情,只要太子所做的事是正确的。 宁儿今日帮太子准备了衣裳,今天是要参加太极殿夜宴的,殿下应该好好装束一下。 李承乾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到现在为止看到这张陌生的脸心里依旧有些不舒服,无可奈何,谁让这张脸就是现在的自己。 伸手将铜镜拿下,李承乾道:“以后在东宫不需要铜镜了。” “喏。”宁儿答应着,又道:“听说今晚的太极殿夜宴会有很多权贵家的女眷去,说不定陛下与皇后会为殿下挑选将来的太子妃。” 李承乾闭着眼端坐着,让她们把衣襟整理好,将头发梳理好。 如此,黄昏时分,李承乾迈步走出东宫,宁儿还是一如既往地跟在殿下身后。 于志宁与徐孝德早早就在崇文殿外等着了。 李承乾注意到有个女娃娃正怯生生地站在徐孝德的背后。 见状,他连忙介绍道:“殿下见笑了,这是臣的女儿,家中无人看管臣便带在了身边,前来赴宴。” 李承乾俯身看着这个小丫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徐慧,见过殿下。” 她僵硬地行礼。 李承乾又道:“今年几岁了?” “回殿下,小女今年八岁了。”徐慧说着话,又往自己的父亲身后躲了躲。 “殿下时辰到了,此刻宾客多半也到了。” “嗯,去吧。” 听于志宁的话语,李承乾点头落后两人半步,亦步亦趋地走着。 李承乾看着徐慧的背影。 这小姑娘似乎也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她牵着自己父亲的手,还回头朝着太子礼貌地笑了笑。 虽然笑得很勉强,显然是怕生。 就快走到太极殿的时候,便看到了站在殿前的一众臣子与武将。 这还是第一次走出东宫,第一次要面对这么多人。 脚步稍停,李承乾闭目犹豫了片刻,换上一副温和地笑容,走向了人群。 徐孝德要应付朝中许多文臣,李承乾道:“宁儿,你照看好徐慧。” “喏。”宁儿牵起了徐慧的手,让她与自己站在一起。 李承乾解释道:“你是孤的东宫属臣,孤也该照顾你的家眷。” 徐孝德忙行礼,一脸惭愧道:“有劳殿下,臣惭愧。” 第七章 皇家仅有的温情 本以为皇家的晚宴会很隆重,再仔细一看也没隆重到哪里去,多点了一些灯火,殿外甚至还要烧着火盆。 也没有太多的宫女与太监,倒是护卫不少。 说来也是,现在的大唐很穷,应该说是皇帝很穷。 看来提高生活质量迫在眉睫,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人至少……应该活得好一些。 正想着,却见到一个姑娘穿着淡蓝色襦裙向着自己跑来,她到了面前笑道:“皇兄!” 李承乾愣神片刻,点头应了一声。 “丽质在这里等皇兄很久了。”长乐公主抬着脸,咧着嘴笑道。 看她十三四岁的模样,李承乾好奇道:“在这里等着孤?” 李丽质叉腰道:“皇兄,说话的语气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呵呵呵……” 李承乾又是尴尬一笑。 不多时,又是一群孩子围了过来,李承乾看了好一会儿,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议论,才知道认清这些弟弟妹妹。 那个跟在李丽质身边说话最多的孩子,就是李治,他的年纪和徐慧一般大。 还有清河公主,东阳公主,纪王李慎,临川公主。 除了嫁出去的公主,现在宫里还有一堆公主皇子。 李丽质先开口道:“皇兄,先去见过母后,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 说罢,李承乾被一群公主皇子带着去见母后。 李丽质一边带着路,一边道:“皇兄既然已痊愈,就应该早点来见母后,母后平日里时常在念叨皇兄的病情。” 说着话,李丽质虽年纪不大,可颇有一种当家姐姐的风范。 谁让她是宫里上上下下,最疼爱的一個公主。 一直走到太极殿的后方,这里有一位妇人正在缝补着衣服,她穿着华贵,却也没戴名贵的金银首饰。 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李承乾也是一愣,这种母亲看儿子的目光让身体就像是本能一般躬身。 长孙皇后微笑道:“来,走近前来,让母后好好看看。” 李承乾再一次本能一般地走到近前,有宫女搬来了一把胡凳,便在母后的身边坐下。 这种血脉相连的亲情,让李承乾也感觉自己像是个孩子般,坐在矮矮胡凳上,坐在母亲的膝边。 “嗯,看来真是好了,气色也好了。”她语重心长地道:“往后可不许再往风雪里走。” 李承乾缓缓低下头,低声道:“儿臣明白。” “唉……”长孙皇后叹息一声,道:“半月不见,你都变了,没这么活泼了,大病初愈,也瘦了。” 李承乾抬首道:“儿臣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一旁还放着缝补的衣裳,看样子大小这应该是弟弟妹妹要穿的。 注意到儿子的目光,长孙皇后笑道:“这还是你以前穿过的衣裳,缝缝补补,还能给稚奴穿,以前青雀也穿你穿过的旧衣服。” 宫里条件并不好,衣服也都是弟弟妹妹轮着穿。 李承乾低声道:“她们都是孤的弟弟妹妹,是以前孤疏忽了。” “无妨,有母后在。” 言至此处,一旁的宫女道:“皇后,时辰到了,该与陛下一同赴宴了。” 长孙皇后起声道:“承乾,你先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 “喏。” 李承乾点头应声,起身走到殿外,弟弟妹妹也都跟着出来了。 在太极殿后方的另一边,还有一个偏殿,偶尔能听见几句争吵。 李丽质道:“父皇又和他们在争执了。” 出来之后,又听到殿内又传来长孙皇后的几声咳嗽。 该去赴宴的时辰,宁儿带着徐慧快步走来,道:“殿下,先去太极殿。” “嗯。”李承乾看了眼身后的一群弟弟妹妹,道:“丽质,人都到齐了吗?” 李丽质闻言数了数,道:“人都在。” “走吧。” “嗯。” 一群公主皇子,大约十来个兄弟姐妹,别看现在一个个都还面色稚嫩,这么大一家子,将来若是还能如此一起走出来,自然是不能小觑的。 当然了,这份强大还是需要兄弟姐妹团结。 就连一旁的李泰跟在后方,也不自觉挺直了腰背。 太极殿内,群臣的目光看来,个个带着笑容,李承乾带着弟弟妹妹向他们行礼。 群臣也向皇子与公主们行礼。 在宫女的引导下,李承乾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位置很靠前,在眼前还有几个空位,那应该是更重要的大臣们要坐的,只不过现在还空着。 多半就是在偏殿与皇帝还在争论的那些人。 又过了片刻,从太极殿的后方又走来一群人,他们穿着更好的官服,这些人的表情有凝重的,也有焦虑不安的,更有无奈的。 很快殿内就安静了下来,有太监高呼道:“陛下皇后到!太上皇到。” 这是李承乾第一次见到皇帝,这是看起来一个面容很和善的中年人,看起来还有些人到中年发福的情况,他与皇后并肩而来,随后还有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家。 如此看来,那就是李渊了。 群臣起身行礼的时候,李承乾带着弟弟妹妹也跟着行礼。 李世民朗声道:“本想在冬至日后就办这场宴席,却因国事拖累至今,朕敬诸位。” 说罢,拿起酒樽。 群臣拿着酒碗朗声道:“为大唐贺,大唐万胜!” 李承乾也喝了一口,这种酒水喝着有些发酸,并不算好喝,倒勉强可以咽下。 “皇兄,皇兄。”听到身后李丽质的呼唤。 李承乾侧目看去,“怎么了?” 李丽质小声道:“姑姑在看皇兄。” 闻言,李承乾这才注意到后方的目光,那是一个穿着很鲜艳的中年女子,她的年纪与母后相仿,目光正瞧着自己。 李丽质低声道:“她多半还为赵节的事耿耿于怀。” “是吗?” 李承乾错愕一笑。 李丽质又小声道:“皇兄这件事做得没有错,不能任人唯亲,皇兄是大哥要作表率。” 说着话,她又将一盘葡萄干分给身后更年幼的弟弟妹妹,嘴里说着,“快吃,平日里我们可吃不到这些。” 李治笑着拿过葡萄干,拿起一颗抿了一口,一脸的满足。 这李治还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衣裳,补丁不明显,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宫里的生活很拮据,李丽质是个懂事的大姐姐,她帮着给东阳擦去鼻涕,还要盯着李慎不许乱抓食物。 李承乾再将目光收回来,心说这么一大家子弟弟妹妹,自己这个做大哥的未免有些压力山大。 想起以往,上辈子的哥哥姐姐早早就参加了工作,给家里分担压力。 而到了眼前,我成了这一家子的大哥。 这些弟弟妹妹总要照看。 李承乾问道:“丽质?” 李丽质收回目光,道:“皇兄请讲。” “以往都是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吗?” 李丽质叹息道:“弟弟妹妹们都是母后带着的,母后经常睡不好,就因为弟弟妹妹太闹了。” 李承乾点头道:“嗯,你很懂事。” 闻言,李丽质咧嘴一笑,“那是自然。” 一群乐妓走入太极殿,管笙乐器奏起,她们舞动着衣裙开始跳舞。 李承乾又看向不远处的宁儿,她只能站在更远的位置,与徐慧站在一旁。 倒是徐慧这孩子也不哭也不闹,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在这里哪有这么多被宠坏的孩子,多是一个个战战兢兢。 一曲舞毕,李泰走上前道:“儿臣今日偶得诗作一首,愿献给父皇。” “穆王有八骏,一日奔驰三万里……” 大致所作是八骏图的诗作,等李泰念完诗作一首,群臣道彩。 李承乾也是面带笑容。 李世民颔首道:“既伱如此心喜八骏图,朕便赐给你了。” 李泰欣喜行礼道:“儿臣谢父皇。” 李承乾还是微笑着,对这一切都表现得很轻松。 就坐在另一头的高士廉正一直观察着太子,并未从太子的脸上观察到妒色。 长孙无忌低声询问道:“舅父,陛下如此赏赐,恐不合适。” 高士廉抚须道:“当初老夫问太子,说如今陛下对越王如此溺爱,你可知太子说了什么?” “舅父请说。” “太子说吾弟才学才思敏捷,是他这位兄长不如他,况且弟弟如此优秀,做兄长应当骄傲。” 长孙无忌道:“太子殿下豁达。” 接下来的宴席就轻松了许多,群臣吆喝着,聊着有趣的事,还有的说起了当年征战沙场如何如何。 李承乾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在座的有大唐军神一样的人物大将军李靖,谦逊有礼的秦琼,喋喋不休的程咬金,尉迟恭,李孝恭,李道宗,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征…… 在场都是一个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人物。 光听着他们当年的往事就觉得很有意思,李承乾仔细听着,将这些人,这些面孔都记下来。 宴席正酣,到了半场,殿外已被夜色笼罩。 已有不少坐在后方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 “皇姐,弟弟困了。” 身后传来话语声,弟弟妹妹们一个个困倦,本就是最闹腾的年纪,长身体的关键时候,这个时候的孩子贪玩,也贪睡,贪吃。 李丽质道:“皇兄?” 李承乾道:“孤带你们去休息吧。” “不用,有宫女护送,丢不了的。”话语顿了顿,李丽质又狐疑道:“是皇兄也在这里坐不住了,想借机离开了?” 李承乾闻言点头。 “我去和母后说。” 言罢,李丽质也顾不上礼节,就快步走向父皇,而后母后也站起身,带着公主皇子们离开。 李承乾默不作声走在一旁,走出喧闹的太极殿,走入夜色中,这才安静了不少,殿内的喧闹声逐渐朦胧,越走越远就听不到了。 有宫女走在前方提着灯笼,李丽质跟在后头。 长孙皇后一手牵着李治,走到立政殿前,这里还有一个在襁褓中的娃娃,正在宫女的怀中啼哭不停。 等皇后来了,她才停止啼哭。 皇后喜爱地看着道:“小兕子是又饿了?” 宫女解释道:“皇后不来,这孩子便总是啼哭着。” 皇后所住的立政殿倒也不小,宽大的殿内,有几间小屋那都是弟弟妹妹睡得,李丽质与东阳,清河这些公主睡在一个榻上,同一个房间,而李治与李慎这些男孩子睡在另一个房间。 心说立政殿这么多孩子,带起来该是有多累。 长孙皇后道:“承乾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承乾点着头,走出立政殿时还想着如今皇家亲情还是温暖的,至少弟弟妹妹都还很和睦。 如果这种团结与和谐能够保持下去,如此多的兄弟姐妹,那会是多么强大的一家人。 家人,团结一心很重要。 皇后的身体很关键,有些事如果真发生了,这个家的心也就散了。 回到东宫,宁儿已回来了,她等在东宫殿前,见到殿下,便笑着迎上前,“徐长史带着慧儿已回去了。” “嗯。” 太子殿下只是答应了一声,便走入了殿内。 今晚的殿下看起来心事很重,宁儿连忙跟上脚步,眼看着殿下洗漱完睡下了。 相比于立政殿,在东宫建设了暖炕之后,这里比皇宫内任何一座殿宇都要温暖。 深夜,太极殿内的宴席这才结束,宴席到了最后剩下的人便开始议论起了河西走廊与吐谷浑。 这大唐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说起河西走廊是现在大唐通往西域的重要通道,不管是皇帝还是朝堂上的文臣武将,他们早就眼馋很久了。 其实自汉以来,河西走廊便是中原领土,要夺回这个咽喉之地,还在犹豫是否要攻打作乱的吐谷浑,这件事朝堂上从秋季一直争论到了这个寒冬的腊月。 宴席散去,李世民回到了甘露殿内,看长孙皇后还在缝补着衣服,道:“今日,承乾没有与朕说话。” 皇后继续缝补着的衣服,低声道:“看了承乾近来的起居行状,今日再看过他,大病痊愈后这孩子变了许多。” 李世民颔首道:“这样很好,以往他总是患得患失,容易被人左右,如赵节的事那般。” 第八章 东宫的新生活 翌日,天才刚刚亮堂。 晨起的皇宫很安静,李承乾穿好衣裳走到殿前,长出一口气,呼出的气在冷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 宁儿正在煮着粥,这一次她时不时就先尝一口。 见太子回来了,她快步走来道:“殿下,过一会儿就可以用饭了。” 地上的积雪依旧在,李承乾皱眉道:“宁儿姐,我总觉得东宫荒凉。” “东宫自武德年间至今都没有修缮了。” 也就是说东宫在上一任太子李建成在的时候,直到玄武门事发,到现在都没有好好打理过了。 李承乾叹息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孤的东宫是冷宫,或者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晃荡。” 宁儿回道:“其实东宫挺大的。” 泥炉上煮着的粥好了,李承乾喝了粥道:“嗯,现在的味道好很多。” 再看宁儿姐的神情,李承乾又补充道:“这一次真心的。” “奴婢以后会做得更好。” “孤去一趟立政殿。”说着话,李承乾走入前殿旁的偏房中。 宁儿闻言,给殿下披上一件大氅,叮嘱道:“殿下可不要再受凉了。” 李承乾走出东宫,安静地走着,如今正是凛冬时节休沐,天气冷得彻骨,休沐时节也不会有朝臣来上早朝,所以这个时候是可以尽情地在皇宫里走动的。 眼前是高大的太极殿,再回头看去可以见到后方的朱雀门还站着侍卫。 走到立政殿外,就听到了孩子们的嬉笑声。 走入立政殿内就看到了一群孩子正在打闹着。 长孙皇后还在照料着襁褓中的小兕子,李世民就坐在一旁,神色严肃道:“怎么有空来看望朕了?” 李承乾行礼道:“父皇。” “嗯。”李世民颔首,叹道:“赵节的事你怎么就反悔了?” 做皇帝的都喜欢给人出这种思考题吗? “父皇,赵节是皇家的亲眷,再者说皇宫本就有护卫在,儿臣又何必再建设东宫右率。” 李世民的神情多了几分严肃,打量着这个儿子,听他说话语气与神态,又道:“是这东宫右率不建了?” “不建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而后拿起一卷书默不作声地看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父皇神情上是好是坏,一张脸就这么板着也没有说话。 李承乾又道:“母后,儿臣想将弟弟妹妹接到东宫去住一段时日。” 闻言,李世民的眉头稍稍皱了皱,但依旧没讲话。 长孙皇后笑道:“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了?” “儿臣想要带弟弟妹妹们学习锻体之法。” “锻体之法?” “儿臣在书中看到,有一种叫作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锻体之法,注重身体健康的同时培养身心健康。” 长孙皇后道:“你平时也是久居东宫,多与弟弟妹妹走动也好,她们要是愿意去东宫走动,那就去东宫住几天” “母后,女儿想去。”清河公主先开口了。 长孙皇后笑着点头道:“好,去东宫走走也好。” 李承乾注意到案上放着的香炉,皱眉观察着。 长孙皇后道:“这是养神香炉,说是可以助眠。” 李承乾看着一缕缕青烟从香炉中出来,低声道:“平时都放得这么近吗?” 长孙皇后点着头,忽笑道:“倒也没什么用。” 李承乾细细闻了闻,有点甜腻的香味,助眠的香料是这样的吗?没有燃尽的杂质随着烟从香炉中出来不仅不会助眠,而且对呼吸道也不好。 “母后,往后还是不要用这个了。” “为何?” “儿臣近日来医书,如果是咳嗽气管相关的病更不能用香炉,而且还要时常通风保持室内空气洁净。” 长孙皇后思量了片刻也没再说话。 李世民道:“这些也都是你在书中看到的。” 李承乾道:“儿臣看豆芽相关的药理时,也看到过相关的论述。” 李世民沉声道:“这么做也没坏处,将香炉撤走,往后立政殿也不要放有烟尘的蜡烛,通风换气。” 几個宫女应声行礼,撤走了殿内所有的香炉。 东阳是个乖巧的女孩子,她比李丽质还小两岁,平时话语也不多,就喜欢坐在殿内,捧着一卷红楼看。 听了长姐李丽质的话语,大家都愿意一起去东宫住一段时间,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家大哥的东宫,距离立政殿也不远。 算上李治和李慎两个男孩子,还有长乐公主李丽质,汝南公主,东阳公主,清河公主,临川公主,高阳公主。 至于还在襁褓中的小兕子,还要继续留在皇后身边的。 李承乾带着两个弟弟,六个妹妹走出立政殿,呜呜泱泱的就是一大群孩子。 她们现在还对前往东宫住还有些好奇,殊不知李承乾心里想要给她们一个更完整的童年。 走入东宫,宁儿见到殿下领着一群公主皇子来这里,当即安排这里的宫女开始安顿这些孩子。 李丽质的俏脸带着笑容,“皇兄这里好暖和。” 李承乾道:“东宫有暖炕,墙外就是一个大炉子,一直都在烧着。” 倒上一碗白开水,放在她面前,李承乾道:“母后的身体情况如何?” 李丽质解释道:“母后时常一疲惫就会咳嗽,越是休息不好咳嗽得越严重,太医署的人说是气疾相关的病,妹妹也听不懂这些。” 她皱眉挠了挠头大概是这样的。 “宁儿姐。”李承乾招手唤道。 “宁儿姐?”李丽质狐疑地看着这个被皇兄唤来的女子。 宁儿也只是尴尬一笑,“殿下,有何吩咐。” 李承乾道:“给弟弟妹妹安排房间,在东宫后殿分出一些床榻来,往后再慢慢建设吧。” “喏。” 宁儿点头去办事。 看她们还在对这个东宫东张西望,李承乾接着道:“将弟弟妹妹叫过来,我有话说。” 李丽质朗声道:“都过来,听皇兄说话。” 一众孩子纷纷走来,她们有的还有鼻涕流下来,还有的头发散乱,甚至衣服都没有穿好。 李承乾道:“家是什么?”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吱声也没有回答。 “可能你们觉得立政殿是家,或许又会觉得长安就是伱们的家,也会觉得有父皇和母后的地方就是家。” 深吸一口气,李承乾接着道:“其实这些想法都是对的,不论在什么地方,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 东阳与汝南听得认真,抬头看着皇兄讲话。 高阳公主摆弄着自己的鼻涕,眼看就要耷拉到嘴边,小福快步跑来帮她擦去,可刚刚擦干净,那红彤彤的鼻尖又冒出了些许鼻涕。 李承乾接着道:“我们都是家人,如果将来在场的兄弟姐妹们在任何方面有建树,对我们这个家也是有极大助力的,那么团结就尤为重要,不管我们兄弟姐妹之间有什么矛盾或者冲突,如果有外人要欺负我们……” “让皇兄帮我欺负回去!留着一口气,让父皇给我们报仇。”李治很快就抢答了。 李丽质痛苦地抚着额头,悄悄瞪了他一眼。 这才让李治认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李承乾错愕一笑,“稚奴说得不错,总而言之,我们要团结,对外一定要团结,团结家人,守护好这个家,就是守护好我们自己。 从现在开始我们成立一个东宫班,现在是……”犹豫了片刻,又道:“现在是一年级。” 说罢,弟弟妹妹又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至于班长的人选,根本不用投票,李丽质这个嫡长公主自然而然就成了班长,可以安排这个东宫班所有弟弟妹妹,她的号召力甚至比自己这个东宫太子还要强大。 这也是没办法,谁让李丽质一直都是皇后身边照顾孩子的好帮手。 孩子们是天真无邪的,她们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开始接受什么样的思想教育。 李承乾心里甚至已规划好了课程。 一整天时间,李承乾让宁儿给她们检查牙齿,并且了解这些天的身体状况。 晚上的时候,孩子们吃了皇兄亲自做的拉面,早早睡下了。 温暖的后殿,睡着是最舒服的,这比立政殿都舒服很多。 看着宁儿记录下的情况,李承乾一份份仔细看着,一直到了深夜。 宁儿道:“东宫还有多的牙刷可以用。” 李承乾道:“你也早点休息。” “喏。” 看着弟弟妹妹现在的情况,可现实就是,从李泰那边忽悠过来的米面根本不够,还有那些木料。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弟弟妹妹一日三餐的情况下,东宫存着的粮食最多能够坚持十天,暖炕最多烧五天。 当朝太子竟然为了生计发愁,怎么李唐皇室能穷到这种地步。 第二天早晨,李承乾带着弟弟妹妹坐成一排洗漱着,而后在东宫的前殿做早操。 立政殿派来的宫女带来了公主们的换洗衣服,见到了东宫前公主与皇子们在这个凛冬的早晨跳着整齐划一地早操很是好奇。 之后的课程便是读书识字,还要做一些简单的数术题。 这些事都被宁儿记录下来,让人送去给皇后。 立政殿如今显得空旷,孩子们都不在了,这是皇后少有的睡得踏实的一晚。 “皇后,这是东宫送来的消息。”殿外的宫女脚步匆匆而来。 长孙皇后点着头,眼前是一份课程表,一天一共四节课,上午识文解字与数术,下午便是体育与思品。 为期五天,休两天后再学五天,如此往复。 “一年级?”长孙皇后继续往下看着,便想着之前承乾说过的话语,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又是苦涩一笑道:“少有孩子能够全面发展,不过承乾的心是好的,往后就这样吧。” “喏。” 当皇后难得闲下来,甚至可以与陛下出去走动的闲情。 而东宫,李承乾开始为生计忧虑了。 李丽质问道:“皇兄,曹先生在何处?” “哦……”李承乾回神过来,低声道:“曹老师他已离开东宫,给孤留下了红楼。” “可惜……” “你也看红楼吗?” 李丽质回道:“妹妹看不懂,不过母后喜欢看,父皇说这红楼如何如何不是男子该看的书,可还不是看得津津有味。” 殿外是一群孩子正在上着体育课,今天的体育课内容也很简单,就是跳绳与踢毽子。 “父皇总是说皇兄如何不是,可得知皇兄拒绝了赵节的事之后,又说皇兄只是小手段,其实父皇心里也高兴,可就是不说出来。” 李承乾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是父皇的女儿,当然看得出来。”李丽质又道:“皇兄,晚点我还要带着她们回一趟立政殿,宫女带来的东西不仔细,还有许多漏下的。” 李承乾点头道:“今天的课程就先到这里吧,下课。” “好。”李丽质走到殿外朗声道:“下课!” 东宫生计要如何安排?卖牙刷吗? 牙刷这东西,能否被现在的唐人接受还两说,习惯了晨嚼齿木用柳枝来清洁牙齿的唐人,说不定会更难接受牙刷。 红楼的反响很大,至少这个故事从皇宫传出来,已经传遍了长安城。 李承乾忽然道:“现在都是雕版印书?” 宁儿道:“一直都是这样的,如果是名家笔迹制成的雕版还会被保存起来,价值千金。” “这种东西宫里有工匠做吗?” “嗯,一般都是阎立本在安排,都称他阎大匠。” “阎大匠这人如何?” 宁儿思量了片刻又回道:“阎大匠是工部尚书,不过据奴婢所知,工部的人手并不多,这两年因陛下要修建宫殿或是城墙,这些年工匠的价格也是越来越高了,尤其是手艺好的。” 闲来无事,李承乾发现自己对大唐许多不成文的规矩,了解甚少,问得多了,宁儿说得也多了。 她又道:“宗室子弟不能经商,看管甚严,更不能娶商人女子,为妾都不行的,倒也不是多数人都如此,宗室中就有一人,传闻河间郡王纳了不少妾室。” “河间郡王,李孝恭?” “嗯,陛下很是亲近河间郡王,虽说这位郡王品行不是太好,可在宗室郡王中,是陛下最信任的一个。” 第九章 播种新的学说 宁儿皱眉道:“殿下是不是要参与商人的事?” “孤只是随口一问。” “殿下但有所问,奴婢知无不答。” 李承乾皱眉又道:“河间郡王娶了这么多妾室,他应该是郡王中最不像话的一个呀。” 宁儿回道:“当年河间郡王是掌有兵权的宗室四将之一,可现在已将兵权交还朝中,传闻当年陛下与李靖大将军平定中原,河间郡王平定的江南与岭南各地,曾经又有河间郡王谋反的传闻。” 这么一说,李承乾终于是理解为什么人家没了兵权还要娶这么多妾室的缘由了。 照理说这个河间郡王李孝恭的德行应该是宗室中的败类,偏偏还能得到父皇的信任。 如此,荒诞行为倒也可以解释了。 李承乾笑着道:“他喜欢看红楼吗?” 宁儿道:“殿下说笑了,河间郡王是将领,武夫都不喜这种故事。” “收了这么多妾室,那他家一定有很多银钱吧。” “照理说……”宁儿欲言又止,“应该是的。” “现在的红楼在外面一卷可以卖多少钱?” “弘文馆与四方馆有很多文人士子抄录,大概是一卷二十钱或三十钱。” 李承乾站起身,看着自己的书架,从上面拿下一卷红楼,“这是还没拿出去过的三卷,你让人交给河间郡王。” 见她一脸狐疑,李承乾笑道:“你是觉得孤将红楼送给武夫很不合适?” 宁儿接过这一卷,回道:“嗯。” “让人送过去吧,就说这一卷还没给外人看过。” “喏。” 李丽质带着弟弟妹妹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入夜了,她们在立政殿用了饭,回到东宫还是喊饿。 宁儿忙碌地安排着,东宫开始热闹了,也忙了起来。 这样挺好的,她觉得殿下的话语也多了。 其实之所以还会喊饿,是因为皇兄做出来的面条很好吃。 在立政殿都故意留着肚子的。 李丽质与一群弟弟妹妹坐成一排,吃着面条,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孩子的喜怒哀乐很简单,一顿美味的面条就能让她们觉得很幸福。 李治打开一个包袱道:“皇兄,你看!这是弟弟从立政殿带来的。” 这個弟弟还正值换牙的年纪,他笑道:“皇兄,你看这是父皇平时喝酒的玉樽。” 李承乾拿起来闻了闻,甚至还有些残余的酒味。 “皇兄,这里还有父皇用的镇纸,还有父皇所用的毛笔,这……”李治自己还有些惊疑,“咦?父皇的鞋子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只有一只?” 他挠着头,还翻看着自己的包袱。 李承乾苦恼地看着他,再瞧瞧眼前这些东西,本想着让她们带一些平日里需要的东西,没想到这孩子还将父皇的东西顺来了。 夜里,立政殿,长孙皇后刚安抚好小兕子睡下。 李世民看着空旷的殿内,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倒是殿内没有香炉之后,皇后的咳嗽缓解了不少。 陛下想喝酒,几个宫女正在找着什么,偶尔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低着头站在一旁。 李世民颔首道:“怎么了?” “回陛下,玉樽被晋王殿下拿去东宫了。” 李世民皱眉道:“他拿去东宫做什么?” “今日殿下们来立政殿说是要拿一些生活用具,带了不少东西离开。” 烦闷的皇帝看到鞋子也少了一只,气不打一处来,啧舌犯难,一时间又不好发作。 长孙皇后笑道:“承乾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会送回来的。” 李世民想要练会儿字,发现连一支笔都没剩下,缓缓道:“这些孩子没一个懂事的。” 长安城内,河间郡王府,当朝郡王,也就是皇帝的堂兄,李孝恭坐在自家府邸中,正喝着酒,目光凝重地看着东宫派人的人。 那用面纱遮着脸的女人就站在外面,她朗声道:“河间郡王,这卷红楼是曹先生让东宫交给您的。” “某家与那曹先生向来没有交集。” “这是曹先生嘱托的,这位先生已离开了长安,只留下了红楼全书,殿下说往后这红楼便是绝唱了,还望河间郡王善待。” 李孝恭看着眼前的几卷书,久久没有言语,让自家的女眷送这位宫女回宫。 打开其中一卷,看着上面娟秀的文字,这是红楼的原本。 李孝恭甚至怀疑这个所谓的曹先生是个女子? 当然了,红楼这种书交给李孝恭是牛嚼牡丹,李孝恭让人说了现在宫里的现状,太子殿下将一众公主与皇子接到了东宫住,是为了让皇后好好养病。 这么一想,李孝恭了然点头,明白了一些缘由。 抄录的红楼只能值个二三十钱,可这个红楼的原本,价值就不好估量了。 李孝恭听说李泰府中有两卷红楼的原本,皇后手中有红楼最开始的原本。 也就是说放眼长安城,也就是整个关中,掌握红楼原本的除却太子就只有三个人。 绝唱?曹先生? 对东宫的传闻一直以来很神秘,这卷红楼的来历不明。 一旁的仆从道:“河间郡王,这红楼原本恐价值千金。” 李孝恭拍案道:“用你说?” 东宫无缘无故送了这么大一个礼。 这不是金银,也不是女人或者什么奇珍异宝,而是红楼。 倒也不会引起朝中弹劾,说到底也不过是送几卷书而已,李孝恭自然受得了。 作为郡王,又是宗正卿,收受别人的东西自然是不对的。 可太子只不过是送了几卷书而已。 至于书的价值,在武将手中不值钱,在别人眼中的价值就另说了。 李孝恭听着眼前几个仆从的议论,很快就什么都明白了。 太子殿下这是钻了大唐律的漏洞,变相给河间郡王府送了不少银钱,可太子会白送吗? 李孝恭醒悟过来,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以往的太子是个忠厚的人,什么时候这般圆滑行事,这殿下身边是有高人呐。” 翌日,东宫就收到了不少东西,都是一些米面布匹与鸡鸭蛋。 米面都不是多么上好的,布匹也都是粗布,还有一些鸡鸭蛋,甚至还有一整只已杀好的小羊。 李承乾听着小福的禀报。 “河间郡王说了,往后还有红楼原本都可以交给他,至于东宫所缺的尽管与他说。” 李承乾笑道:“就说孤之后会选个好天日,与他叙旧,想讨教一番当初驰骋江南的事迹。” “喏。” 李承乾长出一口气,如此东宫的生活所需就再也不用愁了。 晌午过后,李承乾带着弟弟妹妹围了东宫跑了两圈,便要开始给她们上课。 弟弟妹妹的教导也落在了东宫这位太子身上。 也不知以往弟弟妹妹教得如何,宫中是如何安排的。 长乐公主李丽质已去国子监听过课的,她算是唯一一个有基础的孩子。 等她们坐齐,李承乾朗声道:“报数。” “一,二,三……” 从左到右依次报数,她们的嗓音稚嫩声音倒是不小。 李承乾双手背负看着她们道:“以往,我们都说民为重,君为轻,其实我们还可以从这个道理中延伸出一个道理,那就是群众基础的重要性,因为你们都是皇子与公主,孤所讲的便从我们的身份开始,我们与普通人不同,伱们都是生在皇家的,作为皇子,作为公主,更要明白这个道理。” 用自己的认知,将群众基础的重要性与她们阐述着。 也不指望她们能听懂多少,先给孩子们心中播下一颗种子,往后再慢慢巩固,让这颗种子长大,这便是目的。 如果真要建立新的学问,新的思维,这些弟弟妹妹便是最好的弟子。 正说着,除了李丽质,汝南公主,还有东阳三人听得认真,其他的孩子听到后半段早就神游不知何处去。 “好了,孤再布置一个课后作业,将孤今日所讲的这些写下你们认为是重点的话语。” “下课!” 一声令下,原本瞌睡的高阳与清河像是打开了开关,顿时恢复了活泼的模样。 而今天殿下与公主皇子们教授的这些学识,宁儿都记录下来,送入立政殿。 近来皇帝很闲,本来李世民打算去冬猎的,只不过又被魏征给劝谏得无可奈何,只好作罢。 闲来无事,李世民便看起了东宫起居记录,心说朕的太子,都在给孩子们讲什么。 “群众基础?” 看到这四个字,李世民顿时来了精神,仔细看着,“人都是有自我意识的,而不同阶层的人所拥有的自我意识也是不同的,发生的作用也是不一样的……归根结底,万千群众,万万千的普通人是历史推进的主要构成体,劳碌的黔首百姓是真正的物质财富的创造者……” 看完了这篇文章,李世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以往他只有当年各路反王的战书,或者是各路讨贼檄文,才会有如临大敌的神色。 可从未感受过,读一篇文章会让自己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李世民缓缓放下这篇文章,古来对先贤对治国之论的论述都有不少,可也见过如承乾这般,开膛破肚一般,将人心意识拿出来细讲。 这是黄老之学?儒家学说?还是法家学说? 好像都不是。 李世民低声道:“这孩子是从哪里听得这些学识的。” 长孙皇后疑惑道:“陛下为何流汗了?” 李世民下意识地擦去额头的细汗。 长孙皇后道:“多半是暖炉太热。” 李世民对一旁的内侍太监道:“召见玄龄与辅机到兴庆殿见朕。” “喏。”太监低着头脚步匆匆离开。 本是休沐时节,这个隆冬时节多数朝臣都在应付来长安走动的亲眷或与三五好友喝酒作乐。 得到陛下的旨意,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匆匆走入承天门,一路走到皇宫的兴庆殿。 李世民就坐在殿内,看着东宫的文章反复地一遍遍看着,见到两人来了也没有开口,而是示意他们先坐下。 而后,房玄龄端坐在一旁,见陛下看着一卷书,时而低语,时而思索。 良久,李世民开口道:“与朕说说,你们觉得物质财富的创造者是谁?” 长孙无忌迟疑道:“物质?财富?好生僻呀。” 房玄龄蹙眉道:“自古以来财富都集中在勋贵之后,而魏晋之后,世间财富都在世家之手。” 李世民又问道:“你们觉得世家的财富来自何处?” 就说眼前的十姓七家的大世家,他们的财富从何而来。 房玄龄回道:“自魏晋乱世以来,有帝王许诺给世家好处,而后十姓七家不断积累,便成了如今的庞然大物。” “不对。”李世民摇头道:“玄龄,你这个说法不对。” 房玄龄愕然……良久不语。 长孙无忌道:“那陛下以为呢?” 李世民终于将目光从这卷书上移开了,而是让一旁的内侍将这两卷书交给两人。 房玄龄双手接过这卷竹简,仔细看着,忽豁然一笑,“黔首百姓,该是如此的,是臣的目光狭隘了。” 长孙无忌读后,深吸一口气,“陛下,这篇文章出自何人之手?” 李世民沉默着没有说话,而是让两人继续品读。 难道要明说这文章是自己的儿子所写,承乾这孩子才十四岁,他能够写出如此有见地的文章?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难道朕的儿子比朕还有出息,比朕更明白这个世间的真相? 这也不可能,他才几岁? 难道他比朕更适合做皇帝? 怎么可能! 李世民想了再想,万千愁绪化作一声叹息,闷闷地咽下一口酒水,承乾身边有高人? 房玄龄抚须道:“文章中阐述与历代治国先贤的阐述有相符之处,文章中提及的物质财富,还有群众,无不在说万千群众的重要性。” 长孙无忌放下这篇文章,道:“臣附议。” 意思就是这篇文章不是什么数典忘祖之说,听了学了也不错,目前来看没坏处。 而且十分适合现在大唐需要休养生息的国策。 君臣三人交谈着,李世民自始至终没有说这篇文章出自何人之后,更不会说这篇文章就是出自东宫。 第十章 太子的身心问题 李世民将这篇文章归类为看了没什么坏处的文章,只不过太子年纪轻轻就有鞭辟入里的观点,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还是很欣慰的。 而后李世民又将这篇文章让人交给高士廉。 最近皇帝的心情不是太好,倒也不能全怪东宫写了一篇文章,而是本想着殿下懂事,会将从立政殿拿去东宫的用具都还回来。 事到如今,不仅没有将拿去东宫的东西还回来,还又少了几样。 十二月过去,关中进入了一月,这个时节又下起了一场冻雨。 大雪天刚过去不久,这一次来的冻雨冷得彻骨。 这两年的关中人一直都在期盼在雨水丰沛的年月,因关中的雨季只有这么几个月,余下的雨天还要全靠老天爷赏饭吃,下雨量也突出一个点到为止。 从贞观三年或四年的干旱中走出来的大唐来说,关中每下一场雨都是值得庆贺的,即便这场雨是冻雨,蓄水依旧是头等大事。 除了给弟弟妹妹们上课,李承乾时不时还要写一些文章,来巩固自己的思想武装。 现在给她们所讲的思品课,不过是冰山一角。 宁儿知道殿下写的这些文章又叫做教材,用来给皇子公主们讲课用。 李承乾写了一篇生产关系的文章,生产关系是生产,交换,分配,消费四個步骤形成的,而系统地分析全部的生产关系的辩证,是从简单到复杂的过程。 让宁儿将这篇文章送入弘文馆之后,一直等着书生士子们去翻看它,去品读它。 没人知道这卷书是太子让送到弘文馆的,东宫是匿名放到弘文馆,并且就连弘文馆的主事都不知道这件事。 投石问路久久没有回应。 没什么人翻看,也没有人议论。 仔细想想这也是合理的,不然大唐就要有人大喊共和了。 现在的唐人都受限盐铁之类的,比古典更古典的经济学 李承乾没等到弘文馆的消息,也没有等到河间郡王之后的消息。 自从有了上一次的事,这河间郡王没了音讯,就像是碰了一颗钉子,再也不敢与东宫有来往了。 只是生活所需完全可以找河间郡王府要,人家是这么承诺的,可承诺归承诺,合作又是合作。 还没达成合作关系,总不能一直找人家要吃要喝。 这么一大家子弟弟妹妹要养呢,还是要寻求长久之计才行。 李承乾这才发现在大唐找生意伙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人家不愿意做行商,就算是有包赚不赔的买卖,更不愿意与东宫合作。 宗室中人对东宫避之不及。 “总是会有挫折的嘛。”李承乾揣着手惆怅道。 “殿下。”宁儿从殿外脚步匆匆而来,“许国公与杜荷来了。” “孤在崇文殿见他们。” 东宫竟然有客人来了,这是一件喜事,到现在为止主动来东宫的客人只有高士廉一个人。 李承乾在东宫边上的崇文殿见了高士廉。 这位老人家每一次来都带着和善的笑容,还带来了杜荷。 他笑呵呵坐下,接过殿下亲手端来的一碗白开水。 李承乾道:“东宫拮据,只能用开水待客,还望您不要见外。” 高士廉道:“喝一口热水可以驱寒。” 李承乾又向杜荷稍稍作揖行礼。 高士廉看了看四下,道:“于志宁与徐孝德没来吗?” 李承乾尴尬一笑,揣着手坐在一旁道:“本是休沐时节,他们不来也正常。” 高士廉低声道:“虽说休沐,至少也来东宫告慰一句。” 他老人家的目光看着这碗白开水,嗓音低沉地说着。 李承乾解释道:“于志宁不仅仅是东宫的詹事,更是中书侍郎,据孤所知,朝中各部休沐了,中书省还在忙碌,他多半有事分不开身。” 再是一想,李承乾又道:“又或者是徐孝德,他是东宫的长史,孤想过当初太极殿宴席上,孤对他女儿说过的话语,他多半是担心孤打他女儿的主意,也许吧……” 话语顿了顿,李承乾点头道:“孤觉得这样也好。” 高士廉忽然笑了。 李承乾狐疑道:“您笑什么?” 高士廉摆手,解释道:“没什么,殿下如此年少,谈吐倒是洒脱,老朽佩服。” 李承乾又道:“让舅外公您见笑了。” 高士廉拿出一张纸,放在案上,低声道:“这篇文章是殿下所写?” 李承乾皱眉看了良久,黄褐色的纸张上写着的确实是东宫当初教给弟弟妹妹那篇群众基础与财富关系的文章。 “嗯,孤确实说过这些。” 见太子没有否认,高士廉又道:“这些话语又是谁告知殿下的?” 太子还年少,不可能对群众民心与财富关系剖析得这么鞭辟入里。 李承乾挠了挠头道:“是一位叫马可思的先生。” 高士廉皱眉,颔首思量片刻道:“此人现在就在东宫?” 李承乾恍然回神道:“他与曹先生一样都已离开了东宫,至于去了何处,孤也不知道,他们自诩高人,说孤是大唐的祥瑞,愿意将学问传授孤。” 忽悠嘛,其实也不难,只要给一个合理性,并且将这个合理性放在自己身上,便可以得到他人认可。 多简单的手段。 至于孤是不是祥瑞,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 高士廉再问,“老朽可从未听说过这两个人。” 李承乾淡淡道:“孤病重的时候混混沌沌,这两位便一直在孤身侧讲述这些学识,至今不记得这两位先生长什么样了,只是等孤病快好了,他们就走了,说来奇怪,明明孤那时候能够见到这两位先生,其余人却看不见。” 闻言,高士廉看殿下的目光多了几分凝重。 李承乾苦恼地抚着额头,道:“也可能是孤的病根本没有好,又或者说是孤的病更严重了,如果说这些都不是真的,或许也可能是东宫不干净,孤也很迷茫。” 言至此处,高士廉的手掌落在殿下的肩膀上,缓缓道:“殿下的病好了就好了,不必多想。” 李承乾一脸懵懂又迷茫地点头,“但愿吧。” “至于这篇文章,往后就不要给外人看了,殿下一定要记得。” “舅外公的教导,孤定铭记在心。” 在高士廉的眼中太子还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太子从小体弱多病,母系一辈就剩下了老朽这个舅外公,不为太子着想还要为谁着想? 高士廉起身道:“老朽与殿下想说的也就只有这些,改日再来看望,殿下一定要保住身体,切莫胡思乱想,这世上根本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孤一定谨记。” 高士廉离开的时是迎风而立的,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模样。 等他老人家离开,李承乾收起了乖巧懂事卖可怜的神情,而是换上了一脸冷峻,盘腿揣着手道:“杜荷?” 闻言,杜荷上前作揖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皱眉沉声道:“孤以往与你,还有赵节走得近,你知道孤为何要反悔东宫右率的事吗?” 杜荷低着头回道:“殿下此举必然有缘由,在下不敢多问。” 李承乾叹息道:“孤其实是为了他好。” “嗯?”杜荷讶异。 “如果他成了东宫右率的统领就会有更多人来东宫找孤要便宜,这些且不说。孤拿他当朋友,这才会拒绝,因孤知道东宫就是个精雕细琢的笼子,在东宫右率只会让他一天天地堕落,从此再无长进。” 李承乾站起身双手背负,继续道:“现在他被发配凉州戍守边关,这也正是孤所希望的,希望他经受真正的历练。” 杜荷已愣在原地,而是呆呆地看着太子的背影,随后面如崇拜的神色,忙行礼道:“原来是殿下考虑得这么多,若赵节因此不能理解殿下的苦心,往后若记恨殿下,在下一定与赵节割袍断义,唾弃之。” 李承乾了然点头,用太子这个身份,来招揽人心说简单也很简单,缓缓道:“你是杜如晦的后人,也是名仕之后,往后有何打算?” 杜荷作揖道:“在下愿意追随太子殿下。” 李承乾转过身,皱眉看着他,又道:“最近在做什么?” 杜荷又是惭愧一笑,“平日里读经卷较多,可论学识,又读不到要领,时常被人嘲笑,有时候想想不如借着如今的家底,早点成婚得个儿子,让将来的后人为我京兆杜陵争一口气。” 一阵冷风吹入殿内,殿外的冻雨又开始下了。 这天气真是冷得没话说。 李承乾揣着手,感受到风吹来时的寒冷,低声道:“你想过行商吗?” 杜荷站在太子身后,回道:“殿下,行商之人都是没良心的。” 李承乾缓缓道:“是呀,行商之人追寻利益,他们会将仅剩的良心都卖给利润。” 杜荷又是羞愧一笑,“殿下今日所言,在下受教,三言两语就能让人醒悟。” “可物质生活离不开生产制造,孤希望与你合作,共同做生产。” “生产?”杜荷还是不解道:“生产什么?” 李承乾的目光看着殿外的大雨,低声道:“纸张,印刷术。” 杜荷忽又惶恐,道:“陛下知道这件事吗?” “父皇不知道,孤也没打算与父皇说。”李承乾伸手接住一些落下来的冰粒,“如果被父皇知晓了,那这一切都会被父皇无情地夺走,不是孤想欺君,是因皇帝的索求就是一个无底洞,是填不满的,他会吃干一切价值,而后嚼出来的只有残渣。” “至少在孤的印象里,以往的皇帝都是这样的。” 杜荷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感觉自己快疯了,要不就是太子殿下疯了。 好在崇文殿只有自己与太子两人,倘若有第三个人听到这些话……后果不堪设想。 杜荷感觉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孤的这番话大逆不道吧?” “殿下,在下还想多活几年,家中要延续香火的。” 李承乾神色多了几分不悦,道:“你在担心什么?” “这……”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孤将赵节作诤友,伱也一样,难道你不理解孤的苦心。” “在下理解,可是这……” “罢了,你就当孤没有说过这些话,忘了吧。”李承乾妥协一叹,重重一挥衣袖就要离开。 “殿下慢着。”杜荷连忙道:“在下愿意帮助殿下。” 李承乾的脚步忽然停下。 杜荷接着道:“只是在下还不知道该如何做。” 李承乾颔首道:“你且回去吧,待孤考虑好了,会告知你的。” 杜荷匆匆行礼,快步离开了。 此刻,立政殿,高士廉就坐在殿内,与陛下说着这一次见太子的前后谈话。 李世民皱眉道:“朕以前就听说过这种病,确实会有人得了重病或者重大挫折之后,往往就会臆想出一两个不存在的朋友,而且这种病往往出现在年幼又孤独的孩子身上。” 长孙皇后闻言紧张道:“承乾久居东宫,他从小就朋友少,难道说……” 高士廉回道:“这种病会随着孩子的年龄增长慢慢痊愈,殿下说过那两位朋友已离开了,说明殿下的病确实好了。” 李世民还是一脸狐疑,就因为这么一场病就能写出这种文章?还有曹先生这个不存在的人? 匪夷所思,这世上真有这等事? 怎么听着像是瞎编的。 长孙皇后扭过头,有些哽咽道:“以往疏忽了对承乾的照顾,没想到他竟然有这等经历,他怎从来没说过?” 殿内的宫女安静站着,在立正殿内的话语是不能传出去的,能够留在皇后身边的侍女,都是口严办事能力强的宫女。 高士廉又说起了一件事,事关殿下与徐孝德之间的。 本来陛下与皇后正在物色太子妃的人选。 听高士廉这么一说,长孙皇后又是面有忧色,道:“徐孝德的女儿才八岁呀。” 李世民低声道:“寻常男子向往体态丰盈的女子,他怎么会……” 长孙皇后又道:“二郎,这该如何是好?” 李世民轻拍着皇后的手背,耐心道:“承乾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孩子,或许他只是觉得那丫头面善罢了。” 第十一章 图表 贞观七年,到了一月,朝中依旧没有开朝,群臣还在休沐中,可长安城更热闹了,而且来了许多使者。 比如说薛延陀使者,突厥使者,吐谷浑使者,吐蕃使者,这些人可以归类为薛延陀人,突厥人,回鹘人,西域人。 临近新年开朝了,各国使者都要来面见天可汗。 李承乾正听着李丽质讲述着当初各国使者来朝的事情,在她的话语中,说尽了父皇在各国使者是如何威风的模样。 不多时,她又想到了正在熬着粥,这是弟弟妹妹第一次想到要给皇兄做午饭。 因为东宫有很多规矩,一天必须要吃三餐,而且饭前一定要洗手,包括吃饭要按时,吃饭时不能说话,不能三心二意,种种规矩。 弟弟妹妹之所以会想到给皇兄做早饭,其实还是没事给她们闲的,让这些弟弟妹妹做作业,没一个写得好的。 只不过想到李丽质说话的神情,她是个看起来很开朗活泼的姑娘,可眼底里藏着心事。 宁儿拿着一个布囊脚步匆匆而来,她来到殿下桌前将这個布囊放在桌上,道:“殿下,太医署果然有干茶叶。” 李承乾拿起其中一片闻了闻,黄褐色的茶叶已闻不出茶香了,甚至还有一股发霉味。 “宁儿姐。” “嗯?” 李承乾低声问道:“看丽质好似有心事。” 其实不管外面的使臣和长安城的热闹事,李承乾更关心眼前的弟弟妹妹。 听太子这么一说,宁儿看向长乐公主还显瘦弱的背影,压低声音回道:“其实从去年开始陛下与皇后就为长乐公主的婚事做准备了,如果没错的话,多半今年就要嫁出去了。” 李承乾俯耳听着,皱眉道:“嫁给长孙冲?” 宁儿重重点头,又小声道:“这件事多半已定下来了,去年秋天的时候朝野议论许多,再者说长乐公主原以为陛下分忧,对这件事虽说不高兴,可从来没有提过拒绝。” 李承乾沉着脸道:“她才十二岁。” “唉……”宁儿低声道:“有女儿家早点嫁出去也不是坏事。” 见到弟弟妹妹又将米面折腾得乱糟糟的,李丽质气馁一笑,带着温和笑容耐心教着她们如何和面。 将此刻所有的关爱都给了弟弟妹妹,尽可能地多地教给她们,让她们以后可以懂事。 李承乾收回目光,低声道:“如果不嫁呢?” “嗯?” 李承乾无语了片刻,长叹一口气。 弟弟妹妹吃了一顿糟糕的晚饭,因为这顿饭是她们自己做的。 饭后,李丽质还显稚嫩的脸颊被寒风冻得红红的,坐在殿前洗着碗筷。 李承乾走到一旁道:“这些事你交给小福就可以了。” 李丽质回头看了一眼与弟弟妹妹玩在一起的小福,气馁一笑,擦干双手道:“洗好了。” 碗筷放整齐都在柜子上,见她要离开。 李承乾忽开口道:“丽质,皇兄有话问你。” “妹妹在的。”李丽质回首,她脸上又挂着明媚的笑容。 “你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皇兄是说的是心中愿望吗?”李丽质双手背负,脸上还挂着一些俏皮的笑容,低声道:“愿父皇母后能够安康,愿大唐能够富足,能够万胜,万世长存。” 大唐的国运只有短短两百多年,准确来说应该是二百八十年,还未到三百年。 李承乾低声道:“什么万世长存,在大唐的风雨飘摇中确实总会有人站出来力挽狂澜,可这人偏偏就不是皇帝。” 李丽质不解道:“皇兄为何这么说?” “没什么,一些感叹而已。”李承乾在东宫殿前的台阶坐下来,看着漆黑的夜空。 李丽质坐在皇兄身边,也抬首看着夜空不语。 兄妹两人就这么安静坐了许久。 宁儿站在不远处,尽量让自己不听见殿下与长乐公主的交谈,那是宫里最懂事的一对兄妹了。 李承乾一手撑着下巴,还显稚气的脸庞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阴沉,缓缓道:“今年你就要出嫁了?” “嗯,不瞒皇兄,就在今年。” 李承乾道:“你就没为自己想过吗?” 李丽质眯眼笑着道:“皇兄呢?皇兄为自己想过吗?” 她的全世界都在宫里,她甚至不知道出宫之后要面对什么。 这才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她什么都不懂,弟弟妹妹与这座皇宫就是她的全部了。 李承乾忽然一笑,笑得有些无力,道:“你希望将自己嫁出去吗?” 李丽质缓缓摇头。 “这样就好了,皇兄给伱想办法。” 说罢,李承乾便走回了殿内。 李丽质回头看向皇兄的背影,其实这背影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的高大。 她依旧坐在台阶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抬头也望着漆黑的夜空,直到殿内的弟弟妹妹们呼唤自己,这才站起身走入殿内。 深夜,宫里又恢复了寂静,宁儿与小福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箱子来到东宫。 “殿下,这是近两年出生孩子的记录。” 宁儿将箱子放在殿下面前,她也不懂太子要这些做什么。 李承乾拿起一卷卷宗,东宫还只能用油灯照明,古人在夜里看书一时间很费劲的事情,昏暗的灯光下看书最累。 生孩子在古代都让女子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而孩子早夭的风险一直居高不下,这与母亲的年龄有关。 甚至更野蛮的回鹘人与突厥人会用更加匪夷所思的方式,来让孩子顺利降生。 这两年在长安降生的孩子有许多,太医署记录的倒是真不少。 宁儿安静地坐在一旁,帮着太子殿下做记录。 小福已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李承乾提着笔在年龄一栏写下来,而后又将各种情况写下来。 其实做图表也很简单,将各种结果与存活率记录下来,而后归类填入图表中。 光是这个枯燥的工作,李承乾一直忙到了天亮。 宁儿手里还拿着卷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睡着了。 当天边出现晨曦时,宁儿这才转醒,他先是看了看四下,殿下还提着笔记录着。 宁儿连忙晃了晃头,看向那一堆卷宗道:“殿下,这里还有半箱的卷宗。” 李承乾连忙道:“不用了,就这些案例足够了。” “嗯。”宁儿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殿下都还能忙碌一整晚,自己却睡着了。 再看一旁的小福,她的口水流了一桌子,还在酣睡着。 宁儿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 小福这才悠悠转醒,擦去嘴边的口水,又道:“什么时辰了……哦,天亮了。” 还有些晕乎乎,直到将目光放在了殿下,她慌忙转醒,匆忙整理卷宗。 李承乾搁下手中的笔,看着自己画出来的图表,按照年份与年龄做条件,从列举出来的数据来看,随着产妇的年纪越少,早夭孩子与产儿风险也在攀高。 李承乾甚至也画了一张线形图,来阐述这种高风险的走向。 可是光这样还不够,图表是画出来了,可没有在大唐医学上有足够造诣的人来解释其中缘由。 光是把这两张图表放在父皇面前,说服力还是不够的。 李承乾又想到了太医署,道:“宁儿,现在太医署的大夫们都还在吗?” 宁儿回道:“只有甄权老先生在。” 李承乾闻言起身,盘腿坐久了,站起身时双腿酸麻,图表做了两份,另外一份留在东宫。 咬了咬牙,活动一下腿脚,李承乾带着自己的图表,再让宁儿与小福抬着一箱子的卷宗,匆匆离开了东宫。 李治早早就睡醒了,他从后殿走到了前殿,此刻前殿空荡荡的,挠了挠头道:“咦?皇兄呢?宁儿姐怎么也不在。” 李承乾带着宁儿与小福走出承天门,眼前就是偌大皇城,正值休沐时节,天色也还早,此刻见不到行人。 从宗人府走过鸿胪寺,再到钦天监的边上就是太医署了。 装着许多卷宗的箱子就放在太医署门口,李承乾来回等着也没见人,干脆坐在了箱子上。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堂,宁儿匆匆离开,还在皇城外买了三张饼,与一碗羊骨汤。 撒了葱花的羊骨汤是给太子殿下喝的,宁儿与小福一人吃半张饼就可以果腹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太医署的人来,却见到了一个道士。 李承乾与这个穿着单薄道袍的道士对视了许久。 对方几次想要离开,却又看了过来,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在太子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这个道士走上前行礼道:“殿下!贫道李淳风。” 刚年过三十的李淳风,此刻已有仙风道骨的模样。 李承乾笑着与他握手,“原来是李道长,久仰了。” 古来有名的道士并不多,李淳风算是一个。 虽有些不适应太子这种握手的礼仪,李淳风还是一脸的笑容,道:“殿下因何在此?是身体有不适?” 李承乾朗声道:“有人要害孤的兄弟姐妹。” “啊?”李淳风惊愕出声,又皱眉问道:“敢问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 李承乾又朗声道:“不知道。” “啊?”李淳风又错愕了,嘴角一抽,组织了一番语言,道:“殿下,这又是何出此言?” 言至此处,李承乾拿出一张图表,道:“道长请看,孤闲着无事做了一张图表,从图表上来看,年龄越小的女子,产子风险越高,甚至母子都保不住,或者母亲保不住的病例比比皆是。” 李淳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图表,一眼看去,确实一目了然。 “现在,有人竟然想要将孤只有十二岁的妹妹早早嫁出去,这难道不是残害人命吗?” 李淳风闻言,神色一凛,在冷空气哈了一口气,低声道:“这图当真了得,” “孤在东宫闲来无事。” “殿下这闲来无事还真是厉害呀。” 大唐还没有这种四四方方的图表,这一目了然地记录,如果能够用在朝中又是一件大好事。 李淳风回过神,稍加思量当即就想明白了,太子所言的十二岁的妹妹是长乐公主,便知兹事体大。 连忙这个图表收了起来,这件事可不能如此这么大张旗鼓的当场宣扬。 他挤出笑容,作邀请道:“殿下可否随贫道走一趟钦天监。” 李承乾颔首道:“孤就要在这里,等着太医署的大夫们来,孤要当着他们的面问个明白。” 李淳风又是行礼,劝道:“贫道愿助殿下。” 李承乾板着脸道:“这种事不应该问大夫吗?” “殿下到底是年少了,有些事还请贫道细说。” 李承乾拿着图表,又道:“暂且信你了,就去钦天监走一遭。” 带着殿下走向钦天监,李淳风心里还在嘀咕着,太子这年纪少年跋扈,不知事情轻重。 今天是什么天日,怎这么不顺心,果然不该出门的。 终于将殿下请入钦天监,李淳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拯救了大唐社稷一次。 李承乾打量着钦天监,这里并不大,各种阵图挂着不少。 在钦天监中央盘腿坐着一位老人家。 李承乾又问道:“这位是?” 李淳风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而后先请着殿下坐下,道袍的袖子很长,只不过在太子面前,此刻双手局促得有些不知放在何处,干脆就摆在膝上,低声道:“殿下,是不想让长乐公主出嫁?” 李承乾颔首。 李淳风又道:“所以殿下拿出了这个图。” 李承乾依旧颔首。 “殿下,这件事不能这么做的。” “李道长可有赐教?” 李淳风摆手道:“赐教说不上,只不过朝野上下对长乐公主的婚事从去年开始就议论纷纷,殿下想要长乐公主不在这个时候出嫁,也不能就这么坐在太医署门前,大声喊着有人要谋害公主殿下,况且……” “哦?”李承乾蹙眉道:“那道长是认为孤做错了?” “唉!”李淳风重重一声叹息,道:“贫道,是一个道士。” 李承乾颔首道:“嗯,这显而易见。” “其实要做好一个道士察颜观色很重要。” 第十二章 等暖风来 钦天监内,那位坐在最中央的老人家还沉默不语,好像是睡着了,闭着眼呼吸也很平稳。 这位多半就是袁天罡了。 只不过对方没有说话。 李承乾一边听着李淳风的话,余光打量着四周,道:“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孤也要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李淳风狐疑道:“殿下,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承乾又道:“李道长想要这张图表吗?或者将别的也记录在图表中,比如星象。” “无量天尊。”李淳风拿起一旁的拂尘道:“当真?” “孤觉得还是交给太医署较好。” 言至此处,眼看太子要拿走这张图,李淳风伸手按住,道:“太医署的大夫不见得能够帮助殿下,老道知道孙神医如今在何处,若有他老人家作证,想必能够帮助殿下。” 李淳风面带微笑,手掌却用力压着这张画着图表宣纸,以免太子反悔,毕竟已有前例了。 “多谢殿下送贫道一份功德。” 颔首看着这个道士,李承乾皱眉道:“太医署真帮不到孤吗?” 李淳风抚须笑道:“太医署只能用病理与药理向陛下说明,而长乐公主的婚事,事关社稷与陛下的主见,岂是这一张图表可以左右的。” 将这张图表交给了李淳风,李承乾便快步离开了钦天监。 李淳风打算用孙思邈的下落与父皇做交换。 回到东宫静等消息就可以了。 只是听说了李淳风与袁天罡匆匆去见了一面皇帝,而后户部与鸿胪寺派了不少官吏离开了长安。 生活又平静地过了几天,宁儿今天被召去了立政殿,等她回来已是晌午时分。 “殿下,皇后与陛下将长乐公主的婚事推迟了,至少今年不会将公主殿下嫁出去。” 李承乾不是很满意太医署的干茶叶,他们的茶叶都发霉得不成样子,泡出来的茶叶水也是一股的苦味。 听着宁儿的禀报,李承乾颔首道:“孤知道了。” 其实李淳风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想要光靠这么一张记录出生早夭率的图表,想要改变世俗很难。 这就像是在古代高举恋爱自由的大旗是一样的。 虽不知李淳风是怎么做的,既然能够让婚事推迟,也给了足够周旋的时间。 眼下是无法与父皇抗衡的,至少现在的自己没有实力。 宁儿又道:“李淳风道长将殿下的图表交给了陛下,陛下这就让人再去查问各地,看看图表的记录是否属实。” 弟弟妹妹们正在后殿玩闹着,李承乾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事实是不能更改的,事实也不会骗人,既然他们要调查就让他们去查,这铁一般的事实只会越查越明。” 宁儿重重点头,她笑着道:“真好,陛下终于将长乐公主的婚期延后了。” 弟弟妹妹还是天真无邪的,她们的童年就在皇宫中。 晌午之后,便要给弟弟妹妹们讲课。 李承乾看着从矮到高,整齐坐成三排的弟弟妹妹们道:“土地是什么!” 李丽质回道:“是财富。” 李治也回道:“是粮食,土地就是粮食。” “不对。”李承乾又一次解释道:“土地是一种生产资料,又是一种生产工具,先有生产才会先有财富,所以掌握了粮食的人不一定是掌握财富的人,掌握了生产工具的人,才是掌握财富的人……” 依旧是一堂一知半解的课,她们总是听得一知半解的。 至于送去弘文馆的文章没人提及。 甘露殿内,李世民又在看东宫的文章了,近来陛下总是爱看太子所写的文章。 当然了,在外人眼里,陛下还是偏爱越王李泰的。 可当陛下独处的时候,总是拿出东宫的文章翻来覆去地看,而这些文章陛下也不会拿出去给外人看。 甚至这已经是一个秘密,东宫的掌事将太子起居记录下来,送到立政殿之后,皇后就会让人将文章摘下来,交给陛下。 这一篇文章所讲的是生产关系与生产工具。 都是一些很新奇的观点,李世民讶异的是承乾竟然可以生产一事剖析得这般入骨。 李世民喝着茶水,皱眉看着一段话,“生产关系并不是简单地确认一种财富事实,而是一把钥匙,阐述生产方式与生产关系的逻辑性,从而使它成为一种武器,知识可以是工具,也可以是力量,更可以是武器。” 从东宫送来的文章已有三篇了,李世民放下这篇,将身体的重量放在身后的软垫上,而后揉着眉间。 “朕的儿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陛下就这么低语了一句,而后将东宫送来的文章,收入一个木匣子中。 从第一次将文章给房玄龄与长孙无忌看了之后,陛下就再也没有将文章拿给外人看过。 关中到了一月中旬,总算有几天晴朗。 长安城的人们也开始活跃了起来,各国使者开始纷纷在大唐的朝臣之间走动,近来坊间有传闻,天可汗要向河西走廊出兵了。 有时李承乾还是会关心这些传闻的,一边打算让东宫的生活质量更进一步,偶尔也会问询外面的情形。 今天,东宫又来客人了,来人正是于志宁与徐孝德。 于志宁近来都在中书省忙碌着,他是一個身处权力中心的人,身为中书侍郎是直接参与朝中重大决定的。 而徐孝德,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高士廉来过问的缘故,他老人家又去见了徐孝德一面。 今天,他竟然没有带着女儿一起来,还是他担心我这个做太子的是不是打他女儿的主意,把徐慧藏家里了? 走入崇文殿内,李承乾笑看着两人道:“两位许久不见了。” 与他们两人握手之后,李承乾坐下来,问道:“近来可好。” 于志宁作揖道:“近来都挺好的。” 徐孝德则是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坐着像个木雕。 “听说近来大唐要出兵河西走廊了?” 于志宁道:“朝中确实有议论,朝中几位大将军已对吐谷浑忍无可忍,吐谷浑作乱这么多年,也该到了收拾的时候,眼看就要大朝会了,这些天朝野传闻太多,可没有一件是陛下亲口答应的。” 李承乾点着头。 于志宁接着道:“现在朝野传闻导致近来粮食都涨到了六钱一斗,都说要打仗了粮食也金贵了,在陛下没有下旨之前,这些事都是谣言。” “吐谷浑?那吐蕃最近如何?”李承乾低声道:“孤听闻,吐蕃有个叫松赞干布的年轻人,很是有手段。” “吐蕃?”于志宁道:“吐蕃地广人稀,土地贫瘠,眼前来看不足为惧。” “嗯。”李承乾又应了一声,再问现在大唐北面的局势,随后又说到了几次想要与大唐和亲的漠北薛延陀的真珠夷男可汗。 于志宁就是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朝中的事情只要过问一两句,他总能将事情说得清楚。 以至于徐孝德一直说不上话。 宁儿端来了白开水。 李承乾尴尬笑道:“近来东宫拮据,让两位见笑了。” “无妨,臣也不喜酒水。”沉默在一旁的徐孝德终于开口了。 “听说太子有喝开水的习惯,原来是真的。” 宁儿先向两位先生行礼,随后又道:“殿下,杜荷来了。” 知道东宫还有客人来,于志宁与徐孝德行礼告退。 今年李承乾就十五岁了,都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一年一个样,在宁儿眼中殿下变了很多。 杜荷快步走入崇文殿,苦着一张脸道:“殿下!” 李承乾皱眉道:“杜荷,你的气色怎么这么差?” 杜荷委屈吸了吸鼻子,又道:“先前殿下说要建设生产,说是让在下回家等消息,这些在下寝食难安,一直等着殿下的音信,这都半个月了,迟迟不来消息。” 说罢,杜荷缓缓抬头道:“殿下不会是忘了吧。” “孤没有忘。”李承乾先给了宁儿一个眼神。 随后宁儿快步离开,等再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卷布。 铺开这绢布,入眼的一样样器械图,就画在了布上。 杜荷皱眉道:“殿下,这是什么?” 李承乾解释道:“这是造纸术。” “嗯?造纸术?”杜荷仔细看着,再问道:“造纸?是以后要卖纸吗?” 李承乾摇头道:“这只是第一步。” 关中确实有纸张,可是纸的价格贵得令人牙疼,就连朝中现在用的宣纸也是能省就省。 要说别的东西也就算了,布绢,皮毛什么都不能做? 非要造纸?杜荷心中犯难,纠结道:“这造纸实在是……” 李承乾颔首道:“怎么?你害怕了?” “就怕官府盘问。” “无妨,你只要将事情做得隐蔽些,而且你只负责生产,至于如何卖,你不用担心,如此就算是被官府盘问,也不会牵连到伱。” 有太子这么保证,可杜荷心里还是不踏实,他可不是赵节那种大傻子,一言不合就要任职东宫右率的统领,现在的下场可想而知。 “你认识吐蕃使者吗?” “不认识。”杜荷下意识回道。 “孤想认识。” 杜荷作揖道:“在下这就去安排。” 李承乾笑道:“有劳了。” 等人走了,崇文殿又只剩下了李承乾与宁儿两人。 “宁儿姐。” “恩?” 李承乾道:“今天的事情就不用告知父皇了。” 看着殿下的面容,宁儿忽温柔一笑,稍稍一礼道:“喏。” 说罢,李承乾双手背负,大步走出了崇文殿。 客人刚走,宁儿收拾着这里,将原本的地面擦洗干净,再将沏过白开水的碗收起来,匆匆回了东宫。 以往都是听从皇后的安排办事。 现在殿下让奴婢瞒着,宁儿自然愿意帮殿下瞒着这件事,在心里早就将太子殿下当作弟弟照顾,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宁儿姐。”东阳快步跑来道:“这靴子穿不下了。” 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公主皇子们的衣服也都是一年一换,去年的衣服今年穿不下了,去年的鞋子今年也穿不了了。 宁儿接过鞋子道:“昨晚就多做了几双布鞋,找小福去拿就好。” 这东宫热闹了,也有生气了。 关中的气候刚告别严冬不久,阳光这才出来三两天,东宫殿前的荒草就又长起来了。 李承乾闲来无事,就打理着东宫的环境,做了跷跷板,又做了秋千,还要拔草。 整个关中也在等着一声春雷炸响,期待着温暖的春季早日到来。 总的来说,现在的大唐气候还是偏暖。 长安城内生机勃勃,休沐就要结束了,长安城的各国使者越来越多,以往一直萧条的西市也热闹了。 绝大多数的吐谷浑人与漠北的使者都是住在这里的。 杜荷借机认识了吐蕃的使者,禄东赞。 翌日,在杜荷的来回走动下,太子殿下与禄东赞在鸿胪寺相见。 现在的鸿胪寺卿李百药,早早就开始准备接见各国使者,与外使邦交这本是鸿胪寺这个官衙的工作要领。 在各国使者中,有朝臣与吐谷浑使者走动也好,或者是突厥人,漠北薛延陀的人。 只有太子偏偏想要见吐蕃的使者。 吐蕃这个穷地方出来的使者有什么好见的? 既然是太子要求,这一次大唐储君与吐蕃使者的会见,就在鸿胪寺的主持下进行。 禄东赞还穿着一身吐蕃人的衣着,也有别的使者来了大唐就穿上了唐人的衣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吐蕃人自傲,还是他们没钱连一身衣裳都买不起。 站在鸿胪寺门前,禄东赞远远看去,就见到一个穿着一身素白色衣裳的人走来,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子。 对方的脚步并不快,一直等他走到面前,禄东赞用吐蕃人的礼仪,躬身行礼。 李承乾上下打量着,好奇道:“你就是禄东赞?” “外臣是禄东赞。” 李承乾与他握手,笑着道:“久仰了,吐蕃大相。” 禄东赞连忙收回手,退后三两步又是谦逊地行礼。 正任职鸿胪寺卿的李百药笑呵呵道:“殿下,已备好了饭食与酒水。” 第十三章 耿耿于怀 鸿胪寺内,三两官吏来来往往很忙碌,招待外使的酒菜也很简单,一碟切得很大块的羊肉,一碟豆芽菜,还有一壶酒水。 李承乾对眼前的饭菜没兴致,也没有动筷子,羊肉没有煮透内部还带着许多血丝。 自去年冬季豆芽菜作为大唐的一道新菜肴之后,这种种植简单的,培育条件要求不多的蔬菜很快成了宫廷朝野,坊间百姓们热衷的菜肴。 禄东赞吃下一口羊肉,而后又饮下一口酒水。 李承乾揣着手端坐着没有动筷子。 “嗯。”禄东赞嘴里嚼着稍稍点头,道:“唐人的酒水好喝,赞普常说有朝一日要和天可汗共饮。” 李承乾笑道:“松赞干布雄心壮志,孤很欣赏他。” 禄东赞稍稍皱眉,低声道:“外臣带了一些青稞酒。” 说着话,他将一个水囊递上。 李百药接过青稞酒,放在了殿下的案前。 打开装有青稞酒水囊的木塞,李承乾仔细闻了闻,酒香不算浓郁,带着一些青稞的麦香。 “孤会好好珍藏,如有一日松赞干布来大唐了,孤会拿出此酒来宴请他。” 闻言,禄东赞神色一振,神色端庄地行礼,“外臣会将殿下的话语如实告知赞普。” 现在吐蕃的赞普,也就是吐蕃的国君松赞干布,正在积蓄实力,对大唐跃跃欲试。 吐蕃与大唐之间的恩怨要从武德年间说起,当年李渊向边关增兵之后,教训了吐蕃一顿。 鸿胪寺内,太子殿下与吐蕃使者禄东赞还在谈着。 而三两官吏就站在鸿胪寺外,照理说现在大唐最关注的应该是突厥与漠北,又或者是现在西北的关隘外的吐谷浑人,或者是西域高昌人。 怎么也没想到殿下会对吐蕃人这么热情。 鸿胪寺的谈话又进行了片刻,禄东赞已不胜酒力要告辞。 李承乾拿着禄东赞送给自己的这一囊酒水,笑着道:“等下次大朝会相见,孤也送你一样礼物。” 禄东赞作揖道:“那就约定了。” 送走了禄东赞,李承乾这才走回东宫。 一直等在鸿胪寺外的宁儿,她匆匆跟上殿下的脚步。 这些天对朝堂的了解,包括现在的于志宁,他们都觉得如今的吐蕃不足为惧,甚至还不如眼下的吐谷浑与西域诸国。 只不过现在谁也不知道,在以后大唐与吐蕃的恩怨持续两百多年,战争断断续续也进行了两百多年。 这是个很强劲的对手。 李丽质的婚事延后了一年,这些天她的笑容也更多了。 十二岁的孩子应该是这个年纪最天真烂漫的时候。 包括弟弟妹妹也都是。 天气乍暖还寒,三两天的暖意让地里的草长了出来,可殊不知春季还未到,三天后关中又迎来了一阵寒风。 刚冒头,刚长出来的青草只能面对着寒风,又一次枯萎了。 东宫很温暖,因太子建设暖炕,太医署的大夫们意外地发现,东宫竟然没有人生病,没有人染上风寒。 以往年幼的皇子公主们还会时常肚子疼,现在已有一個月没有出现腹痛的迹象了。 今天,东宫给弟弟妹妹们放了假,她们也终于可以回立政殿。 这些天李世民常关注边关的情况,李承乾这些天的举动倒也正常,只不过是接见了一个叫做禄东赞的吐蕃使者,看着鸿胪寺的谈话记录,问道:“你皇兄似乎很欣赏松赞干布。” 李丽质拿着一个小算盘,帮母后算着后宫的账目,盘腿坐在案上,道:“倒是没有听皇兄说起过这个人。” 李世民皱眉看去,见到李丽质拨动一些珠子,好奇道:“这是什么?” 李丽质回道:“这个是算盘,皇兄教我的,用这个来算账会更方便。” “嗯?” 仔细看着丽质使用这个算盘,李世民又收回了目光,又道:“你皇兄这些天在做什么?” 李丽质回道:“皇兄说是去踏春。” 李世民低声道:“还未入春,他踏什么春?” 又见李丽质不说话了,李世民招手叫来了李治。 按说平时李治也是个听话的孩子,可现在的这些孩子包括李治都很怠慢朕。 李世民道:“稚奴,这些天都在学什么?” 李治吃着柿子慢吞吞走上前道:“皇兄这些天教我们数术。” 李世民沉声道:“最近怎么了,你皇兄都没有文章送来了?” “皇兄已很久没有讲思品课了,就讲了三次。”李治思量了片刻又道:“父皇若是想看皇兄的文章,可以来东宫听课。” “呵呵,让朕听他的课?”李世民手中看着一卷竹简,冷哼一声扭头说了一句,便又自顾自躺着了。 李治坐在一旁安静地吃着。 只是就这么卧着,过了半个时辰,李世民又坐不住了。 看不见东宫后续的文章,李世民总有一种坐立难安的感觉,那些关于生产与财富的论述,看了之后很是牵肠挂肚。 很想知道生产关系后续的观点,李世民快步走出立政殿,对殿外的侍卫吩咐道:“去将承乾唤来。” “喏。” 话音刚落,李世民又叫住侍卫,“罢了,不用去叫他。” 侍卫又一脸疑惑地走了回来,这陛下这两天是怎么了?心里有困惑也不敢问,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长孙皇后看着如今陛下的状态长叹一口气。 李世民很想知道生产关系后续的核心逻辑是什么,洞悉生产力财富的钥匙究竟是什么? 看出了陛下心思,长孙皇后道:“恪儿从军中回来了,等他见过杨妃,过两天将青雀也召来,他们兄弟三个也很久没有聚了。” 李世民颔首点头,“观音婢,你来安排。” 长孙皇后笑着点头。 其实陛下还是很牵挂东宫的文章,只是嘴上说不出口,又拉不下脸去东宫请教自己的儿子。 还要皇后给陛下台阶下。 长安外,一驾马车缓缓前行着,李承乾就坐在马车内,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色。 宁儿穿着一身男装,坐在车辕上,帮着太子赶马,又道:“殿下应该多出来走走看看的。”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冷风,李承乾揣着手悠闲地看着外面的风光,又道:“孤其实想骑马的。” 宁儿低声道:“不如现在就去领军卫,听说那边近日采买了一些小母马,很是温和。” “算了。”李承乾依着马车,皱眉道:“以后再说吧。” “好。”宁儿笑着点头。 走到了官道上,这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就更多了,也可以看到一些番邦人,正值大唐的大朝会就要开始了,外来的使者也越来越多。 唐人是彪悍的,面对这些番邦人,唐人颐指气使。 得益于当年阴山一战大胜后,这些番邦人纷纷也不敢顶嘴。 一匹黑色的大宛马嘶鸣着而来,马背上的是个意气风发,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当然了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是靠着双腿做交通工具,信息传递也全靠嗓门来吼,不是谁家都能买得起马匹的。 那马背上的少年也注意到了李承乾的目光,提起缰绳往马车看了看,又欣喜一笑。 宁儿低声道:“这是蜀王殿下。” 李承乾皱眉道:“蜀王李恪?” 宁儿解释道:“蜀王殿下这些天一直都在军中,平日里很少在长安走动,今日就要大朝会了,这被陛下召回来。” 说话间,那少年骑着马儿已到了面前。 李承乾打量着这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他的皮肤显黑,倒是眉宇间很像李世民,这也难怪,都是父皇的孩子。 “皇兄!”李恪翻身下马,笑着行礼道:“没想到皇兄会在官道上等着弟弟。” 李承乾忽然一笑,看着他直率又纯真的笑容,又道:“许久不见了,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李恪咧嘴憨憨地笑着,“弟弟从这么远,就一眼认出了皇兄。” “嗯。” 李承乾微笑着点头。 李恪走上前,走到马车边上小声问道:“皇兄,这些天李泰没有来刁难皇兄吧。” 李承乾摆手道:“那倒没有。” 李恪接着道:“那李泰有没有在父皇身边说皇兄坏话。” 李承乾思量了半晌,“多半没有吧,孤又怎么会知道。” “也对!”李恪双手背负,一脸愤愤不平地道:“得知皇兄病重,弟弟很是牵挂,可身在军中一切要按军规行事,弟弟也不能私自离开,就怕那李泰趁着皇兄病重处处作妖,弟弟定要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李承乾走下马车,与他一起看着官道上的风景,再看看这高大的大宛马,马儿打了一个响鼻。 多看了一会儿,又不觉得羡慕了。 李承乾揣着手问道:“这一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李恪道:“想请父皇旨意,领兵出征边塞!” 李承乾颔首点头道:“嗯,男儿当该如此的。” “皇兄呢?往后有何打算?” “孤还能有什么打算。”李承乾错愕一笑,又道:“论文学才识,孤比不过青雀,论武功兵法孤还不如你呢。” 李恪愣神半晌,道:“李大亮将军常说我学得不好,兵法韬略只懂一些皮毛。” 李承乾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又道:“伱已经很厉害了,其实皇兄很羡慕你。” 闻言,李恪尴尬一笑,羞愧地挠了挠头,道:“都说皇兄一场重病之后,人也不一样了,还真是……” “什么不一样了。”李承乾忽然反问道,只不过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 “一样!都一样的,怎么会一样。”李恪的语气坚定了几分。 李承乾揣着手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宫去看看你的母妃,她一定很牵挂你。” “对。”李恪忽然醒悟过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时辰也不早了,确实该去了。” 说罢,他又翻身上马,匆匆朝着长安城而去。 父皇的孩子中,弟弟妹妹也都认识得差不多了,现在连李恪都见到了。 宁儿道:“殿下,现在想要去何处?” 李承乾道:“到处走走吧。” “喏。” 李承乾坐回马车内,让宁儿赶着马车漫无目的地走着,马车走动并不快,它还能时不时地头嗅着地面,看看能否有些草吃。 时隔一千多年的时光,如今看着关中,这八百里秦川的风光很美丽。 现在关中的水土环境还没有后世这么糟糕,这里的水系充沛,土地肥沃,虽说还未入春已可以见到远处的植被。 当然了,如果连年加大开垦力度或者不节制地放牧,关中的水土贫瘠又像是注定的。 虽没有亲眼去看,李承乾这些天看过河西走廊送来的文书,现在的河西走廊乃至祁连山,那都是一片水草丰美的所在,牛羊成群,更是一片上好的养马场。 当年霍去病主张将河西走廊建设成大汉的养马场,并且屯兵河西走廊,如今这个战略方针从汉武帝时期,一直延续到了大唐至今。 中原失去河西走廊已很多年了,隋末大乱之后吐谷浑借机吞并了河西走廊,直到现在。 李世民与满朝将领,他们看着河西走廊双眼放光放红,恨不得现在就出兵将吐谷浑拿下,把河西走廊夺回来。 出兵也要师出有名嘛,缺少一个时机和一个正义出兵的理由。 再看如今的关中环境,黄土高原的荒漠化并不严重,建设大西北又是一个很复杂的议题。 夕阳正在从地平线缓缓落下,虽看不见大漠孤烟直的风光,现在也算是亲眼见到了长河落日的景色。 宁儿低声道:“殿下,时辰不早了。” 李承乾气馁道:“那就现在回去吧。” “喏。”宁儿坐上车辕,让马儿扭头朝着长安城而去,她又问道:“明天殿下还要讲课吗?” 李承乾坐在马车内,斜靠着目光看着车外,低声道:“给她们一段时间放假,孤也好清闲几天。” “嗯。”宁儿应声点头。 马车到了长安城东门的春明门,将马车交还给这里的守卫,而后在城头守卫的护送下回东宫。 回宫时,天色已入夜了。 宁儿忽然问道:“殿下是不是还对徐孝德不带她女儿来东宫的事耿耿于怀。” 李承乾揣着手,一路走着低声道:“孤只是对这个小姑娘很好奇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当然了,若换作是武则天,那就更好奇了。 第十四章 偏心的父皇 这也怪后世史书上的故事写得太有意思,不论是徐慧还是武则天都是史书上难得出现的特别女子。 眼前就是徐孝德既不敢得罪东宫,又不将女儿带到东宫了。 当初冒昧与一个女娃娃这么说话,确实有些不合礼数了。 这也不怪徐孝德会有警惕,再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女儿。 深夜,李承乾还在给弟弟妹妹们批改作业,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起步还是晚了,百以内的加减法,错误百出。 宁儿坐在殿下身边,同样在批改作业,殿下很少亲自写字,所以识文解字这方面都是她在批改。 批改完作业,李承乾又将几片干茶叶放入碗中,倒入刚刚煮沸的水,看着干茶叶漂浮在开水上。 浅浅抿了一口茶水,这味道难喝得想骂人,怒道:“天杀的,竟然将茶叶与药材放在一起。” 宁儿与殿内三个宫女站在一起,看着殿下发脾气,而后将一小盆干茶叶全部倒入了暖炉中。 其实殿下也是有脾气的,只不过殿下的脾气很怪。 宁儿走到殿外,去准备拿晚饭的时候,小福低声道:“宁儿姐,殿下已很久没有发脾气了。” 宁儿苦恼道:“是呀,再难的事都不会让殿下生气,竟然会为了几片干叶子。” 小福又望了望殿内,道:“近来殿下走出东宫之后,似乎越来越忧心。” 这话倒是提醒得很及时,宁儿仔细一想,要说殿下从什么时候开始蹙眉的神情越来越多,应该是走出东宫之后,参与外面的事多了,苦恼也就越多了。 宁儿道:“殿下是储君,自然要为很多事苦恼的。” 小福懵懵懂懂地点头,被冷风一吹,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咧嘴笑着。 东宫的晚饭很简单,李承乾吃着一碗馄饨,馄饨用的是羊肉馅。 勺子舀起清冽的汤水,李承乾仔细尝了一口气,目光看着眼前的这卷书,如今东宫可以信任的人只有高士廉,还有两位东宫的属官。 高士廉既然会帮东宫将曹先生的事遮掩过去,那么他应该也是一位坚定嫡长子即位理念的人,又是舅爷。 他是一个支持东宫的人,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还有于志宁与徐孝德,他们两人是东宫的属官,从下旨意任命开始,他们的前程与身家性命都已经与东宫绑定了。 东宫的好坏与他们一损俱损。 等殿下吃好馄饨,宁儿伸手拿过桌上的碗筷,低声道:“殿下,听闻杜荷近来招收了许多工匠,已被京兆尹过问了。” 李承乾颔首道:“嗯,孤知道了。” 抬眼见宁儿还站在身边,李承乾道:“宁儿姐,你不用担心孤。” 宁儿蹙眉道:“不是奴婢担心殿下,是担心造纸术。” “造纸术对孤来说不重要,就算杜荷保不住造纸术,孤也可以再寻一個得力的合作伙伴,况且……”话语顿了顿,李承乾端起一碗白开水,目光看着殿外的黑夜,低声道:“况且孤想要的是生意渠道,造纸不一定能够致富,但利用纸张的人一定可以富足。” 李承乾喝下一口水,低声道:“红楼不是还没写完嘛。” 宁儿点头道:“原来是殿下只是利用杜荷。” 李承乾摆了摆衣袖,揣着手坐好,回道:“他若是能够办好这件事也就罢了,要是办不好,对孤来说也没有损失,毕竟本钱都是他的。” 宁儿这才放心地点头。 李承乾笑道:“孤理解宁儿姐的担忧。” 宁儿已习惯了殿下一声声姐姐的称呼,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接受。 “孤是这大唐最大的富二代,俗话说得好,不怕富二代败家就怕富二代创业,孤会谨慎的。” 宁儿不解道:“有这句俗话吗?” 李承乾笑着道:“多半是有的,总结生活经验的俗语罢了。” 东宫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拿出任何本钱,宁儿想了想这才放心不少。 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感觉到困倦,李承乾这才睡下,而后一觉睡到天亮,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看看日头大概是晌午了。 这些天便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寒冬刚过去不久,关中又迎来了一阵倒春寒。 近来朝中开始准备大朝会了,倒是还没人去太极殿上朝,皇城中已不少文臣开始忙碌了。 宁儿与小福将东宫的书都拿出来嗮一嗮。 公主与皇子们还在休假,她们的下一次上课还要等到大朝会之后。 今天的殿下很忙碌,在宁儿疑惑的目光下殿下将草木灰收集了起来,而后煮了煮,又过滤后将草木灰的水浆倒入一个木盆中。 小福从外面买了不少猪油。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要做什么,只是将猪油熬制之后,又将油脂放在一个大碗中,静置,便再也不管了。 到了傍晚时分,殿下又将草木灰的水浆倒入油脂中,而后搅拌好一会儿,便搁置起来,去休息了。 宁儿如往常一样记录着东宫的起居,只不过今日殿下收集草木灰的事没有写在起居注上。 为殿下隐瞒一次就有第二次,就连宁儿自己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为殿下已经隐瞒了不少事。 翌日,殿下的那一大碗怪东西已开始凝固了,在东宫的众多宫女眼中这就是一碗怪东西。 一觉睡到晌午,李承乾才睡醒,睡眼惺忪洗漱着。 本来弟弟妹妹这个时候应该在立政殿的,今天她们提前来东宫了。 说是来东宫学习,其实就是来东宫玩的,她们抢着跷跷板,抢着秋千与毽子玩,还有三两个玩着五子棋。 随着而来的还有三两个立政殿的宫女。 宁儿跟着殿下的脚步,一边帮殿下披上保暖的大氅,一边脚步不停的她又道:“皇后担心东宫照顾不过来,这才多安排了几个。” 正说着话,李治快步跑来,他刚换了牙,讲话有些漏风,拿出一块镇纸道:“这是父皇平时用的。” 这镇纸是用金子做的,分量不轻,大概有巴掌大小。 也不知道父皇知道这群小没良心的,天天顺他的东西,他会怎么想。 小福快步走来,行礼道:“蜀王来了,说是父皇请殿下用饭。” 李承乾颔首道:“孤这就去一趟,照顾好弟弟妹妹。” 宁儿笑着点头。 走出闹哄哄的东宫,李承乾这才感觉舒服不少,耳边清净了。 李恪带着一脸憨憨的笑容,就杵在东宫的门口。 见他一直瞧着自己,李承乾揣着手不耐道:“走吧,我们去哪里用饭?” 李恪这才道:“就在兴庆殿。” 脚步稍停,李恪接着道:“皇兄,你走前面吧。” 李承乾温和一笑,“不用,你走前面,往后孤还要你们这些兄弟姐妹们照应。” 闻言,李恪的神色一振作,大步走在前头,好似一个将军开路。 宫里依旧是寒风阵阵,今日虽是晴朗天,却也感觉到阳光的暖意。 兴庆殿前站着不少侍卫,李恪快步到了殿前,“告诉父皇就说本王与皇兄到了。” 侍卫回道:“两位殿下入殿便好。” 见李恪目光看来,还有些进退两难的意思,李承乾先迈步入殿。 殿内,李泰正在父皇面前大声念着文章。 李承乾先是带着李恪作揖行礼,而后自己就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李泰念得尚书的咸有一德,念得声音还显稚嫩,倒是这气度与作派十分端正。 坐在身侧的李恪先不说,打量着李泰也就十四岁的年纪,长得挺胖,朗声念完又向父皇行礼。 还未等李世民开口,李承乾笑道:“青雀饱读诗书,孤却耽误了学业。” 在李世民的目光下,李泰回道:“皇兄见笑了。” 李恪道:“皇兄会耽误学业,还不是因为……” 话语说到一半,意识到身侧的皇兄拍了拍自己的后背,李恪这才住口不说了,感受到皇兄的信任与照顾,李恪心中还是很暖的。 其实太子为何会耽误学业,他青雀自己不清楚吗? 还不都是因为父皇的压力,与对他青雀的偏心。 当然了,这些话要是真说出来,可就真的当场翻脸了。 李承乾对李泰报以笑容。 这让原本要还嘴的李泰,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想发作又发作不起来。 兄弟三人一见面就火气这么大,李世民沉声道:“恪儿,你近来在军中如何?” 李恪回道:“儿臣跟随李大亮将军,在军中学军令。” 李世民点头道:“今日有些事情,朕要与你们说。” 言罢,让一旁的内侍太监拿出旨意。 旨意念诵着,无非就是改封号,改封李泰为魏王,改封蜀王李恪为吴王,并且旨意上让李泰与李恪也可以上朝听政。 这道旨意唯独没有提及太子。 李恪的目光替皇兄觉得委屈。 李泰也是一脸的狐疑。 即便是太子殿下表现得再好,陛下总是厚待李泰,这种偏心几乎是满朝皆知。 本是提高位分的旨意,却没有提到太子,殿内的气氛顿时怪异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乐公主的婚事被推迟,才会导致陛下对太子有偏见了? 三兄弟还没走出兴庆殿,这件事就经由殿内走出的太监,传了出去。 李世民沉声道:“朕本来打算等伱们三人都戴冠赐字之后再改封号,如今正要大朝会,朕就想着不如早一年给你们。” 李泰与李恪齐齐行礼,“多谢父皇。” 侍卫快步而来,先是行礼,而后在陛下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世民点头,放下手中的筷子便离开了。 留三兄弟在殿内互相看着彼此。 李承乾看着眼前的饭菜,大唐的吃食总是这么单调,一碗羊肉一碗豆芽菜,要换作以往可能连豆芽菜都没有了。 李恪不满道:“怎么没有给皇兄的封赏。” “无妨,孤已经是太子了,还需要什么奖励?” “可是……” 李承乾又道:“再说了,孤本就可以上朝听政与你们一样,孤有的已足够。” 坐在对面的李泰自顾自喝着酒水,吃着豆芽菜,一副享受的模样。 李恪盘腿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声道:“皇兄你实在是……” 李承乾又道:“孤是做大哥的,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向父皇计较,我们兄弟姐妹都不容易,往后应该互帮互助。” 李恪重重点头,“皇兄说的是。” 就这么在兴庆殿内坐了一个时辰,也不见父皇回来。 兴庆殿后,李世民正在看着凉州送来的军报,边关情况紧急,这种急报必须第一时间看,朝中要尽快作出反应。 一个年迈的内侍太监,快步走到陛下的身边,低声说着话。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军报,道:“承乾真是这么说的?” 太子殿下的话语显得很有做大哥的样子,就连内侍的老太监感到欣慰,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太子,实在是大唐的福分。 又有一个侍卫快步而来,道:“陛下,房相与尉迟将军已在殿外等候。” 李世民叹道:“让他们三兄弟先回去吧,召玄龄与敬德入殿商议。” “喏。” 三兄弟还坐在殿内,李恪已经将桌前的羊肉与豆芽吃完了,见皇兄不吃,他也将皇兄的这一份也吃完了。 刚刚宣旨的太监笑着走来道:“三位殿下就请回去吧。” 闻言,李泰起身先行离开。 李承乾站起身与李恪刚走到殿外,就见到了房玄龄与尉迟恭。 面对朝中的两位文武中枢,李承乾躬身行礼道:“见过房相,见过尉迟将军。” 两人也是向太子殿下,正要说什么。 李承乾揣着手道:“国事重要,孤就先回去,两位快快入殿吧。” 房玄龄闻言松了一口气,这才与尉迟恭一起入殿。 回去的路上,李恪还在抱怨着道:“父皇太偏心了,至少也该给东宫多赐丝绢,皇兄这件大氅去年就穿着了。” 李承乾依旧揣着手,仰头看着天色道:“我们有这么多的弟弟妹妹,父皇偏心谁都不奇怪,孤又有什么好计较的,都这么大的人,还需要被父皇偏心着?” 李恪听之任之,也揣起了手,他点头道:“皇兄说得是。” “如果我们还要与李泰计较,反倒是我们像个小人了。” 第十五章 你猜我猜? 走到东宫前,李恪停下脚步行礼道:“皇兄一番话,让弟弟大有受益。” 李承乾笑着与他握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往后不要再因父皇的几次偏心而动怒,你我都还有更远大的事要做,人生没了梦想就没了精彩的画卷,其实这个世上能够为梦想去拼搏的人很少,你我还有选择的余地,这已经很幸运了。” 李恪呆在原地,目光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皇兄。 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承乾就走回了东宫,见李治与东阳也迎了上来,便与她们说笑着。 李恪站在原地良久,在冷风中凌乱了好久,等离开的时候,眼中还满是崇拜。 吐谷浑的急报送入长安之后,越来越多的使者急着要见天可汗。 可大唐的大朝会依旧没有开,已有一波又一波的文臣与将军去见皇帝了,兴庆殿内的议事每天都要进行到傍晚。 一月已过去半旬,过了一月二十,大唐朝野依旧是休沐的状态。 李泰被封为了魏王,父皇对他的溺爱依旧没有减弱,不仅赐予洛阳封地,又是赐予八骏图,以及种种比现在自己这位真正意义上的储君还要优渥的待遇。 许多人都进谏,陛下对魏王的待遇不合适。 李恪看起来是个老实憨厚的孩子,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 李丽质是個懂事的妹妹,她能够照顾眼下更年幼的弟弟妹妹。 还有一个恃宠而骄的李泰。 这个家也没有想象得这么糟,听说母后的病情得以缓解了。 这个家还没这么糟。 小福带着一卷纸快步走来,“殿下,这是于詹事让人送来的奏章。” 李承乾拿过奏章,皱眉看着,奏章上的内容无非就是现在父皇对李泰的溺爱太甚,不仅仅是魏王这个位分,更甚者给了李泰遥领七州兵权的虚衔。 作为太子不能在这个时候向父皇提意见。 看完之后,李承乾叹道:“于詹事因中书省的事还脱不开身,又要为孤考虑,还真是难为他了。” 小福安静站在一旁,如果殿下现在需要,她随时准备笔墨。 李承乾放下了奏章就没有搭理了。 宁儿也问道:“殿下,需要现在给回复吗?” “孤看过就好了,就不给他回话了。” 于志宁是好心的,他担忧东宫会因此做出不该有的举动 其实于詹事的担忧是多余的,李承乾本就不喜欢将简单的事搞得太复杂。 难道整天与皇帝之间,你猜我猜,你再猜? 有病…… 一月二十五日,大朝依旧没有召开,本来定在二十日就要开始的大朝会,因边关军情又延后了许多日。 东宫还是老样子,李承乾今日没有与往常一样给弟弟妹妹讲课,而是带着她们来到东宫的井边,拿起一个木制的盖子,盖在了水井上方。 这个盖子有些特殊,盖子上方还有一根杆子。 此刻,李承乾便一直摇着,按说摇动杆子井水就会从管道中自下而上出来。 在弟弟妹妹的注视下,李承乾摇了许久一时间手臂发酸,总不能在她们出丑,话都说出来了。 多半是木塞子的气密性不够,李承乾再往杆子的管道中倒入水,再一次摇动杆子,随着每一次摇动,力道变沉。 终于,井水流出来了。 众所周知,不论海水,河水,井水都是往低处流的。 但在东宫这种器械的作用下,水违背常理般地自下而上,从井中流出来。 不仅仅是弟弟妹妹,就连宁儿与一众宫女都十分不解,毕竟违背常理的事,一辈子见过一次,就足够震撼人心了。 将打水泵交给弟弟妹妹们玩,李承乾就自顾自离开了。 来到前殿,将之前做好的肥皂用细线切割,成一个个小方块。 这肥皂做起来也简单,无非就是草木灰水浆与猪油的混合,材料有限,眼前也只能做成这样。 李承乾将其中两块肥皂装入一个木匣子中,吩咐道:“这两块肥皂送给母后,用来洗衣服和洗浴都可以。” 殿下肥皂加了薄荷,薄荷是从太医署要来的。 “对了。”李承乾又叮嘱道:“告诉母后,平时用完之后就放在外面晾晒。” “喏。” 小福刚离开脚步又匆匆而来,“殿下,薛延陀使者来见。” 李承乾颔首道:“是来问和亲之事吗?” “嗯。”小福点头道:“现在宫里都在传言,说是这一次真珠夷男可汗带了十足的诚意要来和亲。” 李承乾气馁道:“传言而已。” 说来小福以及东宫的宫女们对弟弟妹妹都已有感情了,现在大家的共识都是和亲就要嫁公主,嫁公主出去就是分离。 多多少少对这种事还是很抵触的。 古往今来多少次前例都证明了,所谓的盟约在建立之前,是大家心中的希望。 可是在盟约建立之后,这种盟约往往就是用来撕毁的。 所以可以得出,所谓盟约就是用来毁约的,和亲有必要吗? 这一点可以从李世民与突厥可汗的渭水之盟说起。 李承乾手中拿着一卷书,一手撑着下巴,斜靠着扶手思索着。 宁儿安静地走来,适时给殿下倒上一碗热水。 李承乾从书卷上收回目光,道:“宁儿姐?” 宁儿应声道:“嗯?” “再过两月,秦岭南路与两淮的茶叶也该采摘了。” 李承乾低声嘀咕了一句。 眼下,满朝文武都在打探,关于陛下对吐谷浑的态度。 而东宫此刻还在为生活发愁,宁儿拨动着小算盘,盘算许久道:“东宫现在的盈余还剩下一个月。” 至于国事?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作为太子安分守己也是要素之一。 期间倒是发生了一件事,因东宫反悔了对赵节任命,对于储君这等出尔反尔的行为,有言官向陛下进谏了。 进谏目的无非就是诉说长广公主这些天以来的苦楚,还请求陛下将赵节从凉州调回来,斥责东宫储君言而无信的行为。 赵节的事确实给东宫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可李承乾也不想在自己的身边埋着一颗会谋反的种子。 宁儿低声道:“不过事后,许国公与河间郡王一起去见了一趟长广公主,第二天那位向陛下进谏的人,跳入曲江池自尽了。” “自尽了?” 李承乾搁下手中的书卷皱眉道。 宁儿低声道:“第二天他的尸首就浮在了曲江池的水上,大理寺收了尸之后,断定此人是自尽的。” 李承乾颔首道:“舅爷这是又帮了孤一次。” 宁儿笑着点头,“东宫储君岂是这些人可以轻易议论的。” 这让李承乾感觉无所适从,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就有人提前将事情摆平了。 而且东宫还不能表达任何的看法,只能任由事态发展。 那还能怎么办? 难不成孤自己再去向父皇求情让赵节从凉州调回来?长广公主与东宫各自退让一步? 这岂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承乾道:“有些事情东宫无须解释,越是解释越对东宫不利。” 宁儿又一次有了欣慰的笑容,道:“殿下说得是。” “还有一事。”宁儿接着道:“李淳风道长将孙思邈道长的下落告知了陛下,陛下派人去寻,确实也找到了孙神医,只不过孙神医拒绝了陛下的封赏好意。” “孙神医在关中?” “听闻是在灞上一带闹了疟疾,疟疾不除孙神医是不会离开的。” 两人正说着话,有宫女小步而来,“殿下,热水好了。” “嗯,孤洗个澡。” 太子是个爱干净的人,每日都要洗澡。 刚走入后殿,李承乾看着木桶中的水还在冒着热气,见宁儿已将要换的衣服放在了一旁。 “宁儿姐,你去殿外等着吧,往后孤洗澡的时候,你不用陪在左右了。” “嗯?”宁儿有些讶异,可看殿下的神情,她又释然一笑,“喏。” 走到殿外,宁儿关好了殿门,就守在门口,也不让其他宫女走入。 殿下已不是当初了,那时候的殿下还是个孩子,或许不用避讳这么多。 如今殿外已经十五岁了,说明殿下已知人事,也懂得男女之别了。 或许殿下很早就知道了,只不过现在才表现出来。 “咦?宁儿姐,伱的脸怎么红了?”李丽质拎着一篮子的干枣而来。 “啊?”宁儿回过神,眼底闪过一些慌乱,又道:“殿下是来见太子的。” 李丽质双手提着篮子道:“这是西域人进贡给父皇的,母后收了皇兄的肥皂,就让我带枣给皇兄,太医署的人说很是滋补。” 宁儿接过篮子道:“奴婢会给殿下的。” “嗯。”李丽质又道:“宁儿姐长得真好看。” 闻言,宁儿又是脸颊一红,连忙低着头道:“公主殿下万不可这么说。” 李丽质又是俏皮一笑,“难怪皇兄与宁儿姐这般亲近。” 宁儿将头放得更低了,脸上的红晕一直红到了耳根子。 “稚奴是不是又去偷吃拉面了?”李丽质左看右看,寻不到李治身影,就一边呼唤着朝着厨房走去。 果然,李治站在胡凳上,准备往锅里倒面条。 还未等面条下锅,李丽质就将他揪了出来,拉到一旁数落着。 看着东宫一群公主与皇子,宁儿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心绪,这才不觉得脸颊烫了,而后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宁儿姐!” 殿内又传来了殿下的呼唤声,宁儿如本能一般地推门而入。 此刻李承乾穿着宽松的单衣,头发湿漉漉的,就坐在暖炉边上。 她重新将门关上,以免外面的冷风吹进来,而后拿起一旁的梳子,给殿下梳理着头发。 李承乾颔首道:“有件事孤想问你。” 一边给殿下梳理着头发,宁儿正要开口,却听殿下说了下去。 “现在孤手上什么都没有,但孤有造纸的手段,你觉得孤该怎么办?” “嗯……”宁儿思量半晌,“那还是先要将纸张造出来。” “宁儿姐也清楚的,东宫的用度只够一个月的,难道要找父皇要吗?” “照理说是要寻立政殿的。” “那也不行呀,孤要是拿了父皇的,往后还如何在父皇面前立足。” 言至此处,李承乾又是释然一笑,“或许你觉得孤多虑了,可孤已习惯了自给自足的生活。” “殿下想要做什么,吩咐奴婢就好。” 殿内又安静了良久,李承乾颔首道:“孤洗了一个澡就想明白,让杜荷先将纸张做出来,而后去找长安城的几家权贵,让他们投资,当然投资以纸张分润的形式给予他们回报。” 宁儿纤细如玉般的手指还在给殿下梳理着长发,蹙眉道:“如此一来可以在短时间得到许多银钱。” 李承乾又道:“这样一来买卖的本钱与东宫的燃眉之急都可以得以缓解。” 在如今商业模式简单又原始的世道中,李承乾有很多手段可以得到钱,只不过这些事都不能由这个储君做,需要在外面寻手脚。 宁儿给殿下梳理好头发,拿起一旁的外衣给殿下披上,再披上大氅。 洗澡之后,殿下的精气神更好了。 宁儿又拿来了一篮子的干枣,道:“这是长乐公主从立政殿带来的,说是西域人进贡给陛下,皇后便让公主殿下送来了。” 李承乾拿起一棵干枣,放在嘴里嚼着,道:“事情就让杜荷去办,若能办好往后孤还有更多的事交给他去做,若做不好,孤也不会为难他,可以再另寻他人。” 宁儿也只好听之任之。 “对了,这些事都不能让父皇知晓。” “喏。” “备好笔墨,孤写信给他。” 在杜公子收到信的三天后,杜荷造出了第一卷纸,他也拉到了第一笔投资,一共一千贯钱,这笔银钱是赵国公长孙无忌出的。 又过了两天,杜荷拉到了第二笔投资,是许国公高士廉给的,一共两千贯钱。 两位投资人一共三千贯钱。 崇文殿内,杜荷禀报着事情的经过,“起初赵国公还不答应,后来在下按照殿下话语陈述,纸张不愁卖,而且纸张秘方一直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若能将纸张献给陛下,对赵国公来说是大功一件。” “也正如殿下所料,赵国公没有将秘方告知陛下,只等在下造纸出来交给他。” 杜荷不解道:“殿下为何一定要这两位的投资?” 第十六章 德智体美 李承乾解释道:“因这两位是支持孤,站在孤这一边的人。” 杜荷挠了挠头,只觉得帮殿下办完这件事就可以了,也没想这么多。 “你的作坊开在何处?” “就在自己家里。” 李承乾看着眼前的图纸,颔首道:“这样也好。” 杜荷走时,又带走了几张图纸。 三马车的铜钱就在东宫中,宁儿让人拉到了后殿。 李承乾瞅着三驾马车,马车用黑油布盖着。 掀开油布又是一个个的麻布袋子。 宁儿将其打开,捧出一把铜钱,道:“这里面有许多是隋钱,这些钱的质地不太好。” 李承乾拿过一枚端详着,前隋的五铢钱看着质地很差,铜钱都发黑了。 自南北朝到前隋为止,其实私铸铜钱的情况一直都有,最后就导致了铜钱泛滥。 而私铸的铜钱有许多杂质,成色也很差。 而唐铜钱自李渊要改钱币之后,到现在的贞观年开始,坊间才开始大规模地使用唐铜钱,也就是开元通宝。 唐铜钱的钱币上印着四个字正楷字:开元通宝。 大唐的铜钱防伪工作除了铜钱的大小尺寸,重量,与穿孔大小外,最重要的防伪依据便是开元通宝四個字。 这四个字是现在的书法家欧阳询老先生所写,他老人家的笔迹就是唯一的防伪证明。 唐铜钱的成色还不错,倒是眼前的隋钱有些令人犯愁。 杜荷办事粗心大意也没验货,直接就将铜钱带来了。 宁儿道:“这些隋钱也不是不能用,如今坊间还是有很多人用隋钱的,很多人还不愿意将隋钱换作唐钱,将隋钱换做唐钱按成色来算,折损多少都是那些官吏说了算,至少亏损五成。” 钱嘛,只是为了维持生活所需。 东宫在行商吗?并没有。 杜荷在行商吗?他也没有,他只是在生产。 钻大唐律的空子对这位太子来说很简单。 没有明确的货物交易形式,甚至都不用交税。 杜荷还给东宫送了一卷纸,李承乾打量着厚实又粗糙的纸,纸张泛黄表面坑坑洼洼的,质地也很硬。 用来如厕倒是很合适。 等弟弟妹妹们午睡醒了,宁儿已将这些铜钱全部放入了库房之中。 李慎迈着步子走到东宫前殿,在皇兄的书架上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卷图纸,他咧嘴一笑,打开图纸一看果然是打水泵。 “你做什么?” 一句话语声突然从身后传来,李慎回头一看是李治,忙回过身。 李治皱眉道:“你拿皇兄的图纸做什么?” 李慎解释道:“东宫的事情我都和母妃说过了,母妃说既然是如此神奇的造物,就应该给父皇看看。” 李治又道:“你母妃说的?” “是弟弟的母妃说的。”李慎老实巴交地回道。 听到话语,李丽质走来。 李治连忙道:“皇姐,你看他!” 李丽质笑着道:“既然是韦妃交代,你听话照做,这是没错,不仅没错,还应该这么做。” 李慎低着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李丽质又对他道:“但这件事应该得到皇兄允许,伱觉得呢?” 李慎低着头回道:“皇姐说得是。” “你母妃只是你母妃,但皇兄的东西就是皇兄的,你没有错,是你母妃做错了,她应该让你去问皇兄,而不是让你私自拿皇兄的图纸给父皇。” 看着李慎红着脸将头埋得更低了,李丽质安慰道:“好了,你现在拿着图纸去问皇兄,是不是可以将图纸交给父皇,以后在东宫的事都要与皇兄说,就算是你的母妃,也不能擅作主张。” “弟弟明白了。” 李丽质又看向一旁的李治,道:“今天的事你也不用说出去,守口如瓶。” 李治点头应声。 孩子们的这些举动,宁儿都看在眼中,后宫那些事又有谁不清楚呢。 长乐公主自小在深宫中,见多了后宫之事,现在李慎会这么做多半是韦妃授意的。 可李慎是一个老实懂事的孩子,八岁的孩子又能懂什么。 不应该被他的母后带坏。 李慎快步走入后殿,抱着厚厚一卷图纸,见皇兄正在敲打一些木料,就在一旁站着。 关中这些天的天气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刚暖和了三两天,现在西北风又不住地吹。 见到李慎站在一旁,李承乾道:“怎么了?” 李慎还站在一旁抿着嘴。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木锤,看着他道:“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李慎这才开口道:“母后说想要将打水泵的图纸给父皇看,就让弟弟来拿,这图纸是皇兄……” “嗯,你拿去吧。” “嗯?”见皇兄这么舍得,让李慎讶异。 “你还要向父皇讲解原理,之前教你的,你都还记得吗?” “弟弟记得。” 李承乾点头道:“你拿去吧。” “谢皇兄。” 李慎脸上又有了笑容,他抱着图纸朝着甘露殿跑去。 李丽质看着李慎离开的背影蹙眉不语。 李治道:“姐,我没有做错。” 李丽质道:“嗯,你没错,你做得很好,这种事情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李慎这孩子很听话,也很乖,可他的母妃不见得有多好。” 李治苦恼道:“难道任由他母妃胡作非为吗?皇兄对我们的好,就这么被她利用了。” 甘露殿内,李世民听着李慎讲解着原理,比如水压气压得根本听不懂。 究其根本,再问李慎其实他也不懂,这些都是皇兄教的。 太子先前说的三篇文章还是很有见地的,现在文章不讲了,开始专研这些造物? 李世民并不高兴,反倒是有些忧虑了,道:“青雀这些天一直在国子监向孔颖达讨教学问,承乾竟整日为这些奇巧之物忙碌。” 随后叫来了几个工部的人,在立政殿后的水井也造了这么一个盖子,长长的竹管挖空之后直入水井中。 半晌,在李慎乖巧地指点下,这个打水泵终于出水了。 不用水桶去捞水,摇动几下杆子就可以。 李慎道:“父皇若还想看更好玩的,可以与儿臣一起去东宫。” 李世民蹙眉道:“你皇兄这些天不好好念书,就在专研这些?” 李慎点头道:“皇兄说还要造几个抽水马桶。” “这是你皇兄让朕看的?他想让朕知道他在东宫的成果?” 李慎摇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李世民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低声道:“你很懂事,以后就留在东宫,跟在你皇兄身边好好学习技艺。” “儿臣谨遵父皇命。” “嗯。”李世民沉声道:“你回去吧。” “喏。”李慎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离开了。 翌日,李丽质早起去立政殿看望母后,这是她每天都要做的事情,见过母后便要匆匆回东宫。 李承乾被自己的妹妹摇醒,还有些迷糊翻过身道:“丽质,你皇兄我造了一晚上的抽水马桶,让孤再睡片刻。” “皇兄快醒醒。” 见她还不依不饶的,李承乾只好又翻过身,侧卧着睁开眼,看她焦急的小脸,“怎么了?闯祸了?” “弟弟妹妹没有闯祸,是母后有命。”她拿出一卷黄绢放在榻上,“母后有命,将纪王李慎交给皇兄教养。” “孤知道了。” 李承乾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回了一句话,便又睡下了。 糊里糊涂中再一想,便又觉得不对。 从榻上坐起来,叫住就要离开的妹妹,“丽质,母后是什么意思?” 李丽质回道:“都是后宫那些事,妃子之间总要争取父皇的注意,母后知道韦妃利用慎儿来东宫拿图纸,往后就不用韦妃教导她的孩子了。” 闻言,李承乾叹道:“孤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孤要换衣服洗漱了。” “嗯。” 等长乐公主离开,宁儿这才走入寝殿内,解释道:“因皇后旨意,奴婢也拦不得。” 李承乾起身,赤脚踩在寝殿的木板上,打开窗户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顿时精神了不少,“大朝会就要开始了吧。” 宁儿回道:“就在明天,明天一早殿下就要去太极殿听政。” 她将换洗的衣服放在一旁,试了试水桶内的水温,道:“殿下可以洗漱了。” 等殿下洗漱完,寝殿的门打开之后,宁儿又走入殿内,给殿下梳理着头发。 李承乾皱眉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宁儿一边梳理着殿下的长发,低声道:“殿下似乎有心事。” 李承乾道:“以前,母后是如何处置后宫之事的?” 宁儿回道:“皇后处置后宫之事向来是严厉的,当初后宫就出现了有昭仪被毒害,因这件事皇后处置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到如今后宫无人再敢为恶。” 她叹道:“有时候要一劳永逸,行事是必须严酷的,否则那些人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只有让人胆寒,成为不敢触碰的禁忌,才能收敛。” “可即便是收敛,也难免会出现一些小心思,韦妃的事便是她的小心思在作祟,好在皇后主持后宫之事向来是严明的,除了后宫对待外人时,皇后还是很宽容很开明的。” 寝殿内还有一些湿漉漉的脚印,那是太子洗浴后留下的,与往常一样,殿下爱干净,所以在洗浴后还会刷牙。 小福看了眼殿内的情形,她捧起殿下换洗后的衣物,默不作声地离开。 宁儿姐是太子殿下身边最亲近的人。 要说殿下现在的生活习惯,也就这位掌事女官最清楚。 “东宫很少有人着凉,也无人生病,倒是宫里其他地方有不少人染上了风寒,太医署的人还想来过问。” “孤是大唐的祥瑞,孤是大唐最大的福分,东宫自然不会有人生病。” 宁儿捂嘴轻笑道:“殿下又在说笑了。” “孤这话是有道理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孤确实是大唐最大的福分。” 宁儿道:“嗯,储君安好,便是大唐最好的福分。” 小福将要换洗的衣物交给另外一位宫女,自己便守在殿外,听着殿下与宁儿姐的笑谈,她心中满是羡慕。 与殿下讲话是一件令人如沐春风的事,殿下是个很随和的人,而且话语很有意思,总会让人放松下来。 弟弟妹妹也梳洗好了,五个妹妹,长乐公主,东阳公主,清河公主,汝南公主,高阳公主,还有两个弟弟,李治与李慎。 李承乾从寝殿走出来了,弟弟妹妹就已在用饭了,她们的早饭很简单,一人一碗羊肉拉面。 用罢了早饭,便是早上自习,她们可以从书架上拿自己喜欢看的书。 李承乾还要准备教材,思想建设是一件很重要的工作,十岁左右的孩子最需要抓紧这门课。 要传输给她们的观念其实也简单,如果全世界的人都信奉一个理念,当这种思想一统世界,那么全世界的人都会朝着一个方向努力,这是一种巨大的力量。 根据殿下的讲述,宁儿坐在一旁记录着,写好教材后就要做早操。 清晨时分,临近大朝会,朝中有许多事情要准备,李世民早早就出了立政殿,要去皇城看看朝中各部的准备,正要走出承天门,路过东宫。 李世民侧目看去,就见到一群孩子正在喊着一二三四,手舞足蹈的模样,“他们这是怎么做什么?” “老奴这就去问问。” “慢着。”李世民叫住了身侧的老太监,而后双手背负,就这么注目看着,又问:“她们平时这样吗?” “回陛下,传闻是这样的。” 且不说承乾说过的德智体美全面发展要如何如何。 这世上也没人能够如此全面的发展,至少在李世民心里没见过这种人。 好在承乾教孩子们的那些道理也没错,听了也有益处。 看着她们的笑容比在立政殿更开心。 又因皇后身体近日有所好转了,作为父皇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有些事不细想,就想不出端倪。 细想之下,承乾近两月以来所作所讲的似乎都是对的。 李世民吩咐道:“将宫里留下来的葡萄干还有一些糕点,程知节送来的牛肉也给东宫送去。” 第十七章 他要卷死孤? 一想到眼下的关外局势,李世民就觉得心乱如麻,便快步走出了承天门,承天门外便是皇城,三省六部都在这里,不少官吏在这里走动。 临近大朝会,整个长安城都忙了起来,以前的李世民刚登基整日想着今天杀谁,明天杀谁。 几乎每天都有忧虑,又或者说是不是中原哪个地方又有乱军造反。 不过现在李世民觉得只要施行仁政对人以宽和,很多问题也都消弭了。 时过境迁,该死的人都已入土,放眼天下,没人再作乱。 而现在,总算可以不再杀人,留下来的肱骨也都是值得信任的自己人。 东宫,李承乾揣着手盘腿坐着,一群弟弟妹妹也揣着手同样盘着腿而坐,目光都看着皇兄讲故事。 这是有关孙猴子的故事,光是从石头缝中蹦出一只猴子就足够让弟弟妹妹好奇。 因总是住在皇宫中,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有这种动人的故事。 一直讲到吃过晚饭,故事就停下了,李承乾是讲累了,从石头里蹦出来一口气讲到了孙猴子当上弼马温。 即便弟弟妹妹再怎么央求,李承乾都不愿意说了。 当然了,李承乾更不愿意与弟弟妹妹讲水浒的故事,如果真和他们讲水浒,恐怕在弟弟妹妹心里就埋下了一颗造反的种子。 而孙猴子从石头里蹦出来,这个故事就显得适合孩子。 李承乾坐在寝殿内,看着手中的书卷,这是晋书,其中阐述种种关于九品中正制的要领与社会关系,强调都是君君臣臣或者是家族嫡系等等。 这种越看越令人火大,这也难怪当年那位狂放不羁又独具個性的隋炀帝,想要废除这一制度的影响。 “你们都是一群天杀的混账,都是裱子……” 寝殿内传来了殿下的怒骂声。 宁儿正在收拾着公主皇子们的玩具,闻言也是诧异地看向殿内。 小福皱眉道:“殿下怎发脾气了。” 一旁又有宫女俯耳在门缝听了片刻,小声道:“殿下在骂圣人呢。” “哪位圣人?” 宁儿想起了殿下拿入寝殿内的一卷书,便明白了殿下为何发怒,再看眼前的小福几人,这些丫头也没看过什么书,自然是什么都不懂了。 有时候宁儿也觉得挺累了,她发现整个东宫只有自己最懂殿下。 将一些玩具全部收入木箱中,宁儿对她们道:“你们先去休息吧。” “喏。”几个丫头小步退下了。 宁儿在门外站了片刻,稍稍推开门见殿下已经睡下了,便也回到了在殿旁的偏房睡下。 夜里的关中依旧寒冷,长安城,于志宁脚步匆匆走入一户人家。 徐孝德亲自在门口迎接他。 两人都是东宫的属官,从被任命为辅佐太子的辅臣,真正意义的上任时日,也就一天? 两人相对而坐,徐孝德将酒水倒上,道:“这是老夫家乡的米酒,你该尝尝的。” 于志宁尝了一口,道:“这酒水入口柔和,还有些回甜。” “老夫生在江南西道,是喝着这种酒水长大的,年纪大了之后便越发离不开了,这还是今年家乡的族亲带来的。” 说起家乡,于志宁就想到了徐孝德是东海勋贵之后,南陈朝的勋贵到了现在已没落了。 “明日就开朝了。”徐孝德又平淡地说了一句。 “是呀。”于志宁将酒碗放在桌上,又啧舌道:“是有什么担忧吗?” 徐孝德皱眉低语道:“自任职东宫属官,殿下从未再主动召见过我等,不仅如此还久居东宫,深居简出。” 于志宁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徐孝德再道:“倒是听说现在宗室中人对太子的议论颇多。” 于志宁摇头一笑,“还是因赵节而起。” 徐孝德皱眉道:“要说的正是此事。” 于志宁深吸一口气,又拿起酒碗喝下一口酒水,耳边都是屋外呼呼吹着的风声,缓缓道:“赵节总归是宗室中人,当年陛下血洗玄武门让多少宗室中人胆寒,太子是个何其精明之人,难道不知其中利害吗?” 见对方沉默,于志宁宽慰道:“孝德,且不说就算太子反悔了又如何,就算长广公主在外面如何胡闹,朝中拥护嫡长子的朝臣亦有不少,他们是绝对拥护太子的,她掀不起风浪。” “你可知是谁举荐你我入东宫?” 闻言,徐孝德颔首道:“谁?” 于志宁笑道:“许国公,高俭,高士廉。” 徐孝德若有所思,思量片刻,“如此说来,只要高士廉拥护太子,那么长孙无忌一系的人也会拥护太子。” 于志宁颔首点头,低声道:“虽说他们都是大唐的外戚,可这些人都是当初晋阳起兵一直跟随至今的,治理家国,官吏调遣陛下还需要这些人的能力。” 他忽然一笑,继续道:“现在也说不清是当初的高士廉那双招子毒辣一眼看中了那时候的与长孙无忌布衣之交的陛下?还是说陛下早就看出了长孙家的不凡。” 徐孝德低声道:“要论家族势力,长孙家,包括高士廉,现在都是朝中的最庞大的外戚。” “看来孝德是担心太子与外戚走得太近。” 徐孝德没有否认,而是无奈一笑,“于先生不担心吗?” “担心呀。”于志宁叹道:“那就要看往后我们如何辅佐太子了,不过老夫身在中枢,倒也听说了一件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与太子有关?” 于志宁重重点头,道:“不止如此,还与长乐公主有关,陛下延后了长乐公主的婚期,传闻太子见了一面李淳风,李淳风再去见过陛下之后,婚事就延后了。” 徐孝德蹙眉道:“你是说这件事与太子有关?” 于志宁笑道:“老夫记得以前太子从未对这件事有过表态,那是去年入夏时的事。如今殿下一场大病之后好似变了许多,若长乐公主婚期延后的缘由真与太子有关,那这件事就很有意思了。” 一时间徐孝德感觉到教导东宫责任重大,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闲差,而是要教导太子成为陛下想要的模样。 可要说对太子的了解,还仅限于在东宫的唯一一次谈话。 徐孝德灌下一口酒水,“可现在伱我对太子一无所知,更不要说了解太子了,你我虽是东宫属臣,可太子深居简出,甚至都不召见你我,讨论学识也好,讨论治理之策也好,似乎……” “似乎太子对这些都很怠慢?”于志宁接过话讲着。 “嗯。” 徐孝德重重点头。 夜色已经深了,外面的夜风还在呼呼地吹,酒意有些上头,于志宁抚着额头道:“孝德,说句不中听的,殿下似乎对你的女儿……” 徐孝德摇头道:“小女才八岁,殿下怎么可能会看中她。” 话语顿了顿,虽有醉意,徐孝德的神色又坚定了几分,道:“绝对不可能的。” 于志宁讪讪一笑,“或许吧。” 翌日,天还未完全亮堂,天边的朝阳还没出现,抬眼看去刚刚破晓的天空灰蒙蒙的。 宁儿脚步匆匆走入太子的寝殿。 殿内,她低声道:“殿下,早朝听政不能像平时穿着那样,现在应该隆重一些。” 李承乾任由宁儿给自己穿着衣裳,套上还有些不合脚的靴子,低声道:“孤也在长身体,这靴子穿不下了。” 宁儿笑道:“男儿到了十五确实还在长个,过两年殿下会更高大的,殿下忍一天,晚些时候奴婢去向立政殿禀报。” 说罢,她又仔细检查了一番。 李承乾道:“怎么样?” “嗯,很好。”宁儿又叮嘱道:“虽说陛下还未给殿下赐字,可按照礼制上朝是要穿冠服的,在太极殿内的言行也一定要注意仪态。” 听着宁儿又像个姐姐一样念叨着,李承乾一一应下。 今天的早饭是小福做的,东宫的宫女在宁儿带头的言传身教之下,她们的手艺正在飞速进步。 早上吃着一碗馄饨,简单应付了两口,就要快步去上朝。 眼看时辰差不多,脚步匆匆出了东宫,从承天门到太极殿的路上,有不少文臣武将走在路上。 大家都是沉默不言,昏暗的天空下,更有些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容。 李承乾走入人群也默不作声地走着,耳边都是密集的脚步声,没有人说话,众人神色也很严肃。 李承乾跟着这群穿着红袍子,蓝袍子,紫袍子的人走向太极殿。 这座皇宫中最宏伟的大殿,是大唐权力的中心,一项项改变天下格局,治理家国的政令也都是在这里定下的。 这是第一次,李承乾迈开脚步进入了太极殿。 当然,有着严密的思想武装的李承乾对那些礼制没太多兴趣,顶多只是好奇而已,要说真有兴趣,只对如何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感兴趣。 “皇兄!”李恪脚步匆匆而来道:“怎么才来?” 李承乾不以为然,坦然道:“怎么?孤来晚了吗?” 李恪眼神示意,见皇兄还是置若罔然,他又使劲努了努嘴。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李承乾见到了体型肥硕的李泰正在和几个文臣谈着话,看他们谈话时还有笑容,看来是谈得很高兴。 李恪小声道:“皇兄有所不知,这李泰第一个来到太极殿的,就在这里等着群臣到来,每来一个都要上前说两句话,这魏王第一天来早朝听政就结识了不少朝中大臣。” 李承乾颔首道:“所以呢?” “太子不妨与他一样……” “呵呵……”李承乾揣着手道:“青雀来得早,孤就要比他来得更早,这样卷来卷去,是要卷死谁呀。” 要是放在后世也不乏像李泰这样颇有上进心的孩子,可身份上来说作为孤的弟弟他这么上进是要做什么? 在李泰的身后有一群魏王府的谋士宾客在追着他使劲乃,他李泰还要在一线死命的卷。 说话间,就听见了咳嗽声。 李承乾回头看去,见到了一个中年发福的大汉,也没在意,继续对李恪道:“青雀想要表现就让他表现,与孤何干。” 说话间,身后的咳嗽声又重了几分。 李承乾又一次回头蹙眉回头看去。 李恪连忙行礼,“侄儿见过皇叔。” 这位中年发福的大汉便是河间郡王李孝恭,他看着太子还显瘦弱的身形,道:“太子送了老夫红楼,现在就装作不认识了。” “嗷……” 李承乾这才回过神,连忙行礼道:“侄儿见过皇叔,许久不见差点没认出来。” 李孝恭挠了挠下巴的胡渣,欲言又止,几度组织语言。 私下也都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早朝之前大家都有闲聊对象,从家长里短聊到身体健康,又或者有谁今天鼻青脸肿,正在指指点点,多半是被家中的悍妇给揍的。 关中民风彪悍,向来是这样的。 李承乾揣着手作揖道:“皇叔,你想说什么?” 李孝恭又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下巴的胡渣,铜铃般的大眼瞪着,眼下隐约发黑,看来是这两天没有休息好。 “你……”他重重一声叹息道:“老夫被殿下害得好惨。” “皇叔何出此言?” “身为太子,你小子一句话就把红楼送到老夫府上,长安城的那些书生士子纷纷来叫门让老夫将红楼交出去。” 李承乾好奇道:“交出去了吗?” 以前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李孝恭就是一口一个小子地叫着李承乾,现在还是这么叫,倒也无妨,河间郡王算是宗室中最和煦最好说话,宗室郡王最放浪的一个。 当年天下大乱,李渊自晋阳起兵,自那以后就有了宗室四将之名,其中李道玄,李神通,李孝恭,李道宗。 宗室四将独具个性,可如今就剩下了李孝恭与李道宗还在世,实在可惜。 而如今,李孝恭也早就没了兵权,在宗正寺内做个宗正寺卿,提前进入了养老状态。 “原本,老夫就想着将红楼丢出去一了百了,可谁叫那些士子不晓事,老夫便喊价三千贯一卷,那些书生士子骂得更凶了,老夫如今在坊间已是臭名昭著。” 三千贯一卷?说是曹先生的原本,可那都是宁儿姐书写的,如果她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宁儿姐会作何感想? 第十八章 彪悍的早朝 如果只是卖书的话,那么东宫距离脱贫致富也就不远了。 “辛苦皇叔了,不知红楼后续的故事……” “东宫还缺什么?老夫一应给殿下。” 李承乾揣着手惆怅道:“目前来说倒是什么都不缺,往后有需要再请皇叔帮忙?” 李孝恭颔首道:“殿下将红楼给老夫便是。” 叔侄两人轻飘飘地将事给定了下来。 往后可以继续合作。 皇叔李孝恭,他可是父皇的好哥们啊。 顺着李承乾的目光看去,李孝恭见到了李泰还在与几个朝臣正在谈着,他抚须笑道:“青雀一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时常向人讨教。” “皇叔说得不错,青雀勤快得还有些可爱。” 李孝恭颔首道:“殿下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孤……”无奈一笑,李承乾道:“这些天孤都在造马桶。” “马桶?殿下不看书吗?不学道理吗?” “孤很忙的,对了……皇叔需要马桶吗?也给您送一个去。” “嗯,也好。”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李承乾站在朝班最前方,也就是自己的位置上,而后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了。 李孝恭再欲言又止,只能索然一叹走回了朝班。 在太极殿外还有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抬眼看去可以见到这些穿着各式衣裳的各国使者。 其中还有两個熟人,一个是禄东赞,还有一个就是现住在胜光寺的天竺高僧。 使者并不多,说是万国来朝,现在的大唐还没到那种盛况。 等李恪走回来,李承乾问道:“这波颇和尚怎么来了?” 李恪连忙回道:“皇兄有所不知,本来天竺使者确实要来长安朝贺的,听说是借道吐蕃时,死在了半道上,那天竺高僧得知了消息便来顶替了。” “原来是个凑数的。” 李承乾啧啧感慨。 李恪低声道:“说起天竺,近来倒是听闻一个西行的和尚。” “你是说玄奘?” “正是,传闻他途经西域高昌时,自称是从东土大唐而来,说大唐如何如何强大,让西域的国主给他放行,一路上广交各国的国主。” “呵呵……”李承乾冷哼道:“玄奘出门在外,倒也成了一个超级唐吹了。” “父皇对这个和尚很是头疼。” “是呀,如果他不是和尚就好了。”李承乾颇有感慨地低语了一句。 兄弟两人正说着,李泰就朝着这里走来了。 他端正行礼道:“青雀见过两位皇兄。” 李承乾笑着道:“青雀,你很不错,孤有你这么一个懂事的弟弟,很欣慰。” 闻言,李泰将姿态放得更低了,他躬身道:“让皇兄见笑了。” 李承乾道:“既然父皇也让你来听政,在朝堂上就好好听着,站在李恪身侧就好。” “谢皇兄。” 李泰闻言就站在了一旁。 三兄弟站在朝堂的最前排,横着一排,左手边是满朝的文武大臣,右手边则是父皇要坐的皇位。 李承乾又看了一眼这个皇位,开始盘算何年何月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越早越好。 准确来说大唐一直很强,如此强大的王朝只顾内乱争斗,就太可惜了。 殿外传来了鼓声,不多时传来一声高喝,“陛下驾到!” 身穿天子袍服,头戴天子冕旒的皇帝,大步走入太极殿。 群臣躬身低着头手执笏板行礼。 直到这位大唐皇帝来到皇位边,转身一挥衣袖严肃坐下。 鸿胪寺卿李百药上前,开始汇报这一次大朝会的各项事宜,以及各国使者的引见。 首先前来朝贺的第一位便是漠北薛延陀的真珠夷男可汗。 薛延陀是一支游牧部落,地处东突厥的北面,除却回鹘人,他们是一支不可小觑的游牧力量。 而贞观四年,大唐北征突厥前,李世民便封了这个夷男可汗为北漠大可汗,在大唐出征东突厥,突厥颉利可汗之时,此人带着薛延陀在北面制衡突厥。 算是有功劳,一直以来以天可汗的盟友自居。 要是没猜错,此人多半是来和亲的。 李承乾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只用自己的余光观察,在这太极殿如同一个木雕。 接着便是西域高昌使者,而后就是西域各个使者。 再往后便是吐蕃使者禄东赞。 以及一些南方的小国。 等眼前朝贺事宜了了,各国使者宣示完对大唐的敬意,以及如何如何崇拜天可汗。 李承乾也来了困意,这也没办法天不亮就要起床,穿上碍手碍脚的衣冠,根本没睡够。 以往都是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缺了这么一两个时辰的睡眠,有些不适应。 再看一旁的李恪,他也一样,在此刻像是一个木雕。 倒是李泰一直聚精会神,目光毫不掩饰地向每个使者表露出笑意。 其实这大殿里也有很多浑水摸鱼的朝臣,李承乾的余光就发现有几个武将就这么闭着眼站着,呼吸起伏很明显,多半是站着睡着了。 在大殿中摸鱼的人也挺多。 接下来,就说起了大唐自己的事,便是吐谷浑的战事。 当年北征颉利可汗,从贞观三年的冬天一直打到了贞观四年的秋天,那一仗虽说赢了,可也让大唐元气大伤。 这一次稍稍有所恢复,眼下又要打仗了。 本来吧,吐谷浑一直都是中原的领土,可因当年隋炀帝所托非人,导致有人平定吐谷浑之后,就这么在西面自立为王,甚至占据了西海,河源各郡,几次连河右也失去了。 到现在黄土高原西面,也就是关中与西域要冲之地,河西走廊至今还没完整地拿回来。 武将中,牛进达站出朝班,朗声道:“陛下,只要五千兵马,末将愿为陛下扫平吐谷浑。” 闻言,时任侍中,也就是如今中书省二把手的魏征也站出朝班,他朗声道:“陛下,关中休憩之时,此刻出兵粮草辎重如何调集?” 说来也是,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总要等到夏收之后再动兵,应该是等到关中收获了第一茬粮食再动手为宜。 武将班子中,李大亮大步走出,他朗声道:“陛下,末将不用五千兵马,给末将三百兵马便可活捉吐谷浑可汗。” 话音刚落,满朝臣子又开始议论了,大家都低着头交头接耳。 大殿内嗡嗡声不断,像是有无数只蚊子在殿内飞着。 李承乾继续装作一个木雕,纹丝不动。 “三百兵马?”房玄龄站出朝班朗声道:“你当这是儿戏吗?” 李大亮道:“某家当年与数万突厥骑兵对峙,独守一县从未惧过,怕他小小吐谷浑弹丸之地?” 程咬金索性道:“陛下,末将不用兵马,带着自家部曲就够了!还请陛下准许。” 魏征黑着脸道:“程知节,大殿之上休要胡闹。” “某家胡闹什么了?西域蛮子罢了,某家一人足矣。” 站在程咬金身侧的秦琼也站出来道:“陛下,末将愿与程知节同行!” “啊哈哈哈!”程咬金放声大笑道:“当如秦二哥,豪气云天,某家与你同去,活抓那吐谷浑可汗!抓到太极殿跳胡旋舞!” 要不怎么说大唐民风彪悍,当年天下大乱,驰骋中原多少英雄豪杰,如秦琼,程咬金,尉迟恭,随便拿出一个都是一流猛将。 那时豪侠云集,天下英雄,谁与争锋。 如女将李秀宁,带着娘子军戍守山西咽喉苇泽关,直到后世千年那片咽喉之地,被人称为娘子关,至今仍在。 说来大唐是强大的,至少现在的大唐依旧是猛将如云的。 有很多将领还是当年乱世留下来的老将,那时闯荡乱世留下来的豪杰之气依旧在。 长孙无忌站出朝班,连忙道:“陛下!如今粮草未足,辎重未够还请陛下三思。” 李世民沉着脸没有说话。 直到朝班上,有一人站出来,他是个两鬓斑白的老人,躬身道:“陛下可知,红楼一书在坊间议论者繁多,其中暗讽世道云云,臣还知晓此书出自东宫。” 本来大家还在争论,谁来带兵征讨吐谷浑,这朝堂上便出现了不和谐的动静。 程咬金怒道:“老不休,休要插嘴。” 颜师古继续道:“还请陛下降旨,捉拿写红楼的曹先生!” 这不和谐的声音又来了,要放在以前程咬金早就将这个老东西踹出去了,奈何陛下就在面前,也要维持个人样。 颜师古又道:“陛下,红楼一书祸国殃民。” “放伱娘的屁!” 殿内,忽有一声大喝,众人寻声看去,那找到了讲话之人,正是当今陛下的好哥们,河间郡王李孝恭。 颜师古道:“老朽没有放屁。” 李孝恭站出来大声道:“红楼就是一卷故事,怎么祸国殃民了?” 颜师古道:“敢问河间郡王,看过红楼否?” 李孝恭咳了咳嗓子道:“看过。” “敢问,可知王熙凤何人也?” “王熙……”李孝恭欲言又止,红楼确实看过,但也只是看了寥寥几个字,就没有再看下去了。 颜师古又道:“请陛下降旨,捉拿曹先生,老臣听闻那位曹先生就在东宫。” 言罢,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东宫太子李承乾。 就连父皇也看了过来,李承乾叹息一声站出来,道:“曹先生早就离开了东宫,再者说……” 话语顿了顿,李承乾观察着颜师古,“红楼不过是个故事,但孤想问红楼何罪之有?” 颜师古道:“大唐初立,当吏治清明,可红楼之书中官吏皆是贪官污吏。” 李世民终于开口了,身为皇帝沉着脸道:“朕会安排人彻查。” 颜师古躬身行礼,走回了朝班。 一个弦外之音结束之后,这一次的大朝会又回到了正轨,接下来的事无非就是去年雪灾如何如何?今年各地田地如何如何?往年赋税收缴情况。 这些事按部就班地讲述着。 早朝很漫长,眼看就要到晌午的时辰了,也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想到以后都要每一天来早朝听政,李承乾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终于,没人再汇报之后,作为皇帝的李世民终于说出了退朝二字。 李承乾这才长出一口气,等陛下离开,太极殿内的群臣又为吐谷浑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文武双方又在为吐谷浑什么时候出兵,怎么出兵争吵。 大唐的文官武将都是彪悍的,吵着吵着,就要打起来。 程咬金怒道:“老匹夫!你说谁竖子!” 隐约可见唾沫星子在空气中飞舞。 长孙无忌道:“竖子不足与谋!老夫说的就是你!” “长孙匹夫,与某家一决生死!” “来呀!” 双方叫骂着,要不是秦琼拉着程咬金,房玄龄拉着长孙无忌,这两人多半要当场打起来。 李承乾正要离开,注意到了一旁的李孝恭。 两人同时又很有默契地讪讪一笑。 李孝恭道:“陛下常说要朝堂清明,群臣要团结合宜,可惜这么多年还是没变过。” 李承乾揣着手看长孙无忌红着脖子还在与程咬金叫骂,惆怅道:“孤的这位舅舅也真是刚烈呀。” “老夫饿了,去殿下的东宫用一顿饭。” “正巧,孤也饿了。” 叔侄两人走出太极殿,任由殿内一群文武大臣叫骂着。 李孝恭道:“殿下今年十五了,也该寻个太子妃早日给陛下得个孙子。” “孤才十五岁,还早吧?” “哼。”李孝恭冷哼一声道:“老夫十四岁就已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十四岁……”李承乾连忙作揖行礼道:“看来皇叔天赋异禀,寻常人确实比不了。” 走下太极殿的台阶,站在阳光下,吐蕃使者禄东赞还站在这里。 李承乾又回头看了眼吵吵嚷嚷的太极殿,叹道:“让大相兄见笑了。” 禄东赞作揖道:“今日朝贺之后,外臣就要回去了。” “嗯……” 李承乾在自己的袖子里摸索了片刻,拿出一块黄白相间的肥皂,递到禄东赞手中,“孤说过的,在你离开时送你一件礼物。” 禄东赞狐疑道:“这是何物?” 李承乾一脸笑容,脸上皆是对东宫脱贫致富的期待,“肥皂,孤相信用不了多久,此物会盛行大唐。” “多谢殿下赐。” 李承乾与他握了握手,道:“替孤向松赞干布问好。” 第十九章 他们越反对,它就越光芒万丈 太极殿前,还有朝臣三三两两从殿内走出来。 禄东赞感受着眼前这位太子握手的力道,叹道:“此来长安,才知大唐的富裕。” 李承乾收回手,淡淡道:“大相兄言过了,大唐哪里来的富裕,我们也很贫穷。” 闻言,禄东赞感慨道:“可是他们都说大唐土地辽阔又富庶。” 李承乾尴尬一笑,低声道:“大唐还没有这么好。” “至少你们比吐蕃富裕。”禄东赞叹息一声,目光看向长安城西面,笑着道:“我们吐蕃没有这么多土地能够耕种,也不能像你们那样进入山林就能打猎,在吐蕃即便是多杀一条鱼,也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如果我们将鱼吃光了,就没有了鱼鹰,没有鱼鹰就没有茂盛的水草,没了水草也就养不活牲畜。” 说着话,禄东赞又看向眼前的太极殿,抬首道:“长安真的很好。” 李承乾道:“以后可以多来长安做客。” “但愿吧。” 禄东赞作揖行礼,而后大步离开。 吐蕃的生态环境确实很脆弱,古人一点都不能小看,吐蕃大相一番话,暴露出来的眼界就已触及了生态圈的结构。 等人走远了,李承乾又注意到了波颇和尚正远远地望着自己。 李孝恭道:“太子殿下与这和尚还有来往?” 李承乾收回目光,脚步朝着东宫走着,“这位天竺高僧请来容易送走难,孤问了他玄奘的事,多半是他心虚,才知难而退了,后面的事想必皇叔也清楚的。” “嗯。” 李孝恭走在太子身侧。 李承乾揣着手沉默不语。 走了一段路,远离了太极殿,身侧也没有其他人了,犹豫了半晌,李孝恭道:“听说长安城有不少世家子弟主张将红楼列为禁书。” 李承乾低声道:“禁书很多吗?” “大唐立足这才多少年,红楼是第一册。” “那么他们说是禁书就是禁书了?” 李孝恭叹道:“太子殿下将世事想得太简单了,世家相互联姻,相互结盟,他们把持地方官吏,多少次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 说来也是可笑,可笑的是……中原七姓十家真有这等事。 世家大族绵延数百年,树大根深。 大唐刚立足十余年,整个王朝还显得外强中干,对地方的控制除了建设卫府招募府兵来维持安全感,可在其它事上,这个王朝的对地方的控制力还显得薄弱。 从内乱外患走出来的大唐,此时此刻还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娃娃,内治吏治这些东西,光看兵多将广是不够的。 也不能总指望现在这位天可汗的個人魅力吧…… 也就是有这等世家,才会让历朝历代的皇帝都要礼让几分,就是这么豪横。 令人深感忧虑…… 如果将来自己登基做皇帝,职业从太子晋升成了皇帝,世家多半就是头等大敌,也是头一号的内患。 换言之,不除世家,不能推翻这些地方大户,中原的生产力与人口,财富都得不到释放。 李承乾依旧揣着手,脚步并不快,继续走着,又道:“孤确实涉世未深,可那又如何,他们害怕红楼,红楼让他们那些人如坐针毡,他们越是害怕,红楼才会越发地光芒万丈。” 话语顿了顿,李承乾惆怅道:“禁书才值钱,绝唱更无价。” 见他又不说话了,李承乾唤道:“皇叔,你觉得呢?” “嗯。”李孝恭很是认同地点头,抚须思量片刻,回道:“其实颜师古弹劾也不用在意,毕竟这红楼又不是出自太子之手。” “皇叔说得极是。” “像程咬金这样的混账一天被弹劾个数十次,还不是吃好睡好,更何况东宫储君。”李孝恭目光瞧了瞧,见四下无人小声又道:“等殿下登基之后,再收拾颜师古也不晚,新皇帝登基总要杀几个人才痛快的。” “皇叔教诲,孤铭记在心。” 李承乾很认同这番话。 李孝恭对这个侄儿更满意了,一脸的欣慰。 走到东宫边上,眼下要请这位皇叔去一旁的崇文殿用饭,宁儿与小福都已准备好了。 看他还在往东宫张望,李承乾无奈道:“皇叔不用看了,曹先生真的不在东宫。” 李孝恭悻悻收回了目光,哈哈一笑,朗声道:“用饭。” 擅长摸鱼钻空子的叔侄俩,很快就熟络。 这两天东宫的早中晚都是拉面,弟弟妹妹就如一群小魔王,她们学会的第一个本领,就是做拉面。 这也导致东宫现在根本吃不完,一日三餐都是面。 再这么下去…… 要不开个东宫面馆? 李承乾苦恼地抚着额头。 两碗拉面端上,宁儿又端来一大块煮好的牛肉,解释道:“程大将军送给陛下一头宰杀好的牛,甘露殿分了东宫一整只牛腿。” 李承乾问道:“弟弟妹妹都吃了吗?” “都吃过了,长乐公主安抚着都已午睡。” 不知不觉都已经是午睡的时辰了,大唐的早朝一开就是大半天,工作强度还挺高的。 “嗽,嗽,嗽……” 耳边传来了响动巨大的吸溜声,李孝恭正拿着筷子,一手端着碗,疯狂地往口中吸入面条。 连带汤水一口气入口,再夹起几片牛肉放入口中嚼着。 他深吸一口气道:“这点怎么够老夫吃的。” 闻言,李承乾将自己这碗也端到他面前,“皇叔,慢用。” “嗯。”李孝恭再一次开始疯狂吸入,不住摇头嘟囔道:“不够,不够!” 宁儿给了小福一个眼神。 很快就有人将一个泥炉抬了进来,而后放上一个小陶锅,倒入羊汤,再撒上些许的葱花,还有一篮子满满当当的拉面摆在边上。 东宫对待客人要阔气,不能让别人小看了。 如此,李孝恭干脆坐在炉子边,伸手从篮子里抓起一把拉面放入锅中先煮着,端着碗里的也正吃着。 等碗里的吃完,锅中的面捞进碗中,又抓起一把面放入锅中。 就这样一整块牛肉被吃完了,一篮子的拉面也吃了大半。 这是东宫的重要合作伙伴,吃就吃吧,多吃点也无妨。 李孝恭终于舒坦地长出一口气,见到一旁侄儿如失去了元神的表情,讪讪一笑,“还没吃吧?” 他将篮子递上,道:“这里还有。” 李承乾看向已经抓到乱糟糟的拉面,再看上面还有些晶莹的水珠,顿时觉得头如斗大。 “这些都送给皇叔了,带回去慢慢享用。” “哈哈哈!”李孝恭更高兴了,提着一篮子的面条站起身。 李承乾又叮嘱道:“皇叔,多走几步,顺口气。” 李孝恭扶着发福的肚子,点头道:“那是当然。” 宁儿站在一旁低声道:“太子殿下,皇后来问肥皂还有没有,说是长安有几家权贵女子来问了。” 李承乾蹙眉道:“说价钱了吗?” 宁儿回道:“倒是没说,皇后多半是要赏给各家权贵女子,现在太子妃的人选也还没定下来,示好也是应该的,为殿下寻个好姑娘。” 李孝恭的双腿早已迈不动了,竖着耳朵,站在原地。 李承乾道:“咦?皇叔,你怎么不走了?” 李孝恭机械般地扭回头,又道:“肥皂?能赚钱?” 要不怎么说宁儿姐是这东宫最得力的助手,总是能在最合适的时候说最合适的话。 李承乾苦恼道:“皇叔,孤最近闲来无事就做出一个叫肥皂的东西。” 说着话,一块如白玉般的肥皂放在桌上。 肥皂不大,只有巴掌大小,李孝恭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瞪着它,“闲来无事?” “对,闲来无事?” “朝会上,不是说殿下挺忙的嘛?” 李承乾揣着手,一脸的苦恼,“这东宫呀,忙起来很忙,闲起来又很闲,孤是一个正常人,人在闲到一定地步后,做出什么样奇怪的举动都不奇怪,就如孤还做了马桶。” 李孝恭拿起肥皂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薄荷味,“这东西怎么用?” “洗澡。” “洗澡?” 李承乾露出一脸天真无邪地笑容,道:“用肥皂洗浴之后,能够留有余香。” 李孝恭对眼前这个侄儿的认识又刷新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个看起来乖巧懂事的太子的心底里,究竟还藏着多少好东西? “能吃吗?” “孤……” 话还没说出口,李孝恭就咬了一口,而后一脸犯苦将其放下,“嗯,不好吃。” 毛病…… 李承乾心中暗暗道了句,再看肥皂的一角已被咬去,还留下了两排清晰的牙印,甚至粘连了一些口水。 用手捂着眼睛,李承乾神色痛苦,道:“这块肥皂,也送皇叔了。” 如此,李孝恭带着一块肥皂与一篮子的面条离开了。 人走出了崇文殿,渐渐走远。 宁儿道:“就这么让河间郡王走了吗?” 李承乾低声道:“我们大唐民风淳朴,皇叔不过是第一次看到肥皂总要等他知道这个东西好不好用,孤不着急。” “喏。”宁儿躬身一礼,又道:“殿下还未吃过,奴婢多准备了一些馄饨。” “孤,再也不想和皇叔一起用饭了。” 宁儿姐捂着嘴轻笑着,而后脚步匆匆去给殿下准备混沌。 东宫内,还有三两宫女正在拔着这里的荒草,关中这才二月中旬,还未入春又迎来了倒春寒,西北的冷风呼呼吹。 天气还没完全回暖,这些荒草就急着冒出来了。 太子殿下很爱干净,她们视这些荒草如临大敌,势必要将草全部拔掉。 所有弟弟妹妹中,东阳公主是最喜爱红楼的,她对孙猴子从石头里蹦出来这种故事,不感兴趣。 眼看李治与李慎又不和睦了,东阳看着两位弟弟劝道:“我们兄弟姐们不能内斗,皇兄说过了我们是家人,不然就如红楼的大观园那般,这样是不好的。” 李丽质吃力地提着一筐晾晒好的衣服,又道:“东阳,不要理他们,帮我一起收拾衣服。” “好的,皇姐。” 高阳公主与清河公主还未从午睡中醒来,在暖和的东宫孩子们很贪睡。 晌午天气还晴朗,到了傍晚时分关中又阴云密布,冰粒沙沙落下,落在屋顶上响动像是风沙不断打着。 一群孩子整齐地坐在殿门口,书写着作业。 殿内很安静,也温暖。 抬头看向外面,大风呼号,冰粒子不断落下,不多时大风停了,换作了淅淅沥沥地雨水。 偶尔,有一缕风吹入,吹得孩子们面前油灯的火苗晃动。 东宫是个温暖的家,在这里有热乎乎的食物,还有一个随和又有耐心的皇兄。 小福监督着公主与皇子们写作业。 不论外面狂风骤雨,又或者朝堂争斗有多么的酷烈,但这个家还是温馨的,作为大哥的李承乾希望这个家可以更好一些。 这群孩子的班长,长乐公主就端坐在皇兄面前,她拨动着算盘正在算数。 这个妹妹的数学天分很好,不出半月,就能将算盘用得这么熟练。 一手拨动着算盘,一手提笔写下了求和结果。 李承乾喝着白开水皱眉看着算术的结果,道:“以前数术学得如何?” 李丽质回道:“去国子监学过。” 十二岁的妹妹数学基础很不错,李承乾开始教她一元二次方程。 这么好的底子要是荒废,未免也太可惜。 用甲乙来代替符号,将开平方的解题方式讲解了几遍之后,她刚开始还有些跟不上思路。 几次举例之后,李承乾便发现了问题。 耐心教导道:“将你的思维方式改一下,不要一板一眼地换算,灵活运用,反过来推导一下?” 李丽质蹙眉继续推导着方程式。 直到她将这道题解开,欣喜一笑,“皇兄,我解开了!” 再抬头一看,原来皇兄已不在面前,天色也已经完全入夜,雨越下越大,殿前形成了一片水帘。 皇兄正在收弟弟妹妹的作业。 “皇兄!讲故事。” “皇兄讲故事。”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讲。”李承乾推开这些扒拉着腿的孩子。 见她们还赖着不走,李丽质看不下去了,她喝道:“都给我洗漱去,谁敢不睡觉,看皇姐怎么收拾你们!” 命令一下,这些孩子便一个个苦着脸离开。 李承乾不悦地将一份份作业放下,道:“平时,就是把她们惯的。” 李丽质眯着眼笑道:“皇兄可以严厉点的。” “有时候,还是伱比较有威信。” 她嬉笑着将答案递上,“算出来了。” 李承乾啧舌道:“有几个步骤重复了,再精简一下。” “是吗?”李丽质挠了挠头,“这种方程式很复杂,以前都没学过。” “到了你这个年纪也该掌握了,不能耽误学业。” “妹妹都听皇兄的。” 宁儿站在一旁,低头看着这对兄妹俩,已经很多年没见这般温馨的场面。 李承乾皱眉道:“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再好好巩固一番。” 她问道:“数学与数术是一样的吗?” “一样的,数学是一门学无止境的学问,需要很强的耐心与毅力去学习,掌握数学你就会变得清醒,更有专注力,思维灵活,遇事也会更冷静地去分析。” 思量片刻,李承乾又道:“往更深处说,等到将来你会发现数学是一切的基石,但凡创造都离不开它,它是人类知识活动留下来最具威力的知识武器,数学是亘古不变的。” 第二十章 忠诚不极端 李丽质擅长数学,与她说这些又太遥远。 等弟弟妹妹都休息了,李承乾收拾了一番也早早睡下。 翌日,被宁儿姐唤醒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堂。 李承乾从榻上坐起来,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殿下,时辰该到了。” 宁儿姐就站在一边,已经准备了今天要上朝的衣冠靴子。 李承乾下了床榻,赤脚走到窗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从这里朝着外面望去,皇宫很空旷。 提了提神,李承乾抚着额头道:“什么时辰了。” 宁儿道:“刚到卯时,快卯时一刻了。” “马桶送到河间郡王府上了吗?” “殿下,昨晚就让人送去了。” 李承乾颔首道:“那就好。” 还是天边刚刚出现晨曦的时候,另一边的天空月亮还在。 刚走出东宫,李承乾停下脚步,揣着手望向灰蒙蒙天空上的月亮。 宁儿狐疑道:“殿下怎么了?” “这月亮很好看,离我们很近,等到月圆的那天一定会更美丽。” 听殿下这么说,宁儿道:“月亮一直都这样的。” “不,月亮不是一直都这样的。”李承乾气馁一叹,低声道:“其实月亮每年都在远离我们,虽说一年两年感觉不明显,可放在千年的尺度上,还是能够感觉到。” 宁儿蹙眉道:“那现在的月亮是离我们更远了?” “它很美丽。”李承乾淡淡说了一句,很多事放在一千年的时间尺度上,不仅仅是月亮有区别,其实环境也不一样。 在东宫的卷宗中可以看到,现在的河西走廊还是一片水草丰美的所在,可以养成群的羊羔,可以养很多的战马。 关中的环境,乃至整个大西北的环境也没有这么糟糕。 至少现在看起来都没有这么糟。 如果可以再维持住西北的生态环境,比如说在西北河西走廊,或者祁连山以西植树造林,建设一整片的防沙林,让戈壁也成为森林,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如果将来自己的登基,从未来几年开始准备,用个三五年时间修路,再用六七年时间造一些结构相对简单的机械动力车,也算是造福后世了吧。 可是这么一来,会很忙的。 想到这些,李承乾再一次皱眉不语。 想了又想,还能怎么办呢?现在还不过是个太子而已。 太极殿坐北朝南,正如昨日一样,李承乾跟着一群脚步匆匆的官吏来到太极殿。 殿内的众人还在交头接耳议论,李泰与昨日一样,他好像与所有人都有共同的话题可以聊。 李承乾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闭上眼开始养神。 睡眠不够,能养神一会儿是一会儿。 “皇兄,你看看他,又在讨好朝臣了。” “嗯。”李承乾揣着手站着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又对吩咐道:“孤闭眼休息会儿,有什么异样就提醒我。” “皇兄放心,弟弟为你打掩护。”李恪很郑重地点头,又道:“母妃说过了,弟弟要听从皇兄的话语办事。” “嗯,你的母妃说得很对,都是自家兄弟,孤不会害你的。” 李恪的母妃也就是杨妃,是前隋的公主。 他的身份很特殊,但这不妨碍那位独具個人魅力的天可汗对这个儿子的喜爱。 而李恪的存在,可能也象征着皇帝善待前隋旧臣的一个标志,再怎么说现在朝中还是有很多前隋留下来的官吏的。 隋炀帝是个放浪且十分有个性的皇帝,在他治下还是有不少名臣。 可恨那宇文化及在江都发动兵变,杀了多少名臣。 再看李恪的身世背景,以及在杨妃身后母系的势力,他的外祖母是当年享誉中原的独孤氏一脉,他的外祖父就是隋炀帝。 大唐与隋朝的关系千丝万缕。 李恪又是一个极其忠诚的小弟,就连他的母妃也对皇帝是忠诚的。 从前朝到如今,再到玄武门之变,发生了许多说不清楚缘由和根本理不清关系的纠葛。 抛去这些不谈,李恪这个小弟在眼下这个大家庭中,他对孤这位皇兄来说,忠诚不极端,就是极端不忠诚。 李世民来到殿内,早朝就开始了。 李承乾就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做个木雕嘛,其实也不难,只要不出声,不动就行了。 其实大唐的早朝并没有太多复杂的礼仪,众人行礼之后,各部就开始汇报事宜。 李承乾安静听着,说到了编撰氏族志或者科举的种种大事。 不过随着闭目养神进入状态之后,耳边的这些声音也开始变得朦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嘈杂声更多了。 李世民坐在皇位上,听着群臣的争论,目光落在了三个正在早朝听政的儿子身上。 李泰从始至终都很专心,专心得不肯放过任何一句话。 李恪站得笔直,军中训练过的缘故,他的站姿很端正,神态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 终于,李世民的目光落在嫡长子,太子李承乾身上,不由得拳头一紧,这个小子闭着眼,低着头,站没个站样。 看他那摇摇欲坠的模样,是站着睡着了吗? 心说这满朝文武这么多榜样,混账小子学谁不好,学了程咬金,李大亮那帮混账在朝堂上站着睡觉。 眼看李承乾要向后倒去,一旁的李恪竟然还帮忙扶了一下。 坐在皇位上,居高临下看着满朝的臣子,他们的小动作一清二楚。 轮到房玄龄讲话了,李世民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听着众人的禀报。 今日的早朝比昨日的大朝会结束得早。 “皇兄,散朝了。” 李承乾悠悠转醒,目光先是看了看四下,最后望向了空空的皇位,放松着腰背道:“什么时辰了。” 李恪连忙道:“快午时了。” “辛苦你帮孤打掩护。” “皇兄不必这么说的。” 李承乾拿出一块肥皂交到李恪的手中,道:“这个替孤交给你的母妃,就说孤是这个家的嫡长子,一定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 李恪连忙道:“谢皇兄。” “无妨,伱我是兄弟,杨妃的意思孤刚刚想明白了,你我兄弟定要好好齐心才是。” “喏。”李恪又是憨憨一笑。 李承乾应了一声,揣着手走出太极殿,留下李恪还一脸感动地站在原地。 李泰那小子早就不见人影了,一下朝就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扫视了一圈,便自顾自朝着东宫走去。 刚路过崇文殿,脚步一停,李承乾仔细一看,殿内的人还真不少,除了李孝恭之外,还有高士廉,于志宁,徐孝德。 “殿下!”于志宁快步迎上前,道:“许国公与河间郡王都已等候多时了。” 高士廉摆好了棋盘,抚须道:“下棋!” 李承乾应了一声,在这位舅爷面前坐下,目光又向殿内的其他人报以笑容。 高士廉也没客气,执黑先行,落下一子道:“许久未下棋了,也不知道手生了没。” 与高士廉下的是围棋,好在上辈子时常与医院的一群老大爷下棋。 于志宁与徐孝德就站在一旁看着。 太子的白子攻势很猛,上来就要吃向许国公的黑子。 高士廉也是棋盘上的老手,但面对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孩子,竟一时间被攻杀得进退两难。 “皇叔,肥皂用的如何?” 李孝恭煮着拉面,回道:“很好,昨晚家里的娘们在某家身上嗅个不停。” 太子还有闲心与旁人说话,高士廉的黑棋举步维艰,勉强落下一子。 李承乾又应对地落下一颗白子,又与一旁的李孝恭谈着。 棋盘上的形势让高士廉神色越发不好看,便问道:“殿下以前与什么人下棋。” 李承乾回道:“孤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和自己对弈。” 高士廉神色凝重,“殿下的棋路杀伐尽出,棋路老练,年纪轻轻不该如此有杀气才是。” 见李承乾还要继续与李孝恭谈话。 高士廉摇头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干脆卧在一旁不下了。 李孝恭煮了一大锅的面条,让东宫众人各自拿了碗筷可以一起用饭。 东宫越来越像个面馆了…… 在这里的氛围很好,大家都是有说有笑的,下了早朝还能在东宫用一碗饭食,休息片刻再回家。 李孝恭一拍桌案道:“吃惯了殿下这里的拉面,老夫回了家之后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不是让皇叔带了一篮子回去吗?” 李孝恭摇头道:“那一篮子就够老夫吃一顿,没了下顿。” 李承乾叹道:“皇叔不仅仅在少年时就天赋异禀,如今在食量上也是天赋异禀的。” 宁儿带着几卷书,放在了李孝恭面前。 用了面条之后,李孝恭打开一卷看了眼,确认了之后,将这几卷书放入包袱中,快步离开了。 站在一旁的于志宁眼尖,就在李孝恭打开一卷看时,就已见到了那是红楼的后续故事。 再看太子殿下的神情,于志宁明悟过来,神色多了几分了然。 高士廉还卧在一旁好像是睡着了,呼吸起伏很稳定。 殿下乖巧地给许国公盖上一件外衣。 再将暖炉放在一旁,以免这位舅爷会着凉。 而后,李承乾站起身揣着手道:“两位,出去说吧。” “喏。”两人齐齐行礼,先一步走到了殿外。 让李治从东宫搬来了胡凳,三人靠着墙就坐了下来。 徐孝德行礼道:“多谢晋王殿下。” 李治也礼貌地回礼。 李承乾接过小福递来的馄饨,一边吃着,目光看着前方。 殿下正在用饭,两位东宫属臣也都默不作声。 忽听殿下一声叹息。 徐孝德与于志宁皆是头皮一紧,神色紧张。 碗中的馄饨吃完,李承乾将碗又给了小福,示意她可以离开了,等人走远才开口道:“两位,近来如何?” 于志宁回道:“忙于朝中诸事,如今才得空来见殿下。” 徐孝德道:“臣近来刚去御史台,整理好那边的事,这就过来了。” 其实昨天才开朝,大家都挺忙的,本来李承乾也没责怪这两人怠慢东宫。 只不过身为他们两人的顶头上司,一两句话,多多少少会让他们多想的。 于志宁小声道:“殿下,曹先生将红楼留下了?” 李承乾回道:“嗯,都给孤了。” “如今大理寺正在寻这位曹先生的踪迹,坊间都在打听这位曹先生究竟是何许人。” 要查,就让他们尽情去查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李承乾颔首不语。 于志宁又道:“殿下还打算将红楼之后的故事都拿出来吗?” 李承乾低声道:“这是孤答应曹先生的。” 阳光照到了崇文殿的正门,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很舒服,李承乾忽然道:“徐长史,你的女儿近来可好?” 闻言,徐孝德连忙起身行礼道:“回殿下,小女在家中一切尚好。” 站在不远处的宁儿听到这番对话,不由得神色凝重,殿下越是这么说,恐怕这位徐长史更不会将徐慧带出来的。 毕竟不是所有人家都愿意将女儿送进宫里的。 现在,徐孝德躬身站着,低着头,满脸的为难。 李承乾点头道:“那就好,如果徐长史一边要应付朝中,还照顾不到家里,可以将慧儿送到东宫来,孤这里这么多弟弟妹妹,多一个也不多。” “臣铭感五内,不过家中小女向来怕生。” “没关系的,孤这里都是她的同龄孩子,而且这些天也考虑过,孤想让弟弟妹妹们每天去国子监听课,孩子都要有个完整的童年,需要接触同龄人的。” “若徐长史的女儿也想要入国子监,孤可以安排人,顺带一起送去。” 这一次,徐孝德欲言又止,自家儿女能进国子监自然是好事,可这太子将来若是…… “殿下能如此为下臣考虑,臣等不知何以为报?” 于志宁终于打圆场道,让原本僵持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言至此处,东宫又走出来三个宫女,她们各自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的就是一块块如同白玉脂的肥皂。 传闻这肥皂是从后宫传出来的,皇帝的妃子们都在用这个洗澡。 关于皇家的传闻,自然也会影响到坊间百姓,长安城说大很大,说小也小。 只要什么消息与皇家有关,那么其传播的效率一直很高。 第二十一章 岂不是一桩美事 肥皂的名声就如一阵风吹遍了长安城,就当是给这个将来的市场先吹吹风。 李承乾揣着手坐在崇文殿的墙边,又是一声叹息。 于志宁蹙眉道:“殿下何故叹气?” “诸国使者都是想和亲的吧,就如薛延陀的夷男可汗。” 闻言,徐孝德点头道:“夷男可汗确实向陛下递交了国书,尚公主愿与大唐结为连理。” 李承乾皱眉道:“自周襄王为了伐郑,娶狄女为后,以来近千年,就算是有汉和亲往下一年一年的数,和亲之策的失败之处显而易见。” 于志宁笑道:“臣本以为殿下无心国事。” “孤怎么会无心国事,那都是孤的手足兄弟,手足姐妹。” 只要不说他的女儿如何如何,徐孝德面对其他事还是很积极的,他连忙道:“殿下是想反对和亲之策?” “在你们看来孤不该参与这些国事,是吗?” 于志宁连忙道:“殿下若反对和亲,臣愿意替殿下劝谏陛下。” 李承乾揣着手还是一脸的无奈,又道:“让两位见笑了,反对国事,反对朝政,可能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们都觉得孤叛逆了。” 于志宁连忙道:“殿下,万万不可这么说,若和亲之策不合适,臣一定会进谏的。” 或许别的孩子有叛逆期,李承乾根本没有叛逆期,还要怎么叛逆,又不是被爹娘宠坏的孩子,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如果大唐足够强大又何必和亲?孤始终想不明白,两国外交又何必嫁女呢?”李承乾啧舌道:“近来时常思考这个问题。” 于志宁与徐孝德相视一眼,也是无言。 不多时,宁儿脚步匆匆而来道:“殿下,太上皇来了。” 闻言,于志宁道:“殿下的疑惑,臣回去之后定会好好思量,再给答复。” 徐孝德也是躬身行礼,“臣告退。” 宁儿瞧着两位离开的背影,低声道:“殿下,他们还是不够坚定。” 李承乾揣着手站起身,准备迎接太上皇李渊,一边回道:“让宁儿姐见笑了,孤心中寂寥,难寻知己。” “殿下如今是需要与东宫能够一条心的人。” “一条心?他们不批评孤就不错了,况且孤也不是不能接受批评。” 宁儿姐又道:“陛下还未答应和亲之事。” 李承乾颔首道:“就算是有,也要搅黄了它。” 有时候觉得当一個太子,身上的担子又很重。 家事国事哪个都要担忧,一想到现在大唐捉襟见肘的外交手段,实在是头痛不已。 有时候真的很想自己做皇帝,学刘邦将父皇封个太上皇,从此大唐爷孙三辈人,就有两个太上皇了。 这难道不是一段佳话吗? 站在殿前,李承乾继续与宁儿低声说着话,道:“宁儿姐,要不你来当东宫主官如何?我看你来辅佐孤就很合适。” 宁儿捂嘴笑道:“殿下又拿奴婢开玩笑了。” “你与孤的价值观就挺合适的。” “殿下!”宁儿忍着笑意又是一瞪眼。 明明知道殿下真有这种想法,宁儿深知自己的身份,脸上带着笑意,只想将这些当玩笑话。 不远处有争吵声传来。 一位两鬓微霜的老人家快步走来,他一边走还在与身后的太监争吵着。 “陛下,容老奴先去禀报太子来迎接。” 听老太监说着,李渊神色不悦道:“通禀什么?这是朕的孙子。” 李承乾跟着宁儿迎上前,作揖行礼道:“孙儿,见过皇爷爷。” 李渊抚须,沉声道:“你的病好了?” 李承乾笑着道:“孙儿痊愈了。” 左看右看,李渊不住点头,又是一掌拍在这个大孙儿的肩膀上,道:“这身子骨还是不够硬朗,我李家的孩子不该如此孱弱的。” “皇爷爷说的是,将来孙儿一定好好锻炼体魄。” 李渊神色严肃,扫视四周,道:“听孝恭说伱东宫的饭食不错,朕近日看宫里的饭菜实在没胃口,来你这里用饭。” 说罢,这皇爷爷再次扫视四周,道:“高士廉人呢?” 李承乾看了看身后的崇文殿,道:“就在殿内。” 李渊走路大步流星,走入殿内,就见到了正在煮着拉面的高士廉。 原本棋盘上的残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他收拾了起来,现在的棋盘上也空荡荡的。 “来了?”高士廉像是见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脸的笑容。 “拿酒来!”李渊朗声一句,便坐了下来。 宁儿与东宫一众宫女拿来了酒水与一些简单的家常便饭,一个葱花荷包蛋,一碟羊肉,还有些豆芽菜。 高士廉盛好了一碗拉面,道:“尝尝。” 李渊端过碗,喝了一口清亮的汤水,而后便大快朵颐往嘴里送着面条。 李承乾在一旁坐下,揣着手有些惆怅。 这下好了,东宫真的成面馆了,而且还是不用付钱的那种。 李渊吃着面条道:“当初说起的婚事,现在又有了波折,你个老家伙也松了一口气吧?” 高士廉抬眼看了一眼太子,又道:“是呀,老夫当初也不答应这门婚事。” 李渊嘴里嚼着面条。 这太上皇一副老顽童的模样,说来就来,说吃就吃。 皇宫中,上上下下,谁敢拦着这位太上皇。 李承乾坐在一旁,手撑着下巴目光看向殿外。 李渊又灌下了一口酒水,感慨道:“李孝恭那小子说得不错,东宫的饭食滋味更好,朕当初吃的都是一些什么东西,那些东西真是给人吃的?” 闻言,让那位陪着太上皇而来的老太监无地自容,只能默然。 太子是高士廉的大外孙,太子又是太上皇李渊的大孙子。 李渊是爷爷,高士廉又是真正意义上的外公,毕竟他是长孙皇后的舅舅,而当年长孙皇后与长孙无忌就是高士廉抚养大的。 两家亲家能够坐在一起,在孙子的东宫喝着酒吃着饭。 酒水喝得正酣,李承乾忽然拿起筷子敲着碗唱道:“珍惜上天赐予我的金色华年,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豪情不变一年复一年……” 孙儿忽唱起来,李渊聚精会神听着。 “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日月旋转……” 也不知是不是酒水上头,李渊红着眼也跟着唱了起来。 歌有着十分豪迈的调子,大声唱出了那句再活五百年。 一曲唱完,殿内又是久久地寂静。 可这世人谁又真能活五百年,李渊与高士廉都已是一头白发。 李渊瓮声道:“好歌,男儿就该唱出这等豪迈!” 高士廉笑道:“若真能活五百年,此生也就够了,可人生短短数十年当真是不够。” 说话间,两位老人家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位孙儿的身上。 李承乾连忙道:“看您二位坐在一起,孙儿有感而发。” 李渊道:“听闻你将立政殿那帮孩子都接到东宫了?” “回皇爷爷,母后身体需要调养,孙儿才想着为母后分忧。” “嗯,这样也好,朕也听闻了,撤走了香炉之后,立政殿内空气洁净,很适合养病。” 只要长孙皇后还好好的,高士廉就愿意一直帮着李家。 李渊心知肚明,也不愿意直接说破,而是觉得酒足饭饱了,便起身离开。 走到李承乾身边,他停下脚步,重重拍了拍这个孙子的后背,嘱咐道:“承乾啊,你是个好命的孩子,你的这位舅爷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话语声不大,就爷孙俩能够听到。 李渊继续道:“于志宁也好,徐孝德也罢,都不如你的这位舅爷,若他能够教导你,朕也死而无憾了。” 悄悄话说完,李渊走出了崇文殿。 李承乾站在殿外行礼相送。 送走了爷爷,再次回到殿内。 高士廉抚须道:“太上皇与殿下说什么了?” “皇爷爷说于志宁也好,徐孝德也罢,都不及舅爷您来辅导孤。” 高士廉摇头道:“老朽年纪大了,那两位也是老朽向陛下举荐入东宫为官,殿下放宽心,他们都是正直之人。” “孤自然是相信舅爷的。” “嗯,少打人家女儿的主意。” “孤没有。” “没有?” “有一点。”李承乾讪讪一笑,道:“让舅爷忧虑了,孙儿只是觉得那丫头很面善,而且很有天分。” 高士廉又看了看一旁的宁儿,眼神犀利仿若能洞察人心,缓缓道:“在你身边有如此厉害的女子还不够吗?” “若孙儿不是太子也就罢了,可孙儿是太子,对东宫储君来说不够。” “哼,好大的口气。” 一边说着,高士廉眼中多了几分欣赏的神色,道:“你们都先出去。” 宁儿与其他宫女稍稍行礼,快步离开崇文殿。 眼下殿内就剩下了爷孙两人,高士廉道:“那日休沐,太极殿宴席过后,得知你让东宫女官照顾徐慧,老朽便让人打听了,你的眼光很不错,徐慧确实是个有才学有天赋的丫头。” “原来舅爷早就在为孙儿打算了。” “你是老夫的大外孙,老夫不帮着你,还能帮谁?” 李承乾又是讪讪一笑,“谢舅爷帮扶。” 高士廉气馁道:“不是一次两次了。” “谢舅爷屡屡帮扶。” “杜荷的事是你授意的?” “原来这也被舅爷看穿了。” 高士廉接着道:“你以为他长孙无忌凭什么给杜荷一千贯钱?那还不是老朽让他拿钱出来,好在这件事他并不知晓内情,此事老朽已帮你堵住了。” 言至此处,高士廉干脆坐在了这个孙儿的身边,皱眉道:“你的东宫明明什么都不缺了,还要让杜荷给你造纸?” 李承乾淡淡道:“舅爷,东宫的一切都是来自父皇。” 高士廉反问道:“不然呢?” 李承乾回道:“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闻言,高士廉眼神多了几分欣赏,道:“实话实说,你比李泰那小子强。” “青雀不论是才思还是文章都比孤厉害。” “你比他更有野心,青雀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孩子罢了,不足为惧。”高士廉说得轻描淡写。 李承乾尴尬一笑。 高士廉压低嗓音,俯身道:“什么赵节,什么红楼,或者你要什么样的女人,只要老朽一句话,徐孝德都会将她的女儿送到东宫,交给你,这些都不重要的。” 李承乾神色狐疑。 “哈哈哈。”高士廉摇头一笑,忽又神色严肃,道:“不过只有等东宫有了太子妃,老朽才能成全你,那丫头很漂亮吗?” “看起来很一般,孙儿在意的是她的才能。” “你觉得太子妃应该是个什么人选?五姓女如何?” “孤的妻子要温良贤淑,并且女方母系一脉简单,人丁不能太旺,好控制。” “还有什么事,是老朽不知道的。” “其实根本没有曹先生。” “嗯,接着说。” 李承乾道:“孙儿与河间郡王有生意往来。” 高士廉点头道:“再说。” “孙儿现在就想做皇帝。” “嗯……”高士廉抚须半晌,啧舌道:“嗯?你刚刚说什么?” “一点念想,让舅爷见笑了。” 殿内一声叹息,高士廉缓缓道:“做皇帝又不是儿戏,在老朽看来,天下是你们李家的,你是储君,这天下也迟早是你的。” “您也说了,是迟早的。” “唉……” 高士廉对这个孙儿还是很满意的,就是太满意了,与这位太子再继续说下去,说着说着,再说下去,就要开始谋划造反,谋反篡位了。 “天色不早了。”高士廉忽然道,他吐出一口酒气,缓缓道:“老朽今天喝得有点多了。” 李承乾道:“舅爷,您是醉了吗?” 高士廉点头道:“老朽这就回去。” “您慢走。” “殿下不用送了。” 李承乾还是送着高士廉走出了皇宫的承天门,在门外还有他老人家的仆从等在这里。 看着舅爷被仆从搀扶着走远。 李承乾这才收回目光,揣着手走回东宫。 见殿下一脸的愁容,宁儿上前道:“殿下,与许国公谈得如何?” 李承乾淡淡道:“东宫该有个班底了。” 第二十二章 爱骂圣人的太子 宁儿跟在殿下的身后,面带笑容。 东宫的班底,目前为止,真正意义上只有宁儿与舅爷两人,目前为止只有两人。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在太极殿大喊共和,然后让群臣跟着我这个太子一起造反? 这显然不现实,会成人肥的。 更何况,应该也没人响应。 东宫的豆芽越长越好了,再看弟弟妹妹也已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李承乾盘算着现在东宫的生活质量,总不能一直吃拉面,看着仅有的厨具开始犯愁。 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尤其是弟弟妹妹正在长身体的阶段,营养膳食太重要。 这对自己也很重要。 东宫规矩第一条,就是按时吃饭,一餐不能落下。 宁儿道:“太子殿下,近来传闻魏王招揽了一群宾客,说起编撰地志。” 李承乾站在东宫殿前,看着正在午睡的弟弟妹妹,低声问道:“什么地志?” “说是括地志?” 李承乾淡淡回道:“地理?” “地理?”宁儿蹙眉道:“该是这个意思。” 李承乾抚着额头,一个人走向后殿,对身后的宁儿道:“这個弟弟才思敏捷,不仅仅才学了得,现在开始编撰典籍了,光是这一点就比不上他,就论在听话懂事加上行事积极这些方面,他是真的要卷死孤。” 皇城。 高士廉从承天门走出,穿过繁忙的皇城,再走出朱雀门,眼前就是热闹喧哗的朱雀大街。 他沉声道:“不用扶着了。” “喏。”两个仆从放开了手。 高士廉又从醉醺醺的神态恢复过来,就东宫那几碗酒水还不至于醉人。 仆从跟在这位许国公的身后,从朱雀大街走入一条小巷,又来到了一处宅院前。 院门正开着,高士廉迈步走入。 在这个院内坐着一个老人家,这位便是如今太医署的医官甄权。 见到许国公来了,他老人家手捧着一卷书,颔首道:“您来了。” 高士廉应声坐下,便问道:“派人去见过孙思邈了?” 甄权须发雪白,又道:“见过了,也说了现在长孙皇后的病情,那位孙神仙说香炉不至于加重病情,皇后的病来自心力。” 高士廉缓缓道:“她晨起时倒也还好,只不过就是一疲惫就会咳个不停。” “香炉对寻常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但对皇后来说会是病情加重的一个诱因,太子说得不错,以往是我们疏忽了。” 高士廉缓缓道:“孙神医什么时候可以来长安?” 甄权道:“灞上的疟疾也快好了,说来孙神医也想要见一见这位太子。” 高士廉皱眉道:“就因为他发现了香炉的问题?” 甄权抚须摇头,笑着递上一只柿子就当是招待许国公,又道:“传闻东宫不喝生水,其实在很多年前,孙神医就劝导世人,让他们不要喝生水,很多疾病都是从生水中来的。” “包括腹痛,畏寒,或者是现在疟疾,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也有行医的天分,孙神医很欣赏太子。” 高士廉忽然一笑,又迅速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甄权又问道:“您今天去过东宫了?” 高士廉整了整衣袖端坐着点头。 “都说许国公看人很准,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前程,执掌吏部担着朝中官吏调遣的重任。”甄权将手中的药经放在一旁,又问道:“那么许国公认为太子殿下其人如何?” 高士廉忽然又是一笑,道:“要是放在以往,承乾会将东宫右率的位置交给赵节,是因为承乾觉得他姑姑的孩子,一定也是对李家忠心的,现在东宫那孩子转变想法了,他觉得赵节对东宫没有用只会徒添麻烦。” 甄权嘴里嚼着柿子道:“老朽牙口越来越不好了,现在也就只能吃一些柿子。” 高士廉道:“过几年老夫也会如你这般。” 每每说起太子,其实高士廉神色多少有些骄傲的。 李家的社稷,长孙家与高家的血脉关系,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是高士廉将长孙兄妹养大的,现在长孙无忌贵为赵国公,已不用再去想他。 可高士廉是亲眼看着她嫁给李世民,也是亲手将她交到李世民手中,成了现在的皇后。 皇宫,兴庆殿,午后的阳光很不错。 李世民坐在殿后正在用着饭食。 一旁的太监禀报道:“陛下,下朝时分太子是一个人离开太极殿的。” 李世民颔首道:“他身边就没跟着人?” “回陛下,没有跟着其他人,上朝时太子是一个人来的,下朝时太子也是一个人走的。” 老太监又道:“魏王殿下上早朝时总会有三两朝臣陪伴在一旁,下了早朝就与一群大臣离开,有时候老奴看太子殿下,他总是独自一个人,孤零零的。” 李世民笑道:“承乾这孩子心气高。” “陛下说的是,太子殿下是大唐最尊贵的少年人,心气自然是高的。”老太监继续道:“听说太子殿下与两位东宫的属官相处也并不好,在掌事女官的东宫起居注中写过,说是太子对于志宁,还有徐孝德一直都不满意。”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筷子,又拿起酒碗灌了一口酒水,道:“他不满意又如何?这两位东宫还是朕与舅父深思熟虑之后挑选的人物。” 老太监又回道:“太子一定会明白陛下的苦心。” 不多时,又一个太监走来,他低声道:“陛下,人都到了。” 李世民放下酒碗,站起身,整了整衣襟走入殿内。 此刻的殿内,站着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还有尉迟恭,段志玄,李道宗。 看着众人行礼,李世民拿起一份军报放在桌案上,“西边又传来了急报,吐谷浑蛮子袭扰边城。” 段志玄作揖道:“陛下,不能再等了,若等入夏再出兵,边城的粮食还未熟,就会被吐谷浑劫掠的。” 李世民的目光又看向文官这一边。 还未等另一侧的文臣开口,江夏郡王李道宗上前一步,道:“陛下,西域人向来不像中原兵马,中原兵马有约束,行军出兵有章法,可那些蛮子哪有这么多的兵法军规,他们向来是能打就打,能抢就抢。” “不能用中原兵马的规矩去想他们,朝中考虑粮草,考虑兵马调集,可吐谷浑不会等到我们夏收粮食成熟再来劫掠,他们有时候三五成群,有时成千上万,今日劫了,明日再来,这便是他们的作风。” 李世民又看向文臣一列,长孙无忌站出来,躬身道:“陛下,江夏郡王所言不错,可以先派一路将领驻守凉州,增派兵马,为后继大军做准备,也可防备吐谷浑人动兵。” 说来说去,又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先派出将领去凉州驻防,也好有个防备。 李世民看着地图上凉州的位置,良久沉默不语。 凉州又称西凉,在汉时又称武威郡,涉及敦煌要地。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李世民还坐在殿内犹豫着如何下决定,却见到殿外有个孩子在张望。 李世民皱眉再一看,见到是稚奴。 这孩子站在殿外左看右看,目光最后落在了一卷宣纸上。 李世民正要开口,却见李治快步走入殿中,抱着一卷宣纸与一块砚台,迅速逃出了殿外,不到片刻就没了身影,看他逃跑的方向是朝着东宫去的。 作为父皇,李世民倒吸一口气,又气馁地长出一口气。 再看眼前的一群文武大臣,他们皆是闭目低头,一副完全没有看见的样子。 最后,李世民还是决定了,命牛进达先带三千兵马前往凉州驻防,命李道宗,段志玄整军,随时兵发吐谷浑。 至于程咬金说只带着自家部曲就能横扫吐谷浑,这种话权当没听见过。 此刻的东宫,这里缺什么就去父皇那里拿,现在东宫缺少纸张与墨水了,李治便从兴庆殿拿来了。 本来,李丽质身为长姐,对这种事还会数落他几句,可在东宫生活,知道了这里的拮据,也就默许了。 李丽质就坐在东宫前殿的殿前,给弟弟李慎缝补着衣裳, 东阳公主就坐在一旁,她低声道:“皇兄从来不玩这些玩具。” 李丽质低声道:“是呀,皇兄身边就没有一样是给他自己享乐的,整个东宫都是如此,不是必要的就不会有。” 东阳侧目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皇兄,道:“明日,皇兄就要让我们去国子监听课了,国子监是什么样的?” 兄弟姐妹中,也只有李丽质去过国子监,她熟练地缝补着衣裳道:“国子监有很多孩子的,不过我就觉得他们很吵闹。” 听姐姐这么一说,东阳对国子监就兴致全无。 翌日,李承乾天不亮就要睡醒,绕着东宫跑了三五圈,而后换衣洗漱,独自一个人上朝,到了晌午时分,又独自一个人下朝。 在这个时代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很容易,因为在夜里根本就做不了什么事,而且很多事又要一大早就去忙,由不得你适应不适应。 国子监早上的课程是赶不上了。 用过午饭后,李承乾便带着一群弟弟妹妹走向国子监。 宁儿早就将事情都安排好了,她走在一旁道:“孔颖达老夫子本想单独安排一间课堂,按照殿下的要求,公主皇子们都要与其他孩子听一样的课,这才没有特殊安排。” 国子监象征大唐最高学府,只不过这里的学子并不多,而且绝大多数也都是权贵人家的子弟。 国子监也并不大,与长安城的许多房屋比较,它不过是多了几间屋子。 今天是弟弟妹妹来这里上课的第一天。 李丽质作为当家长姐,带着她们走入一间课堂,在这里还有不少正在蒙学的孩子。 大家的年纪都差不多。 其实孔颖达还是特殊安排了,特意安排了人最少的课堂给这些公主与皇子们。 讲课的夫子,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来路,一上来就开始讲算经。 李治听得心不在焉。 李慎甚至开始打瞌睡了。 夫子手拿着一卷书,道:“尔等来国子监听课,为何这般怠慢。” 听到夫子讲话,李治道:“夫子讲过的这些,学生已经会了。” 在国子监要以学生自称,决不能以皇子或公主的身份自居。 夫子道:“好,老夫就考考你,有人共买物,每人出八钱盈余三钱,每人出七钱,还不足四钱,人数,物价几何?” 李治挠了挠头一时间还没听明白,目光求助地看向弟弟李慎。 谁知李慎这小子竟然当堂睡着了,真是在东宫午睡睡习惯了。 东阳举手回道:“夫子,七人,五十三钱。” 夫子见回答得这么快,多了几分诧异。 举手回答也是东宫才有的礼仪,因东阳在窗外看到了皇兄的背影,知道皇兄一直都守在门外,这给了她心里莫大的勇气,敢于面对刁难的夫子。 夫子的讲课依旧在继续,其实经过之前皇兄的教导,弟弟妹妹还是有基础的,只不过皇兄的教学方式与夫子不同。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等夫子离开了课堂,东阳就先一步走了出来,她乖巧地道:“皇兄一直都在门外等着?” 李承乾揣着手,淡淡道:“是呀,第一天送你们来上学,孤总有点不放心。” 不多时,李丽质也带着弟弟妹妹们出来了。 她们在国子监的第一天上课还算是顺利的。 孩子们的童年不能只在皇宫,应该更加丰富一些。 回到东宫已是傍晚了,今夜暖和了许多,只是在东宫太子的寝殿中又传来了怒骂声。 见状,小福长叹一口气,道:“唉,殿下又在骂前贤圣人了。” 又有宫女道:“我们的殿下是与圣人有仇吧?” “前贤圣人们都死了多少年,殿下与他们会有什么仇?” “说不定是殿下上辈子与圣人有仇。” 宁儿听着她们的议论,再次无言以对。 寝殿内又传来了怒骂声,“你们这些狗屁前贤,生产力停滞多少年了,你们在天有灵倒是看看呐,但凡伱们为了万千百姓生计想想,老子还用的着为了吃口菜发愁?” 第二十三章 太子游长安 记录农事的书很少,记录具体农家学问的书更少,关于土地肥料与种植技巧的书更少。 就算是《齐名要术》这种书,相关论述也就是简要的几句话,也没有一个专业性的指导。 李承乾看着眼前的一桌子卷宗,这些卷宗都已被翻的乱糟糟。 拿下炉子上的水壶,倒了一碗白开水。 再皱眉看着眼前一张白纸,种地在百姓中是一种口耳相传的技能,土壤的湿度肥力如何,适合种什么样的作物,这些也需要经验总结。 关中不缺少经验老道的老农,缺少的是这种农学相传的专业性书籍。 眼看要入春了,想在东宫多种一些蔬菜。 弟弟妹妹要长大,离不开膳食营养,需要蔬菜中的种种微量元素。 人不能离开蔬菜,也不能不吃蔬菜,总不能整日吃肉喝酒吧。 喝酒后那胖脸红彤彤的,那以后的妹妹们恐怕会长得跟张飞似的。 李承乾拿着一卷书,躺在榻上,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翌日天还没亮,李世民早早睡醒,还未到早朝的时辰,东宫的起居注就送来了。 皇帝已经习惯了用肥皂洗脸洗手,用肥皂梳洗之后,整个人也清爽多了。 牙刷和肥皂是东宫送来的好东西,这两样好东西不知不觉已经成了宫里生活必须品。 自从孩子们都被接去东宫之后,长孙皇后得以有许多空闲。 现在的皇后很少有心事重重的脸色。 李世民看着东宫的起居注,不悦道:“承乾这么骂圣人,可不是一件好事。” 长孙皇后给陛下整理着衣衫,在一旁道:“东宫的宫女都很懂事,不会将这些事说出去的。” “这孩子心里对很多事都不满意。” 皇帝与皇后在殿内说着话,晨曦刚刚出来,让立政殿内多了一些明亮。 李世民颔首道:“他在朝堂上也是一副无心国事的样子。” 身为皇帝的发妻,长孙皇后心里明白丈夫的想法,又无力劝说,既要太子懂事,又要太子勤勉。 看了东宫的起居注,李世民便出了立政殿要去早朝。 长孙皇后拿起一旁的东宫起居注,放在书架上。 宫女低声道:“皇后,宁儿姐说太子殿下昨日与许国公有过一次谈话,谈了许久,可没人知道殿下与许国公说了什么。” “承乾这孩子心事重,陛下既要他懂事,又要他勤勉,还要他为人宽仁和善,不知不觉给承乾的压力也太大。” 宫女又低声道:“太子殿下都已十五了,谁家少年人到了十五岁还不赐字行冠礼,应该早点准备的。” 听着身边宫女的絮叨,她们还是很愿意为东宫说话。 因东宫对待宫女都很和善,太子还愿意将暖和的寝殿给宫女们睡。 这些事都发生在东宫,也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因此,承乾这孩子在后宫宫女们的印象里,东宫太子是个很和善的人,如果能去东宫,她们的生活一定会好很多。 长孙皇后又道:“赐字行冠礼的事……” 言至此处,皇后又是长叹一口气,道:“既然陛下没有说起,你们也不要再议论了。” 宫女躬身行礼道:“喏。” 李承乾早早睡醒,早起绕着东宫跑個三五圈,回来的时候弟弟妹妹还在睡着。 洗漱好了用了早饭,时辰也差不多了。 早晨的时候宁儿会教弟弟妹妹们识文解字,到了晌午时分,她们再去国子监讲课。 相较于李泰早早就去太极殿,李承乾则是踩着早朝开始的点来听政。 来到这里的时候,太极殿内的文臣武将都到了差不多了。 太子是最后一个来的。 李承乾给了李恪一个眼神,就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李恪会意之后,站在皇兄身边,时刻防备皇兄会不会在睡着的时候,往后倒去。 过了片刻,陛下就来了,早朝正式开始。 今日的早朝很安静,自从颜师古弹劾红楼之后,便没有人再说起这件事,其实红楼在唐人的生活中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在大唐初期,就眼下,唐人的绝大部分家庭都达不到大观园中的那种生活。 以至于朴素又彪悍的唐人距离那种故事还是很遥远的,吃饱穿暖就已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闲心管其他? 多是都是文人士子间传播较多。。 早朝很枯燥,按照昨天的步骤各部进行的汇报。 与在朝堂上活跃的李泰相比,李承乾尽可能让自己在朝堂上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一直到了下朝,闭着眼低着头保持着这个状态。 今天的早朝结束的异常顺利,朝臣都是很忙的,更别要说朝中重臣,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征,这些人都是身兼数职。 陛下一走,群臣也急急忙忙离开了大殿,要去忙各类政事。 等大殿中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李承乾这才独自一个人走出太极殿,在殿前停下脚步,目光看着殿前开阔的广场,深吸一口气,洁净的新鲜空气让大脑清醒不少。 今天的阳光很不错,关中不知不觉进入了三月。 大唐的朝政体系很简单,也很明了,大部分的规矩也都是按照前隋的体制。 李承乾独自走向东宫,也不想听李恪的建议,与李泰你卷我,我卷你。 如此内卷,除了会累死自己,没别的好处。 揣着手脚步轻快的走着,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尤其是得到了舅爷的支持,妹妹李丽质的婚事也暂时搁置了。 李承乾揣着手哼着郎朗上口的歌调。 等到了东宫,便与弟弟妹妹们一起吃着午饭。 宁儿道:“殿下,今天于詹事与徐长史会来。” 李承乾将一些肉沫酱汁与葱花撒在面上,简单吃一碗臊子面,道:“孤今日想在长安城走走,就先不见他们了。” 宁儿点头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用了午饭,休憩一个时辰之后,李承乾就要带着弟弟妹妹去国子监上课。 她们下午的时光都会在国子监,盘算着往后给她们周末双休。 可对太子来说没有周末双休,更不要说满朝的文武,给皇帝打工,节假日基本上不休,加上偶尔朝堂开支困难,还会拖欠俸禄。 有时候会给一些禄米,或者是丝绢,分一些贡品,用来弥补一些俸禄上的亏欠。 好似每个王朝的初期都挺穷的。 东宫的卷宗很多是“东宫前任”在武德年间留下的,其中就有相关的论述,大唐收缴赋税很困难,至今为止中原还有不少地方收不到赋税。 今天的宁儿穿了一身黑色的男儿装,看起来很飒。 李承乾道:“宁儿姐这一身装束很好看。” 闻言,宁儿还是一脸的严肃,低声回道:“这是殿下穿过的,有点显小了。” 李承乾颔首道:“是呀。” “殿下很久没有置办新衣裳了。” “是吗?” “嗯,奴婢已经向立政殿禀报了,说是今年入春皇后会安排人送来。” “所以呀,有些条件上,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宁儿从来不会反驳殿下的话语,偶尔会提出一些言语上需要注意的意见,但从来不会顶撞。 带着弟弟妹妹们出了承天门,将她们送入国子监上课。 李承乾站在课堂外,道:“孤来这里两次了,都没有见过这里的国子监祭酒,孔颖达老夫子。” 宁儿回道:“殿下要见,奴婢可以去通禀的。” 李承乾又是摆手道:“你不用打扰他老人家,你陪着孤在长安城走走吧。” “喏。”宁儿带着柔和的笑容,跟在殿下身边。 两人走出国子监,国子监内的学子并不多,这个时辰大多数学子都在弘文馆。 一般的学子很难找到老师教授,更多人都是儿时蒙学,识文解字之后便开始自学。 更好一些的在孩童,他们儿时会读论语。 所以儿时能够接受蒙学是一种筛选,能够接受蒙学就已很不错了,蒙学筛选之后,大多数人都是自学。 鲜有人能够专门请个老师来指导,这又是一次筛选。 以至于在大唐其它村县,能够有一个会读文章的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换言之,就是大唐的教育事业进行的并不顺利,即便是现在已经有纸张了,可纸张价格居高不下,书籍传播并不广。 而印刷效率低,又导致了读书人之间的书籍传播,大多数也都是靠手抄。 想要兴科举,又没有足够的生产力制造更多的纸张与印刷。 没有足够的纸张与书籍,又很难培养出足够的读书人。 这就陷入了一个矛盾。 李承乾不想继续往下思量,想多了就忍不住想要骂人,想骂这个贼老天,这世上多少年才能出现一个造福苍生的人。 难道全靠我这个祥瑞吗? 宁儿虽穿着男装,腰配一把横刀,一身护卫打扮,警惕四周不让陌生人与殿下走得太近。 朱雀大街喧哗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有许多。 宁儿讲述着以前这长安城的样子,那时候陛下刚登基,贞观元年时的长安城很萧条,更不用李渊在位的武德年间,那时候还在平定各地的叛乱,分不出人手治理。 到了现在,经过这些年的治理,长安城这才有了好转,近来年迁入长安城的人口也逐渐多了起来。 宁二道:“殿下,以后的长安城一定会更好的。” 朱雀大街宽敞,李承乾走在大街上,揣着手一边观察过路行人。 叫卖行人不少,一直走到了东市,这里的集市还是很热闹。 有人因买一头羊吵架着。 见殿下停下了脚步,宁儿也站在一旁看着 就因为这头四个月大的小羊,一开始没有说清楚是雌雄,买了羊的妇人便与这个卖羊的大爷骂了起来, 眼看吵个不停,当即就有人来按说,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他上前三言两语就将这个件事摆平了。 最后卖羊的汉子赔给妇人一只母羊,此事才了解。 而那只小公羊又还给了汉子。 李承乾蹙眉道:“为何一定要母羊呢?” 宁儿回道:“多半是家中有女子怀着孩子,临近孩子生产了,想要买一只羊先养着,等以后孩子出生了,羊也长大了,那时候可以给孩子喝羊奶。” 那摆平了事的男子,望这里看了看,往后作揖行礼,快步离开。 “在东市经常会有这种人来主持公道吗?” 宁儿回道:“不是常有的,那位来平事多半是官府安排在这里的。” 言至此处,李承乾颔首,便不再问了,就在这里的商贩手里买了几颗萝卜,还有些蒜,再买一些芦笋。 宁儿姐道:“殿下,等入春到了四五月,就有更多的菜色可以挑选。” “孤打算自己在东宫多种一些蔬菜,这东宫有如此肥沃的土壤,可不能就长荒草。” “奴婢小时候跟着爹娘种过地,殿下若是想种菜,奴婢就可以。” 李承乾逛街的兴致正盛,问道:“从未听宁儿姐说以前的事。” 宁儿回道:“以前奴婢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因那时候关中征兵,父亲便入军了,只不过战死了。” 说起当初的往事,宁儿神色失落的讲述着,“家父好在立了些许军功,可家中只有我一个孩子,病重的家母便仰仗着军功将我送入秦王府,推辞了所有的军饷与赏钱,皇后接纳了奴婢,答应了家母会照顾好将士之后,哪怕只是一个小小伍长,奴婢很好命,能够有陛下与皇后垂怜。” “后来陛下登基了,奴婢从秦王府搬入了皇宫,皇后是个很好的人,善待像奴婢这样的将士后人,从未苛责过,皇后说奴婢聪明手脚勤快又懂事,到了十二岁,皇后就将奴婢安排在殿下身边,如今在东宫已有六年。” 听着宁儿的话语,李承乾从东市离开,热闹与喧哗随着脚步远离,走到偏僻的坊市,就见到许多破败的房屋,关系到长安城的面貌,朱雀大街两侧的主要房屋都经过修缮。 可一些偏僻的房屋,到现在还是荒败的样子,倒塌的空房子很多,长满了荒草与青苔,就这么空置很久了。 第二十四章 还是舅爷疼太子 再要往前走,便见不到行人,偶尔惊扰三两只游荡在这里的猫。 宁儿上前一步,伸手拦住道:“殿下,还是不要再往前走了?” 李承乾望着这处静谧的巷子,皱眉道:“还是不安全吗?” 宁儿解释道:“若是在闹市,不会有人作乱,可这些破败的街道难免会有歹人。” 李承乾颔首道:“这些破败的屋子与街巷,什么时候会有人收拾吗?” 宁儿一手握着横刀的刀柄,神色严肃道:“朝中会安排的。” “嗯。”李承乾点头转过身,不去看身后幽静的街巷,重新走入闹市中,神色多了几分轻松,笑道:“这长安城还是挺好的,我很喜欢。” 宁儿也跟着笑道:“将来这长安城是什么样,还不是殿下说了算。” “将来啊……”李承乾揣着手面色忧虑,又叹道:“这长安城将来是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说着话,李承乾道:“不如去西市看看。” 宁儿点头道:“殿下,西市这边走。” “奥……”李承乾扭头跟着宁儿的脚步穿过朱雀大街。 长安城的另一头,许国公的府邸内,今天高士廉没有去早朝,也没有去处理吏部的事。 高士廉既掌握着吏部,又是当今陛下的舅父,这位老人家就算是这两天不去上朝,只要陛下不说也没人会说什么。 况且许国公早有辞官之意。 高士廉看着眼前这盆文竹,竹子不高一尺左右,他观察着文竹枝干的颜色,一挥衣袖,将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抚着须不住点头,“这上了年纪,就喜欢养竹子了,也不知道老夫的大外孙喜不喜。” 高士廉皱眉看着竹子道:“长乐公主的婚事查问清楚了?” “小人打听清楚了,听说李淳风拿了一张图给陛下看了,又告知了孙神医的下落,陛下这才将婚期延后了。” “这里面没有太子的事?” 家仆也是人到晚年,须发皆白,少年时便跟在高士廉身边,一直到了如今晚年,要说心机谋算也有高士廉的几分本事。 就算是长孙无忌在这里,也要叫这位家仆一声叔叔。 听家主这么一问,他眼神中闪过精明之色,他作揖道:“太子殿下在半月前见过李淳风。” 高士廉努着嘴,思量了片刻,道:“老朽的大外孙不喜这门婚事?” 家仆回道:“看来是这样的。” 高士廉用指甲摘去文竹的一根枝丫。 自从高士廉在东宫与太子有过一番长谈之后,言语里多有夸赞之意。 或许也是因为皇后的病情好转,高士廉也对太子更满意了。 说来说去,李家与长孙家,或者是高家,三方联系都在皇后与太子身上。 “小人还听说太子今日送了公主皇子们去了国子监听课,之后太子就在长安城游玩,此刻正在东市逛着。” “东市?”高士廉有些疑惑,张着嘴稍稍抬头有些老糊涂的模样,忽然一笑道:“这孩子年少不懂事,从府中找几个办事得力的人,去护着大外孙。” “小人这就去办。” 高士廉抚须点头,道:“看来大外孙这些天也是愁呀,一定是左右为难的,老朽在朝中的时日不多了,能帮他一次算一次吧。” 家仆释然一笑,道:“那就按您的意思办。” 高士廉将这盆文竹放在了桌案的一角,想到大外孙的生活状况,又道:“送一些米面与盐去东宫。” “喏。” 又想到承乾说过他与李孝恭之间的事,便又吩咐道:“去将河间郡王请来,就说老夫有一坛好酒,与他对饮。” “这就去安排。” 吩咐完这些,等家主点头,这位年迈的家仆,这才脚步匆匆离开。 高士廉觉得有些疲倦了,便窝在榻上,闭着眼养神,又老糊涂般地自言自语道:“上年纪了,多想一两件事就会伤神。” 自语嘀咕完,他老人家又揉着太阳穴,苦恼道:“哎呀……承乾这孩子没人疼,倒也难得,他活得清醒,这世上如此清醒的人越来越少了。” 不被纷杂的事扰乱心思,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做皇帝而准备,那么这个大外孙就是值得培养的。 高士廉又糊里糊涂自语道:“人呀,越清醒活得越简单。” 又自言自语了三两句,高士廉像是睡着了,侧卧在榻上,也不动,只有呼吸起伏。 半个时辰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那位年迈的家仆又回来了,他走到高士廉身边,俯身道:“河间郡王到了。” “嗯?”高士廉迷迷糊糊睁开眼。 李孝恭大步走入屋内,行礼道:“见过许国公。” 高士廉也起身行礼,道:“老朽见过河间郡王。” 见状,平时行事大大咧咧的李孝恭,谦逊地将姿态放得更低。 一壶酒水放在桌上,两人便围绕着太子的事,商谈起来。 年迈的家仆守在屋外,不让外人靠近这里,面带微笑地站在阳光下,目视前方听着屋内的谈话。 西市,李承乾皱眉看着跟上来的五個人。 “殿下,我等受许国公之命,前来护卫。”说罢,那领头的护卫递上一块腰牌。 宁儿看了一眼确认之后,道:“殿下,是许国公府的人。” 李承乾叹道:“孤本想着走入群众中,深刻了解他们的生活状态,你们这么跟着让孤如何与群众打成一片?” “这……” 几个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罢了,反正今日也没几个黔首百姓与孤多聊。”李承乾苦恼道:“是孤穿得还不够朴素。” 李承乾懊恼地又抬头道:“失败,太失败了。” 宁儿捂嘴轻笑着,殿下要与人讲话,一看是个穿着锦衣的公子,躲开还来不及。 等太子殿下继续在西市走着,这五个从许国公府来的护卫,还跟在后头,时刻警惕着四周。 这下可好,李承乾五步之外,没有人敢靠近了。 西市与东市不同,在东市都是关中本土人,而在西市有许多西域人与突厥人,各国使者也不是都走了,还有这么一些留在了长安城,说是使者,有不少使者其实是来做买卖的。 西市的风貌乍一看比东市更彪悍得多,有个老人拿着一把小刀,正在一个人嘴里撬着。 只听一声闷哼,老人家将小刀从那人嘴里拿了出来,而后气定神闲地擦着刀。 直到坐着的那人吐出一颗牙齿,这才知道是在拔牙。 还有些血溅在了那拔牙的老人家脸上。 看得李承乾不由得退后两步,低声道:“以后一定要好好刷牙。” 眼看那老人家还要给另一个人拔牙,李承乾扭过头不去看这生猛的场面。 李承乾看到了几颗打蔫的卷心菜,便蹲下身,拿起一颗仔细观察,外层的几片都已发黄了,倒是菜心还算好。 卷心菜原本是中亚的作物,这是一种很古老的蔬菜,如今大唐平定了,有很多西域商人来到大唐。 因今年刚开朝,还有不少波斯人在长安。 这些作物也跟着进入了长安。 说来当年张骞去西域带来了大蒜,核桃,石榴与胡萝卜之后,越来越多的西域人,乃至波斯人都知道了东方有个富裕的王朝。 现在也不需要再派出使者去关外带这些作物来关中,如今这些西域的商人会主动带着胡椒胡瓜和葡萄主动来富裕的东方人换取更好的盐铁或者布绢。 李承乾拿出一些铜钱,将这五颗卷心菜都买下了。 路上又买了一些豆酱,可以带回东宫试着能否出点酱油。 眼看时辰也差不多了,这才回了国子监。 带着弟弟妹妹回到东宫后,李承乾才知道舅爷高士廉又送了不少米面布绢来,东宫拿出了几块肥皂就当是回赠了。 关中从三月天进入了四月,一直到了四月中旬,暖风终于吹来,整个关中开始入春,温暖的阳光令人感觉舒适。 万物勃发的季节,就连这个时节的弟弟妹妹,她们的身高正在节节拔高。 每天早晨给她们丈量身高,宁儿都会做好记录。 李承乾在东宫种下了胡萝卜与卷心菜,尝试着再支了一个葡萄架,还能栽一些胡瓜。 与其他人种地不同,太子种地的时候时常会做记录,记录作物每天的成长情况。 酱油还未晒出来,只能干等着,也不知道这个季节嗮出来的酱油口感如何? 这些天,太子殿下也没有见于志宁与徐孝德,在东宫都快忘了还有这两个属臣。 近来,有一个消息送入了长安,吐蕃的赞普,也就是吐蕃国君松赞干布征讨羊同诸部,羊同诸部几次失去牧场与领地。 而之后,松赞干布为了治理羊同,扶持了一个羊同的部落王,并且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对方。 吐蕃也因此从实际意义上控制了一个大部落。 这个消息是宁儿从立政殿带来的。 起初朝堂上谁也不在意的吐蕃,正在一步步地壮大。 李承乾一边听着讲述一边观察着葡萄架上的藤蔓情况。 宁儿道:“吐蕃使者带来了松赞干布的书信,殿下是否要见见?” 李承乾蹙眉站起身道:“去崇文殿见他。” “喏。” 这一次来使长安的不是禄东赞,也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来使,而是因东宫与吐蕃大相之间的交情,特意来见大唐储君的。 李承乾走入崇文殿,见到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头戴吐蕃人特有的高帽,穿着一身吐蕃人特有的服饰。 见到大唐的太子,他恭敬行礼,递上了一卷卷轴,道:“尊敬的大唐太子殿下,这是赞普给您的信。” 李承乾接过他手中的这卷藏布卷宗,打开看着卷中的文字。 看到这位东宫储君的神色诧异,吐蕃使者笑道:“我们赞普一直以来很向往中原的智慧,为了表达吐蕃对大唐储君的敬意,所写的皆是中原文字,这不是吐蕃国书,是赞普的书信而已。” 李承乾的目光依旧看着书信,低声道:“这位使者怎么称呼?” “外臣桑布扎。” 在史书上,大唐与吐蕃之间有百年纠葛,所以现在吐蕃是不能小觑的,只是现在朝中对吐蕃那苦寒地没兴趣。 李承乾听到对方的话语,低语道:“吐弥桑布扎?” 桑布扎也很意外,这个大唐的太子竟然能够叫出自己的全名,他躬身行礼道:“是大相与太子殿下说起过外臣?” 李承乾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禄东赞根本没有说起过这个人,会记得这个人的名字,是因为他是吐蕃七贤臣之一。 当然了,吐蕃七贤臣的名声不小,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了。 可大唐也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见太子不言语,桑布扎以为是自己的礼数不周,继续躬着身道:“赞普很喜欢中原的书籍,尤其是中原的史书,如今赞普想要仿照中原制度,制定吐蕃律令,制定度量衡,纳入税制。” 李承乾颔首道:“原来他喜欢看史书。” 桑布扎又道:“我们的赞普是个酷爱书卷的人,赞普也是吐蕃最有智慧的人,赞普同样欣赏有智慧,有英雄气概的人,就像现在的大唐皇帝陛下。” “大唐皇帝陛下是英雄豪杰,我们吐蕃的赞普如今一统藏布江,收服羊同亦是英雄豪杰。” 李承乾放下手中这卷书信,信中所言无它,无非都是一些问候的话语,便打断了这个使者的话,“你们赞普的中原字写得不好看,以后还要多练才是。” 闻言,桑布扎的神色一僵,连忙又道:“外臣出生在藏布江,自小便跟随赞普,将来吐蕃也会有更好的文字。” 李承乾面带温和的笑容,缓缓道:“孤也很喜欢吐蕃,喜欢吐蕃的鹰与雪山,更喜欢吐蕃的湖与牧场。” 宁儿站在殿外,隐约能够听到殿内的对话,太子殿下与这位使者相谈很有友善,吐蕃使者却不知殿下所说的喜欢吐蕃雪山,其实是另一个意思,殿下喜欢的就一定会处心积虑夺过来。 这个吐蕃使者是年轻的,也是不懂事的,他就不该说吐蕃会有更好的文字。 第二十五章 西北战事将起 殿内的谈话依旧在继续,桑布扎继续道:“听闻今年有许多使者来朝贺时都向大唐提出了求娶公主的事。” 闻言,李承乾笑着没说话,安静地看着这个骄傲的吐蕃使者。 见这位东宫储君不回话,桑布扎意识到又问错话了?蹙眉思量了片刻,莫名感觉和这个太子谈话很累。 “尊敬的太子殿下,外臣还有一问,听闻大唐天可汗陛下向凉州增兵,是否要与吐谷浑开战了?” 李承乾忽然一笑,道:“孤还年少,父皇也不会让孤参与这些国事,又怎么会知道。” 桑布扎一时语塞。 “要不孤引荐你去见父皇?使者亲自去问他?” 闻言,原本还有些骄傲的桑布扎,露出一些慌乱,又行礼道:“殿下,外臣是赞普安排来大唐给殿下送信的信使,并不是使者。” 李承乾揣着手,叹道:“恐怕外臣有所不知,孤这位太子能够参与的国事不多,你也可以去打听打听,如今朝野上下,人缘最好的是孤的弟弟,也就是魏王李泰,使者想要知道的这些,孤实在是无法给你答复。” 桑布扎又是躬身行礼,道:“是外臣不该有此一问。” “孤不能给你任何的承诺,看在禄东赞的交情,你走的时候带一块肥皂回吐蕃。” “谢殿下。”桑布扎听出了话外之音,太子这是要逐客了,连忙又道:“若大唐与吐谷浑开战,外臣以为大唐一定能够旗开得胜。” “嗯,但愿吧。”李承乾愁着一张脸,苦恼道:“说什么旗开得胜,这世上哪有一定能赢的战争。” “外臣所见所闻皆在说大唐强大。” 李承乾笑道:“让使者见笑了,你们只是看到了表象而已,其实大唐哪有这么强大,那都是谣言,如伱们的大相,他说大唐很富裕,奈何现在宫里的生活都很拮据,说什么富裕,都是谣言。” 桑布扎沉默良久,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神色多有些狐疑,一个不知国事的太子,还在朝中没有人缘,还说大唐不强大? 可这毕竟是储君呀,中原王朝的储君都是这样的吗? 心中想着,桑布扎临走前行礼道:“其实这一次来见太子殿下,外臣还有话语要交给殿下。” “你说吧。”李承乾的态度很敷衍。 “若大唐与吐谷浑一战赢了,赞普会让大相再来大唐朝贺,哪怕大唐拿不下吐谷浑,赞普会带着吐蕃勇士讨伐吐谷浑。” “孤知道了。” 这位太子还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话。 随后桑布扎拿着一块肥皂离开。 太子从崇文殿走出来了,宁儿道:“殿下已经给吐蕃两块肥皂了。” 李承乾揣着手道:“就当是给点我们大唐的特产吧,再仔细一想人家登门拜访,我们确实也没什么好给的,肥皂实在些。” 宁儿捂嘴轻笑道:“这位使者一直在探寻大唐的意图,想要从殿下这里得到消息,当初不该给禄东赞肥皂的。” “唉……”李承乾一声叹息,走向东宫说着,“让吐蕃感受到东宫的好意,松赞干布自然会觉得孤想要与吐蕃结交,因禄东赞前来朝贺之时没人正眼看过他们吐蕃。” “这位使者说吐蕃也会攻打吐谷浑?” 脚步走入了东宫,李承乾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又道:“松赞干布是個狼子野心的人,他有大志向,不能小看。” 这位信使来过东宫之后,果然又去了魏王府,去见魏王李泰。 虽不知桑布扎又去见李泰说了什么,而后这个信使又骄傲地离开了。 至于李泰这个弟弟与信使说了什么,李承乾也不在乎。 关中入春之后,长安城更加热闹了,温暖的阳光令人觉得舒适。 这日早晨,李承乾给弟弟妹妹放了假,带着东宫一群人出去春游。 太子要出游一天,时任金吾卫副将,又是宗室将领的李道宗亲自护送。 李丽质带着弟弟妹妹走到玄武门,让她们依次报数,确认人数没少之后,带着这群还有些兴奋的孩子依次上了马车。 李承乾望着萧条的玄武门,这里的城防守卫依旧森严。 注意到殿下的目光,李道宗道:“殿下,都安排好了。” 李承乾收回目光,作揖道:“皇叔,看起来真年轻。” “老夫也年过四十了,哪里说得上年轻。”李道宗板着一张脸,一副酷叔叔的模样。 与一本正经的人多说话,没什么意思。 李承乾尝试着翻身上马,显然有些不顺手。 李道宗上前,想要将这位太子侄儿送上马。 “慢着。”李承乾叫住要上前的李道宗,而是从一旁的马车上拿下了一根麻绳,麻绳的两端挂着木头做的马镫,挂在了马背上。 在李道宗的目光下,李承乾一脚踩着马镫,脚一用力,很顺利地就坐在了马背上。 这一幕让李道宗看着好奇,目光落在太子的新奇马镫上。 李承乾并不喜欢现在的马镫,大唐的马镫踩着总有些不牢靠的感觉。 翻身上马之后,感受到身下的马匹有些不安,李承乾耐心安抚着,直到马匹停下了不安的蹄子,它还打了一个响鼻,似乎对马背上的这个太子有所不满。 好在它只是一匹马,若是一个人,胆敢对太子不满,李道宗会当即杀了这个人。 大唐的将士都是杀伐果断的,李承乾也很佩服李道宗,因他是现在宗室将领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最有威信的人之一,少有的在父皇允许下还掌兵的宗室兄弟。 只不过在交谈上,李承乾更喜欢和李孝恭聊天。 李道宗带着的三百人士卒走在前头,李承乾在一众将士的护送下,慢慢出了玄武门。 玄武门很干净,也没有看到血迹。 明明是温暖的春风,可吹入这处门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李承乾还是感觉到些许阴冷。 倒也不是害怕,只是觉得那位“东宫前任”就是死在这里的,他多半尸骨未寒。 队伍出了玄武门,便一路朝着渭南而去。 第一次骑马的感觉很不错,到了渭水边上,队伍便沿着渭河下游走。 李承乾看了一眼身后马车,弟弟妹妹也都坐在车辕上,目光看着这一片春日里的景色。 稍稍让马儿加快脚步,李承乾到了李道宗的身侧,一手提着缰绳笑道:“孤骑马不太熟练,让叔叔见笑了。” 一声不见外的叔叔,让李道宗木然的神情有了一些笑容,可还是沉默寡言的样子。 李承乾望向前方有一处长满了青草的河滩,道:“不如就在前面休息。” 李道宗闻言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队伍在这一处河滩停下脚步,就见到了一个在垂钓的人。 此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河间郡王李孝恭。 叔侄心有所感?李承乾正想着河间郡王,就在这里见到了这位叔叔。 李道宗便也下马先一步走了上去,行礼道:“兄长,怎会在这里?” 李孝恭盖上水囊的木塞子,递给他,“出来散心,哦……承范,这一次要出征西北了?” 李道宗看了看身后的殿下,道:“陛下确实说过,但兄长不该张扬。” “这小子也迟早会知道的。” 朝中已经定下了此番出征西北吐谷浑的将领,李道宗就是其中一个。 宗室兄弟也有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架势,李道宗离开这里去安排这里的防卫,在此处的可都是皇子公主,但凡有点闪失,这金吾卫不管掉多少脑袋都不够赔的。 李承乾道:“没想到皇叔也会来这里。” “呵呵呵……”李孝恭道:“老夫在宗人府听到了安排,知晓你小子要出来游玩,老夫这才赶来与你相会。” 李承乾揣着手若有所思,皱眉道:“原来没有这么多巧合,都是安排。” 身后又传来了一阵嬉笑声,是弟弟妹妹正在用木签子串羊肉,她们的笑声是这个春季最动听的。 叔侄两人在河边坐下来,鱼竿就搁在岸边,也不知道鱼线动了几次了,鱼咬钩了也不管。 渭河对岸还有些妇人正在劳作。 李孝恭指着其中一个道:“你觉得这个如何?” 顺着皇叔的目光,李承乾望去见到了一个穿着十分厚实的妇人,像是在胯部填塞了不少布料,而上身又显得小巧。 看这个模样,李承乾低声道:“像肥鸭子?” 一口酒水刚入喉,李孝恭差点笑喷出来,正了正神色道:“现在传言,说东宫储君喜欢打别人家女儿的主意。” “怎么?孤现在成了坊间传闻的色中恶魔?” 李孝恭又是笑道:“男女那点事老夫是过来人了。” “看来皇叔想要开导孤。” “身为叔叔,太子若不懂事宗室叔伯辈都难辞其咎的。” “不用了,皇叔,孤不喜平康坊,现在就没拆了它,都算好的。” 这个侄子一点就通,李孝恭无言一声叹息。 李承乾望着渭水河又道:“孤正值青年,在孤这个年纪的许多人,说不定都已成家了。” 李孝恭中肯点头。 李承乾接着道:“东宫太子妃人选未定,有多少人家望着孤的东宫?他们恨不得孤去打他们女儿的主意,还需要孤解释吗?” “罢了,就知道高士廉那老东西的忧虑是多余了。” 言至此处,终于明白又是舅爷在帮着东宫了。 这位好舅爷还是关心我这个东宫太子的。 身后传来了烤羊肉的香味,少量的胡椒和盐混合之后,撒在羊肉上,让羊肉更香了。 李孝恭快步走去,从李治手里夺过来一串羊肉,老不休地享受着吃了起来。 丝毫不顾李治不满又有怨气的目光。 李承乾拿起李孝恭的鱼竿,拉出鱼线的时候,果然连鱼饵都没了。 现在的渭水河水还有些湍急,多半是因为今年开春之前,三月的一场倒春寒,又因为早春时雨水较为丰沛。 自古以来黄河是中原的母亲河,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人,可这个“母亲”又是个暴躁的,只要一暴躁,且不说关中如何,下游的洛阳与山东诸多地界都会被淹。 这也是千百年来,历朝历代的王朝一直强调治理黄河的缘由。 李承乾仔细想着,后世治理黄河的种种手段,建立梯田,减少水土的流失,下雨后让更多的雨水留在田地里,防止泥沙入河,如此一来也缓解了高坡的坡度,形成一个缓冲。 再者说建设淤地坝,植树造林大西北,三驾马车并驾齐驱,治理近百年坚持不懈,造福黄河两岸,这是千古伟业。 “皇兄,刚烤好的馕。”李丽质递上一张馕饼。 “嗯,出来玩开心吗?” “开心。”李丽质咧嘴笑着,小脸也被太阳嗮得红彤彤,她双手背负站在皇兄身边,也看着这条开阔的渭水河。 李承乾吃着饼站在原地,道:“今天休息一天,明天继续上课。” 李丽质点头道:“听皇叔们说要打仗了。” 烤过的馕饼嚼着有些脆,倒是挺香的,这种麦香很难不让人唇齿大动。 “我们这个家这么多兄弟姐妹要照顾,辛苦你了。” “妹妹说不上辛苦的。” “李泰,李恪或者其他已离开皇宫的兄弟姐妹们也就算了,现在家里的这些弟弟妹妹,你与孤要多多照看,孤是嫡长子,你又是嫡长公主,如果你与孤都懈怠了,将来她们还能指望谁?” 李丽质重重点头,此刻犹如接受了一份重要使命,言道:“兄弟姐妹要团结才是重要的。” 李孝恭坐在一群孩子中间,嘴里嚼着羊肉,目光看着眼前一对兄妹,他铜铃般的大眼又看向李道宗,“这是李唐家最懂事的兄妹。” 李道宗颔首道:“兄长,你想说什么?” 李孝恭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打完了吐谷浑这一仗,该放下兵权了,你也懂事点,当年的宗室将领,就剩下你我了。” 这边说着话,见太子殿下与长乐公主又走回来了,李道宗连忙低头行礼。 李承乾道:“皇叔,孤想问问关于吐谷浑的战事。” 第二十六章 孤想在沙漠种水稻 唐人的生活也是按照秋收冬藏的规矩进行的,大体上所有的古人都是如此。 一般来说要做的大事都会放在春夏两季,往往也会把一些大事都放在这个季节,现在大唐就要在这个季节做一件大事,西征吐谷浑。 在以前还没有吐谷浑这个地界,那里原本不过是西凉小地方。 只不过有個姓慕容的人到了祁连山之后,便开始要和当时混乱的中原单过,大概是近两百年的事,从南北两朝到前隋,也就是在这些年间开始壮大。 现在的吐谷浑地界包括高昌交界,东到青海湟源,南至祁连山都是吐谷浑的牧区。 其实仔细一想,全盛时期的吐谷浑地界还是挺大的。 大唐的边上竟然还有个这么了不得的邻居,竟然建立不过近两百年。 对中原王朝这个几千年的古国来说这能忍吗? 绝对不能忍。 更何况,这件事不用任何人表态,只要吐谷浑还盘踞在当年汉朝开辟的丝绸之路要道口,那它早就注定了要灭亡的结局,失去的早晚要夺回来的。 听到太子的问话,李道宗还有些犹豫,目光看向一旁的兄长。 李孝恭啃着羊肉没有表态。 李承乾揣着手还是一脸的笑容。 至于兄长的意思,看起来就是一副你爱说不说,说了也不关他事的样子。 李道宗叹息一口气,解释道:“昨日商量的方略,陛下命段志玄为前军,明日一早就要带兵前往凉州,征讨吐谷浑,而后命末将与侯君集各为副将,于五月开赴凉州,李大亮与李道彦为另一路兵马,他们先走一趟阴山与契苾何力出兵,三路兵马共击吐蕃,只不过……” 李承乾皱眉道:“怎么了?” 李道宗用树枝画着行军的路线,皱眉道:“陛下还未决定统领三路兵马的大将。” 看着地上画出来的吐谷浑疆域,李承乾皱眉道:“在后方就是吐蕃了?” 李道宗颔首道:“吐谷浑南面便是吐蕃。” “如果一切顺利,吐谷浑兵败会往乌海方向跑?” “末将以为会往高昌逃窜。” 言罢,李道宗画出一条他自己以为的行军路线,又道:“若能切断了祁连山要道,吐谷浑只有败逃高昌一条路。” “嗯?”李承乾皱眉划出一条路,又道:“这条路不合适吗?” 李道宗回道:“殿下,这条路通往乌海苦寒之地,两千余里不见人烟,吐谷浑若在此处奔逃,就是自找死路。” 李承乾长出一口气,继续道:“孤还是觉得他们会逃遁到乌海方向。” 李道宗也不想解释了,十五岁的太子懂什么兵家方略。 李孝恭咽下嘴里嚼着的羊肉,解释道:“承范他像殿下这般年纪的时,已带着兵马跟在陛下身后平定中原了。” 李承乾忽然一笑,“无妨,孤只是猜测而已。” 李道宗问道:“殿下也想领兵作战吗?” 李承乾笑着道:“皇叔是在说理想吗?” “其实有许多年轻人也想要入军,那些年轻人殊不知打仗残酷,会死人的。” “嗯,皇叔说得不错。”李承乾气馁道:“真要说理想,孤也想在塔格拉玛干沙漠种水稻。” “什么沙漠?”李孝恭迟疑反问。 “唉……” 一声叹息,李承乾站起身独自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皱眉站着。 且不说李道宗这一次与太子殿下讲了大唐出征将领人员,这事已是犯忌讳了,可这位太子还不认同经验老道的将领的意见。 看李道宗有些失落,李孝恭安慰道:“殿下年少,不懂兵家方略而已。” 李道宗低声道:“兄长说得不错,就不该与殿下说这些,若高昌都不愿意驰援吐谷浑,他们就只能往乌海逃去,可以在乌海要道安排一支兵马设伏。” 李孝恭拍了拍他的肩头,“打完这一仗就早点退下来,老夫向陛下为你要个清闲的官职。” “谢兄长。” 晚辈总会有不听长辈话的时候,两位叔叔都抱着这位太子早晚会懂的心态。 这一仗怎么打都还犹未可知。 到了下午时分,李承乾正在给弟弟妹妹做着纸鸢,出来游玩一直讨论着打仗的事,很煞风景。 给东阳与高阳两位妹妹做了纸鸢,就让她们自己去玩耍,宁儿正在马车旁收拾着一些吃食。 李承乾注意到有一个陌生人来到这片河滩的外围,他正单膝跪地听着李道宗的吩咐。 再一看这个人有些眼熟,正是当初在东市匆匆多看一眼的人。 此人没有穿着官服,也不是官吏,竟然能和朝中重要的将领谈话。 李承乾招了招手。 宁儿走来道:“殿下有何吩咐?” “他是当初孤在东市遇到的人。” 闻言,宁儿抬头看去,了然回道:“多半是渭南的县丞安排过来的,想问问兵马在这里是为何,殿下们的行踪官府自然是不知晓的。” 李承乾颔首道:“官府的编外人员?” “倒也不是,三年前陛下放归了一批人犯,其中就有一部分人留在了长安,秉持着报效陛下的意思,为官府办事,他们多是混迹在坊市间,知晓长安各个坊市的地头或者闲汉。” “在长安这样的人多吗?” 宁儿笑道:“不多的,再者说除非是很麻烦的事,官府是不会麻烦这些外人。” “宁儿姐这么说,他们倒像是一群消息通?” “不过这种人已越来越少了,就算是长安街头也寥寥无几,这些人以前大多都是人犯,没人愿意与他们来往的。” 李承乾啧舌道:“不良人?” 宁儿讶异道:“不良人?倒是很不错的称呼。” 现在的大唐还没有正式的不良人群体,宁儿所讲述的这些人,更像是对现在这位独具个人魅力的天可汗的敬仰,出乎这种敬仰,用一种他们能够发挥长处的方式,报效皇帝。 这是一种完全自主的行为,没有任何的约束,真要说约束,那多半就是他们的感激与豪杰之气。 大唐游侠之风还没褪去,当年的英雄豪杰留下的传说太多了,如李靖,红拂女,秦琼,尉迟恭等等。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豪气凌云的前辈,唐人心中的热血也因这些豪杰流传了下来。 热血不凉总归是好事。 两人正说着话,小福端着一个食盒来,道:“殿下,这里还有许多葡萄干。” 李承乾拿起三两颗放在嘴里嚼着,又道:“给弟弟妹妹拿去。” “喏。” 言罢,李承乾又脱去了靴子,也不顾宁儿与其他人古怪目光,这位太子竟然下河抓鱼了。 一天的春游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回去的路上,她们还未尽兴,在马车内闹哄哄的。 “宁儿姐,徐孝德是江南东道的人,对吧?” “是的。”宁儿点头道:“殿下有何吩咐?” “让人带个口信给他,就说孤要一些江南的茶叶,越多越好。” “喏。” 李承乾心情正好,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催促着马儿走得更快一些,也不要太快了,这一路上的风景还没有看够。 回到东宫的时,仿佛周遭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东宫是家,家总会给人心境上的宁静。 在东宫,宁儿是这里的掌事女官,管理着东宫里里外外的事。 在弟弟妹妹眼中,宁儿又是一个时而严厉,时而温和的姐姐。 近来太子殿下有一个习惯,每每到了夜里殿下就会将自己关在寝宫中,也不知道在寝宫内做什么,只是需要很多的笔墨,多半是练字,又或者是在写文章。 不论殿下在做什么,宁儿都会守在寝殿之外,直到殿内的灯火熄了,她会悄悄打开门看一眼,确认殿下睡下了,她才去休息。 李承乾坐在窗前,从这里可以一眼看到月亮挂在夜空中。 拿起一旁的夹子,将油灯的灯芯拔高,让火光更亮一些。 在东宫有许多图纸,还有一些给弟弟妹妹上课所准备的教材。 一直到深夜,也没有听到殿下骂圣人的言语,其实太子殿下骂人还是挺有意思的,有些话听着生僻,比如说你们这些圣人脑子里装着的都是豆浆吗? 豆浆又是什么?难道与殿下最近晾晒的酱油有关? 这是东宫不解之谜之一。 确认了殿下已睡下,宁儿这才离开去休息。 殿下睡得越来越晚了,宁儿也睡得越来越晚,只有在午休的时候可以补充睡眠。 而天不亮,李承乾睡醒的时候,宁儿也早早醒来了,她开始安排着今日东宫的起居生活。 其他的东宫宫女要去照顾皇子与公主们的生活。 只有宁儿还是与往常一样照顾在殿下身边。 与平常不同的是,近日来殿下还需要确认东宫各类作物的生长情况,卷心菜的是长得最好的,胡瓜目前还没有明显的气色,葡萄架子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早起简单地对付一顿早饭,就要去上朝。 踩着早朝就要召开的时辰,李承乾走入太极殿,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平时都是最晚来,走时又是落在最后,这位太子平日里与朝臣也很少产生交集。 今天的早朝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兵部尚书侯君集站在朝班前,念诵这一次出征将领的名字,段志玄,李道彦,李道宗,高甑生,李大亮,薛万彻,包括行军上将,也就是三路兵马的总兵大将军李靖。 李承乾扫视一眼朝堂,看着站出朝班的一列将军,并没有看到李靖。 说来也是,李靖在大唐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此人的存在也正是威慑关中内外的人物。 如果说自己的父皇,也就是李世民是大唐的龙傲天,那么结交李靖又是李世民龙傲天的过程中,最为光辉的一页之一。 到现在为止,大唐的诸多猛将中,秦琼,李靖,程咬金,尉迟恭,哪怕是平日里放浪的皇叔李孝恭,随便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是能够威震一方的人物。 大唐太强大了,如此强大的大唐应该开疆拓土才对。 自阴山一战之后,李靖便开始闭门不见客。 恐怕这是最后一次,让这位大将军领兵。 眼下出征吐谷浑,一共派出三路兵马,包括如今就在镇守凉州的牛进达,一共八位将领,共五万兵马。 对外称之,大唐对吐谷浑的反击战。 这当然是一场名正言顺的反击战。 下朝之后,李承乾与李恪打了个招呼便独自一人离开了太极殿,在众人眼中这位太子像是独来独往惯了。 也不像其他人那样三三两两,或者成群结队地离开。 李承乾脚步不快,走下太极殿的台阶,一边想着如今的大唐对外策略。 野蛮,蛮横,占理就动手。 这便是大唐现在对外的方针。 与人讲道理是一件很费神很浪费时间的过程,有实力为什么还要讲道理呢? 今天大军就要开拔,战争就要开始了。 正要走到东宫,一个老太监急急忙忙拦住了去路,“太子殿下!” 李承乾脚步稍停,道:“怎么了?” 这位老太监一脸的笑容,道:“陛下召见。” 先是看了看四下,李承乾摆手示意他带路。 “殿下随老奴来。” 跟着他从武德殿走过,走到兴庆殿前,停下脚步。 随后殿内就传来了低沉的话语,“让他进来。” 闻言,李承乾蹙眉走入殿内,看到父皇正在吃着饭食,吃着的正是东宫宫女才会做的馄饨。 “嗯,坐吧。” 一边吃着,这位父皇示意了一旁的座位。 李承乾应声坐下。 李世民还拿着那一卷书看着,另一只手往嘴里送着馄饨,道:“朕听闻你昨日出去游玩了?” “嗯。”李承乾简单应了一声。 又有一旁的太监端来一碗馄饨,与一只勺子。 看到儿子也不拿勺子,李世民又道:“不合胃口?” 李承乾回道:“儿臣早起锻炼身体之后,就吃过了,父皇应该将一天分成三餐,早晨饿肚子,不是一个好习惯。” 李世民搁下了手中的勺子,又放下了书,问道:“红楼这卷书朕一直在看,想问问你,这宁国府到底是会让次子继承,还是长子继承?” 第二十七章 长安传闻 兴庆殿内,安静得能够听到呼吸声。 红楼的故事贯穿了宁国府与荣国府两个大家族从兴盛走向落寞,父皇会有此一问,大唐这么多读红楼的人自然也会追问。 给皇叔的红楼篇幅提到了荣国府的元宵夜宴,目前还未到结局。 见儿子迟迟不回话,李世民低声道:“一个故事而已,朕不会在意的。” 言罢,李世民继续观察着这个儿子,接着道:“朕更喜欢让长子来继承,朕希望曹先生能够这么写。” 如木雕一般的揣手而坐的李承乾缓缓开口,道:“父皇也说了,这不过是個故事而已,这世上本没有宁国府,也没有荣国府。” 李世民忽然一笑,拿起一旁的酒水,听着酒倒入碗中的淅沥声,接着道:“本来今年不打算打一仗,可朕推迟了丽质的婚事,便有了空闲与心力与吐谷浑算账。” “父皇英明。”李承乾连忙回道。 说来原本大唐对吐谷浑的战事应该是在明年,东宫的蝴蝶扇了扇翅膀,让这场战争来得更早了一些。 “孙思邈派人与朕说了,女子生产最好的年纪是在二十岁,就如他鼓励让人们别喝生水是一样的,从来没有人正视过。” 李承乾颔首道:“从现实意义上来看,孙神医高瞻远瞩,就是看得太远了,而绝大多数人顾好眼前已很不容易。” “你能看出朕的苦心,朕很欣慰。” 这君臣父子两的谈话很平静,平静得让一旁几个太监感觉到不舒服。 寻常父子谈话哪有这么平静的。 李世民又是勉强一笑,道:“不说这些了,听闻吐蕃派来的信使来见过你了?” 李承乾蹙眉道:“那位信使是个骄傲的人,他觉得有朝一日,吐蕃能够与大唐掰手腕,要不就是想要大唐平起平坐。” “呵呵呵……” 李世民冷冷一笑道:“平起平坐,他好大的口气。” 李承乾接着道:“现在的吐蕃考虑着大唐与吐谷浑的战事,如果这一战大唐赢了,吐蕃会来挑衅大唐,要是大唐输了,吐蕃也会去攻打吐谷浑,坐收渔翁之利的同时,来挑战大唐。” “朕还听闻他去见了青雀?”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朝野都知道,在这长安有一个储君,还有一个最得宠的皇子,那就是孤的弟弟李泰,信使这么做无非是两头讨好的小聪明而已,儿臣不屑这种手段。” 又有太监给陛下续上酒水,见太子殿下眼前的这碗馄饨已凉了,便又端了下去。 这奇怪的父子氛围,让这兴庆殿的太监们也是战战兢兢,生怕闹出一些动静会让皇帝或者太子,不论是这父子哪一方,不论是谁,只要拔剑而起,大唐社稷就完了。 太监们心中祈求,这场谈话快点结束吧。 再这么下去,他们先要疯了。 撤走了眼前的碗,桌子总算是干净了,李承乾的脸色也舒坦了不少。 “你觉得吐谷浑这一仗胜算如何?” 李承乾蹙眉反问道:“父皇觉得呢?” 李世民冷冷一笑,道:“此战必胜。” “儿臣也是这么认为的。”李承乾颔首道:“对于骁勇善战的唐人来说,拿下吐谷浑是理所当然的事。” “松赞干布的信使见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听着父皇的问话,在殿内还有些回音,李承乾气馁一叹,道:“还能为了什么,将来的大唐有多么强大,取决于后人如何?他们是骄傲且自大地想要揣测出将来的唐人会是什么样。” 言至此处,李承乾再道:“松赞干布狼子野心。” “朕听闻吐蕃也想要尚公主?” 与皇帝论少年? 这是一件很吃力的事,用和亲来换取和平?这种议题说多了就想拍桌子骂人。 李承乾心头还是忍下了怒火,站起身道:“父皇,儿臣东宫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闻言,李世民有些错愕。 可这位太子就这么起身走出了兴庆殿。 皇帝的神色呆滞又诧异。 一旁的老太监与小太监们汗如雨下。 终于,李世民一手握拳,放在桌上,沉声道:“朕这个父皇是如何不让他满意了?他是觉得与朕说话是多费口舌吗?” 老太监赔笑着,心说当然不是了,但心中发苦,脸色僵硬着心里还想说,是不是谁知道呢? 太子走入了阳光下,已看不见了。 李世民还坐在殿内,往嘴里灌下一口酒水,心头有些闷气,目光缓缓看向一旁的老太监。 随后收回目光之后,这皇帝又拿起一旁的红楼看了起来。 有小太监脚步匆匆离开了兴庆殿,将殿内发生的事转告给了宫女。 宫女又将消息送到了立政殿。 长孙皇后安抚小兕子刚睡下,就听到了宫女带来的话语。 以前陛下刚登基,父皇就住在武德殿,且不说父皇与陛下之间的关系近来年才有所缓和。 因丽质的婚事,承乾这个儿子与他父皇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开始生硬了。 长孙皇后叹道:“这个家的父父子子,也不知都造的什么孽。” 宫女站在一旁道:“皇后,其实太子殿下还是很懂事的。” 长孙皇后点头道:“是呀。” “陛下应该也是喜爱太子殿下的。” 长孙皇后收拾着立政殿内的杂物,又看到了东宫送来的肥皂,惆怅道:“也不知道现在承乾的东宫怎么样了。” “奴婢替皇后去问问。” “不用了。”长孙皇后拿起这块肥皂,放入水盆中洗了洗手,道:“每天早晨丽质都会来立政殿,就让承乾带着她们吧。” “喏。”宫女低头退到一旁。 最近关中恢复了温暖,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很舒服,李承乾独自一个人走在皇宫中。 生活也不尽是一些糟心事,回到东宫时候,李承乾看到那一缸的豆酱已嗮出了一些酱油,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李承乾拿起挂在一旁的勺子,捞起一些酱油尝了尝,味道很咸。 “皇兄,这是什么?”李治瞪着好奇的大眼快步跑来问道。 “这是酱油。”李承乾将碗放下,皱眉看着缸内的情况,看起来还需要多晒一些时日。 李治双手捧着一碗酱油尝了一大口,入口一瞬间,小脸顿时一苦。 李慎也凑了上来,鼻子用力嗅了嗅,“皇兄,好喝吗?” 李治将碗递给他,“尝尝?” “好呀,好呀。”李慎不住点着头,接过碗当即也灌下一大口,而后脸色一苦,咽下后道:“好咸。” 东阳捧着一卷书,看着两个笨弟弟的行为,有种不想活的冲动,扭头尽可能不去看这两个弟弟的行为。 李承乾道:“酱油是一种调料,不是用来喝的饮品。” 说着话,拿出三个陶罐,舀出三罐酱油,以防万一还用墨笔在罐子上写下了调料二字,以免被弟弟妹妹偷偷喝完了。 李丽质是东宫一群孩子们的班长,同时她也是宁儿姐的好帮手,也经常给弟弟妹妹批改作业。 也是为数不多可以进入皇兄寝殿内看书的人之一。 此刻她就坐在皇兄的寝殿内,这里的陈设很简单,这两月来,寝殿内纸张书卷越来越多,都零零散散地放在桌上。 东阳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入寝殿,皇兄休息的寝殿很干净,就连这地面洁净的好像能反光。 就像是太极殿的地面一样。 再往寝殿内多走了几步,就看到了端坐在桌边看着书的皇姐。 李丽质看着一篇皇兄所写的文章,抬眼一看,道:“东阳,你怎么来了?” 东阳这才走上前道:“马上就要用午饭了,皇兄酿出了酱油,今天要亲自下厨。” 一听是皇兄亲手做饭,李丽质又是一脸憧憬,皇兄的做饭手艺是最好的。 东阳打量着桌上一卷卷的纸,皱眉道:“原来东宫有这么多的纸张。” 李丽质解释道:“听说是杜荷送来的。” 至于杜荷为何送给东宫这么多的纸张,只有宁儿姐知道,平日里宁儿姐也不会多解释这些,对现在的东宫来说,纸张要多少有多少。 “嗯?这文章……”东阳多看了一眼,蹙眉道:“以往没见过。” “这是解释生产关系的文章,对你们来说要了解这文章的内容还有些勉强。” 东阳就挨着皇姐仔细看着。 正看得入神,李治却跑了过来,他急切道:“皇姐,皇姐,吃饭了。” 闻言,东阳的脸色又不好看了,她也想多看看这些文章,总比整日看着李治与李慎胡闹要来得好。 在李丽质的带领下,弟弟妹妹要先洗手,洗了手之后便坐下来用饭。 今天难得做了一顿红烧肉,只不过没有放糖,也没有炒出多好的成色,吃起来更咸口。 就当是在这个物质需求薄弱的大唐,吃一口这样算不上太好的红烧肉当是聊以慰藉。 高阳忽然道:“跑赢了第二名,现在是第几名,稚奴先回答。” 李治嘴里嚼着红烧肉,一嘴肥油道:“当然是第一名了。” 闻言,孩子们又笑了起来。 李治环顾四下,嘴里还嚼着肉,道:“不对吗?” 高阳笑道:“跑赢了第二名,当然还是第二名了。” 李治挠了挠头,又自我怀疑道:“对吗?” 这种充满了常识的故事,孩子们互相问答时总是乐此不疲地。 至于父皇的问题,什么长子次子继承,都抛在脑后。 宁儿看着皇子公主们笑成一片,就连太子殿下也是乐在其中,现在的太子不像以前,如今活得越来越有朝气。 相比于魏王李泰的上进与勤勉,太子殿下虽说越发懈怠于政务,但这东宫过得更好了。 近来长安城又有了新的传闻,说是京兆杜氏的公子杜荷掌握了造纸术,造出了很多纸张,时常在家里嗮着,现在这些纸张在家里已晒不下了,而是在渭南一个村里,让那里的村民帮忙嗮纸。 奇怪的是,在这个传闻中,杜荷杜公子却不以此牟利,从来没有将纸张卖给过别人。 照理说一个人拥有这么多的纸张是需要卖出去的,或者是给别人用。 令人匪夷所思的事,还有一件,传闻中写了红楼的曹先生至今没有抓到,大理寺都快把整个长安翻遍了。 除了几个冒名顶替的几位“曹先生”骗吃骗喝,经过大理寺查问,这些人都不是正主。 这天,有一位老人家,骑着一头驴,正在往长安城走着。 随着官道上行人越来越多,这头驴也越来越不耐烦,时常叫唤个不停。 老人家提起一根棍子在驴脑袋上敲了一下,这头驴这才停止叫唤。 随后这位须发洁白,衣衫褴褛的老人闭着眼,意兴阑珊地摇着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任由前方的官兵牵着驴带着自己走。 魏昶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长相倒是粗野,不仔细看根本不知这是一个少年人,他正牵着驴,带着孙思邈老神仙走向长安城。 在魏昶身后还跟着三两士卒,与同行的护卫汉子。 魏昶说他在渭水河畔与东市街头,两次见到了太子殿下,对此原本混迹在一起的同行人都是不信的。 至于那两个士卒给魏昶解释,他真的见过太子,只不过是远远一眼,也没什么人相信,多半都是捏造。 两位士卒会帮魏昶解释,多半是被他买通了。 到了长安城前,孙思邈懒散地翻身下驴。 等这位老人家站在地上,这才发觉原来这位神医的个子并不高,一身衣衫褴褛更像是一块块破布缝在一起的。 真要说特别,孙神医身上更干净,须发洁白如雪,眼睛明亮,就连手指缝,指甲缝都很干净。 “嗯……”孙思邈望着长安城抚须道:“这长安城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很快,城门口就有官吏迎了上来,太医署的医官甄权连忙行礼道:“孙神仙,您可算来了。” 孙思邈叹道:“贫道当不起神仙二字。” “我们都盼着您来。” 要是换作别的神医,说不定当即就来长安给皇后看病情,可孙神医不同,一直以来孙神医都秉持在医者面前病人不分贵贱的精神,这才一直等到灞上的疟疾治好了,才来长安。 第二十八章 孤将来一定会羡慕你的成就 孙思邈从驴背上取下背篓挂在了双肩上,穿着草鞋迈步走入长安城的城门。 魏昶护卫在孙神仙的身边,沉默不语。 孙思邈感慨道:“多年不来,这长安还是老样子。” 整个长安城坐北朝南,从南门进入,眼前便是朱雀大街直通进入皇城的朱雀门,过了朱雀门便是进入皇宫的承天门。 魏昶清退一旁的路人,让他们离这位老神仙远一些。 长安城的居民得知了孙神仙来了长安,纷纷出门张望,都想看看这位神仙是什么样。 或者说这神仙是不是跟凡人不一样。 有人纷纷走出家门,站在街道两侧,目光看着这位老神仙。 这孙神医,也不过是一双眼睛,一张嘴。 街道两旁的行人越来越多,魏昶皱眉看着道路两侧。 一路上,甄权还在讲述着皇后的病情。 孙思邈正走着,低声道:“来之前,你们太医署安排人每天都来找贫道,这些话老朽听很多遍了。” 老神仙到长安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宫。 宁儿快步走入寝殿中,见殿下正坐在炉子边闭目养神,来到一旁低声道:“殿下,孙神医来了,就快到承天门了。” 李承乾稍稍睁开眼,又道:“李淳风道长还是很靠谱的。” “魏王殿下已等在承天门外” “孤的这位好弟弟做事真是积极。”李承乾整了整衣襟,站起身道:“走,去见见这位老神仙。” 弟弟妹妹正在午睡,宁儿又叮嘱不要打扰公主皇子们。 随手拿了一个木制水杯,装好了开水,盖上盖子后,李承乾将水杯上的绳子挂在手腕上,就这么揣着手,走出东宫。 此刻的承天门前依旧是一片肃穆,不论皇城中的官吏们有多么的忙碌,只要到了承天门,在这门下就要保持足够的庄重。 李承乾脚步并不快,走到承天门的时候,看李泰就站在这里。 这个胖弟弟的目光还在往朱雀门张望着,想要找到孙老神仙的身影。 宁儿脚步跟在一旁,落后太子三两步,等太子殿下停下了脚步,她的脚步也停下,低着头站在一旁。 她的目光时而看向太子殿下的背影。 承天门前,李承乾的脚步停下。 门前兄弟两人,一瘦一胖,一高一矮。 李泰的身高明显矮了半個头,只不过长得很白嫩又很胖,属于满脸胶原蛋白的那种。 承天门的侍卫如同雕像一般地站着。 当然,太子与魏王这两兄弟站在一起的时候,承天门这边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而来。 “青雀,听闻你近来在编撰括地志?”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有多少门前的守卫,竖着耳朵,放轻呼吸地在听着这兄弟接下来会说什么。 李泰闻言点头道:“回皇兄,括地志如今只是刚被提及。” 李承乾了然点头,而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孤也时常看书,如今应该很少有专门讲述地理相关的书籍,如果将中原地理当作一门学科,会有无数的人因此受益。” 李泰迟疑了片刻,又不解道:“学科?皇兄是想要将此拿入科举?” 李承乾揣着手,颔首道:“对,我们的父皇还要开科举来着。” “近来弟弟的王府有一些宾客颇有见地,皇兄放心。” 李承乾又道:“也好,孤的东宫也有不少关于地志的描述,届时可以送给到你的府上。” 李泰一时间无言,又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青雀,地理的意义很重大,它不仅仅是了解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更是了解自然环境变化规律的手段之一。” 话语顿了顿,李承乾打开水杯的盖子,又喝下一口热水,接着道:“对社稷,对将来都很重要,嗯……地理算是最古老最具可考的学科之一了,你能有这方面的理想,孤很高兴,也很羡慕你。” 听着皇兄说着这般如肺腑之言的话语,李泰的目光落在那个水杯上。 李承乾解释道:“这是孤在东宫自己做的水杯,青雀要是喜欢,孤可以多做一个送你,就是手艺差了一些。” 李泰作揖道:“谢皇兄。” 李承乾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揣着手目视前方,道:“孤的弟弟妹妹如果都能在这些有实际意义上的事所有成就,孤与父皇会很欣慰的,至少孤在将来一定会羡慕伱的成就。” 说话间,有一位老人家在众人的簇拥下已向承天门走来了。 李泰先一步迎了上去,行礼道:“见过孙神仙。” 孙思邈抚须道:“说了多少遍,当不得这神仙二字。” 甄权介绍道:“这位是魏王殿下。” 只见这位孙神医先是行礼,而后左右看了看,又道:“太子殿下呢?” 甄权带着走到承天门前,又作揖道:“见过太子殿下。” 孙思邈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面带慵懒笑意的年轻人身上,他显得有些瘦,脸上的血色很淡,眼神中的精气神倒是很饱满。 李承乾伸手握住这位老人家的手,道:“孙神医,孤等候多时了。” 握手之礼出自东宫,只不过这个礼仪对眼下的众人来说,还是显得唐突。 孙思邈倒也不见怪,他笑道:“太子殿下也从来不喝生水?” 李承乾点头,“自从孤重病痊愈之后,便一直都是喝开水的。” 李泰站在众人后方,神色纠结,皇兄与孙神医好似许久不见的好友? 半个时辰前还是晴朗的天空,此刻又阴云密布,多半是要下雨了。 李承乾又道:“孙神医先去看看母后的病情。” 本来太子很少与朝野中人走动,朝野传言中太子殿下是一个孤僻的人。 现在一看,这位东宫储君的谈吐与神态,一点都不像是孤僻之人才有的表现,反而令人觉得如沐春风。 众人脚步匆匆,李泰跟在众人的后头,一直蹙眉不语,皇兄的一番话让他此刻还在彷徨,就如那句孤将来一定会羡慕你的成就。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脚步继续走着,还耿耿于怀,一张胖脸此刻很是拧巴。 来到立政殿,宁儿便拦住了众人的去路,她躬身道:“孙神医与甄监正入殿吧。” 孙思邈点着头,又看向一旁的太子,似有话要说。 李承乾道:“您先给母后看病吧。” “也罢。”孙思邈卷了卷衣袖,取下背后的背篓,拿出一卷粗布,再取一面铜镜与一根细线便走入殿内。 李承乾与众人只好等在外面。 见到父皇亲自出来迎接又将孙神医请了进去,便看不见殿内的情形了。 与孙神医来的太医署医官也纷纷散去,只留下李承乾与李泰站在殿外。 李承乾揣着手道:“宁儿姐,最近觉得红烧肉的味道如何?” 宁儿回道:“公主们都说最近买的猪肉不够肥。” 李承乾叹道:“她们还年幼,消化能力远不能承受太过肥腻的肥肉。” “殿下们还是很喜欢肥肉的,按照殿下的吩咐,今天刚将两罐酱油给河间郡王与许国公送去了。” “希望他们两位能够喜欢。” “宁儿姐?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有吗?”宁儿皱眉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眨了眨眼一脸困惑。 “胖一点也好。” “殿下莫要取笑奴婢了。” 等在殿外,李承乾与宁儿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聊着。 倒是李泰一个人焦急等在殿外,时而来回走着,时而看向殿内。 李承乾揣着手,靠着一棵槐树站着,目光瞧见殿内的父皇正在与孙思邈说着话。 看父皇与孙神医聊了许久,最后这位神医躬身行礼,便又背上了他的背篓。 再观察父皇的神情,此刻面色难堪,欲言又止的神态,看来这一次谈话并不愉快。 等孙神医出了立政殿,李泰连忙上前道:“老神仙,母后的病情如何了?” 孙思邈颔首道:“还来得及。” “还有呢?”李泰心中急切地在问着。 他会有这么焦急倒也正常,毕竟母后身系这么大一个家庭,弟弟妹妹心中都牵挂着。 孙思邈的神情还显得淡然,又道:“贫道该说的都与陛下与甄权说了。” 李泰又作邀请道:“不如请神医去本王府上,用一顿饭食慢慢说?” 孙思邈没有回话,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太子,眼前两位皇子拒绝谁都不好。 见状,李承乾将孙神医的背篓拿了下来,放在自己的肩上,神色轻松道:“孤为孙神医安排了一个住处,不如先住下来如何?” “这……” “您放心,不住在东宫,就在长安城。” “也好,也好。” 孙思邈的神色终于轻松了几分,连忙答应。 李泰也跟上皇兄的脚步,一直跟在后方。 李承乾亲自带着这位老神仙走出了承天门,低声道:“青雀你也不要怪孙神医顾左右而言它,事涉母后的病情,这种事自然不能被外人知晓,也不能由孙神医告知你我,事犯禁忌,寻常人家也就罢了,我们李家是天家,更不能轻易告知外人。” 李泰还低着头,脚步继续跟着。 看着这个还有些不懂事的弟弟,李承乾笑着道:“如果有一天父皇想让我们知道,自然会告知我等,现在孙神医说母后的病情还来得及,这不就够了吗?” 李泰的脚步放缓,可神色的纠结依旧在。 李承乾道:“孙神仙,孤说得可对?” 孙思邈释然一笑,“魏王殿下有太子这位兄长,是陛下与皇后的福气。” 李承乾抬手道:“那是自然。” 宁儿面带着笑容,她深知太子平时虽不表现,可气度与谈吐却依旧光芒万丈,这光早晚会洒在李唐江山的将来。 从承天门出来走过繁忙的皇城,一路上行礼的官吏不少。 再从皇城走出,出了朱雀门,眼前就是热闹的外城,朱雀大街上行人络绎不绝。 “孙神医!”等在朱雀门外的魏昶连忙行礼,他的目光又落在一旁两位穿着锦服的少年人,连忙又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魏王殿下。” 魏昶是个眼力很好的人,在渭水河畔远远见过一眼太子便记下了,再看太子身边的这个少年,这等身形,年龄,还有穿着,根据坊间传言,除了魏王还有谁。 李承乾道:“青雀,你先回去吧,等孤安顿好了孙神医,你再拜访也不迟。” “弟弟明白了,多谢皇兄今日的几次教诲。” 李泰先是行礼,而后带着一脸的焦虑,与他府邸的仆从一起离开。 之前也没说这位孙神医今天会来,事先哪里有什么准备,想着该把这位神医安排在哪里? 思来想去便想到杜荷,东宫是没有空房间了,他家应该挺大的吧。 当年杜如晦过世时便被赐封莱国公,又给追赠司空,杜如晦的儿子杜荷现在就住在这里。 莱国公府邸并不难找,准确来说大唐的几位国公的府邸都不能难找,沿着朱雀大街走着,就能看到一间间高门府邸。 李承乾一路走着,问道:“在立政殿内,孙神医都与父皇说了什么?好像聊得不愉快。” 孙思邈解释道:“是陛下要将贫道留在太医署,给予贫道许多优厚的赏赐,贫道能体会陛下的忧虑,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需要医治?只因贫道居无定所惯了,养成了散漫脾性,便推辞了陛下的所有好意。” “这世上有知识的人都应该被重视,孤觉得父皇的初心是好的,如孙神医这样的人物,是社稷的瑰宝。” “殿下说话真有意思。”孙思邈错愕一笑,“贫道心中也有许多疑惑想要问殿下,譬如豆芽?” 说话间,已走到了杜荷家的府邸,李承乾道:“这是一位好友的府邸,孙神医可以暂住一些时日。” “贫道……” 眼看孙思邈还要再说什么,李承乾又道:“改天孤再与您好好论述,先在这里住下来,歇脚两天如何?” 孙思邈看了眼自己的背篓还挂在殿下的肩膀上,沉默点头。 魏昶当即去敲响了府邸大门。 厚重的木门打开,开门的门房问道:“什么人?” 魏昶作揖回道:“还请告知杜公子,太子殿下来了。” 第二十九章 培养一个良心 魏昶的话音刚落,门房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见到站在门前的人。 门房突然眼眶一红,他行礼道:“太子殿下……殿下您终于来了。” 李承乾神色一抽,心说这是怎么了?朝着孙思邈尴尬一笑,再是看向他,问道:“杜荷人呢?” “在的,公子他在家。”门房将大门敞开,请了众人走入院内,还一边抹了抹眼泪,继续道:“殿下,公子他现在整日都在造纸,念叨着殿下交代的事不肯怠慢,这些天都没睡好。” 走进门一看莱国公的府邸,原来也并不宽敞。 孙思邈还在与这里的门房说着话,大抵是一些打扰了的话语。 不多时杜荷终急急忙忙从后院走了出来,一身衣服还脏兮兮的,见到太子他还憨憨一笑,“殿下。” 李承乾又回头看了看杜荷家的下人,又不解道:“你这些天怎么没睡好?” 杜荷挠了挠头也没解释,看到一旁的老人家,便欣喜上前道:“这位便是孙神医?” “贫道孙思邈。” 李承乾拍了拍杜荷的后背,示意道:“借一步说话。” “也好。”杜荷带着走向后院。 宁儿连忙跟上太子殿下的脚步。 孙思邈与魏昶还留在前院,打量着这座宅邸。 要说别人家的后院那都是给主人家休息的地方,从礼数上来说外人是不能进入的。 只不过杜荷家的后院就显得有些狼藉。 一桶桶的纸浆正在搅和着。 李承乾蹙眉看着泛黄的纸浆道:“这些天都在忙这些事?” 杜荷又道:“殿下吩咐,怎敢怠慢,这些天一定造出更多的纸张来。” 李承乾揣着手,看着这里的一切,这处并不宽敞的后院,现在显得很拥挤,还有几个家中的仆从正捞出纸浆反复过滤。 “如此说来,你平日里的生活起居也在这里吗?” 杜荷点头,打开一间小屋的门,屋内很狼藉,这便是他平时睡觉的所在。 房间很小,也很昏暗,物件也摆放得乱糟糟的,甚至还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灰尘。 太子一句话,就能让杜荷吃不好睡不好,从本质上来说,杜荷是一个很实诚的人,至少让他做的事,他都是脚踏实地又尽力去做了。 “本想着再建设一个作坊,在下的祖地杜陵县,可那里距离长安还是有些远,来回运送不方便,便想着在附近寻個地方来安排嗮纸,如今正是农忙,泾阳县的县丞几次拒绝。” 李承乾将目光从杜荷的房间中收回来,问道:“为何一定要泾阳。” 杜荷作揖道:“在下派人去长安附近几个县都嗮过纸张,只有泾阳嗮出来的最合适,因处于泾河上游,风更干。” “只是建设一个小作坊,不大兴土木,又不是建设宫殿。” “泾阳县丞不肯。” “给钱也不行吗?” “说过。”杜荷面色惆怅道:“被赶出来了。” 李承乾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杜荷,孤对你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 杜荷连忙作揖道:“殿下重托,不敢辜负,大不了……在下与那县丞拼了。” “也不用你和人家拼命。” 杜荷回道:“那县丞得理不饶人,说是谁的意思也没用,他一定要有朝中批文,而且是门下省的批文,如此泾阳县丞才肯拿出人力与空地。” 说来在印象之中,自己对唐朝的官吏认识很浅薄,对地方的官吏行事作风更是不了解。 “对基层与乡县的了解不够多,是我们疏离百姓太远了,应该多多靠近群众中去的,这件事东宫有疏忽。” “殿下千万不要这么说。” 李承乾点头道:“你是个能办事的人,就是行事太过死板。” 先夸了一句,又给了一个批评,杜荷低着头此刻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更惭愧。 “此事孤会想办法的,你也别太着急。”李承乾叹道:“往后把自己家与伱自己收拾干净,不知道的还以为……罢了,你照顾好自己。” 造纸的秘方还依旧掌握在杜荷的手中,现在的父皇还不至于做出夺人家产的事。 本着尽可能将事办得周全一些,李承乾又多嘱咐了几句。 回到前院,孙思邈找了一间偏房可以暂且住下。 本来杜荷就是一个不容易的孩子,如今家中住着一位“老神仙”可见他以后的生活会更繁忙。 不过这都和东宫无关,与杜荷的合伙买卖本就是东宫出秘方,杜荷出人力物力,双方属于合作关系。 至少在良心上,是过得去的。 孙思邈道:“殿下,贫道的背篓。” “嗯?”李承乾恍然回神,差点就忘了,这才将挂在肩膀上的背篓放下,笑道:“孙神医先住在这里,改天再来拜访。” 闻言,孙思邈宽慰抚须道:“太子殿下能说话算话,贫道很是欣慰。” 临走前,李承乾又看向护送孙神医而来这个男子,问道:“怎么称呼?” “小人魏昶,见过殿下。” “魏昶?”李承乾迟疑了片刻,记下这个名字,笑道:“以后你就护卫在孙神医身边,吃穿住行都由杜府安排,可好?” 魏昶连忙作揖道:“喏。” “像你这样的不良人在长安有多少?” “回殿下,还有三十余人。” “嗯。” 李承乾没再多言,而是揣着手一脸心事很重地走出府邸。 在回东宫的路上,宁儿小声道:“杜荷办事还是让殿下不满意。” 李承乾摇头道:“不是的,孤本以为他会是一个聪明人。” 宁儿脚步跟在殿下身后,道:“谁知他连这点事办不好。” “不论是收买,威逼利诱,或者是栽赃也罢,他一个国公之后想要对付一个县丞应该是不难的,心性纯良之人也是有优势的,至少他会是大唐制造业的良心。” “殿下考虑深远,奴婢明白了。” 生活不会尽是糟心事,生活也不会全然一帆风顺,就像是造纸事业。 纸张是个好东西,在大唐纸张稀缺的当下,就算是手里有存货那也是一笔财富,属于你不卖就不会亏的那种。 如果杜荷能够扩大规模,自然是越多越好。 不顺的是地方官吏的阻挠。 所以说了解基层百姓工作的重要性永远是排在首位的,是排在任何发展事业基础的首要前提。 翌日,早朝结束之后,李承乾便接见了于志宁。 东宫两位属官平日里很忙,于志宁这些天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难得见他来一次东宫。 这人对东宫储君的事还是上心的,不然也不会因赵节的事百忙之中还要让人带奏章来劝说。 坐在崇文殿内,李承乾啧舌道:“许久没见徐长史了。” 于志宁解释道:“徐长史说是要给殿下准备茶叶,就出了一趟远门。” 李承乾摇头叹道:“孤不过是让他安排而已,不至于亲自去。” “给殿下的茶叶自然要精挑细选,他需要亲自走一趟。” “于詹事,往后这种事千万不要做了,该买就买,不用开特例。”李承乾摆了摆衣袖,端坐着道:“这样吧,孤让人送一些钱过去。” “殿下,徐长史不会收的。” “想必他一定会推辞,这也无妨,为回报他,孤可以让他的女儿入国子监进学,与孤的弟弟妹妹们一起上课。” 于志宁欲言又止,殿下这一惦记,就从去年的冬天到了现在的春天。 至今还在打别人家女儿的主意。 李承乾又道:“于詹事,有件事要你帮忙。” “殿下请讲。” “杜荷家要在泾阳开设一个作坊,泾阳县的县丞一直拦着不答应,需要门下省给批文,他是孤的好友,不知能否请门下省给个方便,给泾阳批文。” 见于志宁神色犯难。 李承乾继续道:“放心,杜荷开设作坊不会做坏事,也一定会尽可能造福一地县民,脱贫致富。” “脱贫致富?” “嗯,不好吗?” 于志宁越来越想不懂这个太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再一想也不是什么荒唐的事,抬眼一看天色也不早了,作揖道:“下官这就走一趟门下省。” “麻烦了。” 等人离开,李承乾捧着一卷书,一边看着一边走回东宫,这是李丽质所写的生产关系阅读总结,她将生产关系比作人际关系,而生产关系又决定了每个人在生产环节中的地位。 就像是皇帝与臣子比较,皇帝掌握着绝对高的生产工具所有制。 李丽质对文章的理解倒是不错,可忽视了很多现实意义,也没有结合当下的时代环境来论述。 太以偏概全了。 李承乾走入闹腾的东宫前殿,穿过前殿又走向寝殿。 等了一天也没见于志宁给回话,黄昏时分小福从立政殿回来的时候带来一个消息,说是于志宁在门下省与门下省侍御史褚遂良起了争执。 于是,又过了三天,原本的泾阳县丞被吏部的一纸公文调任去了洛阳。 而之后又有一纸公文,一个叫许敬宗的人成了新任的泾阳县丞。 明知道这些事都是舅爷安排的,东宫百口莫辩,也不知道于志宁会不会多想,这会让他觉得东宫最大的靠山就是许国公高士廉。 今日刚下了朝了,河间郡王又来崇文殿用饭了。 与往常一样,东宫对这位皇叔的恐怖食量把握不住,还是按照那天的模样,将一篮子的面条递上,一旁点起炉子,任由他自己煮自己吃。 虽没有牛肉了,好在现在东宫有红烧肉。 李孝恭将面条放入陶锅中煮着,嘴里嚼着一块红烧肉道:“事情你都知道了?” 李承乾点头道:“舅爷行事还是这般作风,孤已领教过了。” 因为东宫的一句反悔,死了一个帮长广公主进谏的言官。 现在又因为东宫一句话,让一个长安附近的县丞调任去了洛阳。 或许将来真有一天,东宫一句话,舅爷就可以…… 再一想,应该不至于的。 就算舅爷是当朝最大的外戚,还能让父皇退位不成? 李孝恭笑道:“你可知为何那泾阳县丞不答应杜荷在他的地盘开设作坊?” 李承乾蹙眉道:“不合章程,不合规矩?” 看着这个还有些懵懂的侄儿,李孝恭又道:“这长安京兆十二县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能够在这些地方当县丞的人,没点底子撑腰,他们坐得稳吗?” “皇叔的意思是他们有后台?”言至此处又有些不解,李承乾再道:“难倒东宫这个后台还不够大吗?” “东宫?呵呵呵……”李孝恭冷哼道:“东宫算什么?能够保证他们升迁吗?” 李承乾叹道:“有时候受气很不舒服,孤真想与皇叔联手造反。” 李孝恭吸溜着面条,道:“想都不要想。” “罢了,还请皇叔指教。” “那泾阳县丞为难杜荷无非就是想要好处。” “孤能给他好处吗?” 李孝恭笑着,又用筷子指了指东宫外,道:“当然不能,会被弹劾的。” “您当初不是说,别把弹劾放在眼里吗?” “弹劾也分大小事,有些事可以不管,还有一些事可大可小,是要注意的。” 李承乾颔首道:“孤记得,许敬宗是当年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一,他又是朝中著作郎,怎么可能去泾阳当个县丞。” 李孝恭喝下一口汤水,长出一口气,“用别人不如用自己人,许敬宗就是拜在许国公门下,再者说著作郎就是一个虚衔,你看看当年秦王府十八学士的其他人,随手拿出一个都比他强,如今他许敬宗就想要个机会。” “说不定,现在其人就在杜荷的府上,先结交杜家,再给建设作坊的方便,这件事到了这一步就算是办成了,许敬宗上任泾阳,往后泾阳就是一个东宫说了算的地方。” 李承乾听着皇叔的讲述,不停补充着这个朝堂上那些不成文的规矩。 舅爷的办事方式很简单,简单到有些粗暴,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他吏部的文书一出,一个地方县丞唯有莫敢不从。 再说舅爷本就是杜荷产业的投资人。 李承乾叹道:“原来舅爷也在钻大唐的空子。” 第三十章 天赋异禀的弟弟妹妹 空子就在眼前,钻不钻是一回事,所谓准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承乾迟疑道:“舅爷他这么做,不太好吧。” 李孝恭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红烧肉,嚼了好一会儿,才回道:“陛下批复的,陛下还说了往后这种事情可让许国公自行做主。” “哦……是这样啊。” 李承乾颔首。 正说着,李孝恭也吃得差不多了,起身接着道:“毕竟是自家人的事。” 可能这对许多朝堂上的“外人”也就是正常官吏来说,这是一件不好的事,可对皇帝来说这是自家舅父。 出于孝敬给点方便这也没什么,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明面上只不过是个地方县丞的调换,大家心照不宣就可以了,一切走的还是正常的程序。 父皇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舅爷马上就要离开朝堂,这朝堂早晚还是要交给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或者是岑文本这样人。 李承乾蹙眉道:“皇叔啊。” “嗯?” “如果此间再出什么麻烦,皇叔也一定会帮孤的吧。” “老夫不过是个没了实权的郡王,管宗室那点屁事都烦死了。” 李承乾再次无语,灌下一口白开水以表心中的烦闷。 李孝恭缓缓道:“依老夫来看,许敬宗是一个早晚能成大事的人。” “何以见得?” “当年秦王府的十八学士,如今留下来的并不多,许敬宗虽一直得不到重用,可他毕竟是秦王府的旧人,而且眼光独道,一眼就能看到杜荷的不凡,招子犀利的人混得都不会太差。” 李孝恭清了清嗓子又正色道:“殿下觉得呢?” 李承乾颔首,“嗯,意简言赅的处世经验。” 说着话,他从怀中拿出两块巴掌大的银饼,道:“这是卖红楼的钱,折算了一番,老夫拿六成,东宫四成。” “东宫怎么才四成?” 李孝恭道:“老夫在外出人出力,还要请人抄录,你东宫坐地收钱,倒是清闲。” 李承乾叹道:“这东宫呀,势单力薄。” 李孝恭擦了擦嘴,道:“年轻人少拿点,老夫也是为了东宫好。” 李承乾作揖道:“谢皇叔赐教。” “嗯。”李孝恭心满意足,大步离开了。 因皇叔吃饭不洗手,吃相太过狂野,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手抓了红烧肉,这两块成色上好,巴掌大小的银饼油光锃亮。 宁儿带着两個宫女,默不作声地收拾着碗筷,而后将这两块银饼用肥皂好好洗了洗,她就这么收走了。 李承乾站起身道:“宁儿姐,你说皇叔的话有道理吗?” 宁儿收好两块银饼,神色满足,往后东宫有很长一段时日不愁吃穿了,回道:“殿下说的是哪句话?” “年轻人少拿点。” 宁儿捂嘴笑道:“人想要的越多,就容易沟壑难填。” 李承乾揣着手与她走到崇文殿外,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接着道:“一个人追求物质生活没什么错,人对美好生活有向往,这是天性。” 宁儿一时间无言,觉得殿下的话语还是有道理的。 “饿其体肤,劳其筋骨,才能天降大任,孤觉得这话不一定适用所有人。”李承乾继续道:“而且人要先理想。” “殿下说话好深奥呀。”宁儿蹙眉道,一时间竟然跟不上思路,低语道:“真的可以调换过来吗?” “难道世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宁儿神色凝重,对现在的殿下的心态有了几分担忧,太子殿下质疑的东西太多了。 傍晚时分,天空响起了一道炸雷,雨水纷纷落下。 在屋檐前成了一片水帘,正是暖春时节,多半是南方的暖空气已越过了秦岭,正好与还残存在关中的冷空气余力相撞的结果,这也说明之后的气候会更温暖。 李慎捂着耳朵,生怕被雷声给震聋了耳朵。 近来,他十分地失落。 又是一道雷光闪过,照亮了孩子们的面容,李承乾走到独处的李慎身边,问道:“怎么了?最近总是一个人。” 李慎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母妃这些天说,弟弟无事就不要去见她,还说以后就留在东宫。” 他又道:“皇兄,母妃是不是不要我了?”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后脑,安慰道:“那就在东宫好好学,将来让你的母妃刮目相看。” “可是弟弟……” “这样吧。”李承乾盘腿坐下来,耐心对他说道:“往后你每天写日记。” “日记?” “就是将你每天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遇到的事都写下来,而后让人送到你母妃手中,让她知道伱最近的学习成果,比如说你今天学到了什么。” 李慎年纪小,道理懂得很快,他连忙道:“谢皇兄指点。” 这么大一个家,这么多的弟弟妹妹,往后还有许多烦心事要处理吧,类似的…… 雷雨下了一个时辰才停,今晚的夜色很黑,看弟弟妹妹都没有睡意,李承乾给她们讲起了故事,故事是农夫与蛇。 故事永远是净化心灵与引发深思的动力之一。 孩子们听完了这个故事,好心的农夫给蛇咬死了,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故事很简单,却很有深意。 李慎将这个故事记了下来,第二天就让东宫的小福帮忙送给母妃。 后宫,韦妃因陛下的一道口谕呵斥,至今战战兢兢,不敢踏出自己的寝宫一步。 “韦妃,这是纪王让人送来的书信。” “慎儿?”韦妃的眼神从恍惚中有了少许精神,她疑惑道:“慎儿会写字了?” “韦妃,请看看吧。” 她拿过纸张,仔细看了起来,不由噗嗤一笑,因看着儿子所写的歪七扭八的字迹发笑,心中又有了慰藉。 不过很快,她的目光又黯淡了下来,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牵累了这个孩子,当初就不该动那些心思。” 嫡子终究是嫡子,更不要说是东宫储君了,都是得罪不起的。 “本以为几次不见慎儿,他会怨我这个母妃,没想到这孩子竟……”韦妃此刻泪如雨下,抱着这张薄薄的纸,懊悔地哭泣起来。 在东宫得到教导的纪王李慎很懂事,他非但没有埋怨这个始终不见他的母妃,甚至还写信来告知他近日来的所学。 昨夜一场雨水过后,翌日又是晴朗天气。 阳光很快就将地面的水迹给蒸发,一个年轻人背着行囊脚步匆匆来到弘文馆,他一头的汗水,正等馆外。 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人来接见,他又看了看天日,再次擦去流淌到下巴的汗水。 “就知道你会来长安。” 身后传来话语声,他回头看去,见到了一个大约三十岁出头的男子,看着有些眼熟。 许敬宗道:“当年江都一别,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起江都之变,一想到宇文化及,或者是叛军,上官仪蹙眉不语。 许敬宗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县丞官服。 上官仪行礼道:“敢问当面是……” “老夫新城人氏许敬宗。” “陕州上官仪。”上官仪自我介绍道。 许敬宗低声道:“江都那场灾祸过去这么多年,当年老夫的父亲也因此惨遭宇文化及毒手,或许你那时还年幼,不记得老夫了,可老夫当年正值年少,一直记得当年的旧人。” 见对方没说话,许敬宗又道:“家父随隋炀帝巡游扬州,遇到了贼子宇文化及的叛变,家父乃隋炀帝亲封的通议大夫许善心。” 闻言,上官仪这才作揖行礼,“在下想起来了。” 许敬宗双手背负,道:“当年江都之变留下的旧人不多了。” 言罢,上官仪看着他,走入弘文馆中,许敬宗与这里的人说了几句话,便有人出来客气地迎接。 走入热闹的弘文馆,这里的士子生员许多,多是三五成群议论着。 弘文馆掌事问道:“籍贯。” 上官仪连忙拿出一份文书,双手递上。 弘文馆的掌事抚着八字胡,拿过文书看着,又抬眼观察上官仪,又看一旁的许敬宗,低声道:“几岁了?” 上官仪连忙道:“二十有五。” 弘文馆掌事又道:“文书会递交门下省,你等消息吧,不会太久的。” 上官仪作揖行礼表示感谢。 弘文馆掌事也是客气地行礼,因上官仪的文书有两人举荐,一位是扬州的杨恭仁,还有一位是并州武士彟,武士彟更是当年晋阳起兵的功臣,大唐的元谋功臣之一。 有这等人物举荐,弘文馆的掌事已看出这个上官仪将来的前途定然不凡。 许敬宗带着上官仪先走出了弘文馆,在朱雀大街一侧的酒肆中坐了下来,上官仪的父亲上官弘也是隋炀帝身边的比部郎中,与许敬宗的父亲许善心一样,是当年跟随隋炀帝杨广巡游扬州的人之一,也一同遭遇了江都兵变。 说起当年的事情,上官仪与许敬宗有许多共同的话题。 相比于上官仪,许敬宗在那些年的处境还好一些,投效唐公李渊,又成了秦王府的十八学士。 而上官仪流落至今,靠着才学得到了举荐。 这些年,越来越多的前隋旧人回来了,其中就有张玄素,王珪等人。 许敬宗拿出一卷书递上。 上官仪一看,便诧异道:“红楼?” 许敬宗颔首道:“听说出自东宫一位曹先生之手,现在长安的许多读书人都看这书。” 上官仪不解道:“此等奇书只听闻过,却没见过,因为仕林中有许多人抵制。” “那又如何?此书精彩绝伦,不看可惜。”许敬宗起声道:“这些天老夫就住在杜府,不如一起?” 上官仪连忙拿起这卷书,行礼道:“多谢。” 几番交谈,许敬宗带着上官仪就这么住进了杜府。 都说杜如晦过世之后,京兆杜氏一脉要没落了,可如今来看杜府宾客满门。 更有神医孙思邈借住,还有许敬宗,还带来了上官仪这个潜力无限的年轻人。 不论杜荷背后是高士廉,还是另有其人,许敬宗都坚信这是一次往上晋升的绝好机会,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晋升的契机。 更要笼络像上官仪这样的年轻人。 杜荷这些天很忙碌,泾阳的作坊总算是可以顺利开建了,可家里又多了一位老神仙。 这太子殿下将孙神医留在这里,都三天了,一直不管不问。 许敬宗介绍道:“杜公子,这位是上官仪。” 杜荷点着头,与他握了握手,“见过上官兄。” 上官仪对握手的礼仪,还有些觉得尴尬,知晓对方的善意,也笑着点头。 好似握了手,就加入了许敬宗一系。 杜荷又道:“麻烦许县丞帮忙照料上官兄,在下还有事要出门一趟。” 许敬宗笑道:“无妨。” 看杜荷脚步匆匆出门,上官仪欲言又止道:“这……” 许敬宗客气道:“杜公子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你且安心住在这里,明天你去弘文馆多看看现在的经卷典籍。” 面对眼前种种,上官仪心中还是有所警惕的,眼下前途未知,不如暂且屈身这里,往后再做抉择。 东宫,李承乾坐在崇文殿内,还在批改着弟弟妹妹的作业,教孩子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比如说妹妹高阳觉得冬天食物短缺,农夫就应该将蛇给炖了吃。 再者说李治觉得农夫应该将蛇丢在雪地里,应该让它接着冻死。 本来是一个寓意深刻的故事,在他们眼里开始评判农夫了。 “这帮孩子真是……” 李承乾自语道:“也罢,孤的弟弟妹妹也都天赋异禀。” 以前父皇是怎么教她们的? 到底是蛇的问题,还是农夫的问题? 李承乾痛苦地扶着额头道:“宁儿姐,孤快被她们给框进去了。” 宁儿轻笑道:“殿下的故事发人深省,是个好故事。” 李承乾搁下手中的笔,揣着手道:“宁儿姐喜欢这个故事吗?” 宁儿又道:“喜欢。” “累了。” 宁儿走到殿下身后,纤细的手指揉着这位东宫储君的太阳穴。 如此,李承乾脸上又有了些许放松的笑容。 第三十一章 无建树的太子 李承乾平缓着自己的呼吸,尽量不想着去批评弟弟妹妹思考问题的方式。 弟弟妹妹出生在这李唐的天家,思考问题与处世的方式多多少少有点与众不同。 宁儿低头时看殿下时而皱眉,又道:“殿下,许久没有出去散心了。” 李承乾颔首道:“嗯,寻个方便的时候,我们出去走走。” “嗯,也好。” 崇文殿安静的时候也很安静,不热闹的时候,这里还透着一股凉意。 在这个天气转暖的时节,阳光不算毒辣,但嗮久了还是觉得酷热。 坐在凉快的崇文殿,还有些睡意袭来。 “殿下,是否睡会儿?” 宁儿的话语在耳边。 小福脚步匆匆而来,近来她又胖了许多,走路时脸上的肥肉还会跟着动,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童的年纪。 她双手递上一份奏章,道:“殿下,这是杜荷送来的。” 李承乾接过奏章,道:“他人呢?” “说是先回去了,等殿下的回复。” 李承乾打开奏章,看着里面的内容,泾阳县的作坊顺利开建了,但也并不是绝大多数的村民都愿意来作坊劳作。 杜荷是個很实诚的人,他给那些愿意进工坊劳作的人优厚待遇,可依旧有三五个刺头刁难,闹事。 还有些近日来的近况,许敬宗结交了杜荷之后,便招揽了一个叫上官仪的人。 神医孙思邈住在杜府已有三天,还交代了这位老神仙一直念叨着与东宫储君坐而论道。 老神医总归是要留下来的,一个神医如果能够教出更多神医就更好了。 抬眼看了一眼小福,李承乾嘱咐道:“你去一趟孤的寝殿,将孤昨日编写的微生物说的文章让人送交给杜荷,再交给孙神医。” 看小福还有些犹豫,想到这个丫头也认字不全,又道:“你让丽质帮忙找找那篇文章。” “喏。”小福行礼之后,快步离开。 殿内又安静了下来,眼前的开水也凉得差不多了,李承乾将奏章递到一旁,“宁儿姐也看看。” 宁儿躬身道:“这是给殿下的信,奴婢看这不合适。” “无妨,你是东宫的掌事女官,既然涉及东宫产业,你自然可以过问的。” “喏。” 宁儿先是行礼,双手接过奏章看着,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安排?” 李承乾揣着手道:“唐人都是艰苦的,也都是勇猛勤劳的。” “可这世道不是人人都如殿下所想的这般。” 调走了一个强硬的县丞,现在又遇到了地方地头的刁难,李承乾啧舌道:“按照杜荷所言,有些人好吃懒做,其实他们家中只要有一两个壮劳力找事做,也不至于整日混迹成了地痞。” 如魏昶这样的不良人,是积极向上的,也是乐观的,可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多。 李承乾问道:“孤是不是,不该驱赶地方住着的这些乡民?” 宁儿道:“河间郡王说过,从此以后泾阳就是一个东宫说了算的地方。” 言外之意是没什么是不可以的,只需要一个正义的理由罢了。 “做事要干净利落,不能拖泥带水,能解决的事,就要彻底解决。”李承乾颔首喝下一口白开水,又道:“这是舅爷与皇叔,教会孤的道理。” “给了他们一星半点的退让,这几个地痞就会更加得寸进尺,这种人是学不会忠良的,如地方恶霸,要对付他们只能从他们的依仗着手。” 言罢,李承乾想到了现在安排在泾阳的县丞许敬宗,就写了一封书信。 翌日,太子的书信到了杜荷手中,将这件事告知许敬宗之后,这位当年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人物也就开始办事。 他将几名闹事的地痞吊起来抽了一顿,而且是当众吊起来抽。 那几个地痞叫嚷着新来的县丞与杜荷公子是一伙的。 当然是一伙的,人都住在杜家的府邸了。 许敬宗自然是没有否认,而是将手中的鞭子挥得更凶了。 不仅让泾阳本县的乡民观之啧舌不已,这件事也传到了附近几个县。 由此,许敬宗算是给人留下了一个酷吏的印象。 杜荷又安排了一件事,让魏昶带着十来个不良人去了一趟平康坊,揍了几个富家子弟一顿。 再让程咬金大将军的儿子,程处默出面在街上又揍了几个人。 事情又过了两日,许敬宗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做,那三个泾阳县的地痞连夜就跑,甚至连自己的妻女都丢下不要了。 至此,造纸作坊顺利开建,并且还给了愿意进入作坊劳作的村民更多的好处。 地痞敢与新任县丞叫嚣,也是有他们自己的依仗。 可杜荷在长安也是有人脉的,当年在秦王府的旧人兄弟哥们也有这么几个,身份根本不是寻常权贵可比。 程处默出面之后,这件事很快就摆平,一切顺利。 得知他们的依仗都被打怕了,那几个地痞根本不敢久留在泾阳了,只是他们没跑出多远,又被渭南的官吏抓到,再一次落在许敬宗手中,之后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严刑拷打,捉拿入狱。 对付这种人需要酷吏出手,而且还要明正典刑,对杜荷来说与泾阳县乡民利益为敌的人,就是与太子为敌。 长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各家权贵之间邻里关系都还算是不错的。 谁家孩子半夜挨了揍,第二日还没开朝的时候,众人都已一清二楚。 程咬金家的门风就很独特,只要他一揍儿子,朱雀大街上附近十多户人家都能听到半夜嚎叫。 造纸作坊顺利开建了,李承乾的心情很不错。 “皇兄今日的心情看起来很好。”李恪也是一脸笑盈盈。 “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皇兄,今日与弟弟多说了几句话。” 李承乾道:“你近来都在做什么?” 李恪作揖道:“在府邸练武。” “嗯,挺好的。” 以往都是踩着开朝的时辰来太极殿,而后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站就是半天的听政,今天竟然来早了。 不多时,早朝就要开始了,农忙时节刚刚过去,殿内的群臣又开始为大唐的国事争论。 无非就是人口,赋税,治理河道种种事。 现在大唐的人口是不多的,赋税也收不全,治理地方又是一件捉襟见肘的事。 甚至有人提出进行一次人口大调查,将众多隐户都挖出来,来提高赋税的征收。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一旁听着,普查?嗯……很前卫的想法。 扫视一眼朝堂,已很久没有在早朝时见到舅爷,他老人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早朝了。 就这么站着还是一言不发,困意很快就来了。 殿内的话语声越来越朦胧,困倦的睡意袭来,听到的声音也逐渐开始忽高忽低,忽远忽近。 直到听身边的李恪呼唤声,睁开眼才见朝班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知散朝。 一位老太监快步走来,行礼道:“陛下请太子殿下,吴王殿下去甘露殿用饭。” 李承乾与李恪相视一眼,气馁一叹只好跟着这位老太监走出太极殿。 晌午时分已是太阳高照,好在现在弟弟妹妹们也熟悉国子监,由李丽质与宁儿带着她们去上课。 “皇兄,听闻魏王已开始着手准备编写括地志了。” 李承乾揣着手一边走着,点头道:“挺好的。” 李恪又道:“近来父皇对李泰的褒奖也越来越多了。” 看皇兄的神色,他连忙又解释道:“一直记着皇兄的告诫,可心里总是气不过。” 李承乾对他道:“伱好好在军中学兵法,学治军之策,将来也不一定比青雀差。” “可是……” 正要再说,已走到了甘露殿前。 李承乾道:“行了,不用多说了,入殿吧。” 李恪垂着头跟在皇兄身后。 甘露殿内,李泰已坐在这里,一边与父皇说着话。 李世民的神色颇有赞许之意,似乎对现在李泰说的这番话很满意。 “陛下,太子殿下与吴王殿下到了。” 闻言,李世民这才回首道:“坐吧。” 李承乾先行礼道:“谢父皇。” 三兄弟各自一张矮矮的桌案,饭菜端上了桌。 李世民又问起了李恪的近况,李恪则回答着他在军中的种种事迹。 殿内父子之间的气氛很不错,唯有太子李承乾蹙眉看着眼前的红烧肉,沉默不语。 东宫有什么新奇的菜色出现,在父皇这边很快就会被复刻出来。 当然了,这也是因宁儿每天都会将东宫的起居记录送到立政殿。 送了两罐酱油给母后,宫里能够做出红烧肉也不奇怪了。 只不过这红烧肉的手艺并不好,表面有些许焦黑,再怎么说也是红烧,这种烹饪手艺并不是一学就会。 李泰又与父皇讲话,说的还是他这些天看经卷典籍的心得。 李恪看向距离父皇最近的位置,皇兄正端坐着,目光看红烧肉久久不语,从入殿行礼之后,就没有说过话了。 “承乾,你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闻言,李承乾这才抬头回道:“孤这些天忙着带弟弟妹妹。” 李世民的神色随即一板,沉声道:“朕知道你忙着照顾那群孩子,东宫若还缺人手,朕让你母后安排。” “不用了,东宫人手够了。” 又一句话驳回了父皇的好意。 李恪感觉天要塌了,皇兄怎么能如此与父皇说话,现在的父皇就差满脸写着的都是四个字,不知好歹。 他抚着额头遮住自己的神情,使劲向皇兄使眼色。 李泰则是气定神闲坐着,如同入定一般,表情也波澜不惊。 李世民再问道:“青雀与恪儿都有所建树,你身为储君又是他们的皇兄,也不可怠慢。” “父皇说的是。”李承乾直了直腰背,又回道:“儿臣打算去与那孙神医论述医学。” 李世民依旧板着一张脸,道:“怎么?你还要行医不成?” “父皇,技多不压身,儿臣很渴望知识。” “知识?”一想到皇后的病情,李世民无奈道:“也罢,好好讨教孙神医之余,你也不能耽误自己。” “儿臣不会耽误的。”李承乾正色回道,这话是真心的,肯定是不能耽误自己,将来还要做皇帝的。 李世民点头示意,便有太监递来的一份奏章。 “这是凉州发来的军报,你们都看看吧。” 自今年大朝会之后,父皇,也就是这位皇帝定下了西征吐谷浑的计划,五万兵力,三路兵马共击吐谷浑。 西海道行军大总管李靖已带着兵马进入凉州。 李道宗,李大亮,侯君集先一步进入了吐谷浑地界,直取伏俟城,吐谷浑王伏允烧了城中的所有粮草,并且后撤到赤水源一带。 唐军与吐谷浑的第一次交战还没开始,吐谷浑王伏允就后撤了,这场战役围绕着青海展开,三路兵马直捣伏俟城。 李世民沉声道:“你们觉得此战如何?” 李泰先回道:“父皇,儿臣以为失去了伏俟城,只能逃亡西域,已是强弩之末。” 李恪道:“父皇,儿臣也以为,此战胜算在握。” 最后,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了身侧最近的儿子身上,看他还目不转睛地看着军报,蹙眉不语的样子,道:“承乾,你觉得呢?” 不得不说,大唐的地图绘制水平确实堪忧,地图上的种种标记很潦草。 见这个儿子不理会,李世民再问道:“你是觉得有不妥之处?” 李承乾这才回道:“父皇,我大唐与吐谷浑一战并没有真正的交锋,伏允后撤或许是为了寻求更好的地利。” 李世民颔首,示意继续说下去。 “现在的吐谷浑王伏允困守赤水源,还掌握着绝大多数的兵马,儿臣以为他们只是一时后撤,远远算不上大捷,况且青海以西还有一大片的无人地带,若大军被拖入无人的高原地带,便会被咬住。” “如果能速战速决是最好,一旦时间久了,付出的成本也更高了。” 李世民神色凝重地喝下一口酒水,也没听说这孩子以前看过兵书。 分析得倒是不错,而且这也正是李靖所担心的。 尽管李承乾说得很对,李世民还是摆出一副不满的神态,道:“看来朕这里的饭食还是不合你的胃口。” 说起来太子殿下与陛下近来几次用饭,从未动过筷子。 第三十二章 拜访舅爷 李承乾缓缓拿起一旁的筷子,夹起一块较小的红烧肉,放入口中缓缓嚼着。 李世民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道:“宫里的那些人做出来的菜肴,多半还没你的手艺好。” 李承乾颔首道:“这红烧肉收汁没有做好,这也没什么,做菜需要经验积累,多试几次总会更好的。” 见皇兄动筷子了,李恪也终于咧嘴笑了笑,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李泰也跟着拿起了筷子,吃着眼前的红烧肉。 一家人能够和和睦睦坐在一起吃饭是最好的。 李承乾忽然道:“父皇,儿臣想要个人。” 李世民用筷子夹起一块萝卜,嘴里嚼着道:“你要谁?” “秘书监的许敬宗。” “你要他做什么用?” 李承乾道:“儿臣知晓他是当年秦王府十八学士,还听说此人才学了得,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他。” 李世民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这个儿子,缓缓点头道:“你收他做个东宫宾客便好,这种事情不用过问朕。” “当年,许敬宗是父皇秦王府的学士,儿臣怎敢擅作主张。” “嗯,朕允了。” 这顿饭用到午后才结束,李泰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府邸,一旁的仆从小声道:“魏王殿下,东宫送来了不少书卷,说是都和历朝历代的地志记录有关。” 李泰看着眼前一推车的书,这些书有的还是竹简,还有的是记录在丝绢的,也有一部分是写在纸张上的。 “刚与皇兄用了饭,什么时候送来的?” “殿下还在早朝听政时,长乐公主按照太子的吩咐送来这些,说是这些书若用得上就好。” 李泰拿起三两卷打开看着,这些书卷多是前隋时留下来的,当年前隋的许多旧书大多还在东宫,因那是武德年间的事了。 “几位先生都已经看过了,正是我们缺少的典籍。” 又想着今日在甘露殿内,用饭还算是愉快,李泰看得出来,父皇与皇兄之间还是有隔阂的。 要说这個隔阂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是要从丽质的婚事说起。 李泰听人说过,为了反对丽质的婚事,太子因此奔走,还去见了李淳风。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因李泰也时常去立政殿,有些事先并不清除,事后还是会传到耳中。 “魏王殿下,今日几位先生又招揽了一群博学之士,是不是要去看看。” 李泰将书卷放在一旁,低声道:“今日就不去了。” 仆从点头退到一旁。 皇城内,李承乾与李恪走在一起,与父皇的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皇兄打算去做什么?” “孤去拜访舅爷,他老人家有些时日没来早朝,想问问他的身体如何了。” 李恪尴尬一笑,停下脚步道:“嗯,那皇兄就先去吧。” 李承乾侧目看向他,道:“你今天可还有其他的打算?” 李恪挠了挠后脑勺,又道:“倒也没做别的安排。” 相比于东宫,东宫至少还有高士廉这位舅爷做靠山,李恪年纪与自己相仿,他是杨妃的孩子。 杨妃是前隋的公主,也是隋朝的旧人。 因是前隋公主的孩子,李恪的身份很特殊,自小也没什么人与他走得太近,朝中也没人支持他们母子。 好在李恪也是个勤恳的孩子,在军中的表现很不错,深受父皇的赏识。 李承乾揣着手道:“其实孤也与你一样,朋友并不多,至少我们兄弟几个走得近一些也是有好处的,也不会有外人说什么。” 闻言,李恪点头道:“皇兄要有什么吩咐,弟弟一定帮忙。” “这也是伱母妃交代的?” “嗯。”李恪很老实的点头。 或许是杨妃所求不多,如果李恪这个孩子有东宫做依仗,对将来也是有好处的。 李承乾叹道:“其实也没什么吩咐,你与孤先去一趟东宫,之后随孤一起见舅爷。” 李恪颔首道:“喏。” 释然一笑,李承乾带着他走到东宫外,见他的脚步停下,道:“怎么?不愿意进去坐坐。” “在外面等着皇兄就好了。”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后背,道:“都是自家兄弟,你进来看看也好。” 李恪还是低着头,听从皇兄的吩咐走入东宫,脚步一踏进这里,便见到了在这里的一群孩子在嬉笑打闹。 李承乾解释道:“弟弟妹妹平时就爱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李恪笑着点头,还是显得有些生分。 李承乾提溜起正在吃面的李治问道:“你姐姐呢?” 李治双手还捧着比脸还大的碗,嘴里还在吸溜着面条,道:“皇兄说哪位皇姐?” “我们东宫的班长。” “皇姐正帮着宁儿姐批改作业呢。” 李承乾吩咐道:“让你皇姐将孤昨晚准备好的盒子带来。” “弟弟这就去。” 李恪的目光扫视四周,但凡看到一些新奇以前没有见过的事物都会多留意一眼。 李承乾道:“你看东阳就不愿意与她们玩闹在一起,她平时就挺文静的。” 李恪微微颔首,“那是东阳公主……” 说来父皇有这么多孩子,作为皇兄有这么多弟弟妹妹,李恪还是有些认不全,毕竟这么大一家子,大家的年龄差距也这么大。 李恪懂事之后便去了军中,就很少与这些弟弟妹妹走动。 李丽质穿着淡蓝色的襦裙,手捧着一个木盒子跑来道:“皇兄,今天不讲课了吗?” 拿过盒子,李承乾回道:“孤去见一见舅爷,你们还缺什么,孤顺路给你们带来。” 李丽质咧嘴道:“想吃甑糕。” “好,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 她看向一旁,又行礼道:“见过皇兄。” 李恪也是尴尬行礼。 将这个木盒子放入袖子,继续揣着手走出东宫,李承乾一边道:“从年初回来之后,父皇有再让你去军中的打算吗?” 兄弟两人走出承天门,身边也没其他人陪着。 李恪的身高与李承乾相当,两人的额间与眉梢很相似,都像当今皇帝。 李恪的口鼻更像杨妃。 而李承乾的五官更接近皇帝,倒是一双眼睛与当今皇后一样。 从承天门走到皇城中,李恪一直落后皇兄一步走着,解释道:“从领军卫回来之后,有三个月了,父皇也没再说起让我去军中,反而是安排了一个叫权万纪的文臣,说是要来教导。” “父皇对你还是很重视的。” 李恪连忙道:“其实父皇也是很在意东宫的,只是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李承乾笑着道:“父皇当然在意东宫。” “还请皇兄不要因为丽质的婚事与父皇闹嫌隙了。” 走到朱雀门后,李承乾气馁道:“你们都这么认为吗?” 李恪接着道:“弟弟口拙,说不出什么好话,若皇兄真执意反对这门婚事,弟弟愿意帮皇兄劝谏父皇。” 李承乾点头道:“你是孤的好兄弟。” 李恪低着头,又道:“母妃说过,皇兄会在这个时候帮助丽质,那么将来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有了难事,皇兄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两人从朱雀门走出,走入朱雀大街的闹市。 杨妃教出了一个好儿子,这个儿子努力又实在。 这是上天都在眷顾李唐,皇帝的身边有几个好女子,皇帝的膝下也有几个好儿子。 许国公的府邸不难找,只不过许国公的府邸距离赵国公长孙无忌的府邸很远,两家宅邸隔着一个坊市。 从朱雀大街走到安邑坊,这里最大的一处宅院便是许国公府邸。 走到门前,见李恪还有些拘谨。 李承乾劝道:“放松些。” 话是这么说着,还劝着他不要拘谨,其实李承乾也很拘谨。 门房见到是太子殿下与吴王殿下来了,连忙行礼道:“两位殿下,入院内吧。” 整了整衣襟,李承乾走入这处宅院,这位舅爷的府邸很宽敞,院内可以看到各种兵器,不得不说这位舅爷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唐立国初的这些文臣哪一个不是文武双全? 高士廉就坐在院子里,他半眯着眼,手捧着一卷红楼正看着。 等李承乾与李恪走近后,他才皱眉抬眼道:“这红楼中荣国府到底是长子继承,还是次子继承?” 李承乾倒也不客气,直接在舅爷面前坐下,拿出木盒子放在桌上,道:“父皇也这么问过。” 高士廉抚须小声道:“怎么回你父皇的?” “红楼不过是个故事而已,这世上也没有如此奢靡的宁国府,父皇没有再追问了,不过他说更希望让长子来继承。” “老朽也觉得应该让长子来继承。” 李承乾从盒子中拿出一叠牌,牌是用软木片做成的,外面包着桑麻纸,整理着牌,接着道:“果然,连您都是这么想。” 高士廉诧异道:“难道最后不是这样的吗?” 李承乾将牌整理好,放在桌上,“以后舅爷会知道的。” 高士廉努着嘴,像个老顽童般冷哼一笑,一双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少年人,缓缓道:“每一次李孝恭那边的红楼一出来,老朽都能第一时间看到,你小子不愿意说出来,是因为这个荣国府一定不会让长子来继承,次子继承的荣国府一定会衰败,若不是这样,红楼这个故事就成不了绝唱。” 不得不说,高士廉的这双招子真是毒辣,一眼就看出了关键所在。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人,会得到武德,贞观两朝皇帝的器重。 李承乾低声道:“孤真的很想让舅爷长命百岁,想着早日登基让舅爷再帮孤主持朝政。” 话音刚落,李恪惊疑地看向皇兄,什么叫想着早日登基? 高士廉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李恪,笑着道:“吴王殿下。” 李恪连忙作揖道:“见过许国公。” 随后高士廉又看向了李承乾,皇帝的所有孩子中还是最喜欢这个大外孙。 至于其他的皇子,不论他们如何努力,都不如这个懂事又孝敬的大外孙。 无它,就因为他是观音婢最牵挂的长子,也是长得最像观音婢的。 李承乾笑道:“舅爷近来身体如何?” “老朽都这把年纪了,还谈什么身体如何?”高士廉笑着道:“坟地都挖好了,祖地的好多同乡,现在就盼着老朽早日入土,他们也好早点了却一桩心事。” “孤最近琢磨出一个打牌的游戏,想要与舅爷分享。” “也是你闲来无事专研出来的?” “人闲着嘛,一个人清闲到某种程度时,做一些无聊的事也不奇怪,不瞒您说我最近在专研种菜,种葡萄,等成功之后,说不定今年的夏天您就可以吃到东宫种出来的葡萄。” “嗯,老朽就勉强多活一些时日。”高士廉笑着道:“等你当了皇帝,一定是一位明君。” 李承乾道:“还等着您老能扶着孤坐在皇位上。” 李恪的额头流下些许汗水,眨了眨眼,快速地用袖子擦去,不敢吱一声。 “这个牌局两个人玩没有意思,你也一起玩吧。” “啊……”李恪又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有些慌乱,只能应声坐下道:“喏。” 与李恪还有舅爷讲明白了牌局的规则,三人便开始打牌。 一开始,李承乾就赢了好几局。 高士廉本想着是自己经验不足,从初窥门径到开始利用规则,熟门熟路之后,还是输给了这小子好几次。 不由得脸色也难看起来,崇文殿的棋局也就罢了,就连这种把戏还玩不过一个少年人了? 高士廉倒吸一口凉气,皱眉看着手中的牌。 闲暇之余,李承乾对一旁这位年迈的仆从道:“可以帮孤买一些甑糕吗?” “回殿下,老奴这就去。” “还有。”李承乾叮嘱道:“要买好一些的,多买点,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的。” “喏。”这位老仆从一脸笑意地离开。 良久,高士廉摇头道:“这游戏终究不如棋局有意思,棋局千变万化,这牌玩着又无深究之道,久了便觉得乏味无趣。” “一个小游戏,让舅爷见笑了。” “年纪大了,坐久了或站久了,这腰背便受不了,这些天没去上朝,你父皇也不让老朽辞官,真烦死矣。” 第三十三章 孙神医 不多时,舅爷家的老仆从买来了一大盒的甑糕。 李承乾笑着接过道:“麻烦了。” 那老仆从笑着道:“殿下不用说这些的,还有什么需要告知老奴。” 再看一眼舅爷的神色,他老人家已经将牌放下,眼看已是黄昏天色,李承乾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孤要是不回去弟弟妹妹们都不知道今晚吃什么。” 高士廉扶着腰站起来道:“回去吧,殿下能够在东宫好好坐着,老朽就心满意足了。” 李承乾错愕一笑,道:“您说得好似孙儿不会在东宫乖乖坐着。” 黄昏天吹来一阵凉风,高士廉摇头道:“回去吧。” 向着舅爷作揖行礼,李承乾带着李恪走出这处府邸,黄昏的温和阳光嗮在长安城,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带着李恪迎着夕阳走向朱雀大街,李承乾道:“你看,舅爷其实是个很随和的人。” 李恪低声道:“皇兄的那小游戏还是很有意思的。” 正如杨妃说的,如果东宫能够在长乐公主有困难的时候奔走相助,那么在将来其他的弟弟妹妹有难也一定会帮忙的。 正是因为这点,杨妃才会让李恪来接近东宫。 其实本来,也就是以前的李承乾与李恪的关系很不错。 如李恪这样实诚的孩子,是一定会有朋友的。 两人走到朱雀大街,一路朝着朱雀门走去,街道上来往的行人不少。 在古代,人品亦是一种很重要的资产。 这也是难免的,在这条件受限的千百年间,人品也是一个人的重要履历。 走入承天门,李恪又道:“今日谢皇兄引见许国公。” 李承乾叹道:“要不一起去东宫用个晚饭?” “不了,还要去见过母妃。” “也好。” 两人在承天门的分别。 东宫内一群孩子还在盼望着皇兄回来,看到夕阳下的身影,李治第一個跑来,“皇兄,今晚我们吃什么?” “今晚多吃点蔬菜。” “嗯?这是什么?”李治使劲嗅了嗅,道:“是甑糕!” 李承乾将盒子交给他,嘱咐道:“分给大家吃,谁敢吃多了不吃晚饭,等着收拾吧。” 李治笑着露出刚换了牙不久的牙齿,捧着一盒甑糕高兴地跑入东宫。 孩子们还是天真无邪的,一口甑糕就让她们幸福地眯起了眼。 长安,许国公府邸,高士廉看着眼前的一张张牌,将它们整理好,又一张张地铺开。 等老仆从端上一碗黍米,还有一些炖过的羊肉,与一碟野菜,低声道:“您可以用饭了。” 府邸内,很安静,高士廉问道:“高林啊。” 老仆从弯腰,同样苍老的脸道:“您有什么吩咐?” 高士廉双眼似有回忆,低声道:“蜀中还有消息送来吗?” 高林直起身子,蹙眉道:“六年了吧,一直没有消息送来,您当年治理蜀地这么久还在牵挂着呀?” “嗯。”高士廉点头道:“去将虞世南和王珪这两个老家伙请来,就说老夫要和他们打牌。” “喏。” 夜色完全笼罩长安城的时候,虞世南与王珪两人一起到了许国公的府邸。 三人围着一张桌子,高士廉正在与他们讲述着这个游戏的规则。 坊间传闻,虞世南是当世书法大家,与欧阳询当世齐名。 只不过现今书法字体中,从武德一朝开始,大唐的两位皇帝都更喜欢欧阳询的正楷字体。 另一位老人家王珪,他是前隋的名臣,几次隐居,又被请出山,现在是皇帝身边的谏议大夫,朝中种种内政都要过问。 高士廉低声道:“我们三个都是朝中的老人了,看朝中这么多事,早就有心无力。” 王珪道:“又何尝不是,一把年纪了,也该早点离开朝堂,这朝堂早晚要交给房玄龄,岑文本这些人主持的中书省。” 虞世南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三位是朝中的老一辈,也是皇帝李世民几次挽留,至今留在朝中的。 相比于三人年迈,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征他们正值壮年,才是朝中最中坚的力量。 眼前几人虽说还身居朝中最重要的位置,可这位置早晚要交出去,将权力全部还给皇帝。 而且这一天也不远了。 高士廉解释道:“这个游戏是承乾那孩子想出来的,他整天说是闲着无事,这孩子平日里也不上进,好在他还算懂事,唉……” 三人继续打着牌。 夜深了,许国公的府邸还亮着灯火。 要说平日里,这三位老人家早早就睡下了,倒是难得快到子时了,还未入睡。 虞世南与王珪的家人都来了,纷纷等着门外,好接着自家老头子回去。 可屋内,三人之间的游戏还在继续。 “哈哈哈!老夫又赢了!” 屋内传来了虞世南的大笑声。 这是越老越活得带劲了,三人竟然一直玩到了这个时辰,还越玩越来劲了。 高士廉也赢了好几局,他笑道:“这游戏还是很有意思的,就是不能与孙儿玩。” 牌局依旧,直到翌日清晨,三位老人家手里还拿着牌,双眼带着血丝一夜没有合眼,还在牌局上厮杀。 一直到真支撑不住了,高士廉邀请两人住下。 毕竟牌友难得,虞世南与王珪也答应了下来,眼下什么国事政事都没有牌局上的厮杀来得有意思。 王珪抚须道:“等老朽睡醒,再与你们一较高下。” 晌午,孙思邈又一次来宫中给长孙皇后诊脉。 李承乾下了早朝就在东宫嗮着梅干菜,梅干菜有很多种做法,可以油菜,也可以用白菜干。 东宫用的是芥菜,腌制过的芥菜晾晒之后,用来炖肉是最好的。 现在的东宫更像是个农家小院,本来种着槐树的那片地很肥沃,树下就种了不少菜,而在东宫的北面还有一片菜园。 偌大的东宫,现在就像是个农家小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弟弟妹妹这么多,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饭量也是越来越大,吃的时候还要膳食营养均衡。 正是从春季转向夏季的时候,用来嗮梅干菜是最好的时节。 宁儿在一旁禀报道:“听闻今日吴王殿下正在旁听中书省议论吐谷浑的战事。” 李承乾继续观察着梅干菜,将一些较差的菜叶子挑拣出来,继续听着宁儿讲述。 “魏王殿下这些天与众多学士商议,收集流落在各地的典籍,编撰括地志,广招名仕,还与陛下说要开设文学馆。” 整理完梅干菜,李承乾揣着手坐下来,道:“大家都挺忙的。” 宁儿笑着点头,给殿下倒上一碗热水,道:“徐孝德让人送来的奏章,过两天就可以从潼关回来了,因陛下交代的事由又耽误了几天,最多半月一定可以回东宫。” 这个春季就快要过去了,这个春季的大多数人都很忙,朝中也忙,各地乡县也忙,忙着赶农时,忙着为社稷燃烧自己。 李承乾喝着水,目光瞧着眼前的梅干菜。 东宫一点都不忙,反而在东宫感觉时光过得很慢。 小福快步走来禀报道:“殿下,孙神医来了。” 想到孙神医今天要来给母后诊脉,李承乾起身走出东宫相迎,见到这位老神仙如同在看一件宝贝。 “孤本以为您会晚点来的。” “皇后的病情有所好转,老道便早些来东宫了。” 将这位老神仙请入东宫,此刻弟弟妹妹去国子监上课了,现在这个时辰也是东宫清闲时刻。 要是等这群小魔头回来了,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 殿外因为嗮着梅干菜,所以有些凌乱,走入殿内还是很洁净的。 应该说洁净得令人不敢踏足。 宁儿递上两双木鞋。 换了鞋子之后,李承乾带着这位老神仙走入殿内。 不仅仅是殿内洁净,而且还开着窗,就连这里的空气都比宫里的其他地方舒服一些,没有烛火的味道,除了一些淡淡的墨香,一切都很合宜。 在殿内坐着,身处这么一个环境,孙思邈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他从怀中拿出一张淡黄色的纸张,纸张上写着的正是《微生物说》:“殿下,这篇文章老道看过了。” 李承乾亲手给这位老神仙倒上一碗热水,“您觉得如何?” “殿下所言的微生物是一种很小的虫子?” “算是吧。”李承乾揣着手坐好,回道:“孤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肉眼看不到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孙思邈啧舌道:“如此说来殿下不喝生水也是这个道理?” 说着话,他老人家端起碗,饮下一口热水。 李承乾思量片刻,道:“老神仙,人们时常闹肚子或者有腹疾,多数时候都是与生活起居有关,有些病与生活习惯相关,年幼的孩子时常肚子疼,那是因为他们喝的水不够洁净。” “年长之后这种情况会好一些,只不过是因人的肠胃更强大了,可就算是壮年的人,不分男女,腹疾相关的病还是时有发生。” 孙思邈颔首道:“殿下是觉得将水煮过之后再喝,能够杀死水中的微生物?” 李承乾继续道:“与您说实话吧,其实我看过的医书并不多,所以在措辞上有些不合适。” 孙思邈低声道:“殿下说得也不错,道理都是一样的,从燧人氏钻木取火结束了茹毛饮血,人的习性也就不一样了,人开始吃熟食吃熟肉,随之人们的寿命开始越活越久。” “疾病也越来越少,吃了熟食熟肉的人也越来越强壮,让人远离了很多疾病。” 李承乾会意一笑,道:“因此孤从来不喝生水,只不过孤只能让身边的人杜绝这种习惯,若要影响更多的人,只能依仗您这位老神仙了。” “敢问殿下微生物从何而来?” “人都是依河而居,我们离不开水源,可世间生灵皆是如此……” 闻言,孙思邈沉默良久,且不说这位东宫储君的《微生物说》能被多少人接受,其中论述方式也颇为古怪。 宁儿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殿下与孙神医的论述,从微生物一直谈到了人体所需的微量元素。 一个时辰之后,孙思邈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李承乾翻找着书架,找出一篇文章,文章注明是泾阳县未来三年发展规划。 仔细看了眼这份规划上,确认没有遗漏之后,便道:“孙神医请留步。” 刚走到殿外的孙思邈停下脚步,“殿下还有何吩咐。” 李承乾又递上一张纸,道:“还请孙神医将这篇文章交给杜荷与许敬宗。” 也没看信中内容,孙思邈将纸张收入怀中,这一次谈话他还是很满足的,收获很大。 颇有一种人生在世,吾道不孤的感受。 当所有人都很忙时,东宫的储君很清闲。 皇后看着这些天的东宫起居注,道:“今日承乾还见了孙神医,两人相谈甚欢。” 身为父皇,也是这个宫里宫外真正的当家人,李世民蹙眉不语,因这太子过得越是清闲,当爹的心里就很别扭。 若李承乾与别的孩子一样,在这个年纪与一些权贵子弟,或者是别人,三五成群的游玩胡闹,倒也正常。 再者说像李泰,李恪那样勤奋好学也好。 可他偏偏既不胡闹,也不好学。 哪怕是闯闯祸,那也是正常的。 殿外的宫女快步走入立政殿内,行礼道:“禀陛下皇后,许国公去武德殿了。” 李世民啧舌道:“舅父他去见父皇了?” 宫女应声道:“好似带来了一样游戏,在武德殿玩着呢。” “朕去武德殿看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宫里宫外的怪事越来越多了。 自从东宫出了三篇论述生产关系的文章之后,最近也没见再有别的文章送来,心中牵挂,但总不能直接开口向儿子要。 李世民与长孙皇后走到武德殿外,便听到殿内的笑声,父皇笑得很开心。 长孙皇后低声道:“难得见父皇如此开怀。” 李世民气馁一叹,走入武德殿内。 脚步刚刚踏入,就听到李渊又道:“朕就剩下五张牌了,这回你拿什么赢?” 第三十四章 储君心事 武德殿内,李渊的话音刚落。 高士廉缓缓打出六张牌,是顺子。 随即,李渊的老脸一抽,再看对方手中的牌还剩下三张,眼看这副顺子没办法应付,颔首道:“你接着出牌便是!” 高士廉叹息一声,打出最后三张五,“臣出完了。” “你……”李渊气得下巴的胡子在颤,拍案而起怒道:“你个卑鄙老儿,总是将好牌留到最后出!” 高士廉神色平淡道:“重要的手段,当然要留到最后再用。” 李渊怒拍桌子,道:“今日朕与你不死不休!” 李世民皱眉看着自己的父皇沉默不语。 长孙皇后扭头也不去看这一幕,父皇这是年纪越大,气性也越大。 平日里就容易发怒,好不容易消停了两年,现在这脾气又上来了。 李渊搁下手中的牌,沉声道:“二郎,观音婢,与朕一起教训他。” 于是,当今陛下与皇后也加入了这个游戏。 今天的关中又下起了雨,雨水落在武德殿的屋顶,在屋檐落下,殿内两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与当今陛下皇后还在打着牌。 一个宫女脚步匆匆而来,她低声在皇后耳边说了一句。 李世民手里拿着牌,稍稍抬头看了眼。 李渊与高士廉还专注着整理着手中的牌。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示意这個宫女退下,低声道:“承乾跟着杜荷与许敬宗一起出了东宫。” 李世民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牌,道:“去做什么?” 长孙皇后道:“说是去泾阳看看,还特意交代了天黑之前就回来。” 李世民颔首也整理好了手中的牌,又道:“让懋功去护送。” 长孙皇后又向一旁的宫女吩咐了几句话,拿出一块腰牌递给她,“去吧。” 这位皇后身边的宫女行礼颔首,“喏。” 本以为今天会是个阳光高照的日子,可恰恰是由春入夏的时节,这个时节会有雨水也正常。 众人的兴致不高,刚走出朱雀门的时候,杜荷走在最前头,他还在说着这场雨来得真不是时候。 许敬宗看起来是个三十岁出头的人,他穿着一身青衫,头戴着幞头,个子不高,像是个和善的大叔,正笑盈盈走在杜荷身侧。 李承乾走在最后方与宁儿姐走在一起。 其实哪有什么天有不测风云,这世界的水汽调度规律,冷暖空气运转都是可以察觉的。 只不过在这个时代的更多人眼里,下雨就是下雨有什么好说的。 以人能看到天象,唯一能预测的,也就是昨夜的星象与黄昏云彩,或者是清晨时分的云彩分布,也能判断晴雨,不过这大多归类为经验之谈,经验之谈嘛,就不能成册成书地用来教导人。 不然哪来求雨一说,这就是强加主观意识,抛弃事实的一种结果。 宁儿道:“殿下,奴婢去唤一支兵马护送。” 只是话音刚落,眼前就有一个身穿甲胄的中年汉子快步走来。 宁儿还站在原地,见到来人,她躬身行礼道:“见过大将军!” 杜荷与许敬宗皆是躬身行礼。 李绩下巴有着大胡子,面对人群最后方那位穿着锦衣少年行礼,道:“末将奉陛下旨意,前来护卫!” 嗓门声很大,军中的大多数将领都是这样的。 李承乾在太极殿早就领教过了他们骂娘的样子,也都认识了,只是没与这些大将军打过招呼。 在晚辈面前,李绩尽可能保持着斯文。 李承乾快步上前,扶起这位大将军,道:“本想着找一队兵马护送就好了,没想到父皇让您来了。” 李绩直起身子还是低着头道:“末将准备了两千兵马,殿下但有吩咐,莫敢不从。” 李承乾微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孤就是想去泾阳走走。” 李绩朗声道:“喏。” 又是很大的嗓门声,大唐将领的精气神很足,多么强大的将领。 若俩军交战,这嗓子一吼,也足够令敌方胆寒。 李承乾揣着手继续走着,笑道:“其实孤挺想知道当年各路豪杰驰骋疆场的场面。” 李绩板着脸道:“打打杀杀无甚好说。” 有这位大将军在这里,杜荷与许敬宗就不敢再抬头讲话了。 李绩还准备了一驾马车,“殿下请吧。” 李绩亲自坐在车辕上,稍稍摆了摆缰绳,马匹迈开蹄子,马车开始驶动,李承乾掀开车帘,就见到了穿着一身男装的宁儿姐,正飒爽地骑在马背上。 又放下了车帘,李承乾揣着手皱眉坐在昏暗的马车内,不免思索着,原来宁儿姐也习武过,看她拉着缰绳的模样,根本不像个新手。 一想到在渭南时,还在她面前骑着较为温和的马儿,李承乾想到此处,痛苦地抚着额头。 有了李绩大将军护送,这一次去泾阳要怎么走,要走得快一些还是慢一些,就不能由自己做主了。 这一次出游,完全掌握在了这位大将军的号令下。 队伍从长安城西面的延平门出去,李承乾闭着眼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晃动,拿起许敬宗的一份奏章。 其实,本来给他一份泾阳县三年规划的时,当天夜里他就带来了回复奏章。 比如说一年改善泾阳环境与乡民起居生活,第二年开始改善耕地环境,第三年扩大作坊,建设一片多种类作坊的产业地。 许敬宗的论述还是很不错的,他充分说明了泾阳可以调动的人力与物力,还施行这个三年计划有很多的阻力。 其中带来了不少泾阳县县志的记录,大多都是前隋保留下来的,到了武德年间就断代了至今才有恢复。 这也没办法,武德年间中原各地都还在打仗呢。 资料不全,还要亲自去查看,这才会有这一次出来,亲自查看泾阳的缘由。 既然将来的泾阳是一片东宫说了算的地方,那就要让东宫上心治理。 这是皇叔李孝恭说的,泾阳是一片东宫说了算的地方。 换言之,如果泾阳因东宫更贫瘠了,那就是这位东宫储君的不是。 虽说放任之也无妨,哪怕泾阳还是老样子。 可总觉得将来有人提及这件事,或者被人弹劾,别说孤会丢脸,河间郡王与舅爷这两位长辈的脸面也不好看。 皇叔的话是有深意的,你是东宫储君,你要治理一方乡民就要好好治理。 哪怕作为储君养一头猪,伱养的猪死了,那都是东宫的过错。 孤的皇叔呀,你的每一句话都是至理,活出来的真理才是真理。 一路上,李承乾翻看着泾阳历年的县志。 官道上有些崎岖,有李绩大将军护送,一路上顺畅了不少,马车行进的速度更快了。 有风吹开车帘,当车帘被风吹开的时候,宁儿回头看去就能见到坐在马车内的殿下。 现在殿下依着马车,斜靠着,一手撑着侧脸,一手拿着一卷书正在看着。 风吹来,这位大唐最尊贵的少年人的额前碎发飘荡。 宁儿收回了目光,策马继续跟在殿下的车驾边。 泾阳距离长安城并不远,大概有一个时辰,李承乾坐在马车内被颠得有些不舒服了。 许敬宗与李绩说了一句话,护卫的队伍这才停下。 “殿下,到了。”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县志,阴沉的天还下着雨,雨势并不大。 走下马车,踩在土质松软的官道上,放眼看去,眼前的是一片荒地,黄土坡地高低起伏,一片挨着一片,草木长得不高。 许敬宗道:“臣在奏章上所言的难点便是这里,此地乃泾阳北侧台塬,因引水灌溉困难,这里几经荒芜,若能耕种,方能增加百亩耕地,泾阳南面靠着渭河,泾阳县人多在南面耕种,也养有羊群。” 黄土高坡也并不算太遭,如今看过去植被还是尽可能覆盖了黄土,这里是八百里秦川的腹地。 一旁的战马在雨天似乎又不太爽利,打了两声响鼻。 李绩拉着缰绳安抚着马儿,跟着殿下与许敬宗走上这处高坡。 往远处张望,还是能够看到在这里劳作的人,还有零星几只羊正在嚼着草,旁若无人地模样很喜人。 风景怡人,这雨天让春日的凉爽又回来了,舒服地深吸一口气,李承乾笑道:“这不挺好的吗?” 许敬宗低声道:“殿下,如今泾阳有耕地五百七十五亩,因多年洪积的缘故,这里的耕地收成与各县相比,并不好。” 李承乾蹙眉捧起一把土,土质很松,渗水性很强。 泾阳位于渭河的中段,也就是岐山的断裂带两侧。 这里的地势西北居高,且东南偏低。 就这么一片地势,想要大面积地灌溉确实很难,一眼望去就能看到西北的黄土高坡。 也就是这么一个风干,水汽干燥的地方,杜荷觉得这里是最适合嗮纸的。 李承乾放下手中黄土,又道:“也不是太差,相较于关中其他地方,这里其实也适合种葡萄。” 许敬宗啧舌道:“种葡萄?” “嗯,种葡萄。” “可是这片荒地野草都长不高,殿下还是莫要说笑了。” 毕竟在后世,泾阳所产的葡萄一直都是特优品,与这里的土壤气候也是有分不开的缘故。 泾阳确实是一片宝地,像关中或者放眼中原,这样的宝地还有很多很多。 可是在如今,在大唐,泾阳的葡萄还没有闻名,“咸阳蓝宝石”的美誉也还没有闻名于各地。 加之现在的大唐,环境还没有这么糟,黄河水系充沛,就连河西走廊都是一片水草丰美的养马场。 那眼下来看,真有这么难吗? 换做自己来实施,总归没有后世这么难的,至少现在可以这么想。 弟弟妹妹喜欢吃葡萄干,可关中种的葡萄少之又少,就算是有,也不可能人人都吃得上。 我是当大哥的,想想自家弟弟妹妹或许能够满足。 可别人家的孩子能吃上一口葡萄吗? 这个物质贫瘠的大唐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水果自由。 一想到这些窘境,大唐这个帝国还要为此奋斗多少年? 有些人只会将精力与智慧放在提高个人精神境界上,真想将这些人的头拧下来。 所谓精神境界,不过是虚无。 物质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衣食住行才是人活在世上最基本的要求。 看来朴素的唯物学说在当下,还是任重道远的。 李承乾感慨道:“老许,这就要批评你了。” 许敬宗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低着头一张脸也耷拉下来。 “很多时候,办法总比困难多。”李承乾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着,一边道:“从渭河上游引水,开凿沟渠,将水灌溉引来。” 许敬宗仔细看着这位太子所画的图,又道:“若途径白地,这些水也就废了。” 李承乾接着道:“你是说盐碱地吧。” “嗯……”许敬宗欲言又止。 “这条沟渠并不在地表,而是在地下,通过地下空间开凿沟渠,沿途开凿竖井,也可以用来收集雨水,蓄水作为水窖,并且在尽头建设一个蓄水池,这叫坎儿井。” 李承乾又道:“其实这与关中龙首原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它多了一种蓄水功能,从渭河上游开凿也不是一个多大的工程,两百丈左右应该是够了。” 许敬宗颔首道:“臣知农事甚少,让殿下见笑了。” “无妨,这也不怪你。”李承乾一路走着继续道:“自古以来太多的知识需要慢慢发掘,在克服白地的困难之前,可以用这种方式替代。” 追溯起来,坎儿井这般的劳动智慧,早在距后世两千年前就开始发迹于西域。 坎儿井源远流长,说来也有一些气馁,这影响文明史灌溉工程直到几百年后才被推广开来。 多看看地理历史的纪录片,还是很有好处的。 还不如让大唐,或者让孤来治理西域。 再一想现在的西域高昌王是何许人也来着? “很多时候我们打仗不仅仅要抢人夺地,或者是得到对方的财宝与兵力,我们应该将对方的知识也夺过来,嚼碎消化之后,为自己所用。” 听殿下忽然自语了这么一句,许敬宗又是头皮一紧,不知道殿下这话是何意,还是另有所指。 第三十五章 越活越平庸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枯木枝,站起身道:“可能还会遇到很多技术问题,你可以试着画一张图。” 许敬宗抚须道:“臣在工部还有熟人,可以请他们帮忙。” “是吗?原来还能这样。”李承乾了然点头,又道:“那太好了,若方便的话,孤也可以学习一下。” 看许敬宗还有些为难,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难道孤与你们一起进步不好吗?” 说来关于这位太子,许敬宗又觉得陌生,只能小心翼翼回道:“臣明白了。” 在杜荷的引路下,众人走向泾阳的南边,走入村间的小道,这里的景色好了许多,一间间屋子虽有些破落,但也显得宁谧。 还有几个孩子好奇地看着这队人马,他们的眼神怯怯,躲在一个墙后探着脑袋正观察。 渐渐地能够看到许多村民,众人看到有穿着甲胄的甲士走入村子,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有的躬身行礼,还有的跑回了家中,关上了屋门。 见状,李承乾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低声道:“老许。” “哎。”许敬宗连忙应了一声,又道:“殿下有何吩咐。” “往后做事多听听这里村民的意见。” “喏。” 泾阳县有四个村子,从一条小道穿过,便到了渭河边上,这里有一個作坊,作坊中可以见到许多人正在忙碌,一桶桶纸浆正在搅和着。 杜荷低声道:“殿下,要不要进去看看。” 李承乾脚步停在原地,道:“不用了,孤在这里看一眼就好,不用打扰这些人。” “喏。” 既然太子都这么说了,杜荷也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心底里,李承乾还是很喜欢这样的景色,穷是穷了些,但以后可以慢慢发展,总归会好起来的。 许敬宗低声道:“殿下,是要卖纸吗?” 李承乾颔首道:“孤虽让杜荷造纸,可也不打算卖纸,想着用来送人也是不错的,大家和和气气地多好。” 为臣子要知道上头的心思,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一直以来许敬宗觉得自己对朝政局势的洞察力很强,也从未跟错人。 可在太子门下做事,此刻竟然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在作坊的不远处,就能见到有一群少年人正在烤着羊肉,他们还带来了酒水,从衣着上来看,显然不是泾阳县的村民。 李承乾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 杜荷连忙道:“殿下,他们是在下的好友,那位提着酒坛子的程咬金大将军的儿子程处默,还有牛进达将军家的公子……” “好了。”李承乾打断他的话,揣着手道:“谁都有朋友,多几个朋友也挺好的,孤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杜荷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 李承乾看着这些人对饮,又是大笑着,狂放的唐人少年正值最好年华。 杜荷在这里兴建的作坊,就连许敬宗也与杜荷是一伙的,他们就觉得杜荷在这里,也可以来这里玩闹。 这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场面,他们自得其乐,殊不知已打扰了这里村民的宁静生活。 谁还没有一个少年人的心气。 不过他们往嘴里灌着酒水的样子,太孩子气了,喝酒多了不健康。 至少,李承乾不想参加他们此刻的酒宴。 雨水稍停,天空还是灰蒙蒙的,李承乾侧目看了看身侧的大将军李绩。 对方注意到目光,也是侧目看来,拱手作揖行礼。 “这一趟辛苦大将军了。” “末将奉旨行事,说不上辛苦。” 李承乾笑着点头,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这一次出来走动,所见所闻,或者一路上的行状,恐怕这位大将军都会如实地汇报给父皇。 造纸作坊是杜荷家的产业,又不是东宫的。 只不过东宫有实际的控制权。 在外人眼中,这造纸作坊的经营人还是杜荷。 大唐律的空子实在是太多了,很多人靠着钻空子就能赚很多银钱吧。 投机行为自古以来就有,甚至除了东宫,应该还有不少人在王朝的初期通过钻空子和投机已经积累了不少财富。 对东宫来说都是如此简单,对其他人来说更是轻而易举。 可是,到了将来,在大唐律完善之后,这些人会不会被收拾,那就两说了。 只要父皇不做夺人家业的事,这份家底目前为止,在杜荷手里还是安全的。 许敬宗说了很多想法,比如说开办学舍,开垦田地,加强治理。 说得千头万绪的,像是个刚起步的事业。 临走前,李承乾看着杜荷与许敬宗,嘱咐道:“这里的事岂是这么容易的,要是孤自己来安排,早就不想干了。” 许敬宗错愕一笑。 杜荷也是讪讪不语。 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以后要应付的人,要处理的麻烦也不知道会有多少。 “但凡事都要一步一个脚印来,能够帮忙的,一定给你们寻个方便。” “喏。” 许敬宗与杜荷两人躬身行礼。 李承乾坐上了回去的马车,兵马护送着东宫储君朝着长安城而去。 杜荷看着远去的兵马,道:“现在许侍郎觉得殿下如何?” 许敬宗抚须道:“能够体恤吾等下属,还能知晓各个关节困难之处……” 言至此处,他又是错愕,道:“起初没觉得东宫的储君这般和善,只是像这样的只说当下,不谈将来,这般谈实际的人少见,要说太子殿下有当今天可汗风采,倒也不是。” 杜荷作揖道:“在下愿闻其详。” 许敬宗是当年天可汗还是秦王时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他的见解还是应该听的。 稍停片刻的雨,又在灰蒙蒙的天空落下,远处的兵马已被雨幕遮盖。 许敬宗淡淡道:“君臣父子的差距很大,身为皇帝的孩子,行事作风有像父辈的很多,只是这东宫储君与当今陛下相比较,性情完全不同。” 他走到屋檐下,躲避着雨水,道:“早在陛下还是秦王时,在下就已跟随多年,天可汗何许人也,当年振臂一呼,驰骋中原,平定内乱,振臂一挥天下英雄豪杰响应,这等英雄气概谁能与之相比?” 说着话,许敬宗又朝着长安城方向作揖行礼,继续道:“今天太子殿下说了很多话,也听了很多,表现出来的谈吐举止亦与寻常人不同,应该说与很多人都不同。” “可愿意倾听下属话语的人不多了,太子能够剖析利弊,与人不谈目的,不说要求,只是循循善诱,还能说一起进步,共同学习,自谦又很踏实,真是太难得了。” 关中就要入夏,西北的战事正是最焦灼之时。 三路兵马合围青海,势要拿下吐谷浑王伏允。 此次剿灭吐谷浑的大将,也就是现在指挥三路大军的将领,李靖大将军就在大军后方。 李道宗带着一万兵马刚拿下了西海的库山,甲胄上的血迹还在,又收到将令,进军青海南侧。 他刚来到前军大帐,坐下来灌下一口凉水,休息片刻。 “报!”帐外有传令兵朗声道:“赤水道行军总管李道彦将军与末道行军总管李大亮大将军,已经攻入赤水源!” 李道宗闻言,当即拿出了地图,看着图上的行军路线。 李道彦,高甑生,契苾何力正面攻打赤水源。 而自己这边,与侯君集为一路,正在西海南侧。 将手中的水囊重重放在桌上,李道宗喝问道:“侯君集的兵马,现在在何处?” “回将军,还在清剿库山的吐谷浑人残部。” 李道宗一只脚踩在胡凳上,出征已有两月,下巴的胡子又长出来了,他挠了挠胡子,目光又落在了乌海那条路上。 就因为当初出征前,太子说过吐谷浑王可能会从乌海逃窜,心里总是惦记着这件事。 那时候还觉得太子殿下年少不知兵事,随口一说。 现在李道彦已带兵攻打赤水源, 李靖,李大亮他们又在西海的东侧,正在攻打曼都山。 与侯君集刚拿下库山,距离乌海要道最近的唯有自己这支兵马。 李道宗忽然一笑,道:“难道我大唐的东宫太子是一个兵家奇才不成?” 一旁的裨将问道:“大将军何出此言?” 李道宗拍案道:“这个伏允是个不会用兵的蠢货,他胆敢困守赤水源,此战必败无疑。” 从地图上来看,唐军的合围之势已成,吐谷浑人留着大队兵马,却只知聚拢兵马困守一地,到现在还不想着分兵突围,自找死路。 现在他要溃逃,只有乌海一条路。 还真让太子说对了。 起初战事还未开始,谁能知道这个吐谷浑王根本没有用兵的胆子,先撤守障山,又困守赤水源,形势变化之快,唐军行军路线也一直在变。 李道宗不屑伏允的用兵之法,目光盯着乌海要道,忽然一笑,“带五千兵马,与老夫一起去截击伏允。” “将军,我们不等侯将军吗?” 李道宗啧舌道:“这个侯君集在后面拖拖拉拉,顾不上了!大功就在眼前,将士们随我去立大功。” 大帐内,将士们齐声应道:“喏!” 军报随着传令兵,一次次传递到西海战场的后方,也就是大将军李靖的大帐中。 穿着一身甲胄,神色严峻的李靖坐在中军大帐,他翻看着前方传来的战报,迟疑道:“李道宗要去乌海道?” “回大将军,一个时辰前送来的急报,想来现在库山大军已开拔。” 李靖深吸一口气,点头道:“这些军报送去长安,包括库山,曼都山捷报。” “大将军,不如等赤水源捷报传来一同送去。” 现在唐军气势正盛,众将士一路势如破竹,唐军的兵锋撕开吐谷浑腹地,这等战力威慑整个西域。 李靖低声道:“先送去吧,李道彦拿不住伏允的。” 闻言,传令的将士稍有疑惑,但还是应声道:“喏” 并不是怀疑李道彦的带兵能力,李道彦是宗室将领李神通的儿子,其人年少时期便跟着征战沙场,领兵经验值得信任。 而是因看到李道宗急报,李靖也觉察到伏允会往乌海逃窜。 夜空下,大军途经西海,夜里的荒原上很冷,李道宗星夜兼程来到西海与乌海的要道口。 前方斥候来报,“大将军,在五里外发现吐蕃人兵马。” 李道宗拉住缰绳,住马喝问道:“吐蕃人来做什么!多少兵马?” “只有寥寥数十人,像是来查探战况的。” “分出六百人前去防备吐蕃人,其余将士随老夫准备截击伏允,让这个蠢货逃入乌海,再追他就不容易了。” “喏!” 吐谷浑的捷报一份份送入长安城,唐军在军神李靖的指挥下就像一头猛虎扑入了羊群,撕咬着吐谷浑的每一块肥肉。 论兵法,分析天时地利,中原人经验丰富,深谙兵法之道。 吐谷浑人的兵法与谋略,肯定是不如唐人的。 东宫,李承乾看完了一份份捷报。 宁儿笑道:“此战连连大捷,必能拿下吐谷浑,殿下!大唐万胜!” 李承乾瞅着眼前的图纸,低声道:“你说这个时候禄东赞与松赞干布在想什么呢?” 宁儿抬首想了想,道:“说不定吐蕃人想着来年朝贺会送什么大礼?” 殿外,小福与丽质正将刚凝固的肥皂,一块块切割。 关中入夏,已是七月,天气也越来越炎热。 现在的东宫生活也来越平常。 人呀,就是越活越平庸的。 现在的李承乾就觉得自己活得很平庸。 人不能不食人间烟火,人间烟火必定会让人变得平庸。 李承乾摇头道:“等来年见到禄东赞,再说吧。” 宁儿收拾着桌上的一卷卷书籍,笑着道:“现在后宫中的妃子们都喜欢打牌了,往往就要玩一整天。” 这游戏在宫女,宫廷嫔妃间流传。 现在串门的,三五成群地打牌的人,也越来越多。 总是要有一些娱乐活动,如果没有这些消遣,人就会整天胡思乱想,你猜我猜,然后越来越糟,还能不能和谐了? 第三十六章 大唐的七月初七 李承乾将目光从图纸上移开,揉着有些发酸的眼睛,低声道:“她们打牌久了,一定坐得腰酸背痛吧。” 宁儿重重点头道:“正是如此。” “呵呵呵……”李承乾笑道:“你看,这样一来就有需求了。” 宁儿不解道:“殿下这话……” 李承乾闭着眼,放松着身体,一脸的笑容。 宁儿上前两步,按着太子殿下的肩膀,正在思考着。 许敬宗让工部的人设计的图纸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坎儿井的设计很顺利。 宁儿的目光看向图纸,低声道:“工部的人设计的图纸如何?” 李承乾稍稍回神,回道:“已经给许敬宗送去了原图,这一张图纸还是工部之后又绘制的,就是有些关节处,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又重新坐起来,李承乾拿起一旁的毛笔,在坎儿井的入水口画了一个圈,道:“还要再改进一番,在入水口加个盖子,水位漫过盖子的时候,那个盖子就会在水压的作用下压实,水位低时,它又会自己打开。” 抬头侧目看向站在背后的宁儿,又解释道:“加一個支架与一根绳子就能造好的装置,原理很简单,就像是抽水马桶的水盖是一样的。” 听殿下这么一说,又想到在东宫的抽水马桶,宁儿当即了然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应该是一个很便于灌溉的好事,可殿下这么说,总觉得有些煞风景。” 李承乾接着道:“所以呀,朴素的劳动智慧一直都是我们人文历史上不可多得的瑰宝。” 宁儿点头笑着,大唐的储君能够时刻牵挂万千生民,真是一件很好的事。 “奴婢虽不知祥瑞是何物,也没见过祥瑞,但这等简单又机巧的事物,比之祥瑞一定更好。” 殿外,李丽质听到寝殿内,宁儿姐的笑声,她顺着窗户看来,见到宁儿姐正站在皇兄身后,捂着嘴笑着。 好似笑得很开心,还弯着腰。 李丽质又收回目光,耐心地与小福修理着肥皂的边角,让肥皂方方正正的一块,才好看。 片刻后,两个身影从前殿跑来,是李治与李慎,他们一路跑,还在比较谁能先跑到皇兄的寝殿内。 “皇兄!”李治先一步跑入殿,大声道。 “在的。”李承乾看着两个弟弟走来。 李治个子还不高,需要抬着头看人讲话,“从母后那边听说,坊间已有人在倒卖肥皂了。” 李承乾啧舌道:“多数肥皂都是从东宫送去给母后的,就算是母后要赏赐也不会给太多,他们哪里来的肥皂倒卖?” 再仔细一想,便想到了先前一直疏忽的要点。 李承乾缓缓道:“母后不会将肥皂大肆赏赐出去,但父皇要赏赐可就不一样的,可能动不动就会人手一块。” 李慎小脸神色凝重道:“多半是这样的。” 虽说肥皂的原料也不贵,让宫里的人出去一趟就能带来很多没人要的猪油,但再一想宫里处处节俭,有个败家的父皇,总觉得不太爽利。 可正是朝中新旧交替之时,以高士廉也就是舅爷为代表的虞世南,王珪一派的老臣,武德年间的朝政老人离开朝堂。 以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征,岑文本等贞观一朝的新势力就要上位之时。 现在这个时候,父皇分发肥皂,来维持朝堂的团结和气,大家其乐融融地完成权力交接,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到底父皇在发肥皂的时候,有没有说这肥皂是从东宫来的。 多多少少觉得心疼,很心疼…… 李治道:“皇兄,听说外面倒卖的肥皂只有这么小一块。” 看着他用拇指解释,坊间倒卖的肥皂只有拇指大小,李承乾疑惑道:“价格如何?” “有香味的五百钱一块,没有香味的也要八十钱一块。” 一块完整的肥皂,他们可以分成十块到十五块左右,就算是这样也是不够卖的。 因为给立政殿的肥皂满打满算,也就三百块左右,这些肥皂本来是为了给母后,用来在一些节日的时候给出赏赐。 李承乾颔首,板着脸思索着,“有假货。” 李治还有些气愤,道:“要不弟弟帮皇兄卖肥皂算了。” “你们要好好读书,卖什么肥皂。” 他又道:“要不让父皇安排人去卖。” 李承乾叹道:“都给孤写作业去,谁敢去卖肥皂,等着值日去洗马桶。” 两个弟弟又是噤声,怂得不敢吱声。 这肥皂能让父皇去卖吗? 东宫眼前有的,都是仅有的。 但凡钱到了父皇母后手里,那就真的不是东宫的了。 看这两个笨弟弟,李慎就先不说了。 再看李治这个小子,还打算将这么好的买卖交给父皇母后? 他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见到李治和李慎拉长着脸从皇兄的寝殿中走出来,李丽质早有预料,但还是没有忍住,“噗嗤”地笑出声。 “皇姐,何故发笑?” 李丽质收拾好肥皂,领着两个弟弟走向前殿,叮嘱道:“帮姐姐一起织蜀锦。” 见李治还有些不情愿,李丽质又道:“马上就是织女节了,不论是宫里的宫女还是父皇的嫔妃都要织绸缎的。” 李治道:“弟弟知道。” “那就不要问了,帮姐姐织。” 听到皇姐的命令,李慎坐下来帮忙。 李丽质见李治还站在原地不肯动手,低声道:“你现在还不如慎儿懂事。” “皇兄也太委屈了。” 李丽质虽说只有十二岁,可自小经历的事比李治多太多了,李治没有关于秦王府的记忆,也不知道玄武门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经历过朝不保夕,整日担忧,随时就要逃离长安打算。 见到皇姐不容置疑的神色,李治抿着嘴坐下来,帮着整理针线。 姐弟三人织着蜀锦,李丽质才开口问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李治将之前与皇兄说过的事,又讲了一遍。 李丽质手中的针线没停,低声道:“就这种事,需要让你们的皇兄烦忧吗?” 李治一想,挠了挠头,皱眉想着好像确实不用,可能就连说都不用说。 宁儿从殿下的寝殿内走出来,见到姐弟三人正在织着蜀锦,平时就算再打闹,这些公主殿下们,也只有在长乐公主身边,才能够安静下来。 光是这种信任,就连太子殿下也自愧不如。 东宫的葡萄依旧没有种出来,宁儿走在一片架子前,葡萄的藤蔓长得很好,但没有长出果实。 李承乾还在寝宫内,看着许敬宗这段时间的工作简要,这是东宫给泾阳制定的规矩。 说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孙神医了,听说他老人家杜荷家中,这也让杜荷家每天都宾客盈门。 大家都想来看看孙神医,不管有病没病。 对这位孙神医说过的微生物说,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理解之后作何感想。 其实这些知识,说一次也是说,说两次也是说。 看开之后,也无关他人能够听懂,或者听不懂,反正都习惯了。 于志宁也有一段时间没来东宫了,听说他帮着与岑文本修编氏族志。 徐孝德出了一趟远门,因朝中的安排,在潼关还有些要事要办。 若不是他时不时会给东宫来信,还以为这人带着他女儿跑了呢,说是这些天就会回长安。 他从五月就这么说的,呵呵……现在都七月了。 李承乾气馁地神情挂在脸上,夺过了小福手中的圆扇,给自己扇了起来。 小福见状,退到一旁拿起另一把扇子,接着给殿下扇风,她心里想着一定是自己摇得慢了,殿下觉得没有风? “行了,你也去午休吧。” “喏。”听到殿下的吩咐,小福不再扇风,圆圆的脸带着几分委屈退下。 宁儿端着一盘洗好的桃子,“殿下,这是立政殿送来的。” 李承乾拿起桃子啃了一口,蹙眉道:“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夏收了,对吧?” 宁儿跪坐在一旁,给殿下的碗中倒入已经放凉的开水,点头道:“关中大部分地方,八月就可以收粮,九月就结束。” 继续看着泾阳送来的工作简要,李承乾接着道:“按照我们的唐律,农忙时是不能征召民力的,只要过了夏收,许敬宗就可以将整个泾阳县的青壮力召入作坊中?” 宁儿点头道:“按理说是这样的。” 李承乾接着道:“那就对了,夏收过去之后,就让许敬宗与杜荷忙起来。” 看到她凝重的神情,李承乾笑着道:“这不是东宫的产业,东宫不参与经营。” 宁儿颔首道:“这些事殿下做主就好,过两天就是七月初七了,陛下要在曲江开设游园。” “孤知道了。” 翌日,李承乾早早去上朝,入夏之后,早晨来的更早了。 还是踩着就要开朝的时辰,不早不晚,准时准点地来到太极殿。 在朝班上站定之后,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喝,大唐的皇帝来到了太极殿。 今天的早朝,朝班上明显空缺了许多位置,舅爷早就不来上朝,属于一种在职但处于退休的状态。 今天的早朝也少了很多老面孔,反而多了一些新面孔。 比如说现在站出朝班讲话的人,就是新面孔,他叫马周,是新晋的监察御史,现在更是朝散大夫。 还有刘洎,高季辅等人,皆是最近才出现在朝班。 下朝时,李承乾与往日一样,揣着手等太极殿的群臣走得差不多时,这才迈步走到殿外。 站在太极殿的台阶前,目光掠过一片开阔的平地,远处便是承天门。 今日的早朝又说起了七月初七的七夕节。 其实自诗经传世以来,自汉以来七月初七一直都是个很美好的节日。 后来呀,白居易的一首长恨歌,让七月初七变得不那么美好了。 也罢了,至少现在的七月初七还是美好的。 走下台阶,又多了几步,见到自己身侧还有影子跟着。 又走了一段距离,这个影子还在跟着。 回头看去,找到这个影子的主人,便是皇叔李孝恭。 李承乾停下脚步,稍稍行礼道:“皇叔,你跟着侄儿做甚?” 李孝恭脚步快了几分,道:“打牌!” 李承乾道:“皇叔,孤平日里不玩这个游戏的。” “伱若是早点与老夫说这个游戏,也不至于老夫连着一个月输给他们十贯钱。” “怎么了?难道皇叔输的钱让东宫赔吗?” “倒也不用,有些事要与你说。” “嗷……”李承乾了然道:“皇叔,崇文殿请。” 李孝恭快步走到东宫旁的崇文殿,按照惯例,一篮子的面条,还有些羊肉,多了一份梅干菜。 先是坐下,还没动筷子,李孝恭啧舌道:“听说那个游戏出自你手?你自己怎么不玩。” 李承乾在皇叔的桌边盘腿坐下,倒上一碗开水,准备放凉,“因为没有对手。” “口出狂……” 李孝恭欲言又止,将准备说出来的话又咽了下去,盯着这个侄子莫名有些犯怵。 悻悻地拿起筷子,他笑道:“算了,怕传出去老夫欺负你个小辈。” 李承乾端坐好,道:“皇叔想要与孤说什么?” 李孝恭夹起一些梅干菜,放在嘴里嚼着,道:“这个菜不错,怎么做的?” “那您多吃点,腌得不太好,有点过咸,别一口吃太多。” “你还记得当初那个因为赵节之事,你反悔之后弹劾东宫的那个言官?” 李承乾淡淡道:“他不是死了吗?” 李孝恭冷哼一声。 李承乾皱眉又问道:“大理寺不是结案了吗?人是自尽的。” 李孝恭看了眼四下,压低声音道:“不是自尽的,那是被你姑姑害死的,你姑姑为什么要害死他?” 李承乾沉默不言。 他又道:“你姑姑怕得罪了高士廉,你舅爷是吏部尚书,掌官吏升迁,怕因此影响她丈夫的仕途,只能杀人灭口。” 本着吃瓜,看热闹的心态,李承乾神色平淡,又觉得有些惋惜,摇头道:“为了仕途,不惜杀人,姑姑好厉害的手段。” “这件事又被马周捅出来了,真是笑死老夫,你姑姑家多半要完了,你舅爷那吏部尚书的位置要成你舅舅长孙无忌的了。” 第三十七章 舅爷与舅舅 崇文殿内,李孝恭吃着面条,一头大汗,一边吃着讲述着这些天的见闻。 李承乾喝着凉白开水,蹙眉想着事情的来由,低声道:“其实姑姑早就打算好了,为她的家庭的将来铺路。” 李孝恭摇头,又道:“何止是她,这宗室外戚上上下下,谁还不是想要在其中分一碗羹。” 李承乾忽然一笑,道:“呵呵,孤真的越来越喜欢这个大家庭了。” 权力交替之时,自家亲戚先下手了,他们要从这一次朝堂新老交替的时候,分得一部分的权力。 李唐成了天家,这个大家族中的亲眷们总有这么几个心思跳脱的人。 吃了三碗面条,李孝恭打了一個意犹未尽的饱嗝,缓缓道:“昨天,长广公主还在武德殿大闹,说她们当年如何如何,你皇爷爷都没理会她,就坐在殿内打着牌。” “爷爷他年纪大了,人到晚年难免寂寥,有个游戏能让他老人家消磨时光,总归是好事。” “你昨日在东宫做什么?” 李承乾叹道:“侄儿很忙的,看了一天的泾阳工作简要。” 李孝恭好奇又迟疑道:“工作简要是什么?” “一种类似行事章程总结,或者是建设预设成本之类的文章。”李承乾组织一番语言,清了清嗓子,补充道:“许敬宗写的。” 李孝恭擦了擦嘴,站起身道:“还有一事。” 李承乾笑着道:“皇叔直说便是。” “昨夜,于志宁去见高士廉了。” “舅爷一定会为东宫说好话的。” 李孝恭侧目又看了眼这个侄儿,欲言又止,这孩子懂事得好像什么都不用大人去担心。 李承乾又道:“对了,皇叔已经很久没有送来东宫的份子钱了,红楼虽然被士林大儒中人编排成了禁书,但卖得一定更好了。” 他从怀中拿出三块银饼,大步潇洒离开了。 宁儿带着三个宫女来收拾崇文殿。 等人走远了,李承乾发愁道:“也不知道皇叔以前是怎么用饭的,武将们吃饭都跟打了架一样吗?” 宁儿回道:“以往行军打仗哪有这么好的吃食。” 李承乾叹道:“是呀,皇叔那一辈人他们豪气云天,平定中原用了半辈子,都是不容易的。” 宁儿低声道:“殿下,明日曲江池游园,东宫需要安排什么吗?” 李承乾道:“父皇定下游园时辰了吗?” “说是入夜之后。” “孤知道了。” 见殿下已闭上眼了,看来是打算在这里小憩片刻。 宁儿让身后的三两宫女安静退下。 关中入夏的天气并不好受,李承乾睡醒的时候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又出了一身的汗水。 一缕斜阳照入崇文殿,李承乾走出崇文殿已是黄昏时分。 即便是七月七这样的节日,朝中还是一样要早朝的。 今天的早朝与平时一样,长广公主的事没人提及,这毕竟还是李唐天家的家事。 至于要冷处理,或者是惩罚,都是早晚的事,因马周将此事捅出来之后,姑姑一家大抵上会被一直冷落。 就连皇爷爷也不再站在姑姑一家这边。 往后她们一家,有人想要再步入李唐统治下的朝堂,都会被给予偏见。 三思而后行,孤又学到了在这个朝堂权力中心的些许经验,李承乾心中暗暗想着。 一份边关的军报倒是令殿内沉闷的众人来了精神,征讨吐谷浑南路将领李道宗在乌海要道活捉了吐谷浑伏允可汗。 李承乾注意到,父皇那压着就要兴奋大笑的神情。 大唐胜了,这一仗大唐以一种碾压的方式拿下了吐谷浑,用完胜的姿态向西域展现了大唐的兵锋之利。 接下来满朝大臣开始商议着如何安排接下来的吐谷浑。 文臣武将各出己见,以至于程咬金说要趁势带兵去攻打高昌,这种不计成本,不着眼实际,只顾个人勇武的行为,很快就得到了文官这一派的齐声反对。 武将们想要乘胜追击,文官们就拿出了种种道理与社稷需求与之讲道理。 很快,太极殿内又吵成了一片,众人争执不下。 唐人并不是善于讲道理的,眼看双方吵得就要动手,李承乾注意到父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离开。 看来也是知道了早朝开不下去,先一步走。 李承乾一脸痛苦地看着眼前群臣互相骂娘,就要打架场面,小步绕开太极殿的最中心,悄悄溜出了太极殿。 刚走出来,长出一口气,就见到有一个年轻的文官与自己一样,如同逃难出来的,还有些狼狈。 两人相视一笑。 对方先是行礼道:“殿下。” 李承乾道:“当面是……” 对方连忙解释道:“在下李崇义,与殿下多年不见了。” 李承乾讪讪一笑,道:“孤一时间竟没认出来。” “家父一直与殿下有往来,近日还说起了殿下时常记挂着在下,怎么如今又不认识了……” 李崇义是皇叔李孝恭的儿子,难怪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这父子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他比皇叔更文气,一副文人作派。 殿内的骂架还在继续,时不时有一只鞋子被丢出来,或者是谁的袜子? 明明打了胜仗,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三言两语不和睦就要动起手来,这几乎是太极殿内的一大特色了。 父皇手下的臣子们,一个比一个彪悍,武将这边且不说,文官一派也不是好惹的,打架毫不手软。 所以说上朝不能带兵器,确实是造福社稷了。 唐人的民风是彪悍的,从这群朝堂掌权分子的行为,足可见一斑。 两人走下台阶,李承乾啧舌道:“皇叔当真这么说的吗?” 李崇义道:“是的。” 看对方已有了胡子,貌似还比自己年长,二十岁出头的模样。 李承乾笑着道:“崇义兄,近来在朝中任职?” “任宗正寺少卿。” “嗷,孤在东宫还有事……” 李崇义也是躬身行礼道:“殿下慢走。”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李承乾回头看了眼太极殿内的情况,已经有几个太医署的医官匆匆而来。 刚结束了早朝,李世民回到了甘露殿,刚坐下便问道:“太医署派人了吗?” 侍奉在陛下身边的老太监回道:“人多半已到了。” 李世民拿起筷子准备用饭,又蹙眉道:“承乾回东宫了?” “回陛下,已回去了,走之前与崇义公子说了三两句。” “他没问他姑姑的事?” 听陛下又问话,老太监低着头端上酒水道:“太子早朝来太极殿一直到了下朝,没有与人说过话。” 女孩子对七月初七总是有憧憬的,李承乾见到宁儿织了绸缎,她都自己收了起来。 坐在东宫菜园子里,李承乾全当没有见到这一幕,摇着手中的扇子,翻看着弟弟妹妹们的作业。 现在东宫不缺纸张了,随时能够用纸书写文章。 妹妹东阳的字很好看,李丽质的数学很不错,至于其余几个,差得难以评价。 小福快步走来,“殿下,有人传话来,说许国公请殿下在曲江池相见。” 李承乾道:“孤知道了。” 本就想着带弟弟妹妹在这个节日出去走走,到了夜晚曲江池的人一定会很多。 家里这么多弟弟妹妹但凡走丢一个,都不得了。 看管得太紧又会让她们不愉快,不如趁着人少的时候,先去一趟,天黑的时候再回东宫。 在东宫有个规矩,不论有什么事要出东宫,天黑就一定要回来。 收拾了一番,李承乾就带着弟弟妹妹出门了。 其实关于曲江池的传闻有很多,当年始皇帝建设离宫就在曲江,叫宜春宫。 后来汉武帝时期,又将曲江池的地域范围划入了上林苑。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了,再说眼前,前隋皇帝又将曲江池改称芙蓉池。 是历朝历代的皇帝品位喜好,都很有默契? 将好好的一个景观地的名字改来改去,改成他们喜欢的地名,不知道还以为那里是个和平康坊一样的地方。 曲江池就在长安城,李承乾让弟弟妹妹坐上了马车,护送的人又是李绩大将军。 这位熟人,大将军还是老样子,像个酷叔叔,板着一张脸。 曲江池在长安城的东南角,也在长安城的范围内,马车从春明门离开,还要绕一圈,才能进入。 人刚下了马车,李承乾拿出一个罐子递上,“大将军,这是孤自己腌的梅干菜,送您了。” 李绩接过梅干菜,行礼道:“谢殿下赐。” “您护送辛苦,不用客气,还请大将军等候一两个时辰,天黑我们就回去了。” 李绩躬身作揖,道:“喏。” 眼看着弟弟妹妹下了马车便一股脑跑向了曲江池园中,宁儿与东宫的几个宫女纷纷跟上。 为了让她们不闹腾,只好让李丽质看着。 因大唐的皇帝要来曲江池游园,所以现在的曲江池被金吾卫看管着。 只有等时辰到了,才能放人进入,当然了,这一次来曲江池的都是受陛下与皇后邀请的权贵。 现在这里看起来空荡荡,有零星的宫女和太监在这里忙碌,布置着灯笼与烛火。 夕阳就映在曲江池的水面上,天边的火烧云红艳艳的。 李承乾跟着舅爷的仆从,一路走上曲江池的一处楼台。 这里的布置不算奢华,反而还有些老旧,已经有工匠在赶着修缮,尽可能让这里好看一些。 李承乾快步走到楼台高处,从这里可以一眼看到曲江池的全貌。 再看眼前,舅爷与一个中年男子对坐,两人之间还有一个炉子,正在烹茶。 舅爷身边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今天早朝与牛进达他们打架的舅舅,长孙无忌。 在太极殿那般动手,现在还能毫发无伤的坐在此地,不得不说这位舅舅的身手多半也很了得。 长孙无忌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也施礼道:“舅舅。” 高士廉目光也不看两人,自顾自饮着茶水道:“坐吧。” 闻言,李承乾坐在一旁,等仆从端来一碗茶水,便蹙眉不语,这茶水上漂浮着油沫,还有些不知名的漂浮物,实在是令人难以下嘴,索性双手揣在袖子里,端坐着不碰这碗茶水。 这位舅舅是陌生的,虽说在太极殿几乎天天见面,但也没说过话。 长孙无忌看着三十五六岁的模样,留着山羊胡,看起来倒也没有中年发福,眼神中带着一些心事,眉眼也不舒缓。 在朝堂上,这位舅舅总是一副忧心的模样,要不就是板着一张脸,寡言少语,甚至没见过他笑。 可能因他是外戚,历代外戚掌权总是有非议的,平日里承受的压力太大。 当年长孙无忌并不出名,只不过与那时候的父皇还只是布衣之交。 后来在高士廉的应允下,母后嫁给了父皇,两家也成了亲家。 长孙无忌的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战乱多年追随至今,是父皇的左膀右臂之一,当年天策府的重要人物之一,也是玄武门的直接参与者。 并且也是朝中举足轻重的赵国公。 三人一时间无言,又坐了好一会儿,李承乾先开口道:“原来舅舅喜欢喝茶。” 长孙无忌颔首道:“嗯。” 李承乾道:“孤也喜欢喝茶,不过最近喜欢白开水。” 高士廉悠闲地坐在一旁,拿出了一副不打算插话的样子。 长孙无忌低声道:“听说殿下在东宫种葡萄?” 说起这件事,李承乾揣手惆怅道:“说来惭愧,本以为种葡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到现在还没长出果实。”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长孙无忌接着道:“臣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的,以前的殿下只是一个孩子,如今再看却已有了许多变化。” 言至此处,高士廉忽然道:“老朽就要离开朝堂了,长广公主一家被贬去封地,你可知道了?” 意识到舅爷的话语,李承乾迟疑道:“孙儿没听说旨意。” “这种事是没有旨意的,陛下对她们一家该给的照拂也都给了,是她作孽,与你东宫没有关系。”他叹息一声,又道:“入秋之后,辅机就是朝中的吏部尚书,老夫不在朝堂,你东宫若有难事,可以找你的这位舅舅。” 第三十八章 想要集权的父皇 闻言,长孙无忌欲言又止,只好自顾自喝下一口茶水。 李承乾道:“舅舅,往后还望多多照拂。” “嗯。”长孙无忌点头道:“殿下放心。” 虽说这里的气氛怪怪的,李承乾还是拿出晚辈该有的笑容,舅爷是个行事直截了当的人,长孙无忌却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舅舅现在的神情就像是一只被强扭的瓜。 高士廉又进入了目无旁人的状态,他瞧着远处的曲江池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李承乾颔首道:“舅舅近来忙什么呢?” 长孙无忌低声道:“科举。” “是吗……” 回话完,长孙无忌又不讲话了,这位舅舅还真是惜字如金。 李承乾揣着手,目光朝着曲江池看去,可以见到李治想要下曲江池抓鱼,被李慎正抓着,稚嫩的嗓音道:“皇兄!冷静!” 熊孩子终究是熊孩子,这与他们在东宫受过的管教无关。 就算是教他们领先了这个时代不知多少年的学识,始终改不了他们的心性。 李承乾又小声道:“舅舅?” 长孙无忌还是板着脸,道:“殿下请讲。” 三人的谈话像是细作接头,这位赵国公还是有些不情愿,太子问一句,他就答一句。 李承乾站起身干脆坐到了舅爷的身边,如此一来舅爷,舅舅,大外孙三個人凑近一些,说话也方便一些,便小声道:“什么时候科举?” 长孙无忌抚须道:“陛下还未定下来。” 李承乾啧舌道:“有大致时日吗?” 身处朝堂的中枢,这位太子不知道的事,长孙无忌清楚,就连西征吐谷浑将士的封赏,他都已经知道了,只不过这些事都没有对外说过。 仅限朝中几位重要臣子,还有陛下清楚。 长孙无忌也是朝中仅有的几位最重要的臣子之一。 他先是看了看一旁的舅父高士廉的神色,低声回道:“来年开春。” “还望舅舅不要误会,孤只是想着给青雀的括地志多安排一些地理相关的人才,他年纪尚轻,需要更多人帮忙。” 尽管这么说了,长孙无忌还是没有将科举的日子准确说出来。 李承乾没有喝茶,而是拿起一旁的糕点,一边吃着又道:“舅舅不说,孤也能理解,因科举施行是有阻力的,毕竟有这么一些人,他们也不喜欢让一个王朝中枢强大起来,更不要说这个帝国的皇帝与世家绝大多数人都是交恶的。” 长孙无忌沉默不语,目视前方没有讲话,而是拿起面前的茶碗,饮下一口,还是沉默。 四下没有别人,只有舅爷与舅舅,以及舅爷那忠心的老仆从一直守在外面。 这里的对话也不会被外人听到,只要舅爷与舅舅不说,就连皇帝也不会知道。 高士廉低声道:“行了,其他人也该来了。” 李承乾起声道:“舅爷,舅舅,孤就先走一步了。” 言至此处,长孙无忌困惑地看着这位太子离开。 楼台上,两人又沉默了许久。 “舅父,想让我怎么帮他。” 高士廉看着这位储君走到楼台下,当即被一群公主与皇子围在了当中,看到这位大外孙那藏在背后的手,拿出了一盆葡萄。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纷纷争抢着葡萄,与李承乾的呵斥声汇在一起很动听。 白发苍苍的高士廉释然一笑,刚刚说话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个大外孙拿走了一盆葡萄。 高士廉道:“老朽年纪大了,越来越喜欢这些孩子了。” 见到舅父顾左右而言他,长孙无忌是万千愁绪不知从何说起,还能自顾自喝着茶。 “舅父还不是帮了东宫一次又一次。” 高士廉看着曲江池边的大外孙,慈眉笑着道:“他是个好孩子,他想要做皇帝。” 话音刚落,刚喝下茶水的长孙无忌咳嗽了两声,水呛在喉咙口,也让他面色都苦了几分。 长孙无忌将碗放下,神色痛苦道:“这种事能去帮吗?” 高士廉道:“你帮老朽的大外孙是最名正言顺的,但凡你帮其他人,不论结果如何你都是众矢之的。” 他伸出苍老的手,拍了拍长孙无忌的肩头,又道:“你自小跟在老朽身边,不管是观音婢还是你,你们都是老朽养大的孩子,伱的一身本领也都是老朽教你的。” “你的心思老朽也最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老朽也知道,你善谋略却没有决断,也不够果敢,这是你的短处,老朽也能看明白,其实承乾这孩子他比你更有勇气,光是这一点,你这个赵国公不如这个孩子。” 长孙无忌拿起茶碗,默不作声的喝着茶水。 看到李承乾数落着孩子们,高士廉又咧嘴笑了起来,道:“现在皇帝是李家,你终究是长孙家的,那孩子身系着两个家族的将来,老朽看人不会错,承乾能让你们长孙家善终的。” 说话间,李承乾抬头朝着楼台挥了挥手。 高士廉也是挥手示意,笑起来又像个老顽童。 李承乾数落一番高阳,因她穿着靴子要去玩水,衣裙和靴子都脏兮兮的。 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走入曲江池了,眼看游园的时辰就要到了。 李承乾又见到了一个熟人,他就是当初在东宫念经祈福的天竺高僧波颇。 这个老和尚正朝着自己走来,李承乾道:“丽质,你先带弟弟妹妹去马车边,我们准备回去了。” 李丽质也是看了一眼那位走来的天竺高僧,点头带着弟弟妹妹们离开。 比去年冬天相比,这位高僧看起来更老了,他拄着拐杖走路很慢。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了。”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曲江池边,皱眉道:“今日七月初七,孤带着弟弟妹妹们出来走走。” 波颇低声道:“殿下现在的气色更好了。” 李承乾道:“孤正值长身体的阶段,任何疾病都会在这个年纪痊愈得很快。” “嗯,年少的时光总是最好的。” “现在的玄奘应该快走到西域龟兹了吧。” “西域的房子都是黄土建成的,一间间矮小,这些房子很昏暗,不像唐人的房子,唐人的房子有很多的窗户。” 李承乾笑道:“那样的房子一定很脏,很不好闻。” “是呀,老僧还是更愿意留在长安。” “能留在长安是你莫大的福分。”李承乾点头道:“玄奘会让人送信给你吗?” 波颇站在这位储君身边,摇头道:“不会的,他从来没有送信回来过。” “孤倒是听说了,这个玄奘和尚一路走,总是宣称他从东土大唐而来,他生在大唐,那他就一直是唐人,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一个人走这么远的,饥寒交迫能否活着回来,毕竟他是唐人,孤有时也很牵挂。” 波颇接着道:“玄奘是个很有佛性的人,他在西域也会得到他人的尊敬,会有人追随他的。” “您说错了,玄奘出行在外受人尊敬是因他是唐人,大唐的强大会庇护他,不论他对你或者对那佛有多么的虔诚,这都是一个不能改变的事实。” 波颇干脆坐了下来,又道:“殿下果然变了很多。” 李承乾蹙眉道:“难道孤以前不是这样的吗?” 波颇缓缓道:“当初陛下让老僧给殿下祈福,希望殿下早日康复,老僧走入东宫见到的殿下是个温和的人,也是个善良的人。” “孤依旧是个善良的人。” 波颇抬头观察这个少年,又道:“如果殿下让玄奘只当一个僧人,那么殿下就是个善良的人。” 有时候李承乾觉得这个老和尚知道些什么,比如说“狸猫”换了太子,李承乾不再是那个李承乾。 这个老和尚究竟知道多少。 还是说我来到这个世间的时候,他是否发现了端倪。 只不过宁儿姐一直都在东宫,她都不曾觉得异样,李承乾就打消这个疑虑。 李承乾道:“孤也希望您能身体健康。” 波颇念了一声佛号,道:“谢殿下赐福。” “希望等玄奘从天竺回来,您还在活着,玄奘带来了您留在故乡的那些经书那天,便是玄奘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您一定要活着看到,孤会让人将那些经书珍藏起来。” 波颇惊诧道:“老僧从未与殿下说过,玄奘西行会带经书回来。” 李承乾笑了一声,“呵呵,孤猜的。” 言罢,留这个老僧坐在原地,李承乾迈步沿着曲江池的水岸走着,一路走远。 波颇神色有很多困惑,这位太子变了,可他依旧是太子,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回到马车边,弟弟妹妹也已经坐在车内,李绩依旧站在马车边守着。 宁儿低声道:“殿下都到齐了。” 这些孩子总是闹哄哄的,今天来曲江池一次,恐怕她们的热情不会这么快消退。 红楼到现在还没有结局,一直都是文人之间议论的重要话题,还有人说红楼根本就没有结局。 当所有人都在怀疑宁国府到底是长子继承还是次子继承,宁国府与荣国府的结局会怎么样。 红楼的故事就这么戛然而止了,再也没有后续的篇章流传出来。 当曲江池的人越来越多,各家男女都出来游玩之时,李承乾已带着弟弟妹妹回到东宫。 这一次出行的收获不错。 舅爷特意安排了长孙无忌,如果东宫有长孙无忌支持,自然是最好的。 这位舅舅的态度棱模两可,是舅爷让他站在东宫这一边,还有些不太情愿。 宁儿带着一卷布匹而来,道:“殿下,禄东赞来信了。” 李承乾伸手拿过这卷布绢,打开绑在这布绢上的麻绳,再扒开上面的封蜡。 入眼看到的是一列列工整的中原文字,笑道:“没想到吐蕃的大相能够写得这么好的一手中原字。” 想到当初禄东赞还能说着一口关中话,足可见这位吐蕃大相是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 他通过学习中原的知识,与中原的治理经验,来强化自身与吐蕃。 这封信所说的是大唐与吐谷浑的战事,这一场大战吐蕃一直在旁观唐人的作战方式。 有这么一个学习能力强,又有实力的对手,李承乾心里还是担忧的。 自从那天与禄东赞示好之后,这个人就觉得我这位储君是可以接近的? 换言之,禄东赞觉得大唐的储君是个友好的人,他也骄傲的认为能够与大唐储君相谈甚欢。 这是吐蕃大相给东宫的第二封信。 以后说不定还会有。 本以为上一次不给回信,他就不会再来信了。 信中,禄东赞首先是祝贺大唐在吐谷浑的大胜,并且赞誉了大唐骁勇的各路将领。 英雄好汉都是骄傲的,从吐蕃征服羊同部落的方式来看,他们甚至用了和亲的手段,这也是从中原学的? 禄东赞觉得吐谷浑王是个愚蠢的人,他也一定会失去所有的财宝与牛羊。 李承乾对禄东赞的信没了兴致,放在一旁打算继续寻找着星空中的牛郎星。 因他这封信中那些事后诸葛亮般的论述,看着十分无聊。 弟弟妹妹闹了半宿才睡下,宁儿见殿下还没睡,便开始准备了宵夜,与小福就坐在不远处,准备一些面条。 再煮一些菜,殿下只有吃好了才能身体健壮,让疾病远离殿下。 宁儿的厨艺越来越好了,从殿外走来一个身影,她闻着味脚步更快了一些。 这宵夜也将长乐公主馋醒了。 李承乾还在看着星象,千百年了这星辰是亘古不变的。 与后世的相比,古时候的夜空更加的美丽,星辰仿佛也更亮。 李丽质穿着一身襦裙,她走来俏皮的问道:“皇兄今日去见舅爷都说了什么?” 李承乾点头道:“说来年开春可能要进行科举。” 李丽质坐在皇兄身边,顺着皇兄的目光抬头是漫天的星辰,还有一轮皎洁的明月。 “以前就听父皇说过科举,那时候群臣还在议论,妹妹站在一旁听着,好像科举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手捧着一碗热水,目光看着夜空道。 “对父皇来说,要做出一些决定就必须面对风险。” 李丽质疑惑道:“既然有风险,那为何一定要科举呢?” 李承乾叹道:“我们的父皇要集权,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第三十九章 他的成就是大唐的 宁儿姐端上了两碗面条,低声道:“殿下还要蒜吗?” 李承乾看着眼前的面前,道:“既然是宵夜,就不用蒜了。” 坐在皇兄身侧的李丽质举手道:“我要蒜!” 在东宫听课是需要举手回答的,现在李丽质养成了一种习惯,举手发言。 宁儿递上一些剥好的蒜。 看这个妹妹一口蒜一口面吃得正香,李承乾叮嘱道:“睡前记得刷牙漱口。” 李丽质不住点头,她一边问道:“皇兄,集权是什么?” 李承乾道:“集权是大多数皇帝都会做的事,事关一个王朝的强大,所以一定要集权。” 她的目光看着皇兄,嘴里还嚼着蒜。 星空下,兄妹俩的坐姿大体上差不多,殿下喜欢将另一只脚屈膝,而后端着碗的一只手的手肘放在膝盖上,吃饭端着碗时可以省力一些。 宁儿站在兄妹俩身后,沉默不语。 渐渐地,在东宫的这半年,长乐公主也养成了这样的坐姿。 其实这是不好的,但不过公主殿下又在自己家里,这也没什么了。 李丽质思量着又问道:“集权就是科举吗?” “科举只是集权的一种手段而已,类似的还有改制兵权,或者是收回地方权力。” 言至此处,李承乾又有些气馁,在历史上大唐的集权做得并不算太好,地方太过强大,导致后期造成地方能压制中枢的局面。 中原说大也不大,当地方官吏或者将军以及各类军治一体的官吏壮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地方与中枢的矛盾就会激化。 换言之,强大的帝国失去了对外扩张的激情,只为仅有的利益争抢,大抵上卷死了别人,也卷死了自己。 其实现在的皇帝,也就是这位天可汗,他的方式还算是正确的,将大唐的一群强人养在长安城。 现在的朝政体系下,长安城的中枢力量足够强硬。 现在想要开科举,正应了那句话,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不对,应该是天下英雄尽入父皇彀中矣。 老臣退下了,新的年轻臣子上来了,他们就要干一些大事,除了西征吐谷浑,第二件大事便是开科举。 李承乾又道:“说多了,你也听不懂,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李丽质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就回了她自己的房间,看一眼弟弟妹妹是否睡得好,要看一会儿书再睡。 小福与几個宫女还在收拾着东宫殿内,捡起一些被皇子公主们丢到各个角落的各种东西,将它们放回东宫原本的位置。 直到太子殿下也去睡了,这些宫女这才三三两两去休息。 夜里,曲江池的游园还在继续,当今皇帝与皇后莅临并且与众人举杯,高呼了一声大唐万胜之后。 皇帝和皇后就不在这里了,好像是只是走一个过场。 在这里的宾客各自散去之后,长孙无忌坐在一处水榭中,身边的舅父正躺着,他低声道:“将那个波颇老僧带来。” “喏。” 还未等长孙无忌说话,一旁就有人快步离开。 片刻之后,将一个老僧带到了这处水榭。 波颇是天竺人,他不是唐人,所以对大唐的权贵,他是毕恭毕敬的。 高士廉问道:“太子殿下问了你什么,你对太子殿下说了什么?” 波颇将曲江池边的话语原原本本地告知了眼前两人,而后他又躬身行礼道:“尊敬的贵人,老僧不敢有隐瞒,” 高士廉颔首,眼神示意了桌案上的一碗酒水。 波颇双手接过这碗酒水,又是行礼。 这个天竺老僧在唐人面前表现得要多谦卑就有多谦卑。 长孙无忌道:“舅父,何苦为难这么一个老人家。” 高士廉叹道:“老朽就不是老人家了吗?” “你可以走了,往后若有人问起,你也要如实禀报,事涉东宫储君,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老僧领命。”波颇一手拄着拐杖,又向长孙无忌行礼,这才离开。 曲江池边有越来越多的人提着灯笼离开,三三两两的行人,有男子也有女子。 长孙无忌道:“舅父,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高士廉低声道:“伱说老朽为难一个老人家,你不帮东宫又何尝不是在为难老朽这个老人家?” 长孙无忌抬头叹息,道:“舅父,不要无理取闹了。” “呵呵呵……”高士廉闭着眼,神色舒服地享受着凉爽的夜风,又道:“你知道太子殿下与波颇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长孙无忌道:“如果玄奘可以平安回来,他会功成名就。” 高士廉缓缓点头。 长孙无忌又道:“可对殿下来说玄奘是唐人,殿下言外之意,无非是玄奘成就应该是大唐的成就,而不是他这个天竺人,或者是一个佛的成就。” 高士廉道:“那就对了,其实你和太子是一路人。” “可……”长孙无忌欲言又止,三缄其口又将话咽了下去,干脆不说了,低头不去看舅父。 高士廉见状反倒是笑了,他起身拍了拍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外甥的肩膀,缓缓道:“你还是一样的,你没变过,你是当年陛下的布衣之交,和当年一样,你既是皇帝身边最忠心的人,也是最有权势的外戚。” 老仆从跟在许国公身边,面带笑容。 走出曲江池,高士廉摇头道:“苦了老朽的大外孙哦,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翌日,李承乾早早睡醒,就收到了甘露殿送来的话语,今日休朝了。 “呵呵。”刚洗漱好的李承乾神色麻木地笑了笑,脱去朝服又回到榻上睡了一个回笼觉。 皇帝给假期可太不容易,这都多久了好不容易给个假。 宁儿看到殿下这种行为,也是无奈一笑,而后关上了寝殿的门,安静地守在门外。 渭南的渭水河畔,两驾马车一前一后到了河边,徐孝德下了马车之后,连忙给后方马车的人行礼。 这驾马车上的人是当今应国公,武士彟。 武士彟是当年的晋阳起兵的元谋功臣之一,只不过他当年跟随李渊起兵之后,随着追随李唐的人越来越多,这些年武士彟多多少少也收到了一些言语。 因武士彟出身山西武家,家族是以经商起家的,是前隋其实最大的木商之一。 之后结识了李渊,又因李渊起兵之后,现在成了应国公,也是李唐的官吏。 武士彟咳嗽着走下马车,作揖回礼。 跟在武士彟身后还有一个小丫头,她从马车中探出脑袋看着前方马车还有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 徐孝德担忧道:“应国公,不如一同回朝,孙神医就在长安可以去看看病情。” 武士彟摆手道:“老夫先去看望李神符将军,等忙完了这些事再来长安相见。” 言罢,他又坐上了马车,从这里一路南下去了并州。 徐孝德站在原地送别,失落地摇了摇头。 因当年治理荆州,又在并州结交,武士彟与李神符颇有交情,当年骁勇善战的李神符在汾水迎战突厥人,又在沙河痛打前来冒犯颉利可汗的骑兵。 与当年的宗室将领李神通他们一样,为李唐征战十余年。 可时过境迁,如今身患重疾,李神符长年累月奔波也累坏了身体,现在只能赋闲养病。 武士彟是个重情义的人,他要去看望李神符也是人之常情。 徐孝德还是很担心武士彟的身体状况。 “爹爹。” 徐慧的话语声从身后传来,道:“小武会来长安吗?” 这丫头说的小武,是她一路结伴而来的武士彟的次女。 两个小姑娘一路上有个伴,徐孝德看了一眼长安城方向,收拾一番心情,道:“会来的。” 一阵风吹过官道,给渭水河吹起一些涟漪。 东宫,李承乾一觉睡到了午时才醒,睡眼惺忪地打开殿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站在殿外的宁儿。 她躬身道:“殿下,可以用饭了,徐孝德已在崇文殿等着了。” 李承乾点着头,一路走向前殿,弟弟妹妹正坐在一张长桌上用着饭,她们用饭的时候保持着安静,这是东宫的规矩。 想说话就要放下碗筷,而且要将口中食物咽下再开口,这都是东宫规矩。 其实与宫里的礼仪差不多。 在宫里绝大多数时候,管这些孩子的宫女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在东宫更严格。 李承乾从前殿走过,一路走向崇文殿。 宁儿给了一旁的宫女眼神,当即就宫女拎着炉子去了崇文殿。 徐孝德就站在崇文殿前,见到太子来了,行礼道:“殿下。” 李承乾径直走入崇文殿内,坐下来打算先用饭,接过宁儿递来的开水,喝了一口,道:“回来就好。” 徐孝德作揖道:“潼关北面的黄河水位下降,臣不得不留下来开辟官道,耽误了两月。” “潼关是关中咽喉,地理位置何其重要,也是应该的。” 见到太子殿下能够体谅,徐孝德也放松不少,他递上一个包袱,“这是臣为太子殿下准备的。” 宁儿先是接过包袱,放在殿下面前。 打开包袱入眼的是一堆干卷的茶叶。 徐孝德又道:“臣是江南东道人,自小认识茶叶,也能够分辨茶叶,托江南故乡人按照殿下的吩咐采摘之后进行了晾晒与炒制。” 李承乾拿起些许茶叶,放入碗中,而后倒入一碗开水。 茶叶经过开水一泡,飘起来的热气带着茶叶的清香。 而后又给徐孝德泡了一碗,李承乾道:“孤与徐长史共饮。” 宁儿看着太子殿下与徐孝德共同拿起茶碗。 太子殿下只是浅尝了两口,再看徐孝德像是为了解渴豪饮,一口将茶水都灌了下去。 或许是感受到殿下的信任,徐孝德表现出来的忠心都在这豪饮中了。 李承乾又给他倒上一碗,笑道:“味道如何?” 徐孝德用袖子擦了擦嘴,回道:“有些涩。” “这一次不要喝这么多,浅尝一两口,慢慢喝。” 闻言,这一次他端起茶碗,尝了一口,仔细品味着,片刻后回味道:“别有风味。” “茶叶自古有之,饮茶源远流长,人们的喝茶方式不同,孤更喜欢将茶叶炒制之后再饮用,简单又纯粹些。”李承乾感慨道:“太好了,大唐终于有像模像样的炒茶了。” 话音落下,徐孝德见太子殿下的笑容别有深意,还有些莫名阴沉。 徐孝德躬身作揖,蹙眉不解其意,很少见殿下有这等神情。 茶叶当然是利国利民的,自它问世以来,到了后世有多少战争都是因茶叶而起。 泾阳,夏收之后,这里更忙了,泾阳县的绝大部分壮劳力都去了杜荷的作坊劳作。 上官仪在这里给自己搭建了一间小屋住了下来,屋子建得不高,也并不宽敞能够放下一张床榻,一张桌子,能够遮风避雨而已。 当年江都之变后,他也厌倦寄人篱下的生活,如今也从杜荷府中搬出,干脆住在泾阳。 而泾阳的坎儿井正在开挖,许敬宗抚须道:“还有半月这个坎儿井就能完工了。” 上官仪看着一个个竖井中不断有人用绳索将一桶桶黄土拉出来,皱眉道:“你哪来这么多人手。” 许敬宗道:“从隔壁县借来的。” “那这些开挖用的绳索与农具都是从哪儿来的?” “也是从其它县借来的。” 上官仪不是怀疑许敬宗的能力,这人能够从附近县借到这么多的人手与农具,这个许敬宗在关中的人脉到底有多大? 这人也不是身居高位,与他相识也不过三两月,上官仪再问道:“只要许侍郎开口,他们就会借?” 许敬宗道:“都是太子殿下意思,他们自然会照办。” 上官仪不解道:“那门下省批复开垦奏章也是……” 许敬宗道:“当然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只要说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他们都会安排?” “那是自然,我许敬宗人微言轻,只要说是给太子殿下办事,多少都会给予方便。” 上官仪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缓缓道:“你把太子当什么了?” 第四十章 东宫的钱袋子 许敬宗抚须道:“这些事光靠泾阳一县的人力是做不完的,按照太子殿下的设想,我们还要在泾阳的西北方向种上一大片树林,一直种到河西走廊的祁连山以西。” 若是这些都是为他自己谋利,上官仪就算是不要命了,也要去东宫告发许敬宗。 看在他都是为了泾阳建设,几乎奉献了他的所有时间的份上,那就暂时不和这个人割袍断义了。 一个有志向的东宫储君,总让上官仪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如果太子没有这么大的志向,还让人觉得踏实一些。 许敬宗的为官之道,以及他在关中任一个县丞的作风,上官仪实实在在地感觉被上了一课。 而长安城的文学馆内,李泰要整理各种典籍,与一群学士整理各种要点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尽管今天休朝,中书省内还是有很多官吏在忙碌,他们还在为了如何治理刚打下来的吐谷浑争论,还有的也在为了今年赋税收缴苦恼。 自武德七年开始,关中各地的赋税收缴一直都是個很头疼的问题。 最开始的时候,大概是武德四年,收缴中原各地的赋税,还要看当地豪强或者世家高门的脸色,更不要说还有不少地方的乡民连皇帝是谁都不知道,官府的门朝哪里开的都没见过。 至少现在好点了,但依旧是一件令人头疼的工作。 阴沉的天空刚有些雨水落下,风又大了些,倾盆大雨笼罩了整座长安城。 连续几日酷热炙烤后的屋顶,大雨一浇下,便形成了一片水雾。 东宫,李承乾不紧不慢又饮了几杯茶,听着徐孝德讲述这几个月他在外奔波时遇到的见闻。 说多了就觉得口渴,徐孝德又喝一口茶水,问道:“殿下,为何要在东宫种葡萄?” 李承乾朝着殿门口走了两步,正好到会有三两滴雨水落在身上,又不至于湿了衣服的距离,道:“因孤的弟弟妹妹喜欢吃葡萄。” 忽然笑了笑,又解释道:“或许太照顾弟弟妹妹们的感受,在你看来是孤太过宠溺他们,因此耗费人力物力就为了一口葡萄,是不该这么做的。” “虽只是东宫一草一木罢了,但以小见大……还是不该,你是东宫长史,奉父皇旨意来教导孤,就算是你现在批评孤如何不是,也是应该的。” 徐孝德气馁一叹。 李承乾伸手接了一些屋檐流下来的雨水,缓缓道:“你知道吗?西域人光是向关中卖葡萄,他们都赚翻了,西域人一直在赚中原的钱,这世上怎么能有这种事?” 雨势渐渐小了,隆隆的雷声却还在炸响,徐孝德作揖道:“殿下,待臣回去查问坊市。” 见他要走了,李承乾又道:“带一些茶叶回去。” “谢殿下。”他拿出一个布囊,装入小小一袋茶叶,快步离开了崇文殿。 宁儿低声道:“殿下,是否用饭了。” 李承乾点头重新坐下来,端起碗安静地吃着黍米饭。 傍晚时分,泾阳又送来了许敬宗的工作简要。 因许敬宗已成了关中乡民眼中的酷吏,所以他治下的泾阳县全是好人,没人敢做坏事。 这个许敬宗是许国公给太子殿下办事的,也是东宫门下的一位干吏。 宁儿在一旁整理着书卷,时而看向正在书写回复的殿下,看看是否需要研磨了。 许敬宗是东宫干吏,杜荷是殿下放在泾阳的钱袋子。 那么徐孝德与于志宁,就是殿下将他们留在东宫的良心。 写完对泾阳的回复,李承乾让小福安排宫里的太监送去泾阳。 等弟弟妹妹们从立政殿回来,李承乾走入东宫菜园子,看着这个糟心的地方。 在冬天的时候,这个菜园子还是很喜人的。 到了关中不缺蔬菜的季节,这里就显得多余。 李承乾抬头看着葡萄架子,见到有淡绿色的一点,扒开了盖着果实的叶子,有小小一串葡萄。 葡萄的果实很小,与豆子差不多大小,只比芝麻大上一些。 摘下这一串葡萄之后,李承乾将它当作下一季葡萄的种子,而后将眼前的葡萄架子给拆了。 这葡萄架子从春季开始种一直到了入夏,也没见到葡萄,东宫上上下下,在这里花费了不少心血。 三两个宫女看着一幕,殿下也不顾会不会脏了衣裳。 小福担忧道:“宁儿姐,殿下该不会是生气了?” 宁儿神色平静道:“你看太子殿下的笑容,一定很高兴。” 小福低声道:“葡萄没有种出来,怎么会高兴呢?” “嗯。”余下的几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整个葡萄架子都被殿下拆了,这个菜园子看起来才宽阔了不少,令人舒心。 季节已经过了,等关中入秋,就不可能再长出葡萄。 如果成功了,那么东宫只需要卖葡萄的种子就能赚数不清的钱。 刚刚摘下的那一串“微型”的葡萄,可以用来作种子,当然了光看成色也不知道来年用这种子种出来的葡萄会怎么样。 挑选了一些较为干枯的葡萄藤蔓,李承乾用它们来烤肉,弟弟妹妹围着火而坐。 李治贼贼地从自己的房间中拿出一个酒壶,小声道:“皇兄,这是葡萄酿。” 李承乾烤着肉好奇道;“你哪里来的葡萄酿?” “父皇藏着的,弟弟给带来了。” “嗯。”李承乾将葡萄酿放在一旁的桌上,道:“伱不准喝。” 李治还是眼馋地看了一眼酒壶,嘟囔道:“想喝一口。” 李承乾一手抚着太阳穴,斜坐着道:“那就喝一小口。” “当真?” “明天给你考试,过了六十分给你喝。” 一旁的李慎轻声一笑。 李治不悦道:“你笑什么?” 李慎低声道:“皇兄怕不是连三十分都难。” “你!” 眼看李治和李慎又要吵起来,被李丽质瞪了一眼,这对兄弟这才老实许多。 肉就要烤熟了,李承乾将一些煮好的芦笋与芹菜也端了上来,吩咐道:“一口肉一口菜,每个人都要吃蔬菜。” 其实,李承乾心里还是很高兴,今年种出来的葡萄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得到了能够结出果实的种子。 宁儿留下几截较好的葡萄藤,余下的全部都烧了。 眼不见心不烦,这些葡萄让殿下心烦,还不如一把火烧了,烧了之后就不会烦了,大快人心! 到了夜晚,人就会清闲下来,李承乾捧着一卷书看着。 宁儿收好了东宫,从一旁的壶中拿出一些茶叶,道:“殿下,可以用茶了。” 李承乾道:“睡前就不喝了。” 宁儿点头,又将茶叶放回了壶中。 前贤圣人的书都是教人如何做一个好人的。 这些书看久了便会很枯燥,容易犯困。 李承乾捧着书,换了一个坐姿,挨着油灯看,又道:“准备一些茶叶给父皇,还有母后,皇爷爷,明天再给舅爷送去。” 宁儿又问道:“河间郡王那边不用送吗?” “不用了,明天他一定来蹭饭。” “喏。” 皇帝是很喜欢打牌的,他喜欢这个带着一些运气与博弈的游戏。 近日来常常在武德殿与父皇玩到很晚。 这也是陛下为何在七月初七那天,只在曲江池匆匆露了一面的原因。 皇帝与皇后在曲江池坐了片刻,就回来找皇爷爷打牌了。 殿内,牌局正在继续,李世民亲自发着牌。 不多时,东宫的掌事女官宁儿小步走来,她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的是三个罐子。 来到牌桌边,宁儿道:“陛下,这是殿下送来的。” 李世民还在整理手中的牌没说话。 长孙皇后给了她一个眼神。 宁儿会意之后,便将盘子放在了一旁,冲泡好三碗茶水,而后默不作声地离开武德殿,快步回了东宫。 武德殿内的牌局依旧在继续,在宫里人的眼中,皇帝父子一家能够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打牌,这再好不过了,不论嫔妃还是宫女都替陛下高兴。 李渊每每出牌都很谨慎,沉声道:“听说吐谷浑大胜了?” “嗯。”李世民应了一声,而后拿起一旁的茶碗,喝下一口茶水,蹙眉看着手中的牌,手里的茶碗迟迟没有放下。 又是低头看向茶碗中漂浮的茶叶,良久不语。 殿内,没人说话,宫女与太监安静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又是一局牌打完,长孙皇后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妾身还要去照料兕子,这孩子没人哄着睡不着的。” 李世民抚着额头点头,而后让一旁的老太监来替皇后。 牌局一直到了深夜,李世民和李渊都发现了一件怪事,根本不困,反而是越打越精神。 茶水泡了好几遍,碗中的茶叶都没味了,这才换了一些茶叶又冲泡了一碗。 过了子时之后,一旁的太监都昏昏欲睡,有宫女靠着殿内的柱子都已经睡着了。 太上皇与陛下还在牌局上厮杀。 翌日,等天亮的时候,群臣早早就在殿内了。 李承乾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又是插科打诨的一天。 再看李泰还是老样子,在朝中每个人都好像是他的朋友。 注意到站在朝班中的长孙无忌,李承乾向舅舅礼貌微笑。 也没有言语,舅舅与大外甥之间也只是眼神交汇了片刻。 李恪在一旁问道:“皇兄,游园的那天没去吗?” 李承乾揣着手道:“去了,不过孤很早就回了东宫。” “那真是可惜了,可不知那晚李泰有多么放浪形骸。”李恪说着话,目光剐了一眼还在与朝臣说笑的李泰。 在他眼里,好像是太子没去游园,才会让李泰嚣张的。 李承乾低声道:“你最近做什么呢?” 李恪道:“在军中射箭,尉迟恭将军在教弟弟行军。” 李承乾中肯点头道:“好好学。” “喏。” 言至此处,李承乾又补充一句,“不用在意李泰。” 李恪板着脸,“嗯。” 这两个弟弟分明就不是一个赛道的,李泰完全是个文科生,李恪一直在卫府中锻炼着,这两人有什么可比的吗? 李承乾苦恼地看了眼皇位。 不多时,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喝,群臣当即噤声,一同躬身作揖行礼。 父皇脚步缓慢走到皇位边,而后挥袖坐下。 李承乾注意到今天一早父皇的脸色不是太好,似乎是熬夜了? 早朝正常开始,今日的早朝很平静,皇帝也没什么兴致,三省六部各自汇报完之后,早朝就草草地结束了。 如果每天早朝都能这么顺利地结束,时间充裕还能回去睡个回笼觉,能隔三差五给个假期就更好了。 前脚刚走到东宫,皇叔李孝恭脚步匆匆来了。 皇叔是东宫的钱袋子之一,他要是不来东宫了,那就是出大事了。 现在还能健步如飞,看来形势一片大好。 “听说了吗?胜光寺的天竺老僧最近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他总说罪孽深重,要忏悔半月,谁也不见。” 李承乾好奇道:“皇叔怎么知道的?” 李孝恭走入崇文殿,与往常一样坐下来,顺便煮着面条,笑道:“这长安城又不大,老夫怎会不知?” 李承乾颔首不语。 李孝恭又拿出五块银饼,道:“红楼还没有结局,有人要收买老夫,说是有了结局一定先给他们家,这银饼老夫一个人拿着不踏实,你也该拿的。” 李承乾默不作声拿过银饼,交给一旁的宫女,小声道:“给宁儿。” 李孝恭重重一拍桌子,感慨道:“听说昨夜陛下在武德殿彻夜打牌,这件事被魏征知道了,那老儿就在甘露殿,指着陛下的鼻子骂。” 终于,李承乾来了兴致,小声问道:“一晚上没睡?” “也不知是哪个好事小人传出来的消息,这宫里的小人太多了,杀都杀不完。” 李孝恭皱眉想了片刻,又道:“这件事说来有点古怪。” “如何古怪了?” “陛下彻夜打牌也就算了,武德殿的那位老人家也彻夜未眠,照理说这把年纪了,不该如此的,难不成吃了什么猛药?” 李承乾道:“呵呵,孤怎么会知道。” 第四十一章 大胜而归 李孝恭吸溜着面条,大眼瞧着李承乾往一个空碗中放了几片干叶子,目光盯着没动,嘴里说着,“其实陛下也不容易,一宿没睡现在肯定很困,还要被魏征骂皇帝彻夜打牌,再这么下去朝政早晚荒废。” 李承乾将开水倒入碗中,赞同地点头。 “也不知道今天会有多少宫女,太监被赶出宫。” 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又道:“以后这种事皇叔就不用在东宫提了。” 李孝恭实在是忍不住好奇,放下手中的碗筷,问道:“这是什么?” 李承乾颔首道:“茶叶。” “茶叶?” “嗯。”李承乾又泡了一杯,放在他面前,道:“这是江南东道那边送来的茶叶,炒制之后冲泡就可饮用,困倦的时候,喝一口能够提神。” 李孝恭刚端起茶碗。 李承乾又补充道:“饭后可以适当来一碗,夜里就别喝了,提神醒脑容易睡不着。” 李孝恭抿了一口茶水,忽又惊愕地看着这个侄儿,而后神色了然又喝一口茶水。 入口时有些涩,李孝恭啧吧啧吧嘴,放下了茶碗,道:“不好喝。” “习惯了这种味道就好。” 李孝恭忽然觉得有些坐立难安,低声道:“刚刚说陛下睡不着,你不知道?” “皇叔呀,父皇怎么喝得就不清楚了,跟茶叶多半没关系。” “对对对……”李孝恭看了看四下,又道:“魏征再骂,也不会来东宫骂的。” 关中到了十月,入秋了,各县都在忙着储备粮食,天空飘着雨水令人烦心。 华西秋雨时节,这时候的雨水下得断断续续,时大时小,是蓄水的好时候。 西征吐谷浑的兵马也在这个月回来了。 绝大多数将领都回来了,侯君集与段志玄留在了吐谷浑,还有些扫尾的事要办。 大军在入关的时候就散开了。 现在走在官道上的都是一众将领,还有一支一千人的兵马跟着。 李靖穿着甲胄,走在最前方。 李道宗与牛进达策马跟在一旁,沉默不言。 李道彦先是看了一眼后方囚车中的吐谷浑伏允可汗,又看看在前方的李道宗,问道:“是一开始就知道伏允会往乌海跑?” 牛进达道:“这头功被你抢了,这年轻人心头不好受,一路上都问了多少遍了。” 见李道宗不回话,牛进达策马凑近再问:“这兵法要略某家也读,怎么就被你先一步看到乌海要道了?” 李靖策马在前方依旧是沉默不语,带着凉意的秋雨吹过,这位统领全军的大将军坐在马背上依旧如一座山。 李道宗拉着缰绳,夹了马腹让马儿走得快一些,神色上都是苦恼。 行军快到泾阳了,就见有一個人戴着斗笠,牵着马站在路边。 等兵马行进得近了一些,那戴着斗笠的人才抬头,道:“众将士大胜而归!大唐万胜!” 李靖住马看着路边这人,缓缓道:“河间郡王等在这里做什么?” 李孝恭笑道,抬着下巴示意李道宗。 见状,李道宗连忙向李靖抱拳道:“将军,末将与他说两句。” 都是当年一起南征北战的将领,多少还有些情义。 只不过面对李靖这铁面神色,李孝恭还是有些犯怵。 李靖颔首沉默,带着队伍继续前进。 李道宗看了看四下,翻身下马。 等李靖走远了,李孝恭扶着一旁的树这才长出一口气,缓了缓神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李靖的脸真是越来越吓人了。” 李道宗叹道:“以前大将军还是个能与我们谈笑风生的人。” 李孝恭往嘴里放了一颗枣子,一边嚼着道:“身处在这样一个位置上,以前多么洒脱的人,现在也变了。” “嗯,这次回了长安,李靖大将军多半又要闭门不出。” “从大业年到如今,功劳太高了,李靖扛到现在也不容易。” 两兄弟站在官道边评论了一番李靖,看着远处的兵马,齐齐一声叹息。 再看眼前,李孝恭拍了拍这个弟弟的肩膀,大手掌又拍了拍他胸前的甲胄,道:“听说这一次你立了头功,生擒了伏允可汗?” 李道宗点头,“嗯。” “一个人拿着这份头功不好受吧,这么多将领出征,就被你一个人抢先了。” 李道宗苦笑着,道:“兄长说得不错,这一路上没少被他们编排,打算某家回了长安之后,就也闭门不见客了。” 李孝恭爽朗一笑,道:“手脚健全的回来就好,也不用闭门谢客,可惜了就是会遭几句闲话。” 李道宗低着头还有些惭愧。 “这么多将领一起出兵,最后的大功劳被你拿了,出兵在外看各家本事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骂个三两句就罢了,以后还是能坐在一起喝酒的老兄弟。”李孝恭低声说着话,宽慰着这个堂弟,又从怀中拿出一块肥皂丢给他。 李道宗伸手接住,迟疑道:“肥皂?” 李孝恭拿起挂在腰间的水囊,“喝口酒?” 李道宗回道:“等回了长安城卸甲后再饮酒。” 这话都在意料中,李孝恭笑了笑,道:“当年老夫与天下英雄驰骋中原,伱还是个跟在陛下身边的裨将,这么多年了,你小子还是这么不灵醒。” “弟弟自小愚钝,当初就不该与太子说西征吐谷浑的行军方略,让兄长见笑了,但军法森严,还是不能饮酒。” 李孝恭又带着责怪地重重拍了拍他的甲胄。 李道宗被这力道拍得后退两步。 “酒可以不喝,这肥皂你就别推脱了。” “弟弟记得这肥皂是名贵之物,只有陛下与皇后的赏赐才有。” 李孝恭后背挨着树,揣着手端坐在官道边,铜铃大眼看着官道上来往的行人,低声道:“你看看肥皂上印着的字。” 闻言,李道宗将手中的肥皂翻过来,看到了肥皂上印着“泾阳”二字,而且是正楷字。 “这是泾阳造的肥皂,去长安就能买到,你手中这块是薄荷味的,要五十钱。” 李道宗将这块肥皂收入怀中,而后郑重抱拳表示谢意,又翻身上马,赶着时辰要追上大军朝着长安而去。 等人走远,许敬宗从后方走了出来,道:“这肥皂河间郡王可还满意?” 瞧了眼对方,李孝恭缓缓道:“你们泾阳造出来的纸张,什么时候可以印红楼。” 许敬宗作揖行礼道:“说笑了,红楼是士林大儒口中的禁书,就算是不是红楼,这泾阳的纸岂敢用来印书。” “难道你们泾阳就留着纸张,不卖也不用吗?” “东宫自有安排。” 这许敬宗说话一板一眼,言语中多有应付之意,李孝恭又道:“又不是什么讨贼檄文,你怕什么。” 许敬宗依旧作揖不语。 李孝恭板着脸,又厌烦地看了眼漫天的雨水,也朝着长安城走去了。 秋雨又大了几分,雨水拍在脸上还觉得有些疼,许敬宗走入泾阳县的县衙内。 上官仪穿着一身青衫,正在帮着批复文书,见人回来了,刚想开口,看到许敬宗黑着一张脸。 泾阳县的县衙没几个人,除了许敬宗,上官仪自己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包括两个平时都不在这里的门吏,还有一个打扫的老妇人,只有五个人。 稍坐片刻,许敬宗怒得一拍桌案,道:“用得着你李孝恭这个老狗来试探某家对东宫的忠心!” 一声怒喝,上官仪惊得手中的笔一抖,这下可好,刚批复的文书,哗啦出长长一条。 只得长叹一口气,上官仪只好重新抄录一份,再作批复。 许敬宗又怒道:“欺人太甚!” 上官仪干脆搁下笔,尽量心平气和道:“许县丞,下官给你批阅文书呢。” 许敬宗咬牙切齿,感受到自己的人品遭到莫大的羞辱,又道:“你说作坊里那些纸张能随意用来印书吗?” 上官仪迟疑地回道:“多半是……不可以的。” 话音刚落,他又抬头看向正在漏雨的屋顶,泾阳还是很穷的,这县衙的屋顶漏雨成这样也没修缮过。 上官仪只好挪了挪自己的桌子,漏雨就漏雨吧,只要不湿了文书就好。 “娘的,许某还想多活几年,真当某家是个不晓事的混账?” 这个许敬宗给东宫办事还是很得力,在他安排下这泾阳也正在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改变着,坎儿井算是建成了,等秋雨结束之后就可以放水,来年就能用来灌溉。 不过许敬宗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也是一个善于投机的人。 上官仪心里不想成为许敬宗,如今算是拜在杜荷家门下,至于太子殿下,或许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 有了应国公武士彟,还有杨恭仁的举荐,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弘文馆的直学士。 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了,应国公是当年武德一朝的皇帝李渊看重的人,而现在追随天可汗李世民的人越来越多。 反而如应国公这样的人,在长孙无忌,房玄龄,或者是尉迟恭等人面前显得黯淡。 更不要说当年的武士彟祖上都是经商起家的。 许敬宗刚发完脾气,见上官仪站起身,道:“去做什么?” 上官仪将一份份文书放入包袱中,慵懒道:“去门下省递交文书,顺路去长安看望应国公,听说他昨天就到了。” 留下还在看着漏雨屋顶发呆的许敬宗,上官仪脚步匆匆地走入雨中。 长安,李承乾与李恪站在城头上,目光所及皆是满城的长安居民站在朱雀大街两侧,迎接着大胜而归的李靖大将军。 唐军出征不灭一两个国,都显得对不起出征的成本。 宁儿手提着一柄自制的竹伞,站在殿下身后,遮挡着雨水,不让这些烦人秋雨落在殿下身上。 李恪指着队伍中的一个囚车,道:“那就是伏允可汗!” 何止伏允可汗,大唐这一战攻打吐谷浑得到的财宝都用一驾驾马车装着。 此战大胜,还给大唐带来数不清的牛群与羊群,河西走廊都快养不下了。 更不止如此,大唐还拿回了祁连山与河西走廊西端这个咽喉之地。 李承乾的目光看向走在最前方的李靖大将军,史书上这是大将军为大唐出征的最后一战。 李恪低声道:“军报上说,李道彦与段志玄一路从赤水源杀到了大非川,一路上尸骸遍野,都快将吐谷浑人杀绝了。” “你很向往带兵出征?” “皇兄有所不知,弟弟做梦都想。” 李承乾伸手扶在湿漉漉的城墙砖石上,缓缓道:“打仗是最苦最累的。” 李恪朗声道:“岂能怕苦怕累,皇兄说笑了。” 这孩子志向一如既往地单纯,李承乾在秋雨中一声叹息,走下了城墙,又对一旁的宁儿叮嘱道:“宁儿姐,东宫咸鸭蛋应该能吃了。” 宁儿笑道:“今晚要庆贺大胜。” “本来想吃茶叶蛋的。”李承乾揣着手惆怅道:“奈何留下来的茶叶不多了,省着点喝还要留在来年的春天。” 大军得胜而归,最涨大唐的心气,不由得感觉精气神都高了几分。 简朴地庆贺一下,东宫的咸鸭蛋留了有些时日,现在不吃还要留到何时? 太极殿,群臣都在殿内,一群西征得胜的将领正站在殿外,准备依次入殿。 走入承天门的时候,李承乾望了眼太极殿。 宁儿低声道:“正式的封赏,还要等到明天早朝。” “嗯,现在的父皇一定很高兴。” “此番大胜震慑了西域,大唐万胜。”宁儿稍稍躬身行礼,手还要高高举着伞。 一直到了夜里,雨水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李承乾站在东宫楼台的窗前,从这里能够看到雨幕中的太极殿依旧是灯火通明。 李承乾吩咐道:“晚饭每人一只咸鸭蛋,一定要将蛋吃完。” 李丽质刚收拾完一堆文章,点头道:“这就和弟弟妹妹们说。” 深夜时分,宁儿去了一趟立政殿,回来时带了一个消息。 “殿下,皇后说陛下命人去修缮骊山行宫,准备今年的秋猎。” 李承乾用木夹子将油灯的灯芯拔高,让火光更亮一些。 晃动的火光照在这个太子冷峻的脸上,“大军得胜而归,心气正高的父皇要去秋猎?多半要一直在骊山住到隆冬时节,孤身为太子是要留守长安,监理朝政的吧?” 第四十二章 正义的一战 宁儿的目光也看向殿下拔高的灯芯,低声道;“按以往来,应该是这样的。” 李承乾放下这卷厚重的书,儒家典籍读起来索然无味,这些书想要将天下人都教成一个个好人。 看殿下蹙眉的神情,宁儿低声道:“儒家典籍读起来若生涩的话,可以让朝中学士来讲解。” 李承乾摆手道:“不用了,早点休息吧。” 宁儿会意,稍稍躬身道:“喏。” 安静的东宫寝殿内,李承乾坐在窗前,偶尔还有几滴雨水落入殿内,入夜之后,这秋风更凉了些。 李承乾在窗前站起身,遥望雨幕中的太极殿,那里还是老样子灯火通明。 翌日,天边刚有些灰蒙蒙,天空还是阴沉的,雨水刚停歇不久,地面还湿漉漉的。 李承乾绕着东宫跑了三五圈,这才用了早饭,换了朝服准备去早朝。 坚持晨跑快一年了,身体正在越来越强壮,走回东宫拎起一个水桶,倒入木盆中,开始洗漱。 明显可以感觉到,力气也更大了,男孩子在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是锻炼最有成效的年纪,正处于成长最关键的年龄,不论是对疾病的痊愈速度,还是骨骼健壮,都是最好的时候。 宁儿将粥放在炉子上热着,而后再帮殿下看看,是否都梳理好了。 李承乾整理好衣襟,走到前殿见到正在刷牙的李丽质。 弟弟妹妹醒来都挺晚,李丽质是最先睡醒的。 见她正刷着牙,目视着前方,双目无神,见皇兄走来,连忙道:“皇兄。” “把东宫咸鸭蛋再准备一些,孤下了早朝一起去看望母后。” 李丽质闻言点着头,还是有些没睡醒的状态。 天边的晨曦更敞亮了,只不过这种敞亮还是没有破开乌云,关中的秋雨就是这样的,断断续续下個不停。 地面湿漉漉地看着糟心。 宫里还有许多地方没有修缮,地面上坑坑洼洼有些积水。 其实这样也好,等到将来想要改建皇宫,也能顺手很多。 刚走出东宫,就见一个身影站在不远处,本就是上朝的时辰,众臣正脚步匆匆走向太极殿。 这个时候站在东宫门口,不是等着东宫储君,还能是在等谁? 再走近一看,才认出来这个穿着蓝色官服,腰配银鱼袋的人是皇叔李道宗。 只不过看他现在的大胡子疯长,一时竟没有认出来。 李道宗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连忙扶起对方,道:“皇叔出征塞外,这一次回来整个人都瘦了许多,如此眼窝深陷,也没休息好吧。” “昨夜在太极殿,与陛下与众将饮酒到深夜,休息了一个时辰,便又要来上朝。” 李承乾揣着手继续朝太极殿走着,又道:“皇叔多注意身体,下了早朝便去休息。” “喏。” 李道宗很是恭敬,又道:“其实昨夜陛下给了封赏。” 李承乾颔首道:“那挺好的。” 就快走到太极殿的时候,李孝恭也凑了过来,看李道宗神色道:“承范啊,下了朝去太医署诊个脉,带一些药调养一番。” “弟弟身体无恙。”李道宗回道。 叔侄三人低声说着话,走入太极殿。 看李道宗眉头紧锁,像是有心事,李承乾低声问道:“皇叔,此番大胜而归,应该是意气风发之时,怎么?还有心事吗?” 李道宗先是看了一眼兄长,又道:“此番出征还要感谢殿下指点,只是末将如实说了,他们谁也不信。” “无妨,战事能够赢是最好的。” 李孝恭低声道:“我们宗室将领行事处处都要小心谨慎,兵权能够杀人,也会害了自己,陛下对我们这些有功的将领还是挺好的。” 说来也是,自大唐立国之后,天可汗向来是善待功臣的。 先是看了看已站在朝班位置上的李恪,李承乾低声道:“皇叔当时是如何卸下兵权的。” 李孝恭先是咳了咳,提了提朝服的腰带,道:“老夫娶了二十多个美妾。” 李道宗神色越发凝重了。 李承乾感慨道:“皇叔注意身体啊。” “后来被陛下训斥了一顿,兵权被收没了,又只能将那些美妾放了回去,还挨了不少言官的骂。” 见眼前叔侄俩都看向自己,李道宗悻悻道:“家中有悍妻,若也纳妾……她非要与某拼了命不可。” 李孝恭失望摇头,眼神只能表示好自珍重,又道:“昨日,李靖得胜而归,来见了陛下之后,在甘露殿谈了很久,而后李靖又回了他的府邸,闭门谢客,就连昨夜的太极殿夜宴都没来。” 李道宗沉声道:“且不说自家这些事,吐蕃人不容小觑,当初去乌海要道截杀伏允可汗,就在那里遇到了吐蕃人。” 吐谷浑平灭了,赤水源与大非川死了数以万计的人。 吐蕃与大唐的恩怨在史书上纠葛百年。 尤其是再听到大非川这个地名。 听李道宗讲述才知道那一次截杀活捉伏允可汗有多么凶险,如果这个时候吐蕃人在后方插一手,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好在,当时吐蕃人没有准备充分,也可能是吐蕃不想在这个当口与唐人开战,毕竟他们也刚刚收服了羊同部落,松赞干布更是派出使者去雪山后方的泥婆罗派出了使者。 而后,李孝恭说起了昨晚太极殿夜宴的情形,西征吐谷浑大胜,西征将领与朝中老将们与陛下喝得伶仃大醉。 还是秦琼将众人一一踹醒,这才慌忙收拾好了太极殿,众人换了朝服,差点耽误了上朝。 直到现在,太极殿还隐隐飘着酒香。 听皇叔讲着,昨晚程咬金提议让颉利可汗与伏允可汗一起来太极殿跳胡旋舞助兴。 这个老不休的提议终究没有被允许。 眼看早朝就要开始了,李承乾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李恪好奇道:“皇兄与皇叔们说什么呢?” 李承乾道:“都是一些人到中年的事,与我们兄弟无关。” 早朝开始了,房玄龄先一步上前,朗声禀报了吐谷浑战事。 其实昨晚都准备好了,今天走个过场,不多时伏允可汗被押送到了太极殿。 李承乾冷眼看着这个拜伏在朝班前的吐谷浑可汗,长得并不算高大,卷起泛黄的胡须还有些乱,衣服也脏兮兮的。 威严的皇帝李世民坐在皇位上,指着伏允怒骂着,“尔胆敢冒犯我大唐西北三州之地,还敢拘禁唐使,好大的胆子!” 皇帝的怒喝声响彻太极殿,伏允拜在地上瑟瑟发抖。 从一开始大唐与吐谷浑这一战,大唐先是劝,再是告诫,最后派出唐使。 劝了又劝,直到说道理都说不动了,无可奈何出兵,虽说这个过程很仓促,但不论是在道义还是师出有名上,大唐此战都站在了正义的一方。 吐谷浑不论怎么辩解,在西域或者是突厥,吐蕃人眼里,这个伏允可汗都是个十足的小人。 现在太极殿内所有人踹他一脚,都不算过分。 奈何这是大唐的太极殿,是大唐最高的权力中心,大家都极力克制着野蛮。 最后,这个伏允可汗又被押了下去,等秋后处决,因朝中有人提议还要先告慰前隋戍守边关而战死的那些将士。 这个提议也被父皇与朝臣采纳了。 接下来的早朝,又进入了各部禀报今年秋收的情形。 晌午时分下了早朝,李承乾走出太极殿,就见到了妹妹李丽质提着一篮子的咸鸭蛋等在殿外。 她双手提着篮子道:“也不知道皇兄下朝是什么时候,妹妹就在这里等着了。” 李承乾拿过她手中的小篮子,又道:“等多久了?” “没多久,刚等了片刻。” 李孝恭在殿前停下脚步,见到太子与长乐公主这对兄妹正朝着立政殿走去,宽慰地笑了笑。 李承乾提着篮子走到母后的立政殿外,这里倒是没有太多的变化。 李丽质先一步走入殿内,呼唤道:“母后!” 长孙皇后正在收拾着一些衣裳,见到女儿又是道:“怎么又穿上这身旧衣裳,昨天不是刚送去新做的。” 李丽质在母后面前扭捏道:“女儿不舍得穿,皇兄也来了!” 闻言,长孙皇后抬头看去,见到儿子,又是点头道:“承乾,坐吧。” 将一篮子咸鸭蛋交给一旁伺候母后的宫女,倒也没坐,李承乾环顾着立政殿,道:“母后近来身体如何了?” 皇后先是看了眼在床榻上爬的小兕子,抱起这个小女儿,道:“之前孙神医是每十天来看望一次,现在一个月一次,说是病情好了不少,母后也不知病理,神医说是恢复得好,那便是好的。” 李承乾双手背负,看着立政殿外的一棵银杏树,低声道:“儿臣带了些咸鸭蛋。” 李丽质也道:“这都是皇兄亲手做的咸鸭蛋,东宫还有不少,母后记得吃,不要总是赏赐后宫的妃子们了。” 看着眼前的儿女,长孙皇后笑着点头,又拿出一个布囊,放到儿子手里,“承乾,这香囊且留着,母后用不了这些,听闻你近来总是睡得晚,这香囊能助你安神入眠。” “谢母后。” 李丽质有些不服,抓着母后的手臂道:“女儿也要。” 见状,皇后又笑道:“你这丫头,给了你新衣裳还不满足。” 殿内,儿女陪在皇后身侧,有说有笑的场面很是温馨,让立政殿内的宫女们也是面带笑容。 李丽质逗着还只能在床榻上爬的小妹兕子。 长孙皇后清退了殿内的宫女,身边就留下了儿女,她神色严肃起来,道:“承乾,母后有话问你,你要实话实说。” 李承乾拿了一把胡凳坐下,回道:“母后请讲。” “本宫知道东宫人手本就不多,勉强可以带着伱的弟弟妹妹,可你在外是否已有私产了?” 李承乾点头道:“原来这些事母后都知道了。” 长孙皇后扶着太阳穴,低声道:“有些事你不与母后说,你舅爷也会说的。” 舅爷是自家人,既然会对母后说,就说明母后心中自有分寸将来也好照拂,如果没必要,他就不会与母后说这些。 看儿子沉默的样子,长孙皇后又道:“承乾,你是储君有些事要更小心谨慎。” “儿臣明白,但那些都是杜荷的家业,东宫从来不参与经营。” 如此,长孙皇后这才缓缓点头,又打量着这个儿子,忽然一笑,低声道:“你又长高了不少,你看看你的朝服,都显得短了。” 李承乾低头一看,这朝服确实短了一些,都已经露出脚踝上的一截。 李承乾讪讪一笑,道:“平时没注意。” “换下来吧,母后给你改改。” 李承乾应声脱下厚重的朝服。 长孙皇后伸手接过朝服,叠好之后放在膝盖上,低声道:“你也长大了,宁儿说你现在行事有自己的主见,这都很好,不论你在外面安排了什么,你都要答应母后,做好事,不能祸害关中乡民,也不能欺凌他人。”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看着已长高的儿子,长孙皇后拍了拍这个儿子结实的肩膀,满意点头。 “记得去看看你舅爷。” “儿臣打算过了晌午就去。” 正如皇爷爷所说,这位舅爷在李唐天家这个家庭中有着很重要的地位。 就算他老人家离开了朝堂,现在处于退休的状态,不妨碍他支持东宫储君,因为储君就是双方的纽带。 长孙皇后向殿外看了看,就有宫女收到眼神,小步走来,禀报道:“禀皇后,饭食都准备好了。” “嗯,你们兄妹都在母后这里用了饭再走。” “儿臣就是打算在这里用饭的。” 立政殿内的饭菜很简单,李承乾看着眼前的菜色,切下一些羊肉放在身边妹妹的碗中。 李丽质小嘴用力嚼着羊肉,还一边戏弄着小兕子。 李承乾道:“母后,儿臣听闻父皇要去骊山秋猎,父皇有说起留守长安,监理朝政的事吗?” “你也想去秋猎?”话语顿了顿,长孙皇后摇头又道:“你多半要留在长安。” 言罢,见儿子沉默良久。 第四十三章 一朝一夕间 长孙皇后低声道:“你们父皇总是想得很多,这一次出去秋猎散散心也好。” 李承乾点头道:“让弟弟妹妹们也出去玩玩吧。” 皇后又抬眼看了看这个儿子,缓缓放下手中的碗筷,道:“家里的事情母后可以给你看着,可着国事朝政,你们父子要看紧。” “母后放心。” 长孙皇后收回目光,点头吃着眼前的饭菜。 李承乾嘴里嚼着芹菜,看妹妹李丽质的注意力全在小兕子身上。 这个小妹还只会蹒跚走两步,看她憨憨的模样,总是令人欢喜。 “当年的父皇征战天下,现在大军得胜而归,总要想着策马奔腾一番,岁月不等人,再不放肆几年,人就老了。” 听儿子这么自语了一句,长孙皇后又皱眉不语。 用罢饭食,李丽质还要在立政殿陪着母后。 按照母后的吩咐还要去舅爷家一趟,李承乾刚走到殿外,长孙皇后拿着一件外衣,道:“穿上吧,别又着了风寒。” 李承乾接过这件锦袍,原来母后早已经准备好了新衣裳。 在母后的目光下,李承乾穿好外衣,道:“儿臣先去看望舅爷。” 长孙皇后怀中还抱着小兕子,笑着点头。 等皇兄离开,李丽质央求道:“母后,女儿不想去秋猎。” 长孙皇后颔首道:“好,母后也不去。” “嗯。”李丽质抱着母后的手臂,又道:“女儿就在宫里陪着母后养病。” 秋雨停了半日,刚有点阴干的地面,又迎来一波秋雨。 整个关中都湿漉漉的。 李承乾走到东宫的时候,宁儿已经等在东宫外了,她低声道:“皇后让人送来消息,说是殿下要去看望许国公?” “嗯,走一趟。” “喏。” 宁儿先是眼神示意,让小福她们照看好皇子公主们,便提着伞脚步匆匆跟着殿下。 皇帝要秋猎了,有不少将领带着兵马前往骊山。 李承乾一路走着,看着一队队官兵从春明门离开,那是长安的东城门,向东走便是骊山。 朝中上下已经开始为这一次的秋猎准备了,武将那边是最忙碌,一路路的兵马前往骊山准备。 倒是文官这一派没什么大影响。 来到朱雀大街上的许国公府邸,这里的大门就敞开着。 李承乾站在门外,也没见有门房相迎,其实舅爷家也没有其他仆从照顾起居,只有一個老仆从一直照料着。 “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进来?” 听到宅邸内的话语声,李承乾这才迈入。 宁儿依旧撑着伞,跟着殿下的脚步。 高士廉正在烹茶,他低声道:“今天高林有事出去了,家里也没别人。” 李承乾稍稍一礼,又道:“孙儿确实没见到他。” 说话间,李承乾的目光看向站在舅爷身后的人,这个男子看着模样三十岁左右,正低着头。 高士廉也看向身后,抚须像个老顽童般地道:“履行是个傻子,你不用把他当个人。” “臣高履行,见过太子殿下。” 见到儿子行礼,高士廉神色不悦道:“出去吧,老朽看到你就心烦。” “……” “滚!” 听到亲爹一声喝,高履行又怂又慌忙应了一声,脚步匆匆离开。 对父亲这种只疼外孙,不疼儿子的态度很是委屈,又听父亲这么赶自己,高履行心中万般苦楚,也只好低着头快步离开。 高士廉继续烹茶,换上了一脸慈眉的笑容,道:“他自小没出息,长大了也是这德行,不会成才的,你不用和这种人来往。” 李承乾讪讪一笑,对舅父家的家风有了几分了解,点头道:“舅爷说得是。” 不多时,高林,也就是舅爷身边的老仆从又回来了,他提着一个菜篮子坐在水盆边便开始洗菜。 “东宫送来的茶叶老朽收到了,只是这上了年纪还是喜欢这样烹茶,冲泡之法太过简单,没了该有的底蕴,也少了礼节。” 茶叶冲泡简单方便,舅爷又是当年的旧勋贵,行事作风自然保持着一个旧勋贵该有的作派。 在舅爷的认知中,就因太方便了,茶叶冲泡便可饮用,这不合礼数。 李承乾先是坐下,见舅父端来一盆干枣,便拿了几颗拿在手里,又往口中放了一颗。 高士廉从陶锅中捞出一碗茶水,饮了一口又道:“陛下近来很信重一个叫马周的文臣。” “嗯,孙儿听说了,任职监察御史。” “老朽听说他写得一手好文章。” 李承乾嘴里嚼着枣,皱眉道:“舅爷是何意思?” 高士廉又道:“像马周这样的青年才俊一定会得到重用。” “这大唐的青年才俊还少吗?如马周,岑文本,褚遂良,青年才俊都快不值钱了。” 高士廉忽然笑道:“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他们若都忠心大唐就是好事。” 高士廉拿出一张纸,缓缓道:“这是杜荷送来的账,说是按照东宫吩咐,给老朽分润三百贯钱,还说其中一部分是伱舅舅辅机的,念老夫与辅机是一家人,便一并送来了。” 李承乾吐出枣核又往嘴里放了一颗干枣,关中枣还是很甜的。 “三百贯钱?你觉得老朽会要你们这点钱吗?本想着让你母后数落你一番,知道你来了,才知观音婢还是舍不得。” 李承乾尴尬一笑。 “观音婢若舍得数落你,也不会让你来老朽这一趟。” “舅爷,孙儿让杜荷给您分润并没有别的意思,自家人也要明算账,不谈当初你帮助东宫起家,这些钱就当是孙儿的孝敬。” “孝敬?” 李承乾作揖道:“孙儿此生最不敢忘的便是孝敬二字。” 话音刚落,一旁洗着菜的老仆从忽然笑了,而后走到院子另一头将这些菜用盐抹着腌了。 屋外的雨势越来越大,屋内爷孙两人还在交谈着。 “孙儿还有一事,还要请教舅爷。” “你说。” “如何让皇叔李道宗卸下兵权。” “李道宗?”高士廉冷哼道:“他现在是坐立难安了?” “多半是的。” 高士廉半躺着又是慵懒地挪了挪身子,双手像自己的孙儿那般揣在袖子里,低声讲述着。 等屋外的大雨停歇了,李承乾这才离开舅爷家,傍晚时分回了东宫。 肥皂这东西一问世,便在长安引起了不小的风浪。 从一开始肥皂这个东西,只有宫里才有,后来有陛下与皇后的赏赐,这肥皂也出现在了长安城的高门权贵家中。 过了一个夏天,入秋之后长安城内便开始有了卖肥皂的商贩。 大唐不收生产赋税,这就给了泾阳足够的空子钻。 泾阳只事生产,不经手贩卖,而在长安行商的市税,贩夫商人都会主动上缴,这又不是泾阳的成本。 如此泾阳又钻了一个空子。 在这方面许敬宗是个能手,经过太子殿下一点拨,一通百通。 肥皂一经贩卖,便风靡了长安,五十钱到六十钱一块的肥皂并不贵,稍富裕些的人家也买得起。 泾阳与杜荷都大赚了一笔,铜钱都是一车车地送入泾阳。 杜荷府邸,许敬宗已懒得数钱了,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直接称量一番来记数。 杜荷也不管许敬宗,他只管做好殿下吩咐的事。 李义府脚步匆匆而来,道:“许侍郎,杜公子,出事了,我们准备造椅子的木材刚途经长安就被蓝田县扣下了。” 闻言,许敬宗卷起了袖子,怒道:“好个蓝田县的县丞老儿,老夫去和他拼了!” 言罢,他脚步匆匆出了府门。 以许敬宗的能力,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他。 对此,杜荷并不担心。 许敬宗只担心能否安排东宫交代的事,杜荷担心作坊就要无以为继了,哪怕现在赚了很多钱,两人的目的是不同的。 上官仪气馁一叹,生怕许敬宗闯祸,匆匆行礼道:“杜公子,下官也走一趟。” 杜荷点头没出声,继续写着书信。 不多时,门房带着一卷纸而来,他低声道:“公子,东宫让人送来的信。” 这边的信还没送出去,东宫就又有安排了。 杜荷打开信纸皱眉看着,而后一脸凝重地放下书信,吩咐道:“让程大将军家的处默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帮忙。” “可是处默小将军向来跋扈,小人实在是……” 杜荷又道:“他这些天花着我杜府这么多钱,这点小事他还是会帮的。” “喏。” 孙思邈又去给人看病了,老神仙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府上,只有入夜要休息的时候才会回来,反正也习惯了。 只要殿下再不往杜府塞客人,杜荷还能觉得轻松一些。 骊山秋猎准备了半月,关中步入深秋,闭关许久的波颇和尚终于走了出来。 这位天竺高僧变得更寡言少语。 因那次曲江池的游园,这位高僧好似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就算是有人花了上万钱,他都不愿意与施主谈论禅机。 深秋时节,关中的柿子刚熟,李世民听着魏征的讲述,御史台查明有人向江夏郡王李道宗送了一百块肥皂,希望将家中的亲眷送入军中。 “当真有此事?”原本打算去秋猎的好心情顿时被浇灭了一大半,李世民怒道:“朕的这些兄弟怎一个个……” 魏征道:“有人向御史台递交的陈情,派人查明确有此事。” 李世民抚着额头阴沉着脸道:“郑公以为,此事朕该如何处置?” 魏征沉默片刻,躬身行礼道:“江夏郡王大胜而归,又有拿住吐谷浑伏允可汗之功,念其只是收受财物,还未徇私,且先罢去兵权,遣去封地。” “来人!” 站在兴庆殿外的侍卫抱拳道:“末将在!” 李世民看了眼殿外的人,正是尉迟恭举荐的梁建方,吩咐道:“你去将李道宗给朕带来。” 梁建方躬身道:“喏。” 江夏郡王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军中,因李道宗是大胜而归,而且是独占头功,如他这样的人在军中的名声也很好,别说不会收财物,就连在军中那也是滴酒不沾,是位军纪严明的将领。 没人想到李道宗会做出这等事。 等江夏郡王被带入宫中,许多人竖着耳朵打探消息。 或许是因功劳太大,李道宗太过骄傲,从而忘乎所以? 一直等到入夜,宫里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陛下对江夏郡王会如何处罚。 宗室将领手握兵权向来是很敏感。 兴庆殿内,李道宗将一百块肥皂放在陛下面前,解释道:“陛下,末将收得这个包袱时,只说这是家乡的肉菜而已,只等末将打开包袱才惊觉被蒙骗了。” “蒙骗?!”李世民怒喝道:“那你还想徇私?收肥皂与所谓肉菜有何区别!” 李道宗连忙低下头,额头细汗不住流着,连忙道:“末将……” 李世民颔首又道:“怎么,无从解释了?” 有个老太监脚步匆匆而来,在陛下耳边低语了两句。 看这个当年共同杀敌驰骋沙场的兄弟现在低垂着头。 李世民气也撒了,缓缓道:“孝恭也是,你也是,我们这些兄弟们当年也不容易,朕又何尝不想你们都能好好享受这太平世道的富贵。” 闻言,李道宗拜伏在地,竟有些言语哽咽。 老太监走到了殿外,关上了殿门。 至于接下来殿下与江夏郡王都说了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只知道陛下与李道宗彻夜相谈。 翌日的早晨,李承乾如往常一样站在朝班前听政,今日早朝确实没见到皇叔。 下了朝,才有旨意传来,江夏郡王李道宗收受他人财物,罢去军职,罚俸五年,念其立功在先,视为作风不端,禁足半月。 原本一个军中大将,执掌千牛两卫,手下兵卒将士数千人,如今一朝一夕间没了军职。 陛下还是念及兄弟情义的,也念及李道宗的功劳。 原本众将领都准备好高高兴兴去秋猎,临近就差几天了,就出了这么一件扫兴的事 李承乾揣着手坐在东宫,喝着茶水享受着片刻的清闲,缓缓道:“孤要是监理朝政,应该是站在太极殿,还是坐在太极殿的?” 第四十四章 到底是少年太子 秋雨终于在李道宗将军被罢去军权的第二天停歇了,湿漉漉的关中久违地迎来了阳光。 虽不知何时才会再下雨,可也总算是可以嗮一会儿太阳了。 皇宫的玄武门,李世民从梁建方手中拿过弓箭,看向远处靶子,神色平静地拉满弓。 一箭射出,箭矢十分精准地落在靶子中心,箭矢的尾部还因余力有些晃动。 又拿起一支弓箭,李世民拉弓再是一箭射出,这一次偏了一些,但也是靠近靶子的中心处。 尉迟恭脚步匆匆而来,递上一份奏章,行礼道:“陛下,都已经查明了。” 李世民将弓交给一旁的梁建方,拿过他的奏章看了起来,低声道:“如此说来这件事真不是承范主动的?” “回陛下,送肥皂之人早在两日前逃离了长安,大理寺正在追查。” 李世民淡淡道:“不用查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尉迟恭惊疑地看了一眼陛下,连忙低头道:“喏。” “承乾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回陛下,与往常一样,倒是今日与河间郡王去了一趟泾阳,还是懋功护送。” 李世民忽然一笑,道:“毕竟懋功比起你们这些老将,年轻一些。” 说罢,见陛下的目光又看向自己,梁建方慌忙低下头。 李世民将奏章放在一旁看,又道:“承乾能出去走走也好,看看关中的乡民看看农事,他向来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太子殿下确实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尽管陛下一直偏心魏王李泰。 也可能是因太过偏心魏王,又给魏王开设文学馆,招揽学士,还能加赐七州兵事之权。 近来众臣不论文武,都觉得太子殿下似乎没以前好学了,说游手好闲。 打牌与茶叶,都有些玩闹意味在。 尽管陛下说太子殿下懂事,话里话外又在说东宫储君不够上进? 不论心里怎么想,尉迟恭也只好此刻的想法全部咽在肚子里,对外人不能说出一星半点,关于陛下对太子或是魏王的评价不能传出去。 今日陛下的这些话进了自己的耳朵,事后全当一个屁放了之后就忘,那是最好的。 李世民笑道:“敬德,朕的箭术生疏了。” 尉迟恭回道:“末将也上了年纪,箭术不如当年。” 李世民搁下手中的箭矢,缓缓道:“这一次还是让承乾留守长安,监理朝政,辅机说太子该多学学国事了。” 君臣两人各自笑了笑,陛下挑了几张弓,让梁建方准备好带去秋猎用。 长安城外,一行人刚到了泾阳。 秋日里的关中多少有点萧瑟,泾阳还是一如既往地宁静。 李孝恭看着跟在身后的李绩,小声道:“他平日里这么谨慎的一個人怎么会犯这种糊涂?” 李承乾揣着手一路走着道:“孤也不清楚呀。” 虽说肥皂是东宫让杜荷提供的,可办事的人是舅爷,舅爷是办事的,东宫就不清楚了。 而且舅爷这人的脾气吧,真不好猜,更不会让东宫参与太多。 见皇叔还一脸狐疑看着,李承乾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话语小声道:“皇叔,这件事真的不是东宫办的。” 李孝恭也用彼此才能听到的悄悄话,道:“老夫看得出来,你东宫没这么大本事。” 李绩落后几步跟在后方,眼前河间郡王与太子叔侄两人正在说着悄悄话,又只好板着脸沉默不语。 恢复了姿态,李孝恭又道:“说来承范平日里在军中是个滴酒不沾的人,带兵也是军纪严明,这样的人会收受财物,这种事放在军中将领的口中他们都不信。” 李承乾道:“人证物证都在,已坐实了。” “呵,倒不如多娶几房美妾呢。” 有时与这个皇叔相处久了,换作别人早就被带坏了吧? 与先前不同,这一次太子殿下来泾阳并没有提前告知,是太子的车驾到了泾阳,许敬宗这才得知。 许敬宗与上官仪穿着浆洗得都快褪色的官袍,一路飞奔而来。 李承乾看着一路飞奔而来的俩人,等到了近前,也还好……这两人没当场来个滑跪。 两人刚站定,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站在远处揣着手道:“老许,近来如何?” 许敬宗连忙道:“近来一切都好。” 李承乾又道:“上官兄?近来如何?” 闻言,上官仪神色一振,连忙道:“禀太子殿下,因为泾阳要造椅子的大批木材都被蓝田县的县丞扣下了,许敬宗连夜带着人闯入蓝田县,将木材带回了泾阳。” 李承乾赞许点头道:“老许办事,还是很得力的。” 上官仪又道:“也就因此事,蓝田县县丞几次上奏疏弹劾许敬宗,说是要与泾阳县不死不休,现在多半还要继续上疏弹劾。” 许敬宗惊讶地看着上官仪,良久说不出话,低头一脸的懊悔。 李承乾叹道:“孤还是很信任老许的。” “臣……”许敬宗将姿态放得更低了,又道:“且不知蓝田县要扣留我泾阳的木材多久,臣只能出此下策,冲撞了他们的官府。” “为何扣留泾阳的木材。” 上官仪禀报道:“因木材需要从蓝田县附近砍伐,先前与当地乡民谈过,并且给了银钱,谁知他们的县丞事先全当不知,事后反悔还要再向泾阳索要钱财,这才与他们翻脸,事情就此也就算了,木材也拿了回来,可蓝田县丞得寸进尺,还想继续上书弹劾。” 李承乾拍了拍许敬宗的肩膀,又对上官仪点头道:“委屈你们了。” 许敬宗咬牙切齿道:“殿下放心,臣不怕那县丞,就算是告到太极殿上,臣也有理有据。” 李孝恭淡淡道:“就因这点小事?承范虽说已被拿去兵权,不过陛下授意让长孙无忌将承范放在京兆府的位置上,京兆府尹一职空缺许久,这点小事不用记挂在心上。” “真有此事?” 就连李承乾也不知道父皇竟有这等安排。 惊讶之余,很快也就释然了。 这也很简单,当年武德一朝的老臣都在悉数退下,如舅爷,虞世南等人。 而父皇开始将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放在重要的位置上,也开始了集权。 既然要集权,兵权自然也要重新规划。 君臣之间总有一些默契,皇帝得到了兵权,当年的将领也能因此安享富贵。 就如身边的皇叔李孝恭,他虽不是朝中将领了,也没了兵权,可还管着宗正寺这么个地方,如今也是李唐宗室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那么皇叔李道宗能够入京兆府也理所当然。 许敬宗登时挺直了腰板,忽然有种云开见月的感觉,原来咱们东宫有这么厉害的人脉。 李承乾低声道:“其实孤也清楚,老许你遇到了难事都想要自己解决,受了委屈也不说,还是上官仪将事说了出来。” 许敬宗低着头,犯难道:“臣……” “好了。”李承乾打断他的话,又拍了拍他的后背,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走着,道:“你觉得与孤疏远吗?” “殿下是东宫储君,若臣办事不力,那是臣的过错。” 李承乾站在渭河边,看着水流湍急,道:“孤希望以后你们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呈报给东宫,一来孤可以学习伱们的办事方式,二来孤也能知晓你们在建设上遇到的种种困难,倘若以后再有这种事,应对起来也能从容一些。” “再者说孤还是挺欣赏上官兄这种实事求是的态度,你们在外如何行事孤不在乎,但往后孤信任你们,你们也信任孤,如何?” 许敬宗没有立即回答。 上官仪行礼道:“臣铭记在心。” 闻言,意识到太子殿下的目光,许敬宗这才行礼道:“臣定不辜负殿下信任。” 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 许敬宗这个老油子与上官仪这种新晋官场的人,谈吐与说话方式也是不同的。 一行人走到泾阳县的北面,这里挖了一个池塘,池塘中蓄了不少水。 许敬宗指着池塘的另一个出水口道:“届时可以在水池的东面种上作物,今年秋雨来得早也比以往更久,便提前开始蓄水了。” 从渭河上游的泾河接入水,一直引入坎儿井内。 许敬宗打开一个地道,有台阶往下走一直通往地下的坎儿井内部。 这道坎儿井一共两百丈长,李承乾心里盘算着,整条沟渠大概七百米。 走入矮小的地道,再往地下走,内部宽敞了很多,有一条沟渠一直通往蓄水池,蓄水池放水便可以灌溉田地。 坎儿井的下方就是地道,这个地道中间便是一道沟渠,沟渠的水自西向东,从渭水上游引水入沟渠。 李绩皱眉看着上方,地道的上方是一个个的竖井,上方可以丢下水桶,水桶便会径直掉落沟渠中,从而给上方取水。 李承乾感受着这里的凉意又道:“这里也可以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这项工事从夏天一直进行到了现在的深秋才建成,许敬宗召集了五百民夫,就是这么挖出来的。 李绩看着笔直的地道,不解道:“是如何修得这般笔直?” 许敬宗解释道:“其实很简单,这还是太子殿下根据典籍中得知,只要拿着一个油灯对着自己的影子挖,多半不会有大错,再用木杆悬挂看看高低便可以了。” “这里也可以藏匿兵马。” 李孝恭当即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李绩颔首道:“确实可以,如果这个地道四通八达,便可以设置伏兵,从竖井爬出去就可以了。” 用将领的目光来看,便可以看到行军打仗的用处。 但对于民生用途来看,灌溉价值很大。 当然了,现在的关中水系还是发达的,所谓八水绕长安,这种坎儿井并不能适用关中其它地方。 也就是应对灌溉荒地还需要特定的地理条件,当年修建了郑国渠之后,能够开垦的土地也就更多了。 从地道的另一头走出来,便是渭水上游的河畔,这里的水流更湍急,泾河的一路与渭河汇聚在一起,只不过秋雨过后河水很浑浊。 走回泾阳县,李承乾低声道:“来年多种一些树吧,就在这河边。” 上官仪应声道:“喏。” 到了河边之后,众人看着太子殿下脱了靴子,将衣摆提起收在裤腰带,走入浅水滩,开始抓鱼。 宁儿站在岸边道:“殿下,入秋的河水很凉。” “无妨。”李承乾抓起一条巴掌大的草鱼,笑道:“看,这泾河的鱼可真够笨的。” 看着殿下还有童真的模样,听到殿下笑声,李绩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孝恭干脆也脱了靴子,道:“老夫也来!” 李绩板着脸道:“老匹夫,一把年纪还跟个孩子似的。” 对方的数落李孝恭充耳不闻,一个跳跃入水,踩起一片水花。 许敬宗与上官仪都不去看太子殿下玩闹的一幕。 总归太子也才十五岁,一直久居深宫中,出来散心玩水也没什么。 只是在许敬宗认为中,太子是个心智很成熟的少年人,如今看来殿下还是有孩童气的。 李承乾娴熟地用草绳将抓来的鱼串起来,就挂在腰间上。 等赤着脚走回岸边,见到还提着靴子的宁儿道:“孤出来散散心,抓鱼烤鱼吃,也未尝不可。” 宁儿拿着殿下的靴子,依旧皱眉。 走到一处背风处,李承乾与皇叔一起生火,准备将鱼烤着吃。 李孝恭用一把小刀杀着鱼道:“这季节的鱼就是土腥味重了一些,带回去用清水养两天再吃更好。” 李承乾顾不上这些对许敬宗道:“拿点蒜来。” 还站在原地的许敬宗连忙应声道:“喏。” 又丢给李义府一串铜钱,吩咐道:“去买点菜,买点酒水来。” 看着太子吆五喝六的纨绔样,李孝恭咧嘴一笑,这太子终于有点少年纨绔样了,道:“这才痛快。” “皇叔,孤这些天读圣贤书都快吐了。” “有什么好读的。”对此作为叔叔的李孝恭同样嗤之以鼻。 “圣贤书读多了,就想骂圣人,明知这样不好,可就是忍不住。” 第四十五章 冒失举荐 用河水将萝卜洗了洗,便啃下一口,脆口的萝卜在口中嚼着,李承乾余下的五颗萝卜也洗了。 不多时,上官仪提着一壶酒与一篮子菜来了。 李绩本就不是一个多么平易近人的将军,他一手放在腰间的横刀上,目光看着四周,在周围还布置一队兵马,将此处围了起来。 这个时候就算是有一只兔子蹦跶过来,都会被一箭射死。 等许敬宗带来了蒜,李孝恭也将用鱼收拾好了。 几人围着火堆而坐,李承乾道:“秋猎的猎物该如何处置?” 闻言,李孝恭思量了片刻又道:“猎物当然全部是归陛下的,等一天秋猎结束,陛下也会将猎物分给打得猎物最多的将领。” 一旁的许敬宗嘴里嚼着蒜没有说话。 倒是上官仪听得很认真。 李承乾又道:“骊山的猎物很多吗?” 李孝恭摇头道:“骊山原本的猎物并不多,只能将其它山头的猎物都赶到骊山,而后在陛下要打猎的地方围成一个猎场。” “历代打猎的规矩,显怀的猎物不抓,小的不捕,只拿那些长得肥硕的。” 鱼烤得差不多了,李孝恭一边说着,扒开烤焦的鱼皮放入口中,享受地吃着,再将没了鱼皮的鱼肉继续放在火上炙烤。 许敬宗与上官仪盘腿坐在一旁,听着太子殿下问河间郡王关于以往秋猎时的种种,这位太子笑起来很开朗。 厚厚的云层离开关中的天空,阳光终于完完全全洒了下来,风也停了。 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几人继续交谈着。 宁儿也在一旁将水煮好了,她将茶水倒在碗中放在一旁的小桌。 李承乾吃完一条鱼,很自然地拿起一旁的茶碗,喝着茶水道:“作坊那边如何了?” 许敬宗解释道:“作坊诸多事都是杜荷公子在安排,臣了解得并不多。” 注意到太子的目光还看着自己,许敬宗又道:“不过杜荷公子时常会将作坊的事,让臣安排,如今作坊最缺少的便是工匠。” 浅尝了一口茶水,李承乾道:“去长安找不就行了。” 上官仪连忙补充道:“殿下,其实长安能用的工匠并不多,不论现在长安的东市西市,工匠一直都是最紧缺的,难请暂且不说,光是这价钱……” 话语顿了顿,他放低声音道:“一個最普通的木匠,一天也要八十钱。” 李承乾缓缓点头,道:“现在的工匠最值钱?” 许敬宗解释道:“原本不是这样的,因为关中兵马出关征战,征了不少工匠,造攻城器械或者是兵械,有些则是随着大军一起战死了,或者是流落各地,再者说一个工匠要培养出来,少说三五年。” 看到皇叔他们点头了,那许敬宗说得多半也没错。 手工的木匠活需要长时间积累。 这也难怪,武德三年到武德六年,各路将领带着兵马一直都在平定中原各地的动乱,导致人口凋零。 直到贞观四年开始,才开始恢复治理至今。 如今世道平定了,不说关中各地,就说长安城也有很多地方需要修缮。 许敬宗从怀中拿出一份奏章,递上道:“这原本是想过些天再给殿下。” 李承乾拿过奏章打开看着,许敬宗的字写得倒是漂亮,只是这上面记录的事,着实令人啧舌。 许敬宗作揖道:“魏昶此人自小也是工匠出身,其人尚有些工匠技艺在,臣那图纸问过他,造一把椅子不在话下。” 奏章上记录的是魏昶的过往,记录得倒是挺详细的,李承乾抬眼看了看他,目光重新放回这份奏章上。 许敬宗与上官仪皆是低着头,双手作揖,言语姿态不敢轻慢,呼吸小心翼翼等候着殿下的话语。 一低头便看到了眼前用石头围起来的火堆,眼下火势已熄灭,只有火星子会随风飘出来。 两人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武德六年,擅入军中,被遣返回乡后出走,在潼关被当作流民扣押,经查实才放归万年县。 武德九年夏,魏昶入河东军,平定河东携军功回万年县,因不满田亩分配殴打户部官吏三人,被押入地牢。 贞观元年夏,于西市混迹因冒领饷钱而再次被捉拿。 贞观二年春,皇帝大赦天下,放归。 这份奏章李承乾看得嘴角直抽抽,举荐人才是需要提供过往经历,或者有所成就。 这个魏昶的简历比案例还精彩。 不过在许敬宗的评语中,魏昶是个生性正直的人,坊间风评说一不二。 与户部官吏斗殴事后查明,确实是田亩丈量错误,可殴打官吏事情不小,就又被关押了两年。 至于冒领战死袍泽饷钱,许敬宗给出的解释是战死袍泽家眷贫苦无以为继,将饷钱给了袍泽的孤儿寡母,自己没留一文,便自行去官府领罪。 土生土长的关中万年县人,如今二十岁有四,孑然一身。 混迹长安多年,因敬仰天可汗为人,时常为官府做事。 现在的不良人还是很纯粹的,他们敬仰现在这位个人魅力十足的天可汗,因是大赦放归,依旧是戴罪之身,随时听从官府调遣。 只不过如今的不良人还没有形成规模。 李承乾颔首道:“他既然有木匠手艺,怎么也能找到谋生之处才是。” 上官仪又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其人因劣迹斑斑,不会有作坊用他,无官府文书也不得离开长安。” “他现在护在孙神医身边是吗?” 许敬宗回道:“衣食住行都在杜府,跟随孙神医到处看病,护送至今还是江夏郡王的安排。” 李承乾饶有兴致地看着许敬宗,这是一个人精,十足的人精。 现在的许敬宗既是六品的秘书监侍郎,又是八品的晋阳县丞,对朝政局势了解得很透彻。 近来朝中发生的那些事,他一定有耳闻,又提孙神医,又提江夏郡王。 他就差没说都是东宫自己人。 李承乾颔首道:“也好。” 许敬宗连忙躬身道:“听凭殿下安排。” “就依照你的意思办。” “喏。” 李承乾又看向上官仪,道:“许侍郎一个人忙前忙后难免有疏漏,上官兄多看着点,有什么事可以呈报东宫。” 闻言,上官仪躬身行礼。 “对了。”李承乾有些后知后觉,又补充道:“孤听闻你现在还是弘文馆的直学士对吧?” “不瞒殿下,如今就在弘文馆。” 李承乾点头,没有接着说,而是拿起没吃的另外两条烤鱼,递给李绩,道:“将军,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喏。”李绩板着脸回应。 光吃烤鱼和萝卜自然是吃不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李承乾觉得自己能吃得也更多了。 又拿出一张饼,掰开一半分给宁儿。 这位太子一边吃着饼,领着众人一路走着。 李绩就走在太子的身侧,一边走一边吃着烤鱼,用手拔下一些鱼肉,放入口中,熟练地吐出鱼刺,又将有些油腻的手往腰带处擦了擦。 泾阳的作坊正在运作,看到一个个刚成型的肥皂脱模而出,放在阳光底下晾晒就很喜人。 在泾阳走了一圈,除了作坊建设得更大了,也没别的变化。 便坐上车驾,赶在天黑前离开泾阳。 这是东宫太子的习惯,也是东宫的规矩,天黑之前就一定要回去,不论是弟弟妹妹去了她们母妃身边,或者是在宫里嬉闹,也一定要在天黑前回东宫。 上官仪与许敬宗站在官道上行礼送别太子殿下。 等车驾走远了,上官仪低声道:“许侍郎行事未免太过着急了。” 许敬宗道:“你是觉得老夫如今向殿下举荐魏昶不合适?” “不合时宜。” “你我都知道太子殿下还年少,如果将来有一朝遇到难事,东宫需要能够为此卖命的人。” 上官仪打心里不喜欢许敬宗的作派,可他的话也不无道理,东宫储君不是别人,将来万一…… 深吸一口气,静下心神,希望东宫没有万一。 既然是替东宫打算,上官仪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如今的自己在殿下面前人微言轻。 李承乾坐在回去的马车内。 宁儿就跪坐在一旁,低声道:“殿下,是否需要喝水?” 李承乾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水囊,喝着水囊中还有些温热的开水,手撑着一侧的脸颊,倚着车窗,马车走得并不快,正好欣赏着关中秋日里的景色。 秋雨刚停歇,关中乡民便在田地里开始忙碌起来,他们需要将作物蔬菜豆子全部收集起来,用来过冬。 李孝恭策马在一旁,催促马儿上前。 等皇叔到了眼前,挡住了要看的风景,李承乾无奈一叹。 李孝恭先是瞧了眼领头护送在前的李绩,低声道:“许敬宗这人有些冒失。” “嗯,无端向孤举荐魏昶,确实很冒失。” 李孝恭道:“这人不知轻重” 李承乾缓缓道:“他当然知道轻重了,皇叔以为他是无的放矢吗?” 见他又不言语,李承乾又将水囊递给一旁的宁儿,对骑在马背上的皇叔,低声道:“许敬宗想要成为一个对东宫很重要的人物,他既为孤打算,也为他自己谋划。” “人嘛,总是要为自己考虑,对孤来说他为自己考虑也没什么,只要他还是为东宫办事。” 李孝恭道:“殿下是说用人不疑?” 李承乾笑道:“是团结下属,共创辉煌。” 作为皇叔,只能给这个侄儿多一些忠告,每每说起这些就会觉得这些忠告对这位十五岁的侄儿显得多余,准确来说这位在东宫长大的侄儿已十六岁了。 “十六岁……”李孝恭蹙眉道:“老夫十六岁时,早已领兵打仗了。” 李承乾道:“孤还是谢谢皇叔的忠告。” “你能听取这些话就好。” 其实仔细想着往后该如何,比如说用五年时间建设大唐的作坊业,形成规模之后就有了产业上下游的区别,再之后慢慢往贸易上作出改变。 与其说眼前这点泾阳的小事,再看现在的中原还处于一种依黄河长江两岸为主的小农经济,这依旧是当下最重要的实体。 马车进入长安城,到了朱雀门,宁儿先下了马车。 李承乾走下马车,皇叔已先一步离开了。 见到李绩走到一旁,李承乾笑道:“大将军有劳了。” “无妨,殿下若还要外出,知会末将便是。” 李承乾点头行礼,便快步朝着承天门走去。 李绩命人收拾好车驾,带着人也回去了。 黄昏时分,只有一缕残阳还照在这片天地,东边的天际已先暗下来了。 像是一滴墨从东边的天空开始化开,慢慢覆盖整片天空。 从承天门走入,望了眼远处的太极殿,走向东宫,路过兴庆殿时这里灯火亮着。 正好能听到殿内一群武将的吆喝声。 脚步稍停,李承乾朝着殿内看了眼,父皇正在与武将们饮酒,言语中可以听到关于秋猎的话。 只是在殿外停留了片刻,李承乾继续朝着东宫走去,又问道:“宁儿姐?” 宁儿稍快几步跟上,道:“殿下。” “还要多久可以修缮好骊山行宫?” “听闻工部尚书阎立本带着三百工匠,前往骊山已有半月,多半这两天就能修缮好。” “哈哈。”李承乾错愕一笑,道:“难怪他们在长安城难寻木匠呢。” 一走入东宫,便听到弟弟妹妹的打闹声。 见是皇兄回来了,李丽质连忙上前道:“皇兄,今天东宫有牛肉吃。” “哪来的牛肉?” 她解释道:“今日程大将军与李大亮将军与父皇饮宴,带来了不少牛肉,父皇就分了一整条牛腿给东宫,都吃不完,说是程大将军家的牛失足摔死了。” “这么大的事,大理寺就没过问吗?” “过问了,真是摔死的。” 一整只牛腿就挂在东宫的厨房中,本来这间小厨房还是去年冬天改出来的,空间本就不大,放着一整只牛腿显得更挤了。 红彤彤的牛肉看着令人心喜,看着还冒热气,刚宰杀不久。 “殿下,奴婢来切。”言罢,宁儿拿起一旁的小刀开始切着牛肉。 李承乾道:“可以做一些酱牛肉,好保存。” 第四十六章 秋猎前的一致意见 入夜后的东宫很忙,牛肉煮熟后的香味甚至飘出了东宫。 牛骨头可以用来熬汤,可以一直熬着,熬一晚上,余下的牛肉全部煮熟先放凉。 李承乾将切好成块的牛肉放入一个大陶锅中。 宁儿脚步匆匆而来道:“殿下,兴庆殿来人了,说是陛下明日就去秋猎。” 来时就见父皇他们在兴庆殿饮酒来着。 皇帝秋猎前前后后准备了半个月,调动的人力物力也是不小的。 李承乾坐在火边的胡凳上,抬头道:“不是说骊山行宫还要再三两天才能修缮好吗?” 再一想,李承乾又道:“三两天也无妨了,骊山行宫能住就好,现在谁也拦不住父皇那颗要策马奔腾的心。” 宁儿颔首不语。 李承乾看向东宫殿外,吩咐道:“将人请进来吧。” “喏。” 来人是个年迈的老太监,时常侍奉在父皇身边的内侍。 他端着一卷黄绢,道:“太子殿下,陛下有旨,骊山秋猎期间还请太子殿下留守长安,监理朝政。” 李承乾接过黄绢,道:“有劳您走一趟东宫。” 这位老太监面带笑容行礼,再次行礼。 就等这位内侍老太监要离开时,李承乾拿出三颗已经煮熟的咸鸭蛋,递给他道:“这是东宫自己做的咸鸭蛋,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老太监倒也没拒绝,收了咸鸭蛋,又行礼道:“此物还只有东宫才有,陛下也赏过老奴一颗,谢殿下赐。” 李承乾低声问道:“父皇此去骊山打猎,还望公公能够多多照看。” “殿下放心。” 这位老太监依旧是一脸的笑容。 等对方离开了,宁儿站在一旁道:“殿下,东宫的鸭蛋不多了。” “孤当然知道东宫的鸭蛋不多了,只不过每一次孤去见父皇,他都在父皇身边。” 宁儿又去将煮好的牛肉摊开,而后继续去搅一旁的酱汁。 一直到了第二天的早晨,东宫还要吃牛肉面。 昨晚牛肉吃到饱,李治与李慎看着一碗牛肉面有些犯愁,现在肚子里泛上来的还是一股牛肉味。 以至于这两個一直好肉食的弟弟主动开始吃起了芹菜与萝卜。 李承乾对宁儿叮嘱道:“告诉孤的弟弟妹妹们,牙刷一定要带,谁要是嫌麻烦不肯刷牙,孤饶不了他。” 闻言,宁儿与小福连忙行礼道:“喏。” 此番秋猎,宫里的孩子除了长乐公主与太子殿下,其余的孩子都会跟着去。 立政殿内,长孙皇后正在给陛下穿着朝服。 李世民缓缓道:“听说承乾昨日拔了别人家地里的几根萝卜。” 长孙皇后皱眉道:“他们连这点事都会禀报陛下吗?”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世民颔首道:“在宫里,承乾这孩子总是战战兢兢。” 长孙皇后又给陛下整理好衣袖,这才到了要上朝的时辰。 看陛下脚步匆匆出了立政殿,殿外的宫女这才来回报道:“皇后,今日陛下去骊山要准备的都已备好。” “嗯。”长孙皇后叹道:“要是放在以前承乾这孩子总是会说勤勉之类的话。” 宫女垂手默然,道:“殿下比以往更谦逊了。” 想着这个家,再想着这些孩子,青雀也好,承乾也罢,千头万绪总有想不完的苦恼。 长孙皇后拿起昨日承乾换下的衣裳,又道:“你再去看看陛下出行衣物。” 今日的早朝缺了很多人,尤其是武将这边,有一部分将领已先一步去了骊山。 倒是文官这边没什么变化,大家都站得整整齐齐,早朝还没开始,正在议论着。 李恪已跃跃欲试,道:“皇兄,此番秋猎一定要打几只大猎物,让父皇刮目相看。” 李承乾揣着手笑道:“几时出发?” 先是想了想,李恪道:“说是午时。” “嗯,去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为了一时意气以身犯险。” 李恪作揖道:“皇兄叮嘱一定铭记在心。” 见李泰朝着这里走来,看到这个弟弟还是一样肥胖的身躯,李承乾叹道:“青雀,你此番去骊山秋猎要多锻炼身体才好。” 闻言,李泰正色道:“皇兄放心。” “为了编撰括地志,你在文学馆忙前忙后也不容易,趁着这次秋猎也好好放松身心。” 李泰道:“父皇此去秋猎,还望皇兄多多照看长安。” 李承乾揣着手又道:“其实孤也想去的。” 李恪也是叹息一声,皇兄身为太子也是无可奈何,父皇秋猎在外,留守长安除了东宫太子,还能交给谁? 长孙无忌站在朝班中,看着太子与吴王还有魏王,这三兄弟低声交谈的样子,而后闭上眼等待着早朝开始。 李世民穿着一身朝服走入太极殿,群臣高呼行礼。 早朝正式召开,第一件事便是杀不杀吐谷浑可汗伏允。 今年夏天时,唐军从赤水源一路追杀伏允,一直杀到了大非川。 入秋之后,这个伏允才被押送到了长安,之后被陛下骂了一顿,关在地牢至今。 这个时代的人,他们的工作也都和节气有关,春夏两季是干大事的时候,那么秋后就是算账的时候。 当然了,这也不是什么通病,主要是现在人们的作息与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有关。 大事在春夏时节办完了,那么算账的事自然要放在秋后。 父皇要在秋猎前将吐谷浑的事都安顿好了。 经房玄龄提出这件事,朝臣便开始议论了起来,有人主张杀,有人主张不杀。 程咬金站出朝班道:“陛下,末将以为该杀。” 这一次站在朝堂上的将领都是没有参与秋猎的。 倒是有些意外,本以为程家门风不会错过此次秋猎。 见陛下颔首,如今还任职左武卫领军将领的秦琼站出朝班道:“陛下,伏允当然该杀。” 看来武将这边的意见很快就一致了。 大唐的武将还是很齐心的,大家商量一番很快就有了结果。 李承乾扫了一眼朝堂,再看文官这边,大家还在低声议论着。 终于,时任谏议大夫的褚遂良站出朝班,他朗声道:“陛下,若杀了伏允恐往后难以治理吐谷浑。” 李承乾颔首观察着,文官说话就没有武将这么直接,文官一系先提出了假设,再去考虑后果。 中书侍郎岑文本站出朝班,他手执笏板,朗声道:“陛下,臣以为该杀。” 李承乾收回目光,又想到文官一派就没有武将这么团结。 褚遂良连忙道:“若杀了伏允,其族后人势必要反,好不容易打下的青海说不定又会乱起来。” 程咬金不服气道:“若不杀,如何服众,你在这里信口雌黄,我们战死的将士,被劫掠的凉州乡民如何交代!” “大将军莫要为了一时意气,罔顾大局。”褚遂良道。 “你个……”程咬金欲骂又止。 褚遂良又道:“臣还听说昨日程家的田庄杀了一头牛!” “你放屁!”程咬金怒道:“那头牛是自己摔死的。” “呵呵……臣从未听说过牛会摔死。” “褚遂良,某家与伱说杀伏允,与牛有什么关系!” 朝堂众人又开始议论了起来,杀牛当然是一件很重大的事,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甚至有些县为了耕地还要互相借用。 眼看越吵越凶,忍无可忍的李世民沉声道:“程咬金,你给朕住嘴!” 大嗓门登时戛然而止,群臣也是低头不语。 说起杀牛,其实父皇和孤乃至弟弟妹妹都吃了牛肉,李承乾依旧站着,将自己想像成木雕,保持就好。 杀不杀伏允另说,杀牛这种事提出来就不太好。 有道是跟着上司立功,不如上司一起闯祸。 至少程咬金做这种事,不论朝臣如何弹劾,父皇都会保着他的,毕竟是当年一起打过仗,一起闯过祸,一起杀牛吃肉的铁哥们。 收到了陛下的眼神,程咬金委屈低头,偃旗息鼓。 李世民看向了站在朝班上的三兄弟,朗声道:“恪儿,你说伏允该杀不该杀。” 听陛下问向了站在朝班前的皇子,众人噤声纷纷将注意力放在了太子,魏王,吴王三个皇子身上。 闻言,李恪连忙行礼道:“父皇,儿臣以为该杀!” 李世民道:“为何该杀?” “伏允劫掠凉州,祸乱河西走廊,此等罪名自然该杀。” 李世民点头,又道:“青雀,你以为呢?” 李泰也站出朝班,缓缓道:“父皇,儿臣以为不如赐伏允自缢。” 话音落下,朝班上立刻有了几声议论。 李泰原地走了两步,又道:“父皇是天可汗,如今还号令突厥各部,如若父皇下令杀了伏允,势必会落人口舌,可父皇让伏允自缢,一个畏罪自缢的吐谷浑可汗,自然就没人议论了。” 朝堂上有人开始议论,还有人点头。 李承乾甚至隐约听到有人说魏王很聪明,竟然想到了这种办法。 果然,甩锅的事,人人都喜欢。 李世民扶着太阳穴,侧坐着将身体的重心偏向一边,低声道:“太子以为如何呢?” 众文武大臣,齐刷刷将目光放在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木雕一般的太子身上。 这位太子揣手而立,闭目呼吸平稳,神态平静。 见久久不见回话,李世民沉声道:“太子?” 李恪用小动作稍稍推了推。 李承乾这才缓缓睁开眼,见众多朝臣上百双目光都看向自己,尤其是舅舅长孙无忌,急得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 回神瞧了眼父皇,李承乾先是咳了咳嗓子,上前一步道:“是要杀伏允?” 李世民沉着脸没有说话,就差开口问一句:睡醒了? 李承乾又上前两步,再看看身后的一众朝臣,目光尤其是在舅舅身上停留了片刻。 长孙无忌也平静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垂手而立。 “其实儿臣听了很多,不论是青雀的办法,还是恪的说法,都是不错的。”李承乾点头道:“嗯,很不错。” 李世民闭着眼,眉头又紧皱了几分。 群臣低头,目光看了看太子,又用余光看向了神色极为不悦的陛下,眼看一张脸绷着就要绷不住了。 这太子的回话,怎能如此油滑? 这不是君子之风。 终于,长孙无忌站出朝班,他先是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太子殿下是觉得伏允该杀?” 舅舅故意将话语说得很大,甚至还在殿内回荡了片刻。 李承乾先是作揖道:“不如作个表决,认为伏允不该杀的举手!” 朝班上的文臣武将们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褚遂良以及几个文臣纷纷举手。 李世民看着这个儿子,只见他又道:“认为他应该自缢的举手。” 这一次举手的人倒是多了。 李承乾扫视朝堂,又停顿片刻,朗声道:“认为伏允该在长安问斩的请举手!” 话音刚落,李恪第一个举手,随后长孙无忌也跟着举手,房玄龄,岑文本,程咬金,秦琼,魏征皆是举手。 李泰缓缓举手。 刚刚主张伏允自缢的魏王都举手了,慢慢地就连刚刚主张不杀伏允的人也举手。 集体带动个人的效应很快就在这一次选择中体现。 太极殿内很安静,李世民看着这个儿子站在举手的群臣之前,阳光刚好照入太极殿的殿门。 太极殿内安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再看父皇的神色,李承乾作揖道:“父皇,杀伏允是朝堂文武双方一致通过的意见,其次伏允祸乱河西走廊其罪本就可诛,再者塞外四夷谁敢反对,便是与大唐满朝文武为敌,与大唐天可汗为敌。” 太子的话语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这项决议肯定是能如此通过,无它,只因集体意识是最强大的。 长孙无忌朗声道:“请陛下降旨,问斩伏允!” 程咬金也朗声道:“请陛下降旨,末将愿手刃此贼!” 房玄龄,岑文本,魏征等人附议,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请命。 李世民挥袖起身,脸上藏着些许笑意,忍着没表露出来。 而是看着众人以及这个朝班之前的太子,他沉声道:“午时三刻,承天门问斩伏允。” 李承乾作揖道:“父皇英明!” 第四十七章 伏允的下场 早朝结束了,李承乾松了一口气,躬身行礼目送着父皇离开太极殿。 随之松了一口气的还有当今中书省中书令兼吏部尚书,更是当今赵国公的长孙无忌。 等众人都已散去,长孙无忌还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目光看向还在与吴王,魏王有说有笑的太子。 就因为舅爷的一句话,这位太子想要做皇帝。 而身为太子的舅舅,长孙无忌秉持着自己的良心,至少没有答应任何有关谋逆的想法,更没有作出任何的承诺。 今天的早朝不可谓不是千钧一发。 长孙无忌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也不知道这太子是早就有了打算,还是应变能力厉害。 总算是漂亮地将这件事应付过去了。 这太子的舅舅,真的很难当。 就因为舅父的三两句话,老夫就差为了这个东宫的储君不要这颗项上人头了? 做亲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尤其是当这李唐江山的皇帝家的亲戚。 “舅舅!” 听到身后的呼唤声,长孙无忌立刻换上一脸很用力的笑容,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道:“大家都去忙了,这里没别人,舅舅不用这么多礼。” 长孙无忌尴尬一笑,道:“殿下,随臣来。” “啊?”李承乾跟上脚步道:“去做什么?” 长孙无忌的脸时而板着,时而还要挂着笑容,尽可能语气温和地道:“陛下要去秋猎了,太子往后要留守长安,监理朝政,是要去送陛下的。” “对呀,孤要去送一送父皇。” 长孙无忌摇头不语,就差说一句:不然呢? 心说也就罢了,太子还年少往后可以好好劝导。 玄武门,五千大军准备开拔,护送皇帝一家去骊山秋林的将领有金吾卫大将军尉迟恭,还有作为前军的左右千牛卫的将领牛进达,与带着左右监门卫的梁建方。 在玄武门的西侧还有一条河道,那是汉时太液池的遗迹,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唐皇宫的向西延伸的方向,能够见到一片平整的地基,那里便是汉朝的建章宫的遗迹。 现在的大唐还没有修建大明宫,也没有重新开凿太液池,以至于现在的玄武门附近还很萧条。 长孙无忌一路带着太子走着,一路解释种种规矩。 李承乾听着舅舅的絮叨,看到宁儿正在与几个宫女叮嘱着,走近的时候大概可以听到她说晋王睡觉时还会磨牙,餐食少用粗粮。 清河公主一早睡醒一定要喝水,东阳公主睡觉时会踢开被褥。 高阳公主右边的牙齿有些松动,说不定就要换牙了,再几次叮嘱不能让她们饮用生水,食物一定要煮熟等种种事。 宁儿任职东宫掌事女官,她的办事能力一直很强,至少在宫里东宫缺少什么,或者遇到什么事她能够妥善地安排好。 照顾弟弟妹妹这大半年,她也记得每个孩子的习惯,照顾的时候需要注意的地方,乃至于她们的身体状况。 早在这一次秋猎之前,昨夜她也没有休息,给每個弟弟妹妹准备好要出行的用品。 光是忙这些,她就一夜没睡。 一直走到玄武门边上,就见到了准备上马车的父皇,护卫在父皇马车旁的便是李恪。 李世民站在马车边,打量随行的兵马。 李承乾作揖道:“父皇。” “嗯。”李世民看看后方的一驾驾马车,多半是准备好了,叮嘱道:“你留守长安,监理朝政如有遇到不解之事,可以多问问辅机与玄龄。” 李承乾平静回道:“儿臣明白。” “嗯。”李世民抬头看了一眼玄武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砖石用料的缘故,这玄武门的城墙一直都是漆黑的。 等父皇坐上了马车,李承乾又道:“恪弟,照顾好父皇。” 李恪拉着马儿的缰绳,颔首应声:“嗯!” 又见到坐在后方马车的李泰,李承乾向他投以微笑。 见状李泰站在车辕上,躬身行礼。 随着尉迟恭一声大喝,这支队伍开始缓缓前进,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李承乾站在玄武门边上,揣着手站着,目光看着一驾驾马车离开。 长孙无忌站在太子殿下身后,也是一言不发。 直到父皇的车驾走远了,整个护送队伍都出了玄武门。 见太子的目光还望着队伍离开的方向,长孙无忌道:“殿下,其实与陛下秋猎很无趣的。” “孤很羡慕。”李承乾摇头道:“可惜不能一同前往。” “正因殿下年少,更要谨言慎行。” 李承乾一路走向宫里,道:“在早朝时,还要多谢舅舅可以站出来。” 长孙无忌落后太子半步,继续走着,道:“其实陛下的心意也是要杀了伏允可汗,他若不死,将士们心中不平。” “所以不论孤怎么说,他今天都必须得死?” 舅舅与外甥走向承天门,这是赵国公与东宫太子,一路上的巡视的护卫纷纷行礼。 远远看去,整个皇宫的守卫更多了。 皇帝离开了长安城,这长安城守备反而更森严。 长孙无忌双手背负,点头道:“没错。” “父皇要杀,可父皇不能亲自开口说出要杀人的决定,而是要让舅舅或是朝臣来决定,如此父皇还是那位让四夷膜拜的天可汗,而不是一个嗜杀的帝王。” 长孙无忌叹道:“殿下不是也主张杀了伏允吗?” “舅舅这话不对。”李承乾回头看了一眼,宁儿姐远远地跟着,而后从一旁的宫门回了东宫。 “臣的话如何不对了?” “孤在父皇面前与所有人都说过,杀伏允的决定不是父皇决定的,也不是孤决定的,而是满朝文武众大臣一致通过决议。” 长孙无忌皱眉打量这个太子,以前没觉得,现在看他的身高已与自己这个舅舅一样高了。 李承乾在承天门前停下脚步,伏允已经被押到了这里,刽子手穿着甲胄,多半是从军中临时抽调的。 承天门的另一头,程咬金与秦琼也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 李承乾朝着两位大将军行礼。 程咬金与秦琼也远远地行礼。 将双手揣在袖子里,李承乾继续道:“舅爷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有些事吧……” 话语顿了顿,这个东宫太子脸上带着笑容,道:“有些事他不会主动来教,而是他所安排的种种事,从侧面来指点,就像那位姑姑的事,或是别的什么事,作为东宫储君,有些事情不能让储君来做抉择,储君也不用做抉择,只要分析利弊就可以了,这便是舅爷教会孤的第二个道理。” 长孙无忌缓缓道:“舅父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李承乾点头道:“舅舅所言不错。” 随着岑文本念诵完旨意,刽子手一刀挥下,站得并不近,却隐约能够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 血在地面溅了一大片,画了一道血红的起伏的波浪。 伏允的人头应声落地。 没多少围观的人,这个吐谷浑可汗伏允死得很安静。 另一头的程咬金与秦琼再一次向太子行礼,便匆匆离开了。 李承乾看那尸体还冒着血,缓缓道:“溅得到处都是,这地恐怕不好洗吧。” 长孙无忌道:“今日是江夏郡王第一天任京兆府尹,臣还是不太放心,打算去看看。” 言罢,等着太子的反应。 李承乾道:“那就去看看吧。” 长孙无忌点头,招手叫来了几个护卫。 李承乾走到承天门边,对着刽子手道:“洗干净点。” 那刽子手长得也不是多么人高马大,穿着甲胄也看不出胖瘦,只听他朗声道:“喏!” 声音在承天门前回荡,李承乾快步走向东宫,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还有些心悸。 与舅舅一起出了从承天门走到朱雀门,出了皇城走在宽阔的朱雀大街上。 长安的一切都是照旧的,坊间居民还是如往常一样生活着。 这一次皇帝秋猎,与他们的生活没太大的关系。 跟着长孙无忌一路走向京兆府,长安城的京兆府用的还是武德年间留下来的官衙,而武德年间用的很多相关官府官邸都是前隋留下来的。 李渊在位的时候,很多事的置办上突出一个大手大脚,没有细致的规划,那时候的别说官吏不够,三省六部的建制都是不全的。 现在长安需要治安,长安各县需要治理,便又重新将京兆府拿了出来。 一路走在朱雀大街上,行人注意到有官兵护送着一个穿着朝服的年轻人与一个神色端正的中年人,纷纷让开路。 长孙无忌道:“是如何想到用这种方法来处置排除众议?” “舅舅说的是举手表决这件事?” “嗯。”长孙无忌缓缓点头。 李承乾道:“平时的时候,一个皇帝是如何做决定的,看辩论双方讲道理?看谁说得更有道理,就按照谁的办法来?” 长孙无忌脚步放慢,皱眉低着头。 “举手表决也是无奈之举,可能舅舅会觉得,这是一种倒逼朝臣的手段罢了。” “殿下的见解很有意思。” 继续带着路,长孙无忌笑着摇头,忽然又觉得想多了,太子还需要好好劝导,光靠这种手段来号令文武,还是不够的。 京兆府建设在长安城的开明坊边上,处于朱雀大街的东面,也算是长安城较为热闹的地方。 只不过是现在这里还按照前隋风格的建造。 李承乾与长孙无忌停下脚步,看着此刻闹哄哄的京兆府,这么一看在这里的人还真不少。 京兆府内坐着不少穿着官服的人,这些人还在争论着,争吵个不停。 李承乾站在府邸前,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走入这处官邸内。 忽听到一句熟悉的叫骂,仔细一看,是许敬宗正在与另一个穿着县丞官服的人对峙着,双方又是挥袖,又是叫骂。 长孙无忌的脚步停在官邸外,板着一张脸没有讲话。 有一个门吏脚步匆匆而来,看这个门吏不是个生手,而是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躬身道:“见过赵国公,见过太子殿下。” 长孙无忌道:“李道宗人呢?” 这个门吏又看了看府邸内的情形,新任的京兆府尹此刻根本不坐在官邸内,他尴尬笑道:“这边请。” 说罢,他带着路绕过闹哄哄的京兆府正门,而是从街上绕了一圈径直走到了京兆府的后门。 后门是一个显得老旧的木门,这个小吏推门而入,倒是个还算干净的小院子。 长孙无忌先一步走入院中,见到了在这里垂头丧气的江夏郡王李道宗。 此刻这位从吐谷浑大胜而归,这才过了半月就被罢去了兵权,又被禁足了半月之后的将领,成为了长安城的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历来都是治理都城的官吏,权力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除了要管着长安城,还要时刻过问长安周边十二县的大事小事。 属于是官说大不大,要管的破事不少的位置。 现在李道宗双目无神,瘫软地坐在一张胡凳上,口中好似在喃喃自语,又有些迷茫的神色。 颇有一种中年危机到了,又无力扭转的感觉。 他眼前放着碗筷,一壶酒水,还有一碗多半是已放凉的黍米饭,还有一碟羊肉。 筷子搁在碗上一口都没有动过。 只是见到来人,李道宗又如魂归身体,连忙起声道:“太子殿下,赵国公。” 长孙无忌道:“这里如何了?” 李道宗神色痛苦,目光在太子与赵国公之间摇摆缓缓道:“陛下为何不将老夫遣去封地?” 长孙无忌道:“朝中正是用人之际,能用一个是一个,再者说犯得也不是什么大错,往后行事谨慎,不要再被蒙骗了。” 李道宗又睁大还有些血丝的双眼,道:“那为何要将老夫放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 长孙无忌目视前方也没有去看他,而是低声道:“京兆府积压太多事,需要有人办。” “你也知道京兆府积压了太多事?” “这都是陛下安排的,本来这种事交给岑文本他们更合适。” 李道宗灌下一口酒水,也顾不上当值期间饮酒会不会被责罚。 他指着官邸正堂的方向道:“今日一早,老夫来到京兆府,门外就站满了人,长安十二县,六个县丞都来了。” 第四十八章 恢复宁静的东宫(今晚凌晨零点上架) 长孙无忌颔首道:“往后都会是这样。” 李道宗苦涩一笑,道:“今日,老夫刚刚走入京兆府,第一个见的就是高陵县的县丞,本来他拿着文书来说需要老夫批复,老夫给他批复了,他拿着文书就走了。” 听着是很顺利的一件事,李承乾也是点头。 接下来,李道宗的脸色涨红了几分,他指着屋外又道:“本来以为这件事就算是办好了,谁知不到半刻,他又回来了,说门下省的不收。” 长孙无忌迟疑道:“门下省为何不收文书?” 气得来回走了两步,李道宗怒道:“那高陵县的县丞不识字!他不会写他自己的名字,又把文书拿了回来,让老夫给他写名字。” 闻言,长孙无忌的神色也僵硬了几分。 李道宗气馁叹道:“老夫竟然还要帮他代写了名字,这么多年了他就不会去学着写字吗?是没人教吗!” 其实武德年间开始,长安各县的县丞有一部分都是按军功给赏赐的官吏。 有一两个不识字的也正常,毕竟都不是正经文人出身,有了军功就给封一个县丞。 李道宗道:“他现在还没回来,多半是没事了,他要是再回来,老夫和他拼了!不就是写個名字,他去找个人代写就可以了,非要走回来,让老夫帮他写个名字……只是一个名字!” “他竟然因此和门下省的人吵了一架,本以为是老夫哪里写错了,谁知那人不识字!他甚至不知道该把名字写哪里?因此老夫还要去给门下省赔罪不成?欺人太甚!” 李承乾看皇叔状若疯癫的模样,沉默不语,看来大唐的基层一线官吏的文化水平确实挺着急的。 这也没办法,现在的大唐百废待兴,官吏补充这种事且不说一线县乡的官,朝中许多人还身兼数职,就比如眼前的舅舅。 长孙无忌缓缓道:“只有这一桩事吗?” “不!”李道宗摆手道:“本以为此事到了这里,谁知平康坊的姑娘来寻老夫,说是有人喝酒不给银钱。” 越说越气,李道宗的脸色涨红,道:“他们当老夫这里是什么地方,酒钱这点小事也要来找老夫!” 李承乾连忙上前给倒上一碗茶水,道:“皇叔,喝口酒水消消火。” “谢殿下。” 正是气头上,李道宗还道了一声谢,他继续道:“还有那许敬宗与蓝田县丞崔荀!就因为一些木材,他们两就差各自带着乡民拉出去斗殴!现在他们还坐在前堂,长孙无忌!你教老夫如何是好?” 言至此处,李承乾道:“皇叔放心,明日早朝孤会与他们说,让朝中给京兆府增添人手。” 这些话只是安慰一番,让武将做文官的活,父皇是想一出是一出。 眼下只能劝导,再让皇叔与舅舅吵起来? 矛盾一旦扩大,外戚与宗室两边还能不能消停了? 长孙无忌道:“这件事的确没有想周全,待老夫回去看看有无合适的人手。” 李道宗这才放缓了语气,道:“还不如去封地呢,也不用在此地受这口恶气。” 李承乾又是宽慰地安抚了一番,临近自己监理朝政,舅舅是好心带着孤实地看看各处府衙,不过第一天就不是很愉快,关中民风彪悍如此,指不定别的官邸又是什么风景? 命人多准备了一些酒菜,李承乾与舅舅,还有这位皇叔一起用了顿午饭。 长孙无忌道:“明日老夫带殿下再去别处府衙看看。” “多谢舅舅。” “嗯。”长孙无忌板着脸,道:“都是陛下嘱托的。” 李道宗继续吐槽着解决各县的闲杂事有多么累,多么烦。 一线的工作往往如此,各种领里纠纷就不说了,县与县之间的矛盾更加严峻。 人嘛,活在世上总有一些恩怨情仇。 基层工作任重而道远,要重视,更不能放任。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李承乾这才回到东宫,往嘴里使劲灌了几口凉水,这才平复下来。 弟弟妹妹们不在东宫了,好像这里的一切又恢复了去年冬天的样子。 妹妹丽质也没去秋猎,而是在立政殿住了下来,她要陪着母后。 宁儿像是刚睡醒,她正在洗漱。 泾阳送来了刚做好的椅子,是两把有扶手的太师椅。 李承乾坐在椅子上,放松着腰背,抬头看着漫天的星辰,秋日里夜风还有些凉。 现在的东宫很安静,听着风吹过东宫时的动静。 其实宁儿昨晚收拾了一晚上,没有休息,她刚睡醒,但神色上依旧很疲惫。 弟弟妹妹们都去骊山了,让东宫的众人也得以清闲下来。 小福坐在东宫前殿的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也抬头看着星空。 放在炉子上的小陶壶发出水翻滚的声音,那是水开了。 宁儿拿着水壶,倒上一碗茶水,放在一旁的桌上,“殿下,中书省送来了很多奏章,需要殿下批复。” 李承乾慵懒地侧坐着,将双脚也放在椅子上,盘腿坐着道:“以往都是父皇批复那些奏章的吧。” “是的。” “现在很累,不想去看那些。” 照理说太子监理国事,应该要勤勉地批复奏章,既然现在殿下这么说,宁儿也只好随着殿下了。 看殿下的神色确实很累,见殿下有这样的神情很少见,多半是真的累坏了。 其实太子殿下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心思很成熟,只是现在看起来又有些惹人心疼。 殿下是东宫的储君,又是大唐的太子,要思虑的,要承受的压力与他人不同。 李承拍了拍一旁的椅子,道:“宁儿姐,你也坐会儿吧,这椅子造得很不错。” “殿下,奴婢不敢与殿下同坐。” “坐吧,无妨!你与孤说说话。” “喏。”宁儿这才点头,有些拘谨地坐在另一张椅子上。 李承乾缓缓道:“这两天过得很累,现在好了,父皇去秋猎了,弟弟妹妹们也都跟着去了,我们也可以放松一些。” 宁儿低声道;“也不知道交代的话语她们听了没有,就怕照顾不好殿下公主们。” 自从弟弟妹妹来到东宫,她总是将照顾皇子与公主们的职责看得很重。 李承乾忽然一笑。 宁儿蹙眉道:“殿下笑什么?” 李承乾道:“也不知道现在在骊山的那群小没良心是不是正在撒欢地玩。” 宁儿道:“东宫的规矩很多,现在去了骊山行宫,自然是没了束缚。” “呵呵,她们现在玩得开心了,还会不会记得东宫的好。” 宁儿也笑了,没有回答这话。 李承乾多看了眼她的笑脸,低声道:“今日早朝父皇问孤要不要杀了伏允,后来舅舅带着孤看了伏允被斩首的一幕,又看到了皇叔初任京兆府气得跳脚不已的场面。” 宁儿安静地听着太子讲述今天发生的种种事,一直倾听着也没有打断,没有作出评价,任由太子讲着他觉得有些好笑的事。 说了许久,李承乾拿起一旁的茶碗,喝下一口茶水,道:“其实这些天孤看了东宫的那些圣贤书,孤这个年纪最应该看圣贤书,圣人总是希望人从小时候开始学做人,长大后开始学赖以生存的本领。” 宁儿点头。 李承乾叹道:“可从小到大,却颠倒过来了,人往往是长大之后才开始学做人的。” 东宫的几个宫女听着殿下的话语,都很沉默。 又安静了良久,李承乾站起身走入东宫的前殿。 桌上放着一册册的奏章,小福连忙递上一盏油灯,怕殿下觉得不够亮,又拿来了烛台,点燃蜡烛。 这样一来,东宫其他地方还昏暗,殿下的桌前很亮堂。 李承乾拿起一册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这份奏章讲的是卫府改制的建议,中书省已经经过批复了,作为太子只需要书写批注就可以。 宁儿在一旁磨墨,又给殿下递上笔。 “宁儿姐,孤来说,你来写吧。” “喏。” 李承乾放下这份奏章,拿起另外一份奏章道:“卫府与行伍军中必须强调军中士卒们在学习与实践上的重要性,掌握好地方的兵事,引导士卒对卫府建制的了解。” 言罢,李承乾道:“这样可以吗?以前父皇是这么回复奏章的吗?” 宁儿道:“奴婢也没见过陛下如何回复奏章,想来这样也是可以的。” 第二份奏章是徐孝德提交的,他还真去坊间过问西域人在关中地界进行买卖的情况。 事实证明,这一次调查还是有用的,关中与西域的贸易多是以皮毛或者玉石为主,还有些时节变动的水果。 看完徐孝德的这份奏章,先搁在一旁不作回复。 可以从中做一些动作,贸易的流动可以带动中原铜钱的流出,现在东宫有钱了,铜钱也有不少,如今的大唐还有很多人在用隋钱。 铜钱泛滥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将许多前隋的铜钱流去关外,这就像是扩大铜钱的蓄水池,不至于关中铜钱太过泛滥,从而将压力分摊出去。 看到殿下将这份奏章放在另一边,宁儿道:“殿下,这份奏章不批复吗?” 李承乾又拿起另一份,低声道:“徐孝德的奏章很重要,孤先搁在这里,以后再安排。” 宁儿点头。 接着,李承乾又看了几份奏章,比如说依旧头疼的收不到赋税的问题,还有地方卫府军械欠缺,更有官道修缮,长安十二县其中九处县衙都年久失修。 小福端来了两碗面条,她先是给殿下端上一碗,道:“夜深了,殿下吃点吧。” 李承乾搁下手中的奏章,吃着面条。 一顿宵夜用完,这才继续批复奏章。 深夜,赵国公府邸,长孙无忌一样没睡,他正在书写着一封书信,这是要给陛下的,信上诉说着今日陪着太子在一路上遇到的见闻,试探着问询了几句,可以见得太子殿下对江夏郡王的事确实不知情。 写完这封奏章,长孙无忌让人连夜送去骊山,叮嘱道:“现在送出长安,天亮的时候可以到骊山。” “喏!”送信的仆从脚步匆匆离开。 看着眼前随着夜风吹入摇曳的油灯,长孙无忌心中忧虑着,毕竟是东宫储君,陛下对这个太子的要求很高。 其实也不至于这么严苛,就算江夏郡王的事真的有东宫参与,那又如何? 思量了片刻,长孙无忌自语道:“老夫怎么会帮着东宫储君说话,就因这一声声的舅舅吗?” 一直以来长孙无忌觉得自己对陛下的忠心是坚定的,忽然又想笑,怎么可能因为太子的几声舅舅而动摇? 天亮的时候,李承乾发现自己趴在桌案上睡着了,困顿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的。 眼前是宁儿的睡脸,她就睡在一旁,手臂枕着脸,另一只手还拿着笔。 将毛笔从她手中拿过,宁儿这才恍惚睡醒,连忙道:“殿下,什么时辰了?” 小福昨晚也睡在了殿中,她是坐在地上,靠着柱子睡着的,后知后觉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急忙跑出殿外,慌张道:“殿下,快辰时了。” 宁儿连忙拿出朝服给殿下换上。 李承乾顾不上吃早饭了,洗漱了一番便脚步匆匆走出了东宫,又见东宫门口站着的人,意外道:“舅舅。” 长孙无忌手执笏板,低声道:“殿下该去早朝了。” “对。”李承乾整了整衣襟,又道:“舅舅先请。” 长孙无忌退后一步,还是示意让太子走前面。 有舅舅在这里,李承乾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些,他迈步朝着太极殿走去。 一路上没见到别的官吏,这个时辰大家都已在太极殿了。 李承乾见舅舅一直不问为何会这么迟,也干脆默契地不说。 走到太极殿门口,一众文武大臣都已站在了殿内,殿内很安静,朝班上文武各自站一旁。 一眼看去皇位上空空的。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迈开脚步,一步迈入太极殿,目视前方从朝班文武两派中走过。 目视前方,从一个个朝臣的身边走过,一直走到父皇平日坐的皇位的台阶前。 父皇不在,青雀也不在,李恪也不在,眼下只剩下自己面对朝臣。 李承乾停下脚步,回过身目光看着众人。 上架感言 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新书期,这本书终于上架了。 写书这么多年了,人嘛,也是一年长一岁,便老了一岁。 其实到了作者这个年纪,青春也结束了。 经历过的事多了,反而没有年轻时那样,觉得有些事很困难,有些事办不到,或者办不成。 反而是到了一定年龄后,对一些陌生的事没有这么谨小慎微。 这种感觉就像是,大步向前走,管他春夏秋冬。 对一些人,一些事,看得也更直观一些。 所以呀…… 我也先点根烟…… 真要我写书的时候,我发现已经写不出那些热血沸腾,或者是龙傲天的无敌故事,反而写一些较为生活的书更得心应手一些。 我可能已提前人到中年,所以在心态上平稳了许多,写作上更偏向直白一些,让人物更有意思些。 大抵上,打打杀杀的故事早就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已经埋了。 生活上,作者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所以布局谋篇的时候,我不想写太复杂的故事。 人生哪有这么多转折,哪有这么多的精彩,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安静又平凡的。 牢骚就到这里吧,说多了我就会觉得我说这么多干什么! 也许,写作嘛,写多了迟早心理变态。 上架爆更了,因到了一定年龄,写作速度也慢了下来,准备了三章,每张四千字,也算是更万字了。 说一下以后更新,按照一章四千字,每天最少更新两章,状态好会主动加更,尽可能保持加更的状态。 嗯嗯! 《大唐太子的悠闲生活》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 天分 太极殿群臣向这位太子躬身行礼,虽说没有山呼,众人的态度依旧庄严。 今日早朝人数并不多,因有一部分都跟着父皇去骊山秋猎了,昨天没有看出来,今天再看连文官都去了一部分。 太极殿内很安静,李承乾看着众人面带笑容。 房玄龄先走出朝班,时任尚书左仆射,从官职品阶上来说是现在大唐实际意义上的丞相,陛下不在,太子监理朝政,只有丞相来安排。 李承乾作揖道:“还请房相主持朝政。” 房玄龄颔首点头,看着众人道:“兵部先来。” 兵部尚书侯君集还在河西走廊,说话的是兵部侍郎段瓒,他站出朝班道:“陛下秋猎在骊山,所带兵马五千,昨日送去五百石粮草,往后粮草从何处调用?” 闻言,房玄龄看向了朝班另一边,司农寺卿李大象站出来道:“今年渭南的官仓存了三百石粮草,可以先行送去,等各县调度,后续的就可以交给兵部了。” 如此兵部侍郎段瓒点头作揖行礼,走回了朝班。 今年刚被提拔的礼部尚书李百药站出来道:“房相,今年各国使者都快来了,主持接见各国使者的用度是否可以提前准备了。” 房玄龄身形倒不显得消瘦,也没有中年发福的,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模样,他抚须皱眉道:“此事留中书省再行商议。” 李百药又向太子行礼这才走回朝班。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房玄龄身后,听着这位房相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朝中的各类事。 就连宗正寺卿李孝恭也站出来问询。 李承乾揣着手仔细看着早朝的种种步骤,不像以往的早朝,眼下众人面对太子监理朝政,众臣子说话的语气都放低了不少。 而不是如往常一样,站出朝班朗声讲话,就怕坐在皇位上的皇帝听不到。 今天的早朝大家都很放松,更像是站在一起开了一个会。 入秋之后,朝中的事就没这么多,还有一些事是为了来年准备的,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不过是给骊山秋猎的大军提供粮草。 早在去骊山秋猎之前,该安排的事也都安排好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房玄龄回身看了看太子,低声道:“殿下,可还有要说的。” 李承乾这才回神道:“大家辛苦了,其实……” 话语顿了顿,众人看着这位太子神态轻松地来回走了两步。 “其实有许多事情还不懂,孤还是要向诸位学习,虚心求教嘛,要是遇到什么难事,需要诸位帮忙指点,还望不吝赐教。” 众人纷纷一笑。 太极殿的氛围也宽松了不少,大家三言两语交谈的也有。 李承乾接着道:“也不敢耽误国事,朝中各部都快去忙吧。” 言至此处,房玄龄带头行礼,群臣行礼之后三三两两散去。 李承乾揣着手走出太极殿,就见三个太监脚步匆匆而过,刚走过太极殿,这两太监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脚步停下,蹙眉道:“这么慌张做什么?” 心说父皇都不在皇宫了,宫里去骊山的人不少,想来应该没什么事了。 眼前的太监躬着身子道:“殿下,太上皇又发脾气了,非要去秋猎,老奴几個实在是拦不住。” 李承乾道:“行了,孤走一趟。” 这几个太监终于如释重负,连连行礼。 太极殿距离武德殿并不远,李承乾回头看去太极殿内的文武大臣早就走完。 这才迈步走向武德殿,今天的天气很好,想必父皇在骊山秋猎一定很尽兴。 武德殿在太极殿的东面,其实距离东宫也不是很远。 刚走到殿外就看到一张胡凳被丢了出来。 “告诉他们!今天不让朕去骊山,朕就带着兵马杀出一条血路。” 听到殿内的话语声,李承乾就见到了站在殿内的还有皇叔李孝恭,他现在也是一脸愁容。 “皇爷爷?” “作甚!”李渊一声怒喝,回头见是自家的大孙便整了整衣襟,语气缓和一些道:“你来做什么?” “孙儿想着来看看您。”李承乾小心翼翼迈步,走过被丢得一地狼藉的各种东西,又道:“咦?皇爷爷是在打牌吗?” 李渊看了眼桌上的牌,道:“没兴致。” 先给了一旁皇叔一个眼神,李承乾坐下来道:“孙儿陪皇爷爷打会牌如何?” 李渊迟疑了片刻,又有些无奈点头,“也好。” 李孝恭连忙上来整理着一张张牌。 三人坐在牌桌边,拿出一些铜钱,李渊先是随意打了一张牌。 李承乾也是应付着出了一张。 武德殿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连续玩了四五局,李渊越玩越不对劲,与这个孙儿打牌一直在输。 李孝恭使着眼色,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李承乾连续打出三个顺子,手中的牌就出完了,揣着手道:“孙儿又赢了。” “你小子怎如此熟练?”李渊沉声问了一句。 “咳咳咳……”一旁的李孝恭剧烈咳嗽了起来。 “你咳什么!”李渊不痛快道:“你还不是一直在输。” 李孝恭连忙道:“您有所不知,这牌就是您孙儿做出来的。” “啊……”李渊后知后觉,尴尬一笑道:“从来没人与朕说过这事。” 李孝恭垂头丧气,心说好不容易安抚住这太上皇,还指望可以让他老人家赢了牌高兴高兴,这位东宫的大侄子可真是下手不留情面,让他的亲爷爷输成这样。 眼看牌局也没了兴致,李孝恭看了看一旁挂着的弓箭,这是武德殿这位太上皇打算去骊山秋猎用的。 只不过挂在殿内,也没用上。 李孝恭又道:“不如练练射箭,某家好久不练,手不知道是不是生了。” 闻言,李渊颔首道:“也好。” 让几个太监摆好了靶子,爷孙叔侄三人打算射箭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在武德殿前摆开了阵仗。 李孝恭站在一旁。 李渊搭箭拉弓,一箭射出之后,皱眉看着远处也不知箭矢落在哪处,反正是没在靶子上。 李承乾走上前道:“让孙儿试试。” “嗯。” 接过皇爷爷手中的弓,李承乾先是试了试弓弦,不得不说这弓弦要拉开还挺费力气的。 唐人酷爱长弓,这种射程较远的长弓一度在历史上流传许久。 李承乾拉开弓,一箭射出,箭矢落在靶上,倒是没有在中心。 李渊摇头道:“长弓不是这么拉的。” “是这样吗?” “也不对,脚要迈开。”李渊啧舌道:“记得你小时候就教过你,伱忘了?” “孙儿多半是忘了。” 看着太上皇耐心地教着太子如何拉长弓,李孝恭的心情也平静许多。 不多时,李丽质快步走来,她乖巧地行礼道:“见过皇叔。” 李孝恭看了眼还显矮小又有些稚气未脱的李丽质,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皇爷爷生气了,母后让来看看。” 李孝恭看向正讨教太上皇如何拉弓的太子,这太子揣手站着听得认真,道:“其实你皇兄是个可怜的孩子。” 李丽质不解道:“皇叔何出此言?” 李承乾又从皇爷爷手中拿过长弓,一箭射出,这一次姿势标准了许多,箭矢的力道也更大了。 精准钉在靶上,箭矢的尾部因余力还不停摇晃着。 李孝恭低声道:“陛下出去秋猎,太子殿下只能留在宫里,只能在宫里射箭散心,这难道不可怜吗?” “说得不对。” “嗯?” 李丽质低声解释道:“皇叔觉得皇兄可怜是因为他是东宫的储君,又因父皇常有猜疑之心,这才让皇叔觉得可怜。” 李孝恭沉默不语。 其实承乾是个令人省心的孩子,这长乐公主看起来又十分地聪慧,一语中的。 这宫里的兄妹两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李孝恭觉得自己老了,有一种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感觉。 照理说年轻人笨一些倒也罢了,可偏偏就很灵醒。 李孝恭笑道:“老夫在宗正寺还有不少事要办,就先告辞了。” 李丽质又是乖巧行礼道:“皇叔慢走。” 而后,她快步上前道:“皇兄,皇兄,让我也试试。” 李承乾将长弓递给这个妹妹,她试着拉开弓,用尽力气面色涨红,也没见这张长弓能够拉开。 让一旁的李渊抚须直笑。 就连一旁的太监们也跟着笑,太上皇能够高兴,他们也跟着高兴。 其实太上皇已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或许也只有孙儿与孙女在身边,才能让他老人家真正地开怀。 练了一上午的拉弓,兄妹俩这才回东宫。 李承乾揣着手走在前头。 李丽质双手背负,走在后头。 兄妹一前一后走到东宫门前。 “丽质?” “嗯?” “母后的身体如何了?” 李丽质先一步走入东宫,道:“好多了,只要母后不累就很少犯病,就连孙神医都说母后的病情只要好生调养就无大碍了。” 宁儿来到殿前,道:“殿下,中书省又送来了奏章。” 想起妹妹的行书很不错,她的书法深得父皇的真传。 李承乾道:“丽质,帮孤一起批复奏章。” “妹妹怎么可以批复奏章的,这不合适的。” “孤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来帮忙。” “那好。” 对她来说,参与国事太过复杂,给皇兄帮忙就简单多了。 其实都是一件事,换一种说法就轻松许多。 宁儿,李丽质,李承乾三人一边吃着饭菜,一边批阅着奏章。 户部的奏章都是一些赋税账目,李丽质的数术很不错,她可以熟练地拨动算盘写出批注。 见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用好了饭菜,小福就来收拾碗筷。 一张长长的桌子,太子殿下坐在最中间。 长乐公主坐在左边,就坐在太师椅上,双脚还踩不到地,便这么晃着。 宁儿姐坐在右侧,殿下写好的批注她都要检查一遍确认无误。 东宫很安静,只有三人偶尔有交谈声。 昨晚批复奏章都送去了中书省,等太子与公主殿下已经批复好了一部分,便让人赶忙送去,中书省也会派人将后续需要批复的奏章送来。 一来一回间,太子监理朝政的工作就这么继续着。 李丽质已经盘完了户部今年对关中各县秋收的统计,而且按照皇兄的吩咐都记录在了一张表格上。 她吹了吹墨迹,道:“小福,你让人将这个表格也送去户部。” “喏。” 等在承天门外的小吏接过给太子批阅的奏章,便急急忙忙送去朝中各部。 中书省内,经过东宫太子批阅的奏章一份份地送来。 长孙无忌看着东宫批复后的奏章神色凝重,同样抬头看去,见到房玄龄也是蹙眉不语,上前道:“房相觉得如何?” 房玄龄低声道:“殿下批注的措辞倒是以往没见过,不过意思上可以明白殿下是想说加强下面官吏的指导,尤其是地方县丞或是地方的乡老要增加实地监察。” “是呀,太子殿下的批注一直都在强调乡民生活。” 户部侍郎李大象带着一卷纸而来,“房相,这是东宫给的图。” “除了批复还给画图?” 李大象将一卷纸铺开,入眼的是一张表格,表格很大铺满了整张桌子。 房玄龄颔首道:“老夫在李淳风的道观中见到过这种图,说是他用来专研数术。” 经过一番讲解之后,哪一县有多少田地,入秋之后的粮食收成也都一目了然。 东宫储君关心乡民生活,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当太子批复的奏章得到房玄龄的肯定,长孙无忌觉得自己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了。 李大象小声道:“只不过这前后两份奏章的字迹不一样。” 房玄龄看了眼,颔首道:“嗯,确实不同,这表格的字迹仿的是陛下的行书,倒是更像是女子所写。” 仿陛下的文书?而且写得很漂亮。 稍加推测,房玄龄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殿下的孩子中只有长乐公主习得陛下的文书笔迹,加之笔法还很生涩。 “呵呵,早就听闻过国子监的夫子说,长乐公主数术天分了得。” 第五十章 守备长安的太子 东宫办事的效率很高,从中书省送去的奏章,不到三个时辰就批复完了。 而且还能给批注的话语,虽说太子留下的批注话语还显得生疏,可深究之下还是能够找到关键的。 房玄龄抚须沉默了良久,道:“太子殿下若能好好教导,将来我等也不枉此生了。” 闻言,一旁的长孙无忌笑道:“房相说得不错,陛下特意嘱咐教导太子。” 房玄龄笑着道:“陛下也如此叮嘱过老夫的。” 长孙无忌面带笑容,外甥有能力是好事,不论是在太极殿的举手表决,还是现在处理政事的能力,足可见这外甥是上好的幼苗,而且是拔尖的。 从能力到大局观都不是陛下的其他孩子能够相比。 青雀虽说很有悟性,可在思考事情的方式上没有承乾那般的大局观。 吴王李恪更不用说了。 承乾只是在政事上稍稍表现一番,就引起了房玄龄这么高的评价。 长孙无忌面带笑意道:“房相以为太子的这些奏章是否可以分发下去。” 房玄龄道:“老夫帮殿下再改一改,就可以发下去了。” “其实太子殿下大病一场之后有些孤僻,老夫得了空闲,可以带着房相去见太子,也可以多加教导。” “好。”房玄龄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现在长孙无忌有些庆幸,这两天与太子走得近,至少不能让房玄龄这个老匹夫抢先了。 平时这些奏章陛下需要至少需要两天才能批复完成,太子殿下只用了半日,而且还能留下批注。 以至于将这些奏章分发下去之后,中书省内很快就有了无所事事的人。 落得清闲的人还能聊着家常。 长孙无忌拿着两份奏章也走出了中书省。 岑文本走到房相身侧道:“赵国公的意思是太子殿下生性孤僻,不易接近,还需要他引荐?” 房玄龄摇头笑道:“教导太子又不是他长孙无忌一个人的事。” 岑文本颔首道:“当该如此。” 东宫,李承乾忙完了今天的工作,午睡了一個时辰,醒来时外面又下起了秋雨。 李丽质还在与宁儿吃着甑糕。 见皇兄醒来了,她拿着筷子道:“皇兄吃甑糕。” 甑糕是这妹妹最喜爱的食物,李承乾洗了一把脸,看着外面的雨水道:“你吃吧,刚睡醒吃不下。” 李丽质还要分出一些,放入一个盒子中,道:“剩下的给母后与小兕子吃。” “嗯,兕子还小,不要一次给她吃太多。” “知道了。”李丽质一手提着襦裙,一手拿着食盒走到殿外。 小福连忙给打伞,送着长乐公主前往立政殿。 喝下一口热茶,李承乾这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一些,道:“还有奏章送来吗?” 宁儿躬身道:“午时批复好的都送出去了,没有再送来的。” “嗯。”李承乾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伸了一个懒腰道:“去散散心吧。” 听殿下要在雨天散心,宁儿还有些犹豫,只好拿过一旁的竹伞。 李承乾也自己撑了一把伞,两人走到殿外,听着雨水落在伞上的声音。 东宫略显坑洼的地面又有了一些积水,李承乾走到承天门时,看守在这里的正是宗室将领李道彦。 大胜而归,征战吐谷浑的将领中就有他,还得到了封赏,如今在金吾卫当值,是尉迟恭大将军麾下的裨将,轮值到了承天门。 李道彦又是当年宗室四将之一,李神通的儿子。 如今时年三十岁有余,也是军中年龄一辈将领中较为骁勇的。 其人年少时便开始屡立战功。 见太子殿下朝着这里走来,李道彦连忙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道:“道彦兄,孤看看长安的城防。?” “喏。” 李道彦领着路走上城楼,他介绍着长安城如今的守备现状。 看守整个长安守备的有三位将领,一位是程咬金大将军,李绩大将军,还有一位便是李道彦。 此番陛下去骊山秋猎,调用了五千兵马,如今守备长安城从以前的两万兵马,增添到了四万兵马。 而在长安城三里外,还有领军卫呼应,长安城的北面,玄武门外还有秦琼大将军的左武卫看守,可保长安无虞。 听他絮絮叨叨说着,李承乾观察承天门的情况,承天门并不高大,这也难怪父皇当初会选择城墙较为高大,较为偏僻的玄武门。 毕竟承天门一旦出什么乱子,四方援军就会立刻围过来。 李承乾回头看了一眼东宫的方向,东宫距离承天门更近一些,距离太极殿更远。 走过承天门的城墙,李道彦躬身行礼道:“只能送太子殿下到这里,恕末将不能擅离职守。” 李承乾揣着手道:“无妨,你陪着孤到处走走,这是孤的命令。” “喏!” 言罢,李道彦叫上几个守卫跟在殿下的身侧。 太子要留守长安城,看看城防,去军中问询几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要宁儿不说哪些事不能做,其余的活动应该都是可以的。 朱雀门的防备就没有承天门那样森严,看守这里的人也都是生面孔,无甚好说的。 朱雀门是拱卫皇城的,三省六部都在皇城中,来往的官吏见到太子殿下纷纷行礼。 他们行礼打招呼,李承乾也微笑回应。 走到春明门的时候,这里的城墙守卫多了不少,也更热闹。 还有两三士卒懒散的坐在城墙跟上,他们不认识的太子,可认识军中的李道彦。 见到将军也是连忙起身站得笔直。 太子在身侧,李道彦不好当场训斥他们,只能板着脸瞪了他们几个偷懒的士卒。 太子守备长安就要有守备的样子,没有兵权加身,看看城防也是应该的,至少要让父皇和朝臣们觉得,孤在很尽心地守备长安。 走到城楼上就听到一声声的呵斥声,再一看是程咬金大将军正在训斥一个壮实小伙子。 那小伙子站在雨中衣衫湿漉漉的,身上还有些泥泞,看起来很狼狈。 “混账小子,再敢去军中混迹,老夫打断你的腿!”程咬金身穿甲胄,手中提着一根藤鞭怒声道。 李承乾走上了城楼,当即有一旁的侍卫去大将军身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闻言,程咬金当即换上了笑脸,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颔首道:“有劳大将军守备长安。” 刚刚的程咬金有多么的凶横,现在的表情就有多么的和煦,他抱拳道:“末将在教训家中逆子,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雨势小了,李承乾将竹伞收了起来,交给一旁的宁儿,揣着手目视城外。 本着人家家事不能管,国事能听则听的态度。 李承乾笑道:“孤就是看看城墙守备的情况,不打扰大将军的雅兴。” “喏!”程咬金挥动手中的藤鞭重重落下,响亮打在儿子身上。 程处默看着这个亲爹,气不打一处来,又站起身道:“老货!某家与你拼了。” 只是程咬金又是一鞭子挥下。 程处默刚要上前一步,又只能怂怂地退后两步,抱着被打疼的手臂,再道:“老货,有本事丢了兵器,与某家单打独斗!” “呵呵呵……”程咬金冷笑着,对一旁的侍卫道:“单打独斗?” 程处默大声道:“对!单打独斗。” “好,好,好。”程咬金连说三声好,便对一旁的侍卫吩咐,“来人!将这个逆子绑起来,老夫要将他吊起来抽。” 程处默的大眼瞪着亲爹,一时间竟沉默了。 侍卫也没有去绑程小将军,而是劝道:“大将军,不要打太狠了,把人打坏了,该如何是好。” “今日不抽他,来日就反了他了!”程咬金怒道:“老夫亲自绑他,拿绳子来,今天敢去冒名入军,以后他就敢跑边关打仗,这逆子哪天死在外面,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程处默还犟道:“男儿就该驰骋沙场。” “好!好!好!”程咬金又是连道三声好,手拿鞭子指着儿子,道:“这长安城还不够你驰骋,还想去沙场?老夫打了半辈子仗,用得着你个混账去驰骋!今日不将伱的皮扒了,某家这半辈子的仗也白打了。” 程处默见势不妙,快步跑向城楼,下了城楼还大声道:“老货,你关不住我的!” 要不是太子在这里,程咬金克制着没有失态,额头已有青筋跳动。 再看一旁气定神闲的太子,李道彦也是尴尬不去看他们父子,低声道:“殿下,这程处默是军中出了名的莽撞,现在还犟嘴,说不定回家之后还要被他家老货抽。” 李承乾低声道:“挺好的,这说明我们大唐的年轻人很有活力,看来处默的名声在你们眼里是有口皆碑。” 李道彦低声道:“其实处默小将军还是个好孩子,只是这孩子一心想要入军,被他家老货拦着,秉性还是很好的。” 等程处默走远了,程咬金抱拳沉声道:“让殿下见笑了。” “大将军不用多礼,有时候教孩子嘛,就是累人的,不打不长记性。” 闻言,程咬金眉头大动,又道:“末将与殿下,英雄所见略同。” 春明门是长安城的东城门,守在这里的兵士很多,包括看守甚严的朱雀门。 内外呼应,保证了守城的固若金汤,又能防止内城动乱。 李承乾揣着手道:“孤到处走走,大将军随意。” 程咬金抱拳行礼,朗声道:“末将就在这里,殿下有何安排,随时来吩咐。” 李承乾走在城墙上,从这里可以一路走到南门的明德门,西面就是长安城的西门,延平门。 下过雨之后城墙还有些湿漉漉,不少地方还有积水。 士卒有懒散,也有三两交谈的,绝大多数还是站得笔直,守着城墙。 听李道彦解释,这里的防备都是每隔三个时辰一个轮换。 刚停歇不久的雨水又要落下来,长安城这么大,光是这么走着,也看不完所有城门。 其实大唐的问题还有很多,从早朝时看得出来,但凡说到用钱的事,房相总是能缓则缓。 这说明朝中在用度方面很紧张,还是说这些事要等父皇从骊山回来再做打算? 天快黑的时候,李承乾与宁儿回到了东宫。 徐孝德奏章还放在东宫,见殿下拿着这份奏章看着,宁儿好奇道:“殿下,这份奏章都看过好几遍了。” 李承乾颔首道:“他的奏章写得很不错,可惜的是他只指出了问题,却没有给出解决办法,” 宁儿倒上一碗热茶,道:“殿下先喝杯茶水驱寒。” 这大唐的问题很多,可以钻的空子很多,就比如说大唐与西域之间的贸易。 大唐的铜钱要持续流出,同时还要保证自己对白银保有量。 因此,可以想到后世历史的互市策略。 通过互市来控制边关贸易,如果从中可以做一些手脚,控制来往贸易量,既能够将大唐多余的铜钱输出,又可以保有足够的白银。 眼前,也就是徐孝德所担忧的情况就可以解决了。 开辟互市是一个利润很大,并且一本万利还能够持续赚钱的大项目。 可眼下呢? 李承乾独自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寝殿内,眼前只有一盏油灯。 当前,东宫没有这个实力,也没有这么大的势力去办这件事。 这么大的一块肥肉放在谁面前,谁不眼馋? 自己也只有泾阳这个小作坊,就连父皇也看不上眼。 “殿下,是否要准备一些宵夜。”站在殿外,宁儿低声道。 “孤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喏。” 外面还下着雨,寝殿的门缓缓关上,看向外面还能见到窗外她提着灯笼离开的样子。 翌日,李承乾早早睡醒,便走出了东宫。 与昨日一样,舅舅一早就等在外面了。 李承乾揣着手,深吸一口气,昨晚下了一夜雨,一早的空气格外好,尤其是今天的乌云散尽,天空虽还不明亮,抬头可见蔚蓝的天空,便令人心旷神怡。 “舅舅,今天的天气真好。” 长孙无忌道:“秋雨已过去了,之后几天都会是晴朗的天。” 第五十一章 爷孙俩 这两天,舅舅天天早晨来东宫门口等着,就怕这个做太子的不去早朝了。 太子监理朝政能休息吗? 李承乾蹙眉想了想,又从东宫拿出了几颗鸡蛋放在篮子上,用一块布包好茶叶,匆匆去了太极殿。 一路走着,长孙无忌又多看了一眼殿下手中的篮子,道:“昨天批复的奏章,中书省看过了。” “房相他们觉得如何?” 长孙无忌抬首看向太极殿,道:“可圈可点。” 再看这个大外甥的神色,长孙无忌低声道:“听闻昨日秋猎,魏王殿下打了一头鹿,魏王觉得那头鹿还幼小便将鹿给放了,秋猎时陛下听闻这般举动,又褒奖了一番魏王。” 李承乾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孤的弟弟心地善良。” “若是太子殿下得到小鹿会将其放生吗?” 李承乾没有当即回答,而是笑道:“其实青雀就算是将小鹿当场宰杀了也无妨,因它不死在弟弟手里,也会死在别的猎人的手里。” “就算是青雀杀了小鹿,父皇也不会批评他,反之青雀觉得他有必要放了小鹿,从而来得到父皇的褒奖。” 长孙无忌沉默了,低着头跟着太子脚步,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番话。 这话很诛心,也很现实。 忽然间,又觉得对这个大外甥了解并不多。 走到殿前,李承乾对殿前的侍卫道:“帮孤拿一下。” “喏!”侍卫朗声回答,一手接过篮子,另一只手还放在刀柄上。 群臣早就到了,就等着太子殿下来早朝。 本来嘛,平时早朝都是踩着点匆匆而来,如今陛下去骊山秋猎了,在群臣眼中,这位太子的行事作风依旧和平常一样。 陛下在或者不在,没什么两样。 李承乾走到众人面前,道:“还请房相主持早朝。” “喏。”房玄龄应声,站出朝班开始主持早朝。 其实昨天东宫将该批复的奏章也都批复了,就连困扰朝堂许久的俸禄问题,也都被殿下用禄米加银钱,按照官位品阶用各种比例,分发下去了。 以往陛下还在为俸禄头疼,东宫批复之后,这個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禄米就是粮食,存在家里也好,拿出去卖也可以。 卖出去就在坊间交易中消化,朝中也减少了负担。 就算是不拿去卖,还给了银钱,倒也不至于短时间没钱花。 这个安排得到了朝野文武的多数好评。 太子殿下初理朝政,已颇有明君气度。 以至于,今天的早朝没其他问题,房玄龄听完各部禀报之后,又问询了一番陛下秋猎还需要的粮草,早朝便结束了。 看着殿内的官吏三三两两离开,李承乾正要准备离开,又见房相还站在原地,疑惑道:“房相,可还有叮嘱的?” 房玄龄招手先让站在李百药走来,道:“你说吧。” 李百药低声道:“太子殿下,波斯使者远道来长安,想要请出兵驰援他们。” “波斯使者?” 一边说,李承乾朝着殿外走着。 房玄龄与李百药跟在太子身后。 拿过殿前侍卫手中的篮子,李承乾提着一篮子的鸡蛋,脚步匆匆又道:“一起去武德殿说,孤顺路看望皇爷爷。” 太子殿下有孝心,作为臣子自然没什么好反对的。 武德殿内,李渊手里拿着一个罗盘神神叨叨。 李承乾带着房玄龄与李百药走入殿内,好奇道:“皇爷爷?您做什么呢?” 李渊嘘声道:“朕在寻方位,你说南是在哪个方向?” 李承乾蹙眉道:“咦?这是司南吗?” “当然。”又走了一圈,这个司南根本不动,李渊没了心情道:“假的,李淳风这个混账道士给朕的东西是假的!” 李承乾气馁一叹,命人拿来了一盆水,将罗盘上的司南取下来,在水盆上一块木片,将这个小巧的司南勺子浮在水上。 李渊俯身瞪眼看着,见司南终于指向了南方,转动水盆试了试,“原来司南要这么用?” 李承乾拿过罗盘端详,罗盘上有一根针,就插在罗盘的正中心,古时人们依靠太阳的日照点来确认节气和时辰,罗盘的边沿的刻度与指针的影子一重合便可以明白大概。 房玄龄站在一旁,看着爷孙和睦的场面,笑着不语。 又让武德殿的人拿来了炉子,李承乾将水倒入一个大陶碗中,放入些许的茶叶。 碗并不大,只能放下五颗鸡蛋,李承乾道:“煮半刻时辰就可以吃了。” 爷孙俩坐下来,李承乾先让房相与李百药在殿内坐下,又说着昨日巡视长安城防的事。 “爷爷,程咬金大将军说与孙儿英雄所见略同。”李承乾将茶水端到太上皇面前,道:“你说孙儿是不是可以做一个将军?” 李渊嘴角一抽,冷哼道:“你小子记好了,这长安这么多将领,信谁的话都不能信程咬金的那张嘴。” “孙儿一定听您的话。” 以往都是陛下来看望太上皇,现在有了太子来看望,武德殿这位老人家心情比以往更好了。 太子说话语气随和,又谦逊,偶尔几句玩笑话,还能让李渊笑口常开。 隔代亲在这一刻体现得很明显。 李渊看向在座的房玄龄与李百药,问,“你们有朝政之事要商议?” 先让爷爷尽兴,再找爷爷学习怎么拉弓射箭。 古人的箭术与后世有很大的区别,学起来倒是格外有意思。 原本是这么打算,李承乾揣着手坐在炉子边,看向两人道:“说吧。” 李百药行礼道:“昨日,波斯使者来到长安。” 闻言,李渊忽然道:“朕记得波斯很遥远,比高昌更远。” 李承乾点头示意接着说。 李百药收到眼神,又道:“这位波斯使者说如今大食人越发蛮横,一度想要征服波斯,希望大唐可以驰援。” 自汉以来,丝绸之路昌盛之后,中原与西方来往主要还是靠这条古老的商路。 当年波斯还不叫波斯,他们也借着丝绸之路的古道发展迅猛,占据丝绸之路要道口,前隋一度恢复这条古道后,他们积年月累变得十分富有。 一个富有又不怎么强大,还没有天险可守的王朝自然会被敌人盯上。 李承乾又给一旁的爷爷续上茶水,不解道:“为何舍近求远,来大唐呢?” 李百药又解释道:“波斯使者一路向东寻找援军,他沿途问了西域诸国没人愿意出兵,后又去西域寻高昌王,高昌王为他指了一条路,此人便到了长安。” “波斯使者说他在高昌写了书信让人回波斯,说是请波斯王子来大唐,表示波斯的诚意。” 武德殿内,房玄龄沉默不语。 李承乾低声道:“这位使者横跨整个西域,还能活着来到长安,此人的本事还真了不得,房相以为呢?” “殿下。”房玄龄作揖道:“如今吐谷浑战事才结束,不宜再开战,劳师远征更要慎重。” “孤没觉得有必要去驰援波斯,这种事当然要父皇做主。”李承乾放下水壶,又道:“波斯使者对大唐有价值,孤的弟弟正在编撰括地志,西域的地图遗失的遗失,毁坏的也不少,不如送去魏王府。” 房玄龄满意点头。 李百药行礼道:“臣这就去安排。” “慢着。”李承乾从锅中捞出一颗茶叶蛋,放入一个小碗中递给他,“吃颗茶叶蛋吧。” “谢殿下赐。” 李承乾又给房相一颗,给爷爷一颗,自己留两颗。 李渊剥开茶叶蛋,咬下一口仔细咀嚼着道:“这滋味很不错,以前没怎么没人吃。” 又从篮子里拿出几颗鸡蛋,放入锅中继续煮。 房玄龄与李百药走了,眼前也没外人,李渊坐到这个大孙儿身边,又咬了一口茶叶蛋,刚入口,又凑近小声问道:“让你小子巴结住伱舅爷,你巴结住了没有。” “您放心,孙儿巴结着呢。” “当真?” 李承乾回道:“就是舅爷这人不太好控制,孙儿挺被动的。” 李渊道:“你别看朕,朕拿高士廉那老狐狸也没办法。” 爷孙又沉默片刻,李渊吃完一颗又从大孙儿的碗中拿了一颗,继续道:“你可不要学你的父皇。” “您放心,孙儿要是不上进,再不懂事也不会学父皇的,若坐不稳东宫储君的位置,李唐江山这么大一个家,说不定就散了。” 李渊颇为赞同地点头,道:“听孝恭总说,你的东宫一直都不太好过?” “皇叔他……这也说?” “呵呵。”李渊道:“那小子在老夫面前不敢有半句谎话,朕给你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 李渊低声道:“你别看朕武德殿没什么,其实朕在殿内藏了很多金沙。” “金沙?” “当年朕将很多金子都磨成沙子,就藏在这武德殿,你的东宫要是缺什么,就与朕说。” 看李承乾还在犹豫,李渊继续道:“你父皇是个生性薄凉之人,对宗室也好,对外戚也罢,除了你舅舅,宗室或外戚的其余人对你父皇都是敬而远之,说来……” 话语停顿片刻,李渊神色黯然,道:“以前你父皇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二郎是个义薄云天的好男儿,当年天下英雄好汉,十之八九都拜服在他的麾下。” 见爷爷黯然神伤,他又拿了一颗茶叶蛋,李承乾打断道:“您少吃点,这个蛋吃多了肚子会不舒服的。” “小子还嫌朕吃得多?”李渊神色不悦道。 “不给您吃了。”李承乾将锅中的茶叶蛋都拿了出来,装在碗里。 “好哇!”李渊恼道:“你不给朕吃,朕就不教你拉弓。” “不教就不教。” 言罢,李承乾像是个生气的小孩,端着一碗茶叶蛋,脚步匆匆出了武德殿。 李渊恼道:“混账小子,给朕回来!” 殿外阳光明媚。 哪里还有太子殿下的身影。 当然是叫不回来了。 再一想朕不教他拉弓,朝中有的是将领会教他,当爷爷的根本要挟不到这个孙儿。 李渊反而不觉得生气了,甚至为承乾的玩闹与机敏,感到高兴。 一旁的太监道:“老奴这就去将殿下召来。” “罢了。”李渊吃茶叶蛋也吃饱了,半躺着闭眼休息着,缓缓道:“让这个孩子去吧。” 太监应声退到一旁。 李承乾端着一碗茶叶蛋回到了东宫,走入殿内拖了束脚的靴子,道:“小福。” 闻言,小福这个胖丫头从偏房走出来,手上还拿着拉面,道:“殿下有何吩咐。” “东宫又吃面吗?” 小福看了看手中的拉面,道:“公主殿下与皇后说想要吃面。” 李承乾叮嘱道:“做好面,把这个茶叶蛋也给母后与妹妹送去。” 小福点头应声,又去忙碌了。 秋雨好不容易停了,宁儿将东宫的一些书卷与纸张都拿出来晾晒。 东宫几个宫女都有各自要忙的事,她们将一些衣服也拿出来嗮,一件件衣裳用杆子挂起来。 衣服连成一片,成了一堵墙,其实她们也会躲在这些衣服后头,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偷懒,享受着阳光的温暖。 宁儿知道她们在偷懒,但也权当不知道。 相比于宫里其他地方的居住环境,东宫很温馨,过得也很惬意。 只要照顾好殿下的起居,她们还是很自在的。 宁儿还要将东宫的寝殿打扫一番,通风换气。 将桌椅也搬了出来,李承乾干脆坐在东宫外,批复着中书省送来的奏章。 皇爷爷在武德殿藏了金沙? 这个念头好几次出现在脑海中,谁家没个私房钱,说不定皇爷爷藏的金沙,就连父皇也不知道。 “宁儿姐?” “奴婢在。” 李承乾批复完了眼前的奏章,道:“今天就只有这六份吗?” 宁儿回道:“只送来这些。” 秋风吹过的时候,吹得晾晒的衣服也在飘动,肥皂的香味也弥漫在东宫。 闲下来,李承乾喝着茶水,打算接下来什么都不做,忽然觉得监理朝政,守备长安是件很清闲的事。 东宫清闲,朝中很忙。 朱雀门内的皇城,来往官吏脚步匆匆。 第五十二章 太子的正面影响 骊山猎场,一队兵马从猎场中出来,李世民穿着圆领衣袍,走在前头。 尉迟恭与马周在陛下的两侧,这些天打猎收获颇丰。 尉迟将军是护卫整个骊山的统兵大将军,如今的御史马周是陛下最器重的年轻文臣之一。 从骊山的山麓的西面看去,远望渭南以西的一片平川,远处还有一群人在田地里走动,这些人多数穿着官袍。 李世民皱眉再一看,还有三五个村民走在官吏的前头,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马周回道:“陛下,据臣所知,近来太子监理朝政主张提高地方官吏的治理能力。” “地方官吏?” “陛下,先前江夏郡王任职京兆府尹便遇到了棘手的麻烦,官吏之间主次不分,或有上不知道如何投递文书,下不知如何治理乡民。” “唉……”马周忧愁道:“正如太子所言,关中各县,多数都是只听长安号令,却少有向上联系,这便是太子殿下所主张的与一线基层县官保持来往,朝中派出富余人手,前往各县指导工作。” 李世民看着远处,听着讲述沉默不语。 “这还是昨日送来的消息。”马周一手拉着马儿缰绳,举目远望,“虽是太子一两句话,房相与赵国公极为重视,现在便有这副局面,关中治理不能只听朝中号令,治理需要因地制宜。” 话语顿了顿,马周拿出一份书信,看了一眼书信中的内容,又道:“这便是殿下所主张的,所谓具体问题,具体解决。” 言罢,他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一旁的陛下。 李世民拿过信纸仔细看着,其中描述的内容倒是与马周所言一致。 “敬德!” “末将在!”尉迟恭朗声道。 “太子这些天很勤勉吗?” 听陛下发问,尉迟恭回道:“倒也不是勤勉,宫里送出来的消息,殿下前两天还巡视城防,近来时常寻武德殿的太上皇练弓。” 李世民又将手中的书信递还马周,回头看了看跟在策马在后方的魏征,笑道:“郑公觉得太子之策如何?” 魏征沉声道:“陛下,据老臣所知,东宫储君监理朝政是分内之事,这些举措实施之人是房相与赵国公,朝野上下皆听这两位安排,以玄龄一直以来的行事习惯,若太子所言不对自然不会轻易实施。” 李世民点头道:“朕自然是相信玄龄的能力。” 魏征言道:“少做则会遗漏,多做倒不会错,且看成效如何。” 这位东宫太子所作所为目前来看还能给朝堂带来一些正面影响。 令人觉得意外。 李世民板着脸,道:“朕当初就清楚,这小子迟早会闯祸。” 尉迟恭与马周迅速低下头,陛下这是不高兴了? 而后,李世民拉动缰绳让马儿调头往骊山行宫而去,一路走着,低声道:“敬德,你派人去一趟长安,就说太子还年少让玄龄好好教导。” “喏!”尉迟恭先一步策马离开。 魏征与马周陪在陛下的两侧,两人相视一眼皆是沉默。 陛下是一个很复杂的人,而近来那位东宫储君深居简出,也令人看不透深浅。 至少如今看来太子的种种举措没有问题。 而在陛下眼中多有不满。 皇帝的心思是不好猜的。 这位做父亲的皇帝,已很少夸赞太子,反而会常常夸赞魏王殿下。 绝大多数做父亲的或许都很少夸赞最看重的儿子,即便是有也是藏在心里,众人尽量往好的方向考虑。 说起太子监理朝政的事,随行众人也只好缄口不言,不敢评价太子。 长安,李道宗近来很忙,中书省给了几個文吏,又因为太子殿下这所谓的官吏下乡的规矩。 他的京兆府也因此更忙了。 今天,李道宗还要带着一群中书省的文吏去各县查看,一路上岑文本还在喋喋不休。 一直到了高陵县,他才安排事宜。 当地的县丞与主簿亲自来迎接。 近来,李道宗的生活也基本上都是这样,带着文吏去各县打转,除了指点治理方式,还要引导乡民丈量田亩,清查户籍。 岑文本,年少便才学出众,十七岁入仕,二十五岁便身居朝中秘书郎,如今三十二岁,位居中书侍郎。 如马周,褚遂良,他亦是朝中年轻一辈的中流砥柱。 高陵县地势高低分明,其中一部分为黄土残塬,是西高东低的地势,而整个高陵县都坐落在地势较低的一片盆地中。 李道宗作揖道:“接下来的事,就麻烦岑侍郎了。” 不用他说,岑文本手下的文吏都已去做事了,他卷起袖子在河边洗了洗手,看着河道,低声道:“京兆府不能只给朝中领路带人。” 对李道宗来说给朝中跑腿已经是最轻松的活了,别说治理关中各县,一两个县也就罢了,长安有十二个县,整个关中三十六县呢! 对他这个武将来说,又专业不对口,压力不可谓不大。 换言之,底下各县的县丞能力大一些倒也算了,偏偏还有不识字的,比他这个罢了兵权的武将还不是。 见对方不答话,岑文本叹道:“你知道太子每每都在奏章说一线基层是为了什么?” 李道宗还是沉默不语。 岑文本解释道:“房相说朝中一直以来都是上行下效,可如此一来各县治理便会出现参差,要明白这个道理也很简单,太子殿下可以朝中与各县保持更多的联系,从而将长安中枢与关中各县紧紧地绑在一起。” “房相说过,这些举措但凡施行下去没有坏处,因此能够提振长安的号召,关中这八百里秦川,若真的能够拧在一起……” 言至此处,岑文本评价道:“中枢固然重要,不论当初南北两朝或前隋,历代皇帝很少往下看。” 李道宗挠了挠耳朵,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对这个京兆府尹,岑文本颇有一种恨其不争气,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李道宗是江夏郡王,还是陛下亲自任命的。 这点事由不得朝中答应不答应,也没人敢不答应。 岑文本叹息一声,道:“其实太子对京兆府是寄予厚望的。” 李道宗吸了吸鼻子,似乎觉得秋风更凉了。 长安城,高国公府邸。 高士廉近日来痴迷打牌,最近几个老头子又多了一个牌友,欧阳询。 欧阳询正在重新给一张张用软木做成的牌重新写着,他握笔依旧很稳,笔法精炼。 坐在一旁的虞世南叹道:“信本的笔法越发精深了。” 欧阳询须发皆白,他笑道:“老朽早已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闻言,虞世南朗声笑着,在场的众人都是老头子,也都是就要入土的年纪了,什么时候过世都不奇怪。 高士廉道:“你说你家明明是武将出身,偏成了现在的行书大家,等你入土之后,该怎么去面对列祖列宗?” “那又如何?”欧阳询虽已老迈,可眼中还是充满了精气神。 许国公府邸的仆从高林一直侍候在一旁,是当年隋炀帝时期的太监,天下大乱之后得高士廉所救便留了下来,一直追随至今,如今也年迈了。 在场的老人家都是一样的,经历过陈宣帝时期的动乱,又见到了前隋的盛大,见证了前隋的轰然倒塌。 这么多年了,在场的几位老人家的人生也几经转折,直到现在,他们才安定下来。 高林笑道:“诸位,茶水好了。” 欧阳询拿过茶叶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这种冲泡的方式,立刻引来了高士廉与虞世南的取笑目光。 欧阳询笑道:“你们这些老家伙拭目以待,往后这样的泡茶,很快就会风靡长安。” 都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老人家,其实都看得很开。 因喜欢打牌,众人也都成了牌友,虞世南,欧阳询,王珪几人这秋天便一直在这里,几个老人家住在一起,闲了就打牌。 王珪低声道:“老朽想与陛下告辞。” 欧阳询虽年迈,但也是老头子中最洒脱的一个,他道:“又要回伱的终南山了?你干脆做个道士吧。” 一句笑谈,惹得王珪老脸一黑。 虞世南与高士廉都笑了起来。 几位老人家笑得正开怀,门外来了一个和尚,高林随即去问询来由。 片刻后,他走回来对在场的几位老人家道:“那位天竺和尚波颇,他要修建寺庙,想要请欧阳老先生去写几个字。” 欧阳询正要打牌,抚须道:“老朽与和尚无缘,不去了。” 高林点头回话,那前来问话的和尚,也只好识趣离开。 高士廉叹道:“老朽家大外孙的东宫都多少年没修了,他们和尚倒是富裕。” 夜里,高士廉将今天几个老人家说过的话语写下来,让高林送入了宫中。 东宫,李承乾正在看着李泰文学馆的卷宗,括地志的编撰还只是一个纲要。 送那波斯使者去文学馆,可以做一个西域地图的编撰。 舅舅便顺手将李泰的括地志的纲要送来了。 其实这件事也没经过李泰允许,他现在正陪着父皇在骊山,其实舅舅让人抄录一份纲要也没什么,他是孤的舅舅,自然也是李泰的舅舅。 李泰的括地志与以往两汉时期的地志纲要区别应该不大,如果能够将地理中的气候,水土,还有历史沿革都记录下来就更好了。 地理又是个很复杂的学科,其实绝大多数的自然学科都是很复杂的。 小福最近越来越胖,小脸圆嘟嘟,十二岁的年纪还有些懵懂。 她是东宫的厨子,所以大家觉得她这半年来越来越胖,多半是偷吃了。 可每每有其他宫女打趣她,她就要吵架。 好在有宁儿姐一直护着她。 小福递上一个牛皮包着的竹筒,道:“太子殿下,这是许国公府让人送来的。” 李承乾放下手里的纲要,拿过竹筒,抬眼看着她。 小福的脸颊红彤彤,低头站在一旁。 李承乾又道:“怎么?又和她们吵架了。” 小福抿着嘴稍稍一礼,道:“她们要再敢议论,奴婢就撕了她们的嘴。” 李承乾忽然笑了,道:“后殿的书都嗮好了,你帮着宁儿姐去收拾吧。” “喏。” 看她离开,李承乾这才拿出竹筒内的信纸,看封蜡上的盖印是舅爷的。 黄昏天的东宫更宁静了,偶尔有凉风吹入殿内。 关中的西北风有时候很奇怪,偶尔还会吹成东南风。 夕阳西沉,殿内很昏暗,李承乾打开信纸依着油灯看信纸上的内容,王珪打算去终南山养老了,这一次去意已决,胜光寺的和尚要修建寺庙,还有欧阳询这些天住在舅爷的府上,他喜欢茶叶。 三个消息也挺重要的。 王珪现在可是担任着朝中侍中的位置,其地位与长孙无忌的中书令相当,是丞相以下的最高官阶。 他老人家要是离开朝堂,执意要去终南山养老,侍中的位置就空缺了。 胜光寺的寺庙要修建,看着像是个不轻不重的消息。 第三个消息欧阳询喜欢茶叶? 李承乾朗声道:“小福!” 正在后殿收拾书卷的小福又脚步匆匆而来,她怀来还抱着几卷,脚步匆忙,“殿下有何吩咐。” 李承乾问道:“送信的人是谁?” 小福道:“和以往一样,给许国公送信来的都是个没胡子的老人家,还在朱雀门等着回话。” 李承乾拿起挂在一旁的一袋茶叶,叮嘱道:“交给送信的人。” 小福又放下手中的书卷,拿过殿下的一袋茶叶,又一路小跑地离开了。 宁儿从后殿走出来,捡起放在地上的书卷,道:“这个丫头行事总是毛毛躁躁,明明可以先将书卷放好,再去送茶叶。” 李承乾点头道:“她的脑子就不能同时办两件事。” 宁儿捂嘴轻笑一声,道:“奴婢会好好教她,她入宫较晚。” 言罢,李承乾又走入东宫的厨房,这丫头果然也没将黍米煮上。 晚饭也只能自己动手来做了,其实小福在东宫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因她能够做饭。 东宫有很长一段时间,弟弟妹妹的晚饭都是她做的。 第五十三章 臣来告老 李承乾先是将黍米饭煮上,而后坐在一旁切着酱牛肉。 小福回来了,她看到太子坐在殿内吃饭,并且就一碗酱牛肉和一只咸鸭蛋。 她羞愧地低下头,走向一旁道:“宁儿姐,奴婢又忘了。” 宁儿拿出一卷小册子,道:“这是殿下给你的。” 小福眨了眨眼,道:“奴婢没把事办好,殿下为何还要赏赐?” “你以为是赏你的?”宁儿又道:“给你这个册子是为了让你将每天要做的事都写下来,下次不要忘了。” 听到宁儿严厉的话语,小福低着头,“嗯。” 看了眼殿内正在用饭的太子,宁儿又安慰道:“以后慢慢学,锅里还有饭,吃了就休息吧。” “喏。” 用罢,晚饭,李承乾拿着李泰的这份纲要回到了寝殿,点亮烛台,开始修改。 李泰的括地志的纲要还需要完善,将他原本的纲要扩充一番,除了自然地理还要加入区域分析法,地质学,地貌学。 写完之后,又有些犹豫了,这么细分下来,工作量会十分巨大,青雀他会不会发疯? 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大唐的地理就应该细分。 孤的弟弟累一些就累一些。 宁儿站在殿外,看到殿下正在用心书写着,又担心夜风吹进来会冷,她默不作声地将殿门关上。 冷风吹来时,一头长发随风就扬了起来。 宁儿提着灯笼,又在殿外站了半个时辰,见殿内的烛火还亮着,殿下多半又会很晚睡。 等其他宫女将东宫收拾好了,她也回去休息了。 翌日,李承乾睡醒的时候,寝殿内乱糟糟的,将眼前的纲要整理了一番,穿上外衣打开殿门。 地面上还凝结一些霜,早晨的风还是有些冷。 妹妹李丽质早早就来东宫取早饭了,她提着食盒道:“以后母后的三餐就让妹妹来东宫取。” 已经可以闻到粥香,等粥端出来,今天用鸡肉炖的粥,雪白的粥上撒了一些葱花。 太子殿下喜欢吃葱姜蒜,所以东宫的弟弟妹妹也离不开葱姜蒜了。 “皇兄,妹妹先去找母后了。” 李承乾刷着牙点头。 李丽质刚走两步又回来道:“舅舅与房相就等在东宫外。” 言罢,她脚步匆匆离开。 洗漱完,李承乾接过宁儿端来的粥,一口气喝下去就要去早朝。 看着太子殿下走出东宫,小福黯然道:“自从殿下监理朝政,都不好好吃饭了。” 宁儿洗着殿下用过的碗筷,也是一声叹息。 李承乾脚步匆匆出了东宫,将手中的卷宗递上,道:“舅舅,这是给青雀的纲要,孤改了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采纳。” 长孙无忌默不作声地将这卷卷宗收入袖中。 房玄龄作揖道:“太子殿下,往后若有朝政之事不懂的,可以随时来寻老夫。” 三人朝着太极殿走去,房玄龄又补充道:“陛下已再三叮嘱。” 李承乾道:“也好,孤若有不懂的一定来寻您。” 习惯了监理朝政之后,这两天的早朝也轻松了一些。 将国事交给房相,下了早朝李承乾便早早就来皇爷爷这里练弓。 武德殿前的靶子还在,李承乾一脚迈在前,整个身子后仰,将弓弦拉满,一箭射出。 箭矢精准地落在靶子中心。 拉动这种长弓很费力气,连续五箭,便觉得手腕发酸。 李渊喝着茶水坐在殿前,看着孙儿笑道:“手臂麻了?” 李承乾活动着臂膀道:“有点酸,不能一下子拉得太用力,容易拉伤肩膀。” 言罢,李承乾做起了准备运动,弯腰晃动手臂,竟可能让指尖碰到靴子,再压了压腿。 李渊瞧着好奇道:“这些都是什么姿势。” “热身运动,拉开筋骨。” 李渊蹙眉道:“谁教的?” 李承乾继续拉着弓,淡淡道:“皇叔教的。” “孝恭?” “不然还能是谁?” 李渊颔首,自语道:“也对,除了他还能是谁。” 试完了长弓,再试试较为轻便的角弓。 李渊又道:“突厥人最喜用角弓,这种弓轻便,但射得没有长弓远。” 使用场景本就是不同的,长弓主要是步兵使用,高仰角地射箭或者从城头射箭,都以射程与杀伤力优先考虑。 角弓轻便,多用于骑射。 说到突厥人,李渊想起了往事缓缓道:“当年李靖他们带兵攻打突厥人,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好男儿是如何在冰天雪地里,千里奔袭拿下了颉利,突厥人一旦上了马背,可就不好追了。” 李承乾又试着一箭,问道:“爷爷,突厥人的骑术很厉害吗?” 李渊摇头道:“骑术最厉害的是回鹘人。” 李承乾将弓放在一旁,坐在爷爷身側皱眉道:“那回鹘人上了战马,更难追了?” 李渊很喜欢东宫送来的太师椅,他抚须笑道:“打仗比個人勇武是没用的,排兵布阵,截杀,伏击那都是兵家的本事,他们不会的。” 李渊又道:“回鹘人有一种本领,他们双手一撑马背,整个人便可以一跃上马,如此便能够掌握先机,一声唿哨,便一跃上马,须臾间已跑出几里外。” “爷爷,您说的跳马?” 李渊抚须笑着,道:“你这么说,倒也对。” 将房玄龄的话语放在脑后,李承乾就陪着皇爷爷练弓。 太子监国嘛,差不多就行了。 又不是什么天降猛男。 李渊又道:“这椅子伱是怎么想到的?坐着甚是舒坦。” 李承乾往嘴里丢了一颗枣,一边嚼着道:“皇叔教的。” “还是孝恭?” “那是当然。” 一直到了晌午时分,李承乾这才回到东宫,入秋之后要在东宫种上卷心菜。 小福来回话道:“殿下,礼部尚书李百药让人送话来,说是波斯确实有菠菜的,会让人将种子送到大唐来。” 李承乾拿出一张纸道:“将这个给他。” “喏。” 李百药站在东宫外,收到了殿下的话语,并得到一张纸,走回皇城,他端详着这张纸,纸上画着的是一个瓜,边上写着的是南瓜二字。 回到礼部,李百药打量这个波斯使者。 波斯使者站得笔直,双脚并拢,双手垂着,此刻要多拘谨就有多拘谨。 “你见过这个东西吗?” 像是在审问犯人,一张纸铺开在面前,波斯使者欲言又止。 李百药指着图不耐烦道:“这个叫南瓜,你见过没有。” 波斯使者不敢说没见过,他犯怵地回道:“这个是……” 再看到眼前这个大唐官吏不耐烦的模样,就怕被唐人赶走,这样一来多半会饿死在外面。 他连忙又用蹩脚的关中话道:“大食人。” “什么?” 见眼前唐人听不懂语言,波斯使者又用西域人的语言解释了一番。 李百药颔首道:“你是说大食人有南瓜?” 波斯使者还是摇头。 “你到底知不知道!”别看李百药已上了年纪,吼起来气势一点都不差,吓得波斯使者一个哆嗦。 “大食人可能见过,听说他们喜欢将史书刻在石碑上,西域传闻中有些人的土屋边上有这种东西,还有一些带着圆帽子的圆圈胡子的男人。” 波斯使者连忙行礼道:“那是一幅画,刻在石板上的画,外臣只是看了一眼。” 对方的语言能力很差,来使大唐都应该说流利的关中话。 因此,李百药更喜欢关中话流利的吐蕃人。 隐约可以从波斯使者话语中听懂几个词,大概意思是大食人在石板上作画,画中有这个南瓜。 李百药抚须良久不语,大食人?那也太遥远了。 这位使者远道从波斯而来,他知道波斯通往高昌的要道,更见过唐人没见过的作物,此人很有用。 随后,他又吩咐一旁的官吏,道:“安排他去驿馆住下,此人有用。” “喏!” 李承乾也不清楚菠菜是不是真的起源波斯,至少让大唐的作物多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大唐还是不够富有,波斯人依仗着丝绸之路赚了多少银钱,太眼红了。 现在的李承乾甚至与远在大陆另一头的大食人有一种英雄相惜的感觉,换作自己,也会将波斯拿下的。 “殿下,许国公命人送来一份欧阳老先生的字帖,说是感谢殿下的茶叶。” “在东宫挂起来,往后弟弟妹妹就按照这个字帖学写字。” “喏。”见到殿下还在思虑着什么,这个与宁儿一般年纪的宫女凑近一些。 见太子不觉得异样,她才弯下腰道:“殿下可还有要吩咐的?” 眼看这个宫女靠太子殿下这么近,小福急得眼睛都要红了,她连忙上前道:“殿下,种菜少个人。” 李承乾轻描淡写道:“那你去种菜吧。” “喏。” 随后,小福带着她离开太子身边。 这一幕,宁儿一直看在眼中,却没有说话。 天气进入深秋,关中的气温骤降,父皇在骊山秋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杜荷的作坊正在源源不断赚钱,他的椅子与肥皂在长安卖得越来越红火。 许敬宗又让魏昶招了一些人手,这些人手多是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兵。 只要不是上万的兵马,都养得起。 将铜钱转化成长久的雇佣劳动力,如果劳动力也是资产的话,将这些铜钱换成劳动力,属于将资产以另外一种形式留下了。 如果劳动力能够转变成技术生产力,那资产就属于增加了价值,真是太划算了。 在大唐赚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就像是肥皂,有钱的权贵甚至会一下子买几百斤肥皂。 他们买肥皂的方式很粗野,李承乾可以想象一杆秤的两端,一边放着铜钱,一边放着肥皂,只要这杆秤保持平衡,就完成了交易。 大抵上,或许,应该就是这样的。 这些有钱的权贵根本不知道,肥皂作为一种生活必需品,根本不需要准备太多,一两块肥皂就足够一个人用一个月了。 难道说他们要留下来世代相传吗? 等这些人发现肥皂根本不会紧缺,大唐的肥皂也就会变得不值钱。 稀有又好用的东西出现在市井,大唐的有钱人就会来抢。 如果抢不走,他们就会买,买到别人买不到为止。 杜荷能够保住这份产业,完全是因为他是京兆杜陵人,京兆杜陵乃是关中名门,那可是杜如晦的家族。 没人敢欺负杜荷。 所以呀,在大唐挣钱实在是太容易,钱多了也是个麻烦事,铜钱太多不能换成白银,更是头疼。 如此强大的王朝,不去自主地控制出口贸易汲取财富,是个很严峻的问题。 问题多了就容易将人逼疯。 李承乾尽可能不去想这些问题,想多了就会想着篡位谋反。 可有钱不挣良心就会痛。 今天,关中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冻雨。 李承乾披着大氅从太极殿出来,今天的早朝刚结束。 徐孝德与于志宁带着一位客人来到了东宫外的崇文殿。 一个炉子放在殿内,李承乾对三人道:“围着炉子坐吧,这天气怪冷的。” 见那位客人还躬身行礼,李承乾语气严肃了几分,颔首道:“坐吧。” 将手放在炉子边取暖,又准备了一些枣与柿子来招待客人。 这位客人年纪大概在五十岁,穿着深蓝色的衣袍,腰配银鱼符说明身份不简单。 只不过在朝中或者平日里没见过。 李承乾又在一旁煮上茶叶蛋。 这客人第一次坐在样式古怪的圆凳上,目光看着太子的一举一动,十分熟练,好似平时都是这样招待客人? 李承乾将碗依次端给眼前三人,问道:“当面是?” 他又起身行礼道:“臣,武士彟。” 徐孝德解释道:“殿下,应国公这些年受陛下命在外奔波,最近才回长安复命,听闻是殿下监理朝政,便来请见。” 李承乾嘴里嚼着枣,脑海中闪过很多信息,神色依旧平静道:“应国公?” “臣在!”他又是朗声回应。 “你不用这么多礼的。” “殿下,礼不可废。” “行吧。”李承乾揣着手无奈道:“有事与孤说?” “臣,是来告老的。” 第五十四章 认真的一箭 殿外的冻雨还在下着,关中温暖骤降,冻得猝不及防,东宫的菜种得早,也不知会不会冻坏了菜苗。 李承乾喝下一口热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看向一旁,“于詹事?” 于志宁连忙回道:“殿下有何吩咐?” 李承乾先是摆了摆袖子,一手放在膝盖上,目光打量着武士彟,道:“现在朝中要告老还乡,大概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回殿下,按照官阶,若寻常侍郎以下,吏部批复便可以,倘若侍郎以上则要陛下批复。” 李承乾笑了笑,道:“应国公,为何不去骊山向孤的父皇告老辞官。” “臣……”武士彟欲言又止。 与去年相比,如今太子殿下表现出来的谈吐越发强势。 当初还是那位谦逊的太子,平易近人。 徐孝德坐在太子身边,全神贯注,不敢疏忽殿下的半句话。 这位太子殿下,这一年成长得未免太快,言语间已有了威严。 “应国公不用拘谨。”李承乾叹道:“今年,告老还乡的官吏太多了。” 于志宁,徐孝德,武士彟三人皆是沉默。 就是因高士廉为,虞世南,王珪等人一步步退出朝堂,正值权力的更替阶段。 如今这个朝堂,权力交接还是很顺利,舅舅平稳过渡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 房玄龄掌仆射之位,主持朝政手握大权。 当年跟随父皇的秦王府旧人,一个個闪亮登场。 老人们也一个接着一个离开。 徐孝德递上一份奏章,道:“殿下,这是应国公这些年的行状。” 李承乾忽然一笑,道:“老徐,潼关的水位如何了?” “回殿下,稍有起伏,可依旧比往年低了一尺。” 言罢,见殿下也没打开奏章,而是放在一旁没打算当场看,徐孝德只能蹙眉低着头。 大风还在呼呼吹着,可以听到冻雨沙沙落在地面的动静。 李承乾抬头又看武士彟,缓缓道:“应国公,不是孤不答应您告老,此事还要与房相他们商议,还望您不要着急。” “喏。”武士彟躬身行礼,“老臣先告退了。” 看他转身就要离开,李承乾又道:“徐长史,送送应国公。” 等徐孝德与武士彟一起离开,于志宁低声道:“殿下,其实徐长史一直是个热心肠的人,自从应国公来长安,已为他奔波多日。” 李承乾看着徐孝德的奏章,都是这些年武士彟在中原奔波的种种事迹,武德八年调任扬州,武德九年调任豫州,又是出任利州,再是调任荆州。 大半个中原自南向北,都快被他走遍了。 其实武士彟算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只不过在大唐能臣人才辈出的年代,贞观一朝群星闪耀,大唐的人才都快变得不值钱了。 武士彟也在房玄龄,岑文本,或是长孙无忌,褚遂良这些人的光辉下淹没。 再者说武家是商贾出身,当年为了资助泾阳起兵的皇爷爷,几乎是用尽了家产。 光凭武士彟与皇爷爷的交情又能如何? 可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父皇 如果父皇还看当年交情,用还人情的方式补偿他们,兑现当年的许诺,这朝堂早就乱得不成样子。 就如当年的关陇门阀支持皇爷爷起兵,当年的承诺都是皇爷爷给的。 现在呢? 父皇即位之后,根本不搭理他们关陇门阀。 当年情面,哪有社稷重要。 李承乾看完了奏章,低声道:“以往武家都是经商的,他们现在还经商吗?” 于志宁回道:“不再经商了,应国公前来告老也有缘由,他的家眷都在并州,而现在他的身边只带着一个小女儿,多半是回乡心切。” 李承乾吃着茶叶蛋,也给于志宁一颗,“于詹事?” 于志宁刚剥了蛋壳,还没吃,只好又将剥了壳的茶叶蛋放入碗中,端坐着道:“殿下请讲。” “你这些天一直都在中书省办事。” 于志宁道:“正是。” “来年科举的事准备如何了?” “回殿下,在来年六月便能开科举,今年休沐之后,房相会主持将布告传下去,告知中原各县。” 李承乾盘算了一番,要等休沐后让各县张贴布告,前前后后的时间还挺紧张的。 于志宁拿起剥好的茶叶蛋,咬下一口仔细品尝着美味。 “科举的会糊名吗?” “糊名?”于志宁嘴里还嚼着茶叶蛋,好奇道:“糊名是何意思?” 李承乾比划了一番,又解释了一番。 于志宁大致会意,颔首道:“为何要在卷上糊名?” “若有人看到名字籍贯,徇私了该如何是好?” 于志宁将吃了半颗的茶叶蛋放入碗中,皱眉思量道:“既然是朝中主持科举,自然是公正的,登科及第亦是看各家文章,若糊名,是朝堂不信任士子,还是士子不信朝堂,这可不是君子之道。” “于詹事,平时读圣贤书多吗?” 于志宁道:“已很久没看了。” “那孤再问你。”李承乾放低声音道:“假如,孤是说假如,往后的科举成了考官的敛财之道,真有人徇私又该如何?” 于志宁神色中多了几分惧色,缓缓道:“会死很多人的。” 科举制度还处于一个起步的阶段,制度需要完善。 再者说在隋朝以前,中原的选官制度所用的是九品中正制,这种制度是地方乡绅或是大族来评价一个人的资质。 这种看身份,看出身,甚至看父辈身份,家世来判断一个人的德行与才学的选官制度。 竟然延续了数百年? 也就有了之后的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搞笑情况。 上品官吏中没有出身贫寒的人。 往下的人才中,却没有世家大族出身的人 世家大族能够成为延续数百年,甚至左右皇权,都是这帮混账害的。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世家的垄断就是学得好,不如生得好,主打一个任性一个认命。 科举要开了,李唐的社稷要和世家叫板了,估计又要死不少人。 于志宁低声道:“开科举也就罢了,看朝中官吏任用几成世家子弟,若一概不用世家子弟,那些人多半又会痛骂陛下。” 李承乾道:“怎么?我们开科举还要看他们脸色?” 听殿下这么说,于志宁欲言又止。 “呵呵,孤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世道了。”李承乾摇头笑着 等殿外冻雨稍稍停歇的时候,于志宁才离开东宫。 李承乾独自坐在殿内,这个于志宁没有否定糊名的必要性,只是答应了会给中书省递交奏章。 走出崇文殿,阴沉的天空,还有些细雨在下。 还没到用晚饭的时辰,小福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李丽质又来了东宫,她与宁儿坐在一起说着话。 李承乾独自坐在殿内,看着一块铁出神。 “皇兄,你在做什么?” “孤在想杀人的事。” “杀人?要杀谁?”李丽质当即看了看殿内,目光扫视四周。 “没什么。”李承乾又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 小福端着一个陶锅而来,她将锅放在殿下面前,道:“殿下,东宫的规矩,一定要按时用饭。” 李承乾拿过筷子,打开这个砂锅,里面有萝卜,芹菜,还有些面条与肉丸。 一个简单的砂锅,便是今天的晚饭。 小福又道:“殿下要好好吃饭,这也是东宫规矩。” 李承乾吃着饭,点头道:“孤知道了。” “嗯。”小福这才满意点头,又拿出另外两个砂锅放入食盒中,低声道:“公主殿下,吃的时候记得用炉子热一热。” 李丽质笑着接过食盒笑着道:“小福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本来东宫的饭食一直都是宁儿在做的,只不过她的天分与手艺确实没有小福来的好。 做饭这种事,自然就落在了这个丫头的身上。 雨水淅淅沥沥下了一晚上,冻雨过后天气更冷了。 翌日,早朝不到半刻时辰就结束。 近来的早朝越来越清闲。 与平时一样,李承乾在武德殿前练习箭术。 李渊抚须看着靶子,颔首道:“承乾,你的天分很不错。” 李承乾道:“因孙儿心中有杀意,所以今日手感很好。” 又是一箭射出,箭矢命中靶心。 之后太监又将靶子放在更远的地方,朗声道:“太子殿下,有六丈了。” 李渊笑道:“是什么人让朕的孙儿有杀意了。” 李承乾道:“皇叔说世家都是虫豸,那些人都该死,孙儿想要将他们用箭矢钉在墙上。” “还是孝恭说的?” “没错。” 李渊蹙眉道:“不对呀,朕记得孝恭昨日一早就去了骊山。” “孙儿与皇叔心有灵犀,他在梦里与孙儿说的。” 李渊神色担忧,叫来一旁的太监小声道:“朕听说承乾小时候的病应该好了才对?” “老奴不知。” 见到这个孙儿又是一箭放出,箭矢在靶子上却没有落在靶心,李渊还是朗声道:“好箭术!” 其实在场的太监都知道,太子殿下的箭术放眼军中算不得什么。 根本上来说,寻常的士卒的箭术都比殿下好。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太子殿下是这位太上皇最疼爱的大孙子。 有一个太监领着一位穿着锦服的小胖子而来。 这个胖子不是别人,正是魏王李泰。 等李承乾搭箭拉弓而起,李泰当即躲远了几步,脚步匆匆来到皇爷爷的身后。 李渊笑道:“青雀,你从骊山回来了?” 昨夜的雨水到了早晨才停,现在的地面还有些湿漉漉。 李泰行礼道:“孙儿牵挂括地志的编撰,便提前回来了,今日早晨就到长安的。” 而后,他又行礼道:“皇兄。” 李承乾依旧拉着弓,道:“青雀回来就好,孤一个人监理朝政正好忙不过来。” 李泰又道:“这些天父皇时常过问朝政,朝野上下对皇兄都予以赞誉,父皇很欣慰。” “嗯,那就好。” 兄弟俩人的谈话话里有话。 大孙儿监理朝政,守备长安真的很忙吗? 明明他很清闲,清闲得都能够来武德殿练箭术。 李渊笑着打开一旁的锅盖,捞出一颗茶叶蛋,递给他道:“青雀,这是茶叶蛋,你皇兄想出来的吃法。” “谢爷爷。”李泰的一举一动都很有礼数,也很板正。 相比太子殿下时常慵懒,魏王殿下行礼的姿势令人挑不出毛病。 李泰吃着茶叶蛋在皇爷爷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来,他低声道:“听闻皇兄给文学馆安排了一个波斯人当编撰?” 李承乾点头没有否认,等远处的有太监将靶子上的箭矢都取下来了,继续射箭。 平日里,太子也就随心练箭,今日练得最久。 李承乾拿过太监递来的箭矢,又松了松筋骨道:“那个波斯人掌握着波斯与西域来往的要道,孤想着是不是对伱编撰括地志有帮助,便让人送到了你的文学馆。” “谢皇兄指点。” “孤还将括地志的纲要扩充一番,也不知是不是合你心意,你不要觉得皇兄多事就好。” “怎会觉得皇兄多事,皇兄地指点,弟弟一定参详。” 李承乾放下了长弓,坐下来喝着水。 李泰又行礼道:“孙儿先去看望母后。” “嗯,去吧。”李渊还是面带欣慰的笑容,李泰的个子没有承乾高,长得也胖了一些,但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李渊又道:“承乾,你练箭术不能心焦气躁,你……” 话还没说完,李承乾拿起一旁的角弓,拉弓搭箭,又是一箭射出,箭矢带着呼啸声正中靶子中心。 刚刚还怎么都射不中的靶子,这一次竟然正中靶心。 “爷爷,孙儿的运气很不错。” 这一次就连李渊也有些动容,这么认真的一箭不像是运气作祟。 言罢,李承乾放下了角弓,朝着自己的东宫走去。 李渊剥着茶叶蛋的蛋壳,缓缓自语道:“朕的大孙儿有心事了,男儿有了心事是长大了。” 老太监又道:“太上皇,这个茶叶蛋不能多吃。” “你们帮着朕一起吃。” 满满一锅的茶叶蛋,实在是吃不完,让一旁的几个太监都面泛苦色。 第五十五章 告老辞官 去见了母后,李泰便回了自己的府邸。 夜里,他辗转难眠,最后起身拿出一份皇兄做过修改的纲要看了起来。 看着一个个陌生的字词,蹙眉自语道:“人文,水土,土壤,气候还有地志沿革……” 这无疑是将近半年以来的积累全部推翻,而后从头再来,不仅仅只是翻看过往的典籍。 查阅各地的水土人文,又何止是地志上所记载的。 “来人。” 魏王的话语传到屋外,当即就有人推门而入。 李泰吩咐道:“告诉文学馆的所有编撰,自明日起就按照这份纲要从头再来。” “喏。”仆从接过纲要躬身退下。 从去年开始,李泰发现越来越看不懂皇兄,以往皇兄会嫉妒也好,或者是会刁难也罢。 这一年以来,与东宫来往并不多。 李泰心中又有些犯堵,很想连夜就跑去东宫质问皇兄,你怎么自己不编撰括地志。 他多半又会说孤很忙? 李泰气得一脚踢翻眼前的桌案。 听到动静,门外的仆从连忙走到门口。 李泰道:“去买一些桌椅,要泾阳造的,要买最好的。” “喏!” 长安城就快宵禁了,因陛下出游在外,长安城内的防备更严,已可见一队队官兵走在街道上。 家家户户陆续带着各家的孩子回到家中,关上家门。 两个身影走在街道上,今夜依旧寒冷。 许敬宗和上官仪走在一条小道上。 “许侍郎天色不早了。” “怎么?老夫是秘书监侍郎,你又是弘文馆学士,你还怕这些官兵?” 上官仪道:“深夜拜访,不好。” 许敬宗低声道:“我们若不去拜访,说不定就被人抢先了。” 上官仪蹙眉道:“武士彟对泾阳当真这么重要吗?” “太子殿下交代的事都是重要的。”许敬宗稍稍加快脚步,又看上官仪落在后头,便拽上他,道:“你可知武士彟是何人?” 上官仪不以为意,道:“当年晋阳起兵的元谋功臣。” “非也。”许敬宗低声道:“武士彟是并州商贾之家出身,一個行商之人又有为官的经历,论行商才能,你我都不如他,可对?” 上官仪缓缓点头。 “此人又有治理之功,一个能治理地方精通商贾之道,商吏两头皆有经验的人物,自然很重要,这等人物在朝中不得重用,于泾阳来说,此人太重要了,泾阳缺一个这等人物,既能与商人周旋,又知晓为官的门道。” 如此,上官仪才认同许敬宗的看法,道:“此人还未在朝中告老,我们此番前去会不会太过冒昧了。” “呵呵。”许敬宗道:“上官老弟,当今吏部尚书可是太子殿下的舅舅。” 上官仪觉得许敬宗行事太过大胆了。 许敬宗又觉得上官仪,其人太过谨慎,太爱惜羽毛。 两人行事方式大相径庭,勉强在泾阳落脚,也就勉强地混迹在一起。 武士彟一家就住在安仁坊边上的一处宅院中。 许敬宗收拾了一番衣襟,敲响了木门。 院内应了一声,开门的是个妇人,她看着两个穿着官服的人,连忙行礼道:“两位深夜前来,是有何事?” 上官仪行礼道:“我们前来拜访应公。” 闻言,那妇人有些犹豫,低声道:“还请等候片刻。” 言罢,她脚步匆匆走入屋内。 许敬宗看了看四下,没见有官兵走过这条街,等那妇人再出来,他换上了一脸笑容。 “夜色已深,两位请回吧。” 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上官仪跺脚一声叹息。 眼看木门就要关上,许敬宗伸手拦住,又道:“我等是奉太子之命前来拜访。” 又往院内看了看,许敬宗故意抬高声音道:“事关应公告老之事。” “进来吧。”院内终于传来厚重的男子声音。 那妇人也让开门,请两位入院内。 武士彟从屋内走了出来,他朗声道:“殿下既然无法做主,何须再派人过来。” 许敬宗递上酒水,放在一旁的桌上,他作揖道:“殿下也有难言之隐,还请应公见谅。” 武士彟坐下来,道:“事关老夫告老,还请直说。” 见对方的态度不太好,上官仪有些尴尬。 与人交谈,拉拢人心,劝说他人,这是许敬宗的本领,他最擅长的便是这等事。 上官仪扪心自问,当初会住在杜荷府上,就是上了他的当。 许敬宗倒上一碗酒水,道:“这是山西的汾酒,还请应公尝尝。” 酒碗放在眼前,武士彟没有端起来。 见对方的架势,许敬宗双手背负一脸的愁容,道:“其实殿下还年少,监理朝政诸多事都是房相在主持,应公去寻东宫请告老还乡?其实是走错了门,不该去东宫的。” “老夫如何行事,还需你赐教?” 许敬宗来回走了两步,抬首看着夜空,继续道:“敢问应公,若殿下答应了辞官,之后陛下问及这件事,担罪的是太子殿下?还是房相或者是中书省其他人?” 武士彟神色有所缓和。 许敬宗接着道:“非是太子殿下在为难应公,而是应公!您在为难太子殿下。” 武士彟抚须低眉。 “徐孝德,于志宁虽是好心,可他们只能帮应公引荐给东宫,但您没有想过,这两位东宫属官本应为太子考虑,可偏偏为应公做说客?” 武士彟低声道:“老夫与徐孝德相识多年,至于于志宁,老夫才认识他三天,老夫惭愧,还连累了孝德。” 许敬宗释然一笑,朝着东宫方向作揖行礼,道:“殿下向来是豁达之人,当初陛下如何偏心魏王,殿下不仅不说,还大方地承认魏王殿下的过人之处,眼前这点事,殿下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明日老夫便去东宫告罪。” 言至此处,许敬宗又道:“在下今夜前来想与应公做个约定。” 武士彟态度端正地行礼道:“请说。” “若殿下帮应公告老,还请应公去一趟武德殿。” 想到武德殿的太上皇,武士彟沉默良久。 如此,许敬宗与上官仪这才告别。 长安已然宵禁,两人走在朱雀大街上,有人来询问,许敬宗拿出腰牌解释一番,便放行了。 上官仪道:“武士彟还是没有答应帮殿下做事。” 许敬宗漫不经心道:“不用急,他会答应的,听闻他刚来长安便去拜访许多故人,而那些与武士彟有故交的人都知道,他应公是重情义重诺的人。” 翌日,早晨,太阳才刚刚升起来。 文学馆内传来哀嚎,括地志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现在又要推翻重来,不仅如此还增加了好几倍的工作量。 这些哀嚎,魏王殿下是听不到的。 此时此刻,魏王李泰正站在朝班的一旁,看着皇兄监理朝政,看着房相主持朝政。 如今父皇不在,太极殿的早朝氛围很轻松,皇兄站在皇位前还能与朝臣有几句笑谈。 李泰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脸色呆滞。 在他眼里早朝的氛围有些怪异,他们竟然在笑,他们在笑什么? 父皇不在这些人就这么放肆吗? 就连房相也在笑。 李泰双手握拳,就像是在一夕之间,这些朝臣的笑容已与皇兄一模一样的,他们连笑容都是一致的。 江夏郡王李道宗刚讲完了自己的难处,朝堂上的众人又笑了起来。 李承乾站在众人之前,揣着手道:“都不要笑了,家中有悍妻也不是什么坏事,再者说悍妻能看住家,孤替皇叔高兴。” 李道宗连忙行礼道:“谢殿下,臣真的没有养外室。” 站在朝班上的众臣,还有人忍着笑容。 李承乾看着众人道:“哎!高御史就伱笑得最开心,回头你要是被皇叔打了,孤可不帮你。” 闻言,高季辅讪讪一笑低下头。 众人也是会意点头。 其实就是这些天李道宗忙得不着家,他家夫人就觉得自家丈夫是不是养了外室。 其实吧,皇叔很忙,朝中众人都是看着的。 李承乾道:“孤还是那句话,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有些时候不要几个县的事合在一起大包大揽,要将各县的问题,各县分开解决,让各县乡民清楚大唐是有官府的,官府可以为乡民做事,而那些乡民也要听朝中安排耕种。” “关中三十六个县,京兆府确实管不过来,朝中各部能帮尽量帮。”李承乾说罢停顿了片刻,接着道:“就如房相所言,如果天时不好,耕种出了差错,长安城绝大部分人都要饿肚子,所以关中各县是我们的根基,这个根基一定要牢固。” 言罢,众人纷纷点头。 早朝在太子的一席话之后,便散了。 李泰六神无主地走出太极殿。 李承乾与长孙无忌落在最后头,两人并肩朝着东宫走去。 “殿下今日不练箭术?” “不练了,放松两天。” 长孙无忌道:“老夫听说昨晚许敬宗去见武士彟了?” 李承乾揣着手一路走着,在冷风中缩了缩脖子,笑道:“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舅舅。” 听到一声舅舅,长孙无忌神色犯难,道:“许敬宗这人靠得住吗?” 李承乾叹道:“他要是办不好事,孤就让人将他拴在坎儿井边上,让他每天浇地种田。” 长孙无忌摆手道:“不至于此。” “他去见武士彟确实是孤授意的,他想告老,孤还在想着要不要成全他。” 长孙无忌伸出手。 李承乾道:“做什么?” 长孙无忌依旧伸着手,道:“他的辞官奏章呢?老夫批了就是。” “被父皇知道了,恐会让舅舅难堪。” 长孙无忌又将手收了回来,“陛下知道了也无妨。” 李承乾低声道:“孤打算想让他见一见皇爷爷,见了之后呢,让皇爷爷动之以情再晓之以理,辞官就踏实了,如此一来于情于理,父皇都无话可说。” 两人走到了崇文殿,就见到了殿内坐着一个不速之客。 李孝恭坐在殿内,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崇文殿好久没有做面条,等太子殿下来了,才有宫女将炉子与面条送来。 长孙无忌还是第一次来东宫吃面条。 李孝恭是饿坏了,端起碗便捞着面条吃,吃相不太好,还有一些汤汁随着筷子的搅动从碗中飞出来,还偏偏就坐在锅边。 向来斯文的长孙无忌只好搁下手中筷子,这面是一口没吃,全在李孝恭的嘴里吃着。 坐久了,长孙无忌不悦道:“你举着锅吃不好吗?” 李孝恭唇齿大动地嚼着面条,又擦了擦嘴,道:“老匹夫有所不知,骊山秋猎都是一群混账,那些酒肉一口都吃不下。” 他用筷子敲了敲锅边,道:“这才是人该吃的。” 话音刚落,李孝恭又用筷子在锅里搅和,捞出一大团的面条,长孙无忌只能往锅里看,又不敢伸筷子进去,只能道:“这么多年了,陛下常说让你们这些人知礼数,多读书,还是这副模样。” 李孝恭用力咽下口中面条,“老狐狸,吃不到就数落老夫,待老夫吃饱与你过过招。” 一个是舅舅,一个是皇叔,一口锅还不够分的。 李承乾只好让宁儿再拿来一个炉子,多添了一个陶锅。 长孙无忌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等他正要夹起锅中的面条,就见一双湿漉漉的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入锅中,而后搅了搅,锅中的面全部缠在了那双筷子上,送入了一个碗中。 再看锅中只有汤水,已没了面条。 长孙无忌将筷子重重放在碗上,而后扭过头,冷哼一声。 李承乾痛苦地抚着额头,皇叔自己锅里的还不够吃,还要将舅舅锅中的面条全捞走。 这顿饭多半是吃不成了,心里想着皇叔与舅舅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咽下面条,李孝恭擦了擦嘴,畅快地长出一口气,朗声道:“痛快!听闻东宫太子近来多了一个本领。” 长孙无忌黑着脸道:“什么本领?” 李孝恭嘿嘿笑着,“长孙老狐狸没听说?” “……” “哈哈!东宫太子能够在梦里与老夫相会。” 第五十六章 善终的老臣 且说,此话一出,李承乾一口茶水呛在喉咙口,咳了好半天。 长孙无忌神色狐疑。 话音刚落,李孝恭道:“老狐狸莫非不信?” 长孙无忌神色镇定自若,道:“那好,你且说说,梦里是什么样的。” “这……”李孝恭欲言又止,眼神不住向一旁的侄儿使着眼色。 殿内叹息一声,长孙无忌缓缓道:“是殿下梦到了河间郡王,而不是河间郡王梦到了太子,这种事情一说出去便是破绽百出,若细想之下坊间还会以为东宫有人妖言惑众。” “嗯!”李孝恭正色点头。 长孙无忌的神色很严肃,又道:“不过也好,以后东宫闯祸了,也不用担心了。” “老狐狸你是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喝下一口茶水,神色平静,没搭理他。 李孝恭起声道:“某家就不喜与你这种老狐狸谈话。” 言罢,李承乾看着皇叔快步走出了东宫。 殿内又安静了下来,长孙无忌神色多了几分担忧,问道:“去年,臣听闻殿下得了重病?” 李承乾道:“孤的病已经好了。” “嗯。”长孙无忌缓缓道:“梦里遇到的事都是假的,还望殿下莫要当真。” “舅舅教诲,一定谨记。” 长孙无忌再看一眼锅里的汤水,一时间也没了吃饭的兴致,收拾了一番心情便起身离开了。 有些话不能乱说,尤其是东宫储君。 就算是梦里真有什么奇怪的话语出来,事后也最好闭口不谈,大抵上就是心里知道,就不要说出来。 舅舅的告诫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总不能对着天下人大喊,孤要灭世家,孤要让天下所有读书人一个公平。 是忠臣的,就跟着孤一起上,轰轰烈烈将世家推翻了? 但……真的很想大声喊出来。 见殿下从崇文殿出来,脸色不太好看。 宁儿跟在一旁没有作声。 揣着手走了一段路,李承乾的脚步忽然停下。 宁儿惯性地多走了一步,见殿下停下了,她又退后一步站在一旁。 李承乾蹙眉道:“让人送信给杜荷的府上,许敬宗办的事都被孤的舅舅知道了。” “喏。”宁儿快步去安排。 近来,说农夫与蛇这个故事,随着那群还年幼的公主与殿下们在骊山玩闹,这个故事也在坊间传扬开来。 这个故事的寓意十分深刻,引人深思。 骊山行宫,温泉宫内,李世民坐在温暖池。 同样坐在池内还有尉迟恭,与魏征。 李世民倒上一碗酒水,灌下了之后道:“听闻近来官吏下县之后,关中不仅又清查出了五千隐户,还开垦了诸多水田。” 尉迟恭沉默不言。 魏征低声道:“太子殿下能够重视农事,臣为大唐贺。” 李世民将酒碗放在池子边上,蹙眉道:“朕的这个儿子有时总会去想一些别人不去想的事,就在秋猎之前他说西域人光是向关中卖葡萄就能赚很多钱,因此徐孝德还去坊间查问了。” “在承乾眼中,他觉得天底下就不该有这样的事,伱们以为呢?” 魏征作揖道:“陛下,臣以为太子殿下年少,总会有些骄纵。” 尉迟恭坐在温泉池内,还是一动不动。 李世民沉声道:“就如郑公所言,承乾还年少,他将事情想得太简单,光靠这些?要治理天下,还尚浅。” 翌日,李承乾站在太极殿内继续监理朝政。 只是今天没有见李泰来听政。 这个弟弟多半是为了括地志忙得不可开交,这也无碍,毕竟父皇也还没回来,青雀来不来听政也都是他自己的事。 人的安全感都是自己给自己的,所以面对朝中众臣时,不论是心里想的,还是嘴上说的,多多少少还有些保留。 从来到这个时代,几经试探,加上一些自我的认知,至少能够清楚形势。 比如说于志宁与徐孝德,虽然他们都是东宫的属官,可他们的能力依旧没有显著的特点,换言之不清楚他们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 就比如说徐孝德擅长发现问题?倒也不能这么说,问题是自己作为太子与他说的,他顶多只能算是一个求证而已。 而之后的,也没有给出的具体解决办法。 所以一直以来,除了对内。 对外的安全感便是这位舅舅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年过三十,已经快步入四十岁之列,他是当朝最大的外戚,也是最有权势的外戚。 不论是年龄还是地位,都处于人生的巅峰阶段。 他能够掌权,但他绝对不会背叛大唐,也不会背叛父皇,他的忠心依旧是坚实可靠的。 尽管作为外戚,他身居高位,依旧受人指指点点,这也使得这位舅舅,更加谨慎。 今日的早朝说起了吐谷浑之后的战事,今年秋天,侯君集的大军与薛万钧的兵马一路杀到大非川,合军一处之后,大势便已平定。 侯君集与段志玄清扫了吐谷浑残余各部,现在就要班师回朝了。 房相说起了这件事,等侯君集与段志玄班师回朝,陛下也该从骊山秋猎回来了。 早朝事毕,李承乾与众人一起走出太极殿,大家谈笑间完成了一次轻松的早朝。 走出太极殿,便见到了宁儿站在殿外,她低着头站台阶下。 一群文臣笑着与太子殿下作揖告别。 等人都走了,宁儿这才敢上前行礼,道:“殿下,徐长史带着应国公来了,说是来向殿下赔罪。” 李承乾向殿前的侍卫招手。 对方快步上前,道:“末将在。” “你去将徐长史与应国公请到武德殿。” “喏。” 每天下了早朝去武德殿练箭术已是太子平日里的习惯。 因这个习惯自监理朝政以来就一直保留着。 所以请徐孝德与应公来武德殿,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一些。 都不用与皇爷爷打招呼,李承乾站在武德殿前的阳光下,拉弓搭箭。 一箭放出,箭矢精准落在靶心。 等徐孝德与武士彟一路被人领着走来,李承乾已经练了六箭有余。 让远处的太监将靶子继续拉远,李承乾将弓弦拉满。 “太子殿下,徐长史与应国公到了!” 李承乾依旧拉着弓弦,目光盯着远处的靶子,道:“让两位入殿等着孤。” “喏!”那侍卫回应得声音响亮,便领着两人走入了殿内。 阳光下,李承乾将弓放在一旁,坐在殿前的台阶上休息着。 拿起一旁的茶碗,喝下一口酒水。 殿内,很快就传来了话语声。 李渊皱眉看着眼前这个躬身站在殿内的熟人,快步走上前扶起他,缓缓道:“士彟?” 武士彟缓缓抬头,又激动道:“陛下!” 李渊有些不可置信,他打量着须发已经斑白的故人,缓缓道:“你怎么老了?” 太上皇的声音很疑惑,又带着一些不可置信。 武士彟低声道:“多年不见,陛下也老了。” 李渊赶紧拉着他的手腕坐下来,又道:“当年,朕听说你调任利州,这么多年了,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臣听从朝中调任,万不敢怠慢。” 李渊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道:“你早该回来的,当年的旧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了。” 武士彟又行礼道:“臣此来是向太子殿下请罪的。” 李渊看向殿外,见到大孙儿还坐在殿前的台阶上,又解释道:“朕的这个孙儿,喜练箭术,便时常会来朕这里,来请罪?是为何事?” 徐孝德将之前的事情都讲了一遍,说到武士彟身体早已经不起奔波,这才前来辞官的。 李渊点着头道:“你也老了,朕也老了,都老了。” 殿内又说起了当年的旧事,武家当年是经营木材起家的,其实当年,年轻时李渊在河东任职时期就结交了武士彟。 而自李渊要从晋阳起兵,武士彟提供了不少军需与银钱,许多攻城器械所需的木材也都是武家提供的。 当年李渊入主长安,武士彟便晋封太原郡公,之后又被任职工部尚书,一度是李唐后方的钱袋子。 只不过之后出了种种事,武士彟渐渐退出了大唐的权力中枢。 李承乾继续在殿外练着箭术,让远处的太监,朝着高空抛一个藤球,箭矢放出,又没射在藤球上。 移动靶没这么轻松能打中的,练不好移动靶就比不过军中寻常的弓手,唐军的弓手都是百里挑一的。 这不光是眼力与力气的区别,更是一种对抛物线以及弓弦箭矢重量的经验。 接着殿内的话语隐约多了一些哽咽声,说着说着,感情到了便哭了起来。 李渊抬头看向殿外的孙儿,道:“朕都知道了,这件事承乾确实不好做主。” 武士彟缓缓道:“是臣为难了太子殿下。” “你也别太在意,当初你是朕封赏的,就算是二郎不管你,朕来管你,你辞官的奏章,朕就算是冒着忌讳,也让长孙无忌帮你批复了。” 武士彟闻言又是行拜礼,道:“谢陛下。” 两人交谈间,武士彟又说起了昨晚许敬宗来访之事。 李渊缓缓道:“既然你与许敬宗已有约在先,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回并州,不如暂且留在长安养病,承乾虽年少,可这孩子总能结交三两高人,如今孙神医就住在长安杜府,你可前去看病,先留在长安好好养病,你此去并州又是奔波劳累。” “臣!”武士彟再行拜礼道:“领旨。” 当年武士彟帮助李唐发兵中原,李渊还在皇位上。 如今这一幕又像回到了当年。 李承乾依旧在殿外练箭,武士彟走出武德殿,看着这位少年太子行礼道:“臣先前失礼,还请殿下赐罪。” 李承乾试了试弓弦,有些不满意,又放下了手中的长弓,道:“应公何罪之有,莫要说笑了。” 武士彟又看了看殿内的李渊,再面向太子继续道:“于情于理都是臣之前冒失。” “皇爷爷答应让你告老了?” 武士彟颔首道:“让臣在长安养病。” “嗯,那就好好养病。”李承乾拉着弓弦,将箭矢对准了正在从高处坠落的藤球,一箭放出。 箭矢穿过藤球钉在了远处的墙上。 宁儿笑道:“殿下好箭术。” 见状,李承乾咧嘴一笑,“孤的运气向来很好。” “殿下的天分绝非常人。” “偶尔一两箭能中而已,算不上什么天分。” 再看一旁还作揖行礼的武士彟,李承乾道:“与皇爷爷谈得尽兴就好,应公若有空的话,以后多来看望他老人家。” “谢殿下不计前嫌,还为臣安排,臣感激涕零。” 言罢,他再次行礼。 李承乾不忍看一个快到晚年的人如此独怆然而涕下,便道:“徐长史,皇爷爷是如何交代的?” “回殿下,太上皇答应为应公辞官奏章做批复。” 李承乾颔首道:“此事孤会如实禀报父皇,应公且回去等候消息。” “臣告退。” 其实应公辞官,寻到太上皇李渊,话起当年不由得感怀当年情义。 李渊为此破格让武士彟辞官养老,当年的功臣如今善始善终,怎么看都是一段佳话。 既然是佳话就一定会有人成全。 应公辞官的奏章经过吏部批复之后,送去骊山。 第二天就由陛下亲自批复后,准许了应公告老。 虽然曲折了一些,可大家都得到了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 秋雨停歇之后,西北的干冷风吹入关中。 长孙无忌闲来都会去看望他的舅父。 许国公府邸内,几个老头子沉迷打牌一段时日,这些天就各自回了家中,打算过几日再聚。 高士廉看着眼前的棋盘,道:“事情老朽与王珪说了,那老东西与老夫发脾气,说是为何不让老朽的大外孙也帮他辞官。” 安静的院内,高林就在一旁烹煮着饭,手脚麻利地往炉子中加柴,这老仆从总是一脸笑容。 长孙无忌缓缓道:“侍中的位置多半是魏征的。” 高士廉低声道:“难道还会是你的?” 被舅父这么一说,长孙无忌再看棋盘发现,落子错了,棋盘的大势出现了缺口。 高士廉笑着落子在要害处,又道:“这就是你不如他人的地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容易拘泥于外人的看法,耽误了你自己。” 第五十七章 重情重义,英雄好汉 长孙无忌低声道:“这件事又牵涉了东宫。” “你烦了?” “如果涉及东宫的事太多就会烦。”长孙无忌继续落子,打算将棋盘上的劣势都扳回来。 高士廉叹息道:“东宫牵涉得多吗?” 长孙无忌又道:“太子监理朝政,武士彟去辞官也是在理的,事后因言语不妥又向太子殿下赔罪,可正好殿下近来有个习惯,喜在武德殿外练箭。” 高士廉闭目抚须。 半晌,长孙无忌言道:“痕迹倒不明显。” 高士廉叹道:“既然是巧合,又不是东宫成心安排,你看你总是这样,拘泥于他人看法,不成大器。” 面对舅父的数落,长孙无忌道:“舅父所言极是。” “东宫储君都不在意这些事,伱又何必在意,本就是监理朝政,就算是冒失批复且没有告知骊山,也不是大错。” 高士廉冲泡了一碗茶,道:“唉,当初就不该让你与他结交。” “舅父!”长孙无忌的言语重了几分。 “呵呵呵。”高士廉品尝着茶叶道:“其实这种喝法还挺好的,你也多尝尝。” 泾阳,魏昶自得到了许侍郎的安排,近来除了做一些木匠活计,便带着人看守村子。 因这个村子很重要,也有很多钱。 他与三两个闲汉坐在村口,剥着核桃,目光盯着每一个从这里路过的人。 一驾马车从官道正在往泾阳而来。 魏昶面容长得有些黑,伸出一条腿拦在路上,手上拿起一些生核桃仁,放入口中嚼着。 那赶着马的马夫连忙拉住缰绳,住马后喝问道:“不要腿了!” 魏昶抬首道:“来者何人呀。” 马夫道:“这泾阳是什么地方,进来还需通报不成。” 闻言,魏昶身后的几个男子也站了起来。 见他们围上来,马夫有些害怕道:“你们想做什么?” 马车的车帘终于掀开了,走下马车的是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他作揖道:“听说泾阳产纸,在下是来买纸的。” 魏昶反问道:“谁说泾阳产纸的?” 泾阳确实有纸张,不过从来没有向外卖过,对方一上来就想要买纸显然不正常。 那青衫书生又是行礼道:“难道泾阳产纸就不卖吗?” 魏昶神色不悦道:“泾阳只卖肥皂与椅子,你买不买?” 青衫书生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这村子外围有不少人守着。 他连忙作揖道:“打扰了。” 言罢,又坐回了马车,吩咐车夫赶紧离开。 等马车走了,魏昶招手叫来几人,又道:“跟着这辆马车,看看是什么来路。” “喏!”当即就有几人顺着车辙印子追了下去。 魏昶依旧坐在村口,继续剥着核桃,剥三两颗边吃几口。 守着孙神医的那些天很煎熬,直到来了泾阳,他才觉得自己有事做。 又见许侍郎与上官主簿走出村子,魏昶换上殷勤的笑容道:“两位可是要去长安?” 许敬宗一路走着,脚步没停,神色匆忙,又道:“你们看好村子。” “喏。”魏昶双手作揖行礼,弯腰行礼十分恭敬。 别的人不清楚,魏昶每每想到自己是为东宫太子办事,行事便不敢糊弄,即便是得罪了以往的好友,也不敢怠慢差事。 因太过恪守这份差事,惹得当初的好友也有不少埋怨。 许敬宗与李义府各自策马,赶往长安城。 马儿在官道上跑了一个时辰这才到了长安城前。 上官仪一路走,又道:“许侍郎,当初劝你行事谨慎,现在这件事被赵国公知道了,还被太子殿下传信数落,要是早听下官劝说,何至于此。” 许敬宗不耐道:“一路来时,你就叨叨叨,谁能想到长孙无忌这老贼的那双招子还能去看着武士彟?是某失算了。” 上官仪又道:“往后行事还是要慎重,要三思。” “若事事都这么慎重,良机就错过了。” “那也不能因一时心急,而坏了大事。” 听着上官仪又在絮叨,许敬宗就感到脑仁疼,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上火了,总觉得有些牙疼。 往嘴里吸了几口凉气,许敬宗便继续往武士彟在长安的宅子走去。 “虽不知许侍郎以往是如何办事的,可如今不同的,这朝堂吏治早晚要肃清……” 两人一路走,上官仪还在抱怨个不停,太子殿下派人传信数落了三两句,对他来说就像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一般。 许敬宗又往嘴里吸了几口凉气,事情确实没办好,眼下只能将事办得更好才能在太子殿下面前挽回脸面。 这一次来武士彟家门口,这里是开着门的。 许敬宗与上官仪两人站在门口行礼。 武士彟就坐在殿内,手捧着一卷书,只是抬眼一看站在门口的客人,便道:“进来吧。” 许敬宗换上笑脸,先一步走入院内,道:“应公,下官又来打扰了。” 走近一看,应公桌前放着一张图,这张图亦是表格,各种数列与条目清晰成列。 顺着许敬宗的目光一眼,武士彟坐下来道:“这是老夫在门下省取来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朝中的卷宗都用这种图的方式来写了。” 上官仪笑道:“其实泾阳很早就开始用了。” 武士彟抚须道:“是吗?老夫今日从朝中回来才得知,许侍郎也是泾阳的县丞,你上官仪是主簿。” 许敬宗又道:“听闻应公终于如愿告老,我等前来祝贺。” 告老成功,并且得到正在骊山秋猎的陛下答应之后,武士彟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不少,身上的担子一下子轻松许多。 他低声道:“老夫已去过武德殿了,多谢许侍郎在那天夜里的点拨,若此番不去向太子殿下告罪,恐不会有今日告老。” 再看许敬宗的神色,武士彟放下手中的书,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声道:“老夫欠你们一个人情。” “非也,应公不欠我二人的人情,应该是欠太子殿下一个人情,这些事都是太子殿下安排的。” 武士彟闻言神色又多了几分气馁。 “杜荷杜公子在泾阳有开设作坊,若应公真想要还这个人情,不如与下官走一趟泾阳?” 话里话外,武士彟心里都清楚了,也不知当朝的东宫太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如今朝野传闻东宫太子为人谦逊有礼,而且重民生农桑,还能让吐谷浑的可汗名正言顺地去死。 但东宫太子是有秘密的,这个秘密就在眼前,等着自己去泾阳看清楚这个秘密。武士彟答应了要求,明日就应约去泾阳看看。 走出应公家的院子,在朱雀大街上走了一段路。 上官仪终于打破了沉默,道:“许侍郎很适合做说客。” “老夫当个县丞真是屈才。” 两人的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 本来,来长安时上官仪一路上絮絮叨叨,听得很烦。 现在他也不念叨了。 因两人都觉得眼前的道路充满了光芒。 有时候确实受不了上官仪这人的念叨,他很烦,烦起来像是有十万大军在耳边念经。 就算是如此,许敬宗从来没有想过与他割袍断义。 在大唐,在大唐的人看来,朋友之情是很重要的,重要到可以交付身家性命。 所以不管上官仪这人有多少坏毛病,一旦结交就不能散伙,危难之时要出手相助。 李承乾得到许敬宗的回复是在第二天,许敬宗带着武士彟去了泾阳。 至于应公会不会帮助泾阳经营作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许敬宗要是连这个人都留不住,那他还真不如就去坎儿井边上浇地种田算了。 一直到了第五天,泾阳又来了回信,武士彟答应用并州的人脉,帮助杜荷的作坊贩卖椅子与肥皂。 李承乾坐在东宫喝着茶水,很满意这个结果。 武士彟是一个善终的老臣之一。 贞观一朝的老臣很多都是善终的,至少在史书上是这样的,不论是武将或者是文臣,他们大多数都没有受到皇帝的清算。 因当年各路反王揭竿而起,各路英雄豪杰名噪一时。 那时候大家混迹在一起哪有什么君臣关系,结交的都是豪杰义士。 放眼天下,武德年间且不说了,直到现在坊间的游侠风气依旧很重,一诺重千金。 人们普遍将情义看得很重,如李绩一诺千里归长安,如秦琼血战黎阳。 皇帝是不喜欢有太多的游侠的,皇帝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安居乐业,耕种田地,为社稷添砖加瓦。 正如武士彟,李绩,李靖,秦琼等等这样的人。 情义二字对唐人来说格外重要。 现在的东宫所有的,一个说客,一个主簿,还有一个不良人,再有一个钱袋子。 如今多了一个应公,算是新任经理? 大抵上,泾阳的班子算是成了。 只不过这个班子怎么看,都显得小家子气。 “孤终究做的只是一个小作坊。”李承乾蹙眉,揣着手坐在桌前。 听到殿下的低语,宁儿抱着一叠换洗好的衣服,好奇道:“殿下还要再建设作坊吗?” 李承乾苦恼道:“没什么,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殿下何出此言?” 要知道现在满朝文武皆知太子殿下监理朝政颇有成效。 “孤是东宫太子,照理说应该经营更大的摊子才对,说出去被人笑话。” 叹息一声,李承乾气馁道:“也难怪皇叔总是笑话孤,真是该被笑话的,东宫太子应该有更大的事业。” 整个东宫也只有宁儿能够听懂殿下的牢骚。 宁儿将换洗衣裳都放入一个箱子中,换季要入冬了,要将入冬时穿的衣裳拿出来。 她拿起一件端详,又觉得这件衣裳殿下已穿不下了,太子殿下才十五岁,就算是来年也才十六岁了。 男孩在这个年纪,还能继续拔高的,去年的衣裳多半都穿不下了。 光是今年,殿下就长高许多。 心中盘算着,她接着道:“殿下只要做好大唐的太子,奴婢以为这就是最大的事业了。” 大事业是什么?比如说用一年时间拿出活字印刷术,用两年时间将大唐的书籍数量翻十倍。 再用三年时间大兴科举,彻底让中原的读书人翻一百倍。 培养人才,继续用五年炼铁,造出会转的铁轮子? 那才是让大唐光芒照耀世界的大事业。 所以历代前贤无限拔高的精神境界,到底是在物质基础面前,啥也不是。 李承乾目光放空地看着东宫外的蓝天,眼看天气就要入冬了。 天可汗还在骊山打猎,他是不是都快忘了他是皇帝,长安城的所有臣民都在等着这个皇帝回来。 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李承乾饭后就想要午睡,睡梦中做了一个噩梦,梦见父皇成了一个野人,在山中茹毛饮血,都已不知道怎么说人话了。 噩梦醒来的时候,东宫还是很宁静。 额头还有些细汗,多半是这个暖炉太热了,把自己热出汗来。 李丽质与母后正在东宫后殿的菜园子散步。 李承乾往嘴里灌了几口凉水,便穿好外衣来到母后身侧行礼。 长孙皇后看着长出来的菜叶子道:“近来宫里的人总是抱怨本宫不吃她们做的饭食,一个个都想要以死谢罪了。” 李承乾眉头一跳。 还未开口,一旁的妹妹李丽质便捂着嘴笑个不停。 长孙皇后又道:“还不是这个丫头每天都给本宫送东宫的饭食,宫里那些人就会想是本宫觉得她们的饭食不好吃了,还是嫌弃她们了。” “昨夜,就有几个跪在立政殿前请本宫赐罪给她们。” 李承乾低声道:“那之后呢?” “她们也没犯错,丽质就让她们出宫了,往后在外给她们良人的身份,可自此立政殿没人做饭了。” 李承乾低头看去,这个妹妹还很骄傲,她会替母后拿主意了。 李承乾揣着手道:“以后母后的饭食都在东宫,用不着她们。” 李丽质抱着母后的手臂道:“她们做的饭食太过粗野了,东宫的好吃又精细。” 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在身边,长孙皇后也不好拒绝,笑着道:“你们的孝心母后还能拒绝不成?” 李丽质咧嘴笑得开心。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事必躬亲的太子 往后立政殿的饭食都是东宫包揽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让宁儿给小福多派几个人手,往后多教教。 东宫的主厨小福隐约已经有了气势,这种气势多是在她炸毛般的性格中锻炼出来的。 但凡宫里有人说她闲话,她都会炸毛。 其实小福那丫头就脸蛋圆了一些,看起来会给人一种胖乎乎的感觉,近来又胖了一些便会被取笑是不是在厨房吃得多了,真要说胖,那也只是有些微胖,还挺健康的。 本来就是和丽质一般大的年纪,能够做出一桌子饭菜,就很难得了。 于是,就让宁儿给她分派了两个下手帮忙,从此小福就是东宫掌事女官宁儿手下的二把手。 正因长乐公主的一句话,小福在东宫的地位拔高了许多。 所以,丽质这个妹妹还是很仗义的,平日里小福与长乐公主走得就很近。 别看丽质年纪还小,小手段一点也不少。 李承乾回到东宫前殿,拿起一旁的奏章看了起来。 监理朝政这些天以来,朝中已经习惯了用表格来记录三省六部的用度。 仔细看着一个个条目,看多了便觉得头疼,无他,因父皇在朝政上的用度销说不上是一团乱麻,简直就是一团糟。 这种哪里缺钱,哪里,并且不考虑往后几年规划用途的方式,是不可理喻的。 就比如说父皇根本没有规划未来三年要将钱用在何处,怎么用。 李承乾将这份奏章放在一旁,也不是所有奏章都需要监理朝政的东宫太子批复。 大唐的财政情况着实令人感慨。 干脆将这份奏章放在一旁不再理会。 深秋时节,夜里的风声在长安城呼啸,到了白天这种风声才会停下。 下了早朝,李承乾便让宁儿告知朝中太子今日的行程。 李绩大将军一早就在承天门前等着了。 因丽质与母后,还有宁儿要准备冬衣,李承乾揣着手独自一人走到承天门前。 李绩抱拳道:“听闻殿下今日要巡视城防守备,末将便在这里等候了。” “大将军,先请吧。” “喏!” 李承乾跟着李绩的脚步先看了承天门的守备情况,本来嘛,朝中那些朝政能处理也都处理的,余下的都是积压下来的旧问题。 那些旧问题困扰父皇与朝中多年,就比如今天看到的朝中用钱问题。 李绩陪在身侧,这位大将军还是和以往一样,没什么话语,板着一张脸,身后跟着十余个穿着甲胄的护卫。 走出朱雀门的时候,李承乾停下脚步,因看到一旁的酒肆有几个人正在打架。 只是多看了一眼,继续往春明门走去。 去春明门的路上就一定会路过平康坊和东市,这里是长安城最热闹的一片地方。 有酒客在平康坊门前,抱着酒坛醉倒在地。 也有人在街头叫骂着。 东市的街道两侧整整齐齐挤着一个个的商贩。 “大将军,长安城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李承乾看着一堆杂物堆放一旁,眉头紧蹙。 李绩见状,连忙命人将这堆杂物带走。 眼前的街道更干净了,李承乾这才舒心道:“一直觉得街道要整洁才能体现长安城的庄严与大气,作为都城整洁应该是必要的。” 李绩抱拳回道:“太子殿下,若要洁净整个长安城,需要的人力物力会很多。” 怕就怕太子监理朝政才两月就有了骄奢之心,此刻就算是太子当即下令发动几万兵马洁净长安城,李绩也会照办。 但如此一来,朝野弹劾,或者是惊动了正在骊山秋猎的陛下,说不定又会惹来很大的波折。 可该劝说还是要劝说,他神色担忧地等着太子的反应。 李承乾继续走着道:“这种事可以让京兆府慢慢办,这长安城各个坊正也该以身作则才是。” 闻言,李绩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李承乾笑道:“孤那天听闻程咬金大将军要将他的儿子吊起来抽,真有这种事吗?” 李绩尴尬一笑道:“打儿子的人多了去了,可没见谁家当爹的会将儿子吊起来抽,知节他也不会这么打儿子的……吧?” “大将军似乎并不是很确定。” 李绩回道:“都说程家的孩子最不成才,其实在某家看来,程家其它幼子看不出来什么,年长些的处默还是个好儿郎。” “既然如此,大将军随我去见见处默如何?” 李绩道:“现在处默多半就在长安城南的千牛卫。” “走吧,去看看。” “喏!” 李承乾忽然道:“大将军,此番侯君集与段志玄将军要回长安了,怎么没见朝中讨论封赏之事。” “不敢瞒殿下,是因伏允可汗死后,消息传到了吐谷浑,侯君集担心吐谷浑族人生变,将伏允的亲眷都囚禁了起来,可就即便是如此,除了投降的伏允的儿子,他的亲眷在降军中煽动了暴乱。” “伏允死了,其族人恨从心起,因此侯君集几乎杀光吐谷浑王的亲眷,只留下了一个亲眷。” 李承乾颔首道:“就是那个投降的伏允儿子?” “正是,准备押其来长安。” 李绩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他又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密报已送去骊山,陛下多半已知晓,所以中书省的房相与赵国公都没有向殿下提及封赏之事。” 李承乾放慢了脚步,道:“大将军觉得该杀吗?” 李绩又道:“此事,陛下会定夺。” 又看太子的脸色不好看,李绩又道:“殿下多虑了。” “孤就是个多虑的人,自从监理朝政忧虑的事就越来越多了。” 走到千牛卫的时候,程处默正在门前与一伙人喝酒。 李绩命人上前将处默带来。 谁知那酒水喝得正酣,被李绩一拉,他又是一扯,大声道:“呔!谁扰某家雅兴。” 本不想失态的李绩满脸歉意地回头看了看太子,又是踹了一脚程处默,再是用力将人拖倒在地。 程处默的力气终究没有李绩大,最后还是被一路拖了过来。 李承乾看着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人,笑道:“处默兄,好久不见了。”看了看眼前的人,程处默慌忙站起身,酒顿时就醒了,“某……” 意识到话语不对,他又改口道:“处默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笑着道:“你们在喝酒啊?” “正是。” 言罢,李承乾走到酒桌边坐下。 太子殿下一坐,四下的人哗的一下,全部散开,也有的太过慌忙,起身的时候踢倒了凳子,或者摔倒在地狼狈地逃开了。 李承乾闻了闻酒碗中的酒味,闻着也不是多烈的酒水,便道:“处默,坐吧。” 程处默先是看了看一旁的李绩。 平日里李绩与程咬金的关系不错,但凡军中将领程处默都是要喊一声叔伯的。 得到李绩的点头,他这才敢应声坐下。 李承乾拿起一个空碗,给他倒上一碗酒水。 程处默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尽可能在太子殿下别太放浪形骸,收了收神情他朗声道:“谢殿下赐酒。” 言罢,他拿起酒碗一饮而尽。 “处默兄好酒量。”李承乾蹙眉道:“平日里都在这里喝酒?” 程处默擦了擦嘴,道:“倒也不是,平日里在这里用饭,男儿就要该军中用饭,那帮杀才不让某入军中,就只好在这门口了。” 李承乾看着他的神色,饶有兴致地又问,道:“听闻你与杜荷的关系很不错?” “正是。”咽了咽口水,他才回道:“这里的酒钱也一直都是杜荷的钱,他是某家的好兄弟。” 李承乾笑道:“倒也是,杜荷有的是钱。” 言罢,又给他倒上一碗酒水。 李绩沉默着一直站在一旁。 酒过三巡,本来还神态板正的程处默又恢复了放浪形骸的样子,他一拍桌案道:“颜师古就是个贱人,他敢弹劾家父,害得我程家几年拿不到俸禄。” 李承乾笑道:“那处默兄是打算报仇?” “报仇?”程处默笑道:“某家不傻,真要是揍了那个老头子,某家就要被送官,家父就算是要保,那也只能送到边关,几年不得回长安了。”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头,再给他倒上酒水,“你爹到底有没有吊起来抽伱?” 程处默点头道:“抽了半个时辰,他们都说某家命大……这都没死,其实家父哪里是真打。” 看他说的大多都是实话,李承乾点头道:“往后要是闯了什么祸,你就去找杜荷帮忙。” “对!殿下所言极是。”程处默一拍桌子道:“程家闯祸自然要拉着其他几家一起下水才是。” 其实程处默是个很聪明的人,光从他的言语来看,但凡有所问都是实言相告,他也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程处默神色狐疑,低声道:“也不知道这个杜荷到底是受了哪位高人指点,他竟然在泾阳发了这笔横财。” “你爹没与你说吗?”李承乾一脸笑意,盯着对方的表情。 “没说。”程处默用力地摇头,道:“要是某家也有这等高人指点,何须看他老货的脸色。” “嗯。”李承乾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往后你一定会有一番好前程的。” 程处默神色有些黯然,道:“殿下说笑了,某家不会有好前程的,老货说过了的。” “冒昧问一句,你家的牛真是摔死的?” “那是当然。”程处默拍了拍桌子,大声道:“亲眼看着那牛摔进了沟里。” “你家的牛是不是喝多了?” 程处默咧嘴笑着。 这孩子终究是喝多了,李绩让人收拾了一番,便又安排人将程处默抬了回去了。 李承乾滴酒未沾,笑道:“大将军,你看!孤说对了,程大将军果然吊起来抽了他的儿子。” “还是太子殿下料事如神。” “那是大将军他们家的家事,打听多了也不好。” 到了午时的长安城,沿着一条条街巷的酒肆就有不少的客人,酒香与肉香传遍了街巷。 李承乾向一个摊贩买了几张饼。 李绩连忙从腰间拿出了几文钱。 卖饼的番子是个西域高昌人,他用带着西域口音的关中话连连推脱,不敢收将军的钱。 最后李绩还是付了钱。 大唐对外的策略还是很开放的,只不过如今居住在长安的胡人并不算多,因丝绸之路才平定不久,前几年又有吐谷浑人在河西走廊作乱。 等大唐再壮大几年,丝绸之路上的诸国都会知道,大唐的强大与富裕。 李承乾分了一张饼给李绩。 “谢殿下。” 来到了京兆府尹,这里的官吏并不算多,趁着有人去禀报李道宗,李承乾与一旁的门吏谈着,“记得朝中给了京兆府不少人手,这些人呢?” “回殿下,京兆府有上下文吏三十五人,部曲护卫六十一人,多数都派出前往各县,在京兆府的人手便不多了。” 言罢,李道宗脚步匆匆而来,他先是看了看李绩,又是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迈步走入京兆府,这里的官衙也修建好了,“皇叔,如今可还忙得过来?” 李道宗笑着道:“忙得过来的,朝中给了这么多人手怎会忙不过来。” 在京兆府的官衙坐下,李承乾问询着近来的种种事宜是如何安排的,是如何进行的。 李绩始终站在一旁听着,太子一直以来都是勤政的,本来只要派一两个人来问询便好,这东宫太子还要亲自来看。 太子这般勤勉,对朝野上下来说都是好事。 李承乾拿着卷宗笑道:“有件事还要麻烦皇叔。” 兵权的事解决了,太子的话就一定要听的,李道宗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孤一直觉得长安城内需要治理,至少安排一些人,每天早晨,中午,清扫街道。” “臣一定安排此事,还请给一些时日。” 李承乾点着头,没再继续说话,目光看着各县送来的卷宗,可以了解到官吏下县之后种种进展。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李绩护送太子殿下回了承天门,要不是太子守备长安,没有旨意不能出城,殿下还想去看看各县的情况。 (本章完) 第五十九章 秋猎归来 这些事都被李绩记录下来,包括太子殿下在京兆府问询近来的进展。 殿下是担心被闭塞言路?其实只要殿下这么做了,就没人敢闭塞言路。 也没人敢在殿下耳边谗言,因只要殿下是一个能够亲自问询关中各县的要事的储君。 那么朝野上下的官吏,都会紧着头皮办事。 就算是有过错,也必定会如实禀报。 谁要是敢瞒着太子,事后必定会被一群脚踏实地办事,又进取心强的官吏,活活骂死也说不定。 朝野清明是好事,东宫储君监理朝政这些天,众人都很忙。 得知昨日,东宫储君亲自去京兆府过问了事由,这些天三省六部的官吏办事更勤快了,他们不敢怠慢。 今天下了早朝,李承乾与房玄龄,长孙无忌三人就在崇文殿商议着。 表格放在面前,这是今年的账目,朝中各项开支都在眼前。 李承乾看到父皇秋猎所用粮草与财帛,包括修缮骊山行宫种种用度费了三万贯之巨,不免叹息一声。 房玄龄道:“好在这些天朝中的禄米都结清了,余下的可以用在来年。” 泾阳的作坊经营一年才一万贯有余,还抵不过父皇一场秋猎的开销,几万大军在外人吃马嚼,都是粮草的消耗。 还有自贞观四年开始,这位父皇免除了对蓝田,高陵,灞上,三原,醴泉几县三年的赋税。 因此关中大丰收,其实收缴的田赋也没多少。 本来中枢所在,关中各县应该是重要的赋税来源。 可不仅如此,中原各地的赋税收缴依旧困难不说,免除赋税的地区还不少。 两头犯难,父皇秋猎每多进行一天,粮秣的消耗便多一天。 从生产关系上来说,从军入军都是一种脱产的状态,跟随父皇而去骊山的几万人都属于脱产状态。 大唐的府兵制还算好的,闲时可以耕种,一旦战事起,便要入军。 薄弱的底子下,这种低成本的府兵制很适合当下。 如果是常驻兵马,那么就会有上百万的人脱产,而脱产的人不存在生产任务,靠着赋税养活。 兵马越多消耗的赋税也就越大。 中原依靠长江黄河的小农经济其实并不强韧。 李承乾头疼地看着这些账目,唯有沉默。 长孙无忌道:“如此说来今年的各项开支结算完,休沐前就可以归档了?” 房玄龄转头看向一旁的太子。 随后舅舅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李承乾道:“朝中有入关的税吗?” “殿下是讲入市的税吗?” 李承乾拿出一份奏章,道:“这是孤让徐孝德去坊间查问的。” 看眼前一个房相,一个舅舅,两人都是疑惑的神色。 又解释道:“徐孝德,两位可能不记得了,就是孤的东宫属官,前些天还冒冒失失带着应国公来东宫寻孤辞官来着。” 房玄龄了然点头。 随后长孙无忌接过奏章看了起来,一直以来西域人或者突厥人,卖马匹也好,或者是卖水果玛瑙玉石,都赚取了不少钱。 李承乾低声道:“孤也清楚这天下万千庶民仅靠着手中的富余,他们活着已很不容易了,因此在不增加赋税,或者各项课税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开源节流。” “所谓节流……”说到这个节流又是一个令人苦恼的问题,节流最大的问题就是父皇。 只要父皇不乱钱,这个节流的问题是不大的。 李承乾改口道:“节流的事就先不论了,我们来谈谈开源如何?” 房玄龄点头道:“殿下请讲。” “其实此事说来还是皇叔与我说的,他说西域人与突厥人赚了我们中原人的很多钱,因此皇叔对此事记恨已久,有朝一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房玄龄暗叹,道:“好句子。” 长孙无忌冷哼着,这种句子真要是出自李孝恭之口,多半是他家有漫天神佛庇佑。 李承乾说了入关之税的思路,其实思路很简单,对入关做贸易的关外人加征赋税。 这个时代的人的智慧也是不可小瞧的,经过一番解释之后,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便很快举一反三,拿出一套可行的方案。 如果收得太多会让西域诸国或者是突厥人不满,便可以限定某一些货物,或者是大批量的货物。 李承乾喝着茶水,听着眼前两位朝中安排。 东宫储君监理朝政嘛,现在朝野皆知东宫太子办事有两条准则,那便是具体问题,具体解决。不同环境,因地制宜。 这是监理朝政期间,满朝文武对这个太子最中肯的评价。 基本上,给太子的行事准则定了基调。 陛下不在长安这两月,朝野上下也都按照这个基调行事。 只要按这种基调来,多半不会做错事的。 冬天还没到,关中深秋十月下旬,便下了第一场雪,这场雪来得很早。 李承乾将入关收税的问题交给房相与长孙无忌之后,就不管不问了。 因人家才是掌握朝政诸多大事的人。 随便找个理由,这个主意是皇叔李孝恭想出来。 李承乾就抛之脑后了,现实就是,这种事到了最后,一定会容后再议,再容后,再商议。 大唐要制定一个国策,为了分析利弊,决定立场与利益,太极殿不打个几架,满朝文武不争执个几个月,或一年半载,是出不了结果的。 今夜不是太冷,李承乾站在东宫的窗前,借着油灯的光,只能见到眼前一片片落下的雪。 李丽质穿着保暖的大红色衣袄,提着一个灯笼走入殿内,道:“皇兄,炉子都造好了,现在母后的立政殿可暖和了。” 李承乾将油灯拿回来,放在桌上,道:“拿点宵夜给母后送去。” “妹妹也是这么想的。”李丽质将双手放在暖炉边取暖,她的鼻子耳朵冻得通红,又道:“也不知弟弟妹妹在骊山会不会冻着,骊山行宫还有温泉,多半是不会的。” 李承乾喝着茶水道:“你去过骊山行宫吗?” 李丽质道:“小时候与皇兄一起去过,那时候还是皇爷爷在位,皇兄肯定是忘了。” 李承乾抚着太阳穴,慵懒地半躺着道:“小时候的事,很多都忘记了。” “那时候皇兄还和青雀打架。” 小时候去过骊山行宫,还与青雀打架,那个年纪丽质也才四五岁? 李承乾叹息道:“不知不觉过去了这么多年。” 李丽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声道:“那时候骊山行宫很破的,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还是皇爷爷下令修缮起来,今年父皇去骊山行宫,又修缮了。” 李承乾拿起一旁的书,默不作声看着,听着妹妹说以前的事。 等小福准备好了宵夜,李丽质起声道:“皇兄,妹妹回去了。” 李承乾叮嘱道:“小福你陪着一起去一趟,怕黑的话就住在立政殿,不要回来了。” “小福不怕黑。”她坚定道。两个丫头一人一个灯笼,快步走入了风雪中。 等了半刻时辰,碗中茶水也凉了,李承乾向着窗外,就看到一点火光在风雪中晃动。 确认了是小福提着灯笼,一个人从立政殿走回了东宫,这才放下心来。 见状,宁儿笑道:“其实殿下还是很担心她的。” 李承乾低声道:“她们需要多锻炼。” 宁儿躬身道:“殿下,夜色深了,早点休息。” “嗯。” 言罢,她走到寝殿外,关上了门。 来到东宫的前殿,宁儿见到小福一身的雪,还在炉子边取暖,道:“怕黑?” “奴婢只要看着东宫灯火,就知道该往哪里走,就不会害怕了。” 宁儿拿过她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手心捂着。 东宫就是一片小天地,在这片小天地里与外界不同,这个外界是宫里的其他地方。 东宫的姐妹都是团结的,也是友好,偶尔会有几句笑骂与数落,也没有因此有嫌隙。 留下前殿内烛台上还烧着的蜡烛,东宫又宁静了下来。 天快亮的时候,一份急报送入长安城。 在东宫太子不懈努力下,原本准时准点的早朝硬是被拖晚了半刻时辰。 急报从春明门而入,一看多半就是骊山来的。 而后又从春明门直入朱雀门,之后就送入了承天门。 李承乾洗漱,宁儿脚步匆匆而来,道:“殿下,急报到了。” “什么急报?” “骊山急报已到太极殿了。” 李承乾穿好外衣,脱下了布鞋,换上了靴子,脚步匆匆去了太极殿。 此刻太极殿内,穿着一身甲胄的李大亮双手捧着旨意。 等太子殿下到了,他才高声道:“秋猎大军于今日午时开拔,回长安。” 李承乾双手接过旨意,也没说父皇会在什么时候回长安,只是说了秋猎大军回来。 当然了,皇帝的行踪不会直接又在当众面前出来, 除了从天而降之外。 大致上只有长安只有这么几个门。 按照大军的脚程来看,今日午时开拔,最快也要明天黄昏时分到长安,具体还要看大军如何走。 李承乾看向一旁的房相。 房玄龄道:“金吾卫右郎将李道彦可在?” 朝班武将一列站出一人,朗声道:“末将在。” 房玄龄吩咐道:“命你带三十斥候,顺着官道沿线查探骊山大军动向,每一个时辰前来禀报。” “喏。” “左骁卫副将李孟尝可在?” 武将一列又站出一人,朗声道:“末将在。” 房玄龄手执笏板吩咐道:“命伱集结三百甲士于明日辰时打开长安城门,迎秋猎大军归来。” “喏!” 两名将领脚步匆匆离开。 长孙无忌又道:“中书省,四位侍郎于明日辰时之前,将朝中各类要卷归档。” 朝班上又有一列文臣行礼,道:“喏。” “秘书监各秘书郎,今夜之前准备好近日朝政记录,等陛下召见悉数呈上。” “喏!” 房玄龄又道:“军中各将领,清查各卫府人数,在明日辰时之前,所有甲士民壮都要到齐,如有不到者,悉数拿下。” “喏!” 太极殿内一道道命令施行下来,迎接这位秋猎在外的皇帝的准备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至于太子,出城门迎接一下便可以了。 长安城内,三骑快马到了城前,三人戴着斗笠穿着寻常青衫布衣。 尉迟恭扶着陛下也翻身下马。 李世民抬眼看了眼长安城的城墙上,一队队士卒站着。 又与城门守卫打了招呼,程咬金便笑呵呵快步而来,道:“末将早知陛下会提前回来,早就在此等候了。” 李世民点头道:“莫要声张。” 程咬金一脸的笑意,道:“末将明白。” 几人走入城内,李世民打量着城中的情况,笑呵呵道:“朕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来,还是知节最清楚。” 程咬金回道:“回陛下,既急报到了长安,陛下也一定会到。” 这个程老匹夫糊弄着没有说破,尉迟恭心里很清楚,只因陛下有个习惯,每每大军要去一个地方,都会亲自去查看敌情或者是地形。 因此陛下一定会是与急报同时出发,先一步来到长安城。 一起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彼此心里都很明白。 李世民走入一处酒肆,要了一碗酒水与一碟羊肉,刚坐下又回头看了看街道,道:“慢着!” “客人有何吩咐?” 李世民蹙眉看着那扫地男子道:“这人在做什么?” 小厮行着礼,干笑道:“小人也不知道,敢问客人还需要什么?” 程咬金大步坐下,又吩咐道:“再来两坛酒水!” “哎!” 等他小厮走远,尉迟恭低声道:“陛下,末将这就去将扫地那人拿来问问。” 李世民笑了笑道:“莫要惊动,等半刻时辰便能知道那人在做什么了。” “嗯!”尉迟恭抿着嘴点头,拿过酒坛子给陛下倒上酒水。 长安城一切如旧,酒肆中的三人,依旧喝着酒水吃着肉,等扫地之人忙完,便有一个官吏快步走来,给了几枚铜钱。 尉迟恭多看了一眼,继续低头。 李世民笑着,又道:“离开长安两月有余,倒是有了些变化。” (本章完) 第六十章 迎接陛下 在这处酒肆简单地对付了一顿,尉迟恭带着路,几人便离开了酒肆。 皇帝就要从骊山秋猎回来了,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皇城内,有不少小吏正在打扫着地面,让地面洁净。 三省六部也在忙着休沐前的最后工作。 李承乾坐在东宫的院子里,正在专研着木榫的榫卯结构,一手拿着工部的书,一边对照着眼前的一个个榫卯。 因工部尚书阎立本不在长安城,他跟着父皇秋猎了两月有余,调取工部的卷宗也方便了不少。 宁儿低声道:“殿下想要造什么可以与工部的工匠知会的。” 李承乾摆动着几个相扣榫卯,尝试着转动了一番,又道:“有些事,不是自己动手做,就少了很多乐趣。” 李丽质正在一旁玩着拼图,她低声道:“等弟弟妹妹都回来,就让工部的人画图,做一个拼图。” 小福正在厨房忙碌着,等殿下们都回来了,可以吃上羊肉大葱馅的饼。 有一口好吃的,是莫大的幸福。 不多时,李绩大将军便在东宫外禀报道:“殿下,大军已离开了骊山,正在沿着渭南县正朝着长安而来。” 李承乾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还在摆弄着眼前的榫卯。 见状,李绩抱拳快步离开。 从渭南县到长安,快马加鞭的话,一天时间就能到。 大军行进不快地怎么也要两天时间。 李承乾放下榫卯,揣着手皱眉,自语道:“这急报,就没有其他需要交代的话吗?” 宁儿还在收拾着东宫,她将殿下们的房间都收拾好,还要通风。 昨夜下了一场雪,到了天亮时雪就停了。 眼看这天色就要入冬了,李承乾收紧了外衣,喝下一口茶水,当皇帝一定要这么神秘吗? 思量片刻,李承乾站起身走向东宫外。 李丽质道:“皇兄去做什么?” “孤去看望爷爷。” “嗯,妹妹把这些天的课准备好,等稚奴他们回来了,随时可以上课。” 李承乾点着头脚步不停走出了东宫。 正要走向武德殿,脚步稍停,便又转身走向了承天门。 李绩就守在承天门前,问道:“殿下可要巡视长安?” 李承乾低声道:“今天孤不巡视,只是随便走走。” “喏。” 其实说完这话,李承乾有些气馁,身为监理朝政的太子,说是随便走走本质上还是巡视。 李绩依旧陪在身侧,李承乾走在朱雀大街耳闹市,下午时分正好是这个长安最热闹的时候。 “殿下,伏允的儿子再有三天就能到长安。” 看太子神色狐疑,李绩又补充道:“刚刚送来的消息。” 李承乾笑道:“大将军也说过了,这种事父皇自然会有决断,不用与孤说。” “喏。”李绩中肯点头。 京兆府,李世民正坐在这里,看着手中的卷宗听着李道宗讲述。 到了长安城之后,进入京兆府,尉迟恭立刻建立一个以陛下为核心的班子,并且散出人手,查探城中情况。 因发现有人清扫街道,还有官吏给钱,刚入城时陛下就决定了先来京兆府。 李世民翻看手中的卷宗,道:“如此说来承乾在京兆府了不少心思?” 李道宗行礼道:“陛下,太子监理朝政,时常过问长安各县情况,朝中各部都有赞誉,太子殿下勤勉,事必躬亲。” 李世民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又迅速恢复了质问的语气,板着脸沉声道:“朕再问你,让你派人清扫街道也是承乾安排的?” “是太子殿下提出章程,臣亲自安排的。” 李道宗连忙解释着,又感受着陛下的目光,低着头不敢言语。 尉迟恭与程咬金站在陛下身侧,沉默不言。 忽有人快步跑来,道:“陛下,太子与李绩大将军出了朱雀门。” 李世民神色淡定,坐在样式新奇的椅子上,低声道:“太子出宫做什么?” “回陛下,太子殿下与李绩大将军在东市买一些杂物。” “买杂物?”李世民又看了眼李道宗,笑道:“太子看来还很清闲,还能出来走动。” 陛下坐在面前,镇定自若,虽回长安不过半日,可整个长安城的风吹草动早已在掌握中。 又有人匆匆来报,道:“陛下,太子殿下朝着京兆府来了。” 尉迟恭神色一紧张,正要说什么,却听陛下又镇定自若地笑着,道:“无妨,就当朕不在这里。” “喏。” 长安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关中人的生活还是很简朴,有人捧着一碗羊杂碎汤与一张饼,就能吃得很开怀。 还有三两成群的孩子欢快跑过。 又见有俩妇人在街上叫骂着。 李承乾让大将军帮忙拿着一卷布,来到京兆府不远处的一个摊贩眼前,这里放着俩篮子的鸭蛋。 这鸭蛋模样看着不错,便问道:“大爷,要一篮子的鸭蛋。” 大爷看了看一旁的将军,又看看眼前穿着锦服的少年人,弯着腰笑道:“小兄弟要一篮子?” 李承乾道:“您不用担心我吃不完,家里有做咸鸭蛋的法子,能保存很久。” 老大爷笑着提起一篮子道:“这一篮就卖给小兄弟五十钱。” 李承乾笑着又问,“您的口音听着不像关中人。” 那老大爷笑着道:“老头子本是太原人,是跟着儿子一起来长安的,卖了这些鸭蛋,便给家中的孙儿谋个好亲事。” 李承乾随身出门没带银钱,还是李绩又拿出一串钱,摘了五十钱递上。 提着一篮子鸭蛋,继续走着,李承乾笑道:“等回了宫,孤再将钱还给大将军。” 李绩连忙道:“殿下不用这般,还需什么,告知末将便是。” 李承乾低声道:“孤先走走,看看东宫还缺什么。” 太子殿下与大将军走在街道上,一直到了京兆府前,李承乾看着这处官邸门前的门吏,便上前问道:“京兆府尹可在?” 门吏没有回应,而是眼神示意,便有一人快步走入官邸。 很快就有一个熟面孔的人走出来,他笑呵呵道:“不知太子殿下到了,实在是失礼,这两人是新来的。” “无妨。”李承乾笑着从篮子里拿出两颗鸭蛋,道:“皇叔可在?” “府尹已回家了,殿下可以留话,下官代为转达。”他想了想又解释道:“是府尹家中有急事。” 李承乾将两颗鸭蛋递给他道:“孤买了一些鸭蛋,给皇叔两颗,还望代为转交。”“喏。” 临走前,李承乾又多看了一眼京兆府大门,没多作停留。 京兆府内,原本的京兆府门吏递上两颗鸭蛋,躬身道:“殿下在街上买了一篮子鸭蛋,留了两颗转交给府尹。” 李道宗依旧站在一旁沉默不言。 李世民双手背负,又问:“他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其他的话语留下。” 尉迟恭低声道:“陛下,马上就要入夜了。” 程咬金笑着道:“陛下,不如留宿末将府上。” 李道宗行礼道:“陛下,京兆府尹更好一些。” …… 又在街上逛了一圈,夕阳快西沉的时候,李承乾这才打算回宫。 魏王府邸,李泰站在原地来回走着,他问道:“派出去的人真没有见到父皇吗?” “回殿下,我们派出去的眼线沿途远远跟着大军,隐约可以在大军中看到陛下的车驾。” 李泰思量着,低语道:“父皇没有下车驾停留?” “刚送来的消息是,大军一路行进没有停顿。” 李泰颔首道:“再去查探。” “喏!” 有些焦虑又有些疑惑,李泰来来回回走在府邸里又自语道:“父皇怎会不停下来看看各县田亩与乡民?” 黄昏时分,长孙无忌带着几个文吏走出朱雀门。 李承乾与李绩后脚刚到。 长孙无忌不解道:“殿下是又出宫了吗?” 李承乾又给眼前几人一人分了一颗鸭蛋,道:“孤出去买一些鸭蛋。” “鸭蛋……”长孙无忌听着这个外甥的话,一时无言以对。 李承乾迈步走入朱雀门,又道:“舅舅,今天京兆府有送呈报来吗?” 长孙无忌道:“从早晨开始就没送来。” “孤去了一趟京兆府,说是皇叔他家中有急事,也不知道他家中出了什么事,平日里就算是他家夫人打砸叫骂,他都不敢耽误正事的,多半真有什么急事,不得不去。” 长孙无忌躬身行礼,“殿下,明日午时玄武门迎接陛下。” “孤知道了。” 等太子殿下走入朱雀门,看着厚重的朱雀门缓缓关上。 长孙无忌又向一旁的岑文本与褚遂良吩咐道:“明日午时,你们也与老夫一起去。” “喏!” 吩咐完,几人各自行礼离开。 回到东宫,李承乾便将鸭蛋交给了小福,让她去腌制咸鸭蛋,又叮嘱道:“弟弟妹妹最喜咸鸭蛋了。” 小福提着一篮子咸鸭蛋,欣喜道:“我们宫里正缺鸭蛋。” 入夜后,宫里寂静,要是这个时候站在朱雀门望去,可以见到长安城内灯火点点,颇有人间烟火气。 东宫内,李承乾点燃一盏油灯,让原本黑暗的寝殿内有了光亮,宁儿与几个宫女将烛台也抬了进来,寝殿内亮堂了不少。 李承乾道:“明日一早要去玄武门迎接父皇回来,宁儿姐帮孤照看弟弟妹妹。” 宁儿行礼道:“奴婢收拾一番,明日与殿下一同前去。” 李承乾手拿着毛笔,正在一张纸上画着图纸,毛笔的笔触有些颤抖,画了一个立方体,自语道:“还是需要尺子与硬笔更好些。” 索性搁下了手中的笔,洗漱好便休息了。 翌日早晨,贞观七年,深秋时节,皇帝出巡骊山秋猎要回来了。 李承乾简单应付了早朝,去东宫用了一顿饭便要去玄武门迎接父皇。 父皇去的时候是从玄武门走的,回来的时候也是从玄武门入,因东门,南门,西门是朱雀大街的闹市。 玄武门位于长安的北面,也是禁宫的后门,这里的防卫一直都很森严。 午时,李承乾来到玄武门,房相,赵国公,李绩大将军,李道彦,以及之前一直没有露面的秦琼大将军,满朝文武站在门前,都已等在这里了。 看了看左右,人也差不多都到了。 众人站在门前小声说着话。 目光向着远处官道看去,也没见大军回来的影子。 多半还要再接着等。 不多时李孝恭也来了,他笑呵呵道:“来迟了,来迟了!宗正寺那些破事真是烦死老夫了。” 穿着甲胄的秦琼与李绩站在最前方准备迎接陛下。 李大亮道:“老夫昨日送着旨意才到的长安,听说伱河间郡王家中漫天神佛光芒万丈?” 李孝恭瞪着眼道:“谁在胡诌。” 长孙无忌冷哼道:“不教胡马度阴山?” “胡马?阴山?”李孝恭疑惑道:“阴山早就拿下了!” 长孙无忌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太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承乾尴尬一笑,目光扫视四下见到一个熟人,这人身影在一群将士中很是扎眼。 “处默兄,你怎么来了。” 还有些不适应甲胄的程处默,走路有些扭捏,听到太子殿下呼唤,他原本不敢与朝中大臣走得太近。 “处默!” 听殿下又在呼唤了,也有不少目光瞧了过来,又不能装没听见,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么正式的场面,平日里打打闹闹也就算了……但眼前各路将领与朝中大臣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程处默用力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上前行礼道:“太子殿下!处默见过各位叔伯大将军。” 李承乾又看了看四周,道:“程大将军呢?他怎么没来?” 李孝恭道:“咦!你怎么穿着你家老货的甲胄。” 程处默低着头解释,“昨晚家中来了客人,家父与客人喝得酩酊大醉,一早不省人事,说是让小子代为来迎接陛下。” 长孙无忌挥袖道:“这个混账!迎接陛下是何等大事,怎能耽误,竟然还让儿子来代为迎接。” 一众文臣同仇敌忾,褚遂良道:“下官定要弹劾之!”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 对错 众人因程咬金的荒唐举动,纷纷议论。 李承乾却笑道:“处默,你也挺不容易的。” 程处默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心说自己也太不容易,道:“谢太子,体谅。” 李承乾继续道:“是什么客人让程咬金大将军喝得酩酊大醉,连今日来迎接陛下的事都耽误了。” 程处默低声道:“不清楚,一直关着门也不让小子见。” 李承乾递给他一个饼,道:“没吃吧,吃点。” “谢殿下。”程处默拿过一个饼站在一旁吃着,又道:“好吃,还有馅料。” 李承乾道:“这是羊肉大葱馅的,你慢点吃。” “谢殿下。”程处默一边吃着,一边说着话。 长孙无忌闭上眼,继续等着陛下的车驾到长安城。 有人脚步匆匆而来,在房相耳边低语了三两句话,房玄龄走上前低声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会意走到一旁,道:“房相有何事吩咐?” 房玄龄低声道:“魏王殿下未到。” “派人传话了吗?” “昨晚就交代了,可魏王殿下执意要在甘露殿前等待陛下。” 李承乾揣着手叹道:“派人再去劝劝他。” “喏。”房玄龄招手命人去传话。 又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见到从骊山而来的车马,连个影子也没见到。 玄武门前时而吹过凉风,众人也不再议论了,也没有口水议论,而是继续安静等待。 房玄龄收到了话语,又走上来道:“太子殿下,魏王还是等在甘露殿前,不愿意过来。” 李承乾揣着手站得笔直,又叮嘱道:“再去劝。” 房玄龄点头,便让人再走一趟。 大概等到了未时三刻,有人大声讲话。 众人抬眼看去,见到了远处的兵马,长长的队伍终于走过了正从高坡走向一处低坡,队伍也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众人欣喜之余,又有了聊天的兴致。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群臣最前方,余光看向一旁的处默,这小子站得笔直,站姿倒还是不错的。 就快走到玄武门,远处的队伍也走得快了些。 又等了半刻,已可以听到马蹄声,大军到了玄武门前停下。 带着大军而来的将领是卫尉卿刘弘基,此人先翻身下马,道:“太子殿下,末将麾下两万五千兵马,护送皇子与公主殿下悉数已到。” 闻言,长孙无忌颔首不语。 “皇兄!”远处传来了稚嫩的呼喊声,是弟弟妹妹争先下了马车朝着这里跑来。 李治跑在最前头,李慎落后一些,两个弟弟健步如飞,他们身后甚至卷起了一些尘土。 担心这两个弟弟会跌倒,李承乾走上前。 李治快步扑了上来,抱着皇兄的腿,嘻嘻笑着。 李慎双手抚着膝盖,大口出气道:“皇兄!弟弟回来了。” 再之后一群妹妹也跟着走来,她们倒是斯文一些。 后方的群臣已开始议论了,因没有见到陛下回来。 李承乾看着一群弟弟妹妹又道:“报数。” 听着她们响亮又稚嫩地报数声,确认一个没少,李承乾心里踏实了。 李承乾道:“稚奴?在骊山有闹吗?” 李治抬首道:“没有。” 李慎道:“皇兄闹事了,时常又哭又闹的。” “她们不给开水喝,就要闹。”李治不服气道。 有一位老太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群臣的后方,他朗声道:“陛下有旨,请诸位回朝中各部各司其职,处理政务,另宣房相,赵国公,河间郡王,太子殿下到甘露殿觐见。” 群臣面对陛下的旨意躬身行礼,而后也只能各自散开。 李承乾先让宁儿带着弟弟妹妹回东宫,就跟着房相他们去见父皇。 长孙无忌一路上板着脸道:“原来魏王殿下要在甘露殿等候是早有预料。” 李承乾揣着手一路走在前头,低声道:“其实青雀还是很机敏的,他想到父皇不会从玄武门入城。” 长孙无忌沉声道:“旨意就是旨意。” 李承乾笑着道:“青雀还年少,不够沉稳。” “可……”长孙无忌欲言又止,想说太子殿下不也是个才十五岁的少年人,话语到了嘴边,没有说出口,只有一声叹息,道:“魏王这脾性会闯祸的。” 众人只能从玄武门又走回来,去了朝中各部忙自己的事。 李承乾与房相,还有舅舅,以及皇叔李孝恭跟着这位老太监一起走着。 几人到了甘露殿前站定,还能听到殿内父皇的笑声,看来是父皇与青雀已在殿内聊得很开心。 带路来的老太监走入殿内,躬身禀报道:“陛下,都到了。” 殿内的笑声停下,李世民沉声道:“入殿吧。” 闻言,众人这才走入甘露殿内,李承乾走在众人的最前面,到了殿内站定行礼。 好在父皇没有真的变成野人,也可以正常说人话。 李承乾用余光打量着父皇,胡子茂密了许多,面色也挺差的,多半这两天没有休息好? 再看站在殿内,脸色同样不好的还有程咬金与尉迟恭。 李承乾眉眼一跳,还真是…… 李世民扫视在场的众人,将一卷急报送上,道:“伏允的儿子就要来了,你们都说说该如何处置。” 老太监将军报递上,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传阅着。 等到舅舅把军报递上,李承乾这才看到了军报中的内容,除却之前李绩说过的那些事,军报上还说了侯君集枭首示众,将尸首挂在了青海。 这件事引起了不少西域人的议论,段志玄担忧近来高昌人在西域走动频繁,恐会出现异动。 看完手中的奏章,李承乾交给一旁的皇叔。 李孝恭只是过了一眼,也没仔细看,就交给了一旁的太监。 甘露殿内很安静,李世民灌下一口茶水,道:“朕几次三番让侯君集不要杀戮过甚,这厮真是屡教不改。” 房玄龄道:“陛下,侯将军征战吐谷浑毕竟有功。” 长孙无忌道:“房相若西域人以为大唐王师在外杀掠无度,岂不是坏唐军威名?” 唐军向来都是正义之师,师出有名嘛。本来打吐谷浑这一仗理由与面子,以及道理都讲明白,大唐肯定是站在正义的一方。 李孝恭道:“陛下,西域人向来野蛮,若不是侯君集如此作为,威慑吐谷浑余下诸部,恐还会生乱。” 程咬金道:“末将附议!侯君集是无奈之举。”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一旁沉默不言,很明显是皇叔与程咬金都是帮着侯君集讲话的。 作为儿臣,作为太子嘛,秉持学习的心态,旁观着太极殿的争执。 一直在一旁的李泰打断了众人的争论,他言道:“父皇,儿臣认为侯君集将军功过相抵,罚其圈禁足矣。” 李承乾目光看向了太极殿外,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的。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其实李泰这番话并不怎么准确,因先入为主地认为侯君集有错是不好的。 这件事的对错还没定呢。 说是圈禁,圈禁多久?半月,三个月,一年? 很快,程咬金道:“陛下,将士征战在外,若此番被剥去功劳,多少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李承乾点头心中暗道,程大将军的话还是很中肯的。 李世民的目光从程咬金开始移动,目光一直到了太子身上,这个儿子从入殿开始到现在,一言不发。 他甚至还有闲心看殿外的风景。 李世民的目光盯着太子,喝下一口茶水,这小子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房玄龄又道:“陛下,臣……” “罢了。”李世民扫兴道:“等侯君集与段志玄回来了再论,都且退下吧。” “喏!”众人起身回应。 李承乾转过身跟着大家一起走向殿外。 “太子留下!” 身后忽然传来父皇的话语,李承乾的脚步停下,一只脚正抬着,另一脚还在殿内,僵在原地好一会儿。 李孝恭回头给了个大笑脸,快步就走远了。 揣着手收回了脚步,李承乾勉强地换上笑容,道:“父皇。” 李世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吧。” 看到新式骊山椅子,李承乾的笑容又僵硬了几分,应声坐下,道:“谢父皇。” 李世民倒着茶水,“这长安城的孩子呀,一个比一个混账,伱们这辈人要说最有才智的当数哪个?” 李承乾笑着回道:“那自然是青雀了,只有青雀一个人想到父皇不会从玄武门回来。” 老太监将陛下倒好的茶水端给太子,而后微笑站在一旁并且清退了殿内的其余太监。 李承乾端着茶水喝了一口,这是东宫的茶叶,当初给母后的茶叶父皇还没喝完。 “杜荷这孩子与你走得很近吗?” “儿臣与杜荷自小相识,一直都有来往。” 李世民将军报放在一旁,拿出一副想要与自己的孩子唠家常的态度,他又道:“朕在骊山秋猎,那杜荷每天都会来骊山向朕的将士们采买猎物,几乎是买下了所有的肥肉肥油。” “嗷……”李承乾表现出后知后觉地点头。 “你可知杜荷现在作坊如何?” “听说杜荷赚了很多钱。” 再仔细打量着这个儿子,李世民继续道:“这些天朕在骊山,也经常询问长安政事,满朝文武对你的赞誉不少。” “那都是房相与赵国公教导得好。” 李世民忽然一笑,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刚在殿内你一直没有说话,现在朕问你,你觉得侯君集有错吗?” 李承乾将茶碗放在一旁的桌上,抬头看着父皇,道:“只谈论对错只会越论越糊涂,儿臣是这么认为的。” “嗯,你回去吧。” “喏。”李承乾站起身作揖稍稍一礼,快步走出了甘露殿。 坐在甘露殿内,李世民从一堆案卷中拿出了一份表格看着,这是从李道宗的京兆府送来的,脸上带着笑容。 殿外传来禀报,“陛下,皇后来了。” 李世民稍稍点头。 长孙皇后端着一个食盒走来,道:“陛下,还未用饭吧。” 李世民从一堆案卷中抬头道:“确实饿了。” 一样样新鲜的菜色放在眼前,又道:“这都是承乾东宫的宫女烹制的饭菜,丽质每每都会送过来。” 见自己的结发妻子递来一个热乎乎的饼,李世民心中的烦闷也消解了不少,咬下一口饼在嘴里嚼着,道:“大葱?羊肉……嗯,好吃。” 看着陛下狼吞虎咽的样子,长孙皇后笑着道:“慢点吃。” 李世民嘴里嚼着饼,又道:“朕今日问了两个孩子。” “承乾与青雀?” “嗯。”李世民拿起一碗汤喝了口,道:“青雀那孩子觉得先论对错,承乾说且不谈对错。” “唉……”长孙皇后叹息道:“多少大事,最后还不是陛下决断,为难两个孩子做什么?” 李世民笑着道:“这个饼很不错,你也尝尝。” “妾身吃过了。” 甘露殿内,夫妻俩正在说着话。 刚刚在甘露殿的几人走出承天门,看着魏王已走远了。 长孙无忌思来想去还是开口问了尉迟恭,才知陛下昨日就到了长安城,并且留宿在程咬金家中。 程咬金,李孝恭,房玄龄,长孙无忌,尉迟恭五人走在一起。 听着讲述,几人交换了一番自己所知道的事,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房玄龄脚步没停,低声道:“昨日太子殿下也发现,陛下已回了长安?” 程咬金沉声道:“依长孙老狐狸所言,只要太子去李道宗家中求证一番,就能揭穿陛下身在何处?” 李孝恭好奇道:“长孙老狐狸快快道来!太子揭穿了吗?” 听着一口一句长孙老狐狸,十分扎耳朵,长孙无忌道:“太子拎着一篮子鸭蛋就回了东宫。” 言罢,他又神色不悦,挥袖恼道:“还给了老夫一颗蛋。” 几人摇头苦笑,纷纷作揖,便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 皇帝回了朝中,整个长安城的主心骨也就回来了,从陇西到长安的官道上,途经泾阳,有一队兵马行进。 冷风吹得马儿不断打着响鼻,侯君集带着兵马沉默不言,这支三百人的兵马还押送着一辆囚车。 感谢洋芋头炒土豆的盟主!谢谢支持与认可! 五一休假太忙,等这两天忙完,小张一定加更!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小事上犯糊涂 马蹄踏过一片积水,这队兵马走得并不快,距离长安城越近,官道上的行人也就越多。 正在往长安走着,有一个人骑着马儿迎面而来,来人拉住缰绳朗声道:“侯将军,陛下有旨入城之后,去兴庆殿等候。” 侯君集板着脸,嘶哑的嗓音道:“末将领旨。” 泾阳县的一个村子里,魏昶正在吃着一碗汤饼,时不时吸一吸鼻子,一入冬之后,他的鼻子就不舒服,这是老毛病了。 一个妇人的目光看着他,道:“你慢点吃,小心噎死了。” 听着妇人打趣的话,魏昶笑着道:“脖子粗,吃得下。” 这个妇人具体叫什么名字,放在泾阳县没人知晓,只是知道她是在武德年间就独自一人搬迁到了泾阳,不过人人都称呼她薛五娘,而她自己也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因此村子里上下的人都习惯了这个称呼,又听说是当年随着平阳公主从山西回长安的,是少有的有军功在身的女子,家中一直留着一柄大陌刀。 因得了田亩之后,便一直居住这里。 薛五娘大概三十岁出头,她笑道:“这么多年不见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魏昶道:“当年在河东见识过你们娘子军的风采。” 薛五娘低声道:“那时候伱还是个毛头小子。” 魏昶将碗中的汤饼吃完,放下了筷子,郑重道:“你一个女子不容易,不如你我一起住。” 薛五娘叹息道:“老娘都人老了,你去怜惜那些俏姑娘去。” 魏昶正色道:“某家犯过事,是不良,没人看得上我。” 见到魏昶,想起来也是在武德年间,那时候中原各地都在平定叛乱,那时候薛五娘跟随着平阳公主,虽是女子,但也有军职,如今虽说也没了军职,好歹有军功。 看着比自己小许多岁的魏昶,薛五娘又道:“老娘给你一碗饭吃,你吃了就赶紧滚。” 魏昶虽被这么骂着,他怂怂地挠了挠头,道:“等某家有一朝一日立功了,一定娶你过门。” 薛五娘神色不悦地又瞪他一眼。 在泾阳遇到当年的旧人,是一件很幸运的事,那当然是很幸运的,当年留下来的人又还剩多少,就连平阳公主都不在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薛五娘是万念俱灰的,不过看到当初的魏昶心中感觉很庆幸。 她坐下来挑拣着一颗颗豆子,语气温和了些,道:“现在长安有了豆芽菜,给你挑一些好豆子,你就吃着豆芽菜过冬吧。” 她说话还是这么没好气。 只要不说娶她的事,这五娘平时还是很温和的。 有一个魏昶手下的民壮快步走来,他抱歉道:“老大,侯大将军的兵马到泾阳了,就在官道上。” 薛五娘长叹一口气,一想到他还要与军中的人往来便神色不悦,道:“军中没有好人!” 魏昶道:“某家不入军中,只是当年我们一支兵马走散了,差点饿死在荒山里,是侯将军给了某一口军粮,还个恩情罢了。” 薛五娘正要再说什么,就听村里的其他妇人跑来,道:“五娘,作坊可以领纸了。” 薛五娘点着头,道:“这就来。” 魏昶那有些黝黑的脸带着笑容,又道:“五娘!你知道某家在给谁办事吗?说出来吓死你。” 她不屑一笑,将一筐豆子放在一旁的木架子上,便跟着妇人们一起去作坊拿纸。 泾阳这个作坊每每生产,都是与泾阳几个村子一起合作的。 作坊将压好的纸张交给各家各户的妇人,妇人领着回去,各家嗮纸,而后将嗮好的纸张还给作坊,她们就可以领取工钱。 这样一来不耽误她们平时的农事,二来也降低了作坊的成本。 在武士彟来到泾阳之前,便一直都是这样的。 谁敢将纸张偷拿出去卖,以后也就别想在泾阳立足,要不逃要不就是被官府拿下。 而且现在泾阳县,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现在的县丞是一个叫许敬宗的人,他是关中有名的酷吏。 能安心活着就已很不错了,可不敢犯了事。 魏昶跟着人脚步匆匆来到了官道上,他左右一看,便在官道以西的方向见到一队兵马正在朝着这里而来。 见到领头将领是侯将军,他快步上前。 侯君集提着缰绳坐在马背上,朗声道:“前方何人,胆敢拦大军行军。” “在下魏昶,当年受大将军一口军粮之恩,特来有要事相告。” 侯君集板着脸依旧让身下的战马前进,队伍也跟着继续脚步不停,道:“老夫不认识你。” 魏昶见状,只能退到官道一侧。 大军依旧走着,没人理会这个半道上要拦住大军的人。 魏昶看着侯君集大将军从面前走过,他大声道:“大将军,朝中已准备好了弹劾的奏章,此去定要谨言慎行。” 依旧没人理会他,兵马走得很安静。 一直等到兵马走远了,魏昶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不多时,他放下了抱拳的动作,走回村子里,见到上官仪与一个老汉正在聊着。 老汉道:“今天阳光要出来了,这两天都会是晴天。” 上官仪低声道:“天晴了就好。” 老汉出生在泾阳,就在泾阳活到现在,他低声道:“现在好了,都好起来了。” 看到魏昶从一旁走过,上官仪又道:“看到大将军了?” 魏昶作揖道:“见过上官主簿。” “情形如何?” “大将军没有理会。” 上官仪又道:“意料之中。” 魏昶又道:“某家还要去谢过许县丞送来的消息。” “不用了。”上官仪笑着道:“他正在和应公商议将来的大事,你且回去吧,无事也不用去见他。” “喏” 魏昶失落地回到五娘住处,薛五娘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她道:“见到大将军了。” 魏昶点头。 薛五娘将还是湿的纸张放在一块大木板上,将还粘连在一起的纸一张张剥下来,剥下来的纸张是淡黄色的,有些厚,边沿也有些粗糙。 而后像是宽大的纸张铺在木板上,放在阳光下晾晒,用石头压住边边角角。 纸张边沿还有许多的如丝线一般的毛刺,需要裁剪之后,才算是完整的纸。 她一边忙着手中的活,哼着山西特有的歌谣。 魏昶又多看了她一眼,便站起身,又要去村子各处查看。长安城,东宫,李承乾正在崇文殿与舅舅商议出入关的贸易。 长孙无忌低声道:“将肥皂卖出关外?” 李承乾低声道:“可以吗?” 言罢,又给舅舅倒上一碗茶水,再递上几颗干枣。 看着大外甥殷勤的模样,道:“怎么?肥皂在关中卖不好了?” 李承乾叹道:“舅舅有所不知,关中就要入冬了,肥皂自然不如夏季时候这么好卖了,所以就想着出口,赚外面的人的银钱。” 长孙无忌颔首道:“现在朝中对关内外出入的货物还没有完整的方略。” “这不着急,只要能够允许有人带着大批量的肥皂出关就好。” “杜荷的钱还不够吗?他究竟要赚多少。” 李承乾低声道:“西域人的胡椒在关中是珍贵的,现在肥皂也要从关中走出去,它在西域一定会成为比关中的胡椒,更珍贵的货物。” 长孙无忌缓缓放下茶碗,“当初的一千贯老夫是给舅父的,并不是给杜荷的,杜荷赚多少钱与老夫也没关系,此事往后就不要再提了。” 李承乾拿出一张表格,将其铺开之后,揣着手道:“舅舅你看,这是自贞观三年来,关中往来贸易的大致情况,因葡萄,葡萄干,玛瑙玉石这三样货物,出关的银钱就高达每年上万贯,这些银钱足够让西域人拉起一支大军了。” 长孙无忌神色依旧淡定,道:“那又如何?” 李承乾又道:“那我们将这些钱再赚回来呢?” 长孙无忌低声道:“西域形势不用你担心。” “罢了。”李承乾惆怅道:“不谈此事了,给东宫一份能够让人随时出关入关的文书。” 长孙无忌喝下一口茶水,道:“做什么用?” 李承乾将身体的重量放在椅子上,抚着额头道:“孤想要派一队人出关,去看看西域或者突厥人的风土人情,而后编撰下来,编写一本闲杂书,会出入关许多次。” “可以,小事。”他站起身,道:“文书明日就给你送来。” “谢舅舅,舅舅为人公允,孤受教了。”李承乾又递上一卷纸,道:“这卷纸送给舅舅。” 长孙无忌拿过厚重的一卷纸,迈步走出了崇文殿。 李承乾站在殿前送别。 想要拉着舅舅一起钻大唐的空子,不论说得多么天乱坠他都不会答应的。 如果只是一点小忙,他便答应得很果断。 只是给个文书而已,至于拿了文书的人出关去做什么? 他只要两眼一遮,大可以当作没看见,当作不知道。 但涉及对父皇的忠心,小事上嘛,犯一点糊涂没什么的。 大事上他不能有半点的差池。 东宫很安静,因她们回到东宫的第二天,她们就要面对长乐公主李丽质布置的课程。 在骊山的两月,这些孩子一直都没有上课,趁着现在都要补上。 宁儿快步走来,道:“殿下,侯君集大将军来了,就快走到朱雀门了。” 闻言,李承乾匆匆离开了东宫,一路从承天门走到了朱雀门。 走到朱雀门的城楼上,可以见到一队兵马走在朱雀大街正在朝着这里而来。 今天的天色已到黄昏,这个时候的天还有些冷,站在城楼上感觉风更大了。 城楼上很寂静,整理整齐地站着一列守军。 目光所及可以见到一队兵马正在朝着朱雀门而来。 李承乾见到走在前方的便是大将军侯君集。 这支队伍没有李靖大将军出征回来时,受长安坊民欢迎,反而走得安静了一些,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在街道两旁的看着这一幕的乡民中,李承乾又见到了一个熟人。 和尚只要站在人群中,就十分显眼。 那是一个穿着僧袍的老和尚,他拄着拐杖就站在人群中。 再看仔细一些,才看清那就是天竺老和尚波颇,这是第三次见到了,佛门中人称呼他光智大师。 距离上一次曲江池相见,如今已有大半年了。 这个和尚如今看起来更老了,好像他的皮肤正在快速地老化,可以见到他下巴下垂的皮肉。 似乎也注意到了城楼上的门口,这个老和尚的目光也顺着城楼上看来,他面带笑容,向着城楼躬了躬身。 “皇兄。” 听到话语声,李承乾转头看去,见到了身着甲胄的李恪。 他道:“此番秋猎回来,父皇说弟弟勇武,便在此值守朱雀门。” 李承乾拍了拍他肩膀上的护甲,道:“好样的。” 李恪也是面带笑容,看向朱雀大街,他低声道:“大将军回来了。” 李承乾点头道:“总归是要回来的。” 此番西征吐蕃到了今年的冬天,才算是真正有了一个结果,伏允死了,伏允的儿子也被押到了长安城。 吐谷浑可汗的所有力量都被清除了个干净,剩下的就是大唐安排他们的后事。 这也是难免的,战争就是这样,吐谷浑的兵马都被打完了,人都杀了,就连他们的后事,也是唐人给他们办。 兵马安静地进入了朱雀门,朱雀大街上也恢复了热闹的景象。 一时间也找不到那个老和尚的身影。 听着李恪讲述着当初秋猎时发生的事,李承乾与他一起,兄弟俩一起走下城楼。 夜里,侯君集一入宫便去了兴庆殿,之后便一直被关在兴庆殿。 听说陛下骂了这个大将军整整一个时辰,而且是又打又骂。 东宫,弟弟妹妹刚结束了一天的课,每每用饭的时,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到饭桌上,就怕被饿死一般。 明明东宫一天三餐,根本饿不着他们。 小福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她不仅仅要准备东宫的饭食,还要给立政殿的陛下与皇后准备饭菜。 当夜,高士廉与长孙无忌正在下着棋,品着茶水。 “舅父,陛下会怎么处置侯君集?” 高士廉努着嘴看着棋盘道:“侯君集还年轻,陛下不会处置他的。”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父皇的权力巅峰伊始 高林低声道:“胜光寺的和尚到了。” 高士廉放下手中的棋子低声道:“让他进来吧。” “喏。” 波颇和尚拄着拐杖走入这间洁净的屋子,目光看了看赵国公长孙无忌,与许国公高士廉,躬身行礼。 高士廉低声道:“你要与老朽说什么?” 波颇一手还要拄着拐,低声道:“老僧快要老死了,修缮胜光寺是老僧所做的最后一份功德,在死之前有些话想要告知许国公。” 高士廉抚须道:“你说。” “当初老僧让玄奘西行去天竺,有人送来消息,他已到了大清池,在素叶城。” 长孙无忌问道:“如此说来他已离开了西域地界?” 波颇又道:“当初在曲江池的告诫,老僧铭记在心不敢忘记,老僧恐不能活着见到玄奘回来,今日见侯君集大将军回长安,老僧便想到了玄奘,只希望许国公能够在玄奘回来之后,善待他。” 长孙无忌道:“你怎么不去寻太子?” “老僧不敢打扰东宫。” 高士廉抚须道:“知道了,伱且退下吧。” 因现在的波颇实在是太老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很不好看。 这个老和尚走出了屋子,长孙无忌这才拿起一旁的茶碗,继续在棋盘上落子。 高士廉低声道:“今天又去见过太子殿下了?” 长孙无忌点头道:“嗯。” “与太子殿下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一些很寻常的事。” “你与老夫越来越疏远了。” 长孙无忌低声道:“有些事我能自己做主。” 高士廉低声道:“你现在也是朝中吏部尚书,又是中书令,身居高位,老夫问得太多也不合适了。” 长孙无忌沉默着,继续下棋。 高林又快步回来道:“陛下深夜召见了魏征。” 高士廉抚须道:“老朽知道了,你且去休息吧。” “喏。” 翌日,早晨,李承乾带着弟弟妹妹们绕着东宫跑步。 李慎一路跑一路哀嚎着,道:“皇兄,我跑不动了。” 李承乾道:“加油,咬咬牙就能跑到东宫了。” 李治现在双脚迈得比走路还慢,本是冬天的早晨,还有些冷,他低声道:“皇兄,为何她们跑一圈,弟弟要多跑半圈。” 李承乾道:“你要和女孩子一样吗?” 闻言,李治咬着牙,又加快跑了几步。 李承乾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李慎,又道:“稚奴,今天先到这里吧。” 李治实在是跑不动了,他扶着腰点头,只剩下呼吸的力气,双脚都在打颤。 “你去把李慎扶着过来。” “嗯。”李治连忙去扶,两兄弟就这么搀扶着走入东宫。 这种高强度地锻炼,一时间殿下们也有些吃不消。 李承乾大致摸清楚了弟弟妹妹的体能极限。 临去上早朝前,又吩咐道:“都不要坐着,起来动一动!” 一群弟弟妹妹哀嚎着,又只能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换好了朝服,李承乾坐下来吃早饭。 李丽质带着弟弟妹妹还在做着伸展运动,她们做完伸展运动才能用饭。 李承乾吃着面条,吃着饼,补充着身体所需的碳水。 太子殿下能够好好吃饭,小福打心里很高兴。 做完了拉伸运动后的弟弟妹妹这才开始用早饭,李丽质坐在皇兄身边低声道:“她们在骊山日上三竿才起来,在东宫可不能让她们这般懈怠。” 李承乾点着头,将碗中的面条吃完,又将饼吃完,舒服地打了一个饱嗝。 天边刚刚出现些许阳光,李承乾这才走出了东宫。 今天的早朝群臣来得格外早,平时监理朝政哪有这么多人,有一半都去了骊山。 现在才是满员,悉数都到了。 李承乾熟门熟路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李恪低声道:“来时见到皇兄在东宫外跑步。” 李承乾道:“晨跑,孤的习惯,健体锻炼。” 李恪颔首道:“皇兄看起来确实比以往更健壮了一些。” 朝堂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皇帝一回来,这里的一切都被打回了原形。 趁着陛下还没到,大家与相邻的人都聊着天。 长孙无忌走上前,默不作声递来一卷卷宗。 李承乾接过卷宗打开看了一眼,卷宗不大,可以藏在袖子里,解开绳子打开一看,便是出入关的文书,还有中书省盖印。 如此,李承乾向舅舅笑了笑,而后不动声色地藏入袖子里,揣着手继续站着。 李恪又道:“听闻皇兄近来时常练箭术?” 李承乾道:“闲着无事就去练练,你常年都在军中,哪儿能和你比。” “皇兄说笑了,其实弟弟的箭术并不精湛。” “你是不精湛,孤只是初窥门径,有空你也教教孤。” 李恪神色犯难,道:“恐怕近日不行,要值守朱雀门。” “孤的意思是,以后有空的话。” “喏。”李恪一板一眼地行礼。 “秋猎玩的一定很开心吧。” “那确实,弟弟打的猎物一直是最大的,还打了一头肥硕无比的野山猪。” 两兄弟聊着天,无视了站在一旁的李泰,李泰一时间找不到说话的人,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入定站立。 终于,陛下来了,早朝正式开始。 各部还未开始汇报事宜,就有太监念诵旨意,因王珪年事已高,赐告老,留任礼部,另谏议大夫魏征,直言进谏,悉悉劝导,为国事奔走,代为侍中…… 三言两语的旨意,便是王珪告老了,魏征官拜侍中,位列宰辅,与长孙无忌地位相当。 不清楚其中发生了,总觉得这位皇帝秋猎回来的这两天朝中发生了不少事。 也不是所有事都能让自己这个东宫太子知道,不能执掌国事就是如此,只能被动地接受变化。昨夜,陛下还彻夜痛骂侯君集,今天的早朝注定会有许多波折。 有一个言官站出朝班,道:“陛下,臣弹劾西海道行军副将侯君集,在吐谷浑屠戮人命,滥杀降军。” 闻言,朝班上走出一人,此人两鬓微霜,他作揖道:“陛下!臣以为侯君集所杀皆是叛乱之人,当杀之!” 讲话的人是魏征,他手执笏板朗声道:“臣早有告诫,切不可因一时臣服而放松,不施教化,不如杀之!” 本想着刚官拜侍中的魏征会低调一些,没想到这么快就站出来反驳。 朝班上,顿时有人低声议论。 李恪小声道:“皇兄,当初对付突厥人魏征也说过,若不能施行教化便杀之。” 对外魏征是个强硬的人,他能站在侯君集这边倒是少见。 李承乾也小声道:“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李恪回道:“学纵横之术的人都这样。” 李承乾了然点头。 李泰站在自己的位置,隐约可以听到身侧的小声议论,继续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入定站立。 又有言官站出朝班道:“侯君集杀降军折损唐军威名,往后如何令人信服!” 武将中,李大亮朗声道:“难道要你们这些言官与他们讲道理吗?你放眼关外,有多少能听懂你们的礼教春秋,还不是靠爷爷去打!” 有言官道:“我等论的是威服西域,尔等匹夫只知打打杀杀。” “你放屁!那是兵法!” “你!” 今天的早朝异常精彩,李承乾看得尽兴,整个人精神不少。 李世民沉着脸道:“召侯君集来。” 太监高声呼道:“召侯君集将军入殿!” 话音刚落,朝堂上便安静了下来,所有朝臣武将噤声。 侯君集穿着一身单薄的布衣,没有披着甲胄,赤着脚低头走入殿中。 李世民颔首道:“说吧。” 群臣的目光集中在这个西征的大将军身上,侯君集作揖行礼道:“末将出征青海,所谓杀降乃是伏允族人叛乱,末将一度善待他们,可他们得知伏允已死,便抛弃我唐军好意,聚众叛乱。” 魏征道:“可有人证?” “有!”侯君集的语气很平静,他沉声道:“臣押解吐谷浑可汗之子来长安,他可以作证!” 李承乾狐疑地看着这个神色平静的大将军,再用余光看了看父皇。 魏征道:“请陛下召见伏允之子,当殿对峙。” 李世民颔首示意召见。 随着太监又一声高呼,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被押到太极殿,他赤着还沾有黑泥的脚,在殿内跪下,黑中泛黄的头发乱得像鸡窝。 这个伏允的儿子跪拜道:“罪臣拜见天可汗!” 他的声音很大,整个人拜伏在地。 魏征质问道:“侯君集是否杀了你们吐谷浑的降军?” 伏允的儿子拜倒在地上瑟瑟发抖,他鼻子与脸几乎贴着地面,回道:“是族人降了之后又反叛,大将军几次劝告,几次劝降,他们不听,大将军还过问罪臣,都是族人顽劣,让唐军蒙羞,罪臣万死难赎。” 听着像是提前准备过的话,李承乾便没了兴致。 最后皇帝罚了侯君集禁足一个月反省,赐还伏允的儿子慕容姓,从此叫慕容顺,往后居住长安,留四方馆入学。 朝局还是掌握在皇帝手中,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皇帝想要的结果。 帝王手段在这个太极殿,在朝堂上会被无限地放大。 吐谷浑与大唐的战争,到了现在留下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欢喜的结果,这也是皇帝想要的结果。 直到下了早朝,李承乾揣着手蹙眉走出太极殿,耿耿于怀,其实这件事应该,大抵上再处理一下,能够有更好的结果? 再怎么说,即便是侯君集做得有些过分了,皇帝还是罚了他的圈禁,并且命他反省思过。 不论是面子,道理,赏罚分明,还是关于道德与公平,都给足了。 天可汗依旧是个受四夷臣服,受人爱戴的天可汗。 至于吐谷浑战场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怎么收场的也就不会有太多人在乎了。 一件事要在史书上记录详细是很难的。 感受到父皇能将朝堂全局掌握在手中的强大手腕,这位父皇终究是强大的。 至少经历了武德到贞观的过渡,再到贞观这几年的沉淀,直到现在贞观七年,越来越多的老臣离开朝堂。 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房相执掌朝政,长孙无忌,魏征悉数占据关键的位置。 父皇的大手已经完全掌握朝堂,也正是这位皇帝权力最鼎盛的开始。 至于今天的结果,李承乾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承乾,你来啦。” 听到爷爷话语声,李承乾拿起武德殿前的弓,道:“孙儿又来练箭术,打扰爷爷了。” 李渊满不在乎地笑着,道:“你来就来,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一旁的太监还跪在地上,道:“陛下有交代,请您收了这些箭矢与靶子,武德殿放着这些不成体统。” “体统?”李渊一脚将这个传话的太监踹开,道:“你再给絮叨,朕就让你知道什么是体统!” 那太监哭丧着脸跑开了。 李渊坐下来道:“他多半又去你父皇那儿诉苦了,你接着练就好。” 李承乾拉弓放出一箭,箭矢越发精准,父皇秋猎了两个月,自己也在武德殿练了两月的箭术。 这个孙儿的箭术虽说还不到家,与寻常人一样,天分不高,练的时候唯有刻苦与勤奋。 李渊道:“朕听闻你早起晨跑已坚持了半年有余?” 李承乾道:“从去年春天就开始了,从锻炼开始到现在孙儿还没有生过病。” “好。”李渊满意点头道:“李家的儿郎就该是这么健壮的。” 李承乾拉开弓弦,箭矢那闪着寒芒的箭头对准了正在从高处落下的藤球。 一箭放出,箭矢射到藤球,带着藤球钉在了靶子上。 “嗯,有长进。”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孝恭站在一旁。 “你怎么来了?”李渊好奇道。 “呵呵呵……”李孝恭道:“您老不肯撤走弓箭,陛下寻我这个宗正寺卿来,您老以为侄儿好不容易落个清闲,用得着再来烦您?” 李渊冷哼道:“一个劝不成,又让你来劝,呵呵呵……” 李孝恭再看殿前太子射箭的模样,又道:“姿势倒是对了,就是气息不稳。” 李渊道:“气息不稳是这孩子有心事。” “东宫能有什么事情,他的心事能有老夫多吗?”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傻呵呵的世道 李渊低声道:“你儿子崇义都这么大了,你能有什么心事,整天还不是在宗正寺睡着。” 李孝恭挠了挠头,揣着手蹲坐在太上皇身侧,对这个老爷子有时也无甚好说,因为当年大家起兵时都是亲戚,彼此太了解了。 与老爷子谈话也是无聊,知道太上皇是个什么样的老头子,老头子也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如老爷子所言,整日宗正寺什么都不干,但凡宗室中人遇到什么问题,到最后还不如自家儿子李崇义那宗正寺少卿办事靠谱一些。 李渊低声道:“你说伱年少时也是个机敏的孩子,怎么成了现在这样。” 李孝恭揣手,瞧着刚又放出一箭的李承乾,他小声道:“您老人家的风采也不及当年了。” 李渊忧愁道:“近来朕听闻你家府上有漫天神佛庇佑,光芒万丈?” 李孝恭嘴角一抽,咬着牙道:“是长孙无忌那厮胡诌,早晚要与他一较高下,拔了他的牙。” 言罢,两人努嘴看着东宫太子还在练箭术。 李孝恭揣着手躬身蹲坐,扭头看向一旁的李渊,道:“您老莫要为难晚辈,赶紧将这些弓矢,靶子撤了。” 李渊颔首道:“谁敢撤了,朕就一把火把武德殿烧了。” “年纪越大,真是越倔。”李孝恭又烦躁地挠了挠头。 “为难你了?” “您莫要说为难侄儿,还是想想怎么糊弄陛下。”李孝恭唉声叹气,这边的事情多半是办不成了,回去之后想想怎么复命。 不多时,李慎与李治一人提着一个食盒过来。 李孝恭仔细嗅了嗅,便觉得肚子饿了。 李渊低声道:“你们两个小子怎么来了?” 李治抢先回道:“皇姐说皇兄在武德殿练箭术,下朝到现在一定还没有用饭,便让孙儿送来了。” 李慎也乖巧行礼道:“孙儿拜见皇爷爷。” 李渊看着两个小孙子抚须笑道:“不用这么大礼,哈哈哈……” 一份份菜肴放在桌上,菜色十分精致,这让原本武德殿准备好的菜肴在这些东宫的菜色面前,显得很是黯淡。 尤其是那酱牛肉,看着就十分可口。 李承乾放下了长弓,洗了手准备用饭。 李治与李慎站在李渊的身边他们一人说一句话,李渊笑声不停,什么都依着这两个小孙子。 “皇爷爷,饭前一定要洗手,皇叔!你也要洗手!” 李孝恭刚用手拿起一片酱牛肉,就被李治的一句话喝住了。 看老爷子洗手了,他也只好用一旁的木盆洗手。 李慎又道:“要将这些桌子拼起来,一家人吃饭要坐在一起才和睦的。” 两个小子开始安排这顿饭,指挥着武德殿的太监们办事。 其余的荤素搭配就不说了,一盆酱牛肉最吸引李渊与李孝恭。 这两人喝着酒水一口就是一大块酱牛肉。 而后盯着余下两块酱牛肉,好好的一顿饭,被皇爷爷与皇叔吃得有种尔虞我诈的架势。 李治与李慎一人捧着一个碗,碗中有一张饼,饼就可以搭着菜吃。 但眼前的状况让两人不好下筷子,皇爷爷与皇叔用饭的架势实在是狂野,原本菜都好好地放在盘中。 而后皇爷爷与皇叔一人一双筷子,一夹一放就有不少菜都掉在了桌上。 看到食物被浪费,李治与李慎的小脸就垮了下来。 李承乾则安静吃着饭,一口饼一口菜地吃着。 一个太监脚步匆匆而来,他走到太子身侧道:“陛下有旨请太子殿下去一趟甘露殿。” 李承乾嘴里嚼着饼,道:“有说是什么事吗?” “陛下倒是没说,就是请殿下用了饭之后,走一趟。” 李渊与李孝恭继续抢着仅剩的三片酱牛肉。 李承乾将手中的饼吃完,对两个弟弟道:“吃了饭记得收拾好。” 李慎用力咽下口中的菜,乖巧点头道:“皇兄放心。” 跟着太监走出武德殿,午时的天空阴云密布,这天色多半又要下雨了。 皇宫很大,一时间也走不到宫里的每一个角落,现在最熟悉的便是这么几条路通往甘露殿,或者东宫的几条路。 宫里的其他地方是什么样还没见过,多半又是一些老旧又长年没有修建的地方。 太监领着太子殿下走入甘露殿内,道:“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李世民低着头正在批阅奏章应声,“嗯。” 李承乾上前行礼道:“父皇。” 稍稍从一堆卷宗中抬起头,李世民道:“坐吧。” “喏。” 在一旁坐下也没见父皇召见其他人。 甘露殿内,父子安静坐着谁也没开口讲话,安静得有些不正常,时而能够听到陛下几声沉重的呼吸声。 眼看父皇拿着一份奏章,需要靠近油灯才能看见奏章上的内容。 李承乾忽然站起身。 另一旁几个太监神色紧张,也不知道这位太子要做什么。 李承乾一直走到窗边,听到了窗外的雨声,推开窗户,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外面已经下起了雨,雨水夹着雪纷纷而落。 开窗之后,光照入了殿内,让原本昏暗的甘露殿更亮堂一些。 李世民被冷风一吹,顿时提神了不少,直起身子道:“听说你监理朝政时,只有半天时间就批复完了几天积压的奏章?” 李承乾蹙眉看着窗外的雨夹雪,慢慢地殿外的雪比雨水更多了,回道:“那都是房相与舅舅在一旁教导。” 李世民搁下手中的笔,放松了一番腰背,道:“给太子准备桌椅笔墨,再将这些奏章拿去批复。” 看着三两个太监抬着一张长桌放在了父皇桌子前,与父皇的位置相比稍稍低了一些。 倒上一碗茶水,李世民灌了一口道:“你看看这些奏章。” 李承乾坐下来,看了看眼前堆积成高高的奏章,打开其中一份看到的是潼关修建河道工事的奏章。 今年夏天的时候,就听徐孝德说过潼关黄河水位下降的事。 修建官道的事他还参与过一部分。 再看这份奏章,原本潼关就是关中与崤山的重要关口,黄河水位的下降导致原本的河滩成了一条新路,而这条新路也导致了潼关原本的地理位置优势产生了变化。奏章中,潼关的三县县丞以及现在的地方卫治理卫府治军将领问询朝中。 中书省给出了三个方略,无外乎增设外城,或者是修建河堤,再有官道建设城廓。 其实这些方法都是可以用的,但从成本上来看都不太合适。 李承乾对一旁的太监道:“有现在的潼关地图吗?” 一旁的太监抬眼看向陛下,等到陛下点头之后,老太监递上一张图。 李承乾看着地图上,现在的潼关样子是原来的潼关经过前隋时南下迁徙形成的,现在坐落在黄河边,成了关中通往函谷关,出崤山的咽喉之地。 传说修建潼关的人是曹操,而且曹操就是在潼关,差点死在马超的箭下。 这些有趣的典故如今还依稀记得。 当年杜甫记述过潼关,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便也说明了潼关城险要,以及扼守关城,便有一夫当关之势。 要应付这种奏章对自己这个大唐祥瑞来说……太简单。 根据种种典故,以及地理位置的变迁,这根本就是开卷考。 在黄巷小道要道口修建城廓,建设关隘,切断要道。 这个关口不用多大,只要能修建个三丈左右高的小关口便可以扼守要道。 如此一来成本也就降低许多,也不用因关城迁徙,导致大兴土木而忧虑。 唐朝对潼关的第二次改建还是杜甫那个时期。 以至于现在,李承乾有一种自己参与进历史建设的感觉,只不过将这个建设提前一些。 潼关对于李唐王朝来说十分重要,涉及潼关的事就不是小事。 李世民端着碗喝着茶水,目光看着儿子已批完了一份奏章,并且还是头疼的潼关的奏章。 皇帝身侧的老太监知晓陛下的目光,便将太子批阅奏章的奏章拿给陛下看。 殿内很安静,皇帝父子两人一前一后坐着,各自批复着奏章。 旁人说的或许都是风闻,太子批阅奏章有多么快,能力有多强,唯有亲眼看到才算。 潼关的奏章这孩子处理得很不错,黄巷小道也就是黄巷坂这条路起初确实没有考虑,经一番批注,再看之后,确实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现在观察承乾专注翻阅奏章的背影,李世民神色上还是板着,眼神中隐约有了笑意。 等这个儿子就要转过身来,李世民当即连眼神中的笑意也收了。 “父皇,这份奏章,儿臣不好批复。” 李世民恢复了严肃的神情,抚须颔首,语气带着些许的责问,道:“如何不能批复?” “金吾卫需要制甲胄一千,兵械长弓两千,所要用度二百六十五贯,儿臣以为这个账不能这么算。” “你觉得要怎么算?” 听到父皇反问,李承乾眉头又紧皱了几分,道:“应当拿出各项以往开支作为参考,并且做好预算之后再给用度,而不是先给用度再做预算开支。” 李世民搁下手中的茶碗,吩咐道:“让秘书监将军械营造的各类卷宗带来。” “喏。”一旁的太监连忙去传话。 李承乾又道:“还有金吾卫人数以及各项所需的细则。” 李世民颔首示意,太监又是行礼,又有一个太监离开。 几片雪从窗外落入殿内,李承乾低声道:“父皇,儿臣还发现有不少账目的卷宗,丽质如今数术水平不错,她盘账已很熟练了,想请她来帮忙。” “其他人不行吗?” 听到父皇又反问。 李承乾气馁道:“父皇,丽质手中有一个叫算盘的物件,她用起来更熟练。” 李世民点头又让一个太监去传话。 等着儿子刚又坐下,还未坐片刻,他又站了起来。 还没批几份奏章,就接连提要求。 还没等这个儿子开口,李世民抢先道:“你又怎么了?” 李承乾叹道:“父皇,以后这种账目类别的卷宗让他们朝中各部做好预算,各项开支,之后再来要钱会更合适些,别工作还没完成,就往这里送。” 李世民点头,拿起茶碗准备喝水。 看这个儿子刚坐下,便觉得没事了。 谁知茶水刚入口,他又站起来了。 李世民神色不悦地重重放下茶碗。 李承乾道:“一定要让他们先做好预算,不然儿臣这边怪累的。” 李世民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点头。 继续看着下一份奏章,说是泾阳坎儿井的事,陇西地界的几个县想要开坎儿井灌溉。 泾阳的坎儿井开垦是因地制宜的,也是许敬宗主持建设的。 李承乾写下学习泾阳的坎儿井建设经验,从假设到论证开始慢慢进行设计,提倡各县县丞去泾阳主动学习经验,规划设计,脚踏实地一步步来。 写完这个工作意见,这份奏章就准备打回去了,让他们规划好再来递交。 各地的县官治理水平与文化水平良莠不齐。 所以呀老天还是眷顾大唐的,就算是治理得差一点,哪怕是保持原样…… 李承乾啧舌犯难,大唐是怎么成了盛世来着的? 傻呵呵的世道,傻呵呵的大唐,就这么大步朝前地走着,一步步成了当时的世界巅峰。 细数历代王朝,足可见……贼老天有多偏心。 过了半个时辰,李丽质披着一件大红色的大氅走入殿内,道:“父皇,皇兄。” 她说着话脱下大氅,将大氅上的雪都抖落下来,而后放在一旁的桌上。 李世民还在低头看着儿子刚刚批过的奏章。 见父皇没说话,李丽质拿着小算盘走来,低声道:“皇兄?怎么了?” 李承乾将厚厚一叠奏章推到她的面前,“这些账目相关的奏章,孤整理好了,也做过批注了,你将账目盘算好留个数。” “好。”李丽质吃力地捧着这一叠奏章,放在另外一张矮桌上,而后推着桌子与皇兄的桌子合并在一起。 两张桌子合并之后,兄妹两人是面对面而坐的。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大将军教导 李丽质又从一个小布袋中拿出一叠黄灿灿的纸张,放在了一旁用来打草稿,又拿出一些肉干,红枣的零嘴,小声道:“皇兄也吃。” “父皇也吃。”她又抓起一些肉干放在父皇的桌上。 李丽质如今才十二岁,按照生辰来看应该是十三岁了。 接下来,李承乾专注地看着奏章,也不管窗外的风雪开始落入殿内,还有些许落在了身上。 李丽质像是也受到了皇兄的影响,敲打着算盘专心处理着奏章。 兄妹两人完成了一份又一份,期间小声交谈两句,也都是与奏章相关的。 一边算着,李丽质需要打草稿,熟练的写出一道道算式,算式用也是她最擅长的飞白体,也就是父皇的字体。 李世民扶着后腰站起身,舒展着筋骨,侧目看去这兄妹两人还在专心书写着。 很强的专注力,也不会被外界的风雪影响,手中的毛笔时而停顿时而书写。 等砚台中的墨水没了,就由一旁的太监换一副砚台,还有太监则在一旁研磨。 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偷懒,李世民咳了咳嗓子重新坐下来,看着儿子批好的奏章。 再将一些看着就头疼不已,不好做决断的奏章,默不作声地放在儿子的桌前。 李丽质嘴里嚼着肉干,目光一边看着奏章,一边手中的毛笔还在纸张上计算着,拿起一旁的枣放入口中,手有空闲了,便开始拨动算盘。 想到监理朝政的时,这兄妹就是这么过来的,李世民老脸难得红了红。 又坐了好一会儿,李世民再次站起身,目光看着窗外的飞雪发愣,好让雪多一些落在自己这个父皇身上,少点落在孩子身上。 耳边还能听到兄妹俩的交谈。 “皇兄,这样算对不对?” “嗯。” …… 安静的太极殿内,李世民多少有些钦佩这两个孩子的专注力,难道他东宫的弟弟妹妹们,都能这么专注吗? 这般强大的专注力是如何练就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李丽质这边的账目已经全部算好了,她舒展了一个懒腰,而后伏在桌案上,打算小憩一会儿。 不知不觉已经是午后了,东宫的孩子有午睡的习惯。 李承乾还在翻看着奏章,其实好几份奏章都是说的同一件事,完全可以几件事情并一件事处理。 一直等到李丽质也小憩睡醒了,皇后命人送来了东宫的饭食。 李承乾这才完成了这两百三十五份奏章的批复。 “父皇这都是休沐前最后一批了吧,各地州府希望在朝中休沐之前,将许多事都敲定下来,不然等朝中休沐再处理,一来一回就要等到明年了。” 李世民颔首道:“嗯。” 李丽质殷勤地给皇兄按着肩膀。 李承乾搁下手中的毛笔低声道:“儿臣将这些奏章都分类好了,民事,建设,军中卫府,钱粮调度,一共四大类,往后父皇也可以这么分类,并且许多事都可以并作一件事来办,事先做好分类与总结,能够减少很大的工作量。” “比如说渭南县的田亩分配问题,其实本质上是人口户籍的问题,解决了户籍,田亩分配的事自然而然就能有归属的田地。” “还有流民安置的问题,这根本上还是建设用地的问题……” 听着儿子的分析,李世民心中暗暗记下,了然点头,真正看了这个儿子是如何批阅的,心中便能够清晰明了地知道,这个儿子能够如此效率又完整地解决这些问题的秘密。 听起来不像是很了不得的秘密,反倒是一学就会的技巧。 李丽质将一盆盆菜色放在桌上,道:“皇兄用饭吧,妹妹也饿了,小福今天做了炖羊骨头。” 父子兄妹三人在甘露殿内重新坐下来,吃着眼前的饭食。 很长一段时间了,已经很久这么安静地看着孩子们用饭,上一次与这两个孩子一起用饭是什么时候,已记不起来了。 李承乾将一块羊肉较为精瘦的羊肉放入李丽质碗中,道:“肥肉吃多了不舒服,吃点瘦肉。” 李丽质点着头,用筷子往嘴里扒着黍米饭。 她满足地眯眼笑着道:“女儿最喜欢吃梅干菜了。” 女儿喜欢吃梅干菜呐……李世民勉强地笑了笑,吃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一旁的老太监观察着陛下的神色,现在的陛下说不出是高兴?多半还有些愧疚。 李承乾吃着饭菜道:“父皇,武德殿前的弓矢靶子真的要撤走吗?” 李世民拿着一根羊腿筒骨,道:“你的箭术练得如何?” “皇爷爷说儿臣的箭术了得,皇叔却说儿臣连军中最普通的弓手都比不过。” “想要练好箭术,你还需锻炼臂力,往后多练练拉弓,手臂上挂几块重石。” 李承乾点头,咽下口中的饭食,又道:“若撤走武德殿的弓矢,儿臣可以去军中练箭术吗?” 李世民叹道:“就放在武德殿吧,朕让懋功教你,伱皇爷爷年纪大了早已不是当年,还有孝恭,论行军走阵,领兵打仗还可以,至于箭术……他不擅此道。” “谢父皇。” 饭桌上,李丽质的眼色时而看向父皇,时而看向皇兄。 “以后你有什么事,有什么想要的可以与朕说。” “儿臣手里有一份文书,想让父皇批注盖印。”言罢,李承乾将今日早朝长孙无忌递来的文书递上。 李世民打开文书看了眼,道:“要这个做什么?” “安排一队人去关外看看,可能来往关中关外需要很多次,虽说有中书省的盖印就可以了。”李承乾放下碗筷坐端正又道:“但儿臣又想了想,如果父皇准许,作为唐使出塞外还有兵马护送,就更好了。” 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便问道:“要多少兵马?” 李承乾回道:“百余人就够了。” “此事让牛进达去安排。”言罢,李世民也搁下碗筷,补充了几句,便让一旁的太监盖印。 接过文书,李承乾又将文书放入了自己的袖中,往袖子里用力塞了塞。 有了这个准许,往后“商队”便可以在塞外西域无往不利。 “儿臣还有个要求。” “说。”李世民端起一旁的酒樽,喝下一口酒水。 “可能这话让儿臣说有些不合适。” 言罢,再看父皇的目光,李承乾才道:“当初父皇没有从玄武门回来,那时候房相与孤几次劝说青雀,可他就是坚持要在甘露殿等候,事后舅舅赵国公说旨意就是旨意,不能不遵从。” 话语顿了顿了,李承乾再道:“那天青雀确实太过执拗,房相他们颇有言辞,如果青雀不懂事必定是做皇兄的没有管好弟弟妹妹。”李世民颔首沉默着。 “父皇,儿臣听闻王珪老先生告老了,他还留在长安,不如请他老人家去魏王府教导青雀。” 李丽质吃饱了,放下了碗筷,端坐着。 先是看了看一旁的女儿,李世民沉声道:“朕有时也疏忽了你们兄弟姐妹,也好,那就让王珪去教导青雀。” “谢父皇。” 这顿晚饭吃得还算顺利,说到此处,殿外已是入夜。 李承乾揣着手走到殿外,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雪。 李丽质提着灯笼跟在皇兄身侧。 还坐在殿内的李世民拿着酒樽,喝着酒水看着这走入风雪中的兄妹两人。 “陛下,酒水已热了三遍了。” “将这些奏章全部送到中书省,发下去吧。” “喏。” 喝了酒之后,身上还有些暖意。 李世民来到了立政殿。 长孙皇后刚哄着小兕子,让她睡下,给陛下的炉子点得更暖一些,低声道:“今年的大雪来得早,钦天监的袁道长让人送口信来说往后几天都会是雪天。” 李世民坐在一旁抚着额头,一手抓着妻子的手道:“今天,朕觉得特别累。” 夫妻俩坐在一起,长孙皇后感受丈夫手掌的温度,低声道:“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倒不是什么难事。”李世民苦笑道:“承乾竟然会和朕提要求了。” “什么要求?” “倒也不是太过分的要求。” 长孙皇后狐疑道:“你们父子又怎么了?” 李世民低声道:“以往朕问他想要什么,他可不会向朕拿他想要的。” “以前的承乾只希望你这个父皇身体安康。” “呵呵,这小子现在是会为他自己考虑了。”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大雪还在下着,还没到正式休沐的日子。 满朝文武来到承天门外,这里的门还关着,有太监站在门前高声道:“陛下有旨,今日大雪,休朝一天。” 每每有一批官吏到了承天门前,就有站在门前的太监高声念着陛下的旨意。 休朝归休朝,天寒地冻的,还有很多国事需要处理。 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征这三位朝中最重要的人走入中书省,开始准备今天的各项事宜。 刚坐下,房玄龄拿过一份奏章仔细看着,辨认清其上的字迹,笑道:“太子殿下又在批复奏章了。” 长孙无忌关切道:“是吗?老夫看看。” 言罢,他迅速夺过一份奏章,想看看这个外甥都批注了一些什么。 魏征道:“老夫就说要向突厥人施行教化之策,太子殿下与老夫不谋而合。” 房相道:“太子殿下说什么?” 魏征道:“先前老夫递交的奏章陛下迟迟不给回复,如今这上面就写着提倡各族往来,命各部使者前往四方馆学唐人礼仪,学唐人文字,后封为唐使出关后,命这些学成之人反哺各部。” “哈哈哈!”魏征坐在中书省朗声道:“吾道不孤,东宫储君与老夫英雄所见略同。” 早晨,今天不用早朝但不能耽误晨跑,让宁儿安排宫里的太监将文书送到泾阳的许敬宗手里。 东宫每每让宫里的太监做事,这些太监很积极。 因给东宫办事,东宫都会给两颗咸鸭蛋,若是遇到麻烦的事,东宫甚至会给更好吃的茶叶蛋。 这让太监们觉得,东宫真的将他们当人看。 因今天大雪,李承乾只带着弟弟妹妹在东宫院内跑了两圈就作罢。 宁儿刚吩咐完太监办事,便回来道:“太子殿下,李绩大将军来了。” 李承乾端着两碗面条,面条上放着一些卷心菜的菜叶子,还有些牛肉,卧着一个葱油煎鸡蛋。 正是天寒地冻,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能补充碳水也能温暖肠胃。 弟弟妹妹坐在东宫内吃着,李承乾端着碗来到东宫外,递给大将军一碗,道:“还没用饭吧,吃一碗。” 李绩抱拳道:“谢殿下!” 见大将军拿过碗筷,站在东宫外就要吃。 李承乾拿着筷子的手朝着东宫招手,懂事的小福很快抬来了椅子,她的力气不小,两手拖着两张太师椅。 先让李绩坐下,李承乾也坐下来,两人就这么在雪天的早晨坐在东宫门吃着面条。 看大将军吃得大快朵颐,李承乾道:“大将军平时早起吃饭吗?” 李绩道:“没这个习惯,以往在军中会吃得多一些,现在吃得没这么多。” 李承乾笑着道:“其实舅舅与房相也时常在早朝前来东宫用饭,大将军也可以一起来。” 李绩将一整只荷包蛋放入口中,咀嚼三两口就咽下,摆动筷子的时候双肩的护甲还会因碰撞发出声响,道:“等吃完,末将就教殿下箭术。” 大将军的话还是这么少。 用了早饭之后,两人将碗筷放在东宫前,便去武德殿练箭术。 小福快步走到东宫外,确认殿下将面条吃得干净,便欢喜地拿着空碗又走回了东宫。 陛下终究还是收回了成命,允许在武德殿前放着弓矢和靶子,让东宫的太子可以在这里练箭,父子爷孙三辈人互相体谅,又在宫里成了一桩佳话。 大雪还未停,李承乾先是张弓搭箭。 李绩双眼打量太子动作,纠正道:“手臂再抬高一些,双脚不要绷得太紧。” 李承乾听着大将军的话,一一纠正过来。 “嗯。”李绩点头道:“这世上有天赋异禀的人箭术了得,突厥人自小习打猎,他们的骑射本领自然了得。”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热情的满朝文武(加更) “末将也见过中原也有箭术天赋了得的人物,可这种人都是少数,大多数士卒想要成为一个弓兵,至少要练半年有余。” 李绩讲话的声音很洪亮。 李渊双手拿着一个暖炉走出武德殿,就见到了大孙子练箭刻苦的样子,很欣慰地点头,带着安心的笑容又走回了温暖的殿中。 看到太子的手臂开始颤抖,李绩道:“拉不住了?” 李承乾点头,“嗯。” 李绩帮着太子缓缓收回弓弦,而后道:“休息半炷香,再练。” 练箭术绝对不是轻松的,需要从最基础的开始。 起初的射箭虽说偶尔有中,可在混乱中想要一箭命中目标,不仅需要过人的判断,还需要随时拉弓,这对手臂时刻保持平稳的力量。 风雪拥抱了整个长安城,朱雀大街上刚有一层薄薄的积雪,就被来往的行人踩化了。 伏允的儿子已经赐回了中原人的姓氏,他现在是慕容顺,以前的伏允也是姓慕容的族人。 今天是他来四方馆进学的第一天。 在这里的人并不多,除了三两个突厥人,便只有他一个吐谷浑人。 “你是新来的?” 听到一口蹩脚的关中话,慕容顺侧目看去是一个蓝眼睛,褐色肤色的中年人。 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干涸的皮肤就要拧在一起,又道:“胡人?” 慕容顺点头,道:“吐谷浑人。” “你不像中原人,你的头发是褐色的。” “伱又是什么人?” “我是波斯人,远道来大唐。”波斯使者低声道:“等以后我们的波斯王子也会来大唐的,我已经向大唐天可汗表示了最大的诚意。” 听着这个波斯使者讲话的方式很头疼,因他的话语很不利索。 四方馆还有弘文馆的学士来讲课,也会有不少关中学子,关中学子在四方馆学成是可以去弘文馆的,如果天分够好甚至可以去国子监。 可像慕容顺这样的人不行。 波斯使者又问道:“吐谷浑人不是被杀光了吗?” 慕容顺摇头道:“我是被侯君集那个恶魔从死人堆里找出来的,我想活着就要按照天可汗意思活着。” 在这里讲课的唐人言语很跋扈,他教的大多是一些唐人的礼仪,或是唐人的讲话方式。 其实这些慕容顺都会,他只能被动地接受着,并且在唐人的眼皮下,战战兢兢地活着。 不多时又一个穿着青衫的人快步走入四方馆,他朗声道:“谁是慕容顺。” 闻言,慕容顺迅速站起身。 那穿着青衫年轻人,道:“你出来,有事与你说。” “喏。” 慕容顺跟着这个人走出四方馆,任由对方带着自己走在朱雀大街上。 他就这么轻易将自己从四方馆带出来了,四方馆的夫子都不过问一句? 心中很诧异,满脑子想着的是唐人的强大与自信,他们强大到,根本不在乎走在街道上的是胡人,还是突厥人。 慕容顺跟着这个人走入一间酒肆中,并且上了楼进入一个房间。 房间内还坐着一个中年人,他正在十分享受地闻着一杯热茶,热茶上还漂浮着一些茶叶。 “许县丞,人带来了。” “上官兄弟,你也坐吧。” 慕容顺站在门前不敢进门,耳边是楼下一群关中人喝酒的吆喝声。 上官仪看他还在门外,神色不悦道:“进来。” “喏。”慕容顺像是一个下人般行礼,谦卑地走入屋中,而后站在屋中的一个角落,与眼前的两人保持距离,双手放在腹前低着头不敢有大动作。 许敬宗又道:“将门关上。” “喏。”慕容顺又将门关上,又站在了这个屋内的角落,应该这个角落就是属于自己的位置,只要站在这里他们应该会给自己安全,心里是这么想着的。 上官仪低声道:“如此说来出关的事都安排好了?” 许敬宗满脸带着笑容,道:“你知道杜荷要卖突厥人什么吗?” 上官仪也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将陶壶又放在一旁的炉子上,低声道:“不就是肥皂吗?” 许敬宗道:“是肥皂渣。” “渣?” 许敬宗点头,道:“就是我们修剪肥皂时的那些渣,平时都是用来洗衣服的,杜荷公子打算将这些堆积的渣卖给突厥人。” 上官仪身子后仰,了然地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敲门声传来,门外传来的话语,“客人,饭菜到了。” “端进来。”许敬宗随口说了一句,继续与上官仪说着。 酒肆的小厮将饭菜放在桌上,而后作揖行礼,走了出去。 看小厮出去时没有将门关上,慕容顺连忙去关上门。 屋内还是很安静,偶尔有几句外面响亮的吆喝声传入耳中。 炉子上的陶壶还在烧着,壶内的水传来翻滚声。 慕容顺抬眼看去,窗外还下着小雪。 说起要去关外卖肥皂,上官仪低声道:“突厥人一年洗几回澡?他们用得着肥皂吗?更不要说在这个冬天会不会洗澡。” 许敬宗神色凝重,道:“杜荷公子说了,就算是突厥女人会把肥皂抹在身上当香料,都要卖出去,来年可能要卖茶叶,应公已经开始在并州附近派人打点茶树的事了。” 上官仪挠了挠两鬓,懊恼道:“这杜荷公子能不能……” “啪!”上官仪重重一拍桌子,怒道:“给突厥人卖肥皂?欺人太甚!” 许敬宗无奈摇头。 上官仪起身道:“不干了,下官这就去向杜荷公子辞行。” “去吧。”许敬宗低声道:“辞行之后你继续找个好心人家,余生就接着寄人篱下。” 上官仪脚步停在门前,又踩着重重脚步回来了,还是在那个位置坐下。 是在意料之中,许敬宗轻声一笑。 上官仪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许敬宗低声道:“杜荷公子说了,要让那些肥皂渣,在西域和突厥成为像关中的胡椒那样的东西。” “他们是突厥人呀。” 许敬宗又道:“是什么人不重要,就算是告诉突厥人肥皂是美食能吃,那也要卖。” 上官仪痛苦地扶着额头,痛苦地闭着眼,道:“杀了我吧。” “你我又不用出关。”许敬宗颔首示意站在角落的慕容顺过来,“你就是那个伏允的儿子。” “我叫慕容顺,是天可汗给我的名字。”他低声道。 “你想要在大唐有个更好的身份吗?” “我叫慕容顺。”他又重复道。“啊!”上官仪急得跺脚,他恼怒道:“杜荷公子又为何非要选他?” 许敬宗安抚道:“上官兄弟少安毋躁,他是吐谷浑人,而且是伏允的儿子。” “我叫慕容顺。” “你闭嘴!”上官仪怒道。 许敬宗拿出一些肥皂渣,小声道:“一个吐谷浑人去卖给突厥人肥皂,比唐人更有说服力。” “能有用吗?” 许敬宗轻蔑一笑,道:“你可知现在朝中已经开始规划互市了?” “互市?” “你为官经验不够,自然想得不够长远。” “还请许县丞赐教。” 许敬宗指了指一旁已放凉的饭菜,道:“你吃吧。” 慕容顺当即坐下来,吃起了眼前的饭食。 许敬宗喝了一口茶水,缓缓道:“只要和突厥人说,唐人喜欢用肥皂,并且更想与用肥皂洗过的突厥人参与买卖,那么那些想要与关中有往来的突厥人,便会买很多肥皂,哪怕将他们用肥皂洗他们的羊再卖给唐人。” “管用吗?” “且听老夫细细说来。”许敬宗摆动眼前的两个碗,道:“只要我们先给一部分用了肥皂的突厥人好处,并且避开不用肥皂的突厥人,专挑那些用了肥皂的突厥人进行更好的买卖。”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上官仪沉默良久道:“肥皂就是用来洗澡的。” 许敬宗点头道:“正是。” “你很适合做个商人,许县丞你别为官了,真是屈才了。” 许敬宗笑着,看向一旁的慕容顺,道:“你想要成为唐使吗?” 慕容顺回道:“天可汗让我在四方馆。” “你想不想成为一个十分富有的人。” “想。” “好,你现在回四方馆,继续按照天可汗吩咐的那样活着,最多半月,我们的人就会来找你。” “喏!” 很简单的两句话,就将这个慕容顺打发回去了。 上官仪与许敬宗也走出房间,在酒肆门前与慕容顺分别。 长安城,许国公府邸,高士廉,虞世南,王珪三个老人家正在打牌,高林领着一个宫里的太监走入院子中。 这个太监念完了旨意便离开了。 三个老人家面面相觑。 虞世南觉得不可思议,“太子殿下向陛下请旨,让你去教导魏王殿下?” 王珪道:“老夫素来与太子,魏王没有来往。” 高士廉低声道:“你不是要去终南山隐居养老吗?” 王珪欲言又止,“这……” “哈哈哈!”高士廉忽然拍案大笑起来,“让你去教导魏王,竟然还是太子提议教导魏王。” 王珪一张老脸拉得老长,眼前的牌局是进行不下去了。 高士廉道:“太子殿下好本事!好本事呀!” 高林微笑地站在一旁,太子殿下当然是好本事,懂事的太子殿下自然是希望弟弟妹妹能够更懂事。 有王珪教导魏王,但有一日,魏王还要感谢太子殿下的举荐之恩,感谢王珪的教导恩情。 王珪丢了手中的牌,道:“乏了,不玩了。” 虞世南叹道:“一把年纪了,都快死了,皇帝与太子都不想让我等好好度过晚年。” 高士廉悠然自得道:“王珪老先生,你要是去了终南山,我等才不放心,就留在长安吧,让魏王殿下以师长之恩赡养你。” “魏王殿下是个好孩子,有你这位老先生教导,自然会成为一代大家。” 王珪黑着老脸,“做皇帝,做太子,想要做皇帝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关中的这场大雪下了三天,朝中也因此休朝了三天,关中各地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打了个猝不及防。 东宫也是,刚种下去的菜苗子全部冻死了。 让小福伤心了许久。 吃饭,能吃什么,全看老天的脸色。 老天不高兴下了一场大雪,不仅仅让关中没菜吃了,东宫也没得吃。 好歹东宫有些腌萝卜与梅干菜,可小福还是伤心,伤心过度了她就开始痛骂老天。 东阳公主在一旁劝道:“骂了有什么用,都已经冻死了,还能骂活了?” 李慎也在安慰小福,她除了是东宫的厨子,还是公主与皇子们的好朋友,“皇兄教过我们,骂老天是最没用的。” 在皇子与公主们的安慰下,小福总算是舒服些了。 东宫寝殿内,宁儿将热水浸湿的布巾递给太子,李承乾热敷着自己的手臂,这两天锻炼箭术强度太高,一觉睡醒手臂关节酸痛。 李绩大将军延缓了两天,这两天都不用练箭术。 看着殿下疼得龇牙的模样,宁儿也是皱眉不语。 李丽质提着一个药壶而来,“皇兄,这是妹妹从太医署要来的,以前父皇打仗回来就是用这个药敷一天就好。” 李承乾打开这个陶壶的木塞,仔细闻了闻。 李丽质又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听说父皇得知皇兄因为练箭术伤了手臂,还很高兴。” “是吗?父皇怎么说的。” “也不知道父皇怎么说的,妹妹是听立正殿的宫女说的。”她双手环抱在前,愤愤不平。 李承乾倒出一些药液,有一股酒味,原来是药酒,只不过这唐朝的药酒黑中带黄的,还有些粘稠。 李丽质将这些药液倒入热水中化开,再用布巾浸湿,按在皇兄的肩膀上。 宫里的雪景很好看,李承乾双臂放在两侧的木架子上,盘腿坐着,双臂张开。 双臂上挂着一条条热乎的布巾,等哪一条凉了,李丽质便给换下来。 酸痛感好一些了,李承乾这才双手双臂放下了宽大的袖子,“现在父皇那边还有奏章让我们帮忙吗?” 李丽质摇头道:“父皇没说,朝中也休朝了。” 殿外,有宫女举着一个木盆道:“殿下,河间郡王与赵国公也送来不少治伤的药。” 李承乾点头道:“放着吧。” 又过了一个时辰,房相与侍中魏征也让人送来了治伤药。 李承乾瞧着眼前一堆药罐子,笑道:“孤只是练了点伤出来,满朝文武真热情。”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孤有进步吗? 宁儿收拾着布巾道:“如今朝野传闻,殿下刻苦雪天练箭术,陛下念殿下如此刻苦勤勉,不忍撤去武德殿前的弓矢,说当今陛下对待父亲宽容与谅解,对太子殿下的勤勉感到欣慰。” “当今陛下孝顺,太上皇慈爱孙子,太子殿下勤勉刻苦,已在朝中成了一段佳话,既然是佳话满朝文武自然成全,也就给东宫送来了这些。” 一个孝顺的父皇,一个慈爱的太上皇,一个勤勉的太子,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李承乾整了整衣襟,目光东宫窗外的雪景,低声道:“外界传闻都是这样的吗?” “嗯。” “是谁传出来的?”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如今朝野是这么传的。” “也好,这样也挺好的。” 宁儿笑着点头,她将布巾洗干净交给殿外的宫女,让她们晾起来。 大雪覆盖了每一座宫殿的屋顶,李承乾叹息一声,在冷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 父皇依旧是受人敬仰的皇帝,个人魅力爆棚的天可汗。 他的太子已经很努力了,可终究还是父皇个人光芒下的一点点星光? 良久,这才又重新坐下来,李承乾翻看着眼前的书卷,道:“泾阳的书信送来了吗?” 眼看殿下找不到书信,现在寝殿内的书卷越来越多,一天不整理便会堆积在一起。 宁儿从一旁的书架拿下来一卷纸,道:“殿下,在这里。” 李承乾接过道:“有时候真找不到有些东西去哪儿了。” 东宫弟弟妹妹又年长了一岁,她们越来越玩闹,作为皇兄忧虑的事有许多,所以有时会找不到哪一卷书,大多时候都是要问宁儿。 李丽质笑着,宁儿姐是殿下身边的好帮手,东宫哪样物件在什么地方,她最清楚。 李承乾抬了抬有些酸痛的手臂,看宁儿正在忙着收拾药罐,道:“丽质,帮孤写个回信。” “好。” 还是酸痛的手臂握不住毛笔,李承乾道:“慕容顺是唐使,游历突厥或西域各地,记录水土人文风俗,如果唐人歌颂天可汗,难免是自说自话,有些话从一个吐谷浑人口中说出来,比从唐人口中说出去更有说服力。” 李承乾颔首道:“用来打消他的疑虑,这样就可以了。” 宁儿将信中装入一个竹筒中,再用木片,挂了一些封蜡涂在了竹筒的盖子边沿,将其封好。 李丽质双手背负,心情不错地走出寝殿。 李承乾走上寝殿后方的楼梯,楼梯不高,踩上去的时候,还能发出旧木头的吱呀声。 因东宫地势本就不低,楼台二楼显得很高,在这里放一把椅子,李承乾揣着手坐下来,将身体的重量放在椅子上。 见殿下就这么坐着,宁儿连忙给披上一件大氅。 坐在高处看去,远远可见各个宫殿前有宫人在清扫积雪,原本积雪的地面出现了一条条小路。 李承乾道:“王珪去教导青雀了吗?” 宁儿低声道:“听说昨夜就去了,魏王府的人说魏王殿下与王珪老先生彻夜长谈,第二天魏王亲自送老先生回去……” 听着这些话,李承乾朝着东宫前殿看去,就见到小福正在着碗筷整理。 “她还是这样吗?” 宁儿叹道:“好几次教过她,她还是改不了。” 李承乾低声道:“是啊,明明可以洗碗的过程中将碗整理好。” 太子殿下的脸上挂着一副无可救药的神情。 宁儿也放弃了,因小福习惯地一次只能做一件事,不能同时兼顾洗碗与整理碗筷。 大雪停后的第三天,休朝五天的朝堂,终于又要开朝了。 李承乾坐在东宫前吃着一碗面条,坐在门口就可以看到一群官吏正脚步匆匆地走向太极殿。 盘算着时辰吃完这碗面再去早朝也来得及,不顾群臣的目光,吃得怡然自得一些。 不多时,房玄龄也来了,让小福端上一碗面条,房相也坐下来吃着面条。 如此一来,有房相在身侧,太子殿下也不会觉得突兀。 又过了小半刻,李绩也来了,因之前约好的,这位太子的箭术老师也接过东宫的一碗面条。 如此,在东宫门口,房相与李绩,还有太子三人皆坐在东宫门口。 李承乾吃着面条,又喝下一口肉汤,道:“房相,之前的奏章都安排好了。” 房玄龄点头道:“都分发下去了,也不是所有的奏章都能按时送去各地,还是有不少事要放在明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这个时代的交通方式,大多数人还是靠腿的。 李绩大将军的食量其实很不错,李承乾一碗还没吃完,这位大将军已经吃了两碗。 等早朝的时辰就快到了,东宫前的这三人才起身。 走向太极殿时,李绩问道:“殿下的手臂如何了。” 李承乾活动了一番臂膀,道:“已无大碍了,今天可以继续练。” “是末将不该,应当让殿下循序渐进。” 李承乾脚步继续走入太极殿,笑道:“以往孤身体孱弱,现在要强身健体,锻炼筋骨是应该的,大将军不用自责。” 李绩沉默无言,跟在太子殿下身后,一起走入太极殿。 这应该是休沐前的最后一次朝会,殿内的群臣都很高兴,而且一个个面带笑容。 贞观七年就要在这个不咸不淡,说不上忙,也说不上清闲的生活中度过了。 往后的十余年,又会是大唐蓬勃发展,继续勃发的十年。 殿内,时任监察御史的马周,穿着一件深绿色的官袍,一身官服官靴穿得很板正。 他的目光看着走入殿中的太子殿下。 站在马周身侧的是中书侍郎岑文本,他亦是房玄龄手下的能吏之一。 两人站在一起,目光瞧着这位太子走过朝班群臣,而后站在了朝班最前方,靠近皇位台阶的下的位置站定。 岑文本道:“马御史,你可听说近日的事?” 马周道:“太子监理朝政,确实有过人之处,能够从细微处着手,因地制宜,还能给出治理方略。” 岑文本笑着点头。 马周又道:“但储君总归是储君,这些事都是臣子的职责,太子也不可能一直事必躬亲,对臣子来说有太多的盲从,这样也是不好的。” 对这番话,岑文本无法反驳,看向太子的神情也愈加复杂了一些。 马周继续道:“从监理朝政之事来看,太子殿下是一个重实事的人,现在太子殿下在武德殿前练箭术的事又被称为一桩美谈,尔等光知晓美谈,却未曾发觉,太子应该更重视礼制。” 说这些话的时候,马周的神色严肃。 这人就是这样的,但凡涉及陛下,或者朝中诸事都是一副严肃的神态。这也难怪,马周能够任监察御史,也正是因他有这样的眼光,从而深得陛下器重。 这江山是李家的,当年李渊亦是箭术精湛,当年的陛下箭术更是了得。 如今再看太子殿下,爷孙父子三代人同堂,这位储君的箭术天分看起来资质平平。 夏练三伏,冬练三秋,只要太子殿下足够刻苦,亦会练成精湛的箭术。 岑文本思量半晌,低声道:“听闻吐蕃使者禄东赞回吐蕃之后,对吐蕃赞普说了大唐的储君太子,现在吐蕃又派使者来了。” 马周道:“派使者来做什么?” 岑文本手执笏板低声道:“不知道,听说是在路上了,今年突厥人也派了使者来。” 说话间,陛下已经走入了太极殿,今天的早朝开始了。 两人噤声,与众多朝臣一起行礼。 李承乾站在朝班前,揣着手听着朝中各部的禀报,各项准备工作从去年秋猎时期就开始收尾。 听着各部禀报,也不像是年终总结,更像是告诉皇帝,今年的事办完了。 李承乾蹙眉听着,照理说有个年终总结应该能更好才对,比如说阐述今年遇到的种种困难,今年的困难又是如何克服的。 如此云云才好吧? 今年,东宫好歹也努力了。 当然了,事物都有两面,要是年终总结成了另一种沽名钓誉的行为。 又显得没这么必要。 殿中的各项禀报还在继续,李承乾心中思量,否定了刚刚的想法。 等到最后的礼部禀报完,李世民沉声道:“今年各国使者来朝,礼部接待各国使者。” 随后陛下的目光看向站在殿内的三个儿子身上。 李泰站着面色淡然。 再看李恪站得笔直,目视前方,怎么看怎么像个正在站岗的护卫,给太子站岗的。 正要开口,却见长孙无忌站出朝班道:“陛下,近来太子殿下时常与臣商议关外商人往来之事。” 终于,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了距离皇位最近的太子身上。 这个太子揣着手,眉头紧锁,一副心事很重的模样。 等赵国公说完,殿内又安静了许久。 也没有其他人说话。 太子也没有说话。 李世民颔首道:“辅机是何意思。” 长孙无忌低着头余光看向一旁的太子,又道:“陛下,臣愿帮礼部主持接待各国使者之事,也请太子旁观学政。” 李世民点头道:“太子?” 李承乾躬身稍稍一礼,依旧揣着手道:“儿臣领旨。” 今天的承乾看起来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这孩子是受什么委屈了吗? 李世民神色上带着笑意,又道:“今日事毕,入冬时节诸位休沐省亲。” 群臣躬身行礼,送别皇帝。 早朝结束了,李承乾还站在原来的位置。 李恪道:“皇兄,你怎么了?” 李承乾摇了摇头道:“没事,青雀?” “啊,皇兄。”李泰连忙作揖行礼。 “你好好编撰括地志。”李承乾叮嘱了一句。 “喏。”李泰也觉得今天的皇兄奇怪,心中狐疑也不好多问,见赵国公走来。 李恪与李泰齐齐告退。 “殿下。”长孙无忌一手还拿着笏板,上前道:“还要去武德殿练箭术?” “业精于勤荒于嬉。”李承乾说罢,朝着殿外走去。 群臣走出太极殿很放松,贞观七年终于平稳地过去了,朝中休沐之后,有许多事来年再议。 放假的事谁都喜欢,三三两两地官吏甚至谈好了去谁家用饭。 李承乾走到殿外,李绩大将军就等在这里,他抱拳道:“殿下,请吧。” 地面上的积雪早就化了,阳光嗮过之后,风再吹一吹,原本湿漉漉的地面也就干了。 李承乾走到武德殿前,与先前一样继续让大将军纠正姿势。 李绩道:“以往太子殿下的箭矢只是扎在靶子上,那种箭矢的力道顶多破个皮外伤。” 闻言,李承乾看着靶子一箭放出,箭矢钉在靶子上,听到动静与箭矢的尾部抖动。 明明看着很不错,李绩道:“殿下,力道还是不够。” 李承乾叹息一声继续练习手臂的力量。 长孙无忌站在武德殿前,李绩教导太子练习箭术是很严苛的,即便是太子,也没有丝毫放松。 李渊睡到这个时候才醒,他舒展着懒腰走到殿外,见到了站在殿前的人,道:“伱怎么来了?” 长孙无忌解释道:“臣来看望陛下,再来等着太子殿下练箭术结束。” 李渊道:“有重要的事等着朕的孙子去办?” “朝中休沐了,各国使者都在来朝的路上,主持接待各国使者的事臣请命陛下,让太子旁观。” 李渊伸了伸腰,又敲了敲自己的肩膀,不悦道:“哪些使者?” “漠北的,突厥,吐蕃的,西域,高昌。” “哼,这么重要的事让太子参与,你可真是为难这孩子了。”李渊的目光看着自家孙儿,道:“朕的孙子不容易。” 长孙无忌低声道:“陛下,太子是储君,有些事他必须要面对。” 李渊冷哼一笑,没作搭理。 长孙无忌也只好闭口不言。 太子练箭术往往要到午时才结束,李承乾带着李绩与长孙无忌,还有皇爷爷一起去东宫用饭。 李承乾揣着手走在最前头,一边还在放松着肩膀,道:“大将军孤有没有进步?” 李绩道:“有,但不明显。”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活该一辈子太子? 有个实话实说的大将军,其实也不是坏事,李承乾继续道:“来年孤就十六岁了,这箭术多半是敌不过大多数同龄人。” 李绩道:“但殿下比许多同龄人都要刻苦。” “哪里比得上军中将士们刻苦,大将军说笑了。” 几人走入崇文殿内,当即有宫女安排端来的饭食。 李承乾道:“近来也没见皇叔来东宫用饭了。” 长孙无忌道:“上一次他来东宫用饭之后,便有人说他家漫天神佛,多半是不敢来了。” 李承乾啧舌片刻,愣是不知该怎么解释,又吩咐道:“宁儿姐,你命人准备个食盒,再安排人给皇叔府上送一些饭食去。” “喏。”’ 李绩是个做事很认真,所以他吃饭的时候,也是很认真的,目光只盯着眼前的饭菜,一口接着一口吃着,很效率地吃饭方式。 长孙无忌用饭则是慢条斯理得多。 李承乾剥着一颗咸鸭蛋,道:“到现在还不知道,朝中要怎么安排战后的吐谷浑?” “秋猎时陛下就有决断了,让伏允的儿子接着回吐谷浑继续做吐谷浑王。” “啊?” 李承乾讶异着。 “怎么了?”长孙无忌将一些梅干菜夹入碗中,继续往嘴里扒着黍米饭。 李承乾端着饭碗凑到舅舅的身边,而后将几个菜也端到了舅舅的桌上,小声道:“就这样了事了?” “那殿下觉得呢?” “那……”李承乾欲言又止,接着道:“那至少让伏允的儿子拜大唐一个义父吧?” “义父?” 李承乾道:“真就这么打算了?” 长孙无忌迟疑道:“伏允的儿子毕竟是吐谷浑的正统,他的其他儿子都死完了。” 李承乾嚼着口中的黍米,目视前方考虑着。 长孙无忌思量着,继续吃饭。 一顿饭用罢,李绩吃完就先离开了。 李承乾道:“要是伏允的儿子不肯即位吐谷浑王呢?” 长孙无忌放下了碗筷道:“那他就是大不孝,陛下身为天可汗是可以杀了他的。” “今天早朝怎么没人提这件事?” “也没人问,当然没人说了。” 李承乾抚着额头神色麻木道:“其实不论是突厥人还是吐谷浑人,他们既然已经被大唐征服,他们就应该听从天可汗号令?” 长孙无忌点头,道:“当然。” “而且他们还是大唐的子民,在大唐天可汗的感召下俯首称臣子。” “没错。” 喝下一碗茶水,长孙无忌道:“臣就先行告退了,殿下还有何疑问,随时知会老夫。” 留下太子殿下独坐崇文殿,宁儿命宫女收拾着这里的碗筷,又道:“殿下们都已午休了。” 李承乾走出崇文殿,走到了东宫的后殿。 东宫烧炉子的房边上就是一间暖房,暖房内放着不少育苗盆。 小福穿戴好东宫特有的围裙,戴好了布手套吃力地抬着育苗盆,而后将一些冒头的菜苗,重新种入土中。 多看一会儿,李承乾走入寝殿,关上了门。 睡了一刻时辰,李丽质最先睡醒,她看了还在睡着的弟弟,一路从偏殿走出来,洗了一把脸,她红彤彤的脸颊也清爽了许多。 “笨蛋!” 皇兄的寝宫中突然传来一声怒骂。 李丽质好奇走到殿前,问向宁儿姐道:“皇兄又在骂圣人了?” 宁儿低头叹息。 “打了又送回去,这不是白打了吗!” 怒骂声又传了出来。 李丽质神色凝重,干脆襦裙一提,坐在了皇兄的寝殿前。 “你们是猪吗!老子忙得焦头烂额,又要还回去,天杀的!” …… 听着寝殿的皇兄骂了好一会儿,门终于开了。 李丽质回头见到皇兄,好奇道:“皇兄,二杯是什么意思?” 李承乾神清气爽了许多,道:“你不要学。” “嗯。”李丽质点头,“那是什么意思?” “伱也别问。”李承乾一步步从寝殿内走出来。 “皇兄现在要去做什么?” “呵呵呵。”李承乾笑道:“孤真是太喜欢和他们讨论国事了,一天不讨论,孤就会浑身难受。” 而后,也没见皇兄去找谁讨论国事,反而是绕着东宫一圈又一圈地跑着。 刚跑了三圈,李承乾道:“她们都睡醒了没有?” 李丽质回头看了眼东宫,道:“弟弟妹妹都睡醒了。” “全部拉出来,今天体育课,长跑!” “好!” 李丽质回去传话,东宫殿内又传来声声哀号。 她们最讨厌体育课了,尤其是长跑。 有时候东宫的孩子上什么课,还要看皇兄的心情。 一直跑到弟弟妹妹们,连走路都快没力气了,长跑这才结束。 李治直接扶着墙吐了起来,李慎好不到哪儿去,趴在地上怎么拉都起不来。 这些孩子能控诉皇兄这般折磨吗? 当然不能了,父皇已经将她们全部托付给了皇兄,而且对皇兄的教导很满意。 这冬天冷风呼呼吹着,孩子们愣是跑出了不少汗水。 宁儿看着太子殿下的神色好了许多,就是苦了东宫这些孩子们了。 接下来几天,李承乾让李丽质从礼部与鸿胪寺拿来了不少卷宗,大多都是前隋与武德年间的种种外交记录。 而这几天,李承乾开始恶补这方面的知识,看看以往朝中是如何处理这些事的。 关中的气候入冬的这几天,又经历了几天温暖。 白天很温暖,可到了夜里,寒风呼啸过这八百里秦川,温度骤降。 到了早晨,地面上便会凝结上一些寒霜,水面上也会凝结一些碎冰。 近来休朝,各国使者开始陆续来长安。 东宫太子又开始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李承乾坐在窗边,看着以前的卷宗做着笔记,现在的朝政外交手段多是朝贡体系维持的。 周边国家向大唐朝贡,从此表示臣服。 而礼尚往来,大唐便给予一定回报。 当年打下了阴山之后,天可汗也就是这位父皇,便将突厥人当作了自己的小弟。说得朴素一些,打仗归打仗,你输了就是大哥的小弟。 所以说皇叔李孝恭说过的话就是至理名言,从当下生活总结出来的生存经验,都是宝贵的。 什么泾阳作坊,他根本瞧不上眼。 舅爷也瞧不上眼。 上万贯?几十万贯?这点钱? 有什么用? 李承乾搁下手中的笔,自己的这点小聪明在这几个见过大场面的长辈眼中不过是小道儿。 东宫储君只有这点小聪明?活该当一辈子太子! 闭关了五天,李承乾揣着手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这大唐的空气。 空气很清新,没什么污染,也没有烟尘。 多好的大唐,它应该更强大才对。 李承乾现在真的很想给舅爷与皇叔送上一大笔钱,感谢他们的教导,让这两位长辈,再娶几个漂亮婆娘,潇洒快活地度过后半辈子。 “皇兄,这题怎么做?” 李丽质手里拿着一张纸,纸上所写的是一道因式分解题。 给妹妹讲述完解题思路之后,便交给她自己去总结与消化,丽质的天分是很不错的。 宁儿快步走来道:“殿下,孙神医来了。” 李承乾喝着茶水,心情不错,道:“请进来。” 孙思邈穿着厚重的布衣走入东宫,须发皆白满脸的笑容,很是和蔼可亲。 可能大多数上了岁数的医生都是这样的和蔼的。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在着急的病人面前,他们都能够保持冷静与和蔼,通过这种感染力,病人也会平静下来。 孙思邈走到殿前,正要换上鞋套。 李承乾拉着这位老人家走入殿中,“您老不用这样,直接走进来便好。” 孙思邈抚须笑着,也就不穿鞋套了径直走入宁静的东宫前殿。 弟弟妹妹们写作业的时候是最安静的,就连说话也放低了声音。 因为谁敢吵闹打扰别人写作业,就会被皇姐惩罚。 这种换位思考,互相体谅与理解,还有团结一心,互帮互助的优良品质,不知不觉已经在她们的心中扎下根了。 孙思邈看了整齐排排坐的孩子,道:“她们这是……” 李承乾解释道:“写作业。” “嗯。”孙思邈坐下来,抚须也将自己的讲话声音放低了,道:“近来老朽去给皇后与太上皇诊脉。” 李承乾道:“母后与爷爷的病情如何?” 孙思邈缓缓道:“皇后的病情尚可,只要不劳累便很少犯病,只是……” 说起爷爷的情况,孙神医神色不太好。 李承乾给他老人家倒上一碗茶水,道:“您但说无妨。” “太上皇他不能再喝酒了,要戒酒。” “一定要戒吗?” “嗯。”孙思邈低声道:“宫里的人说太上皇他时常头晕,起初只是觉得年纪大了容易疲倦,可在老朽看来没这么简单,寻常的疲倦会导致头晕,但鲜有天旋地转,老朽没在太上皇面前明说,还望太子殿下劝谏他,往后一定要戒酒。” “孤知道了,多谢您老告知。” 孙思邈带着笑容,抚须又道:“老朽编写药经之余,也将殿下的微生物说也写了进去。” “都是浅显的学识,让您老人家见笑了。” 正说着,李承乾从书架上拿了一卷纸,“如果您缺少纸张,孤这里有很多。” “不用了,杜荷公子给了老朽许多纸张,不过纸张保存不久,老朽会将药经写在竹简上,再让杜荷公子安排人抄录。” 孙思邈站起身低声又道:“药经还未写完,老朽就先回去了。” “孤送您。” “太子殿下,不用送了。” 李承乾依旧送着孙神医,一路走出东宫,出了承天门。 在朱雀门还有杜荷安排的仆从一路护着。 李承乾揣着手一路走回宫里,刚走到武德殿,就听到殿内的争吵声,一个个酒坛子被丢了出来。 往殿内一看,正是父皇与爷爷正在争吵。 “嘭!”又是一个酒坛子,被丢出来摔碎在地。 李渊也见到了一个身影在殿前闪过,忙喝道:“承乾,你给朕进来。” “哎,爷爷……”带着笑容,李承乾走入武德殿殿内,一个个太监正在将这里的酒水全部抬出来。 李世民喝道:“往后不许再饮酒。” “朕就算是现在被酒灌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父皇!”李世民又道:“你的身体不能饮酒了。” “承乾,你来评评理!你父皇竟不让朕喝酒。” 大唐的两位皇帝就在武德殿内,加上现在的东宫储君,算是未来的皇帝。 所以对太监来说,这里站着的是三辈人,三个皇帝。 李承乾道:“爷爷,您确实不能喝酒了。” “连你也……”李渊气得胡子都在打颤,一步步后退看着眼前站在一起的父子,“好好好……” 看来孙神医今天诊脉完了,便将病情告知了父皇。 李承乾上前道:“爷爷,您住到东宫去好不好,孙儿那边有很多好吃的。” “有酒吗?” “有。”李承乾点头,又道:“只不过要节制,要少喝。” “哼!”李渊挥袖瞪眼看着儿子,道:“这武德殿,朕早就不想住了。” 李世民欲言又止。 李承乾安抚着皇爷爷,走出武德殿低声道:“唉,这个家真是太难了。” 前脚刚走出太极殿,李渊指着殿内的儿子又道:“朕的孙子比你强多了。” 李世民闭着眼呼吸沉重。 一旁的老太监跪倒在地,道:“陛下,息怒!” “父皇一时气话,朕不会放在心上。” 老太监长出一口气,又看了看已经走远的爷孙俩,安抚着刚刚的心惊肉跳。 东宫还是有空房子的,其实崇文殿的后殿就可以收拾出来,给爷爷住。 换了个环境,李渊的心情好了不少,他笑道:“要放在以前你父皇才不会让朕来东宫住。” 李承乾与李丽质收拾着这里,道:“那因父皇与您都下不来台了,才会放任孙儿领着您来东宫。” 李渊努着嘴抚须道:“非也,是因你父皇是看你能够将这些孩子照顾好,才不会反对的。” 李承乾给爷爷换了一身较为宽松的衣裳,道:“爷爷在武德殿的言语也有些重了。”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家事 李渊觉得有些累了,便侧卧下来道:“这个家要是没有你和观音婢,早就散了。” 李承乾笑道:“爷爷,您先休息。” “嗯。”李渊闭上眼点头道:“你们都退下吧。” 李丽质跟着皇兄走出崇文殿,低声道:“皇兄,爷爷的病情真的很严重吗?” “往后不要让他老人家喝酒,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多陪陪爷爷。” “嗯。”李丽质重重点头。 李世民生着闷气走到立政殿。 皇后早就知道了武德殿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家说好也不好,说不好还是有几个懂事的孩子。 长孙皇后安抚道:“父皇去了东宫也好。” 李世民一手还握着拳,呼吸沉重。 黄昏的阳光正好从窗内照入,照在这个皇帝的脸上。 宫女们都低头站立,战战兢兢。 “伱们都出去吧。” 听到皇后的话语,宫女们如蒙大赦纷纷走到殿外。 殿内,长孙皇后看着丈夫的神情,叹道:“父皇向来最喜饮酒。” 李世民神色痛苦道:“朕多希望父皇能够安安稳稳度过晚年,可……” “陛下,父皇只不过一时气急。” “朕知道。”李世民点着头,“朕不该当众摔了酒坛子让他老人家颜面难堪,也不会气急败坏与朕说那些话。” 好在这个丈夫是能够听得进劝的,这才觉得这个家还有救。 长孙皇后轻拍着陛下的后背,道:“想着休沐,不如去太液池的旧址,游湖驾船散散心?” 李世民摇头道:“不用了,朝中还有些事,朕等着玄龄的禀报。” 喝下一口茶水,又道:“等父皇气消了,朕再将他请回武德殿。” 长孙皇后神色凝重,又想着气走了容易,请回来难。 这父子俩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至少承乾不会和他的父皇吵架,做一个皇后,做这个天家的主母,一想到承乾的懂事还有些欣慰。 李渊在东宫的第一天还算是平稳,有孩子们陪着他老人家用饭,没有酒水倒也吃得开怀。 东宫的美食从另外一方面,弥补了他老人家对酒水的依赖。 正在吃饭,李孝恭大步走来道:“长孙老狐狸还说老夫不敢来东宫了,哼!这就来了!” 李承乾讶异道:“您来得正巧呀,正好是用饭的时辰。” 李孝恭大步坐下,狐疑地看向一旁的老爷子,道:“您怎么也在?” 李渊低声道:“养病。” “嗯。”李渊接过碗筷便吃了起来。 一边吃着饭,李承乾道:“爷爷,你知道程大将军的牛为什么会摔死吗?” 李渊道:“为何?” 李孝恭也瞪着眼珠子看过来。 “起初孙儿也不清楚。”李承乾低声道:“后来孙儿问了处默,他说他亲眼看见牛摔进沟里的。” 李孝恭点头,“嗯,听说程家庄子的乡民都看到了,都是亲眼看着牛摔进了沟里。” 李渊瞪了一眼,示意他不要打断。 李孝恭只好低头继续吃着菜。 李承乾小声道:“牛是最有耐力,走路也是最稳的,怎么会轻易摔进沟里,后来孙儿想明白了,牛喝多了。” “嗯?”李渊抚须沉吟,正在思量着。 “他们不会喂牛喝酒,但是他们可以将醪糟喂给牛,牛吃多了醪糟醉了,再厉害的牛也走不稳路,才会摔进沟里,如此一来乡民们都看到了牛是自己摔进沟里的,也看到了没有人推牛。” 李孝恭一拍桌案,道:“好手段!” 李承乾继续道:“当然了,牛已经被杀了,想要求证,也不可能给官府找到证据的。” 李孝恭恍然道:“别看程咬金平时粗放,他可灵醒着,当年打仗的时候喊得最响亮,总能有些奇招,打得敌军措手不及。” 朝中休沐一般要到过了新年正月之后,才会忙正事。 这个隆冬的时节,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自己的事。 李承乾做了两把摇椅。 李孝恭与李渊一人一把,坐在崇文殿。 李渊享受着一次次的晃动,李治与李慎两个孩子就在背后推着,道:“你看看你父皇,他早就忘了朕还在东宫,也不来请朕回去,就连给朕赔个罪也不来。” 李承乾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继续摆弄着手中的榫卯,道:“听说父皇这些天又召见了房相,多半是还有事,来不了。” 李渊看了看这个孙儿,他确实比以前健壮了许多,道:“听说你监理朝政的时候,满朝文武对你赞誉有加?” “嗯,他们是这么说的。” “就没人在背地里说你的坏话?” 李承乾将四个榫卯扣在一起,目光端详着,回道:“可能会有吧,也不会让孙儿知道的。” 李渊低声道:“有些人,有些事,你别付出太多的心思。” 李孝恭赞同点头,道:“对你有用的人不见得真有用,对你忠心的人关键时候更重要。” 有太监快步走来,道:“汉中王,前来觐见。” 李渊诧异道:“好久没见这个小子了,他回长安了?” 太监小声道:“还给太子殿下送了两只斗鸡,说是给殿下取乐。” 闻言,李孝恭站起身,快步走向东宫外。 李承乾还在摆弄着另外一组榫卯,也不知皇叔去做什么,见他回来的时候,还提着两只已经死去的斗鸡。 李孝恭随手一丢道:“拔毛,炖了。” 太监慌忙行礼道:“喏。” 陪着皇叔与皇爷爷又说了一会儿话,李承乾回到了东宫,才知道皇叔出去见了汉中王李元昌,又当着李元昌的面,皇叔亲手将两只斗鸡拧断了脖子。 吓得李元昌仓皇而逃。 毕竟皇叔当年是与李靖大将军南征北战的大将军,稍稍显露一些杀气,吓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皇叔是宗正寺卿,管着李唐宗室的大事小事,他训斥父皇的宗室兄弟也是理所当然。 李元昌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往后也不敢再来东宫了。 他们堂兄弟之间的过节,李承乾不想参与,东宫储君管得太宽,会让人说闲话的。 隆冬时节进入了十二月,爷爷已有半个多月没有喝酒。 今天又下起了雪。 其实爷爷也不是多么执拗的人。 他听得进去劝说。 只要别像父皇那样当众摔了他老人家的酒坛子。现在就在东宫戒酒,稳稳当当的。 此刻,父皇与母后也在东宫前,正在向皇爷爷赔着不是。 李承乾将两个榫卯拆开,合并成一个之后,再将一个个小方块拧上,一个魔方就做好了。 为了做这个魔方,用了两个多月。 李丽质喜欢玩拼图,她今天请来了工部的画师。 “皇兄,就差你了!” 闻言,李承乾收好手中的魔方走出东宫。 弟弟妹妹一大家子,还有父皇,母后,皇爷爷站在一起,让三个工部的画师在画板上画。 将所有人都画进去,一副用来保存,一副用来做拼图,一副给父皇与母后。 李渊坐在最中间,神色带着笑容。 李世民注意到儿子正在把玩着一个东西,好奇道:“这是什么?” “魔方。”李承乾一边玩着把玩着道。 “听说李元昌来看你了?” “嗯,没进东宫。”李承乾回应着,继续转动魔方。 “孝恭希望你不要被外物所扰,那些玩物看着有趣,其实只会消磨你的心智,一旦沉迷其中,你的心智便不再坚定了。” 李世民说教着,看儿子还在玩,便夺了过来,“此物有何奥妙?” 李承乾揣着手,气馁地解释道:“魔方,转动它,每一面都有数字,让六面的数字全部整齐在一起。” “这有何难?” “父皇试试?” 李世民开始转动魔方,忽又皱眉,转动数字“一”连带着其它几面的数字也跟着转了起来。 又转动几次,李世民面色有些许涨红。 打量着这个小方块,他活动了一番手腕,继续转着,魔方榫卯并不牢固,所以转动的时候,还有松垮。 “嘶……” 这父皇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魔方如临大敌,眼中逐渐有了血丝。 工部三个画师确认一番,行礼道:“陛下,画好了。” 见父皇没有搭理,李丽质走上前,确认了一番,三个画师的画一样,水平高超,爷爷与弟弟妹妹,还有母后皇兄都画在一块木板上。 李丽质礼貌行礼道:“有劳三位。” “公主殿下不用这般。” 三个画师连连行礼告退。 东宫的孩子很懂规矩,也很有礼貌,更加聪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东宫孩子思维比国子监的孩子更敏捷,思考问题的方式与别的孩子也不一样。 思维敏捷也都是从一次次临场考试中锻炼出来的。 “父皇,这是什么?” “魔方,你皇兄做得。” 见父皇还在转动,李丽质道:“让女儿试试?” 先是看了眼揣手站在一旁的儿子,李世民将魔方递给她。 李丽质先是看了看魔方的几面,而后开始转动,大概转动十余次,魔方的几面数字便完整了。 “嗯?”李世民惊诧,但又没有表现得很明显,语气平淡道:“丽质以前就会了?” “女儿也是第一次玩魔方。” “嗯。”李世民不住点头,神色凝重。 直到父皇与母后走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魔方,继续转动着。 李承乾看着眼前一幅全家福的画像,低声道:“父皇开始顺东宫的玩具了。” 这个家还是有很多问题,至少现在还不严重。 父皇终于来向爷爷赔罪了,当然爷爷也没有因此回武德殿。 对爷爷来说,武德殿并不是一个适合他安度晚年的地方,相比之下东宫有孙子孙女在,对他来说才是莫大的宽慰。 说来还是李丽质亲自向父皇劝说,父皇才肯过来赔罪。 若不这样做,也不知道爷爷会因此惦念多久。 爷爷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他很清楚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也清楚谁是好孩子,谁是坏孩子。 要说脾气倔,给他老人家一个台阶,他就下来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为了这个家,我们也要站出来。” “皇兄说的是。”李丽质十分认同。 生活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总要有些事要面对,关中还是大雪天,吐蕃的使者又来了。 去年来使给东宫送信的是桑布扎,今年来使的正式使者还是他。 李承乾在鸿胪寺见到了这个使者,打量着这个小小的鸿胪寺,总觉得这个地方不够大。 如果哪天来大唐的使者太多了,这些人坐哪儿去呢? “一年不见,太子殿下长高了。” 听着带着吐蕃口音的关中话,李承乾没理会他,而是看向一旁的小吏,道:“赵国公到了吗?” “回殿下,已经派人催了两次了,说是快到了。” 李承乾点头,继续剥着手中的茶叶蛋。 桑布扎双手背负,走了两步又道:“吐谷浑与大唐开战时,我们的大相说过,大唐一定能赢,之后我们都看到了,大唐胜利了,吐谷浑的牛羊战马,都归了大唐。” 话音刚落,长孙无忌脚步匆匆而来,他被冻得缩着脖子走入鸿胪寺内。 李承乾连忙起身相迎,道:“吐蕃使者来了,本想着是舅舅主持接待使者的事宜,孤这才请您来一趟。” 长孙无忌先是看了这个吐蕃使者一眼,才坐下来,喝下一口热茶驱寒。 李承乾不动声色地将舅舅面前的桌子擦了擦,双手勤快又麻利,又递上一颗剥好的茶叶蛋。 长孙无忌很自然地拿过茶叶蛋吃了起来,又看看眼前的使者道:“这位使者是……” 桑布扎自我介绍到:“外臣桑布扎吐蕃使者,特来觐见天可汗陛下。” 李承乾小声道:“舅舅,此人今年就来过一次,给孤送信的。” 长孙无忌神色了然,又道:“禄东赞没来吗?” 桑布扎回道:“大相与泥婆罗还有要事,又得病需要疗养。” 李承乾忽然问道:“肥皂好用吗?” 桑布扎从怀中拿出一块小小的肥皂,道:“为感谢当初太子殿下相赠,大相也将肥皂分给了我等。” “大相得了什么病?” 桑布扎又回道:“只是腹痛难忍,昨日到的消息,大相已康复了。” (本章完) 第七十章 最划算的买卖 长孙无忌也没吃眼前的茶叶蛋,而是听着使者的讲述思量着。 见舅舅不吃,茶叶蛋就要凉了,李承乾便拿起了那颗已剥了壳的蛋吃了起来。 作为吐蕃使者来唐的桑布扎,他依旧一脸的骄傲。 李承乾低声道:“这么说来大相是病了?现在又好了?” 桑布扎点头,“正是。” “舅舅?” 长孙无忌颔首道:“在鸿胪寺与使者谈话就不要吃这东西。” 李承乾一口将茶叶蛋吃完,在嘴里嚼着咽下,这才开口道:“刚想问,如果吐蕃大相现在痊愈了,传信过去作为使者再来大唐,是否来得及?” 长孙无忌神色纠结,有些许思量。 闻言,桑布扎连忙道:“尊敬的太子殿下,我们吐蕃的大相与泥婆罗正在商谈要事。” 李承乾揣着手又道:“舅舅?” 长孙无忌颔首道:“殿下请讲。” 李承乾接着道:“对吐蕃来说是泥婆罗更重要,还是大唐更重要。” 闻言,鸿胪寺众人纷纷看向桑布扎。 这位吐蕃使者又连忙躬身行礼解释道:“太子殿下,吐蕃大相绝无此意。” 鸿胪寺内众人依旧抱有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使者。 桑布扎躬身站着,又道:“泥婆罗事涉吐蕃雪山后方的圣河,古往今来因圣河而起的战争,我吐蕃有无数勇士死在了那条河的对岸。” 泥婆罗河边上的泥婆罗其实是个小国,这条河从吐蕃的大雪山一路往下,会流经泥婆罗,也会流经天竺。 因此掌握这条河上游就很关键。 李承乾小声又道:“舅舅?” 长孙无忌颔首,“殿下请说。” “既然吐蕃使者说他们的大相来不了大唐,直说便好,为何还要说他生病了?” 太子殿下的话语声不大,鸿胪寺一众官吏听得很清楚。 李承乾又道:“舅舅,你说是不是吐蕃大相对我大唐不敬?找了个生病的借口不来了?” 桑布扎再行礼道:“太子殿下,吐蕃大相绝无此意。” “孤只是一次猜测,使者不用紧张。” 说话间,有个太监脚步匆匆走入了鸿胪寺中,一个刚好能够拿在手中的立方体放在了眼前。 太监解释道:“赵国公这是陛下所赐。” 长孙无忌皱眉看着道:“谢陛下。” 说了一声谢,长孙无忌见人还站在眼前,又道:“陛下还有话语嘱托吗?” “有的,还请赵国公将魔方的几面数字凑齐,之后再呈给陛下。” 长孙无忌拿过这个立方体,仔细观察着,现在立方体六面的数字很杂乱。 李承乾侧目看了眼,这并不是东宫做出来的魔方。 看来是父皇让工匠按照东宫的魔方样式仿造的,做得也比东宫更好一些。 至少不是自己做出来那样松松垮垮。 长孙无忌转着这个魔方,蹙眉不语。 太监临走前又道:“陛下还给了中书省诸位都分发了魔方,谁先能够完成,陛下会有赏赐。” 其实魔方这个玩具,也远没有超越一个时代技艺的超前性。 这就像是椅子,只要有经验的木匠多看看,便能知晓其中奥妙就能仿造出来。 这种技术是挡不住的,也一定会风靡关中。 相较之下,肥皂的独特性以及秘方,短时间内还没有被人发现。 所以,类似椅子这样的造物,顶多能让泾阳赚到第一桶金,而其价值也会很快因产能过剩导致变得廉价。 这种市场反应也根本不是人为能够控制的。 再看眼前,那吐蕃使者还躬着身子。 长孙无忌转动着魔方,时而停顿端详。 李承乾揣着手道:“这位使者?” 桑布扎依旧是恭敬地行礼,道:“太子殿下,吐蕃一直以来对大唐都是十分尊敬的。” “使者也不用紧张。”李承乾面带笑容,又道:“其实孤只是想念吐蕃大相,如果他亲自来大唐就更好了。” 桑布扎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神色也从刚刚的紧张中放松了下来,他又道:“太子殿下,所赠的肥皂大相依旧珍藏着。” “大相送给孤的青稞酒,如今还珍藏在东宫,还望他再来大唐,孤能够与他痛饮。” 桑布扎又是行礼,道:“我们的大相,也在一直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唉……” 听太子一声叹息,鸿胪寺的众多官吏神色一紧。 李承乾缓缓道:“虽说孤在大唐,他在吐蕃,也许多年都不会相见,可孤想着。” “多年后禄东赞会站在雪山上,远望大唐时,他还能想起当年的冬天在太极殿前,孤这位大唐的太子送给他的肥皂,以及孤对他说过的话。” 桑布扎道:“大相一定会记得。” 吐蕃使者与大唐太子在鸿胪寺的这场谈话进行得很愉快。 两人一起走出鸿胪寺的时候,礼部官吏皆是站在一旁,面带笑容。 只有长孙无忌还在昏暗的鸿胪寺内,转动着魔方神色纠结。 鸿胪寺外,李承乾揣着手道:“你看,我们大唐的鸿胪寺这么破旧,好多年没有修建了。” 桑布扎笑着,“大唐天可汗陛下英明神武,无须多么华丽的官邸,只要天可汗还在,这长安就是光芒万丈的。” 李承乾低声道:“你们这些使者总是喜欢说笑。” “臣来使大唐,见到了大唐的富裕,今年夏天的大非川一战臣又见识了大唐的将士的骁勇。” 李承乾蹙眉道:“孤说过很多次了,吐谷浑会败是因为吐谷浑王的愚蠢。” “我们的大相也是如此认为,一个愚蠢的王是守不住他的领土与牛羊的。” “所以大唐能够击溃吐谷浑并不是因大唐有多么的强大。” 桑布扎行礼道:“太子殿下太谦虚了。” 李承乾道:“使者此番前来,会不会如之前那样匆匆来,匆匆走了?” “此来大唐定要见过天可汗,朝拜之后再回吐蕃。”言罢,他抖了抖身上的挂着兽皮的外衣,行礼道:“吐蕃的贺礼已在路上了,我们的赞普献上三千牛羊,正在路上。” 李承乾笑道:“那使者先去休息,下次大朝会再见?”桑布扎还想与这位太子多说一些话,不过既然言至此处,他用唐人的礼仪道:“大朝会见。” 送走这位吐蕃使者,朝着鸿胪寺内看去,舅舅还在转动着魔方。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鸿胪寺外,看着舅舅那拧巴的神情,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又是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 鸿胪寺的官吏纷纷面面相觑,他们低声议论着,太子殿下的两声叹息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他们当值的官吏没做好? 本就是休沐时节,鸿胪寺与礼部的官吏还要在休沐时节当值,心中本就不舒服。 父皇是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同时他也是一个颇有自信的皇帝。 这种自信来自于,皇帝觉得他转不好魔方,那么朝中群臣也不见得能够转好。 几个工部的工匠还在造着魔方,继续往朝中各部正在家中休沐的各级官吏送去。 能不能先解开这个魔方,倒成了现在朝野的一场智慧竞赛。 魔方这个游戏很有意思,考验思维能力。 上官仪身为弘文馆的学士,每日都要来一趟这里当值,又是身兼泾阳县的主簿。 休沐时节,其实也没有强制学士们来这里当值,大家绝大多数都是意思意思。 此刻,上官仪走在热闹的朱雀大街,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 这个时节的长安城最热闹 本以为,今天在弘文馆的人不会多,谁知前脚刚走入馆内,就见到了不少人围坐在一起。 大家正在议论着什么,还有几声着急的怒骂声。 也不知怎么了,上官仪凑上去看,见到了被人群包围的当中,有三个人正在转动着一个方块。 “伱错了,不能这么转!” “你都转了一个时辰,不行就此作罢,让我来。” 言罢,就有人抢走了魔方,将一人踹走,抢了位置坐下来,转动魔方。 上官仪仔细看着,只见有一个人气恼地跺脚,失败了就丢下魔方下一个人继续钻研。 弘文馆的主事定了一人半个时辰,每个人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来解密这个魔方。 “你说这个魔方内是不是藏着什么,解开了就会掉出金子?” “怎么可能!”有人当即否定道:“如果真有金子,就已经砸碎了。” 又有人道:“能够解开这个小东西的智慧就价值千金了,尔等目光短浅!” 上官仪听着周遭的议论,默不作声站到了一旁,开始排队,他也打算试一试。 “解开了!解开了!”有人朗声道:“钦天监的李淳风道长第一个解开了,陛下赏赐万钱。” 闻言,原本兴致高涨的众人顿时没了兴致。 倒还有人正在专研,“难道此物内有道家的奥妙?” 智慧永远是人们追逐的动力源泉,当第一个解开魔方之后,这个魔方在朝野的议论也很快就平息了。 一场知识竞赛因为第一个人的解密成功而结束。 当然了,这样一来很扫兴。 等李淳风道长来到东宫的时候,李承乾正在与爷爷下着象棋。 “臣李淳风见过太上皇,太子殿下。” 李渊点着头目光继续看着棋盘,东宫制作的象棋很有意思,老爷子正全神贯注,低声道:“等朕学会了,就去好好教训二郎。” 李淳风递上魔方道:“臣解开了魔方,陛下说此物乃是东宫所造?” 李承乾也看着棋盘手里把玩着棋子道:“本来给弟弟妹妹锻炼思维的,后来被父皇顺走了。” 李淳风三十岁出头,不到四十岁,穿着一身单薄的道袍,不解地站在原地。 李渊推动自己的炮,道:“将军。” 李承乾将一旁的车拉过来,吃了爷爷的炮,解开了危机,神色依旧凝重。 “朕听高士廉说你棋艺了得,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棋盘上杀得有来有回,李承乾把自己的马往前一跳道:“将军!” 李渊正想要移动自己的将,却发现被两只马将死了,见状灌了一大口茶水,指着棋盘道:“你的马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李承乾低声道:“就在爷爷只顾着进攻的时候。” “朕的孙儿算无遗策,可惜了!” “爷爷可惜什么?” 李渊惋惜道:“可惜你是东宫太子。” 一边收拾着棋盘,感受到雅兴被打扰了,李渊不悦道:“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李淳风双手捧着魔方,“此物乃是东宫所造。” “听说李淳风道长是第一个解开的?” “既然此物是东宫所造,臣不敢当第一。” “你是第一个就是第一个,李道长精通数术算理,其实早该想到的,除了您放眼这朝堂,还有谁有这等能力?” “太子殿下谬赞。” 李承乾给了一旁的宁儿眼神。 宁儿会意之后,又从东宫拿出一张纸,纸张上是六阶魔方的图纸。 李承乾接过图纸递给他,道:“这是更高阶的魔方,道长拿去造出来。” 李淳风拿过图纸,仔细看着。 “孤的图画得并不好。” “臣看得懂。” “送道长,这是天底下唯一一份图纸,这份造化不是东宫的,就该是你李道长的。” 闻言,李淳风又是行礼,道:“殿下才是有造化的人物。” 李承乾忽然笑了,“爷爷,孙儿早就说过了,孤就是这大唐的祥瑞,能够给世人带来更大的造化。” 李渊也是抚须笑道:“我们李家的祥瑞,喜将这非凡的智慧送给别人?” “孙儿希望大唐的臣民能有更大的成就,自然不能吝啬。” 李渊摆了摆手,“退下吧,不要打扰朕与孙儿下棋。” “臣领命。”李淳风将这个三个字咬得很重,面向太子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棋盘上铺好了棋子,李渊忽然想到了什么,便盯着这孙子小声道:“你有意的?” “利用的声望,将这些声望与人心占为己有,是孤从父皇身上学到的本领。”李承乾揣着手坐在椅子上,继续道:“一个临时想到的游戏,能够换来一个数术大家的投效,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吗?” 注:桑布扎,全名吞弥·桑布扎是松赞干布一统高原之后,吐蕃的藏王松赞干布的御前大臣,吐蕃七贤臣之一。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能从天黑讲到亮 李渊喃喃自语道:“幸好朕退位得早。” 小福走来道:“殿下,泾阳的信。” 李承乾打开信纸,信纸内部还有一层封蜡,这是一个保险装置,如果被人拆封过,溶解的封蜡便会留下痕迹,如果用火溶解时温度太高就会烧坏纸张,而这种纸张是泾阳独有的。 质感与薄厚也是独一无二,因此保密性上很靠谱。 撕开信纸封蜡,李承乾看着信中的内容,慕容顺在四方馆已有一个月了,因泾阳需要备货,原本计划在半个月前的事,一直拖到了现在。 “皇兄有事就先去忙,妹妹陪着爷爷下棋。” “哈哈哈!”李渊抚须笑道:“丽质,要是输多了,可不要哭。” “哼,爷爷不要小看孙女。” 言罢,李丽质与爷爷下着棋,李承乾拿着信纸走入了隔壁的东宫。 东宫储君自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而且谦逊有礼。 近来这位东宫太子越发勤勉,开始逐渐参与朝政。 在一部分人眼中东宫的储君又是个可怜的孩子,他肩负着储君的位置,很多事上都要以身作则。 对弟弟妹妹,树立起一个好榜样,不任人唯亲,不被外物影响 甚至东宫太子自己闲来造出来的玩具,都被皇帝夺去了。 也就是现在以一种很诡异的速度风靡长安的玩具,魔方。 这位东宫太子没有去过骊山的行宫,更没有享受过冬天的温泉。 据传闻,如今的东宫有许多的书卷,甚至太子身边没有任何一样能够取乐用的玩物。 更不会时常与三五好友聚在一起饮酒,因要教导东宫的弟弟妹妹们,这位东宫太子分身乏术,哪里还有时间去结交朋友。 贞观七年临近十二月,慕容顺被上官仪带到了一间驿馆二楼,二楼的这处房间很小。 在眼前有一张白布,白布横在这间屋子。 慕容顺与上官仪站在白布前,仔细看着白布,透光处可以见到两个人影。 上官仪道:“慕容顺到了。” 白布另一边的人影点了点头,这个人影坐在椅子上,阳光向阳处还能见到在一旁站着另外一人。 “慕容顺,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你的贵人。” 白布另一边传来了话语声,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慕容顺行礼道:“贵人有何吩咐。” 这个慕容顺被上官仪训得很不错,他的谈吐也更像关中人了。 “午时过后会有礼部的使者请你去鸿胪寺,会见赵国公与太子,会恢复你吐谷浑王的身份。” 慕容顺恍恍惚惚道:“我不想回去,天可汗为何还要我回吐谷浑。” “伱也可以一直留在长安城。”那女子的话音再次传来。 “臣愿意一直留在长安城。” “那好从现在起,你的一切都要按照贵人的要求来。” “喏!”慕容顺躬身行礼。 “你说你愿意接受吐谷浑王的名号,并且接受伏允的继承,但你需要一辈子留在长安城学习,如今北方草原,漠北与突厥正值对峙时期,你可以作为唐使出塞外……” 听着贵人的吩咐,慕容顺一一记下。 言罢,白布后方的两个身影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这处房间,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女子在说话,而另外一个人一直没有言语。 慕容顺一直等在这个房间,到了午时,有脚步声从屋外传来,一队官吏站在门口道:“慕容顺?” 他行礼道:“正是在下。” “鸿胪寺,你走一趟。” “喏。” 贵人说得不错,午时一到,这些人就来了,只要不是午时问斩,对慕容顺来说这一切都是可以接受的。 天可汗是一个仁慈的皇帝,就算是吐谷浑王死了,还是留下了他的儿子。 鸿胪寺内,一群官吏正在吃着茶叶蛋。 屋外还下着大雪,雪落个不停,让原本安静的皇城,此刻更寂静了一些。 李承乾脚步匆匆而来,道:“诸位不要客气,东宫的茶叶蛋还挺多的。” “谢太子殿下。” 一群文吏纷纷道谢。 长孙无忌坐在上座,道:“太子殿下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 李承乾递上一颗道:“舅舅也吃?” “唉……”长孙无忌叮嘱道:“就准这一次。” “谢舅舅体谅。”李承乾往自己的双手吐了吐气,而后搓着就要冻僵的双手与耳朵。 炉子就在边上,先用炉子温暖了手,再用热乎乎的手去温暖耳朵。 李承乾道:“这冬季到了,高阳与稚奴都着凉了,让她们吃药,总是跑,东宫真是一路追着给她们喂药。” 长孙无忌闭着眼,沉声道:“太子殿下也要注意冷暖。” “正是一生年纪中最健壮的时候,况且锻炼体魄,应该没这么容易着凉。” 长孙无忌缓缓点头,“确实很久没有生病了。” “晨跑其实是一个很好的生活习惯,舅舅也可以试试的。” “嗯。” “咦?我们的新任吐谷浑王还没来吗。” 听太子殿下问了一句,当即有人去传话,门外的官吏脚步匆匆走入鸿胪寺,他身上还有不少积雪,道:“人就要到了。” 李承乾神色不悦道:“本来东宫因弟弟妹妹的事耽误了片刻,不成想这个吐谷浑王竟然来得更晚,岂有此理。” 李百药将一份份的奏疏与旨意放好,今天礼部与鸿胪寺要面见是吐谷浑的新可汗。 慕容顺现在穿着一身唐人特有的布衣,穿着唐人的靴子,他一脸谦卑向路过的每个官吏作揖。 一路被人领到了鸿胪寺,慕容顺站在门前犹豫了许久,闭着眼深吸一口冷冷的空气,再吐出来,鼓起勇气进入这个如同站着血盆大口的鸿胪寺。 慕容顺觉得,可能走入这里,自己的尊严或者是当个人的底气都会被他们吃得一干二净,哪怕可能是将心肝脾肺全部掏出来给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心不是黑色的。 其实鸿胪寺内的气氛很不错,十余个官吏坐在这里,还能谈笑风生,比如说今年冬天谁家又生了一个孩子,谁家又娶了一个媳妇,哪户人家的寡妇终于嫁出去了。 等等这些事都是人们为之津津乐道的。 李百药见人来了,他双手递上旨意道:“这是天可汗旨意,继承吐谷浑王的名号,从此为大唐西面的屏藩,拱卫关中,听从天可汗号令。” 慕容顺双手接过旨意,朗声道:“谢天可汗。”一并交给这个吐谷浑新可汗的还有原本的吐谷浑王印信,以及历代吐谷浑王的国书。 在吐谷浑的列祖列宗名字下,加上了慕容顺三个字。 天可汗是个仁慈的皇帝,更是个很有责任心的皇帝,就连吐谷浑祖宗之事都亲自代为执行了。 这皇帝做得实在是太厚道,如何不让诸国臣服? 慕容顺双手还捧着旨意没有放下来。 照理说做完这一步,慕容顺就可以高高兴兴回去了,然后去吐谷浑当个新可汗,往后成为大唐的附庸,打仗的时候冲在前面当炮灰,要不就是跟在后头跟着捡人头。 “臣还有一事相求。” 闻言,李百药神色多了几分不悦,鸿胪寺的众多人也停止了议论。 慕容顺朗声道:“臣愿意继承父汗,成为吐谷浑的新可汗,当一个吐谷浑的王,但臣不想回吐谷浑。” 大唐的文官都不是好惹的,一个不听话的新可汗很快就引来了敌意。 有人拍案道:“你是何意思!你不去吐谷浑你还想去哪里。” 慕容顺闭着眼,身体还有些许颤抖,朗声道:“臣在长安四方馆读书,深知天可汗之气魄,深知大唐之磅礴,吐谷浑如同蝼蚁,哪敢与大唐争锋,还请大唐帮助臣治理吐谷浑。” 长孙无忌搁下手中的笔,凝重的神色观察着对方,道:“你知道你这是抗旨吗?” 听到赵国公低沉的话语,慕容顺的身形明显有了些许颤抖,他脑海中想着话语,终于想到了上官仪与贵人教过自己的他,又道:“臣因孝道是应该,也一定要肩负起吐谷浑可汗的名号,臣没有抗旨。” “臣是吐谷浑人,臣不是唐人,这世上需要有人歌颂天可汗。” “天可汗不需要你来歌颂。” 长孙无忌再一次反驳。 “有些话从一个吐谷浑人口中说出来,比唐人更有用!” 慕容顺说出这些话,已耗光了所有的勇气,他现在站在这里都有些打颤。 李百药将刚刚记录下的对话放在赵国公面前,低声道:“此事要如何决断?” 长孙无忌眯着眼盯着慕容顺,缓缓道:“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慕容顺用力咽了一口唾沫,道:“没人教臣。” “你撒谎!” 长孙无忌语气更加森冷了。 慕容顺忽然跪倒在地,他拜伏在地道:“求你们了,不要让臣回吐谷浑,吐谷浑人知道臣投效了天可汗,就算是回去,那些残存的族人,也会杀死臣的。” 长孙无忌忽然看向坐在身侧的太子。 承乾坐在炉子边,正揣着手靠着墙闭眼,呼吸平缓,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睡着了。 而后,长孙无忌将炉子往边上推了推,以免烧到了太子的衣角或者是那宽大的袖子。 李百药低声道:“赵国公,既然他答应了继承可汗之位,那便不算是抗旨了。” 再看慕容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模样,李百药又道:“他这话不太像是谎话,不过是怕死而已。” 长孙无忌失望摇头,失望的是伏允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儿子。 明白了赵国公的意思,李百药朗声道:“你先去长安驿馆等着,等我们商议好。” “喏。” 慕容顺战战兢兢地走出鸿胪寺。 外面还下着雪,上官仪等在皇城门口,“事情怎么样了?” 慕容顺脚步不停,一边走着一边回话,“按照贵人与您的要求,臣都一五一十说了。” 上官仪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很好,以后你就能活得更像一个人,至少比现在更像一个人。” “谢贵人……”慕容顺环顾四周,不知要往哪里拜。 上官仪对他道:“人要活得有价值,你觉得你活着有价值吗?” 慕容顺摇头。 上官仪在他耳边低声道:“往后你的价值就是要做事,做对大唐有用的事,你就有了活着的价值,只要你有了价值,谁都会尊重你,你有了价值,谁也不会再欺负你了。” 慕容顺重重点头,道:“嗯,我要活得有价值。” 上官仪走在前头,笑道:“吐谷浑有什么好的,一旦你回去之后,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慕容顺道:“我要得到他们的尊重,活得有价值,我要活得像个人。” 鸿胪寺,李承乾醒来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正在这里议论。 先是看了看四下,有人道:“这该如何是好。” “是呀,徒增麻烦。” …… 身侧,长孙无忌每说一句,李百药便点头一次。 言罢,见身边的这个外甥醒了,长孙无忌正色道:“昨夜没有休息好?” 李承乾道:“孤学会了一个本领。” “什么本领?” “孤会讲故事,可以从天黑讲到天亮。” 长孙无忌笑道:“所以殿下讲了一晚上的故事?” 李承乾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袍,炉子烧着的时候会有些飞灰落在衣裳,仔细拍去之后,抖擞抖擞,就精神了不少。 “没办法,弟弟妹妹精力太旺盛了,不给她们讲故事来消磨她们的精力,她们根本不想睡,往后要增加一些体育课才好。” 堂内官吏也纷纷看向这个太子,东宫太子看起来长高了许多。 这种感觉就像是昨天还是个孩子,现在一夜之间长这么高了。 长孙无忌收拾好眼前的卷宗,捧在手中道:“走。” 李承乾又天真又无辜,眨了眨眼,“去哪儿?” “事情有些变化,去见陛下。” 李百药领着礼部与鸿胪寺的官吏,站在官邸前送别太子与赵国公。 舅舅与外甥走在风雪中,脚步并不快。 只不过今天的风雪很大,不用太久,就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了。 李承乾在冷风揣着手缩着脖子道:“舅舅,孤来拿吧。” 长孙无忌将一部分卷宗递给这个外甥,道:“路滑,走慢点。”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肥羊” 正在往甘露殿走去…… 舅舅说路滑也是有一定道理的,雪层下面的路结了冰,一脚踩在了冰上,就容易摔倒。 俩人说话间走到了甘露殿外,太监脚步匆匆出来,“赵国公,太子殿下入殿吧。” 李世民还在转动着魔方,手上转着三阶魔方,桌上还放着一个六阶魔方,在父皇手里依旧把玩着,“说吧,怎么样了?” 长孙无忌将卷宗都交给一旁的太监。 太监就将卷宗放在了陛下的桌上。 陛下也没有翻看,而是转动魔方的手稍稍停顿,蹙眉端详。 长孙无忌将鸿胪寺的事一五一十讲清楚。 李世民点头道:“一个怕死吐谷浑可汗,不敢回家了?” 长孙无忌道:“正是如此。”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一旁沉默不言。 有太监倒上两碗茶水,一碗给赵国公,一碗给了太子殿下。 喝下了茶水驱寒,李承乾这才感受好一些。 甘露殿内很温暖,原本衣裳与肩膀上的雪开始融化了。 李世民又道:“真是可笑,他竟然胆小到不敢回家。” 长孙无忌作揖禀报,“陛下,经过李百药等人的查问,在吐谷浑地界确实还有伏允的残余族人,因伏允死后恐这些人还会报复,慕容顺便不敢回去了。” 李世民颔首,“所以人要杀干净,杀多少人无所谓,重要的是杀了之后要能够安定。” “陛下说得是。” 李世民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魔方,目光看了眼太子,最后落在长孙无忌身上,“其实侯君集杀了那些人也没有错,只不过碍于朝中那些人的言语,朕不得不惩戒他,落到这步田地,你教朕如何收场?” 李承乾依旧是沉默的。 长孙无忌蹙眉道:“不如就先将他留在长安城。” 李世民点头道:“嗯,朕还能为难一个怕死的人吗?” 长孙无忌行礼道:“陛下明鉴。” “嗯,退下吧,接下来的事你要好好主持。” “喏。” 见舅舅要走,李承乾连忙跟上脚步离开。 等这两人都走了,李世民索然无味地将魔方丢在桌上,抬头叹息,“他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重新走入风雪中,长孙无忌的脚步快了一些,见太子也跟上来了。 李承乾快步上前道:“舅舅,风雪这么大先去东宫避一避,等雪停了再回去也不迟。” 这些雪被风迎面吹来,令人不好睁开眼。 两人来到东宫,走入温暖的崇文殿,这才舒坦,脱去外衣放在炉子边烘干。 现在李渊就住在这里,他老人家与李丽质,还有李治用一种守擂的玩法下棋,轮流挑战,最后胜利次数最多的人可以拿走全部的红枣。 长孙无忌打量着四下,看到了一旁的靶子与弓矢,这些也都从武德殿搬到了东宫。 李承乾抬来一张椅子先让舅舅坐下。 两人坐在门口,看着屋外的风雪沉默不语。 照理说慕容顺这样的事,应该就是这么一个结果,礼部与鸿胪寺无法做最终的决定,当这个决定放在父皇手中,那么结果就一定会是这样的,父皇不会去为难一个怕死的人。 慕容顺也不用担心会不会因去赴任,就莫名其妙暴死在半路上,更不用担心去了吐谷浑被伏允的残余族人暗杀。 当一切都有了更好的结果,李承乾脸上带着笑容。 一只蝴蝶又扇了扇翅膀,吐谷浑的命运也就不一样了。 宁儿带来了东宫的点心。 李治道:“宁姐姐,我想吃梅干菜馅的。” 宁儿在篮子挑选一番,递上两个梅干菜馅的肉饼。 李承乾也递给舅舅一个,“要什么馅的?” “都可以。” 将梅干菜肉馅的饼给舅舅,李承乾自己也吃了一个。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李渊都输了好几盘了,也没见雪势减弱。 长孙无忌道:“什么样的故事从天黑讲到天亮。” 李承乾道:“葫芦娃。” “葫芦娃?是一个人吗?” “不是,是几个葫芦娃齐心协力打败妖魔的故事,很有意思的,舅舅要不要听一听。” 长孙无忌点头。 李承乾从爷爷种下了一颗种子开始说起。 这个故事其实很简单,讲述起来也很容易。 讲到三娃这里,雪势终于减弱了。 长孙无忌便起身要离开。 李承乾站在东宫门前送别,道:“舅舅也没听完这个故事,这就走了。” 宁儿道:“赵国公多半不喜打打杀杀的故事。” 翌日,长安城有不少老旧的房子被压塌了,正在休沐的李道宗只好亲自带着人去查看。 有些老旧到不能住人的空房子也就懒得清理,要是有人来住,会有新住户去坊正处付钱,请人来打扫。 官府要是带头将这些积雪都清理了,就会让民壮不高兴,那些人会觉得官府不管他们的死活。 因民壮们要在这冬日里农闲的时候找活干,给人除雪清理屋顶积雪的活也能赚钱。 京兆府保持着与坊间原有的默契。 官府不管的地方,自然有人钱请民壮去做苦力。 李道宗正在各处巡视着,便见到了上官仪带着一个突厥人走入一间酒肆。 就是多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李道宗还要带着人手去长安城各个街道查案,并没有多做停留。 上官仪将一块肥皂交给眼前的突厥使者,阿史那杜尔。 三年前阴山一战,战败的颉利可汗便是这位阿史那杜尔的叔父。 这位突厥人此番来使大唐一是为了觐见天可汗,二是为了看望他的叔父,也就是现在还在长安的颉利可汗。 上官仪将一袋肥皂渣放在他面前,道:“杜尔将军可喜欢此物?” 阿史那杜尔亦是突厥族中猛人,交战四方,长年征讨突厥各部落的猛将,他很喜欢眼前这个唐人称呼他为将军。 杜尔用手指捻了一些肥皂,放在鼻尖闻了闻,神色多了一些嫌弃。上官仪道:“将军不喜欢?” 杜尔朗声道:“不喜欢!” 他的嗓门很大,惹得酒肆四桌的人皆看了过来。 见是个突厥人大吼大叫,众人又接着低头吃饭喝酒。 “杜尔将军,这是肥皂,只有关中才有,您应该会喜欢的。” 杜尔还是摇头道:“不喜欢。” 上官仪又拿出一块完整的肥皂,放在他的面前。 杜尔拿起这块如砖石大小的肥皂,手掌在其上搓了搓,感受着顺滑的手感,脸上就有了笑意,拿在手里掂量,点头道:“喜欢。” 明明就是一样的东西,肥皂渣换成一块完整的肥皂,对方就欢喜得不行。 杜尔很自然地就将肥皂放入腰间的羊皮布袋中,粗糙黝黑的脸上带着笑容,“你还有什么要送的?” 上官仪心中暗骂:许敬宗,伱个混账东西,你去哪儿了!竟然要我来和这个突厥人谈生意。 这突厥人身上的味道很大。 好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呼唤,许敬宗脚步匆匆而来道:“杜尔将军!” 面对热情走来的,面带笑容的许敬宗,杜尔也是仓皇起身作揖,虽不认识,但好热情。 许敬宗像是拉着一个兄弟,就拉着杜尔的手道:“将军与我们先去洗一洗。” “洗一洗?”杜尔笑道憨厚的声音道:“好呀,好呀。” 上官仪面色僵硬,等人走远了,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要和许敬宗做这种事!便坐在这里扇了一巴掌。 四桌的人听到巴掌声,纷纷停下了筷子,再一次看了过来。 “有病!”上官仪嘟囔了一句,便匆匆跟上他们。 一处驿馆中,上官仪又见到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场面,许敬宗竟然与突厥人一起洗澡。 好在两人一个人一个桶。 最让上官仪不堪入目的,是那小厮从杜尔身上搓下来一层层黑泥。 半个时辰后,原本黑乎乎的杜尔成了一个红彤彤的人,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又黑又红。 许敬宗与这突厥人把酒言欢,只是刚见面认识一天,他们就快拜把子。 与人交际,许敬宗当真是个好手,就算对方是突厥人,也能够成为拜把子的兄弟。 今日的事,上官仪都写了下来,让人送入了东宫。 夜里,李承乾还在收拾着东宫的书架,东宫的书越来越多,自己的寝殿快成了一个图书馆,三个大书架排列着,书架上放着满满当当的书卷。 其中有朝中的吏治卷宗,还有些医书,还有春秋汉书等等书籍,或者是弟弟妹妹的作业,与现写的教材。 这些都是平时要看的,古人的生活是很枯燥的。 所以朝中无事的时候,李承乾便会拿起这些书看,大多数时候都是带着看故事的心态,或者是批评的目光看待这些书。 宁儿道:“殿下,泾阳书信。” 李承乾整理着书架上的书,按照各种书的用途做好分类,一边道:“放在桌上吧。” “喏。” 真好,大唐就要有真正意义上的图书馆了,而且这个图书馆还是在东宫。 李承乾就这么想着,从昏暗的书架间走出来,走到桌前打开书信。 许敬宗与上官仪的事进行得很顺利,而且也已经与阿史那杜尔定下了约定。 这件事还是有波折的,阿史那杜尔不喜欢肥皂渣,他喜欢肥皂,而且是有香味的肥皂,他说用这个东西可以娶很多的突厥女人。 许敬宗当然是心喜,之后说到了买卖。 如果送给阿史那杜尔整块的肥皂,也卖给突厥人整块肥皂,这位突厥的首领便不高兴了。 但要是这种一整块的肥皂在突厥只有阿史那杜尔才有,并且突厥其他人只有肥皂渣。 那么杜尔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并且还要立下契约。 所以呀,许敬宗此人厉害之处便在这里,他能够精准地找到对方的突破口。 如此人物当年是秦王府十八学士,竟然一直得不到重用,也是可惜。 如果突厥人人都能拥有完整的肥皂,会让阿史那杜尔觉得这并不能体现他的身份,也不能彰显他首领的威严,也抢不到其它部落的女人。 如果只有他一人拥有完整的肥皂,其余的突厥人只能有肥皂渣,他甚至愿意帮助许敬宗去攻打其它的突厥部落,包括抢其它部落的女人。 当然了,许敬宗没有这种奇怪要求,他只想要做成买卖。 阿史那杜尔? 说起这个人物又不得不说起颉利可汗。 如今颉利可汗还活着,至于他现在人在何处,自己作为东宫的储君也不清楚,只听说此人还活着。 阿史那杜尔是突厥一个大部落的首领,当年颉利战败之后,他曾一度自立可汗。 此人虽然憨,可他在突厥的领土几乎是大半个西突厥,北面还与漠北的薛延陀人接壤。 传闻,这位阿史那杜尔在突厥坐拥十万兵马。 李承乾忽然道:“这是一只肥羊呀。” 站在殿内收拾的宁儿问道:“什么肥羊?” “没什么。”李承乾抚着额头,道:“一时有感而发。” 宁儿继续将一些无用的纸张,还有些玩具都收起来,有时殿下们调皮实在是管不住。 她们甚至跑到了殿下的寝殿内玩闹。 就如晋王殿下,本来在前殿玩着,一个不去看着他,就去殿下的寝殿内。 所以东宫的宫女很多时候,都是忙着忙着就要去找孩子,找到这个又去找那个。 李承乾叮嘱道:“这些用过的纸张还有用,收集起来,让人全部送去泾阳,纸张回收之后成色差了一些,也不是不能用。” 宁儿听着殿下的话,低声道:“殿下们最近喜欢玩折纸,不是折风车就是折纸鹤,收拾起来,就是满地的要找。” “往后你代孤好好数落她们。” “奴婢们怎敢。” “以后谁敢乱扔纸张,孤让丽质罚她们。” 将寝殿内的地面收拾干净,她这才坐到殿下的身边,将桌上的纸张与一些书卷也整理起来。 她小声道:“其实殿下们很懂事的,不用太过责罚。” 李承乾啧舌道:“宁儿姐你变了,你以前不这么惯着她们的。” “因殿下们都是很好孩子。” “规矩要从小教导,小时候没规矩,长大了就会无法无天。”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太子拜师 且说,肥皂生意的出口事业磕磕绊绊,从今年的秋天盘算至今,到现在才摆平了一个突厥部落的大首领。 本以为这件事会很顺利,实际上办下来花费了四个月时间。 直到现在,许敬宗才得到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客户” 每每想到这些,心里还是有些抱怨的。 又没有人将皇帝位亲自送到我嘴边,然后一切问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放眼朝堂来看,此刻,多半是没人会这么做。 除非父皇不想干了。 大抵如此。 眼看宁儿将眼前的桌子收拾干净,留了一个笔架子放在一旁隔着毛笔,再将桌子擦干净,而后又把一旁烛台清理好。 另外两位宫女已经将寝殿的地面擦好了。 宁儿手拿着油灯照着,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杂物与污垢,一切洁净之后,她这才放心,“殿下,都收拾好了。” 李承乾颔首道:“都先去休息吧。” “喏。” 宁儿带着两个宫女,抬着水盆,拿着布巾退下。 李承乾看着杜荷所写的关于出口贸易的规划,其实肥皂的生产力不用太高,只要能够产生足够大的利润,眼前泾阳这点生产力反而是足够的。 在关中还有人没有发现肥皂的奥秘之前,至少先让泾阳赚够足够的钱。 肥皂此物目前只有关中才有,因此定价权就在杜荷手里。 信中还说了他对肥皂买卖的规划,泾阳这一年积累的铜钱太多了,钱都快泛滥成灾,就算是交给处默去尽情地花,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完。 李承乾写下回信让他尽可能地将更多的铜钱换作银饼,如此才能让泾阳有足够的抗风险能力。 信中还说了一件事,有人想要找泾阳买纸,后来魏昶派人去跟踪了,只不过人进了长安城便跟丢了。 这让杜荷警觉,还是有人在盯着泾阳的财富。 这让他心中有了莫大的危机感。 因此在泾阳周边各个要道口,安排了更多的人看守,以防不测。 写完回信之后,李承乾拿着信纸走到殿前。 已经习惯了宁儿会站在这里时刻等候着,李承乾走到殿前她就在这里。 “其实你不用一直站在这里的。” “殿下若有吩咐,奴婢可以第一时间知晓。” 李承乾抬头看向夜空,今天的夜空黑漆漆的,看不到月亮与星星。 干脆在殿前的台阶上坐下来,李承乾又道:“波颇那个老和尚死了吗?” 宁儿回道:“天竺高僧若离开人世,一定会告知东宫的。” 李承乾低声道:“其实挺希望这个老和尚继续活着的。” “是因当年他为殿下祈福吗?” “他老人家圆寂那天,让杜荷的商队给玄奘送消息去,告诉他!当年指引他西行的天竺高僧过世了。” “喏。” 宁儿低着头躬身一礼。 翌日,房玄龄早早去见陛下。 天才刚刚亮不久,地上的积雪还未融化,这个时候要去东宫的话,就能见到正在练习箭术的太子。 太子殿下是刻苦的,至少每天早晨不论有多寒冷都不会松懈。 不过现在,房玄龄没有去东宫,而是先径直走到玄武门边上的太液池。 太液池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修缮了,这里的河堤也长满了荒草。 李恪穿着甲胄站在父皇的身边护卫着,一言不发。 房玄龄道:“陛下,这些天的奏章都已经批阅好了。” 李世民双手背负,看着平静的太液池,又道:“来年科举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回陛下,这些天朝中有人递交奏疏,有人提议科举要施行糊名。” “糊名?”李世民心中惊疑拿过奏疏皱眉看了起来,看到书写这份奏疏的正是监察御史马周。 “马周怎么会突然写这种奏章?” “回陛下,有一次马周与赵国公有过一次谈话。” 李世民合上了奏疏,放在身后,板着脸没有言语。 房玄龄低声道:“自从朝中有人说起科举糊名之后,便以马周为首的一部分子弟都在提倡科举糊名。” “你觉得应该糊名吗?” 房玄龄捻须迟疑道:“若真的糊名了,会有人说朝中行事并非君子之道。” 李世民忽然一笑,“君子之道?” 房玄龄接着道:“这些天马周与郑公等人也在商议。” “嗯,之后还有什么论述一概呈给朕。” “喏。”房玄龄接过陛下递还的奏章,又道:“臣还有一事。” “你直说便是。” 白雪皑皑下的太液池看着很舒心,不远处长孙皇后正抱着小兕子走在池边。 小兕子还在牙牙学语,她伸手想要去触碰远处的那片积雪,明明很远她觉得就在眼前。 李世民看向这个小女儿,也是面带笑容,她比去年又大了一些,已蹒跚学步,对很多东西都有好奇心。 房玄龄慈眉笑道:“小公主很像陛下。” 李世民收回目光点头道:“还有何事?” 房玄龄道:“这些天,太子殿下批阅了不少奏章,不论是建设还是调度,无非都是钱粮之事,与前些年相比,今年朝中钱粮调度井然有序,由太子殿下安排最为合适。” “伱是说今年朝中的钱粮调度,因为太子主持,反而更顺利了。” 房玄龄又回道:“如今朝中对殿下赞誉颇多,臣以为可以让太子殿下参与朝政。” “承乾今年才十五岁,就算是过了今年他才十六岁。”李世民蹙眉道:“对他来说有点早了。” 房玄龄道:“其实这并不早。” 李世民脸上带着笑容,道:“玄龄所言不错,朕十五岁时,已开始领兵打仗了,想来如父皇所言,我李家的儿郎都是不简单的。” 房玄龄颔首。 一阵冷风吹过,长孙皇后背过身,尽量不让冷风吹在小兕子身上。 李世民沿着河堤走着,一旁跟着儿子李恪,还有房相房玄龄。 李恪听到房相说起了皇兄,便聚精会神听着,不肯错过只言片语。 “朕时常想着让承乾尽可能不犯错,少犯错,有时也不想他有太多的进取之心,难免会走错路,毕竟他还年少。” 房玄龄又道:“这也是臣的忧虑。” 李世民颔首道:“玄龄你跟随朕这么多年了,也是看着承乾这孩子长大的,往后你就将太子带在身边,如果他行事跋扈你可打骂,若他行事荒诞你也可以责罚他。” 话语顿了顿,李世民看着太液池远处的水面又道:“本想太子少师的位置交给辅机,因他与承乾走得太近,毕竟是朕的外戚,也是承乾的舅舅,担心他往后对太子会有失公允,朕思来想去,这个位置还是你来担任最为合适。” 李恪目视前方,站得笔直依旧是一言不发。 房玄龄作揖道:“陛下托付,臣万不敢辜负。” 李世民拉着房玄龄的手臂道:“还是请你多费心了。” “臣领旨。” 等父皇回宫的时候,李恪脚步匆匆回到了母妃这里。 杨妃看着儿子回来便兴匆匆地用饭,笑着道:“见过父皇了?” “嗯。”李恪吃着一张饼道:“今天父皇还见了房相。” 杨妃一声叹息,看着儿子狼吞虎咽,恪儿能够来见母妃的次数不多,绝大多数时候这个孩子都是在军中的。 “近来宫里的许多厨子都离开了,这些饭菜都是杨妃亲手做的。”一旁的宫女低声道,话语里带着一些委屈。 杨妃瞪了一旁嘴闲的宫女一眼,又道:“近来你与东宫走得还近吗?” “母妃,孩儿要在军中值守,很久没去东宫了,皇兄说过让孩儿去教皇兄练箭术。” 杨妃低声道:“你不要教太子箭术,你要与他一起练箭术。” 李恪嘴里嚼着饼,点头道:“孩儿明白了。” 也不知道他是真明白,还是不明白,杨妃又是无奈摇头,从一旁拿出几件衣裳,道:“去军中的时候,带上这几件新衣裳。” “嗯……” 李恪用力咽下口中的饭食,低声道:“今日听父皇加封房相太子少师,教导太子参与政事。” “当真?” 杨妃皱眉追问道。 李恪直愣愣点头道:“孩儿亲耳听到的。” 杨妃看着这个儿子又是气馁一叹,道:“你就当没听到这些话,用了饭之后就快去军中,不要耽误值守。” “母妃,孩儿是说错话了吗?” 杨妃低声道:“你没有说错话,你好好在军中任职,这东宫太子是你的兄长,你要一直记得。” “孩儿明白。” 杨妃欣慰点头。 李恪憨憨笑着。 房玄龄见过了陛下之后,便来到东宫旁的崇文殿,与太上皇,还有太子殿下一起用饭。 今年,这位太子又是监理朝政,又是批阅奏章。 要说能力,这位太子最出众的便是认知水平。 太子的认知水平很高,尽管东宫储君深居简出,这并不影响太子在一些事的处理上作出正确的判断。 听着一个太监念诵完旨意。 李渊与李承乾爷孙俩端着饭碗坐在一起,沉默良久。 房玄龄笑着作揖行礼。 看孙儿还端着碗坐在身边,李渊努嘴道:“还不行礼拜师。” 李承乾也是恍惚中回过神,放下了筷子,行礼道:“承乾拜见老师。” 房玄龄抚须道:“殿下不用多礼。” 李渊抚须道:“往后承乾参与政事,还要多仰仗你教导。” 闻言,房玄龄又是行了一个大礼,将腰弯得更低了。 就在东宫念诵完旨意的太监离开之后,房玄龄被加封太子少师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朝野。 又传入了赵国公府邸。 长孙无忌正喝着茶水,听闻这个消息,长叹一口气。 陛下终究是选择了房玄龄。 不知为何,此刻长孙无忌那颗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也总算是落地了。 其实细想来也是应该的,这个位置除了房玄龄没人更适合,况且自己的身份是外戚,朝野的议论已经够多了。 虽说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长孙无忌就是高兴不起来,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东宫,对李承乾来说拜房相为师,还能参与政事应该是值得高兴的。 一旦参与政事就要面对满朝文武官吏,开始与朝中官吏打交道,有些忧虑往后要怎么与满朝文武来往。 宁儿为了庆祝,买了许多甑糕,香软甑糕让弟弟妹妹吃欢了。 因此,李承乾需要将自己练弓箭的时辰提前,往后早晨就要跟着房相与中书省处理政务。 只能选择在天还未亮,也就是辰时之前进行晨练,练习箭术,连夜派人让人去给大将军送消息,往后练箭术的时辰定在早朝之前的寅时。 翌日,天还未亮,李承乾便醒来了,抬头看向天空,月亮依旧挂在天上,漫天星辰也还在闪耀。 东宫很宁静,宁儿也没有站在殿前,她多半也还未睡醒。 洗漱好,再穿好衣裳,李承乾走到东宫外便见到了穿着甲胄的李绩大将军站在这里。 一边活动着筋骨,又道:“大将军把甲胄脱下来,与孤一起先晨跑练箭术如何?” “喏。” 李绩将身上厚重的甲胄解下,露出有些鼓囊的布衣,因是冬天穿得很厚实,衣服也有些鼓包。 寅时刚过一刻,太子殿下便开始晨跑。 在这个时辰只有零星路过的太监,见到东宫外有两个人影正在跑步,走近一看是太子殿下,太监便有识趣地走开。 又有俩个太监提着水桶走在安静的宫里,因水桶太重他们双手提着走得并不快,见到东宫外的场面,小声议论,“这太子殿下醒得真够早。” 另一个太监也是哈欠连连,其实他也才刚睡醒。 口中呼出的气在眼前化作了一片白雾,李承乾跑动过程中拉弓搭箭,一箭放出,箭矢扎在靶子上。 李绩看了摇头道:“力道比以往更弱了。” 李承乾咬了咬牙,接着跑,每每跑一圈便来这里放出一箭。 李绩心中数着殿下跑步的圈数,其实殿下的耐力很不错,与自己年轻时也不遑多让。 或许是练箭术起步晚了,殿下的箭术依旧不够扎实。 卯时三刻,天边才出现阳光,东方的天际破晓,李承乾与李绩的额头已隐约有了汗水。 两人歇下来坐在炉子边等着壶中烧开的水放凉。 第七十四章 底层工作的重要性 李绩道:“等来年夏季,殿下的箭术就能有所小成。” 李承乾揣着手坐在圆凳上,笑道:“孤的资质平庸,让大将军见笑了。” 李绩道:“太子殿下万万不可这么说,其实绝大多数人的资质都是平庸的,尽管有天赋异禀的人,但这一类人就算是起初天赋异禀,过几年就荒废的也不在少数。” 李承乾放松着手臂,又道:“孤就是这绝大多数人中的一员,天资平庸。” 李绩又道:“殿下的天分是很多人都没有。” “孤的天分?” 李绩道:“殿下与许多人相比,更有意志力。” 大将军不会夸人,说的都是实话。 要换作许敬宗,现在早就说得天乱坠了。 大将军实话实说,也有好处,至少心里踏实一些,身边总是需要这么一个说实话的人。 李承乾道:“大将军也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李绩连忙作揖道:“臣当不起太子殿下的一句老师。” 说话间,天色也开始亮堂了,等房相来的时候,东宫也做好了早饭。 爷爷一般要睡到辰时才醒,这个时候他老人家还在睡着。 “老师。”李承乾作揖行礼。 “今日中书省还有许多事,就想着先一步来东宫。” 李绩也起身行礼道:“见过房相。” 宁儿端来三碗汤饼,三人坐下来吃着。 又听着李绩讲述,原来太子为了兼顾练习箭术还不耽误政事,寅时就起来练箭。 李承乾道:“早点也好,往后也不会在早朝时分晨跑,被文武看见。” 房玄龄抚须笑着,“就算是看见了也不会有人指指点点。” 东宫的规矩是一天三餐,所以东宫的孩子们长得特别壮实,尤其是李治,他现在隐约已有了一些肌肉。 只不过他每每想要展示胳膊上的小肌肉时,就会被姐姐李丽质一脚踹开,而后丢给他一个臭显摆的眼神。 李绩在东宫用了早饭就要去军中值守。 李承乾跟着房相一路走向中书省,一边走着道:“老师,朝中休沐了中书省还有这么多事吗?” 太子已习惯叫一声声的老师了。 房玄龄一脸的笑容,道:“朝中还有不少事需要有人看着的。” 李承乾颔首道:“去了中书省孤要注意一些什么吗?” 房玄龄道:“不需要,老夫批阅奏章时候,殿下在一旁看着就好。” “嗷……” 李承乾揣着手点头。 等天完全敞亮时,俩人来到了中书省门前,在这里来来往往的官吏不少,还有几个是朝中的熟面孔。 只不过刚到了门口,就撞见了也同时刚刚到了这里的舅舅。 李承乾笑道:“舅舅来得挺早。” 长孙无忌先是颔首看向房玄龄,又看了一眼太子,这外甥笑得人畜无害,要多阳光就有多阳光。 由赵国公与房相带着太子走入中书省,众人纷纷行礼。 这处官邸很大,相比鸿胪寺大了三倍有余,皇城内三省六部皆是空荡荡的,只有这里依旧忙碌。 见房相在上座坐下,舅舅也坐下。 看到一旁有个空位,李承乾便坐下来。 只不过刚坐下不久,中书省又来了一个两鬓微霜的官吏,此人走上前道:“殿下,这是老夫的位置。” “嗷……”李承乾回神,连忙起身。 魏征道:“殿下要坐这里也可,老夫正好还有别的事。” 尽管这位侍中这么说了,李承乾还是让开位置,心说也不知道坐哪里,便与舅舅挤在一起,也算是在房相身侧。 长孙无忌皱眉看看一旁的房玄龄,又看向坐在中间的太子,手里拿着一卷卷宗看着,也不打算讲话,心中越发烦闷了。 如今的大唐,也就是现在的朝堂上,由房玄龄任尚书左仆射为真正意义宰执,中书令长孙无忌兼吏部尚书,魏征任侍中兼领御史台。 这便是朝中三位最重要人物。 中枢大致上就在这三位的主持下运行。 见房相递来一份奏章,李承乾打开看着,这是对吐谷浑安排的问题,其上有不少人的批注。 李承乾低声道:“房相,这件事到现在还没有安排下来吗?” 房玄龄提着笔还在书写着,道:“没让殿下看,一旁的交给赵国公。” 想到接待诸国使者的事就是舅舅在安排,李承乾后知后觉将奏章递给了舅舅。 长孙无忌只好打断当前的工作,拿过奏章看了起来。 李承乾坐在舅舅与房相中间,揣着手有些不知道该去做什么,干脆就这么目视前方。 眼前郑公魏征带着马周正在与褚遂良争论着,两人就科举糊名一事,正在反复论证。 如果说郑公一方是赞成糊名的正方,那么褚遂良一行人便是反方辩论选手。 双方争执从君子之道,讲到了儒家经典,试图开始从道德层面来辩解。 渐渐地,双方背后的人越来越多,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李承乾看得津津有味,古人辩论端是精彩的,尤其是这些饱读之士,引经据典,甚至拿出了汉高祖,或者文景之治的种种国策来辩论。 见舅舅又将奏章递了过来,李承乾伸手接过看了起来。 “给房相!”长孙无忌道。 “原来这也不是给孤的。”李承乾又交给一旁的房相。 “老师?” 听到一声亲切的老师,原本长孙无忌正在书写的笔触明显一顿。 房玄龄提笔道:“殿下有何吩咐?” 李承乾咳了咳嗓子道:“其实孤看了奏章上的内容,在吐谷浑建设都护府挺好的,沿用汉时治理西域的方略。” 见房玄龄还有些犹豫。长孙无忌道:“殿下所言不错,老夫也是认可建设都护府的方略,因吐谷浑新可汗慕容顺不愿回去,想要将吐谷浑交给大唐,按照大唐的治理,应该建设都护府。” 李承乾点头又看向房相,又道:“孤有个建议。” 房玄龄道:“且说。” “派出文官随都护府的将领一同前去,教化吐谷浑人,让他们说关中话,唱关中的歌谣。” 房玄龄又道:“教化一策需要长时间教导,少则三五年,多则六七年才会有成效。” 长孙无忌道:“殿下至今还在认为教化方略很重要。” 李承乾坐在两人中间,又道:“如果教化上不统一,他们早晚还会作乱,如果身份上能够获得认同,那么他们也是唐人,他们亦是天可汗的子民。” 言至此处,房玄龄与长孙无忌都沉默了,俩人都不讲话了。 惹得李承乾挠了挠头,也不知是哪里说错了,大概是莽撞了?还是太超前了? 干脆自己也保持沉默。 有太监送来了奏疏道:“房相,这是陛下让老奴送来的。” 房玄龄点头接过旨意,示意这个太监可以离开了。 李承乾侧目也看着,所言的无非是九成宫又被水淹了,陛下如果来年要去九成宫避暑的话,要修缮宫殿。 历史上九成宫被淹次数很多,本来九成宫又叫仁寿宫,本来是给隋朝皇帝避暑的,隋文帝甚至最后都死在九成宫。 现在要修缮九成宫,多半又要不少钱,而且就算是修缮了,父皇要去九成宫避暑,更是耗费钱粮无度 就在今年父皇去骊山秋猎,费何止三万贯,这还没算粮草的。 房玄龄又将交给一个文官,叮嘱道:“让工部安排人看看,是否能够抽调人手。” “喏。” 李承乾还坐在原地,看到房相直了直后背,看了看四下,从一旁拿起一张胡凳,再往胡凳上放了几卷看似无用的卷宗,一根布固定住。 一旁的小吏看了眼,太子殿下端坐在角落,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也不敢多问。 做好这些,李承乾将垫了卷宗的胡凳放在房相的后背与椅子中间,道:“老师,这样会舒服一些吗?” 房玄龄往后靠了靠,感受后背有东西垫着,点头道:“舒服多了。” 长孙无忌也敲了敲后腰,当即有眼尖的文吏学着太子殿下,有样学样。 有了别人所做的靠垫,长孙无忌的脸色依旧冷峻,他整理好一堆卷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这些奏章都是关于吐谷浑的,殿下可以翻阅看看。” 原来刚说起吐谷浑的问题,舅舅早就在整理相关的卷宗。 李承乾换了一旁的座位,这个座位离舅舅近了一些,离房相远了一些。 打开一幅地图,一眼便能看到吐谷浑的地理位置,处于高昌的东面,祁连山的西面,都城伏俟城在青海边上。 这是一片很好的草场,也是上好的养马场。 起初吐谷浑只不过是个小部落,而且当时正处于南北两朝的混乱时期,吐谷浑王一度受到北魏朝的册封,再之后又与前隋和亲,有一段时间吐谷浑与中原还是有友好时期。 只不过后来伏允的哥哥死了,伏允就即位,不仅如此,还依旧与他兄长所娶的公主为妻。 对于教化之策,大唐还是很保守的。 其实中原的文化很强大,如此强大的文化留着不用实在是太可惜。 大唐自然是爱好和平的,除非你实在是太碍眼了。 譬如现在的吐谷浑王就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他愿意将吐谷浑的领土交给大唐来治理。 既然是受人所托,就要尽心尽力。 李承乾书写着,大唐与吐谷浑人深化友谊发展,保留吐谷浑原本习俗在此基础上记录在册编撰成史,杜绝原有的不良习俗,并且为了大唐天可汗光辉下与吐谷浑子民的共同愿景,加强沟通与合作。 往下伸展,还有许多方面可以讲,李承乾列了几条要点,开始书写起来。 其实只要建设了都护府,那么吐谷浑就是大唐的地盘了。 一开始说出这个方法时,房相与舅舅保留意见,保持沉默也是对的。 人家吐谷浑新可汗还活着,大唐就要蛮横地将吐谷浑归入大唐版图,那父皇,大唐的天可汗不就是强盗了吗? 所以要扩大大唐的版图,重点还是大唐需要做好底层的建设。 首先要让所有的吐谷浑子民都说关中话,并且让他们心中只有天可汗,没有吐谷浑可汗,形成一种新势力。 这股新势力不断吞并旧势力之后,不用其他人开口,更不用慕容顺点头,归顺大唐的子民就会心甘情愿,并且甘之如饴地投奔大唐。 要根本上消灭一个统治势力,有时候需要从敌人的内部瓦解。 所以呀,大唐的四方馆,应该再多招收一些学子,比如说西域人,再多来些吐蕃来大唐读书,教导他们如何忠心大唐。 一直过了晌午,李承乾还在奋笔疾书,抬头看得时候,中书省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舅舅与房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李承乾搁下笔放松着肩膀,将写好的方略折起来,打算拿去东宫再完善一番。 “敢问房相什么时候回来。” “房相已经回去了,明日一早会再来。” 听到耳边的对话,李承乾见到对方手里的奏章便是父皇要修缮九成宫的那一份。 “敢问当面是,阎大匠?” 工部尚书阎立本作揖道:“臣阎立本,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看着他手中的奏章,又道:“这份奏章就先给孤吧。” “可……这是……” “无妨。”李承乾又道:“房相孤的老师,可以代为转交。” “那就有劳殿下了。”阎立本双手递上。 李承乾接过奏章拿在手里,问道:“中书省还缺少椅子,敢问工部可有富余?” “回殿下,工部已加紧在做。” 李承乾点头道:“有劳了。” 阎立本低着头行礼道:“臣应该的。” 李承乾点着头,拿着一份九成宫的修缮奏章,还有一份治理吐谷浑的方略,快步离开中书省。 走远之后,见四下无人,李承乾便在承天门下打开了工部的奏疏,按照房玄龄的意思,工部列举的修缮九成宫工匠人数,以及各种所需民壮劳力,还有木材石料。 这一看还真是不得了,竟然需要六万贯之巨,可眼下的朝政开支窘迫,只能说没钱呀。 再者说母后的身体需要静养,一路去九成宫又要劳师动众的。 今天先更两章,作者早睡一晚,明天接着加更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就孤最平庸 重新收起这份奏章,李承乾见到承天门前正在张贴着布告。 李道彦站在门前道:“殿下,立冬了。” 李承乾叹息一声,点头道:“有劳你们还在这里值守了。” 闻言,守卫在这里的侍卫们,纷纷行礼。 “道彦兄,今天可有打算早点回家。” 李道彦抱拳道:“臣入夜之后就有轮值的将领前来接替。” 李承乾拍了拍这个堂兄的肩膀,又道:“将士们辛苦了。” 一众侍卫姿态放得更低了,当初守备长安时,太子便会亲自查看各处城防。 如果说这位太子是别人,或许会指指点点。 可眼前的太子殿下在守备长安时从来不会指点。 反而这位太子总是会抱有一种敬佩的目光看着诸多将士们,只是这种目光,就能令众多将士们提振精神。 这种被尊重的感觉,令将士们心中更加敬重太子。 为国征战,戍守一方的将士自然是值得尊敬的,李承乾并不知道这些将士们心中的感受,或许从本能上来说,一个不尊重老兵与将士的朝代,那么这个朝代也不会多么强大。 就算不从太子的身份来说,这些动作,目光或者是言语,都是从本能上表达出来的,没有任何的表演成分。 等太子殿下走入承天门,一直去了东宫,一旁有侍卫道:“你们知道吗?太子殿下有理想。” 有人问道:“理想是什么?” “某家跟着江夏郡王征讨吐谷浑回来之后,得了军功才换了值守承天门的位置,大将军说太子殿下想要去沙漠种稻子。” “稻子?”一旁又有人狐疑道:“太子殿下去沙漠做什么?” “谁知道的,说不定太子殿下想要去横扫西域。” 承天门前的几人小声议论。 李道彦咳了咳嗓子,几人当场噤声不再言语了。 走回东宫,弟弟妹妹正在午睡,李承乾将工部要修缮九成宫的奏章丢在一旁,也不想去看这份奏章。 其实从个人情感上来说,李唐家这一亩三分地,能有现在的盈余已经很不错了。 真要是一切按照朝堂的规矩来,修缮九成宫奏章再到中书省多半就会被房相批复,一切流程就这么走下去了。 皇权的力量在这个世道是强大的,皇帝的一句话就可以征发庞大的劳动力,数万兵马说动就动。 真要说这种权力的强大,不令人心生向往? 再换个说法,将来要面对几亿上千万的人口,发展社稷,建设大唐,哪一笔开支不得小心翼翼? 所以从思想根本上来说,心怀天下还是很重要的。 万千庶民才是历史与社会构成的主体,是绝对不能忘记的经验总结。 大唐真的不富裕,千里迢迢去九成宫避暑,也不算上上之选,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现在生活稍微好一点了,也不再像前两年这么拮据了,省吃俭用生活的良好品德就不能保持了吗? 父皇手里有点闲钱就开始大手大脚,这种行为绝对是不好的。 李承乾铺开纸张,继续写着关于吐谷浑治理的具体方略,入夜时分,李丽质见皇兄还在专注书写,便不让弟弟妹妹去打搅。 宁儿端着饭碗走入寝殿内,看到太子殿下正专心书写着什么,只是将一碗梅干菜闷肉与一碗腌萝卜放在一旁。 而后默不作声地点亮油灯与烛台,放在殿下的身侧。 天色不知不觉入夜了,李承乾写完这份方略的时候,只有眼前的烛火下还算明亮。 看着眼前已放凉的饭食,应付着晚饭。 宁儿见状道:“殿下,奴婢去将饭菜热一热。” “不用了,还不是很凉。” “喏。” 李承乾吃着饭菜,看着殿外的黑夜,道:“去年立冬的时节,还在下雪吧?” 宁儿点头道:“是的。” 夜风吹来,吹得桌上的纸张掀了起来。 翌日,李恪也早早来到了东宫,见皇兄正在练着箭术,他站在一旁看着。 这个弟弟来东宫还有些拘谨,可能是很少来东宫,他站在一旁双手有些不安分,时而双手背负,时而双腿并拢,垂手而立。 李承乾按照大将军的话语,放出一箭。 箭矢比以往更稳当了,速度也更快了,能够听到很明显的呼啸声。 “你来试试?” 听到话语,李恪接过皇兄递来的长弓,拿起一旁的箭矢,朝着靶子上放出一箭。 箭矢没有精准落在靶心,而是与自己的相比偏了不少。 李承乾蹙眉看着靶子,沉默不语。 李恪连忙道:“其实弟弟不善箭术。” “唉。”李承乾有些懊悔让这个弟弟表现,他的表现不尽如人意,不知道还以为在让这孤。 他们将孤当成什么人了? 李承乾叹道:“崇文殿有两卷纸,伱先拿去中书省,就算是东宫所赠的,孤晚点就去房相那边。” “喏。” 皇兄让练箭术,李恪拘谨或者不知所措,可给皇兄带带东西,打打下手,这种简单的事情对李恪来说易如反掌,也特别地拿手。 李绩低声道:“在军中,吴王的箭术其实很好,比之军中绝大多数同龄人都要好,就连陛下也有赞誉。” 李承乾颔首道:“是吗?” 李绩点着头,“可能是许久不练有些生疏了。” “那他平时除了练箭,都在练什么?” “战阵,行军,骑马,奔袭,刀法。” 李承乾冷哼道:“科目还挺多。” 父皇的儿子一个个都这么出类拔萃的吗? 且不说李恪了,还有一个李泰。 李承乾道:“父皇的儿子,孤的兄弟几个,或许就数孤最平庸了。” 李绩道:“末将以为殿下才是最不平庸的。” “大将军说笑了。” “末将没有说笑。” 李承乾道:“这个弟弟不善沟通,让他试一试,他还故意让着孤。” 李绩点头,收拾着靶子上的箭矢。 眼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今天还要去中书省参与政事。 “皇兄,这是今天的课程。” 接过妹妹递来的纸张,李承乾端详着,道:“就没有体育课吗?” “前两天刚长跑过,弟弟妹妹都不想跑步。” “她们从国子监回来之后,下午增设一个体育课,就算是踢毽子跳绳都好。” 李丽质又接过纸张点头道:“妹妹知道了。” 李绩收拾完箭矢便快步离开了。 李承乾看了眼还在睡着的皇爷爷,还能听到如雷的鼾声。伺候爷爷的太监道:“来崇文殿的这些天都睡得很踏实。” 李承乾道:“爷爷以前睡得不好吗?” 太监回道:“已很久没有听到这般鼾声。” “嗯,照顾好爷爷,孤先去中书省了。” “喏。” 李恪扛着两大卷纸张刚到中书省门口。 清晨时分,这里的人并不多。 见到来人,岑文本放下手中的扫帚,上前道:“吴王殿下,这些纸张作何用?” 李恪将肩上的两大卷纸张放下,层层叠在一起的厚厚两卷纸,放在地上发出重重的闷响。 中书省也没有纸,平日里都会有纸张送来,可那也是少数。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纸,能让中书省在不节省纸张的方式下,用三两月的。 李恪解释道:“这些纸张是皇兄的,早晨去了一趟东宫,皇兄便让带来。” 岑文本点头道:“原来是太子殿下。” 李恪又道:“这些纸张放在何处?” 岑文本看了看四下,又道:“就放在这里吧。” “嗯。”李恪重重点头,快步离开了。 “吴王殿下慢走。” 言罢,岑文本解开绑在这卷纸张的绳子,一大卷纸摊开,仔细看着纸张,这种纸很厚,比宣纸更好,比宣纸更粗糙一些。 不多时,褚遂良也来了,他见到两卷一人才能环抱而起的纸道:“这是哪儿来的?” 岑文本裁剪出一些,用来今天书写奏章,一边解释着,道:“是东宫送来的,吴王殿下帮忙带来的。” 褚遂良打量着纸张的薄厚,点头道:“虽比不上宣纸,但用来书写倒也不错。” 等房相与赵国公到的时候,中书省这才忙碌起来。 李承乾带着昨日的方略,脚步匆匆而来,道:“老师,这是孤写的方略。” 一旁的长孙无忌咳了咳嗓子。 房玄龄低声道:“这件事是赵国公在主持。” 李承乾点头,又将奏章交给舅舅。 先是看了看奏章上的内容,洋洋洒洒写了不少,甚至还有战争未开,外交先行的说法。 良久,长孙无忌道:“过些天高昌与漠北薛延陀的使者也该到了。” 李承乾点着头,乖巧地坐在一旁,要多懂事就有多懂事,绝不打扰老师与舅舅处理公事。 长孙无忌又道:“漠北与突厥本就有不少矛盾,等他们这些使者都到了,算上突厥使者一起见一见。” 李承乾低声问道:“舅舅是想要先试试他们的口风。” 长孙无忌摇头道:“先让他们知道大唐的规矩,再作试探。” “漠北与突厥的恩怨很深吗?” “嗯,从四年前就开始了。”长孙无忌依旧看着太子的文章,点着头低声说着。 房玄龄忽然道:“老夫昨天让人送去工部的奏章,怎么还没送来回复?” “回房相,昨天就送去了。”那小吏连忙又道:“下官这就再去问问。” “嗯。” 李承乾端坐着,权当没有听见。 这位小吏脚步匆匆走出中书省,路过没人的兵部,与同样没人的吏部,大多数人都在休沐中,皇城内的不少地方都没人。 一直来到工部,工部的门虚掩着。 推门而入只有三两个文吏坐在这里,正在闲聊。 “敢问,阎大匠可在?” “去面见陛下了,多半过了午时才会回来。” 那小吏得到消息,面色凝重,又快步离开。 甘露殿内,阎立本正在向陛下禀报着关于修缮九成宫的准备工作。 李世民听着阎立本的禀报,蹙眉道:“如此说来,眼下不派人去修建,便赶不上来年夏天避暑了?” 阎立本回道:“陛下,如今朝中给批复,再派人去九成宫,多半也要来年春季动工,若还要避开农忙时节,赶在入夏之前,也很紧张。” 李世民沉声道:“中书省还没给批复吗?” 阎立本三缄其口,本想说交给太子殿下,太子也会交给房相,可到如今一直没有被批复,心中懊悔昨天就应该径直交给房相,也不用现在出这种波折。 端是烦死个人,阎立本心中暗暗抱怨,本来工部就够忙的。 那么现在中书省迟迟没有给回复,究竟是中书省房相的问题,还是太子殿下的问题,又或者是中书省的问题? 怎么陛下要修个九成宫,到现在还没有给消息。 心中盘算,再次暗骂,端是烦死个人。 说是太子的缘故,那能说吗? 说房相不对?人家是房相,陛下最信任的人。 还能说谁? 阎立本纠结半晌没有讲话,本就是一个容易纠结的人,现在六神无主的。 李世民道:“怎么?房相不答应。” 阎立本道:“应该是……” “你们工部呀,尽可能将人手与用料省一些,朝中用度紧张,也不要为难中书省。” “臣明白。”阎立本作揖行礼道:“是臣疏忽了,臣这回去与房相商议。” “嗯。” 得到陛下的点头,阎立本正要离开。 忽又听到陛下的声音。 “罢了,马上就要到用饭的时辰了,你且留下。”李世民又对一旁的太监道:“把青雀与恪儿,还有承乾,房相,赵国公一起请来。” “喏。” 阎立本的脚步僵在原地,进退两难但凡事情出了波折就会很烦人,尤其是就不该交给太子殿下,可又不能怪太子殿下,还能怪谁,只能怪自己? 心中又觉得很烦,想辞官…… 李承乾正在与房相,舅舅商议着吐谷浑的改造计划,从基层孩子开始抓起,派几个读书人去给吐谷浑教书。 有太监脚步匆匆而来,道:“房相,赵国公,太子殿下!” 这太监先是恭敬行礼,再道:“陛下请三位去甘露殿用饭。” 李承乾皱眉道:“孤正在与房相……”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生怕这个外甥说出陛下的不是,连忙行礼道:“臣领旨。”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立冬宴席 这位传旨的太监又向太子笑了笑,便快步离开了。 李承乾揣着手道:“其实孤也不是很饿。” 房玄龄起身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就走一趟吧。” 长孙无忌整了整衣襟道:“本就是立冬时节,陛下摆了宴席也不能不去。” 舅舅故意将不能不去四个字咬得很重。 李承乾听得清楚,与舅舅还有老师走出中书省,一边继续说着对吐谷浑的大计,要从孩子抓起,以支教的名义向吐谷浑提供教导,首先可以从大部落的孩子抓起。 作为太子的老师,房玄龄在这个方略上加以优化了一番,尤其是成本与时效上作出调整。 刚走入承天门就遇到李泰与李恪。 “皇兄。”李泰先行礼,又道:“见过房相,见过赵国公。” 李恪也是行礼,“父皇请我等去甘露殿用饭。” 李承乾走在最前头道:“是呀,也叫上孤了。” 一行人,太子走在最前头,身侧是李泰与李恪,另一侧是房相与舅舅。 当陛下的三个儿子,三兄弟走在一起时,可以见到这三兄弟眉眼到额头,十分相似。 光看外貌,太子殿下消瘦一些,魏王殿下还是一样胖,至于吴王李恪黑壮不少。 三兄弟体型有不小的差距,五官上看起来,一眼就能看出来三人是兄弟。 李承乾低着头走入甘露殿,见到阎立本拘谨站在一旁。 一张张矮桌上,已经放好了酒肉。 李世民坐在上桌,手拿着一个酒樽道:“这立冬时节,朕想着请你们用宴,都入座吧。” 李承乾先行礼道:“谢父皇。” 随后李泰与李恪也行礼道;“愿父皇立冬安康。” 李世民笑着点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太子,承乾现在越来越有大哥的作派了。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也是行礼,等太子殿下与魏王,吴王都坐下之后,两人也坐在一侧。 一直站在殿内的阎立本等众人都坐了,他这才找到了一个较为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李世民颔首道:“近来承乾参与朝政如何了?” 房玄龄回道:“陛下,太子殿下善于学习,对朝中诸多事都有独到见解。” 其实监理朝政期间便掌握得七七八八了,大唐的三省六部的主要决策权都在中书省手里,其实只要明白章程,有时候奏章庞杂了一些,勉强能应付。 倒也不是大话,其实只要再将各部的职责领域细分一下,还能更省事省心不少。 长孙无忌道:“如今殿下与臣一起主持各国使者,今年对漠北,对西域的诸多事,都可以定下章程。” 李世民点头,又问道:“青雀,你的文学馆如何了?” 李泰行礼道:“父皇,括地志已重新定制了纲要,五十名编撰,六十名学士,正在整理。” 李世民道:“恪儿近来如何?” “儿臣去看望过母后,在军中一直跟在李大亮将军左右。” 又看了看坐在一侧,距离最近的太子,李世民挥袖道:“酒肉简单,诸位用饭吧。” “谢陛下。” 面前放着一大块羊肉,眼前还有一碗梅干菜,两张饼,一壶酒。 这便是父皇招待的立冬宴,还算是朴素,也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应该说一直以来唐人的饭食都是这么朴素的。 可能父皇在骊山围猎的那段时间吃得较为丰盛一些。 听稚奴与东阳她们说过,吃肉吃到想要吐。 “来年科举,还要房相与辅机多多费心。”李世民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房相与长孙无忌也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殿内几人酒水下肚,唯有太子殿下依旧滴酒未沾,这才想起来,太子在东宫鲜有喝酒。 在东宫的起居记录中,太子殿下唯一一次喝酒,还是想要尝一尝西域的葡萄酿,只不过尝过一次之后,那壶葡萄酿便一直留在东宫,与那吐蕃大相送来的青稞酒一起,束之高阁。 至此,这是东宫起居注中,太子殿下唯一一次喝酒的记录。 李承乾又撕下一小片羊肉在嘴里嚼着,父皇说的参与朝政也不知可以参与到什么地步,至少到现在为止,除了和李绩熟络,其余将领一概不熟,更不要说兵权了。 李世民道:“朕也时常考虑朝中用度,听闻今年九成宫被淹,这座离宫屡屡被淹,经当年父皇修缮,更不想就此荒废了。” 说起九成宫,阎立本的神色紧张。 “不知房相觉得如何?” 房玄龄回道:“陛下,臣看了修缮的奏章,便让工部拿回去制定章程。” 阎立本道:“臣已拟定了章程,递交了中书省,不知房相……” 房玄龄蹙眉道:“嗯?老夫没看到回禀。” “这……”阎立本欲言又止,果然如此又出了波折,心说做个工部尚书甚是烦恼,又要看陛下的颜色,又要看朝中的脸色。 两头为难,两头难做人。 阎立本作揖道:“臣交给太子殿下。” 言至此处,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这个东宫太子身上。 李世民目光打量着。 这位太子正闭着眼,揣着手端坐着,低声道:“阎大匠的确将奏章交给了孤。” 阎立本,如蒙大赦,要是这个时候太子殿下都不认账,他只能在这殿中一头撞死,以谢天下? 李承乾缓缓开口道:“非是儿臣不交给老师,是因父皇有旨意命儿臣参与朝政,监理钱粮调度。” 李世民点头,这个旨意确实是亲口说出去的。 “近来儿臣看了各部的用度,以及来年朝中各项开支,迎接使者,主持来年大朝会,还有来年科举,并且边关修缮,种种耗费加在一起,还要修缮九成宫,儿臣……” 几番欲言又止,李承乾依旧揣着手,闭着眼道:“父皇,没钱了。” 众人的目光留在太子身上还没离开。 就连长孙无忌的神情,一时间说不出该笑还是该哭。 房玄龄也是闭上了眼,一脸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李世民沉声道:“朕记得当初青海一战大胜,得来了许多……” “父皇。”李承乾打断道:“那些钱还要用在来年的科举筹备,而且儿臣还想与老师,舅舅一起主张朝堂开源节流,目前来说暂时拿不出修缮九成宫的钱。” “咕咚……”阎立本用力咽下一口唾沫。 李承乾睁开眼,忽然道:“青雀?” 李泰有些恍惚,又道:“皇兄,怎么了?” 李承乾小声道:“你那里还有富余的钱吗?父皇要修九成宫,伱支应一些?” 李恪一口酒水刚入口还没咽下去,被皇兄的一番话哽在当场。 这顿饭怕是吃不下去了,一旁的太监已做好了随时承受陛下怒火的准备。 见对方不说话,李承乾又唤道:“青雀?” “啊……”李泰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兄,又看向父皇道:“儿……儿臣。” 李承乾气馁道:“要是青雀这边也困难的话,孤再想想其他办法。” 酒碗还拿在手里端着,迟迟不敢放下,李泰低声道:“皇兄,父皇修建九成宫要多少银钱?” “孤盘算了一下,不多吧,还差个三万贯?” 李泰:“啊……” 李世民扶着额头没有开口。 李承乾又道:“父皇啊,朝中再想办法,挤一挤用度,看看是否能够将这些银钱挤出来,恐怕耽误一些时日。” 长孙无忌连忙道:“陛下,修建九成宫是因为这是武德一朝留下来的旧业,自然不能荒废,待朝中筹谋用度之后,再向陛下禀报。” 李世民颔首道:“为朕分忧,有劳你们了。” 陛下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还有意无意地看向一旁的太子殿下。 这点细微变化,全被一旁的太监看在眼里。 眼看这顿饭是吃不下了,等陛下说完这话,殿内是沉默的。 接下来这顿饭吃得很沉默。 直到这位太子殿下站起身,道:“父皇,立冬时节早些休息,朝中还有诸多要事。” 李世民灌了一口酒水,缓缓点头。 几人走到甘露殿外,纷纷松了一口气。 呼吸一口冷空气,安抚着刚刚惊吓的心。 长孙无忌想要擦去额头的汗水,明明感觉自己的额头已有汗水了,可不论怎么擦,都擦不到汗。 倒是眼前的太子,走得气定神闲,丝毫不觉得刚刚话有多么地让陛下,下不来台。 所以呀,给这个太子当舅舅,真是太难了。 说来说去,还是李孝恭高明,他不过一个宗正寺卿,平时闲着无事,就去东宫用饭,看望老爷子,也不用被这些琐事烦恼。 见太子忽然停下了脚步,也不知道为何,皇兄的脚步一停,李泰心中便莫名会停顿一下。 李承乾道:“老师,舅舅,眼下用了饭,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长孙无忌自然是不好拒绝。 房玄龄显得镇定许多,他点头道:“也好,出去散散心。” 李泰与李恪各自还有事,就先不跟着一起去。 走在出宫的路上,太子出行自然还是李绩大将军护送,还特意准备了一驾大马车。 如此一来,可以与舅舅,房相,坐在一起。 李承乾道:“大将军,去泾阳一趟。” “喏!” 马车外传来了李绩的话语。 护送队伍准备好,这驾马车开始晃晃悠悠行进,从玄武门边上的芳林门而出。 过了一座木桥,便到了沿着渭水上游一路前往泾阳。 马车内,李承乾低声道:“一直以来父皇都是提倡节俭,作为儿臣来说节俭之风不可废。” 房玄龄点头道:“殿下说得在理。” “孤也清楚,父皇修建九成宫不仅仅是因今年夏季想要避暑,而是因九成宫是皇爷爷从一片废墟中修缮出来的,等到往后朝中用度富余了,不用父皇说,做儿臣的一定会帮忙修缮。” 事已至此,话都在甘露殿说出来了,今年陛下去九成宫避暑的事多半是来不及了。 李承乾又道:“经今年父皇骊山秋猎,所耗费的钱粮用度已不少了,来年还有许多大事,孤不敢耽搁。” 房玄龄道:“殿下所言不错,奢靡之风不可涨。” 长孙无忌沉默坐在太子身侧,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这些话他也可以说。 “殿下,泾阳就快到了。” 李承乾向马车外看了看,便到了泾阳修建坎儿井的地方,道:“就在这里吧。” “喏。” 马车停下,李承乾先一步走下,看着眼前的冬日景色,官道边还有星星点点没有完全融化的积雪。 再往前走几步,便可以看到一个个蓄水的水窖已盖上了盖子,看来为来年的耕种都准备好了。 太子走在一片荒地上,时而停下脚步,观察地上的土壤。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一起走在后头,与太子保持一段距离。 “这里的变化挺大,房相觉得九成宫如何?” 听身侧的长孙无忌这么说,房玄龄道:“老夫知道陛下要修缮九成宫之时,便想要反驳了,就算是老夫准许了,魏征等人也会劝谏的,不用太子开口,此事也注定办不下去。” “正如太子所言,今年各项用度紧张,若真要修缮九成宫,最快也要等到来年。” 长孙无忌道:“现在太子殿下对陛下直言不讳,此刻打消了念头,总比在朝堂上被魏征他们劝谏得好。” 房玄龄看太子殿下正与几个小娃娃说着话,他跟着笑了起来,道:“与其老夫准许之后,让陛下抱有期待,不如让太子殿下直言。” 长孙无忌点头道,脚步继续慢慢跟着,望着李承乾的背影,低声道:“当初舅父与老夫说过,舅父说过太子殿下是个有勇气的孩子,他比老夫更有勇气。” “就凭太子能够冒着会被陛下责骂,他作为儿臣还能这般向他的父皇劝谏,足可见这位储君还是值得你我教导的。” “能够阿谀奉承者多,能够直言劝谏者少,难得!难得呐……”房玄龄十分认同这番话。 打心里,长孙无忌还有些心虚,因舅父看重东宫储君,要说没有私心是假的。 李承乾蹲在一群孩子们中间,一群孩子也蹲着,“你们看好了,再演示最后一次。”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解气? 孩子们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这位很干净的大哥哥,几个沙袋在大哥哥手中翻来覆去,他们很快就领悟了沙袋的玩法。 李承乾将沙袋送给他们,道:“送你们了,去玩吧。” 一群孩子拿着小沙袋欢快地离开了。 李承乾指着远处一条还干涸的沟渠,道:“这里就是孤让许敬宗他们开辟的一片旱田。” 这片荒地的土壤已被翻过土,等过了冬就能种下作物。 房玄龄顺着太子殿下所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便见到了一口井。 李承乾道:“这便是坎儿井,用来灌溉这些旱田,本来前面有一片白地,白地种不出粮食,而挖出沟渠就算是从渭河将水引流来,灌溉的水经过了白地之后,水就成了苦水。” “苦水不能用来浇地,这才想出了坎儿井的方法。” 房玄龄笑着道:“老夫在各县禀报的奏章上见到过。” 李承乾带着舅舅与房相一边走着,“孤想着让各县前来学习泾阳的治理经验,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来走动。” 长孙无忌道:“听闻陇西确实有几个县来询问过。” “孤还想在泾阳种出葡萄,打算让许敬宗他们去和司农寺卿一起专研,找一些西域的葡萄藤,在这片旱地上种着,先试着看看成果如何,孤在东宫还留了种子。” 李承乾有些惆怅,揣着手继续道:“起初,孤想过种葡萄有什么难的,起初觉得看了《齐民要术》就种地了,且不说孤以往没什么经验,到现在还只能种一些菜。” “人呀,总是要多学的,往后孤不会想着自己去种,让有经验的老农试着去培育。” 长孙无忌低声道:“真的能够在沙漠中出稻子吗?老夫觉得种麦子更合适一些。” 房玄龄低着头不语,现在这些话,听着像是殿下在袒露心声,一个年轻人的心声。 一个有理想的年轻人的心声,虽说在沙漠中种出稻子会被当作笑谈,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野心。 人是需要野心的,因此房玄龄也不喜欢有些人口中的黄老之学,他们喜欢用黄老之学来谈修养。 李承乾向眼前的舅舅与房相作揖道:“其实今日在甘露殿内,全靠老师与舅舅在,孤才能劝谏父皇。” 房玄龄晒笑道:“殿下能够直言劝谏陛下,臣作为太子的老师颇为欣慰,太子殿下对黄老之学也有专研吗?” 李承乾摇头道:“孤没有任何的专研,到现在孤不过是个前贤典籍都看不懂的人,谈什么黄老之学,老师说笑了。” 要是说下去就更复杂了,李承乾一想到那些道学,理学,心学等,后一千年历史中出来的种种学问,那些学问都会将人学成一个个奇怪的人。 然后就会陷入混沌之中,不知东南西北。 听房相说出黄老之学,作为一个房相的学生,李承乾首先说了自己并不懂这些。 以避免房相正在兴头来找孤“坐而论道”那会演变成一个十分折磨人的场面。 这并不是觉得房相的境界不够,而恰恰是因畏惧房相的境界,才会这么说的。 一队人马从泾阳出发,带着五驾马车急匆匆离开了。 看到这一幕,李承乾总算是放心了。 这是泾阳的商队,他们会带着货物与慕容顺一起离开长安,将肥皂与肥皂渣卖给西域人或突厥人。 这是泾阳的第一次出口贸易,如何不让人热血沸腾呢? 将来,或许这个将来不用太久远,大唐这个强大的帝国,也会有繁荣的出口贸易。 此行出来的目的,便是要看看泾阳的商队是不是真的出去了。 李承乾沿着渭河走着,笑道:“舅舅?” 长孙无忌作揖道:“臣在。” 李承乾叹道:“你说我们中原屡屡西征,当真是为了西域人的那一口葡萄吗?” “殿下,当然不是了,征服与征讨从来不是为了一口葡萄。” 李承乾笑着点头。 从当初监理朝政,守备长安开始,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走一走了。 这一次太子殿下与房相,还有赵国公出来,看着冬日里的风景很是尽兴。 许敬宗与上官仪就远远地看着,他们也不敢靠近,叨扰太子。 李绩命人在河滩边抓了几条鱼,几人可以烤鱼吃。 护卫队伍出来有自带的干粮,这些护卫便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吃着饼。 李承乾接过大将军递来的馕饼,放在火边炙烤着。 这阴沉沉的天也不见下雪,冷风还在不住吹着。 用烤鱼焦香的鱼肉配着囊饼吃,就很合适。 这次出来散心,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结束。 车驾回了长安城之后,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这才回了家。 眼看天色就要入夜,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依旧热闹。 今日,太子殿下出去散心,长孙无忌收获颇多。 太子说了许多心里话,这些话除了李绩,房玄龄,还有自己没有其他人知晓。 从朱雀大街一路走,长孙无忌来到自家府邸门口,本来应该在府内收拾的仆从,竟然有十来个等在外面,战战兢兢。 这一看就知道是出事了。 长孙无忌连忙问道:“怎么了?” 仆从回道:“许国公来了,就在府中等着。” 长孙无忌忙一跺脚,快步走入自家府邸。 高士廉正站在院内,他背对着长孙无忌,手里拿着一个茶碗,正在往嘴里送着茶水。 舅父已很久没有来到访了,这一次能来做客,还把自家的仆从也全部赶了出去,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小心上前道:“舅父。” 高士廉坐下来,放下了茶碗,道:“你家要这么多做仆从做什么?” 长孙无忌道:“舅爷若不喜欢,那就将他们都撤走。” “不用了,老夫一句话让这十多个人都没了生计,这未免败了伱长孙家的作风。” 高士廉将脸凑近,抿着嘴,打量了一番,你有白发了。 “嗯?” 伸手在他的头发中挑出一根,用力一拔便拔下了一根白发。 好久没见舅父如此关心,长孙无忌一时间感觉心头发酸。 自小就像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所幸有舅父抚养。 只不过自舅父主持这大唐的朝政之后,对自己越发疏离,自那时候便没有再登门拜访。 再后来舅父离开了朝堂,而自己现在又身居高位,舅父也依旧没有再来看过自己。多是自己去看望舅父。 高士廉捻着一根头发,努着嘴道:“你看看,白发竟这么长,最近有烦心事?” 长孙无忌坐下来,回忆着甘露殿的情形,好像是渡了个劫,叹道:“心事不少。” “是因他们父子。” 听舅父说他们父子,那大致就是指陛下与太子了。 长孙无忌点头。 高士廉又道:“还听说东宫太子劝谏当今陛下,让陛下节省开支,不要修缮九成宫?” 长孙无忌依旧闭着眼点头。 “看来传闻都是真的,起初老朽还不信,老夫来你这就是为了这件事,想来问问你。” 长孙无忌道:“已与陛下说通了,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还有房相在场。” “陛下让房玄龄当太子的老师,你心里一定很失落吧。” 舅父向来就是个怪脾气,长孙无忌忍了下来,回道:“除了房玄龄就是魏征了。” “东宫太子当真没事?” “舅父!”长孙无忌的语气重了几分,又道:“难道东宫太子还能造反不成?” 高士廉抿嘴一笑,扶着桌子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拐杖,拄着走路,一边走一边讲着,“东宫送了一把摇椅给老朽,坐着很是舒服,不与你多说了,老朽告辞。” 看长孙无忌站起身,他摆手道:“不用送,不用送,将那些家仆都叫回来吧。” 舅父就这么走了,长孙无忌觉得很困惑,有时候很难明白这位舅父的心思。 这一次来家中好像就是为了询问太子的事。 太子当然没事了。 而且这一次劝谏陛下,也是站在了公道与朝政一头。 就算是房玄龄也一定会为太子说话的。 况且支持太子,不妨碍他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对陛下,对大唐的忠心,与一心为国的热心。 天色就要入夜,李世民走在太液池边。 没钱!这两个始终萦绕在一旁的太监的脑海中,哪怕现在有人喊一声,这个太监也会下意识回一句没钱。 今天这一幕实在是太吓人了。 在太液池边走了一圈,李世民这才走回了立政殿。 见陛下是带着笑容来的,长孙皇后道:“今天是遇到什么事了,让陛下这般高兴?” 李世民脱下外衣与靴子,赤着脚走入殿中,“承乾这个孩子竟然会反驳朕了。” “陛下向来主张节俭,总不能废了这好不容易维持的节俭之风。” 李世民喝着茶水道:“今日他敢反驳朕,以后他还会反驳玄龄与辅机他们的。” 长孙皇后收拾着陛下的外衣,低声道:“承乾与陛下不闯祸,妾身就放心了。” 李世民道:“以往那孩子绝对不会反驳朕,他是储君不能对什么事都听之任之,也不能迁就。” “依陛下这么说,承乾今日的反驳是说对了?” “哼!他好大的胆子。” 听陛下冷哼一声,长孙皇后耐心劝道:“正因我们家是皇帝家,所以事事都要三思而行,更不要说承乾今日的劝谏,就算是放眼朝堂,也都会来劝谏陛下的。” 听着妻子的讲述,李世民颔首点头。 “因此陛下还生了闷气,在太液池来来回回走了一下午,是不是想要派人将承乾抓回来,向您这个父皇认个错?” 长孙皇后坐在一旁,抚着自己的太阳穴忧心道:“知道这件事,臣妾也不是担心承乾,陛下一个人在太液池来来回回走了一个下午,臣妾每半个时辰让人去看看陛下,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您要扔几个太监,丢进太液池里才会解气?” 李世民忽然被气笑了。 要说皇帝心里不痛快,那是肯定的,原本要去避暑的打算,被儿子一句话打了回来。 抛开是是非非不谈。 承乾行事有了自己的主张,也有他自己的判断,敢于如此劝谏,不被他人左右,不被他人迁就。 李世民道:“这一次就算了,往后这个孩子胆敢再得寸进尺,你看朕会不会放过他。” 言至此处,李世民气得又道:“他竟然还问青雀有没有富余的钱?岂有此理。” 言罢,李世民拿起一棵柿子,凶狠地咬下一口,“朕就算是再困难,还能找孩子要钱不成。” 只要这个家好好的,长孙皇后觉得也就别无他求了。 陛下生没生气做妻子岂能不知? 陛下会在太液池边上徘徊一个下午,还一言不发。 分明就是气坏了,只不过现在还表现出豁达样子,说着无所谓的话语,心里多半还气着。 夜里的关中,终于下起了雪。 立政殿,有两个身影提着灯笼,脚步匆匆而来。 殿外的宫女行礼讲话,“公主殿下,晋王殿下。” 来人正是李丽质与李治。 两个孩子一人提着一个食盒,冻得小脸通红。 “皇兄亲手与我们包了饺子,说是给父皇与母后吃。” “是吗?”李世民脸上终于飘过了一丝满意。 李丽质递上碗筷,一只饺子放入父皇的碗中。 饺子入口,李世民顿时蹙眉,道:“怎么又是羊肉大葱馅的。” 李治捂着肚子笑了起来,道:“就知道父皇会这么说。” 李世民瞪眼看着俩孩子,又往嘴里塞了两个,这回味道终于变了,是卷心菜与羊肉馅的。 李丽质道:“母后,皇爷爷与我们都吃过了,本来想着请父皇与母后在立冬时节也来东宫吃饺子。” 又看了看父皇的脸色,李丽质小声在母后耳边道:“就怕父皇不高兴来,又怕母后为难,就让女儿送来了。” 悄悄话的声音不大,可李世民听得清楚,只是装着没听到。 李丽质又道:“明日一早,过了立冬皇兄带着弟弟妹妹一起来看望父皇母后。” 李治道:“皇兄还说了,要与父皇,母后一起打牌。”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家宴 甘露殿内,李丽质抱着小兕子,试着让她吃两口饺子。 这位小公主别看她还只会学步,嘴里咿咿呀呀口齿不清,但一双小手很有力量,使劲要去抓姐姐手中的筷子。 李丽质道:“行了,你不能多吃。” 小兕子:“呀呀呀……” 看得一旁的长孙皇后扶着腰直笑,这个小妹妹还是伸手想要去抓姐姐的筷子,最后又挂在姐姐的脖子上不肯放手。 风雪还在殿外飘着,殿内从欢声笑语中宁静下来。 直到挂在脖子上不肯下来的小兕子睡着了,李丽质这才将她送到母后怀里。 “夜里冷,还要回东宫吗?” 李丽质重新点好灯笼中的蜡烛,又道:“女儿与弟弟明天再来看望父皇母后。” 李世民看向殿外的几个宫女,又道:“你们护送。” “喏。” 宫女齐声回应。 长孙皇后安抚着刚刚睡下的小兕子,又溺爱地呼唤道:“明达?” 这是这位小公主的名讳,她叫李明达。 李世民喝着茶水,将窗户推开一点点,风便从这条缝中灌了进来,再推开一些,便能够看到雪夜中的两个灯笼,距离立政殿越来越远。 直到看不见那灯笼的亮光,李世民这才收回了目光,重新关上了窗户,低声道:“听闻,这些孩子每天都在听承乾讲课。” 长孙皇后回道:“也不全是承乾在教,她们还是要去国子监的,之后还要听丽质讲学,丽质的年龄稍长一些便带着孩子们讲学,丽质的诸多学识除了国子监,还有承乾传授。” “说来也奇怪。”长孙皇后低声道:“东宫将一个月分成了四个七天,每前三天都要去国子监,而后两天在东宫,最后两天孩子们不用听课,由此七天一个往复。” “七天?”李世民皱眉,心中一思量道:“一个月如何等分四个七天?” 长孙皇后笑道:“这就要说起魔方了。” “魔方?” 长孙皇后神色不悦地看了看陛下。 李世民心中困惑,注意到一旁妻子的眼神,便有些惭愧道:“朕确实疏忽她们了,什么都要问你。” 长孙皇后还是耐心道:“是因为魔方此物,李淳风道长得知东宫所造,承乾就与李淳风道长商议,将一个月分成几个七天,按照道门的天干地支来分,便有了现在的七天之说。” “嗯。”李世民颔首道:“他什么时候能请李淳风帮忙了?” “魔方此物能够令道门更进一步。” “呵呵……”李世民低声笑着道:“尽是一些取巧的手段罢了。” 长孙皇后叹息一声,这个做父皇什么时候才能认同承乾的进步,或者是夸赞两句才好。 对此,作为母后,也只能帮扶着这个家,一边关注孩子们,还要帮着这个丈夫管着后宫这么多事。 东宫,李承乾还在写着之后讲课要用的题纲。 李丽质走过来道:“皇兄,都与父皇约定好了。” 李承乾道:“让小福多准备一些米面,伱去帮帮她。” 想到小福向来一次不能同时做两件事的问题,李丽质忍着笑意道:“妹妹这就去,不然她们又要笑话小福了。” “是啊,她们笑话小福,这个丫头多半又要吵架。” “嗯,小福吵架的样子可凶了。” 言罢,李丽质脚步匆匆出了寝殿。 风雪一直下了一晚上,在这个时间概念没有多么紧张的时代,有时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几点醒的。 睡醒时,天还没完全亮,便自觉醒来了。 生物钟已习惯了这个定式。 李承乾穿好衣裳,走出寝殿,弟弟妹妹还没睡醒,隐约还能看到天空中依旧有星星在闪烁。 走出东宫的时候,李绩大将军也刚刚来。 先绕着东宫跑几圈,李承乾问道:“大将军,军中有障碍跑这种方式的训练吗?” 李绩也跑动着,回道:“回殿下,军中所练刀阵居多,意在一刀克敌,所练的便是如此。” 按照大将军以往的经验来推断练兵方式,正是如此。 如何直观又有效地提高队伍的作战能力,按照情况而定。 仔细一想也能够确定,障碍跑不见得是必需。 从中原种种历史大战的经验中可以得出总结。 将领总是善于总结经验的。 比如说出征在外,塞外漠北,与游牧部落开战,很多时候打起来就是运动战。 这种运动战需要连夜地奔袭,包抄。 因此,反而是骑射的训练更为重要。 与往常一样,练完了箭术大将军便离开了。 李渊睡醒时,见承乾带着弟弟妹妹们正在搬着炉子与一些面食,道:“今天不去中书省了?” “这些天都没什么事,今天就先不去了。”李承乾将炉子放到推车上,又道:“本来孙儿去中书省就无事可做,整天枯坐也怪无聊的。” 李渊蹙眉道:“他们什么都不让你做?” “他们还能让孙儿做什么?可能觉得孙儿能力不够吧。” 说出这番话也没什么,毕竟能够说出吞并吐谷浑,在吐谷浑新可汗还活着的时候,蛮横将吐谷浑夺过来,让父皇让天可汗做一个强盗? 能说出这种话,就代表在老师与舅舅眼里,太子依旧是个手段不够成熟的孩子。 明面上是拿下了,反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父皇成了强盗就是一个双输的局面,就算是单输也是不能接受的。 至于成熟的手段是什么,让人心甘情愿向皇帝献上所有,并且还要感恩戴德,令所有人信服,让皇帝继续受人膜拜。 这才是成熟的手段。 也涉及一些较为隐晦的操纵。 李渊道:“你们去做什么?” “去立政殿,立冬刚过,皇爷爷也一起去吧,我们一家人好久没有一起用饭了。” 李渊点头,简单穿了一件较为体面些的衣裳,跟上了这位太子的脚步。 装好点好这些,李承乾带着弟弟们,推着一辆小车朝着立政殿而去。 早就有宫女等在殿外了,看到殿下们来了,她们便入殿禀报。 孩子们到了立政殿前,这里当即就热闹了起来。 李世民道:“父皇。” 李渊道:“嗯,近来可好?” “儿臣近来都好。” 皇爷爷又摆出了一副威严的姿态,至少这姿态压住了父皇的气场。 弟弟妹妹还要包饺子,生火点炉子,便有宫女要去帮忙。 李丽质道:“让她们自己来,你们不要插手。” 几个宫女见状也只能收回手。 听着父皇与皇爷爷闲聊,弟弟妹妹也在包着饺子,准备着火锅。火锅只是用陶锅替代,冻了一晚上的羊肉,现在切起来也更容易了,李慎与李治正在切着肉。 李承乾的目光落在一个小家伙身上。 这个小家伙正抓着自己的裤脚,站在门口好奇又有些胆怯地看着殿外的场景。 李承乾见状,将她抱起来。 这个小丫头也不怕生,好奇又明亮的眼睛盯着眼前这张脸,明亮的大眼睛似乎在确认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 李承乾低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兕子。”她张嘴说了一声。 “你应该叫孤什么?” “呀呀呀……”这丫头回了一句话,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李承乾皱眉看着她,抱在怀中又道:“等你长大了,来不来东宫?” “呀呀呀……” 小兕子还在这么说着话。 长孙皇后低声道:“这孩子倒是会认人了,也就会这么几句话。” 李承乾将小兕子放回殿内,让宫女照看她。 她迈着小短腿,又快步跑来,眼看就要摔倒了,又抓住了太子的裤脚,对这位小公主来说,好像又经历了一场大冒险。 她明亮的眼睛眨了眨,目光继续好奇地看着殿外。 东阳走来道:“父皇,母后可以用饭了。” 将立政殿的桌子拼在一起,一家人坐在一起,弟弟妹妹从高到矮依次坐好。 李承乾将一些羊肉放入陶锅中,道:“在东宫弟弟妹妹也是这么坐的。” 李世民稍稍点头。 李丽质正在检查着,确认一双双小手洗过之后,才给她们筷子。 李渊抚须道:“孩子们长得快,一眨眼一个个都这么大了。” 长孙皇后点头道:“是呀,都长高了不少。” 李承乾夹起一些羊肉自顾自吃着,这顿饭没有酒水,唯有面条与火锅。 李渊吃着烫过的芹菜问道:“听闻承乾因九成宫的事劝谏你了?” 李世民点头,没有回应。 李承乾坐在母后身边,父皇坐在对面,爷爷坐在上座。 父皇与母后则在皇爷爷的两侧。 李承乾又夹起一片涮好的羊肉,吹凉一些喂给小兕子吃,她欢喜地往这个皇兄身边靠了靠。 李渊又道:“当年这九成宫是朕修缮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被淹了就被淹了,往后再修缮便是。” 李世民点头道:“父皇说的是。” 殿内用饭的时候很安静,这都是东宫的规矩,吃饭时不能说话,吃饭要专心。 因此殿内只有皇爷爷与父皇讲着话。 李渊道:“让承乾这么早参与朝政也不好,现在他与朝臣走得近自然会按照朝臣的想法做事。” 李承乾吃着菜,手中的筷子明显一顿。 注意到父皇的看过来,李承乾继续吃着没有吱声。 等小兕子到了皇爷爷怀中,李渊便抚须看着这个小孙女大笑着。 “她们学得如何了?” 听到身边的母后问话,李承乾回道:“丽质的数术天分很好,儿臣也不打算让她与道门的李淳风去学。” 李丽质回道:“皇兄是担心妹妹跟着李淳风道长学,以后成了一个道士了。” 长孙皇后点头,对儿子的这个决定很满意。 李承乾又道:“东阳对说文解字很有天赋,她已经可以写出一篇上好的文章了,至于其余几个……” “唉……”说到这里,李承乾叹息道:“一言难尽。” 兄弟姐妹也不是个个天赋异禀,做大哥的也只能让她们的起步比大唐的其他孩子高一些。 饭后,父皇,母后与皇爷爷,还有自己这个太子李承乾,坐在一起打牌。 弟弟妹妹都在立政殿自己的玩着,还有几个要去看望自己的母妃。 许久没有打牌了,好像是生疏了,父皇接连输了三局。 李承乾数着赢来的铜钱,心情很不错。 牌局继续,陛下的神色不太好,多半是想着朝中没钱修缮九成宫,现在打牌又输了,会更不高兴。 李渊与儿子,孙子打牌没有丝毫留手。 长孙皇后要照顾孩子们先离开了牌桌。 此刻桌上,就剩下了爷孙父子三人,正在厮杀着。 李承乾看着手中的牌喝下一口茶水,这种游戏父皇与爷爷上手得都很快,感受着压力,小心翼翼打出两张牌。 “哈哈哈!”李渊爽朗一笑,便打光了手中的牌。 李世民索然一叹,输得又恼又没办法。 有宫女小步而来,道:“陛下,魏王殿下来了,说是过了立冬来见陛下与皇后。” 李世民只是点了点头,目光还看着牌。 三人战得正酣,即便是爷孙父子三辈人,在牌桌上也都是拿出了真本事。 李泰站在边上,向皇爷爷,父皇,与皇兄告了一声好,而后在边上站了一会儿。 见没人搭理自己,他也只好识趣离开。 有宫女不停地续茶,三人依旧在战斗,牌桌上的胜负来来回回。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立政殿都已准备好晚膳了,三人还在对峙着,拿着手中的牌,如临大敌。 长孙皇后只好让孩子们先吃,吃完她们还要回东宫休息。 弟弟妹妹又长了一岁,像李丽质与东阳都需要自己的房间的年龄了,打算将东宫北面的空房子收拾出来,给她们安排。 一直等到入夜,也不知道李泰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李承乾盘算着眼前的输赢。 眼看时辰也差不多了,李渊舒展着腰背道:“乏了,回去了。” 留下父皇还在坐在殿内,李承乾跟着皇爷爷走出了立政殿。 “承乾,你赢了多少?” “赢的少输得多。” 李渊一脸的笑容,道:“老夫赢了三百钱,给你们买甑糕吃。”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漠北恩怨 “好呀,那谢谢爷爷了。” 爷孙两人脚步轻快,回东宫的时候,弟弟妹妹都已洗漱睡下了,李承乾看着弟弟妹妹分四个房间睡,李慎与李治一个房间。 往后东宫还要好好改造一下,不然就住不下了,弟弟妹妹也年长一岁了,等他们再长大一些就需要有自己的空间。 这场立冬的风雪席卷了整个关中,泾阳县的县衙,许敬宗与上官仪正在喝酒。 山西的汾酒下肚,两人醉醺醺的。 “商队终于出去了,他们会带着银饼回来的。”许敬宗感慨着。 “许县丞以为,只是将货物送出去就能够将其变成财宝再送回来?” “那是当然的,上官兄以为呢?” 上官仪低声道:“许县丞,你小看太子的野心了。” 许敬宗摇头道:“老夫从未小看过太子的野心,可眼下你就算是心里知道,也不要说出来。” “嗯,如此说来诸国会因抢夺肥皂与茶叶开战,这件事在许县丞心里也是注定的?” “放眼天下。”许敬宗的话语顿了顿,带着笑意道:“两年,阿史那杜尔曾自立可汗,可没有大唐的允许,他因此冒然与漠北开战,去年高昌人已开始派出兵马试探。” 上官仪迟疑道:“许县丞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许敬宗笑了笑。 县衙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整个县衙都是黑暗的,只有两人面前的油灯,照亮了这个角落。 上官仪了然道:“许县丞是当年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当年的旧人之间自然会有话语传出来。” 许敬宗有些骄傲地笑了笑,道:“你且看着,明天长安城一定会有热闹看。” 翌日,风雪依旧在下,雪下久了就会恼人,人们不得不出来,清扫积雪。 长安周边的村县,有些较为低矮的房子几乎是被雪埋了,只要看到那堆积雪,积雪上有着两个洞,一个是窗户,一个是门,内部点着灯,便能知道这里有一户人家。 甄权带着斗笠,策马跟着官兵就来到这么一间屋子前。 这里是颉利的住处,自阴山一战被抓拿回长安,他便一直住在这里。 甄权翻身下马走入这间屋子,身为太医署的医官,此行前来就是来看病的。 现在的颉利就躺在榻上,不停咳嗽着。 甄权听着一旁的大夫讲述,皱眉给昔日的突厥可汗诊脉,颔首道:“阿史那杜尔来了。” 颉利缓缓抬头,用关中话道:“他来了?” 甄权道:“他早就到了长安城,几次向鸿胪寺说要见伱这位叔父。” “他是个野蛮的孩子。”颉利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甄权抬手放开了诊脉的手,说来颉利一脉之后,这突厥的首领确实没几个像样的。 “天可汗敬你是个汉子,便让老夫来给你看病,用几服药试试,好好活着,朝中会让你们叔侄相见的。” 颉利抱拳行礼。 作为医者,甄权自然是希望自己的病人能够活着。 就算是为了控制突厥人,天可汗与颉利之间的恩怨,此人最好也应该活着。 甄权对留在这里的大夫叮嘱了几句话,便也翻身上马离开了。 今天的长安城又发生了一件事,漠北薛延陀人的使者来了,只不过这队人马一到长安,气氛便不对了起来。 驿馆内,阿史那杜尔啃着一条小羊腿,身边也坐着几个突厥人,一脸杀气地看着这队漠北使者。 漠北在突厥人的北方,对大唐来说是更北方的位置,漠北人邻居便是回鹘人。 回鹘人,突厥人,漠北薛延陀人正是草原上最强大的几股势力。 驿馆内人不少,还有一些各地来的使者,吐蕃使者与高昌使者鞠文泰的儿子也在这里。 等这队漠北人刚刚坐下。 一个突厥人便走上前,掀了漠北人的桌子,而后大声喝问了几句。 漠北薛延陀使者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开始推搡起来。 见状,阿史那杜尔摔了手中的羊腿,怒喝了一声,四周早就准备好的突厥人一拥而上。 驿馆内登时乱了起来,有人大喊道:“突厥人与漠北人打起来了,快去叫官兵。” 驿馆内不参与斗殴的人纷纷退出来。 西域人向来是野蛮的,他们纷纷站在驿馆外叫好声,看着两方勇士打斗,双方打得难解难分,围观的人心中也是越发热血上头。 很快,能退出来的人都退出来了,只有突厥人与漠北人还在殴打着。 阿史那杜尔将一个漠北人摔倒在地,像是一头野兽般地又重新冲向另一个人。 密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长安城内的官兵终于来了,他们冲入驿馆内将突厥人与漠北人全部压住。 一个唐人将领腰佩横刀,大步走入驿馆中,看着眼前闹事的几个使者,道:“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撒野?” 讲话的人正是梁建方。 又一队兵马快步而来,来人怒声道:“何人在此闹事!” 见到讲话的将领,梁建方作揖道:“见过大将军。” 后来的这一队官兵正是现在的左武卫中郎将苏定方所领的左卫兵马,这位当年与李靖一起征战突厥人的将军一来,围观的人也都噤声。 苏定方眼神向梁建方使了个眼色笑道:“奉房相命,这里的事左武卫管了。” 梁建方抱拳道:“喏。” 苏定方踹了踹一个突厥人,笑道:“嘿!杜尔?好久不见了!” 阿史那杜尔见到眼前这个将军,想起三年前在草原上被苏定方打得屁滚尿流,他委屈地低下头。 “哈哈哈!”见到了旧人,苏定方心情大好,“来人呐。” 一个裨将快步跑来。 苏定方吩咐道:“拿一个长一些绳子,将这些闹事的人全部串起来,送到朱雀门前。” “喏!” 一个时辰之后,突厥人与漠北人,被唐军带到了朱雀门前,他们双手被绑着,一个个蹲在地上,低着头。 苏定方手里拿着一个卷宗,一边书写记录着他们的名字,神色不悦道:“你们这些人的名字真难记。” “我们是来见天可汗的。” 那漠北人刚开口,又被苏定方一眼瞪了回去了,道:“想见天可汗的人多了,你们说见就想见?”“我们薛延陀可汗是天可汗的兄弟。” 苏定方拿起手中的卷宗就要砸在这个漠北人的脑门上,对方登时乖乖蹲好。 苏定方又道:“杜尔啊,有些人不给点教训,他不会长记性。” 杜尔道:“我一直记得你。” 苏定方又笑道:“某家先不与你计较,好不容易休沐得个清闲,被你这个混账搅和,你要有点什么事,颉利多半又要向天可汗告罪了。” “叔父……” 又瞧了他一眼,苏定方不耐烦地大跨步坐在一旁,招手叫来一个士卒道:“你去问问房相,这件事老夫要怎么管?” 苏定方将军是军中的骁将,年少出名,十五岁战张金称,平邯郸。 窦建德与刘黑闼战败之后,又被登基的李世民起用。 二十三岁,就被封了都尉。 二十七岁跟着李靖大将军征讨突厥人,如今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在军中威望颇高。 李百药脚步匆匆而来,他见到苏烈苏定方大将军将这些使者都捆了起来,一个个押在朱雀门前。 一时间竟无语了,只好快步上前道:“大将军,赵国公说了请突厥使者与漠北使者去鸿胪寺谈话。” 苏定方指了一个漠北使者与阿史那杜尔,给这两人松绑,又问道:“其余人呢?” 李百药一时间有些犯难,又道:“赵国公没说,您看着办?” 苏定方嘿嘿一笑,道:“军中缺几个突厥人练手。” 李百药作揖行礼,与苏定方带着两个使者走向鸿胪寺,其余人都被左武卫的将士给押了下去。 李承乾揣着手走到了鸿胪寺,嘴里吃着枣便见到了坐在这里的舅舅。 众人神色凝重,低声正在讨论着。 在舅舅身侧坐下,李承乾也在等着使者到来,又问道:“听说他们打起来了?” 长孙无忌点头道:“突厥与漠北向来有恩怨。” 李承乾翻看了一眼面前的卷宗,道:“就是因为三年前父皇让李靖大将军攻打阴山,让漠北人袭扰突厥人后方。” “当时定下了远交近攻的方略,并且陛下还与漠北薛延陀的夷男可汗称兄道弟。” “既然大唐与漠北是兄弟,突厥人应该老实才对?”李承乾再一想又道:“假兄弟?” 长孙无忌低声道:“此事老夫会做主的。” 不多时,两个使者就被押到了鸿胪寺,是李百药带着两人前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将领。 李承乾朝着这个站在门口的将领笑了笑。 对方稍稍颔首,便转身一站背对着所有人。 李承乾心中暗叹,这大唐的将领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高冷。 李百药道:“赵国公,太子殿下,人到了。” 阿史那杜尔就站在眼前,还有一个薛延陀使者躬身站着。 李承乾先是打量这个突厥人,长得倒不是多么高大,黝黑的脸上一对眼珠子明晃晃的。 此人的眼神也在打量四周,似乎警惕心很重,生怕会有刀斧手出来将他现场给宰了。 这突厥人的担忧是多余的,其实在鸿胪寺内都是文官。 要是打架的话,大唐的文官也不见得示弱,毕竟想要在大唐的朝堂混,打不过人,往往就会被打伤,十来天下不了地是常事。 正因如此,大唐的文官身手了得,即便是眼前动起手来,这些文官就够这个突厥人折腾的了。 再者说眼前唯一有决定性战斗力,便是站在鸿胪寺门外的那位将军。 长孙无忌合上桌上的卷宗,放在一旁,抬眼道:“两位使者,因何事打架?” 漠北使者先开口道:“是他们突厥人掀了我们吃饭的桌子。” 闻言,杜尔伸手推了这个漠北人一下,推得这人差点当场栽倒,他解释道:“是漠北人抢我们的草原。” 李承乾神色了然,揣着手继续看着。 漠北使者道:“那些草场本就不是你杜尔的。” “是突厥人的,就是我阿史那杜尔的!” “我们薛延陀可汗乃是陛下的手足兄弟!你们突厥人算什么!” 杜尔神色发狠,上前一步怒目看着这个漠北人。 长孙无忌拍了拍桌子,道:“一个个说!” 杜尔拍了拍胸膛道:“他们抢了我们的草场,我只是掀了他们的桌子。” 李承乾从袖口拿出一颗枣,放入口中嚼着。 长孙无忌正色看向一旁的漠北使者,道:“你说。” “喏。” 相比阿史那杜尔,这个漠北人更有礼貌一些,他行礼道:“薛延陀打下来的草场自然是我们薛延陀夷男可汗的。” 看似有礼貌,这个漠北使者说话也不饶人。 话外意思是有本事你们突厥人抢回去。 在突厥的北方有个部落,这个部落不属于回鹘人,也不是突厥人,这个部落位于漠北,是一个叫做薛延陀的部落。 当年大唐要攻打突厥人之时,就注意到了突厥北方的这一支力量。 当然了那时候漠北人还不强大,只是当大唐击溃了颉利,并且活捉颉利之后。 因当初大唐远交近攻,向漠北人示好了一番。 他们便觉得是天可汗的兄弟,依仗着这种自我感觉良好,还有突厥战败虚弱的时候,夷男可汗手下部落的人,便开始侵占突厥人的地盘,阴山一战之后,漠北人在这两年迅速壮大。 所以呀,对单纯的游牧部落来说,中原人的智谋很可怕。 而突厥人中还保留了力量,那就是阿史那杜尔,他是突厥王廷的阿史那氏是颉利可汗的侄子,颉利战败之后,杜尔便开始收拢突厥残余部落,自封可汗的荒唐举动一度被人议论。 去年突厥人与漠北人打了一架,为首的便是阿史那杜尔。 对突厥人来说了,大唐打赢了他们,突厥人心服口服,可漠北人乘虚而入,乘人之危,他们觉得不能容许,要和漠北死磕到底。 所以呀,事实又一次证明,草原上的游牧部落一个个可爱又单纯。 (本章完) 第八十章 喜欢建房子的皇帝 长孙无忌道:“每人杖责十下,这是天可汗的吩咐,往后谁敢再闹事逐出长安。” 一场胡闹,这么就算是揭过去了。 阿史那杜尔怒道:“突厥要和漠北开战!” 长孙无忌又看了一眼杜尔,低声道:“现在你们都是天可汗的客人,留在长安,等着觐见。” 漠北使者朝着太极殿方向拜了拜,又道:“谢天可汗。” 长孙无忌给了李百药一个眼神,便让人领着两个使者去打板子了。 鸿胪寺内又安静了下来,长孙无忌递上一份卷宗:“这是夷男可汗送来的。” 李承乾接过看了起来,道:“看不懂。” “夷男可汗是说他要来大唐尚公主。” 李承乾笑道:“谁给夷男可汗的勇气,让他来大唐尚公主?” 长孙无忌笑道:“所以陛下一直看漠北很不舒服。” 李百药又拿出一份卷宗,道:“赵国公,太子殿下,这是大唐要回赠的礼单。” 李承乾瞧了一眼,大唐要送出去的有丝绸,布匹,还有五谷,更有纸张,书籍。 长孙无忌点头道:“就按照往年来办。” “喏。” 李承乾还皱眉看着,有时候地域区别也导致了人与人之间也不一样,现在的突厥人或者是漠北,西域人,他们会用纸张吗? 如果送给他们纸张多半会用来如厕? 嗯,他们多半是会这么做的,哪怕是写着字的纸张,或许还会嫌弃不够顺手。 李承乾揣着手沉默不语。 舅舅先一步离开了,太子还坐在这里。 李百药小声道:“太子殿下可还有吩咐?” 李承乾抬眼道:“你们都过来!” 鸿胪寺众人面面相觑,看太子殿下的神色不好,纷纷站起来,而后面对正揣手而坐的太子。 再小心翼翼一看,这位太子板着脸。 明明这件事都已办好了,驿馆中两方使者打架都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根本管不住,而且这件事也有了结果,两边使者各自打十下板子,皆大欢喜。 这也是赵国公吩咐的。 现在太子将众人叫过来,都有些不理解。 殿下的脸色不好看,一众礼部的,鸿胪寺的文官纷纷低着头,耷拉着脑袋,要说像什么吧,像一个个犯了错的学生? 难道是太子殿下觉得在场的众人做错了? 李承乾又看看桌上的羊皮,抬眼看向众人道:“你们看看这夷男可汗送来的书信。” 众人还是低头不语。 “伱们看看,这信上写着的都是什么字,这些字是给人看的吗?” 太子殿下的语气又加重了一些,这与以往传言中谦逊有礼大相径庭。 李承乾叹息一声,道:“往后礼部与鸿胪寺都给孤加一条规矩。” 李百药连忙问,“殿下觉得加什么规矩?” “但凡来唐使者,不管他是从多遥远的地方来的,但凡使者代表一方国君或者是可汗,来使大唐一定要说我们的语言,要写我们的文字。” 李百药颔首道:“这……” 再看太子,目光回头看看众人,他又道:“太子殿下所言,也不是多么过分的要求。” 李承乾挥袖道:“孤不管他们是请人教也好,还是自学也罢,这关乎他们对大唐的态度,也是我们大唐对他们的态度。” 殿下将态度两个字咬得很重,众人纷纷点头。 李承乾快步走出了鸿胪寺,路过一个个官邸,又见到了那个带两位使者而来的将领,还有舅舅。 承台门边上,板子一次次落下,打在两个使者的身上。 见是太子来了,长孙无忌道:“这是左武卫苏烈将军。” 苏定方抱拳道:“末将苏定方,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笑着,“原来是苏定方将军,久仰了。” 目光再看这个挨着板着两个使者,长孙无忌低声道:“听闻颉利病重?” 苏定方低声道:“今天早晨就禀报陛下了,还让太医署派人去看望了,也不知道现在病情如何?” 长孙无忌又道:“他知道吗?” 目光看向阿史那杜尔,苏定方小声道:“还不知道。” “在颉利病情有好转之前,都不要让他知道。” “喏。” 几人交谈完,李承乾便跟着长孙无忌走入承天门。 “殿下,先与臣去向陛下禀报。” 李承乾揣着手跟在舅舅身侧,小声道:“颉利当真病重了?” “如果真的药石无用,也活不久的话,会让阿史那杜尔去看望颉利的。” “舅舅?” “殿下请说。” 李承乾看了看四下,低声道:“那颉利真的在太极殿当众跳舞吗?” 长孙无忌的脚步稍停,道:“殿下为何有此一问?” “孤只是好奇,可惜当初没有亲眼见到。” 长孙无忌缓缓点头,道:“之后陛下给了颉利足够的衣食,他不喜住在长安的房子,陛下又准许他自己搬出去,再之后的事便是眼前这样了。” 来到武德殿前,殿前空荡荡。 自从父皇搬出去之后,武德殿内也空空地。 走入殿内,父皇正提着一盏油灯,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 “陛下,都安排好了。” 李世民的目光还在地图上,道:“突厥人与漠北早晚有一战。” 长孙无忌道:“想来如此。” “辅机,你觉得朕应该插手吗?” “陛下,臣以为如今这个时机,大唐已鞭长莫及,大非川一战刚打完,关中兵马需要休养,若调动别的兵马,恐会让各地边防空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油灯,点头道:“你与玄龄一样,都主张让朕作壁上观。” “陛下,今年寒冬来得早,突厥各地冻死的牛羊不少,他们的战乱已避无可避。” 李世民坐下来,看了眼站在一旁像个木雕的太子,缓缓道:“朕还是不该去骊山秋猎,耗费的粮秣不菲。”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继续保持沉默。 “陛下,当年阴山一战,陛下与颉利可汗还有交情在,再者说当初远交近攻,与漠北的薛延陀也有约定在先,不论是帮哪一方,都对陛下的名誉不好。” 李世民笑着,听着长孙无忌分析利弊,又看向一旁的太子,即便这个儿子不说话,朝政关内外,还有很多事够这个小子学的。“臣以为既然是他们之间的恩怨,陛下身为天可汗可以劝和,阻止阿史那杜尔与夷男可汗开战,陛下只是劝说而已,至于能否劝阻双方开战,朝中尽力即可,如果执意开战,陛下可以说不插手他们的恩怨。” 恩怨归恩怨,经由舅舅这么一说道理这方面大唐站住了,情面也给足了。 反正就是一场注定要打的草原内斗,不如就让他们打。 这便是大唐的正义之师,名正言顺地作壁上观,坐收渔翁之利。 李世民指了指长孙无忌,又将手收回袖子里,笑道:“辅机啊,你真是越来越像你的舅父了。” “让陛下见笑,若舅父在此处,他也会如此主张。” 有宫女端来了一块甑糕,这多半是从东宫送来的。 爷爷是个宠孩子的,他老人家赢了钱就给弟弟妹妹买甑糕吃。 那几个小魔头多半是正在央求着爷爷,让爷爷与父皇多打打牌,赢得多了,她们爱吃的甑糕有长久地供应。 说来这些弟弟妹妹的心思真的笨吗,其实这些小魔头一个比一个精明。 还是丽质这做姐姐的带头带得好。 李承乾收回心思再看眼前,低声道:“父皇,高昌人离阿史那部落挺近的。” 见他终于开口了,李世民冷哼道:“你且说说。” 李承乾接着道:“我们都知道漠北与突厥一战在所难免,不只是大唐能够看出来,别人也能看出来。” 李世民来回走了两步,“高昌王鞠文泰不是一个好战的人。” “儿臣只是随口一说,父皇莫怪。” 李世民又道:“照你这么说回鹘人也会趁机进犯?” 李承乾又道:“或许吧。” 尽管不太相信这个儿子的远见,当初大非川一战李道宗真在乌海道截住了要逃窜的伏允。 眼前这张地图上,有吐蕃有西域高昌,或是突厥,漠北 众多势力林立图上。 有人地方就有恩怨,这句话一点都不错,突厥与漠北的恩怨,高昌与西域的恩怨,大唐与吐谷浑的恩怨。 道不尽的恩怨纠葛就在地图上了。 最后李承乾的目光还是落在吐蕃与大唐之间。 长孙无忌道:“在大朝会之前,臣会接着主持各项事宜。” 李世民点头道:“去忙吧,有劳你了。” “臣告退。” 言罢,见儿子也要跟着离开,李世民道:“你留下。” 李承乾脚步停下,面朝着殿外背对着父皇。 李世民倒下一碗酒水道:“什么时候让你爷爷回武德殿?” “还要等爷爷什么时候气消了。” “父皇还在惦念戒酒的事?” 李承乾接过一旁太监递来的凳子,揣着手在一旁坐下来。 李世民也坐到了儿子身边。 父子俩挨得很近,李世民小声道:“你知道现在朝中是怎么议论你父皇的?” 李承乾揣手蹙眉道:“儿臣不知道呀,他们怎么议论的。” 李世民挥手示意,清退了左右太监,压低嗓音道:“他们说是朕气走了你爷爷,还让你这个太子去接济爷爷,又说起当年玄武门的事,现在轮到他们指着朕的鼻子说,说朕不孝,还不如你一个东宫太子懂事。” 闻言,李承乾神色凝重地倒吸一口凉气,也小声问道:“谁在议论?” 李世民捻着胡须,一手搭在这个儿子的肩膀上,道:“还能是什么人?说来说去都是那几个人在骂朕!” “要不……”李承乾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唉……”李世民叹道:“不能杀呀,朕向来是广开言路,善纳劝谏的,这要是杀了,往后世人如何看待朕?” “父皇。” 李世民又拍了拍这个儿子的肩膀,他的肩膀比以往更结实了,点头道:“你我父子今日没什么不能说的。” “其实爷爷在东宫挺好的,在东宫还能养病,还有这么多孙儿孙女陪着,老人家是需要有人陪着的。” 李世民收回了在儿子肩膀上的手,“朕就该被他们骂,说朕不孝?” “其实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你说。” 李世民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还捻着胡须思索。 李承乾低声道:“儿臣可以让东宫传出话语,就说皇爷爷是在东宫养病,父皇要让爷爷颐养天年,让孙儿陪伴他。” 李世民笑着道:“那好,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三五个太监站在殿外,他们朝着殿内看去,陛下与太子蹲坐在一起,好似在密谋着。 竖着耳朵想要知晓陛下与太子的话语,可是怎么都听不到。 李世民皱眉道:“你说朝中用度紧张,当真?” “嗯,不瞒父皇,要不是儿臣守备长安时将百官的俸禄问题摆平了,现在还处于一个揭不开锅的局面,不过这个办法只能用一次,不能用第二次了。” “为何?” “长安的粮价降到六钱一斗了。” “朕也不是没想过不去九成宫,其实朕还想在玄武门边上再修一座宫殿。” “父皇是说龙首原?” “正是当年秦时修建阿房宫的旧址,汉时修建的建章宫边上。” “儿臣有一事不解。” “你说。” 李承乾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儿臣也没当过皇帝,一来没有经验,二来有些好奇,父皇!当皇帝的都这么喜欢建房子吗?” 李世民板着脸没有答话,一时竟回答不上来。 看了眼天色,李承乾道:“父皇天色不早了,儿臣就回去了。” “你回去吧。” 李世民坐在原地还在想着,等太子离开,殿外的太监又走回来,这位正在思索的皇帝忽然站起身。 “让东宫说教孙儿孙女陪在父皇身边?”李世民又冷哼道:“好小子,什么好名声都给你东宫占了。” 太监问道:“陛下,甑糕凉了,是否热一下再用。” 李世民拿过甑糕便抓起来吃着,嘴里嚼着道:“不用热了。” “喏。”太监退到一旁。 嘴里吃着,李世民又回头看了看地图。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抢还是买 地图上有个城池的标注那便是高昌,而圈着高昌的那片地便是高昌的领土。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听儿子这么一说,李世民越看高昌这块地,怎么看怎么扎眼,很不顺心。 这个儿子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做父皇的有时都不知道这个儿子心里在想什么,做皇帝的都喜欢建房子? 李世民双手背负走出武德殿,低声说着,“朕怎么知道以前的皇帝都是怎么当的?” 闻言,令相随的几个太监听得心惊肉跳。 皇帝的心思是难猜的,尤其是陛下与太子谈完之后,总觉得陛下话语里多了什么。 留下两个太监关好武德殿的门,余下的跟在陛下身后,战战兢兢。 漠北恩怨就算闹得再凶,在陛下没有重视之前,群臣也不会太过重视。 当天夜里,陛下又召见了房相。 李承乾听到这个消息又不觉得意外,低声道:“父皇总不会收买老师,让老师支持修建宫殿的意见。” 李丽质帮着皇兄研磨,道:“父皇多半不会这么做的。” 李承乾叹道:“妹妹言之有理,父皇若真想收买人心,还不如收买孤。” 李丽质笑道:“正是如此。” 宁儿快步走来道:“殿下,泾阳送来一些银饼。” 闻言,李承乾颔首道:“孤没让他们送东西来着。” 宁儿递上一份书信,道:“还有信。” 而后一个小匣子放在眼前,木匣子内是一块块码放整齐的银饼。 李丽质拿起一块仔细看着,又在手里掂量,不时又拿起另外两块,听着碰撞的声响。 李承乾看着信中的内容,无非就是杜荷这些天怎么赚钱的,最近因有了应公的帮助,有了应公的人脉,肥皂卖得更好了。 因此杜荷又赚了一大笔,泾阳存着的钱已有五万贯了。 其实自建设泾阳的作坊以来,经营方式一直都是以生产为主,以一块肥皂,二十钱的价格卖出去,香皂或许可以卖到六十钱一块。 而关中先一步抢占了市场的缘故,关中卖肥皂已没什么利润了,大体上坊间的肥皂价格也在三十钱一块,甚至还有更低的。 也会有条件更差的,几家各出一些钱买一块肥皂,而后几家切好分块,几家等分。 经过坊间种种朴素的操作,又因肥皂的消耗并不是多么可观,正值冬日的淡季,关中的经营不到一年就陷入了瓶颈。 而应公的人脉多在并州或者是太原各地,因此各地商贩都是在泾阳大批量地买下肥皂,通过运输的方式,卖往各地,算上运输的成本,除却关中,不论蜀中太原等地,肥皂的价格都翻了几倍。 只不过这都是正常的成本与利润之间的关系。 泾阳只是生产,与商人大批量地交易,杜荷开始不再用铜钱交易,而是选择银饼。 因南北两朝铜钱私铸,再到前隋,留下来的旧铜钱太多太多了。 以至于在以前出现过钱灾。 现在的泾阳就已快要出现钱灾的预兆,铜钱实在是太多,都不完,存又存不下,杜荷只能招收更多的劳动力来抵消这种压力,将铜钱转换成更多的劳动力,成为另外一种劳动力资产。 信中的所言,都是杜荷的种种安排,说着的也都是近来的规划,仔细看着也没有太多的问题。 李承乾放下信纸,拿着茶碗看向窗外的夜空,从许敬宗谈成了阿史那杜尔这个大客户之后,东宫已有两月没有与泾阳联系。 真要说联系,也可能是半月前,与房相还有舅舅去看了看泾阳,也没有见许敬宗或是杜荷。 这也难怪,或许杜荷觉得东宫不要他们了?他做得不好?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东宫已不再缺衣少食了,至少现在东宫的盈余至今没有完。 至少东宫收了这些银饼与这封信之后,杜荷也该放心了,让他知道太子没有忘记他,太子才是泾阳最大幕后人物。 杜荷的忐忑不是没有道理,李承乾写下一句话当作回信,“以后每个月向东宫交上泾阳当月盈余的十分之一。” 这十分之一要多不多,少也不少。 抛却泾阳本身的种种开支与各项成本之后,东宫那十成中的一成并不过分,而且都要现银。 李承乾将回信交给宁儿。 宁儿会交给在东宫外等候的太监,太监则会将信交给等在朱雀门外的人,回信就这样交到了杜荷手中。 不多时,宁儿又回来了,道:“殿下,房相回去了。” 李承乾看了看夜色,又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戌时。” “父皇忧心国事,与房相商谈到这么晚。” 李丽质拿着一叠纸张而来道:“皇兄,这是她们的作业。” 李承乾点头道:“洗漱一番早点休息吧。” 今天的作业是让弟弟妹妹写一篇葫芦娃故事的听后感,起初讲这个故事的目的也是希望弟弟妹妹也能像天赋异禀的葫芦娃兄弟一样,用各自的本领团结起来。 即便是再大的困难,再艰难的情形只要能团结一心,困难也能够被克服。 孩子们都是单纯的,他们只觉得自己想做二娃,或者是三娃,四娃,还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所以他们所写的这些文章大体上都是一些这样的内容。 李承乾看得很快,基本上掠过一眼就看下一篇,看得很闹心,因为这些文章绝大多数都是不及格的。 看完之后,气馁坐下,有时候不指望弟弟妹妹能够成才,懂事一些也好。 从爷爷那辈开始,平定天下,到了父皇手中治理天下,那么李家历经三代人,要是没一个有出息的,又该如何是好? 心中宽慰自己,李承乾叹息着,可能他们还小还有,天赋还没发掘出来,等她们到了丽质这个年纪,再抓紧应该也不迟吧? 翌日,晨练之后,李承乾来到中书省,这里已开始忙碌。 随着休沐时节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在这里忙碌的官吏也越来越少。 今天来这里的官吏比往日更少了。 中书省有一张小桌子,一个小凳子,便是太子殿下的座位。 李承乾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目光所及忙碌的几人正在核对卷宗,房相还没来。 也不知道昨晚父皇与房相都说了什么,今天竟然还没到中书省。 舅舅还在与一旁的文吏说着话。 李承乾招手叫来一个较为清闲的文官,此人名叫岑文本,是现在的中书省侍郎。 “殿下有何安排?”为不打扰他人工作,李承乾讲话的声音很低,道:“孤之前说让司农司的人多去泾阳看看,他们去了没有。” 岑文本回道:“去过了。” 李承乾又道:“那为何一直不见回禀?” 岑文本想了片刻又道:“如今朝中休沐。” “大家也难得休息。” 李承乾稍稍点头。 见殿下没有其他吩咐了,岑文本正要转身离开。 李承乾又道:“岑侍郎?” 岑文本又转回身,道:“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李承乾感慨道:“岑侍郎也辛苦,孤想着能否让司农寺安排一两个人,留在泾阳,指导一下泾阳耕种?” “嗯,臣会安排的。” “赶在来年春耕之前?孤还想让他们将培育作物的相关经验都写下来。” 稍一思量,岑文本点头道:“臣这就去安排。” 李承乾点头道:“有劳了。” 自从太子殿下参与朝政,先是对礼部与鸿胪寺提出了要求,现在又对司农寺提出要求。 倒也是简单地吩咐而已。 等岑文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见有人朝着这里走来。 来人是门下省的褚遂良,他低声问道:“太子殿下与你说什么了?” 岑文本执笔一边书写着道:“没什么,只是问一些寻常事。” 到底是东宫的储君,储君在这里的一言一行都是值得关注的。 对褚遂良这种带有投机讨好意味的人,岑文本并不想与这种人为伍,更希望太子也不要与这种人为伍,哪怕褚遂良这人行书造诣高超。 不多时,房相回来,随之回来的还有魏征等人。 中书省的三位核心人物坐定,这里便安静了下来。 房玄龄先开口道:“昨夜陛下与老夫商议,派出一支兵马入吐谷浑,并且建设都护府,防备西域有变,有备无患,防备高昌人。” 中书省几人小声议论。 房玄龄又问道:“高昌使者到了吗?” 长孙无忌道:“说是过来人就到,来人是高昌王鞠文泰的儿子。” 房玄龄颔首又道:“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沉默,都没有什么看法,战事已有端倪,既然他们草原内斗,大唐就一定要有防备。 魏征拿出一份奏章道:“交给兵部尚书侯君集,旨意就是军令,命兵部整顿兵马,梁建方为前军将领,明日就要动身,前往吐谷浑。” “喏!”有人拿着奏章快步离开。 房玄龄又拿出一份卷宗,接着道:“昨晚,陛下老夫商议,借赵国公提出过的互市之策,诸位有何异议?” 魏征神色凝重,他抚须道:“房相与老夫有过商议,如果开辟互市,选在吐谷浑地界内。” 在场的诸多人依旧沉默,涉及到无法用过往经验来断定此事情的好坏,往往都是不好下抉择的,在场沉默的人也是大多数。 房玄龄又道:“除却盐铁,还有什么货物需要注意的?” 岑文本道:“历来,草原上的战事多是因掠夺,一群善于也习惯掠夺的人,想要他们在互市以物易物,或是用金银交易,未免有些不妥帖了。” 魏征道:“岑侍郎所言不无道理,一群抢东西抢习惯的人,让他们与中原人一样,选择交易,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互市大规模建设,很有可能是他们劫掠的首要场所,那到底是守还是弃?” 交易向来讲究的就是公平交换,中原人已习惯了这种交易模式。 可对西域人或者是草原人来说,他们对这种模式是不适应的,如果货物就在他们眼前,譬如突厥人,他们考虑的是……抢还是不抢?不会去考虑买还是不买的问题。 长孙无忌咳了咳嗓子,没有发表看法。 岑文本道:“若要增设兵马,所消耗的粮秣军饷只会更多,如此一来还未得到互市的利润,耗费的粮秣军饷便有了巨大的亏损,而且……” 言至此处,岑文本又是摇头不语。 众人多是偏向反对互市的意见,长孙无忌拍了拍一旁的卷宗,低着头沉默着。 寒冬天,关中的风依旧很冷。 李承乾跟着舅舅走出了中书省。 在承天门前忽然停下脚步,四下没有人别人,长孙无忌回头看向这个外甥。 “今天中书省商议互市之策,殿下为何一言不发?” 李承乾低声道:“舅舅是希望孤说什么吗?” 长孙无忌又道:“起初是你跟徐孝德说西域人只是卖葡萄就向关中赚取了无数银钱,这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嗯,孤说过。” “那殿下是否也放弃了这个念头了?” “舅舅说笑了,孤没有放弃。”李承乾颔首道:“经过他们的一番谈论,利弊都很清楚,孤也没有必要继续据理力争,况且他们说得很对,对于劫掠习惯的突厥人来说,他们确实不会考虑买不买的问题,而是会考虑抢不抢的问题。” 李承乾揣着手。 “舅舅,孤不是一个听不进去劝的人,孤应该学父皇。” “如陛下那般能够接纳他人劝谏,广开言路?” “听人劝有时候不是一件坏事。”李承乾神情上带着从容。 这个太子在成长,他一直在成长,不论是监理朝政的时候,还是现在参与朝政。 长孙无忌面对这个外甥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说不上好坏,只是觉得这外甥成长很快,一段时间不留神,他的认知与言行更成熟了。 如果现在太子能够听从他人劝说,那么一定可以听自己这个舅舅的劝说? 长孙无忌嘴角一抽,此刻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太子的心里究竟都藏着什么?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颉利的近况 李承乾低声道:“谈成本一直以来是个老大难的问题,建设互市选址是成本,派出大军驻守也是成本,安排管理,布置兵马,这又是成本,通过互市来扭转这些成本,要经营多久?” “正如他们所言,就算是不论成本,光是这风险,就足够令人牙疼了。” 长孙无忌道:“你知道昨夜陛下召见房相都说了什么吗?” 李承乾摇头道:“不清楚。” “那你……” 李承乾一边揣着手一边道:“所谓成本,所谓风险,本质上其实是信任问题,就像孤认为的流民问题,本质上是建设用地问题,可能孤想问题的方式还不够成熟,说这些,多半又要让舅舅取笑了。” “为什么是信任问题?” 长孙无忌开口道。 “这当然是信任问题了,比如说突厥人不会选择买,而是会选择抢,是因为我们不信任突厥人,因此根本原因还是信任问题,中原人是信任中原人的,因为我们都知道,买卖是一种等价交换。” 李承乾从地上捡起几颗细碎的石子,在地上摆着。 长孙无忌又低头看了看四下,见四下无人注意,便也蹲下来仔细听着。 “舅舅请看,这里有一群突厥人,他们说要来大唐买东西,能信任他们吗?” 见舅舅摇头,李承乾道:“当然,遇到一群突厥人多半就是来劫掠的,况且这些突厥人内部之间某些原因,就算是一些不想劫掠的人,也会因从众的心理的因素,从而也加入了劫掠队伍。” 长孙无忌皱眉道:“平时对突厥人了解吗?” 从某种层面来说,要说不了解,还是了解一些的。 李承乾又从一堆石子中拿出一颗石子,又道:“如果是一个人来买货物,那他多半就是来买的,不是来劫掠的,是不是可以信任了?” 长孙无忌皱眉不语。 “舅舅,如果这个人以前就跟大唐有贸易往来,并且是老买家,那么他是不是可以信任了。” “嗯。” 这一次舅舅终于点头了。 “那好。”李承乾一把将这些石子打散,从中又挑选了几颗,又道:“如果这些零散的石子是各部落的买卖代表,他们得到大唐的允许来交易货物,并且有凭证,并且有文书,是大唐认可的买卖对象,是不是可以更加信任了?” 长孙无忌还是点头。 李承乾站起身道:“所以说互市本质上不是成本与风险的问题,而是信任问题。” 长孙无忌也站起身,打量着外甥笑道:“你为何不在中书省说这些。” 李承乾道:“这些都是皇叔告诉孤的。” “李孝恭?” “正是。” 李承乾十分认真地点头。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不想多言,挥袖便离开了。 走入中书省内,官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又缓又重的脚步声。 房玄龄刚批复完一份奏章,抬头见到来人,笑道:“赵国公,可还有事?” 长孙无忌烦闷地在一旁坐下,道:“伱觉得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房玄龄沉吟道:“是个心智很成熟的孩子。” “值得你我辅佐?” “那是自然。” 长孙无忌又道:“为何老夫面对太子,总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房玄龄笑道:“何出此言?” “太子学得很快,掌握得也很快,他将道理与章程揉碎了之后,为他自己所用,寻常同龄人可没有这等能力。” “人都有长处,这不好吗?” 听到房相反问,长孙无忌缓缓点头,“这很好,许多同龄人在这个年纪还懵懵懂懂,只不过太子他……” 言语一顿,长孙无忌沉声道:“年纪轻轻就如此远谋,实在令人后怕。” “殿下与你说什么了?” 在承天门的一场对话,长孙无忌原原本本地将之前的话说了出来。 身为长辈,长孙无忌心中窘迫,如果要教导这样的太子,甚至有心无力。 房玄龄听罢叹息道:“辅机,你也不用太过担忧,不过是学各种道理的方式不同,不仅仅是太子殿下,东宫的其余孩子亦是如此,那些孩子学什么都很快,与同龄人相比,她们掌握诀窍更拿手。” “或许别的孩子学九章数术中的一道题需要半日,而东宫的孩子只需要半柱香的时辰。” 房玄龄又道:“东宫的孩子善于将条件与论证,从各种形式中拿出来,不论模仿还是猜题,总能先他人一步,辅机你只要去一趟国子监,看看殿下们是如何解题的,便能够明白了。” 晌午过后,东宫的孩子们正在午睡。 李承乾抬眼看着挂在东宫屋檐上的风车,看着风车的转速时而快,时而慢。 “李淳风道长想到如何测算风速的方法了吗?” 宁儿回道:“还没消息送来,现在的钦天监门前也都是这样的风车。” 李承乾道:“如果能够测出风速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依照往年的风速来判断在不同天气下,该作出什么应对,大风……大风……只是说大风,没有判断标准,如何让人总结经验呢?” 宁儿道:“奴婢会派人去催道长的。” 李淳风也在为大唐的社稷做贡献,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智慧是要传承的,生活经验总结出来的智慧,也都是宝贵的,每一样细微处的记录,都是弥足珍贵的。 李治拿着一份奏章而来,道:“皇兄,中书省送来的。” 李承乾目光依旧看着风车,接过李治递来的奏章,走入殿内,这才看了起来。 奏章是房相所写,与舅舅商议之后,原本的互市被替代了,替代成唐使往来。 这样一来不需要修建关口,不需要修建互市场所,只要对方派一个或者几个人来边关就可以将货物交易出去。 奏章中,房相举一反三,又能从中找出制衡与分化突厥的办法。 李承乾长出一口气,心里踏实许多,低声道:“这是一份能够被载入史册的奏章。” 李治道:“很有用吗?” 李承乾道:“当然了,能让你们吃上很多甑糕。” 李治咧嘴笑着道:“那太好了。” 至于往后,因互市是谁发的财,这就不关东宫的事情,就算是泾阳发财,落实这个国策的还不是房相与舅舅,以及朝中文武。 这些天诸国使者来了大唐,长安城的胡人更多了。 十一月过了中旬,到了月底,李孝恭带着李道宗一起来到了东宫。李承乾在东宫摆了宴,迎接两位叔叔,与爷爷一起用饭。 看到皇叔脸上的乌青,李承乾道:“皇叔,你这是打架了?” 李孝恭乌青的眼角又抽了抽,道:“也不知道这长孙老贼最近是吃了什么猛药,昨日一见面,什么都不说就给了老夫一拳,至今还痛着。” 李渊抚须笑道:“你多半是招惹他了。” “某家半月不出门了,如何招惹他?”李孝恭怒道:“问他为何动手,他就是不肯说,再问?他又要打人。” 李道宗坐下来笑呵呵行礼。 众人落座之后,便与爷爷说起了最近长安城的事。 李道宗道:“今日真的忙死人,那些胡人就喜欢随手丢东西,某家想要将他们丢东西的手砍下来,以往每一天扫街两次,现在每天扫五次都不够。” 李承乾问道:“皇叔,近日来有成效吗?在胡人来之前。” “有。”李道宗点头道:“提高了东西两市的市税,收来的钱更多了。” 李承乾了然点头,道:“朝中多半是真缺钱了。” 李道宗又道:“陛下不是有旨意,将朝中钱粮调度之事让你参与?” “皇叔说笑了,孤也想自作主张,可终究是年少又没经验。” 李孝恭道:“朝中行事一向如此,陛下说赏赐万钱,难道真是给一万钱?还不是博个好名,实际也就三两贯,太子殿下参与朝政,也不过是在中书省看着罢了。” 叔侄爷孙四人齐齐一声长叹,吃着眼前的饭菜。 十一月就要过去,临近腊月,关中大雪停歇了十来天,又下起了冻雨。 夜里,冻雨砸在屋顶上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的沙子从天而降。 长安城,有一队官兵出了城门。 阿史那杜尔跟随着苏定方一路赶着。 冻雨砸在脸上生疼,令人难以睁开眼,落在一旁唐人将士的甲胄上也是叮叮啷啷作响。 一行人来到长安城一里外的新丰县,这处村子有一间小屋。 苏定方拉住缰绳,在这处小屋前住马,朗声道:“下马。” 众人齐齐翻身下马,苏定方搓了搓被冰粒子砸得生疼的脸,领着阿史那杜尔走入这间小屋。 甄权就在这里,他刚刚给颉利用了针。 阿史那杜尔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颉利,顿时双眼一红上前跪在塌边,不顾湿漉漉的衣帽,用突厥话道:“叔叔!” 颉利双眼微张,气息微弱,道:“你来了?” 阿史那杜尔跪在床边,点头道:“来了。” “草原上还好吗?” “好!”阿史那杜尔朗声道:“等觐见天可汗,杜尔就向天可汗讨个可汗封号,杀光漠北人!” 颉利缓缓道:“天可汗是英雄好汉。” 阿史那杜尔缓缓点头,道:“我们都在想念您。” 颉利拍了拍杜尔的脑门,道:“你是草原上的雄鹰,也是最凶猛的狼,你要带着部落好好活着。” “叔叔!”杜尔看着气息微弱的颉利,哽咽道:“叔叔!” 颉利闭上眼,只留下了呼吸的起伏。 见甄权走出这间小屋,苏定方也跟着走到屋檐下,道:“还请甄少监如实相告,末将去禀报陛下。” 甄权斑白的须发随风而动,他双手背负道:“最多两月,恐活不到来年的春天。” “可还能医治?” “就算孙老神仙来了也无用。”甄权摇头,收好自己的布袋,叹道:“去禀报陛下吧,这些天老夫都会在这里照顾颉利。” “喏!” 苏定方留下了一队甲士看守这里,便翻身上马冒着冻雨回了长安城。 颉利就要死了,李承乾听到这个消息已是第二天的天明,冻雨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李丽质与东阳坐在屋檐下。 现在的东阳公主是东宫班的副班长。 李承乾接过宁儿递来的伞,“孤去一趟中书省。” 言罢,李丽质与东阳公主看着皇兄独自一个人走入雨中。 东阳小声道:“姐姐,皇兄总是独来独往的。” 李丽质道:“皇兄是储君,要当皇帝的人都是这样的。” “可皇兄没有朋友,没有知己,这样不会孤单吗?” 在弟弟妹妹的认知中,皇兄是一个很孤单的人,能够说上话并且还能笑谈两句的只有宁姐姐了。 在弟弟妹妹面前,有时候皇兄也很严肃。 李丽质低声道:“皇兄一个人的时候总是骂圣人,书中的圣人们就是皇兄的朋友,因此皇兄总是骂他们。” 宁儿道:“太子殿下还是有朋友的,在泾阳的杜荷公子。” “杜荷公子虽说是皇兄的朋友,可……”东阳公主又低声道:“可都没见皇兄带他来东宫。” 宁儿又道:“太子殿下的朋友,还有许敬宗,上官仪。” 李丽质道:“殿下,还有我们这么多弟弟妹妹,我们好好学。” 皇宫被雨水浇得湿漉漉,李承乾撑着伞走到中书省门口,随着腊月到了,这里原本应该更加清净才是,今天反而比昨日更忙。 “文本兄?”李承乾走到屋檐下,放下雨伞问好。 “太子殿下。”岑文本作揖,又一人冒雨匆匆而来,他笑道:“马周也来了。” 注意到这边的目光,那人穿着深绿色官袍走到近前,行礼道:“臣监察御史马周,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道:“马御史,久仰。” 岑文本道:“颉利病重,陛下已兵发三路前往各个关隘,就怕颉利一死突厥会作乱。” 马周道:“只要给颉利一个体面的死法,他突厥胆敢作乱,下官愿亲赴边关剿灭他们。” 为国征战没什么好犹豫了,大唐不管文官武将,说上就上。 这是上下齐心的结果,大唐的尚武之风如此,文官上得了战马,当然也愿意征战。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战书 岑文本道:“希望朝中的准备是多余的。” 马周颔首,道:“颉利什么时候死?” 岑文本道:“陛下命甄权诊治,如今就在颉利身侧,说是多半活不到来年的春天,最多两月的命。” 李承乾站在中书省的屋檐下,听着两人的讲述,也听着屋内众人的议论,又有一队队官吏快步离开。 这个冬天,看起来注定不会平静。 淅沥沥的小雨很快就成了一片片雪,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这种天气是最讨厌的,因为下了雪之后原本湿漉漉的地面凝结出冰层,走路不慎重就容易滑倒。 不只是如此,对耕种亦是如此,雪下的泥土会凝结成冰,形成冻土。 瑞雪兆丰年嘛,这些雪多下一些,也不见得全是坏事。 看岑文本与马周还在议论,李承乾走入中书省内。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时间无事可做,看着忙碌碌的众人,他拿起一旁的卷宗翻看起来。 看着朝中种种举措以及各种论述的方式。 这是一卷关于论述三省六部职责类别的卷宗,看着很是无趣,只是过了一眼,便放回原本的书架上。 挑选着找到了一卷有意思的卷宗。 这份卷宗记录的是贞观五年时,朝中对执行死刑判决的论述,但凡是准备处死的犯人,需要各部在两天之内,进行五次禀奏,就算是各州府管辖,至少也要三次禀奏。 就在处决的当天,尚食局不得进酒肉,内教坊及太常寺不得奏乐。 事涉人命关天,父皇的意见是一奏再奏,直到真的要杀为止,可谓是慎之又慎。 除非是真有十恶不赦的人,那就不用这么烦琐了,只要上奏一次即可。 卷宗上的记录还有一事,说的是关中有一个民壮杀了三个人。 本来是要判决砍头的,后来朝中一奏再奏,最后坊间有人求情,因这个民壮所杀之人,乃是一方恶人。 是因他们祸害乡民,这位民壮出手杀之。 因此朝中放了这个民壮,只让他徭役半年便可回乡回归良籍。 甘露殿内,李世民看着殿外的大雪,看完了手中的卷宗,问向一旁的太监道:“太子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回陛下,太子殿下每日都去中书省,一直到了晌午时分才回东宫。” “他每日都去吗?” “回陛下,除了偶有意外,若东宫无事是一定会去的。” 李世民刚看完长孙无忌的奏章,双手背负,笑道:“他在中书省做什么?” “回陛下,中书省给了一个位置让太子殿下落座,而殿下每日都在中书省翻看往年的卷宗,传闻这一个月,中书省往年的卷宗都快被殿下看遍了。” “看卷宗?” “正是。” “只是看卷宗?” 太监比划了一下,道:“殿下为不打扰诸位朝臣处理公务,还挑选了一个角落,平时都坐在角落,很阴暗,需要一个油灯才能看清楚卷宗的内容。” 李世民道:“朕让他参与朝政,他就只是这样吗?” 太监欲言又止,继续道:“诸如马周岑文本等人所言,太子殿下十分好学。” “每天几时去,几时回?” “回陛下,太子殿下过了辰时就去,晌午过后,等多数人都走了,太子殿下才会离开,多数时候太子殿下都是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有时甚至都快忘了在中书省坐着一个太子殿下。” 李世民叹道:“呵呵,朕这个儿子,还真是勤勉。” 且不说陛下所言的勤勉是真的勤勉,还是假的勤勉,太监头皮一紧,低着头躬身不敢言语了。 手中还拿着一份奏章,李世民走向立政殿。 此刻,立政殿内,长孙皇后正在收拾着衣服,李丽质帮着母后将这些衣服叠起来,放在一个个木盆上。 每个木盆前还贴着纸条,写着一个个名字,比如李治,李慎,东阳,高阳…… 因这些木盆本就是平时弟弟妹妹用来洗漱的,平时也是通过标签辨认哪一个是她们自己的木盆。 而因去年的木盆用了一年,今年都要换新的,母后也给弟弟妹妹准备了新衣裳。 谁的新衣裳就放在谁的木盆中, 长孙皇后道:“好在,你皇兄在立冬时带着孩子们都来了一趟,丈量了身高,不然今年新衣裳还不知怎么做。” “弟弟妹妹有新衣裳,一定很高兴。”李丽质放着衣服笑道。 说话间,李世民走入殿内。 李丽质笑道:“父皇。” “嗯。”李世民应了一声,便在殿内坐下来。 李丽质收拾好对几个宫女道:“将这些木盆还有新衣服送到皇爷爷的崇文殿,等我说了之后,她们才能依次领取新衣服。” “喏。” 每一个宫女带着一个木盆走出了立政殿。 李世民喝着热茶水道:“为何要你说来才能依次领新衣服。” 李丽质又帮着母后整理这里的闲杂物,道:“这是秩序,东宫的规矩,弟弟妹妹用饭要先排队才能入座,洗漱打水也要排队,才能井然有序,不然就乱糟糟的。” 长孙皇后道:“东宫这么多孩子在,又不是一个两个。” 李丽质点头,“嗯。” 听着女儿与皇后都在为承乾说话,李世民面色又多了几分不悦,拿起手里的奏章道:“你看看。” “臣妾怎能看朝中奏章。” “无妨,这是朕的太子想出来的办法。” 长孙皇后皱眉拿过奏章看了起来,其上书写着正是一种奇怪的互市策略,又将奏章合上,放在桌上原本的位置上。 李世民道:“伱觉得如何?” 长孙皇后疑惑道:“奏章是兄长写的。” “朕知道,这个方略是承乾会告诉他的,并且还说是孝恭说给他的。”李世民冷哼道:“呵呵呵……朕的这几个兄弟是什么德行,朕岂会不知。” 又说起父子之间的事情,长孙皇后扶着太阳穴不语。 李丽质收拾杂物时的动作都轻了许多。 李世民刚拿起茶碗,还没喝一口又放下,道:“你知道朕让承乾参与朝政,你可知他都在做什么吗?” 长孙皇后不解道:“又怎了?” “他竟然在中书省找了一个角落,每天就坐在那里翻看往年的卷宗,一看就是一个月,中书省那些卷宗都快被他看遍了。”帮母后整理好的杂物,李丽质脚步轻轻地走出了立政殿,而后在殿外听着。 懂事的宫女都走了出来,殿内就剩下了陛下与皇后。 长孙皇后看着丈夫的脸色,低声问道:“那陛下是希望承乾怎么参与朝政?” “朕……”李世民欲言又止。 “那么敢问陛下,陛下是要承乾指点江山,指点朝臣办事,在中书省内威风凛凛,一言既出,群臣相随?” 李世民神色有些许缓和。 “臣妾再问陛下,是要李承乾如何参与朝政?难道他一个还不满十六岁的孩子治江山,平社稷,这是承乾他有何等雄才大略,让陛下这般高看了?” 妻子的两句反问,让李世民无话可说,悻悻地拿起一旁的茶碗,喝下一口茶水。 长孙皇后叹道:“陛下手下的文臣武将都是何等人物?如房玄龄,魏征,岑文本,再者说尉迟恭,李药师?秦琼?” “陛下,承乾虽说有时是有一些真知灼见,那也是他勤勉观政得来,是因陛下手中能人将才如云,承乾心中敬仰陛下麾下的能人,这才会在中书省这般,这是敬重,敬重陛下的文臣武将的才略。” 李世民气馁道:“那也不用这般……” 长孙皇后道:“舅父说过,承乾这孩子心智比同龄人要成熟,不用陛下去说,他便知道该怎么做了,又何必费这心思,生这闷气。” “你们男儿总是这样,一时意气,非要等人来数落,你们才会冷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 李世民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又迅速消失。 长孙皇后指了指一旁收拾好的暖榻,又道:“陛下忙了一天,先休息吧,臣妾还要给兕子喂饭。” 言罢,皇后已抱起了小兕子,耐心地喂她饭食。 有道是当母亲的最懂孩子,不论太子怎么样了,长孙皇后不用去东宫看,便能知晓情形。 就能知道孩子的心思,也知晓孩子的内心。 家里的这几个孩子,如东阳公主,高阳公主那都是当皇后带大的。 她们在东宫好不好,当皇后的自然是一清二楚。 陛下躺在榻上呼吸平顺了不少,多半是睡着了 听殿内的父皇母后不再说话了,李丽质这才放心离开。 贞观八年,腊月刚过,一月这天还下着雪,一个噩耗传入了长安城,颉利可汗过世了。 当年这位在草原上威风凛凛的突厥可汗离开了人世,从李渊刚刚在关中站稳脚跟,这位突厥可汗与大唐的恩怨,一直纠缠到三年的阴山一战。 直到这位颉利可汗被押到了长安城,这位可汗与大唐之间的恩怨这才一笔勾销。 恩怨消了,人也死了,杜尔跪在颉利的榻前正在嚎啕大哭。 甄权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苏定方站在屋外,听着哭声,看着漫天的大雪。 三天后,朝中来了旨意,封颉利为归义王,赐谥号,命突厥人用突厥的礼仪来安葬颉利,葬在灞水。 一位久居长安的突厥可汗,被葬在了关中。 得到了天可汗的封赐,在死后给了这个颉利可汗一个体面。 东宫,李承乾还会把中书省的卷宗带到东宫看,第二天便会还回去。 李治与李慎坐在一旁,正在修改着自己做错的题目,两人作为东宫班的差事,被皇兄带到了身边做题。 “皇兄?”李治忽然抬头问。 “嗯。”李承乾应了一声,自顾自地看着卷宗。 “父皇为什么要给突厥可汗封号。” “因我们的父皇是天可汗,他能够颉利一个体面,自然也能给西域的其他国君或者别的可汗一个体面,这是天可汗的包容,也是大唐的气魄,让他们知道只要俯首称臣,就能够给予体面。” 李慎道:“突厥人也是天可汗的子民。” “题解开了吗?” 听到皇兄冷淡地问话,两个弟弟迅速低下头,接着抓耳挠腮地解题。 颉利的丧事大唐承包了,一路上送别的突厥人不少,杜尔亲自下葬了这位叔叔。 这件事过去第二天的夜里,漠北使者几人在长安喝得伶仃大醉。 一个人影在后方缓缓跟着。 那漠北人的言语中还在议论颉利,殊不知这两人身后有个人越来越近。 夜色很黑,大雪还在落着,等到几人来到一处小巷解手。 一柄弯刀自黑暗中来,一个黝黑的身影将这几人砍倒在地,酒醉的几人只是传来几声叫喊,便淹没在了风雪里,血在雪地里没法流淌,缓缓渗入雪中。 阿史那杜尔拿过他们丢在地上的酒壶,灌了一口酒水,看着砍倒的几人开始忙碌起来。 翌日,天刚刚亮,阿史那杜尔将几颗人头挂在马脖子上,策马出了长安城。 长安城前的守军见状连忙去通禀。 刚给颉利收拾完丧事的苏定方得知消息,当即朝着阿史那杜尔离开的方向追了下去。 一直追到渭水河边,这个突厥人已经过了桥。 苏定方带着一队骑兵,与他隔河相望,“杜尔!你这是做甚!” 阿史那杜尔晃了晃手中的人头,大声道:“这是突厥给漠北的战书,与大唐无关!不用你们管了” 他的话语从河对岸传来。 苏定方大喊道:“你不觐见天可汗了?” 杜尔大声道:“等突厥灭了漠北,再来见天可汗。” 言罢,阿史那杜尔发出突厥人特有的呼喊声,孤身一人一骑带着人头,一路北上。 “将军,我们还追吗?” 苏定方望着杜尔离开的背影,又看看一里外的木桥,道:“现在过河,追不上了。” “那朝中那边,该如何禀报?” “如实禀报。” “喏。” 苏定方催促身下的马儿往回路赶去。 京兆府尹李道宗在长安总算是找到了尸体,确认昨晚没有再死其他人,只死了几个漠北薛延陀的使者,也匆匆去向朝中禀报。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兵马未动 休沐时节,被拉起来当值的感觉很不好,死了几个漠北人,长安城各处卫府都活动了起来。 许多胡人也在第一时间被看管,整个长安城在这个早晨进入了戒严的状态。 李道宗口中骂骂咧咧,他提了提裤腰带与几个官兵走入朱雀门,准备去朝中禀报,又道:“娘的,大冬天的也不让人睡个踏实觉。” 同样骂骂咧咧地还有许敬宗,他走在街道上怒骂着,“阿史那杜尔这个混账!竟敢这么杀人,某家苦心经营,被他搅坏矣。” 上官仪神色则是淡定了许多,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杜尔人还在长安时,我们的肥皂就已送出去了。” 许敬宗还是骂道:“要是杜尔被拿了,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 两人来到朱雀门前,等着朝中送来的第一手消息,这件事事关泾阳,不得不紧张起来。 许敬宗低声道:“你知道杜荷公子打算将卖给突厥人的肥皂定什么价?” 上官仪低声问道:“你去作坊看过了?” 许敬宗颔首,“一斗肥皂渣,卖三百钱。” “这未免……” “可武士彟还说杜荷公子的肥皂卖得还是太实惠了。” 不多时,有一个老人家从朱雀门走出来。 许敬宗连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姚老先生。” 来人正是当年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姚思廉,他拿出一支笔道:“老夫仅有的湖笔不多了,眼下还留有一支便送你了。” 许敬宗双手接过这支毛笔,道:“老先生,下官还有一问。” 姚思廉抚须道:“伱说吧。” “朝中打算如何安排阿史那杜尔?” 姚思廉叹道:“刚有了说法,房相他们说既然阿史杜尔说了,平灭漠北之后自然会来向天可汗请罪,事涉当年恩怨便也由着他去了,如果他事后还活着,便来长安城请罪。” “在长安杀人,他自当要领罪的,若是他死在了漠北人手里,就当是漠北人复仇了,此事就此揭过。” 许敬宗又恭敬道:“谢老先生相告。” 姚思廉点头后,便又走回了朱雀门。 当年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姚思廉,如今任职著作郎是朝中首要编撰,兼修国史。 再看许敬宗手指的这支湖笔,上官仪心中还是羡慕,低声道:“听说吴兴湖笔难求,没想到许县丞竟然还结识了这位老先生。” 姚思廉即是行文,编撰文学大家,又是吴兴人士自然有湖笔。 许敬宗解释道:“某家的夫人裴氏,她家族人与姚老先生有来往,老夫不过是借了自家夫人的那边的人脉。” 上官仪心里感慨,摇头苦笑。 各处城楼上还有官吏拿着黄绢高声宣读着当今陛下的旨意,大致意思是贞观八年了,坚持节俭作风,励精图治等种种话语。 贞观八年了,长安城一天比一天热闹。 两人正走着,忽然有一个士卒拦住,抱拳道:“许县丞,上官学士,杜荷公子请你们去一趟。” 俩人相视一眼,只好走回去,一路来到杜府。 因泾阳的作坊有应公在,几人也可以抽身来长安。 走入府邸,两人来到府内正堂。 杜荷手中正在把玩着一个魔方,低声道:“坐吧。” 上官仪没有当即坐下,而是作揖道:“杜公子,是不是杜尔的事出了差错,太子殿下怪罪了。” 杜荷也不过年十七八岁的模样,他将魔方放在一旁,低声道:“殿下什么都没有说,根本没有过问。” 上官仪垂手不语。 许敬宗坐在一旁接过仆从端来的茶水,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 堂内安静了片刻,上官仪又道:“当初就不该找杜尔。” 杜荷抬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沉默。 许敬宗道:“杜荷公子放心,下官已打听过朝中对此事的态度,此事朝中不会太过追究。” 杜荷拿出一份卷宗,道:“你们两人看看吧。” 平时杜荷公子的话就很少,现在话语更少了,像是受了什么打击。 许敬宗拿过卷宗,这是一份朝中准备的互市方略。 杜荷低声道:“知道这份卷宗的人还不多,是太子殿下送出来的。” 上官仪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突厥与漠北就要开战了,难道让突厥人拿着肥皂去打战吗!” 许敬宗看着卷宗,又道:“上官兄,少安勿躁,此事说不定又是一个机会。” 给太子殿下办事,杜荷将自己的身份与位置摆得很清楚,他只是负责生产,至于经营完全交给应公。 而运筹与安排,则是眼前两个人的事。 因此杜荷觉得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这也是太子殿下的要求,而且太子向来欣赏脚踏实地,实事求是的人。 上官仪不耐道:“怎么?这事还有什么转机?” 许敬宗低声道:“既然往后是唐使往来,慕容顺能够做的事就更多了,肥皂的价值不只是对突厥人有用,对西域人或者是漠北人也有用,他们需要粮草钱财,战乱时这些更重要。” 又觉得不可思议,上官仪不解道:“许敬宗,究竟想要做什么?” 许敬宗道:“突厥战乱,对我们来说亦是可乘之机。” 杜荷看着眼前两人意见相左,轻拍了拍桌子,让他们两人安静下来,道:“且不说这些,肥皂还是要卖的,请许县丞书写奏章向朝中表明,泾阳想要通过互市卖肥皂。” “喏。”许敬宗连忙应下。 “需要提及太子殿下吗?”上官仪又道。 “不用了。”杜荷低声道:“此事,原本泾阳就已领先了朝中一步,现在是事后去向朝中报备罢了,也就不用提及东宫太子,行了!就到这里,两位各自去忙,有劳了。” 两人重新走到朱雀大街上,上官仪还在抱怨道:“突厥人不可靠,这个杜尔就差坏了我等的好事。” 许敬宗道:“一波三折,总算是将肥皂送出去了,我等也算是做好了太子交代的事。” 上官仪低声道:“难道突厥与漠北打仗,突厥人还会将肥皂当作军粮,拿着啃不成?” 说话间走到了长安城的城门口,便见到了一队西域人来到城前,队伍很长,后方还有一车车的货物。 他们的行状太明显了,一看就是西域人。 而且还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挂着不少玛瑙玉石,身份很尊贵。 许敬宗道:“高昌人。”上官仪笑道:“下官也算是见了世面,原来是西域的高昌人。” 言罢,见许敬宗又朝着泾阳的方向走去,上官仪道:“许县丞等等下官,你昨天说要给下官找个姻缘,究竟是不是真的?” 高昌来使大唐的使者,正是高昌王麹文泰的儿子,高昌王子麹智盛。 麹智盛回头看了看刚离开城门的两个唐人,又客客气气与城门前的守军套近乎。 东宫,李承乾坐在崇文殿旁,看着宁儿带回来的奏章,道:“父皇果然拒绝了东宫的请求。” 李渊悠闲地品着茶水,道:“你东宫要这么多工匠做什么?” “无妨。”李承乾随后将奏章丢在一旁的桌上,道:“孤自己来,大不了自己盖。” 有个太监面色恍惚,颤颤巍巍走来,他扑通一声跪下道:“陛下,老奴找不到纪王殿下,他多半是走丢了……” 李渊瞪眼道:“走丢了?什么时候走丢了?” “老奴找了一个时辰没找到。” 李丽质神色淡定道:“会有别的宦官将他带回来的,不用着急,丢不了。” 李渊看着这个心大的孙女,又让太监再去找。 半个时辰后,有两个面生的太监将李慎带来了。 李丽质道:“皇爷爷,就说会有人带他回来。” 李慎快步走来道:“弟弟去看望母妃了。” 李丽质道:“下次离开东宫记得自己留个字条,教过你的。” “弟弟知道了。”言罢,李慎心情不错地走回东宫。 李渊低声道:“丽质带孩子还真是……” 李承乾道:“丽质比孤更了解她们。” 李渊又舒坦地坐下来,喝着茶水。 颉利死了,长安又死了几个漠北使者,长安城戒严了半日,之后朝中张贴的告示,说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因突厥与漠北的恩怨从贞观四年就开始了,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烂摊子,连父皇与朝中文武,都不想去管的烂摊子。 贞观八年的一月刚到中旬,还未到春暖开的时节,天气依旧是寒冷的。 今天又下起了冻雨,晨练只能取消了,朝中依旧在休沐状态。 李承乾坐在东宫的屋檐下,吃着昨晚吃剩下的核桃,核桃是烤过的,外面还有些焦黑的痕迹。 继续看着弟弟妹妹的作业,等雨水稍稍停歇一些了,小福又将早上要吃的馄饨端来了,她将一大碗馄饨放在边上,道:“殿下,先用饭吧,早上不要吃这个了。” 李承乾拍去手上的核桃渣,端起馄饨便吃了起来。 东宫的规矩就是小福的规矩,每天三餐都不能落下,都要好好吃饭。 她是一个很容易将规矩当作自己行事准则的人。 这一年来她便一直在强调,好好吃饭。 现在她又匆匆走入厨房,坐在门前耐心地包着馄饨。 厨房是她的一方小天地,那里的一切都是她安排的。 宁儿从后殿走来,她拿出一份奏章,道:“这是关外送来的奏报,陛下命人抄录五份,给东宫,中书省,各卫府大将军都送去了。” 李承乾拿过奏报看了起来,奏报上说的是吐蕃的事,松赞干布与禄东赞征服了雪域高原,称雄吐蕃,完成了对吐蕃众多小部落的合并,并且定都逻些,与泥婆罗交好,控制了雪山后方的泥婆罗河上游。 并且吐蕃向大唐送来贺书,向大唐天可汗表示祝贺与友好之意。 看完之后,皱眉道:“这奏章还抄录给了军中各卫府将领?” 宁儿点头道:“是的,一早承天门刚开便送去了。” 松赞干布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现在他足够得到父皇的重视。 只不过现在的大唐依旧兵峰正盛,突厥人看到唐军还要跑。 青海已在大唐的掌握中。 李承乾看着从屋檐落下来的雨水,沉默不言。 宁儿站在一旁,又将这份军报收了起来。 东宫门外,一个太监站在那里与东宫的宫女说了两句话。 宫女回来禀报道:“太子殿下,高昌使者到了,赵国公请太子殿下一起主持接见使者事宜。” 李承乾吃完了碗中的馄饨,拿起一旁的伞走出东宫。 朝中显得更冷清了,因颉利死了,杜尔杀了那几个漠北使者之后,皇城短暂地热闹了几天。 而后众人又迅速恢复了休沐的状态。 李承乾穿着一身青衫,来到鸿胪寺。 礼部尚书李百药又和往常一样,就站在门口迎接。 李承乾走到屋檐下,一脸惆怅道:“这些天不是下雨就是下雪的,真是烦人。” 李百药道:“太子殿下,下点雨也好,河西走廊的水草会长得更好。” 李承乾揣着手点头道:“老天真好,偏心我们大唐。” 李百药低声道:“殿下,臣任职礼部尚书,近来翻阅典籍,如今朝中兵马已收回了河西走廊,是否可以重建汉时留下的河西走廊四郡。” 祁连山以北的一条道路便是河西走廊,自汉以来便是中原上好的养马场,又因大唐这两年难得好的气候,让河西走廊的水草长得更好了。 而控制河西走廊的便是中原王朝丢失多年的四郡之地,四郡分别是武威郡,张掖郡,酒泉郡,敦煌郡。 拿住了四郡才算是真正控制了河西走廊。 只不过如今这四郡多年没有修建。 李百药将殿下的雨伞放在一旁,作揖又道:“臣得知陛下让太子殿下监理朝中钱粮调度,臣便有此一问。” 李承乾了然点头道:“这件事孤会与老师商议的。” 李百药又行礼道:“臣就等候殿下的消息。” 坐在鸿胪寺内的长孙无忌见到李百药正在和太子谈话,便神色不悦的咳嗽了两声,打断对话。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补贴与孝顺 李承乾连忙走入鸿胪寺内,道:“舅舅。” 长孙无忌颔首示意一旁的座位,道:“坐吧。” 先揣着手坐下,见到门外的李百药与几个官吏安排了一番。 又过了半刻时辰,高昌使者麹智盛便被带了进来。 李承乾心里想着自己这位太子也算是在诸国使者面前混了脸熟了,大唐周边几个数得过来的势力首领的使者,自己也见识了一个遍。 高昌王子麹智盛走入鸿胪寺内,他用中原人的礼仪行礼道:“外臣麹智盛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赵国公,见过诸位文武。” 他的礼数很周到,一口关中话也很地道,要不是他的穿着还是西域人打扮,长相也更偏向关中一些人,这样的人丢入人群中,真是不好分辨此人是关中人,还是西域人。 李承乾笑着点头。 麹智盛又向太极殿的方向拜了拜,道:“外臣奉父王之命前来觐见天可汗,为天可汗贺,更是带来了玛瑙玉石两车,皮毛药草一车,葡萄酿三百桶,西域果干肉干一车,战马五百匹,骆驼两百头。” 听着对方的讲述,不得不说高昌这一次来使,带来的礼物颇多。 再一次印证现在高昌的富裕,盘踞着西域这么宝贵的一片地方,想要不富裕都很难。 这态度与突厥人,漠北人,还有吐蕃人都不同。 高昌人前来觐见带来的贺礼实在是太可观了,太多了。 当然了,西域肯定更富饶,只不过相比其他的使者,这位叫麹智盛的高昌王子,更加阔绰。 长孙无忌道:“你们高昌王也是汉时大臣的后代,朝中有意想封你们高昌父子为镇守西域的将领。” 麹智盛又道:“我们西域向来不是好战的,父王结交西域诸国国主,若大唐有意,可派遣使者由高昌支持接见西域诸国使者。” 话音刚落,尽管麹智盛还是面带和善的笑容,可太子与赵国公的神色便不太好看了。 李承乾道:“孤听闻当初玄奘和尚路过高昌,高昌王还与他结拜为兄弟。” 麹智盛解释道:“正是如此,父王看玄奘不远千里,孤身一人从大唐动身,一路要前往天竺,佩服此人勇气,敬重玄奘和尚之为人,便与之结交。” 言罢,麹智盛又行礼道:“因此父王还在佛前枯坐数日。” 等一旁的李百药又递来一张纸,纸张上所写的便是核对后的高昌贺礼,与麹智盛所言的相差无几。 李承乾也接过舅舅递来的纸张,看了一眼便放在一旁。 麹智盛又道:“外臣在来之时听闻突厥使者杀了漠北使者?” 长孙无忌道:“此事长安已人尽皆知。” 麹智盛叹道:“外臣佩服天可汗为人,英雄气魄说一不二,容纳四海。” 长孙无忌沉声道:“此事朝中已有定论,等阿史那杜尔结束与漠北的恩怨,自会来请罪的。” 麹智盛又行礼道:“是外臣多事了,此番来大唐代父王觐见天可汗,愿大唐与高昌依旧交好。” 言罢,李百药命人做好记录,放在赵国公面前。 长孙无忌道:“使者还请回去等待大朝会开始,再来觐见。” “谢赵国公,谢太子殿下。”麹智盛连连行礼,躬身走出了鸿胪寺。 鸿胪寺众人尽管忙完了手中的事,依旧一个个坐着,等着赵国公或是太子殿下的吩咐。 李承乾低声道:“舅舅,这个高昌王子好自负。” 长孙无忌道:“是自负了一些,老夫还是喜欢阿史那杜尔那样的使者,至少他们真性情。” 李承乾揣着手低声道:“如此人物却守着这么富裕的一块地。” 长孙无忌笑着,“他们父子守不住的。” “父皇已经决定要去攻打了吗?” “殿下这不是儿戏。” 等赵国公与太子殿下一边说一边走地离开,鸿胪寺众人这才纷纷出来。 李承乾撑着伞与舅舅在雨中走着,忽见一只靴子飞了过来,传来几声叫骂。 走近一看,原来是中书省内又打了起来。 因为科举糊名不糊名一件事,魏征与褚遂良等人动起了手来。 李承乾与舅舅站在雨中,看着中书省内的这一幕,有些进退两难。 要说打架吧,褚遂良这人平时人模人样的,出手端是一招比一招更阴险,竟然往下三路招呼。 李承乾低声道:“舅舅,我们这……” 长孙无忌挥袖道:“罢了,老夫回府了。” 舅舅就这么走了,眼下中书省乱成了一团,多半也不好当值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高昌王子来就来了。 什么事情能比今年的科举更重要呢? 不如就让他们打吧。 打出一个结果来,能够将科举落实,比什么都重要,高昌王子那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李承乾回了东宫又恢复了自己的休假生活。 高昌王子来的这几天,一个有钱又阔绰的王子来长安,自然是很受欢迎的。 上官仪站在一间屋子外,低声道:“果然没看错人,果然没看错。” 屋内是一群人的欢声笑语,屋外是上官仪麻木地喃喃自语。 这个许敬宗不仅能够与突厥人谈生意,不到两天时间就和高昌王子混迹得都快成为异姓兄弟,此刻正在与高昌王子喝葡萄酿,看胡姬跳舞。 上官仪低语道:“果然没看错人,许县丞天赋异禀呐,天赋异禀……” 程处默快步走来道:“怎么这样了?不去喝酒吗?难得有葡萄酿喝。” 上官仪捂着脸蹲坐在地上道:“处默兄弟。” 程处默点头道:“某家在。” 上官仪神色痛苦,道:“西域人一年洗几回澡?” 程处默摇头道:“他们洗澡吗?” 遇到什么人许敬宗就会变成什么人,他总是能投其所好,现在想要将肥皂卖给西域人。 他怎么不卖梳子给和尚! 上官仪神色近乎崩溃,道:“许敬宗想要让高昌人卖肥皂。” 谈笑间,醉醺醺的高昌王子与许敬宗一起走了出来。 “高昌要买泾阳一万块肥皂!”高昌王子一手还拿着一个酒碗,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万块!” …… 口头上,高昌王子答应了这件事,送别许敬宗。 许敬宗笑呵呵拉着上官仪一起离开,程处默还跟在身后。 上官仪扶着几近醉倒的许敬宗道:“许县丞有心了。” 许敬宗醉得脸颊红红的,眼神却很清醒,道:“高昌人真富裕。” 上官仪低声道:“原来卖肥皂和他们用不用肥皂,真的没有关系。” “嗯。”他欣慰地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道:“明白这个道理,你以后的仕途便坦荡了。”老许是个人精,上官仪只能跟着他学。 许敬宗脸上带着笑容,来到一处酒肆前,道:“来一碗清水,再来一盆热水,要烫的。” 一盆冒着烟的热水放在面前,许敬宗用这热水使劲洗了一把脸,酒醒了许多,痛快地呼出一口气,心中高兴脸上带着笑意,上官仪这个人总算是开窍了。 翌日,赶在中书省打架之前,李承乾来到中书省,等在门口,望着正朝这里走来的诸位官吏。 一直等到了房相,便行礼道:“老师。” 房玄龄迈步走入道:“殿下见过高昌使者了?” 李承乾递上一份文书,回道:“见过了。” 接过太子递来的文书,房玄龄看着正要拿起一旁的笔进行批复,又犹豫了,道:“诸国使者的礼都到了吗?” 李承乾回道:“牛羊马匹,酒水皮毛都到了。” 房玄龄点头,便在下方作了批复,并且盖了印。 李承乾接过文书,笑着道:“谢老师。” 房玄龄依旧看着文书道:“无妨。” 李承乾拿着文书叫上了岑文本与李百药,一起向门下省的库房走去。 看守这里的士卒见是太子殿下连忙迎上前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递上手中的文书,道:“公事,打开库房。” “喏。” 打开沉重的大锁,入眼的是一桶桶的葡萄酿。 李承乾手中拿着礼单核对道:“这些葡萄酿按照市价一般是多少钱一桶?” 岑文本闻了闻,道:“这些上好的葡萄酿一桶可以卖十贯钱。” “三百桶也就是三千贯钱。”李承乾盘算着,算上那些骆驼能有五千贯钱也就不错了。 再算上玛瑙玉石,要是能卖出个好价钱,总的来算能有一万贯钱左右? 嗯!还真是价值不菲呀。 李承乾沉默不语,蹙眉走出库房。 岑文本与李百药跟在跟在太子殿下身后。 李绩已经带着一队骆驼站在朱雀门外,见到太子来了,连忙上前道:“末将按照殿下的吩咐,将这些骆驼牵来了。” 后方的士卒,一人牵着一头骆驼。 李承乾道:“这些骆驼价值几何?” 李绩道:“大概二十贯钱一头,看牙口好坏还能卖得更好一些。” 李承乾拍了拍骆驼的脖子,道:“这么好的牲口卖了也太可惜了。” “末将也是如此认为,骆驼是沙地行军的好手。” “就算是卖也不能这么贱卖。”李承乾挥袖道:“迁回去,给军中用吧。” “喏。” 言罢,李承乾又走回了朱雀门。 见太子殿下双手背负,手上还拿着房相批过的文书,脚步匆匆,岑文本与李百药也一直跟在殿下身后。 李道彦站在朱雀门的城楼上,看向空荡荡的皇城,正在匆匆而行的三人特别地显眼。 李承乾的脚步忽然停下,两人的脚步也跟着停下。 “修建河西走廊四郡五万贯够吗?” 李百药回道:“殿下,人手可以征发徭役。” 岑文本道:“入春之后便是农忙,陛下一直以来都是轻徭薄赋的,很少大规模征发劳力。” 李承乾脚步来回走着,诸国送来的贺礼勉强可以卖个三万贯,东拼西凑能富余出来五万贯都算不错了。 要征发徭役还需要父皇点头。 修建河西走廊四郡又不是小工程,父皇不见得会大规模地动用徭役。 但徭役不是目前最头疼的,李承乾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劳动力的问题。 如今头疼的是修建所用的各种耗费,以及石料木料运输,还有驻军的军饷的问题。 太子殿下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岑文本与李百药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殿下在想什么,两人也只好站在原地,莫非要挨殿下数落了? 可是这位太子殿下究竟想要做什么? 贸易,军事,税,田赋,丝绸之路,种种信息飞快地从脑海中掠过。 忽然,李承乾叹息一声道:“人才啊,大唐太缺少人才了。” “太子殿下想要什么样的人手?” 李承乾道:“两位先回去吧。” “喏。” 李百药与岑文本又是作揖离开。 回到东宫,李承乾就听到了一个消息,许敬宗又卖出了一万块肥皂。 宁儿道:“现在西域人,突厥人,吐蕃人都知道了肥皂。” 李承乾道:“很好,往后肥皂出关就可以当钱用了。” 在这个物质基础匮乏的当下,很多东西都可以当钱用的,既然西域人能够将胡椒当作钱用。 那么中原也可以将肥皂与茶叶当作钱来用。 生活嘛,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 当皇帝觉得,当下的生活,这一切都是一帆风顺的时候,想要喝酒助助兴,想起了葡萄酿。 当太监提着一小桶葡萄酿回到了甘露殿,向陛下禀报了一个痛心的消息。 李世民指着如胡凳大小的一桶葡萄酿,喝问道:“高昌人进献的葡萄酿就剩这些了?” 太监跪在低声哭诉道:“陛下,老奴也是才知道,说是太子殿下拿着房相的一纸文书,将葡萄酿都卖了,用来补贴朝中用度。” “补贴!” 李世民从牙齿缝中蹦出两个字。 太监甚至抹了抹眼泪,又道:“朝中都说太子殿下孝顺,因陛下喜葡萄酿,这才留了一些给陛下享用,还是特意留下来的。” “孝顺!” 皇帝的口中又蹦出两个字。 太监低声道:“陛下,此事是房相批复的,中书省画押的,满朝文武都在说陛下与太子殿下不为私欲,一心为社稷。” 今天暂更两章,明天会接着加更。 容小张早睡一晚,休息休息,明天接着加更。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通达? 甘露殿内,太监跪倒在地,又道:“陛下,这都是朝臣们议论的。” 李世民抿着嘴,鼻孔不停出大气,又道:“朕一心为社稷,不为一己私欲,呵呵呵……” 听到陛下冷笑,一群太监低着头跪伏在地。 李世民气馁一叹,低声道:“朕是不是还要谢谢他们。” 言罢,拿起这一小桶葡萄酿,木桶很小,一只手拿得起来,只比酒壶大了一些。 揭开桶盖,喝下一口酒水,李世民长出一口气。 “太子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回陛下。”跪在地上的太监回禀道:“这些天,太子殿下时常与岑文本,李百药等人来往,也时常与房相赵国公商议朝政。” “他们在商议什么?” “商议朝政开支,朝臣们都说太子殿下善于学政,善于分析问题。”话语停顿片刻,又道:“还说。” 李世民一手拿着酒桶,一手还灌了一口,问道:“还说什么?” 太监低声道:“还说太子殿下近来勤勉,而且即便是在东宫,太子身边没有取乐之物,更是滴酒不沾。” 李世民道:“如此说来,朕恐怕还不及太子贤明?” 太监们跪在地上,不敢言语,哆哆嗦嗦,生怕陛下生气恼怒。 李世民板着脸道:“你们都出去。” “喏。” 一群太监纷纷退出甘露殿,此刻殿内很安静。 越是安静,越是令人胆寒。 终于,殿内终于传来了陛下的笑声,只不过这个笑声实在不悦耳。 李丽质和李治刚从立政殿出来,姐弟俩听到甘露殿内的笑声。 闻声,李丽质唤来一个太监,问道:“父皇这是在笑什么?” “老奴也不清楚,陛下想笑就笑了。” “嗯……” 李丽质颔首点头,又带着弟弟走回东宫。 长乐公主与晋王殿下,这对姐弟刚离开,就有人推着一辆木车前来,站到殿前朗声道:“陛下,魏王殿下献上两坛蜀中泸州酒。” 李世民朗声道:“呈上来。” 蜀中经过汉晋两代,这些年的治理,蜀中已有了中原粮仓的美名。 太监抬着酒入殿内,李世民颔首道:“青雀哪来的蜀中泸州酒?” “回陛下,是因当年蜀中故人念当初许国公治理之恩,便献上了五坛酒水,魏王殿下得知此事,去拜访许国公,得了其中两坛。” 想起高士廉当年治理蜀中的苦心,现在蜀中乡民归心也是难得。 早就听闻蜀中粮食丰沃,酒水充足,酒家众多。 蜀中酒水更是天下一绝,李世民便平静了下来,饮下一口泸州酒,低声道:“倒是有些时日没听说青雀的消息,他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回陛下魏王殿下这些天都在尽力编撰括地志,近来又觉陛下寂寥,特来送酒。” 李世民想着两个儿子,葡萄酿虽说没了,但蜀中的泸州酒浓香醇厚,比之葡萄酿更好。 不多时,朝中宫里又有旨意传出来,封魏王李泰为左武侯大将军,兼领雍州牧。 什么人的生活能这么寡淡,恐怕也只有这东宫的太子。 好像对这个太子来说,这人间的许多事都是无聊,当大唐的皇帝陛下命太子殿下参与朝政开始。 这位太子光是在中书省,就看了一个月的卷宗,真的已将贞观三年以来,朝中历年以来朝中各部的奏章全部看完了。 放眼朝堂,谁人有这等耐心。 而现在的这位太子非但没有自持东宫太子的身份颐指气使,甚至还虚心求教。 太子的学习能力很强,强大到只是这两月间,就已可帮助房相代为整顿朝政诸事。 其实自朝中休沐入冬以来,这位太子殿下便一直在处理政事。 对其他同龄人来说,或许会三五成群游戏,或有喜好,或有惰怠。 这位太子在众多人眼中,已隐约活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于志宁与褚遂良刚走到朱雀门。 “太子殿下命人将高昌进贡的葡萄酿卖了,这件事终归是不好的。” 听到褚遂良的话语,于志宁道:“这有何不好?” 褚遂良道:“这毕竟未经过陛下准许。” 于志宁笑道:“此事乃是房相批复,高昌是进贺大唐,就算是太子殿下这么做了,陛下也会欣然接受的,何来不好?” 褚遂良听着对方的抗辩,他停下脚步道:“于侍郎,在你看来这种事还有道理了?” 于志宁道:“且不说道理,太子殿下做这些是为了谁?那些酒水钱有半分是进了东宫口袋吗?你领俸禄时可曾想过这些俸禄是谁在调度?” 褚遂良挥袖道:“老夫是受朝中俸禄,难道就因为拿了俸禄就可以罔顾忠孝吗?” 于志宁神色不屑与他计较,只是漫不经心道:“自古忠孝不识大局,这不是孝,这是愚笨。” “于志宁!伱是东宫属臣,且问你!太子殿下可曾重视过你。” 听到身后的喝问,于志宁抚须笑道:“狭隘!若太子只听信东宫属臣,那才是我等该担忧,可太子殿下广纳意见,疏远于臣,而近于朝中众人,这才是令于某最庆幸的。” 皇城内显得空荡,褚遂良看着又清高又傲的于志宁,一时间竟找不到话语反驳。 朝中文臣也有好几派系,如颜师古,褚遂良这样的守旧一系,多是当年武德一朝老臣之后,留下来的治理理念。 还有魏征,马周等人的强硬一系,这种强硬不论对内对外。 大体上,除了房相等中间一系,朝中文官可以分成三个派系。 真要说太子殿下偏向哪一派,好像哪边都不倾向。 这也是因为科举一事是否要糊名,魏征与褚遂良等人会争吵成这般的缘故。 有人希望科举能够温和一些,至少不要太过苛刻,适当给世家子弟一些空间,就当是过渡,这种行为扬汤止沸,尽可能稳住局面,不出大的变动。 而魏征一派则是烈火烹油,态度强硬许多,秉持着当断则断的态度。 今天中书省内,没有什么人,只有赵国公,房相,太子殿下,岑文本四人。 处理完眼前的公事,四个人便坐在这里闲聊着。 中书省外的天空阴沉沉的,还在下着细雨。 一个炉子上煮着茶叶蛋,因东宫今年还富余的茶叶不少,来年就可以准备新茶了,这陈茶都用来煮茶叶蛋就很不错 没有太好的保存环境,放久了都快长毛了。 李承乾捞出一颗,用一块布裹着,剥着蛋壳,低声道:“所以,我们的共识便是科举应该是个看本事的考场,各看本事也就无所谓籍贯姓名了。” 长孙无忌点头道:“正是如此。”李承乾颔首道:“孤真想将这些提反对意见的人都罢免了。” 闻言,长孙无忌咀嚼茶叶蛋的动作,明显有些停顿。 岑文本连忙道:“太子殿下,万万不可这么做。” “为何?还请岑侍郎赐教。” 岑文本低声道:“只因言语反对,而贬黜罢免,此例一开往后朝中会有更多趋炎附势之辈,众人相互排挤。” 李承乾点头道:“嗯,岑侍郎是说官场倾轧?后果确实挺严重的。” 见太子听进去劝了,岑文本长出一口气。 坐在后方吃着茶叶蛋捧着一卷书正看着的房玄龄依旧不语,太子殿下所写的外交文章很有意思。 长孙无忌道:“来年入春四月的科举至今没有落实,可坊间越来越多人知晓科举,来往长安打听消息的人也更多了。” 魏王殿下被加封的消息,早就传入了几人的耳中。 太子殿下只是听了一耳朵,提都没有提及。 长孙无忌明白,这个太子就如自己的舅父那般,是个荣辱不惊的人,言语品行,甚至有舅父的风范。 可再看一旁的房玄龄,事已至此,又只好长叹一口气。 见太子双手揣在袖子里,岑文本也揣着手沉默不语。 几人看着中书省外的风风雨雨。 安静良久,李承乾道:“不如做个尝试如何?” 长孙无忌道:“作何尝试?” “东市,西市各准备一个考场,为四方馆,弘文馆,文学馆挑选学士,而选其中一个考场进行糊名,另一个考场不糊名,来看看成效?” 岑文本搬着一把胡凳坐在太子殿下身边,道:“那考官呢?” 李承乾道:“考官就从三个馆的主事中挑选,为了避开言论,这一次不能让朝中出面,也不能有朝中的人参与。” 又道:“舅舅觉得如何?” 长孙无忌颔首道:“可以试试。” 李承乾道:“老师以为呢?” 房玄龄缓缓道:“既然不是朝中出面,臣的看法也不重要了。” 李承乾会意一笑,“舅舅的人脉最广,此事就交由舅舅帮忙了。” “喏。”长孙无忌作揖起身,拿起桌上的两颗茶叶蛋快步离开。 等房玄龄伸手要去拿茶叶蛋的时候,原本留着放凉之后再吃,一看又没有了,便也只好继续看着文章。 有些事不能用以往的经验来推断,那就是只能现成地来积累经验。 时间还足够,朝中有足够的试错机会。 眼看就要晌午了,李承乾又再这里坐了片刻,等房相与岑文本也离开了。 看着空荡荡的中书省,关好了门,便迈步朝着东宫走去。 在承天门前,就遇到了李泰。 “皇兄。” 看这个弟弟礼貌行礼,李承乾笑道:“孤刚从中书省回来。” 李泰道:“弟弟想让父皇收回成命。” 李承乾颔首道:“父皇赐给你的,你就不要推辞。” “可……” “好了。”李承乾打断他的话,道:“朝中有些议论你不用在意,孤也不会在意,孤的弟弟妹妹中你是最优秀的一个,你该有的封赏,往后尽可以骄傲一些。” 李泰连忙作揖行礼。 李承乾又道:“用饭了吗?去东宫一起用个饭?” “文学馆,还有诸多事要办,弟弟实在是离不开。” “也好。”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改天。” 李泰又是躬身行礼,看着皇兄走入承天门,站在原地许久,有些话有口说不出。 几滴雨水落在身上,心里很乱。 李泰也不知自己心里为什么会这么乱,只好独自一人走回文学馆。 回到东宫后,弟弟妹妹都已用过饭了,李承乾坐下来看着眼前的饭菜,一盆芦笋,一盆腊肉。 一边吃着,想着岑文本的话语,官场倾轧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说轻了关乎一个官吏的个人命运,严重的可能导致改变整个朝堂结构,从而影响家国天下,以至于每个人。 这当然是不对的。 多亏了父皇的个人魅力,有这么多能人谋臣武将追随父皇。 宁儿将一碗茶水泡好,放在一旁的桌上。 李承乾很自然地拿起一旁的茶碗,喝着茶水。 宁儿又将一旁的枣放在桌上。 李承乾吃了饭,喝了茶,便吃着一旁的枣。 太子殿下是喜欢吃枣的,又不喜欢吃太甜的枣。 所以李承乾很自然地喝茶后又吃着枣,然后看着雨景一动不动。 这雨下了半个月,自从颉利过世,阿史那杜尔杀了漠北使者之后,关中这天便不是雪就是雨。 从主观上来说,这种天气的变化是冷暖气候相互挤压的结果。 当然和漠北使者死不死没有关系。 只是这个天气有些闹心,关中是黄河的上游,如果这雨一直下,上游的水位太高了,下游的情况就会令人忐忑。 “殿下,甘露殿送来一壶酒水。” 李承乾接过酒水闻了闻,道:“这就是青雀进献给父皇的?” 宁儿点头道:“听说这是许国公交给魏王的。” “舅爷他不会做没意义的事。” 言罢,李承乾看这个酒壶,酒壶很精致,上面还刻着通达二字,用的还是小篆字体。 通达?酒是父皇送来的,是有什么用意吗? 还是说父皇就随便找了一个酒壶? 应该是没别的意思的,李承乾将整个酒壶放入一个箱子中,而后摆到书架的高处。 宁儿抬眼看着,道:“都快放不下了。” 李承乾道:“往后孤收拾一下东宫,就有房间存放东西了。”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活得明白 这场雨终究是停了,关中久违地迎来了阳光,贞观八年一月的下旬,湿漉漉的关中,经过一场阳光的照射终于干燥。 李承乾得以有了空闲,走到东宫后殿的院子,其实东宫很大,只不过能住人的地方不多。 很多地方自武德年间荒废至今,也一直没有人居住,所以有很多地方都是积灰已久,或者是漏雨漏风的。 李承乾带着李丽质,宁儿,东阳公主,清河公主,汝南公主一起收拾着几间屋子。 这里原本是东宫的内坊,也就是唐史书中的内坊局。 这里一般都是用来给太子会客,或者是管理东宫事务的地方,准确地来说这里应该是宁儿姐在这里的“官署” 只不过东宫用不到这么多人,也不用太过庞大。 宁儿姐也习惯了在前殿给宫女们吩咐,因此这里也就空置多年。 皇宫建设以太极殿,两仪殿,甘露殿为一条中轴线,两侧的东西的宫殿从承庆殿到武德殿都有修建。 也不过是皇宫最主要的几个地方有过修建,所以东宫也只是修建了一部分。 不只是东宫,皇宫内还有许多地方没有修缮过。 在东宫的北面,还有宜春,宜秋,西池苑,一大片地方没有修缮过,现在是荒草丛生的一片状况。 给妹妹李丽质,东阳公主,清河公主,汝南公主挑选的地方还不错,就在崇文殿的北面,弟弟妹妹也该有自己的屋子,东宫内坊的这些屋子都可以利用起来。 几个年长的妹妹,需要有自己的空间,也需要单独属于自己的房间了。 将一些杂物清扫出来,四个妹妹往地上泼水,这样打扫起来就不会尘土飞扬。 小福与李治,李慎三人带来了梯子。 “殿下都没有要工匠,让他们给个梯子还拖拖拉拉。”小福一边走一边抱怨着。 这丫头多半是又和人吵架了。 老远就听到了她响亮的话语声。 李承乾接过梯子,准备爬房顶。 小福道:“殿下小心。” 李承乾顺着梯子爬到屋顶上,检查着这里的瓦片,将一些破损的瓦片换下来,再从别的屋顶将一些较好的瓦片换上。 李渊远远地看着,瞧着自家孙子笨拙的动作道:“承乾这孩子没做过这样的事,真是为难他了。” 期间还踩坏了不少,好在困难都怕有毅力的人,这里的房子用料都很不错,而且都是宫里的宫殿。 过了这么多年还很结实,换好了瓦片,李承乾这才爬了下来。 看着已经清扫干净收拾好的屋子,心情好了不少。 宁儿与小福拿着树枝,将太子身上的灰尘拍下来。 “喜欢吗?” 听到皇兄的话语,她们看着这个独属于自己的屋子,东阳欣喜点头道:“喜欢,妹妹还要在屋前种枣树。” 意识到有人在拉扯衣角,李承乾低头看去,见李治与李慎正可怜兮兮,还有一个年纪稍小点的高阳公主,眼巴巴地神情。 “你们也想要?” 他们齐齐点头。 将这几间屋子交给了丽质她们,李承乾自己换着外衣道:“行啊,要是你们晚上一个人睡,不会害怕了也给你们安排。” 李慎道:“弟弟不害怕了。” 一旁的高阳冷哼道:“晚上不抱着东西就睡不着,还说不害怕。” 李慎又道:“我就是不害怕了。” 李治也一脸地不信。 弟弟妹妹又开始争吵了起来。 李承乾走回东宫的前殿,有一份奏章放在桌上。 “这是中书省送来的,说是房相让人送来的。” 李承乾坐下来,喝了一口水便看了起来,东西两市要开始挑选学士,在不影响科举的情况下,这一次的挑选的学士依旧可以参与科举。 并且于两天后,四方馆,弘文馆,文学院本质上还是属于朝中管辖,即便这一次挑选学士不是朝中的意思,但所用费用还是由朝中出。 既然太子要监理朝中用度,这种事就需要东宫太子批复。 东宫前殿安静了片刻,就听到太子殿下的怒骂声。 “说了多少次!让伱们把预算说清楚,把问题解释明白!” …… 正在搬着自己的衣服的东阳与清河被皇兄的怒骂声吓了一跳,见到皇兄是指着奏章卖骂的,便脚步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承乾来来回回走着,怒道:“这什么世道,难道满朝文武就没个会做预算的人吗!” “五十贯,五十贯钱的事都说不明不白,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孤要把你们都罢免了!” 言罢,这位太子拿着奏章气势汹汹走出了东宫。 李渊蹙眉道:“是什么事让朕的孙子这般闹火?” 李丽质抱着一叠书,道;“皇兄平时不发脾气,只有遇到说了几遍还改不好的事,才会发脾气。” 李渊抚须点头,道:“多半是又遇到了什么难事。” 当然,这种话自然是不能在中书省这么说的。 李承乾面对老师与舅舅的时候,还是语气尽可能放缓了一些,道:“老师这个奏章孤实在是不知怎么批复。” 房玄龄道:“十贯钱卖纸,六贯钱安排监考夫子,余下各处调用……” “其实这个纸张的钱是可以省下来的,可以用泾阳的纸张。” 长孙无忌道:“以后科举朝政所用的纸张都是泾阳提供吗?” “现在泾阳存有不少的纸张,还嫌用得不够快,短期内泾阳可以支持。” 长孙无忌点头道:“那就好。” “岑文本,你再带着人去看看。” “孤也一起去。” 岑文本领着太子殿下,亲自去看了东市与西市的两处场地。 在喧闹的集市内,李承乾一边走,一边拿着笔在纸张上书写着,道:“岑侍郎,其实现在做的预算也可以留用到科举,是也不是?” 岑文本颔首道:“桌子,纸张,人手自然都可以。” 李承乾继续道:“首先制定预算计划,人数多少。”岑文本手拿着卷宗道:“一百五十三人。” “监考夫子多少人?” “三十五人。” 李承乾每每问一句,岑文本便答一句,而后写下一句。 两人走回中书省的时候,一份预算就做好了,原本的五十贯钱,缩短到了三十贯钱,因为桌子都可以让四方馆,弘文馆,文学馆提供,这一次小范围的考试,抛却桌子,除却人工,成本尽可能压缩。 李承乾这才让老师盖印之后,命人分发下去。 朝中的钱是用一笔少一笔。 本着开源节流,在朝中用度紧张的当下,河西走廊四郡的建设还没有影的前提下,没有足够的富余,李承乾坚决反对父皇在这个时候修宫殿。 东宫以身作则,自己建设自己修,没有用到工部的任何一砖一瓦。 父皇要修宫殿,父皇自己动手也可以,做儿臣的也不拦着。 想到此处,李承乾又回忆起了爷爷的话语,他老人家在武德殿藏了很多金沙。 而这些金沙的存在连父皇都不知道。 金子碾成了沙子,就藏在了武德殿。 这是为孙儿将来准备的本钱? 皇爷爷还是个心细的人,一把年纪了还给自己留了一笔本钱。 至于金沙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也不知道皇爷爷藏在了何处。 父皇前后去过武德殿几处,都没有发现金沙,而爷爷有恃无恐的样子,也说明了,这些沙子藏得很隐蔽。 礼部想要修建河西走廊四郡,要问太子要钱。 弘文馆他们要办一场考试,也要问太子要钱。 有时参与朝政并不是如天降猛男,说什么是什么。 李承乾揣着手坐在中书省,就是在这里,在这个朝中权力中枢,不知不觉间融入朝臣当中,身上便有了这个担子。 这个担子很重,面对的是一个捉襟见肘的朝堂。 还有一个时不时要钱的父皇。 以至于,李承乾希望杜荷赚钱的速度再快一些。 “岑侍郎,麻烦你将于志宁与徐孝德带来,孤有话与他们说。” “喏。” 长孙无忌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这个满面愁容的太子,便走出了中书省。 房玄龄脚步跟上,两人走在皇城中,道:“一直没有问,赵国公这些天有心事?” 长孙无忌道:“以往太子遇到难事,都会来问老夫,寻老夫或者舅父帮忙。” 房玄龄抚须道:“是吗?” 不经意间,长孙无忌想起了去年,太子殿下虚心请教的模样,心烦意乱之下走出了朱雀门,与房玄龄告别之后便走到了舅父许国公的府邸。 如今的舅父已不醉心打牌了,近来又喜欢种一些草草。 他老人家在蜀中的时候就有这爱好,现在许国公府邸的草草便是蜀中送来的。 长孙无忌走入院中默不作声拿过舅父手中的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高士廉拍去手上的泥土道:“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舅父。” “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高士廉伸手指着这个外甥笑道:“老朽虽不在朝堂了,但太子参与朝政之后老朽就知道,你的烦心事只会越来越多。” 听着舅父的笑声,长孙无忌也是惭愧一笑。 “你知道老朽为什么答应魏王,送了两坛给他?” “因舅父觉得陛下将太子看得太重,也明知道魏王要了酒水是要献给陛下,太子与魏王一样都是妹妹的孩子,一来对太子对魏王,舅父都是一视同仁,二来希望陛下不要太过为难太子,从而才会默许魏王的举动。” 高士廉抚着腰在他身边坐下,看着眼前的草草,道:“你妹妹家孩子这么多,当年的李二郎又已经坐稳了皇位,手握天下权柄,放眼中原至少还能号令五十万兵马。” “一个如此强大的皇帝,即便太子再优秀,也不会是皇帝的威胁,承乾是个很现实的孩子,他清楚地知道只有成为一个比现在的皇帝更强大的人,才能统治这个世道。” 高士廉耐心地劝道:“有些事你不要拦着承乾,只因再过几年或许你长孙无忌也拦不住他,这种孩子将来会是一个很有手腕的人。” “再看人,识人这种本领上,老朽没看错过,当年也是,现在也是。” 高士廉低声道:“李家的这几个儿郎,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其实陛下准许太子参与朝政,监理钱粮调度之事时,外甥几次想要劝谏陛下收回成命,太子还年轻,现在他对朝政很热情,殊不知调度朝中钱粮一直都是一件难事,他不知要有多少的为难。” 其实只要太子说一句话,这个当舅舅的说什么都会帮他解决麻烦,哪怕是让长孙家拿出银钱。 太子是自家妹妹也就是当今皇后最疼爱的孩子,也是最信重的太子,哪怕陛下如此偏心魏王。 “那你开口让陛下收回成命了吗?” 闻言,长孙无忌又沉默了。 高士廉继续道:“老朽就知道你不会开这个口,你对皇帝太忠心了,你妹妹现在过得很好,而你呢?你总是想着事事周全,你没有勇气独断,可惜杜如晦去世太早,不然这吏部尚书的位置也不见得是你的。” “太子想要掌权,就让他试试吧。”高士廉笑着,神色上皆是美好,道:“这太子多好啊,多年轻,老朽多活几年,能亲眼看着他登基,往后入土也瞑目了。” 长孙无忌低声道:“说了这么多,舅父还不是希望孩儿帮他做皇帝。” “觉得老朽烦了,你就走吧,老朽也觉得你烦。” 听舅父赶人了,长孙无忌识相离开。 高林作揖道:“赵国公慢走。” 高士廉扶着腰又缓缓站起来,低声道:“高林呐。” “老奴在。” “辅机这孩子也是个没出息的,这些天老朽都不想见他,来一次赶一次。” “老奴明白。” “哎哟!”高士廉扶着腰又道:“老朽这个腰端是不行了。” 高林道:“多半是老毛病又犯了,老奴给你按按。” 高士廉趴下来,让他按着腰,低声道:“他们一个个的还没有太子活得明白,这大唐将来如何是好。” “家主放心,晚辈自有晚辈们的福气。”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哪来的怪脾气 “有许敬宗帮着东宫,您老也不用太过担忧。” “嗯。”高士廉舒坦一些,道:“就像是打牌,那泾阳是承乾最重要的一张牌,他不会轻易动用许敬宗的。” 高林笑道:“那还是您老安排得好。” 高士廉低声道:“别的孩子身边最好都是好人,这样的孩子养出来心更正,可承乾不行呐,他身边不能光只有好人。” 朱雀门的城楼上,三人走在这里。 李承乾拿着先前做过的预算道:“于詹事,徐长史觉得如何?” 于志宁大致了解了这份预算回道:“往后朝中呈报都需要这样吗?” 徐孝德道:“会不会太过烦琐了。” 李承乾揣着手道:“孤向来喜欢秩序,任何事没了秩序就会一团乱,就跟带孩子是一样的。” 徐孝德作揖道:“臣本就是东宫长史,愿为殿下分忧。” 见他答应得快,于志宁道:“臣往后便在中书省,为太子殿下做预算。” 往后朝中账目往来,条理清晰,就挺好的。 至少在四月科举之前,朝中用度不用担心了。 李承乾停下脚步,看到一群正在举着书卷大声抗辩的几人,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是带着满腹的经纶,雄心与壮志来到长安参加科举的,明经及第是他们的梦想,这世道有梦想的人太少了。” 于志宁与徐孝德站在太子身后不语。 李承乾继续道:“如果这个时候朝中还辜负他们的期望,这科举又有何用。” 于志宁又道:“因此殿下才让他们在东西市先进行糊名考试?” 李承乾颔首道。 于志宁接着道:“是殿下早就觉得糊名才是正道,只不过在朝中从未表态?” 徐孝德道:“就算是太子以为糊名才是正道,正因如此殿下更不该直言表态。” “中书省应该堆积了不少卷宗,朝中就要开朝了,两位就先去忙吧。” “喏。” 于志宁与徐孝德分别作揖离开。 临近朝中要开朝,皇城内的官吏也开始多了起来,各部慢慢进入了工作状态。 这天早晨,东西两市开始了考试,这一次是给文学馆与弘文馆,还是四方馆挑选学士,参与考试的人也可以继续参加科举,四方馆与文学馆的考试在东市,是糊名考试。 而弘文馆则是在西市考试是不糊名的。 李承乾与老师,舅舅在中书省等待着考试的结果。 中书省内很安静,除了各部官吏来往,三人坐着此刻都很沉默。 过了晌午,中书省的人走了一部分,这里便清闲了下来。 关中午时的阳光很温暖,李承乾坐在中书省门前嗮着太阳,悠闲地从袖子里拿出几颗枣,放入口中嚼着。 “来了来了!”声音由远而近,是马周与褚遂良各自拿着厚厚一叠纸而来。 等人到了近前,李承乾便站起身,将椅子放在靠墙的位置,走入中书省内。 褚遂良放下一叠纸,放在桌上,“这是弘文馆挑选的考卷。” 马周也放下一叠纸,道:“这是四方馆与文学馆的。” 房玄龄拿过名单看了起来,“弘文馆参试六十七人,录用世家子弟二十人,寒门子弟十三人。” 长孙无忌拿过一叠糊名的考卷,小心翼翼撕开糊名的封条,看着一个个名字。 几人分别看着考卷。 在弘文馆的考卷上,李承乾注意到了一个名字,裴行俭,字守约,年方十六,籍贯河东裴氏。 文章写得倒是不怎么样,是勉强给弘文馆的选中。 弘文馆的考题是论述河西走廊治理的问题,而裴行俭回答多是一些行军打仗方面的问题。 从作文的角度来看,明显是偏题,或者是离题。 史书上说裴行俭其人是将门之后,怎么来参加文人科举? 或许是这个时代太内卷,明经及第的人还要文武双全? 心中记下这个名字,李承乾默不作声将这卷纸放下,而后拿起另外一卷。 房玄龄核对好名单后,言道:“四方馆与文学馆参试四十一人,选用考卷二十份,世家子弟入选只有三人。” 李承乾继续沉默不语,揣着手看着几人的神态。 马周道:“很明显,四方馆的文章比弘文馆的文章更好。” 这位监察御史的话说得也不错,从两份试卷来看,四方馆的文章确实更好,就比如裴行俭的偏题文章都会被选中。 或者是看出河东裴氏的籍贯,这才会选中。 正说着,就有一个太监打断了众人的对话。 来人面带笑容,道:“陛下请太子殿下去太液池一趟。” “太液池?”李承乾诧异道:“陪父皇游湖吗?孤很忙的,要不你让父皇等等,晚点再过去陪他。” 这老太监挤出了一副很为难的表情。 李承乾叹道:“好吧,那就走一趟。” 老太监如释重负,感激涕零道:“谢殿下理解老奴。” 从中书省走出来,李承乾又从袖子里拿出几颗枣,递到这位老太监手里,道:“吃个枣。” “谢殿下。”这太监点头哈腰,接过枣。 见他吃了枣子,两人一起走入承天门,李承乾道:“父皇找孤是有什么事?” “殿下去了就知道了。” 李承乾揣着手,道:“你说孤上个月卖了父皇的葡萄酿,父皇不会怀恨在心,在太液池准备好了刀斧手。” 闻言,这个太监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又道:“太子殿下,不要说笑了,吓坏老奴了。” “那你说父皇找孤是怎么回事?” “唉……”老太监苦着脸道:“殿下去了就知道了。” “伱看。”李承乾苦恼道:“问你你又不说,是不是真有刀斧手埋伏?” 老太监就差跪下了,他抹了抹眼泪道:“老奴这就一头撞死在殿下面前。” “哎!”李承乾连忙喊住他,“不要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 老太监抹了抹眼泪道:“其实太子殿下年满了十六了,二月乙巳陛下要给太子殿下行冠礼。” “原来是这种事情,你去回禀父皇就说孤知道了。” 言罢,这位太子得逞了就要走。 这位老太监哭着道:“太子殿下,老奴实在是……” “行了行了。”李承乾又转回身朝着太液池走去,拍着这位老太监的后背,“您老不用害怕,孤只不过是一时好奇。”这位老太监抚着心跳,感觉差点一口气没回来。 “父皇有旨孤不能抗旨不尊,到头来父皇还不是为难你们。” 老太监欲言又止,认怂地点了点头。 太液池边,冰雪刚刚消融,湖面上偶尔有鱼跃起,而后跳入水中,景色很是宜人。 这里确实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父皇就站在不远处的岸边,与尉迟恭将军正说着话。 走到近前,李承乾作揖行礼道:“父皇,儿臣来了。” 李世民也没回头而是继续看着前方道;“那里以前是建章宫的旧址,可惜毁了。” 如今看去,原本是建章宫旧址的所在已成了一片荒草连连。 “最近你都在忙什么?” “儿臣一直在房相身边学习朝政。” 李世民双手背负看着远方又道:“听说你在东宫又给丽质她们修建几间屋子?” “正是,弟弟妹妹又年长了一岁,已到了需要自己房子的年纪了。” 李世民绕着太液池走着,一路踩着还是枯黄的荒草,低声道:“你是皇子,更是储君,有些事不仅仅要劝谏朕,你也要以身作则。” “父皇,儿臣当然以身作则,东宫修房子没有动用工部的一砖一瓦,自己动手建造的。” 李世民脚步停下,看着水面中的倒影,目光落在儿子倒映在水面的身影,良久不语。 “你长高了。” “儿臣确实长高了不少。” “朕与你母后商议过了,下月给你行冠礼,朕大赦天下,太极殿摆宴席,宴请群臣,长安共贺。” 见儿子半晌不说话,李世民道:“怎么?心里很高兴?” 李承乾道:“父皇儿臣冠礼不用太隆重。” 李世民道:“怎么?准许你卖朕的葡萄酿,补贴朝中用度,还不允许朕给你好好办个冠礼。” 李承乾道:“父皇,儿臣觉得冠礼可以延后。” “延后?” 李承乾作揖道:“没钱。” 李世民啧舌,欲言又止,“没钱?” 李承乾叹道:“父皇有所不知,修缮河西走廊四郡的钱还没着落,等这笔钱有了着落,儿臣再办冠礼也不迟。” “你现在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张,这件事朕也不勉强你,冠礼也是你自己的事,延后就延后吧。” “父皇,儿臣在朝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嗯。” 这件事异常地顺利,直到太子殿下走远了,陛下还是一言不发。 半晌,李世民指着儿子离开的背影,道:“敬德,你看看这个小子,他这个脾气到底是谁给教出来的?” 尉迟恭道:“陛下,太子的老师是房相,还是……” 三缄其口,尉迟恭低声道:“是陛下亲自选定的太子少师。” 李世民的呼吸沉重,苦涩一笑道:“你是说太子有这脾气,是朕自找的?” 尉迟恭连忙抱拳道:“末将不敢。” “这个小子如今借着朝中的贤名都敢与朕谈条件了?”李世民冷笑着,道:“以身作则?东宫建房子自己动手?他是不是在说朕要建行宫,是不是也要朕自己动手。” 这已不知是第几次了,陛下见了太子殿下又发脾气了。 尉迟恭想了片刻回道:“末将没有听太子殿下这么说。” “他话外音就是这个意思!” “末将愚钝。” “没钱?他又说没钱!”李世民来来回回走了几步,道:“朕倒要看看他是怎么钱的。” 尉迟恭连忙道:“陛下莫要气恼,太子殿下向来孝顺又勤勉,定能不负陛下苦心教导。” “你……” 李世民几度语塞,又想明白了,了然点头道:“朕想起来,当初你金吾卫的兵械甲胄用度,还是这小子批复的。” 尉迟恭又是行礼道:“陛下,末将绝无偏袒之意。” 李世民反倒笑了,低声道:“朕知道,朕若是与他计较,是朕气量小了。” “陛下英明。” 李世民淡淡一笑,道:“这小子还年少,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一些权力便心高气傲,朝政之事哪有他想得这么容易,等他遇到难事犯了错,还不是要朕这个父皇,给他斧正,给他教导。” 尉迟恭颔首道:“陛下所言极是。” “朕且容他几日,看看他是如何做事的,等他知道做一个贤明的储君有多难,还不是要朕给他主持公道。” 尉迟恭连忙道:“陛下,太子殿下只是一时年少意气用事。” “行了,敬德也不用劝朕,朕都明白。” 李世民又气笑了,道:“太子这个脾气不是从玄龄身上学来的,也不知他哪里来这怪脾气的。” 尉迟恭悄悄看了一眼陛下,而后低着头退到一旁。 科举正在紧张地安排着,魏征与房相,赵国公三人做出了一个较为折中的办法。 考卷是不进行糊名的,考试的过程也是不实名的。 而是在等科举学子答卷完上交之后,再将考卷进行封存,之后命人统一做好封条,将名字全部封住,再进行阅卷。 等阅卷结束,再将封条拆开,抄录科举入选的名字。 到底还是进行了糊名,只不过这一次糊名是将考卷送入朝中之后,将步骤调换了一下而已。 这是贞观朝的第一次正式的科举,与以往不同,这一次科举都是各州府县乡所来的学子。 一共分五科,从明经明算明法等开始逐步考试。 现在士林中人普遍的认为,便是在朝中任职文官的不见得是学究高深之辈,反而士林中有不少名望颇高的老人,他们更有声望,门生遍布中原各地。 因此,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个人为官对世家大族,名门望族来说并不是一件多么有光辉的事。 历朝历代以来,高门子弟任职过程中,撒手不干的,大有人在。 毕竟与风骨相比,学识高深和为官与否,这并不是一回事。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天大的误会 为社稷添砖加瓦,需要所有人都一起努力。 当然,放在眼前,朝中一大堆事,还要脚踏实地来。 当科举的政策被落实之后,朝中因此反对的声音还是有不少。 科举糊名之策,在朝中房相,赵国公,魏征等人的主持下终于还是落实了。 至于反对的声音,大家都不是很在乎,骂皇帝,骂朝堂的人一直都有。 习惯之后,便不觉得有什么。 难道他们要和皇帝的三十万大军作对吗? 显然不可能,因此即便是有人反对,这个政策依旧要落实,并且公平合理地进行科举。 忙完眼前的事情,明日就是朝中的大朝会了。 李承乾坐在崇文殿与爷爷喝着茶水,说着一些男儿之间该说的话语。 大唐的太子年满十六了,这是一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贞观一朝有个年满十六岁的储君,对稳定朝局有着特别的意义。 王朝有了正式的接班人,而且这个接班人年满十六,也不用担忧皇帝的兄弟们会来争抢皇位。 其实天可汗的兄弟们也不敢这么做,因玄武门一事之后,李唐宗室的将军们,丢了兵权的丢兵权,躲在乡下养老的养老。 朝野宗室,一片祥和之气。 李承乾听着爷爷的话语,蹙眉道:“现在说太子妃的人选,是不是太早了。” 李渊冷哼道:“早,你舅爷在你十四岁那年就说起了,你皇叔孝恭在去年就开始催陛下给伱的东宫安排妃子。” 老人家脸上带着笑容,接着道:“等你有了妃子,东宫也就不一样了。” 李承乾低声问道:“那父皇与母后那边有人选了吗?” 李渊叹道:“有些人挤破了脑袋想要把女儿送进东宫,你且放宽心,大唐有这么贤明的太子,一定会有人抢着嫁入东宫。” 闻言,李承乾喝着茶水沉默不语。 不多时,李治快步走来道:“皇兄。” “嗯。” “那郑公也不知怎么了,已经在东宫路过三次了。” 李承乾颔首道:“是吗?郑公是有事找孤?” 李治坐在一旁,给他自己泡了一杯茶,道:“问了郑公,他也不说,说是随便走走。” 李承乾颔首道:“你去跟郑公说,有事来东宫就可以了,不用禀报孤的。” 李治又道:“弟弟说过了,他老人家还是不进来。” “嗯,那可能郑公在东宫门前真的只是散步吧。” 一直到了夜里,郑公终于走了,也不在东宫门口时而徘徊了。 李承乾看着天空皎洁的明月,虽是一轮半月,隐约可见月亮上一些坑坑洼洼,大唐的月亮很漂亮,也难怪古人如此喜欢它。 举杯邀明月,对酒当歌。 古人的浪漫大多数都和月亮有关。 李承乾将身体的重量都放在摇椅上,耳边还有弟弟妹妹的嬉戏声,尽管她们绝大部分对自己这个太子来说,都是差生。 该让她们玩闹的时候,尽可能让她们快乐一些。 月亮陪伴了地球,或者说是整个人类文明无数的岁月,人类从没厌烦过它,也从未看腻过这轮明月。 李丽质捧着衣服而来,道:“皇兄,这是母后送来的冠服,让皇兄早朝穿着。” 李承乾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道:“交给宁儿姐。” 李丽质笑容明媚,道:“好。” 一直等弟弟妹妹都回去休息了,李承乾也回了自己的寝殿。 贞观八年,二月的第一天,天还没完全亮。 与往常那样,李承乾跟着李绩大将军晨练完便在东宫门口吃着早饭。 宁儿站在后方给太子殿下梳理好长发,戴好发冠,虽说还没有陛下加赐,皇后准备的冠服已送来了,那就一定要穿好。 一个发冠戴好,穿上了皇后准备的新衣裳,等太子殿下站起来,整个人也精神许多。 李承乾道:“还挺合身。” 李绩抱拳行礼道:“恭贺殿下加冠。” “大将军,等孤正式行冠礼时,再祝贺也不迟,不用如此多礼。” 李绩从腰间拿下横刀,他双手奉上,道:“殿下,此刀跟随末将多年,当初军中调动兵马仓促,便用此刀调动,将士们见此刀,如见末将。” 李承乾接过这柄横刀,拔刀出鞘,可见刀刃的老旧,还有些刚打磨过的痕迹。 这柄刀很旧,但意义非凡。 李承乾笑着将刀交给宁儿,道:“大将军有心,孤愧受了。” 李绩豁然一笑,道:“末将还担心殿下不喜。” “孤很喜欢。” 宁儿提醒道:“殿下,早朝的时辰到了。” 再看眼前,从东宫门口走向太极殿的人不少,这应该是去年秋猎以来最隆重的一次朝会了。 虽说这个冬天发生不少事,颉利死了,漠北使者被杀,阿史那杜尔向漠北开战了。 纷纷扰扰又磕磕绊绊地到了贞观八年。 今天,太极殿外都站着不少朝臣。 再仔细想想,长安城十二县就是十二个县丞,长安以东的关中左辅二十四县,又是二十四个县丞。 除却来上朝的这些大臣,各县的县丞管着关中上百万的人口,这上百万人口的基层便是县。 三省六部为核心的朝政体系,又将郡县制的集权进一步地拔高了。 李绩道:“太子殿下,该去早朝了。” 李承乾放下了碗筷,便朝着太极殿走去。 群臣站在朝班的各自位置,李泰与李恪也早早到了。 直到李承乾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李恪先行礼道:“皇兄,多日不见了。” “嗯,听说休沐期间你还在值守,真是辛苦了。” 李恪抱拳道:“弟弟担负军中职责,不敢懈怠。” 李承乾又看向一旁的李泰,两人没有说话,而是相视一笑。 这两个弟弟看起来人畜无害,一个大家庭应该一直这么和谐才好。 太极殿内异常热闹,朝臣们相互聊着家常,大唐又平安过去了一年,自当是高兴的。 真要说今年的问题呢,眼前就剩下科举了。 本来嘛,只要朝堂上不添堵,大家其乐融融地工作,也挺好的,虽说假期什么的不太确定,身居高位的臣子对皇帝又要保持随叫随到。 可在总体上,大家还是很友好的。李承乾的目光扫过,老师,舅舅,郑公,以及一众朝臣。 说来郑公昨晚在东宫路过数次而不进,也不知是何缘由,他老人家不想提起,自己也不太好意思问。 其实在承天门外,还有不少的诸国使者,其中就有西域一些不知名的小国,还有南方一些小国,也不清楚人家是不是叫南诏。 总之还是挺复杂的。 随着太监一声高喝,大唐的皇帝一步步走入太极殿内,挥袖转身坐在皇位上,一张阴沉又严肃的人,目光所及皆是满朝文武。 李承乾随着群臣行礼,心里莫名有一种感觉,不论监理朝政时,或者是守备长安时候,只能够短暂地掌握国事政事。 可只要皇帝坐在那张象征着皇位的椅子上,所有人的权力又都会回到皇帝手中。 集权的形式上,就确定了坐在皇帝位置上的人,才是老大。 秋天时监理朝政两个多月,休沐时期监理朝中钱粮调度又是两个月。 那又如何,到底权力还是要重新回到皇帝手中。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朝班前,闭目思量着。 随着太监念诵完今年开朝的旨意,今日的早朝开始了。 李大亮先站出朝班,双手递上一份卷宗,朗声道:“陛下,突厥急报,阿史那杜尔带着十万突厥骑兵,掠过同罗,已与漠北人交战。” 话音刚落,朝堂上便有人开始议论。 李世民接过太监递来的军报皱眉道:“礼部可有话说?” 闻言,李百药站出朝班,手执笏板行礼道:“陛下,礼部已派出三路使者,前往漠北与突厥游说劝和,至今还在等回信。” 魏征站出朝班道:“陛下,身为天可汗,应当调和突厥与漠北的恩怨,但今年腊月,颉利过世,阿史那杜尔杀了漠北使者,恐积怨已久,并非三言两语能够化解。” 李世民道:“朕何尝不知。” 一件事情说罢,房玄龄站出朝班,双手递上一卷卷宗,道:“陛下,此乃今年开春的科举之策。” 李世民接过卷宗,默不作声看着,太极殿内也安静了下来。 等着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稀奇的是,这一次竟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等陛下看完了卷宗,目光扫视朝堂,似乎也在等着人站出来,见无人说话,颔首道:“科举之事关乎国本,此事由房相监理主持。” 房玄龄躬身道:“臣领旨。” 接下来各部开始汇报着事宜,一切都还算顺利。 直到李百药又一次站出朝班,他朗声道:“陛下,各国使者都已在承天门外准备觐见。” 李世民颔首示意。 殿内的太监高声道:“宣各国使者入殿。” 话语声传到殿外,就有殿外的侍卫又一次高声传话,一个接着一个直到传到了承天门。 侧目看去,便看到承天门外走来一队人,他们穿着奇装异服,各国的服饰特别显眼,一步步走向太极殿。 走在最前头的那位便是高昌王子,他倒是走得神气,也无它,只是因为这个使者买下了泾阳的一万块肥皂。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原地,一想到高昌与西域的富裕,便浑身不自在。 如果大家都很贫苦,国与国之间都很朴素,大家都朴素地过着那还是团结友爱的。 唐人还在苦于为物质基础的匮乏而苦恼。 西域人来长安一掷千金,这等嚣张气焰,怎能不让人眼红。 高昌王子走入大殿内,他行礼道:“外臣代父王前来觐见天可汗,愿大唐与高昌永远友好……”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闭上眼不去看这个高昌王子。 接着便是吐蕃使者与西域诸国的使者。 他们所献上的除了一些皮毛草药,还有些玛瑙玉石。 吐蕃使者桑布扎道:“陛下,此乃我吐蕃的红,在吐蕃乃是治病良药。” 李承乾抬眼一看,盒子里装着的便是吐蕃的藏红。 这红虽好,但却是吐蕃人进献,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爽利。 桑布扎道:“天可汗陛下,臣代我吐蕃赞普,想请大唐尚公主,从此大唐与吐蕃永结同好。” 李承乾抬眼看着这个吐蕃使者,又看了看殿内正在议论的文武。 想要与大唐和亲的不只是吐蕃。 还有漠北,只不过现在有一个发了疯的阿史那杜尔在漠北见人就杀,漠北人也抽不开身前来尚公主。 李承乾站出朝班道:“这位吐蕃使者,听闻吐蕃藏王,也就是你们口中的赞普与孤年龄相当,现在说要尚公主是不是还为时尚早?” 桑布扎行礼道:“尊敬的太子殿下,外臣是来传达赞普的意思,大唐答应与否,外臣都会转达回去。” 李承乾作揖道:“那就有劳转达了。” 桑布扎又是躬身行礼。 吐蕃使者与大唐太子的对话,说不上敌对,也说不上火气十足。 唯独坐在皇位上的陛下一言不发。 太子就这么将和亲给回绝了,陛下却一言不发。 自汉以来中原与外族和亲,向来有之,因此他们自然而然地认为,只要向大唐亮一亮拳头便能够尚公主。 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当然了这话终究是没有在太极殿说出来。 李承乾很想大喊出来。 让诸国使者想当然地和亲与自以为是的态度,从根子上掐灭。 长孙无忌站出朝班道:“陛下,臣附议,太子殿下所言不错。” 房玄龄也站出朝班,躬身道:“臣也附议。” 李承乾向舅舅与老师投去感谢的目光。 李世民笑着道:“这位吐蕃使者,你也看见了,朝臣如此,朕也不好做主了。” 桑布扎沉默行礼,退到一旁。 吐蕃的和亲就这么被拒绝,其余诸国使者,献上贺礼,对天可汗表示崇拜与祝贺之后,这场大朝会便进行到了晌午。 一直到了下午时分,这场早朝才结束。 李泰站在殿外停下脚步,目光看着皇兄又是独自一个人走着。 朝中休沐期间,太子贤明的话语早已传遍朝野。 就算是如此,这位皇兄还是一样地独来独往。 (本章完) 第九十章 及冠贺礼 李恪也从太极殿出来,看了看李泰,便加快脚步离开了。 李世民走到太极殿后方,两仪殿外。 大朝会刚结束,陛下没有着急用饭,而是在殿外随意走动着。 三两个太监与侍卫站在一旁。 “太子近来有与什么人来往吗?” 太监回道:“太子殿下近来与李绩大将军走得近。” 李世民笑道:“那是朕让他去教太子箭术的。” “回陛下,太子殿下近来在中书省走动,太子的东宫也没有宾客,听说太子与两位东宫属官走得也不近。” 李世民双手背负,抬眼看着天空笑道:“朕的这个太子越发孤僻了。” 太监低着头没有言语。 李世民低声道:“将朕放在甘露殿的弓也送去东宫。” 太监又道:“那是陛下征战时留下的弓呐……” 李世民叹道:“承乾虽说天赋一般,好在他练箭术刻苦,送他也无妨。” “喏。”太监行礼道:“老奴这就去准备。” 早朝结束,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两人脚步匆匆走到一处营房边上。 “这太子好大的胆子!”长孙无忌来回走着,气道:“吐蕃使者说起和亲之事,陛下还未开口,太子怎敢当场拒绝!” 房玄龄安慰道:“即便如此,你还不是帮太子说话了。” 长孙无忌心中有气,指着太极殿方向又道:“朝堂上若不是老夫站出来附议,让陛下如何讲话?” 房玄龄叹息一声,又是无奈一笑。 尽管这般责备,也没有当着太子的面这么说,还不是帮了太子一次又一次。 房玄龄从营房取了一封书信,便与长孙无忌一起走向中书省。 “药师在信里怎么说的?” 房相又将信交给长孙无忌道:“李药师说突厥与漠北此战,突厥的胜算小。” 自征讨吐谷浑大胜归来之后,李靖便一直深居简出。 以至于问起突厥的战况,还要李靖托人将信送出来。 东宫,李承乾面前站着三个太监,他们带着笑脸,道:“太子殿下,这是当年陛下征战天下所用的弓。” 李承乾试了试弓弦,这张弓有些年头了,弓弦依旧牢固,保养得很好,笑道:“父皇的心意,孤明白了。” 三个太监又依次行礼,这才离开东宫。 东宫太子及冠了,虽说没有正式的庆贺,也没有正式的宴请群臣。 但皇后赐了太子元服,陛下又将陪伴多年的弓也送给了东宫太子,宗室众人皆闻风而动,各家拿出礼物庆贺东宫太子及冠。 “太子殿下,河间郡王命人送了甲胄过来。” 一个用木架架着的甲胄被抬了进来,光是看到这副甲胄上的刀痕,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 “太子殿下,江夏郡王送来兵书韬略一卷。” 大唐的武将们都是朴素的,送来的事物也都是与打仗有关。 没有金银玉石,也没有什么大把的玛瑙或是奇珍异兽。 而是许多他们自己喜欢的物件。 这种朴素的情感是好的,至少也不会让人觉得东宫太子喜好财物。 毕竟东宫太子练箭术已有大半年。 李家一门,爷孙父子三辈人,都是尚武的嘛。 小福已做好了臊子面,道:“太子殿下,可以用饭了。” 李承乾吃着饭菜,看着眼前放着的一样样礼物,又道:“若还有东西送来,就去找宁儿,有些礼不该收,有些该收的,她都清楚。” 小福点头道:“喏。” 用了饭食,李承乾便快步离开了东宫,今天的太子殿下穿着一身新衣裳,戴着发冠,与以往很不一样。 走到承天门时,李道彦道:“恭贺太子及冠。” 李承乾道:“父皇也没正式给孤行冠礼,不用多礼。” 李道彦又道:“礼不可废。” “有劳你们值守,孤还要去中书省。” “喏。”李道彦朗声回道。 李道彦也是宗室子弟,可惜当年的宗室将领李神通过世得早,说来也是同辈人。 李道彦早早就肩负了他们这一支的家庭压力。 皇城中又恢复了热闹的景象。 走到中书省门口往来的官吏不少,因去年还有许多事没有办完,也都留在了今年。 朝会结束之后,大家便都进入了工作状态。 房相特意在中书省留了位置,让于志宁与徐孝德可以坐在这里,处理卷宗预算,这是靠近中书省大门边上的位置。 李承乾默不作声走入中书省,看到舅舅与老师正在忙碌,干脆坐在一旁,看着眼前几份奏章。 “朝中各部但凡有要钱的,需要先有预算。” “预算?什么预算?” 中书省门口有人争执了起来。 于志宁拉着人走到门外,低声道:“这是现在中书省的规矩,你们若做不好的预算,我们可以代为帮忙,只是会多费周折,若伱们有了预算,我们只要校对,实地看过,没有疏漏便可以给你们银钱。” 兵部侍郎段瓒道:“我们兵部还等着要钱,还不是要等他们核对好预算。” 户部侍郎张大象苦恼道:“一前一后,要多少时日?” 于志宁道:“尽快。” 中书省内很忙碌,朝中各部要钱,这钱都要经过太子亲自批复才可以。 等于志宁,徐孝德做完部分的预算。 李承乾还要亲自看过。 忙碌中,天色就要入夜了。 皇城内的官吏三三两两离开,李承乾坐在中书省内还在看着各部的预算。 等这里的人也都走了差不多了,房玄龄道:“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明日再安排。” 李承乾道:“不行呀,兵部与户部的事比较紧张,事涉各地的军饷与粮草,明日一早就要交给他们,多耽误半天,便是耽误各地卫府。” 房玄龄将一盏油灯放在太子桌上,十分认同赞许地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兵部筹措军饷,邯郸,朔方,凉州三地卫府需要军饷,共五千六百五十一贯钱。 李承乾拿起兵部的奏章,以及卫府的兵员统计,仔细核对着。 一个身影,从中书省前一闪而过。 李承乾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抬眼一看是李丽质,搁下笔道:“正好饿了。” 李丽质提着食盒走入中书省,道:“这里就只有皇兄一个人了,如果有别人在,妹妹也不好进来,只有皇兄就放心了。”李承乾接过食盒,端出两盆菜,还有一碗黍米饭。 “小福呀,总是说要好好吃饭,知道皇兄一定还在中书省忙碌,妹妹就帮着送来了。” “你们都吃过了?” “嗯,吃过了,今晚又炖了羊骨头汤。” 说着话,李丽质拿起一份卷宗看了起来,低声道:“父皇将这些事都交给了皇兄,父皇倒好,今天又是散心,还能与几个将军们饮酒,甚至还接见了高昌王子。” 李承乾将碗中的黍米饭吃完,便继续批复着。 “妹妹帮皇兄整理。” “这些都是加急的,要和那些分开来。” “嗯。” …… 夜风还是有些冷,李丽质将有些受冻的双手放在油灯边,暖和片刻这才继续做着批注。 等兵部与户部的奏章确认没有问题了,李承乾这才盖印,而后放在房相的桌上。 带着妹妹走出中书省,关上厚重的大门。 回东宫的路上,李丽质低声道:“皇兄,现在朝中很缺钱吗?” 李承乾道:“嗯,满打满算,能够拿出五万贯都算不错了,等着今年互市有成效了,应该能够富裕点了。” 走到承天门前,这里特意留了门。 门前的守卫抱拳道:“将军特意有吩咐,要是太子殿下回来得晚,一定要留着门。” 李承乾颔首道:“替孤向道彦说一声谢。” “喏。” 李丽质提着灯笼跟在皇兄身側,又道:“今天东宫门前又堆放了不少东西,还都是宗室中人送来的。” 东宫门前确实放着不少东西,还有丝绢或是玉石。 宁儿正在安排人整理着。 见太子殿下回来了,她上前道:“这都是宗室送来庆贺太子殿下及冠,起初他们送来都让他们放在了外面。” 宁儿做事还是很靠谱的,她知道什么人可以接近,什么人不可以来往。 与其一件件收,不如一视同仁,让他们全部放在东宫外。 李承乾道:“有劳你们了。” 宁儿连忙道:“奴婢应该做的。” 走回东宫,宁儿将写好的礼单递上,道:“殿下,都写好了。” 李承乾打开礼单端详,其实父皇的叔伯一辈的人已够多了,从李神符将军一直到江夏郡王李道宗。 光是爷爷的儿子在外的封王就有十余人,从荆王李元景,再到韩王,霍王……一概不认识,也不熟。 见她还站在一旁,李承乾道:“有心事?” 李丽质小声道:“皇兄,听说今天朝会,有吐蕃人说起了尚公主?” 李承乾喝着一碗凉水,道:“你放心,我们兄弟姐妹团结一心,孤不会让妹妹们嫁给吐蕃人,还有漠北人。”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的罐子倒在地上的动静,紧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话语声。 李承乾颔首,道:“多半是高阳与东阳她们吧。” 李丽质笑道:“多半是的。” 东阳公主脚步匆匆来到自己房间,随之而来的还有清河与高阳。 她低声道:“皇兄在太极殿上都已拒绝了吐蕃人,不会让我们嫁出去的。” 清河公主重重点头,道:“现在也只有皇兄会护着我们了。” 几个姐妹很团结的点头。 翌日,天还没亮,李承乾就要晨练,练习箭术。 父皇的弓就放在东宫,也不想拿出来用,因多日练习箭术,已习惯了手中的角弓。 一箭放出,箭矢牢牢钉在了靶子上。 李绩看了一眼,道:“殿下,如今力道足够了。” 李承乾无奈道:“练了这么久才只是力道足够。” “比之寻常人相比,能够在百步外,有这等力道,已属不易了,况且殿下不过是练了半年有余。” 这位大将军向来不是一个会夸人,实话实说是个好品质。 距离上朝时分还早,李承乾放下弓,活动着四肢,便见到了舅舅领着一个人朝着东宫而来。 再仔细一看,来人正是郑公。 长孙无忌道:“近来总是听说东宫的面食乃是一绝,郑公偏不信,这就带他来东宫见识见识。” 李承乾道:“早就准备好了,正是用饭的时辰。” 今天的早餐很简单,一人一碗饺子,再有些腌菜与蒜,放在桌上。 几人围着桌子而坐,李承乾吃着道:“郑公,尝尝吧。” 魏征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放入口中仔细咀嚼着,发现口味确实不错,便又夹了几只。 李绩喜欢将饺子搭配着蒜吃,大将军吃饭时是不会讲话的,专心又认真。 李承乾道:“舅舅昨晚没睡好?” 长孙无忌缓缓点头。 李承乾又道:“是有心事?” 长孙无忌看了眼这个外甥,深吸一口气,也没再说话,而是继续吃着饺子。 魏征打了一个饱嗝,又往嘴里放了两个,道:“痛快!老夫这般年纪,能够吃得如此痛快的饭食,已不多了。” 李承乾将一旁腌萝卜放在他面前,道:“郑公往后可以与舅舅多来东宫用饭。” 魏征夹起一块腌萝卜,放入口中嚼着,清脆的口感加上正好咸淡,令人开胃。 李承乾又给他们一人倒上一碗茶水,道:“往后郑公可以随时来东宫。” 魏征感慨道:“还是要通禀的,礼数不可废,殿下是储君更应该注重礼制。” 李承乾颔首道:“孤还有很多需要学的,若得空还请郑公多多指教。” 魏征连忙行礼道:“老臣不敢说指教,殿下如有困惑,老臣愿为殿下解惑。” 话音刚落,长孙无忌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该去早朝了。” 让宁儿带着宫女们收拾着碗筷,李承乾跟着郑公与舅舅一起去早朝。 正走着,长孙无忌忽然问道:“听说陛下将那张弓送给了太子殿下。” 李承乾道:“是呀,可能父皇觉得孤练箭术刻苦,也希望孤继续刻苦。” “嗯,殿下荣辱不惊,这很好。” “舅舅说得是,孤一定谨记。”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兄弟三人 走到太极殿外,今天比往常来了早一些,所以李恪瞪着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皇兄。 平时一直都是踩着开朝的点来上朝的皇兄,今天竟早来了半刻。 李承乾看看殿内已经有不少文臣站在那里了,从怀中拿出一只温热的包子,道:“吃了吗?” 李恪接过包子道:“谢皇兄。确实还没吃。” 不多时,李泰也来了,他比往常来得晚一些,做皇兄的起了带头作用之后,这个弟弟似乎也开始倦怠了。 “皇兄。”李泰作揖行礼。 李承乾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包子,递给他道:“青雀也吃个包子吧。” 李恪刚吃了一个,有些不上不下的,低声道:“皇兄,还有吗?” 李承乾低声道:“就带了两个,本来是打算早朝结束的晚,拿出来吃垫一垫肚子。” 兄弟三人站在太极殿前,说着话,也不着急入殿。 李承乾又道:“青雀啊,你好像又胖了。” 李泰刚吃完一个包子,看了看自己,道:“太医署的医官说过,弟弟这个年纪,多吃点也无妨。” 李恪道:“其实弟弟平时吃得也很多。” 李承乾笑道:“你在军中,青雀整天与文人混迹,你们俩的消耗量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李恪憨憨笑笑。 “伱们两俯耳过来。”李承乾问着两个弟弟,道:“最近宫里宫外,或者是父皇那边有没有传来关于太子妃的消息?” 李恪诧异道:“皇兄急着成婚吗?” 李承乾道:“孤也挺好奇的,他们一般成婚是什么时候。” 李泰道:“年岁二十左右。” 李恪也扳着手指盘算片刻,道:“那确实还需要几年。” 注意到两个弟弟的目光,李承乾叹息道:“孤今年才及冠,自然是不想着太早成婚的,朝中这么多事忙都忙不过来。” 李恪与李泰也是讪讪一笑。 时辰差不多了,等舅舅几人走入太极殿。 李承乾也带着两个弟弟走入殿内。 兄弟三人鲜有这般说话。 只不过接下来,李泰又恢复了心思烦乱,蹙眉不语的神情。 皇帝走入大殿中,早朝便开始了。 有言官上前弹劾,道:“陛下,近日太子殿下在朝中用度设卡,令各部苦不堪言,臣以为殿下年少,需要教导而不是早早参与朝政。” 讲话的言官言之凿凿,看着年纪也挺大的。 可对方的弹劾李承乾并不在意,反而有些高兴。 还算是有人提出反对的,还是有人在乎这个太子的存在,那这样就很好。 身为太子被人议论也是正常的。 父皇给了一张弓,意思是让孤这个东宫太子继续刻苦练习箭术,也能早日有父皇那般的风范? 或者说出于公心来看,父皇这是褒奖东宫太子,希望这位太子继续为大唐的江山社稷发光发热? 很快,岑文本便站出来反驳道:“陛下,太子殿下从未在用度之上设卡,而是命各部做清楚预算再来提交,就算是不会做预算的,中书省也可以代为做预算。” “尔等做不好预算,却来怪太子设卡,朝中调度若没有秩序,岂不是乱作一团?” 时任殿中侍御史的张行成站出朝班道:“陛下,朝中用度本就有多有少,各部按需,紧张与否才来安排,一时调度不及时便无端弹劾,臣以为这般风气不可有。” 听闻张行成早年就成名,从一个小小的县尉到现在的殿中侍御史,他与马周一样,出身贫寒,反而言行是属于那种不畏强权的人。 而父皇这些年,有意无意间也在挑选如张行成,马周这样的人物成为太极殿上的新人。 这类人对大唐当然是有好处的,从一个皇帝的角度来说,这种人越多越好。 东宫太子被弹劾了,东宫太子的弹劾被揭过了,就连当今陛下都没有计较。 众人三三两两走出太极殿,李承乾准备去东宫用了饭,再去中书省。 便对舅舅与老师,还有郑公道:“不如一起去东宫用饭。” 房玄龄道:“突厥与漠北开战了,昨夜又来了三份急报,臣不敢耽误,还要去呈报给陛下。” 李承乾又道:“那郑公与舅舅可否方便。” 长孙无忌看了看魏征,道:“我等便去东宫用个饭。” 魏征颔首作揖道:“叨扰太子殿下了。” 李承乾走在前头道:“不打扰,不打扰。” 太上皇李渊正在与弟弟妹妹玩着藤球。 走到崇文殿前,小福便将饭菜都端了上来,中午吃的是黍米饭,还有梅干菜焖肉。 魏征道:“原以为东宫菜色还有多好,原来殿下每天所吃与寻常人一样,也就一两个菜。” 李承乾将半只咸鸭蛋分给舅舅,又将自己的一半给郑公,道:“是不是外面有人议论东宫?说东宫的饭食如何如何?” 魏征缓缓道:“起初是有议论的,这还是从河间郡王口中传出来,后来几番解释,亲眼见过的也不多,老夫亲自来了才知晓,东宫的饭菜无非肉蛋菜,也没什么特别的。” 因刚开朝的这几天是最忙的,李承乾只能牺牲了午睡的时辰,用了饭便去中书省当值。 “太子殿下,这是阴山与凉州的奏报。” 李承乾接过于志宁递来的奏章,安静看着。 按照去年定下来的互市路子朝中打算用文书来挑选西域人,突厥人,只有拥有文书的人,才可以来大唐进行大批量贸易。 这种一种贸易的权力,只不过在奏章所安排的,房相他们在这方面多做了一些安排,选定都是各部落的重要首领。 一来为了分化各部落,二来为了控制突厥人的发展,特意还会选择敌对方。 阿史那杜尔向关中卖了五千头羊,并且又买了五百块肥皂与二十石肥皂渣。 一边突厥人卖羊来得到关中的钱,一边又买了肥皂,用肥皂找回鹘人换战马。 这一前一后,肯定有慕容顺在安排。 且不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至少这一次交易,给朝中减少了不小的压力。 按照现在市价,一匹上好的突厥马可以卖出八贯钱,一头羊卖去一些较远的地方,能够卖出三贯钱到四贯左右的好价钱。 当然,因为这些年关中发展良好,羊在关中并不是太值钱,所以放在关中自我消化,肯定是亏本的。 因此要将羊群放在关中以东的一些地方去卖。李承乾写好批注交给于志宁,道:“这些天关中各地的物价起伏也做一份卷宗,让户部交给孤。” 于志宁点头道:“喏。” 不多时房相便回来,批复之后,将兵部与户部的事先安排下去,再去安排吏部与工部的。 有了两位东宫属官的帮忙,得以轻松了许多。 李承乾问道:“房相,互市相关的卷宗往后也是孤来安排吗?” 房玄龄提着笔,一边书写着道:“殿下做完批注,臣会再看一遍,不用因弹劾而畏手畏脚。” “老师体谅,孤实在是觉得庆幸。” 看老师忙碌的样子,李承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继续看着今年各县送来的奏报。 现在关中的物价,斗米维持在了二十钱左右的价格,白面三十七钱一斗。 麻布细的价格便高低差了许多,稍微好点的火麻布一匹都要四百钱。 至少是维持住了,斗米二十钱的价格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太坏。 今天,各国使者陆陆续续拿了大唐的回礼准备回去了。 李百药对高昌王子道:“太子殿下得知高昌王礼佛,便给了诸多经书。” 高昌王子麹智盛笑着道:“太子殿下有心了。” 李百药又道:“此番回去,希望王子一路顺风。” 麹智盛翻身上马又道:“等回去之后,外臣自然会禀报父王,在长安遇到的种种事。” 看了看麹智盛装在几台车上的上万块肥皂,李百药再道:“有句话也是陛下想要劝谏高昌王的,还望王子代为转达。” 本就有些不耐烦了,高昌王子只想唐人的送别能够快点结束。 李百药道:“突厥与漠北的战事,乃是他们两地的恩怨,大唐只是劝和,还望高昌也不要插手。” 麹智盛点头,这才招呼着他的随从策马离开了长安城。 “李尚书,其实不用与他说这么多。” 闻言,李百药回头看去,见是许敬宗作揖道:“原来是许侍郎,现在应该叫许县丞了?” 许敬宗道:“高傲又自负的高昌父子,守着富裕的高昌,而不强兵,是取死之道,他们去插手漠北与突厥的恩怨,同样是取死之道,他们早晚都会自寻死路,与他说这些又有何用。” “许县丞此话倒是点醒了老夫。” 别看现在的许敬宗是县丞,可他还是当年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一,传言中太子与泾阳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如此人物,即便是他只是个县丞,也不容小觑。 李百药道:“与他说得越多,他反倒是越在意。” 遥望这队高昌人离开的方向,走得远了,便觉得他们的身影越发恍惚,好似随时都会消散。 许敬宗又道:“泾阳还有不少事,下官就先告辞了。” 李百药作揖又问道:“许县丞如何确定,高昌定会自取灭亡。” 许敬宗走出城门昂首道:“自负自大早晚毁了高昌,这还需要理由吗?” 李百药站在城门前,稍稍一礼,便又回了城内,去了皇城禀报消息。 各国使者该走的也都走了,等李百药送来了回赠的礼单,李承乾看着道:“今天的典籍送出去有多少?” “回太子殿下,多是儒家经典。” “使者们收到回赠之后心情如何?” 李百药又道:“他们说当今天可汗陛下英明神武。” 李承乾缓缓道:“今年回赠的贺礼比往年缩减了许多,他们应该说大唐小气才对。” 李百药讪讪一笑道:“这种话,使者们也不敢当着唐人说,也不敢在长安城这么说,比之往年,依殿下的安排,丝绢丝绸送得少了,送的儒家经典更多了一些。” 听着他的工作汇报,总体上很满意。 李承乾将手中的礼单还给他道:“余下的事情,还请礼部主持。” “喏。”李百药收好布绢走了两步,便又匆匆回来道:“臣还有一事想问。” “你说。” “听闻太子殿下要推迟冠礼,臣问了陛下,陛下也说让太子殿下做主,敢问是哪一日较为合适,礼部都是要提前准备的。” 李承乾还在忙着整理卷宗,一边道:“不用着急,你先回去忙吧。” “喏。” 李百药躬身行礼。 半月之后,互市之策给朝中带来了五千余贯钱的收入,这无疑是给朝中提了一口大气。 房玄龄站在陛下面前,禀报着事情前后来由,道:“陛下,大朝会还未开始时,各国使者刚刚到长安,许敬宗便一直与诸国使者走动,还卖出了不少肥皂。” 说着话,他又递上一份奏章给陛下看。 李世民一边看着卷宗,示意他继续说。 房玄龄又道:“高昌王子买了一万块肥皂。” 听到这话,李世民轻蔑地笑了笑。 话语顿了顿,房玄龄接着道:“陛下,高昌王子拿着肥皂向西域的贵族介绍了肥皂的用途,以及用法,现在各路西域人都清楚了有肥皂一物,已有不少人要来关中打听。” 李世民道:“肥皂而已,高昌王子显一时富贵罢了。” 房玄龄颔首道:“正是如此,他们对新鲜事物的一时追求,如先前的关中一样,之后便会慢慢平息。” “嗯,太子这些天如何?” “回陛下,太子殿下这些天经常在中书省忙到天黑,开朝这半月来朝中很忙碌。” 李世民道:“也是难为这孩子了,有劳房相多多教导他。” “臣,在所不辞。” 东宫,李承乾听李治念着突厥送来的急报。 阿史那杜尔的兵马又被打回了同罗,遭到了漠北人的猛烈反扑。 双方人马在同罗这个地方,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的纠缠。 本以为突厥人的骑兵是凶猛,不承想,与漠北人交手便遇到了这么大的阻力。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苦恼的舅舅 “皇兄,念完了。”李治在一旁道。 “你去休息吧。” “喏。” 肥皂之名响彻关内外,光有肥皂还是不行的。 武士彟命并州的同乡旧友在坊间安排了许多人种了茶树,从去年秋天开始,到现在,等到了三月左右,就能够收获第一批茶叶,再过两月又是一批茶。 李承乾拿着油灯走在一个个的书架前,看着一卷卷书,最后落在了一卷司马相如的凡将卷。 这卷书上就有汉朝时期对茶叶的讲述。 宁儿站在殿外,道:“殿下,夜宵好了。” 李承乾道:“端进来。” 一碗馄饨端了进来,上面还漂浮着葱。 李承乾吃着馄饨,目光看还看着书,低声道:“明日一早安排人代孤去问问应公,茶叶的事准备如何了?” “喏。”宁儿接过殿下递来的空碗躬身告退。 现在的夜风没有这么冷了,中原各地进入了农忙时节,各县的耕种也开始了。 作为太子来说,如今身居朝廷中枢,距离基层还是有些距离。 不清楚基层的情况,便会觉得不踏实。 这种忧虑感,是作为一个一千年后的人,通晓各代历史的缘故,而来的忧虑。 很多时候,李承乾只能通过许敬宗的奏疏来了解各县的治理情况。 因为大唐的发展并不快,所以变化也不多。 因此大唐的官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学习压力便小了很多。 宁儿见油灯的火苗越来越小,便给太子殿下换了一盏油灯。 “宁儿姐。” “奴婢在。” 李承乾颔首道:“舅舅近来总是睡不好,明天你去一趟太医署拿一些安神的药材,孤给舅舅送去。” “喏。” 翌日,早朝,太极殿上。 第一次尝到了互市甜头,而朝中各部官吏,开始纷纷拿出各种论述,要求组建互市队伍。 他们分别列举了瓷器,丝绸,笔墨,纸张或是玉石,来进行互市。 李世民听着这些人的讨论,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好好的朝会就快成了一群做买卖人的吆喝起哄。 这早朝还能不能好好开了。 李世民沉声道:“房相,互市之事谁在主持?” 房玄龄道:“回陛下,涉及钱粮调度自然是太子殿下,互市之策也是太子殿下主持。” 见父皇与老师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再继续沉默下去,也不好。 李承乾上前一步道:“诸位,若有提议下朝之后可以向中书省提交奏章,孤看过之后再做定夺。” 众人平息了议论,纷纷又站了回去。 李世民看着这个儿子,神色多了几分复杂。 下了早朝,李承乾将一包药材放到舅舅手中,道:“听闻舅舅这两天总是睡不好,孤让人准备了一些安神的药材。” “让太子殿下牵挂,臣实在是……” 李承乾道:“无妨,舅舅要多注意身体呐,平日里可以与孤一样晨练,颇有成效。” 长孙无忌欲言又止,手里拿着这包药材,沉默着。 真要说最近为什么睡不好,还不是因为这李家父子,一个当皇帝的,一个当太子的。 太过闹心。 李承乾又道:“舅舅,近来睡眠时常有梦吗?” 长孙无忌点头道:“有吧。” “吃些安神的药材多半会好一些。” 长孙无忌气馁行礼,如果太子殿下能够好好地呆在东宫,不参与朝政,不顶撞陛下,其实以前还是睡得很踏实的。 李承乾揣着手问道:“舅舅,孤有一事想问。” 长孙无忌叹道:“殿下请讲。” “近来孤也很少见父皇,听说这些天父皇时常召见房相?” “嗯。” 李承乾又问道:“有些事孤也没什么经验,如果做错的地方,舅舅一定要指正,也不知道当儿臣的能不能顺父皇的心意,如果老师与父皇之间有什么议论,舅舅若知晓,也还请告知孤。” 长孙无忌板着脸,沉声道:“太子殿下做得很好,陛下虽没有赞誉,可允许了殿下依旧留在中书省,甚至主持互市便是最好的赞誉了。” “多谢舅舅指点。” 来到中书省,李承乾发现自己桌上有不少的奏章,厚厚地堆起了一叠,打开一卷便是想要通过互市买布匹的。 满朝文武是热情的,只要一个方式被验证是可行的,他们就会大举来进献主意。 而长安城也有不少权贵都是有家业的。 据说程咬金大将军家的家业就挺大的,不然父皇扣了他这么多年的俸禄。 要不是有家底家业,可能程咬金大将军会成为大唐第一个被克扣俸禄饿死的将军。 再看到一些将木材与陶器通过互市卖出去的想法。 不考虑运输成本?不考虑人力成本?说卖就能卖? 有这种想法的官吏莫名觉得可爱。 李承乾脸上带着笑容,这些奏章太有意思了,越看越上头。 其实通过以往的经验来判断,如今可以确定的是茶叶与丝绸,这两个是一定能够赚取巨大利润的。 因为运送成本低,一两茶叶就可以卖出不菲的价钱。 这些年桑蚕越来越好养,丝绸是越来越多,关中的丝绸价格,仅仅只是细绸,两贯钱一匹。 寻常人家买个三五尺的绸布,便能够做一身好看且穿着舒服的衣裳。 看完了眼前的奏章,李承乾便将它们堆放在一旁,其中有些建议不出于实际意义考量,也就没有参考的必要了。 李承乾将一份奏章放在了房相的面前。 房玄龄看罢,问道:“只要茶叶与丝绸吗?” “对,眼下互市只有茶叶与丝绸。”“他们这么多的提议,殿下都否决了?” 李承乾又道:“老师,关外运输不像关中,首先考虑的还是能够轻便运输,并且高价值的物品,思来想去,就是茶叶与丝绸了。” “肥皂呢?” “肥皂,自有安排,毕竟这关中只有泾阳一家。” 房玄龄道:“西域人向来喜丝绸,臣听闻当年一匹丝绸可以换得十余个胡姬。” “现在他们依旧很渴望丝绸。” 房玄龄颔首道:“臣会与陛下商议的。” 魏征快步走来,道:“太子殿下,这是今年科举的各项用度开支。” 李承乾回到自己的位置,看着郑公递来的奏章。 魏征朗声道:“此番前来科举学子,共有三千五百余人,监场,人手,护卫兵马以及各类人手都已安排好了。” 李承乾仔细看着,这预算是于志宁做得,做得还算是仔细,细算到监厂每个人。 其实这一次开科举的成本已经压缩得很低了。 李承乾做完批复,又道:“郑公,今年科举对朝中来说很重要,考卷可要慎之又慎。” “太子殿下放心,出题的夫子会在大理寺的监牢住两月,直到科举结束,他们不会见外人。” 李承乾颔首道:“有劳了。” 抬眼一看,房相又脚步匆匆离开了,这些天房相总是这样,他一个人去见父皇。 今天房相又带着一叠奏章走的。 若是往常也就算了,可近来这样的次数越来越多。 房玄龄跟着太监脚步匆匆走入了兴庆殿内,双手递上一叠十余份奏章,“陛下。” 命人将奏章呈上来,李世民端坐翻阅着,道:“这些都是太子批阅的奏章?” “正是。”房玄龄接过太监递来的凳子,安静地在一旁坐下。 李世民喝着茶水又道:“互市的只有茶叶与丝绸?” “回陛下,殿下拒绝了其它,只允许这两样互市。” 其实儿子批复的奏章很简单,言语都很简练,行事也很简单,一眼便能看到目的所在。 开朝以来,他强调次数最多的便是各县的县丞需要抓住乡民的耕种情况。 因太子的几句话,朝中又派出了一些官吏,去各县亲自察看情况。 说来这也是一个笨办法,这种这笨办法,往往行使起来,是最可靠,也最有效率的。 李世民又道:“玄龄,如此说来太子行事至今还是令人挑不出问题?” “陛下,太子殿下如有不懂之处,便会来问臣,近来因钱粮调度朝中虽说议论不断,也有人觉得是太子殿下抱有偏见。”房玄龄作揖道:“若说真有不对,或许是太子殿下太过不近人情。” “朝政要事,若在乎人情,朕也不会继续让他坐在中书省。” 房玄龄道:“陛下所言极是。” “钱粮调度?互市?”李世民忽然笑道:“没想到他还真将这朝堂用度,捋得清清楚楚。” 房玄龄又单独递上一卷,道:“陛下,这是今年科举的安排。”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茶碗,耐心看着,询问道:“朝中还有人反对?” “回陛下,一直以来反对的人都不少,可都是五品以下的官吏,中书省以及各部侍郎以下,没人反对。” “总会有人提出的,今天不提明日总会提,他们现在不做乱,过一年半载找到了机会便会让朕将一切都变成原来样子。” 殿内偶尔传来几句话语,房相又脚步匆匆离开了兴庆殿。 长安城外,得到片刻清闲时光的长孙无忌可以出来走走。 这关中二月天,天气乍暖还寒,不过草色已长得很好。 隆冬时节过去之后,关中久违地迎来了温暖,其实东宫太子早就在几天前便感受到夜风不怎么凉了。 长孙无忌身边陪着三两个仆从,沿着渭水一路走着,便遇到了一个老人家。 这老人家须发皆白,穿着一身粗布衣裳。 他身边也有两个仆从。 再往前走几步,长孙无忌才看清,此人正是王珪,王老先生。 “还以为现在的朝中有多么忙碌,没想到吏部尚书还能在百忙之中出来走动。” 听着他老人家的话语,长孙无忌坐在河滩边的石头上,距离他老人家也不远,道:“听说老先生如今在魏王府,教导魏王?” 王珪又闭上眼,享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道:“教导魏王不妨碍老朽出来嗮太阳,今年的冬天来得早,去得晚,好不容易有阳光,不好好嗮一嗮,实在可惜。” 长孙无忌望着水流还算不上湍急的渭水,接着道:“您老本来应该在终南山上养老的。” “呵呵呵……”王珪笑着翻了个身,道:“老夫到死都离不开这长安了,与其让老朽老死在终南山,若能教导魏王,令魏王成为一代大家,倒也不错,便也就放下了这桩心事,将来把老朽葬在终南山便好。” 不知道为什么,长孙无忌感觉自己与王珪有一种英雄相惜的感觉。 被皇帝试探,还要被太子利用。 长孙无忌苦笑道:“有朝一日,也要与您老人家一样,寄情山水之间,这朝野天下这么多事,少了某一个又何妨。” 王珪抚须道:“老朽年迈不中用了,你还年轻,不该说这种话,身居吏部尚书,又是中书令,还是当朝赵国公,怎么现在却有一种迟暮之心,本以为如伱如房玄龄那样的人该大展身手的。” 言至此处,王珪接着道:“也难怪你舅父说你长孙无忌不成大器。” 长孙无忌双手放在膝盖上,道:“您老现在不在朝中,您也不知现在朝中是何形势。” “是何形势?” “唉……”长孙无忌站起身,道:“其中苦楚,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与您老人家说了又有何用。” 继续沿着河边走着。 思来想去,一边是对陛下的忠心,当年布衣之交走到今时今日,是多么地不容易。 另一边是对太子,身为舅舅对他的照拂。 如果他们父子相争,自己这个当舅舅的又该如何自处。 如今太子身侧,还有房玄龄这位老师,想来想去更忧心了。 这李唐天家,三代人了,要是这些当皇帝的一个比一个懂事,那自然是最好的。 如果东宫储君能够如以前那样,哪怕是在东宫深居简出,那也好。 可现在,从太子监理朝政开始,如今人都坐在了中书省,也好在太子殿下与军中将领并无来往。 也就只有一个李绩,李绩是个重诺言的人,他绝不会背叛陛下。 将来要是太子真有了兵权,一旦他们父子相争,最先死的多半是自己这个舅舅。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父皇想要的人才 长孙无忌带着苦恼回到家中,又拿出一包草药,这是太子殿下相赠的。 命人将这包草药去熬煮,再一想近来发生的种种。 疲惫感涌上心头,不论舅父告诫,还是陛下的信重,这些都可以暂且不提,唯独眼下,总觉异常疲惫。 关中入春之后,各县开始忙碌耕种,第一批从并州送来的茶叶也到了宫中。 看着已经炒制好,干卷的茶叶,李承乾捧起一些仔细闻了闻,“爷爷,你也闻闻,茶香不错。” 李渊细细闻了闻,道:“并州的茶叶,朕记得去年喝的是江南送来的茶叶。” 李承乾先泡上一碗茶,道:“江南的茶叶送来会晚俩月。” 李渊抚须道:“朕还记得,秦岭邙山有不少茶树的。” “嗯。”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点头,接着道:“等以后茶叶的价值被更多人知晓,中原的茶树会越来越多的。” 李治与李慎,一人抱着比自己还大的布袋子,布袋子满满当当装满了茶叶。 李承乾又解释道:“这些茶叶都是去年时候,应公向并州诸多农户交代的,杜荷用肥皂换来的。” 弟弟妹妹将茶叶铺开,放在阳光下晾晒,还要将一些不好的茶叶挑拣出来,再将一些细碎的茶叶筛出来。 因此,整个东宫的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身为皇子公主,本可以不做这些事,可在皇兄的目光下,她们也只好听之任之,按照皇兄的要求挑拣茶叶。 李丽质好奇道:“皇兄,听说前天又有人劝谏父皇,说是科举制的事,父皇听了之后十分恼怒。” 李承乾颔首道:“从科举制经过中书省决议,父皇任命房相主持科举之事,此事就此定下,具体章程也就无可更改了。” 李丽质低声道:“妹妹是担心父皇的身体,听母后说,父皇近来火气太大。” 且说突厥与漠北在草原上打得难解难分,目前来说还影响不到大唐。 高昌使者与吐蕃都已经回去了,也没什么能让父皇担忧的。 外面的事就算再乱,至少还没影响到边关。 那眼下,能让父皇上火恼怒的也就剩下了眼前这些琐碎事。 又或者是父皇也人到中年了。 李承乾喝着茶水,目视前方思考着,饮下一口又将茶碗放在一旁,道:“说来应该没什么事,会让父皇这般恼怒上火,孤与中书省分担了绝大部分的压力,只是人到中年偶尔上火,应该没什么大事的。” 李丽质坐在皇爷爷边上,又看向淡定自若的皇兄,她又道:“科举很重要吗?” 李承乾点头道:“在集权的统治下,科举十分重要。” “那为什么会有人反对。” “他们反对的不是科举,他们反对的是破坏他们利益的制度。”李承乾耐心道:“自两汉之后,世家大族的地位不断提高,他们中有绝大部分的人坐在了高位上,他们就可以通过联姻嫁娶,或者是分摊利益等种种手段,来构建他们自己的利益脉络。” “放眼中原王朝,能够进士及第的人多则六七十,少则二三十人,可这些进士十有八九都是出自他们的家族,这难道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李丽质听得认真,这个懂事的妹妹对知识汲取能力很强大。 “你现在虽不懂,多听一些也无妨。”李承乾接着道:“久而久之,他们能够利用自己的关系,也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力,来控制科举,而通过这种方式培养出来的精英,他们或许能够帮皇帝,帮社稷解决一些问题,可这样的人也就不再去关心底层黔首乡民了。” “科举本就是为社稷选拔人才的,为万千读书人期盼的道路,它不能成为某些人的工具,因此孤与中书省才是力排众议,坚持要施行糊名。” 李渊笑道:“承乾,你现在想得这么多吗?” “爷爷,孙儿如今参与朝政,想的事自然多了,孤还想着让弟弟妹妹早点成才,这样孤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青雀与恪儿还不够成才吗?” “不够呀,光是这两个弟弟还是不够。” 李渊叹道:“朕这年纪是大了,想不懂伱们所想的事。” 从一开始父皇就开始提拔张行成,马周这样不畏强权,敢于向权贵与世家叫板的年轻臣子。 父皇想要什么样的人才,便可想而知了。 在崇文殿外,坐了半天,也将嗮了半天的茶叶都收拾起来。 三月中旬的长安下了一场大雨,一架架马车从泾阳离开,分成两队,一队前往阴山,另一队前往河西走廊方向。 长安城内,又有一队队的官兵离开。 从向突厥人卖肥皂开始,泾阳的行动总是能够领先朝中的政令,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现在互市正要开始。 泾阳又先一步将茶叶运送到了边关。 真要说泾阳那敏锐的神经能够一次次把握住朝中的方向? 还是他许敬宗手眼通天,早就知道了。 朝中开启互市,第一个因互市赚够钱财的县,那就一定会是泾阳县。 甘露殿内,李承乾给父皇倒上一碗茶水,道:“这是今年送来的新茶,父皇且尝尝。” 李世民喝下一口,细细回味着,“没什么区别。” “父皇喝的茶叶本就少,自然会觉得没什么区别,以后种类多了,喝起来也就有区别了。” 李世民问道:“以后中原会有很多茶叶吗?” 李承乾颔首,“会有的。” 注意到父皇的眼神,李承乾又道:“父皇不用过于担忧,茶叶种植与粮食不同,不会与粮食相冲,地方官府也会看着的。” 李世民拿起一道奏章递上,道:“你看看,这是弹劾泾阳的。” 闻言,李承乾拿过奏疏看了起来,道:“说是泾阳每一次都能领先朝中一步,捕风捉影不过是想说孤提前给泾阳的杜荷传了消息?” 李世民又道:“泾阳到底有多少银钱?” 李承乾摇头道:“回父皇,杜荷确实赚了很多银钱,可他到底有多少银钱,儿臣也不清楚。” “你走一趟泾阳问问?” “孤挺忙的,改天派人去问问就行了。” 李世民拿起茶碗,沉着脸喝着茶水。 外面大雨喧嚣,殿内安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李承乾又道:“泾阳是赚了不少钱,父皇觉得很意外吗?” 太子殿下终于又开口了,一旁的太监用余光观察着陛下的神色,等陛下放下了茶碗,有太监连忙又将热水倒上。 李世民道:“意外,很是意外,以前没觉得杜荷有这等本事。” 李承乾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位置比父皇低了一些,从这里目视前方看去,正好可以见到窗外的雨水,道:“父皇不如换个角度想,如果不只是泾阳因互市赚取了这么多钱,而是关中各县都能各展所长,通过互市赚取银钱。” “泾阳赚钱是泾阳的事,各县若能发展所长,将自己的货物卖到关外去,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李承乾低声道:“所以,父皇不要盯着泾阳不放了。” 李世民板着脸道:“你是说朕见识短浅了?” 李承乾神色有些惆怅道,叹道:“儿臣希望,父皇能够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 听着太子殿下数落陛下,殿内的太监低着头,随时准备在陛下发怒的一刻,第一时间跪下。 还未到陛下开口,却听太子殿下的话语又开始了。 “如果关中各县都要图发展,那么泾阳就是个很好的典型例子,种种举措也可以让关中其他县学习,让关中乡民脱离赤贫,这种事难道还需要犹豫的吗?父皇这是儿臣应该做的不是吗?” 李世民沉默不语。 “但真要如此,朝中的赋税方式便要有一些改变,如果都能有泾阳这般规模的大作坊,数百人参与生产,那往后赋税就要增加了。” 李世民道:“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要增加课税是吗?” 李承乾摇头道:“父皇,且听儿臣说完。” 李世民又喝完了一碗茶水,也不知道这是陛下喝得第几碗了,从太子殿下走入甘露殿内,献上茶叶之后,陛下就没停下来喝茶,一碗接着一碗,也不知道这是陛下喝的第几碗了。 太监小心翼翼倒上一碗茶水,低声道:“陛下,这个茶叶都没味了,不如换一碗。” 也没见陛下反对,太监便换了一碗茶叶。 李世民又道:“多放点。” 闻言,太监又往碗中多放了一些茶叶,拿着水壶倒上开水。 “儿臣观察过京兆府收取东西两市的市税,儿臣觉得这种市税更像是给东西市给了一个位置的租子,也不像是正经的赋税。” 李承乾一手抚着太阳穴,道:“因此儿臣近来在想,如何在生产过程中就将赋税收了,给朝中带来正面影响也能够给参与进来的乡县带来可观的收益,这种赋税正方向的提升,是儿臣近来时常困惑的问题。” 言罢,看到父皇的目光看着窗外不语,好似已神游不知到何处,心思早就不在话语上。 多半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话语被父皇的脑子屏蔽掉了。 李承乾站起身道:“父皇,儿臣就先告辞了。” 李世民这才注意到桌上的茶水已凉了,道:“不留在朕这里用饭吗?” “科举就在这几天了,儿臣不敢有耽误。” 李世民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 走到甘露殿前,殿外还下着大雨。 李承乾拿起来时带来的伞,迈步走入雨中,随后脚步越来越快。 经过去年冬季与今年春季这场雨水的补充,让关中几条主要河道的水位高涨,关中得到了充沛的水源补充。 关中开始了大规模的耕种,从长安城外远远看去,就见到田地里有冒烟冒起来就说明是有人在烧地了。 魏昶坐在村边,目光望着田地里劳作的乡民。 上官仪走来问道:“之前的事查清楚了吗?” 魏昶摇头道:“某家让长安城的旧友都去打听了,近来没有打听到要买纸的人家,查了半年一无所获,多半就不是长安人。” 上官仪递上一把种子,道:“这个给你。” 魏昶好奇道:“这是什么?” “麦子。”上官仪卷起袖子,坐在一旁道;“许县丞说今年多种一些麦子。” 魏昶不解道:“我们还要种葡萄?” 上官仪颔首道:“县衙一堆事,就先告辞了。” 等上官仪走了,魏昶依旧捧着一把麦子还在发愣。 薛五娘穿着一身起了球的粗布衣裳,提着一个篮子从魏昶身边走过,而后脚步又回来,递给他一张道:“吃不下了,给你了。” 魏昶这才想起来自己没用饭,连忙道:“谢五娘。” “离这些做官的远点。” 丢下这句话,薛五娘就快步离开了。 魏昶吃着饼子,目光还带着笑意看向薛五娘,当年平阳公主带着娘子军征战四方,而后天下平定又发生种种事。 五娘是追随过平阳公主的人,因此她对官兵心里有抵触。 临近科举,长安城越发热闹,朱雀大街上的行人众多,即便是雨天也依旧不能盖住文人士子雀跃的心。 裴行俭走入弘文馆,向这里的管事要了一些茶叶,就坐在弘文馆边上喝着茶水。 跟在裴行俭身边的老仆从低声道:“小公子,可不要着凉了。” 裴行俭烦闷点头,十六岁的年纪,神色上严肃许多。 老仆从是当年从战场退下来的老兵,一直照顾着裴行俭,裴行俭的父亲也就是河东裴氏裴仁基死在了王世充手里。 其子裴行俨当年骁勇善战,只可惜英年早逝。 到如今河东裴氏一脉,裴仁基一系就剩下了裴行俭一根独苗。 “听说今年科举糊名,就算朝中不看我们河东裴氏的家世,以小公子的文韬武略,及第不在话下。” 裴行俭懒散叹道:“我们家还有什么家世可谈?但愿不落第吧。” 当今皇帝是一个十分开明的人,能够重用前隋重臣,也能化干戈令当年敌对的手下为这位皇帝办事。 裴行俭很好奇这个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合力捞鱼 裴行俭又走入弘文馆,这里一直都是闹哄哄的,科举还没开始这里就已人满为患了。 上次考试之后,裴行俭也如愿成了这里的学士,可以在弘文馆随意走动,也可以翻阅弘文馆的书卷。 有一些堆积在一起的旧书卷没有人翻看,本就闲着无事,裴行俭听着周遭的议论,看着手中的文章。 听他们说起,关于现在长安的传闻。 除了那位传言本就有许多的皇帝,这些人还说起了东宫的太子,在他们言语中,东宫太子是一个孤僻的人,又说这个太子还算是勤勉,还说了一直都没有结局的红楼。 大致上,如何如何的,都是这样的话语。 裴行俭看完一卷又看另一卷,也找不到什么新奇的文章,本来父亲与兄长都在战乱中过世了。 身为家中的独苗,族中一直反对延续父兄的衣钵当一个武将,反而让自己做个文人,心里依旧想做个将军。 以至于,这些年一直逆来顺受,直到后来投卷,又来到长安城参加科举。 正看着,原以为这里的文章大致上都是千篇一律的,忽见到一篇,生产关系论。 写的内容倒是不多,多看了一眼,便又抬头问向一旁的人,“敢问,这文章都是什么人写的。” 那人觉得烦,便道:“这里的文章都放了很久了,谁还知道谁写的,说不定自己写的自己都忘了。” 裴行俭点头,将这篇文章放在了书架上原本的位置。 这场雨下了三天,李承乾撑着伞走到中书省门口,见到一个个官吏来来往往。 于志宁站在中书省门前,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道:“朝中准备得如何了?” “定下来了,下月十五开考。” 盘算着距离科举还有十余天,李承乾走入中书省,见老师不在位置上,桌上放着一叠名册。 再看四下无人注意,就拿起这份名册看了起来,名册上记录的是,弘文馆,四方馆,文学馆所记录的来长安科考的名单。 一个个名字籍贯都记录好了,再一次看到了裴行俭的名字。 又在下方注意到了一个人名,剑南道盐亭县李义府。 “太子殿下。”一句话语声打断了思索,李承乾抬头见到徐孝德,道:“预算做好了?” 徐孝德道:“这是吏部与礼部,今年的预算。” 李承乾仔细翻看着卷宗,蹙眉道:“查问过吗?” “查问过了基本属实。” 李承乾点头,批复之后便让徐孝德带下去。 言罢,李承乾又拿出一袋茶叶,放在舅舅的桌上,道:“这是今年的新茶。” 长孙无忌的目光还在奏章上,道:“殿下自己够喝吗?” 李承乾道:“已经送去一些去舅舅与舅爷的府上了。” 长孙无忌稍稍点头,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 见太子还站在一旁,长孙无忌又道:“殿下可还有事?” 李承乾低声道:“舅舅,孤想将徐孝德调任工部。” 闻言,长孙无忌手中的笔终于搁下了,问道:“为何?” 李承乾作揖道:“孤近来发现,近年来工部的账,出入数目夸张,况且没有一个人主持用度迟早又会乱,再者说阎大匠其人也不善盘算一类的能力。” 长孙无忌气馁道:“一袋茶叶就想与老夫换一个工部的位置,太子殿下当真了不得。” “舅舅要是不方便的,就当孤没有说起这件事。” 李承乾刚要转身离开。 却听舅舅道:“工部正好缺个侍郎的位置,阎立本身边需要有人给他做事。” “谢舅舅。” 长孙无忌神色没有波动,继续翻看着奏疏。 大唐的工部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如果在农时,工部可以兼领屯田,工匠,水利,如果是战时,工部又可以带着将作监,少府监打造各类兵器与攻城器械。 不论生产制造,工匠技艺,兴造各类建筑,都离不开工部。 而一直以来工部尚书阎立本看起来是对父皇言听计从的。 这是太子第一次向这位舅舅开口,在朝中为他的东宫属官要一个位置,这个位置也不是多么重要。 一个工部的侍郎,徐孝德自然可以担任,正缺这么一个人。 李承乾刚坐下又有官吏递上奏疏,“殿下。” 房相不在的时候,有许多加急的奏章也由房相的弟子,也就是当今太子批复的。 临近科举,老师时常不在中书省,多半与父皇还有别的事要安排。 这朝堂明面上的事只有这些,或许暗地里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在安排。 李承乾看着眼前这份奏疏,这上面写了左武卫,金吾卫,领军卫,加紧了长安城的防备,以及各县民壮随时准备好被朝中调用。 写了准之后,李承乾将奏章递给他,道:“有劳了,加紧安排。” “喏。” 房相一如既往地很忙,身为太子只能安静地等着科举开考这天到来。 四月十五还没到。 这天,一个消息送入了宫中,波颇和尚过世了。 李承乾低声道:“用佛门的话来说,他应该是去见佛祖了?” 宁儿回道:“听闻胜光寺的和尚都痛哭流涕。” 李承乾写下了一封书信,递给宁儿叮嘱道:“明天会有一队兵马去河西走廊,让人将此信交给泾阳杜荷,再让杜荷交给要前往河西走廊的这队官兵,他们是去主持互市。” “让将士们将此信交给来往商队,交到高昌王子手中,高昌父子得知这个消息,自然会想方设法告诉玄奘的。” 宁儿心有不解,还是应了下来,“喏。” “宁儿姐,是有不解?” 她低声道:“奴婢是有不解,可殿下若不愿说,奴婢不敢多问。” 李承乾笑道:“也没什么,孤只是对玄奘这个人很好奇而已。” 宁儿点头,就去将这件事吩咐下去。 李承乾又从书架上,将波颇当年送到东宫的一卷经书取下来,又交给宁儿道:“让人把这卷经书送到胜光寺,就说是东宫太子还给他的,往后东宫与他之间也就一笔勾销,就此了结。” “喏。” 一个天竺和尚在长安过世了,胜光寺的和尚一排排坐在寺内,念诵着佛号。 有人走到寺门口,对门前的和尚说了两句,递上了一卷经书。 那小僧知道了来意便快步走入寺中,正在主持的玄谟大师坐在大殿中。 小僧走到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玄谟看向绑在经书上的绳子,这根绳子根本就没有解开过,他叹息一声,伸手拿过经书,与波颇的身外物一起烧成灰。大唐的太子不能不懂得感恩,至少在这位太子病重的时,波颇为东宫太子日夜祈福。 李承乾对和尚这一类人虽没什么好感,但还是与母后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吃了一天的素菜。 立政殿前,长孙皇后低声道:“承乾,锻炼筋骨需要持之以恒,可莫要荒废了。” 李承乾看着玩闹的弟弟妹妹,怀中抱着小兕子,道:“孩儿明白。” 长孙皇后道:“你自小身体弱,更应该注重锻炼。” 言至此处,长孙皇后笑道:“听你父皇说你的箭术小有所成了?” 李承乾道:“算不上小有所成,勉强能进父皇的眼。” 长孙皇后满意地看着这个儿子,道:“伱能一直锻炼就好,你父皇对你一直是寄有厚望的。” 四月的关中时而晴朗,时而雨,如果在晴天驾马在这八百里的秦川策马,从一团云的阴影下,可以走到情况。 如果能够站在更高处,可以见到一团团厚重的云在地面形成一片片阴影。 野草疯长,生机傲然的关中平原,很值得春游。 古人都是喜欢春游的,他们喜在河边,或在一片高坡上,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饮酒或者是分着吃食。 皇帝与皇后带着一群孩子,在太液池边游玩。 这里的景色一样不错。 李承乾对太监递来的鱼钩很不满意,用一旁的小石头使劲磨了磨,敲了敲,这才有了自己的满意的形状,挂上鱼饵放入池中。 太液池中的鱼很肥,也很笨,因为很长时间这些鱼都是自由自在地繁衍。 不多时,李承乾已经钓起来三条了。 李世民也拿着鱼竿,看着这个儿子,而自己一条鱼也没有钓上来。 “父皇。” 听到身后的话语,李世民回头看去,见到是李恪与李泰也来了,挥手道:“来,与朕一起钓鱼。” “喏。” 现在钓鱼的队伍,从父子两人,变成了父子四人。 李承乾刚放下鱼钩,道:“青雀,会钓鱼吗?” 李泰接过小板凳,坐下道:“会,不过平时很少去钓鱼。” 东阳公主拿着几串烤肉而来,她伸手递上道:“父皇,吃肉。” 李世民接过烤肉,道:“嗯,今天是什么肉?” 东阳道:“羊肉,等泾阳养的猪都长大了,东宫也就每天都有猪肉吃了。” 李世民好奇道:“泾阳也养猪吗?” 父皇的话语,有意地提高了几分。 李承乾觉得这语调就很扎耳朵,伸手掏了掏耳朵。 东阳坐在父皇身边,自己吃着一串又道:“女儿听说泾阳养了一些小猪,那些小猪就跟太监一样,会被……” 李世民惊疑道:“当真如此?” 东阳点头,又道:“女儿没有见过,我们都是听皇兄说的,皇兄还说往后吃肉一定要吃熟的,但凡有夹生的都不行。” 看到李治他们又串好了不少羊肉,东阳嘴里嚼着连忙又道:“哎呀,他们又串好了,女儿先去烤肉了。” 李世民点头道:“去吧。” 言罢,要走过去时,东阳还不忘将手中唯一一串递给皇兄,“皇兄慢用,晚点还有。” 而后她完全无视了李泰与李恪,径直离开了。 李承乾吃着妹妹递来的烤肉,坐在湖边看着平静的水面,水面倒影中可以看到天上的云,还能见到一旁的李泰与李恪。 眼神撞在一起,李泰连忙避开,目光环顾左右。 李承乾嘴里依旧吃着,李恪则镇定许多,他的目光盯着鱼线,正在等待一条会咬钩的鱼。 而父皇,他一脸笑容地也正看着兄弟三人。 李承乾收回目光,看自己的鱼线又被拖了下去,连忙提起杆子,力道一沉忙道:“鱼很大。” 言罢,只见太子一点点拉着鱼竿,将鱼线岸边拖着。 见状,李承乾又道:“拿网来。” 隐约可见,水面下还在挣扎的鱼儿,李承乾道:“帮孤拿着鱼杆。” 李泰先是一愣,“啊?” 而后见皇兄将他的鱼竿放入了自己的手中,李泰又慌忙应声,道:“嗯。” 李承乾道:“拉着孤。” 李恪闻言抓着皇兄的双臂,尽量不让皇兄跌入湖中。 李承乾一手拿着网,李泰提着鱼竿控制着鱼,尽量让鱼进入网中。 李恪则是抱着皇兄的手臂,让皇兄去捞鱼。 “捞到了!” 李恪拉着皇兄回到岸边。 兄弟三人齐心合力捞起了一条长二尺有余,一尺宽的大鱼。 这场面也引得弟弟妹妹前来围观,纷纷看着这条鱼好奇。 其实,在太液池中这么大的鱼还有不少,只不过宫里的人懒得捕捞。 李世民目光收了回来,独自一人坐在水榭中,提了提自己的鱼竿,也不见有鱼上钩。 再听着耳边,孩子们的雀跃又好奇的话语声,又觉得十分寂寥,便拿起一旁的茶水喝了起来。 多年以后,李泰与李恪不论身在何处,还会记起与皇兄在太液池边合力捞起一条两尺长的大鱼,或许兄弟三人只要有一个人出了纰漏,那鱼就会跑了。 李治蹲在地上,用手指戳了戳鱼鳞,道:“这么大的鱼怎么吃啊。” 李承乾道:“李慎。” 李慎连忙起身:“弟弟在。” “你再让他们生一堆火,再多拿点盐与胡椒。” “喏。” 李承乾看了看四下,见到站在水榭边上的尉迟恭,笑道:“尉迟将军,帮忙杀个鱼?” 尉迟恭看向太子殿下那阳光和善的笑容,又看看水榭内沉默的陛下。 见陛下轻微点头,尉迟恭大步上前,提起这条鱼放在案板上收拾起来。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以前的事 看着尉迟将军将鱼鳞剥去,又将鱼收拾好,洗干净又提了上来。 李承乾接过这条大鱼,又道:“有劳了。” 尉迟恭还是咧嘴笑着道:“这条太肥了,不好吃。” “炖起来确实不好吃,但烤到焦脆合适的火候会不一样。”李承乾提了提手中的鱼,接着道:“要下点大料。” 尉迟恭收好刀,又在陛下的水榭旁站好。 李承乾又吩咐道:“东阳,调料酱汁都备好了没有。” 她闻言检查了一遍道:“都好了。” 李承乾将整条鱼摊平,又用树枝将鱼撑开,如此再用架子支撑起来,便放在火边炙烤着。 李治将一张张饼也放在火边,这些麦饼热过之后,可以搭配着烤肉吃。 或许对别的孩子来说吃肉就不用吃饼的,可东宫的孩子不能光吃肉,米面肉菜一定要有,光吃肉不吃菜,也会被皇姐皇兄数落的。 所以不管是萝卜绿菜都要吃,吃饭一定要有主食。 李承乾一边给鱼抹着酱汁问道:“青雀。” 李泰作揖道:“在。” “不用这么多礼,一家人出来玩拘束什么。”李承乾笑着道:“现在括地志准备得如何了?” 李泰回道:“已在搜集中原各地县志,正在动手编写。” 李承乾将烤鱼翻了一个面,又道:“括地志事关中原典籍完整,这件事上尽可能往更大的方面去想去写,切莫惧怕麻烦,而舍弃了那些细枝末节。” “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与孤说。”正说着,李承乾注意到李泰的目光也看向一旁的李恪。 李承乾又道:“你不用看他,他长久混迹军中,他这人只要做到军纪严明,为人周正,就很不错了。” 闻言,李恪憨憨一笑。 看李泰又低下头,李承乾接着问:“王珪如何?他平日里都有教导你吗?” 李泰回道:“老先生很好。” “那就好,孤还以为你会与他合不来。” “谢皇兄关心。” 李承乾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道:“伱是孤的兄弟。” 李泰重重点头道:“是,皇兄。” 那条大鱼正在被烤得吱吱冒油,有不少油水滴落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不得不说,这太液池的鱼肥不像话,烤了这么久还有这么多油水。 李治递上两张饼道:“皇兄,先吃饼,不然要饿着了。” 李承乾将饼掰开,分给李泰与李恪。 三兄弟站在一起吃着,弟弟妹妹也有自己的游戏可以玩闹,李丽质与东阳她们正在踢着毽子。 太液池边,一群孩子玩闹的场面很是和谐。 李世民坐在水榭中,一言不发,太监站在一旁看着陛下的鱼钩已被鱼儿咬了好多次。 也没见陛下提起鱼竿。 此刻的陛下正目不转睛地看向那群皇子,年纪稍大一些的太子,带着魏王与吴王正聚在一起说着话。 还有年纪稍小些的李治与李慎正在烤着肉。 陛下依旧一言不发,太监也只好低头站在一旁。 李承乾道:“所以呀,孤与房相他们制定了科举制度,到现在还有不少人在反对。” 李泰听得认真,倒是没有当场表达态度。 李承乾低声道:“如果我们不施行科举,那么这朝堂迟早又会被世家门阀等大族控制。” 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这两个弟弟听进去多少。 李恪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他只清楚是非,善恶。 李泰就是个较为复杂的人,他想的事情也比较复杂,因此对世家与科举之间的关系,也会有较为复杂的理解。 李承乾低声道:“青雀,你听你老师说过他以前的事吗?” 李泰摇头道:“没有。” “若有机会,你可以问问王老先生,他当年的事。” 李泰道:“谢皇兄指点。” 李承乾又给烤鱼翻了一个面,这条鱼此刻被烤得焦香,也没有多余油水往下滴了。 “稚奴!” “皇兄。” “把父皇叫来,就说可以用饭了。” “喏。”李治快步跑入水榭中,“父皇,父皇。” 李世民抚须看着水面道:“怎了?” 李治嬉笑道:“父皇该用饭了。” 李世民笑着道:“饿了?朕让宫里准备了饭菜,让她们去端来。” “不用了。”李治拉着父皇的手臂道:“皇兄与弟弟做好了饭食,都是亲手做的,父皇莫要嫌弃。” 看着这个儿子,李世民愣神了片刻,道:“也罢,朕尝尝你们亲手做的饭食。” 长孙皇后带着妹妹们坐在另一边吃着。 陛下与一群儿子坐在一起用饭。 李承乾将鱼头切下来,将鱼身分成几部分,先分出一部分给父皇。 高阳公主小步走来,道:“皇兄,妹妹也想吃。” 这鱼很大,李承乾将另外半条切下来,道:“你拿给母后与姐妹们吃。” 高阳笑着接过,这条鱼很大,一个陶盆装不下,头尾还有很大一部分悬着。 等她小心翼翼地捧到母后那桌,李承乾这才收回目光给兄弟几个分鱼吃。 李世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看着焦香的鱼肉咬下一口,细细咀嚼着。 “这鱼太肥了,儿臣尽可能烤得久了一些。”说着话,李承乾又给余下几个弟弟分了鱼肉。 李世民吃着肉道:“以前有人教你这个手艺吗?” 李治道:“父皇,这个很简单,只要把握咸淡,随意撒料就可以了。” 李慎吃着饼如捣蒜一般地点头,表示赞同。 与父皇坐在一起用饭,李泰显得拘谨,李恪还是一脸的无所谓,反正兄弟几个都一样。 李承乾道:“儿臣知道父皇心里着急,可凡事不能只顾眼前,不顾以后呀。” 李世民反问道:“以后?你觉得以后是什么样的。” 李承乾回道:“以后的大唐一定更强大。” 父皇与皇兄的对话,很直白,李泰听得额头有些细汗。“儿臣想着建设宫殿或许太耗费钱财了,打算在这个太液池边上给父皇修个别苑,其实不用去九成宫,就我们自家边上不是也挺好的吗?” 李世民搁下筷子,喝下一口酒水,还在思索着这个儿子的话语。 李承乾又道:“父皇觉得如何?” 李世民闭着眼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樽道:“这么多孩子该怎么办?” 李承乾轻描淡写道:“都随着父皇过去吧,给他们放个长假。” “既然事前事后你都打算好了,还问朕做什么吗?” “儿臣改天让工部准备,麻烦父皇过一眼。” “嗯。”李世民点着头沉声道:“科举之事依旧是今年的大事,你与房相不能懈怠。” “儿臣领命。” 一大家子的用了饭,便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李泰用了午饭便早早离开了,从太液池一路走入玄武门,再走回宫中。 穿过皇城,走在朱雀大街上,还在想着皇兄今日话语中的意思。 “魏王殿下,是要回府吗?” 听到身边侍从的话语,李泰点头道:“回府。” 几个侍从陪在魏王身边,十五岁的李泰,神色多有几分困惑。 直到走入府邸,这才见到了王珪。 “青雀见过老师。”李泰躬身行礼。 “魏王殿下今天来晚了。”王珪也是行礼道。 “与父皇在太液池游湖,现在才回来。”李泰刚坐下来,脱下了束脚的靴子,往嘴里灌着凉水。 王珪手捧着一卷书,站在一旁。 水入口,便能感受到凉水入肠胃的感觉,李泰的目光还看着他,在太液池吃的饭食消化之后,打了一个痛快的饱嗝。 “从来没有听老先生说过以前的事。” 王珪抚须道:“老夫以前的事无甚可说的。” 李泰赤脚盘腿坐着,道:“老先生说说也无妨,弟子心中好奇。” 王珪颔首道:“老夫年少入仕,那时隋文帝还在位,跟随叔父王頍读史修经典,后来出了一些事……” 言至此处,王珪看了看李泰,有些犹豫说接下来的事,停顿了片刻继续讲着,说到叔父被杀,而自己遁入终南山。 李泰低声道:“所以当初老师与王頍跟随汉王杨谅起兵打算要取缔杨广,被人出卖了,老师遁于终南山后,便没有人想过帮助老师,为老师平反?” 王珪多了几分不甘,低声道:“是当初老夫年轻气盛亲信他人,被汉王谅的谋士出卖,之后太原有人为自保,也将老夫出卖,他们……” 说到激动处李泰又给这位老先生倒上茶水,劝道:“老先生莫要气恼,喝口茶水。” 王珪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恩恩怨怨都跟着那些人早就入土了,陛下念老朽才名不弃,若有朝一日老朽也入土了,也该问问当年那些人,他们何故出卖老朽,就为了他太原世家的清名吗!” 原来老先生年轻时也跟错过人,信错过人。 而老师王珪年少时那位叔父便是王頍,是太原世家中人。 看来老师现在与世家应该是个决裂的情况,李泰默不作声坐着,仔细思量着老师的话语,以及皇兄言语中的那些指点。 眼神观察着老师的神情,每个人口中的故事都是不同的。 从老先生口中说出来,是多么地不甘与懊悔。 可王頍就一定是个多好的人? 都是几十年前的,这些秘密与往事早就跟着大隋一起葬入了土中。 李泰上前行礼道:“老师,往后青雀赡养您,直到您老去。” 王珪抬眼看着这个少年人,不管他这番话是真是假,少年心性总归是至诚至善的。 “魏王殿下,将来有朝一日,就送老朽去终南山,终老一生吧。” 李泰再次行礼道:“弟子领命。” 夜里,长安城终于从热闹中安静了下来。 这些天,裴行俭一直住在一处小院中,并不知道这处小院的主人是谁,只是知道这里是当年父亲亲眷中的叔叔交代,他在长安有一处宅子。 身为父亲留在世上唯一一个孩子,他们一直希望做个文人。 好像对他们来说像父亲与兄长那样做个武将就只有死路一条。 本心里,裴行俭是一个不信命的人,他早就不耐烦那些诗经与论语,以及一些前贤论述,逆来顺受至今还要来科举,入仕做个官吏,算是就此交代余生了? 这个烦恼在心里已经折磨很久了,今晚会睡不着,也不只是因为这一件事。 辗转难眠,裴行俭从床榻上坐起来,披上一件外衣,走出房门。 夜色笼罩下的长安城很安静,夜里还有些凉。 裴行俭看了眼睡在偏屋的仆从,确认他已经睡着了,便打开了院门走了出去。 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也快要到宵禁的时辰了。 裴行俭脚步加快,从一开始的快步走,干脆跑了起来,一路跑到了弘文馆门口,抚顺了呼吸之后,重重拍了拍门。 “谁呀,这么晚?” 馆内传来了不悦的话语声。 裴行俭道:“弘文馆学士裴守约。” 弘文馆的大门打开一条小缝,确认了来人,便打开一扇,道:“是守约啊,这么晚来做什么?” “落下东西了。” 小厮连忙道:“进来吧。” 裴行俭迈步走入弘文馆,行礼道:“多谢。” 小厮将油灯递给他,叮嘱道:“小心点,不要烧了。” 接过油灯,裴行俭提着灯走在一个个书架边,依先前看到那篇文章的位置,一直走到书架的最后方,这里的案牍多是积年累月保存下来的。 好在之前放那篇文章的地方还记得。 借着油灯便找到了一处灰尘被擦过的位置,拿起书卷放入怀中。 “找到了,多谢。” “嗯。”小厮点着头,坐在一旁喝着酒水,吃着羊肉。 裴行俭快步离开弘文馆,将这个让自己睡不着觉的“罪魁祸首”带回了家。 想要看个究竟,这篇生产关系论到底是怎么让自己睡不着的。 这文章与别的文章不同,应该说与自己从小到大看到过的所有文章都不同。 他走入小院,关好门,先去确认了那随从依旧睡着。 裴行俭走入自己的屋子,点亮油灯。 就这么坐下来,仔细看着这片文章,这不像别的文章那样会摘用别的典籍中的论述,借此阐述自己的看法。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谣言 这篇文章则是直截了当,阐明了土地,人,财富之间的生产关系。 这种文章是这辈子第一次看到,依它在弘文馆无人问津的样子,多半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了。 临近科举前的两天,裴行俭几乎都在家中,偶尔会去弘文馆拿几卷书。 那随从一直觉得自家小公子在苦读,觉得很欣慰,时常关着门不让外人来打扰小公子。 裴行俭拿着各种典籍,分析着这篇文章中所说的生产关系。 四月十五,关中是大晴天,今天李承乾没有去早朝,房相要去主持科举,李承乾也跟着安排各项事宜。 这一次的科举在皇城内,过了辰时随着鼓声响起,朱雀门外的一群学子纷纷走入。 考场就在朱雀门内,一张张桌案放在地上,每张桌上都有笔墨与纸张,这里守卫森严,每个进入考场的人都要根据名字领取木牌,坐在相应的位置上。 不论是朱雀门上,还是在皇城内,考场周围全是金吾卫。 禁军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了起来。 李承乾站在房相身侧,看着学子们一个个落座。 这次的科举意义重大,贞观朝较为正式的一次科举,所用的就是糊名制如果这一次科举制能够顺利,那这将会是以后科举一次次完善的基础。 科举进行五天,每天考一科。 裴行俭这两天没有睡好,他目光环顾四下,等着监场的夫子发下来考题。 他接过考题,撕开考题上的封蜡,看着题目,见已有不少人开始书写了,便也开始作答。 考场内很安静,四周监场的夫子与禁军,每一双眼睛都看着参加科举考试的所有的学子。 只要其中有任何学子有出格的举动,都会被押下去。 李承乾揣着手端坐着,目光打量着一张张脸,他们有的刚开始奋笔疾书,到了后半段又开始抓耳挠腮,有的则是一口气写完之后,正在仔细修改着。 考场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日晷,阳光照在一根针上,针的影子在日晷巨大的石盘上移动,阳光每移动一分,它便移动一分。 午时一到,鼓声响起,李绩朗声道:“收卷!” 一排排夫子走入考场中,不论这个时候写没写完都要当场收卷。 今天一场考完,这些试卷都要放入中书省进行封存,并且有专人进行糊名。 学子们纷纷走出朱雀门之后,皇城内也快收拾好了。 终于,李承乾与房相一同站起身道:“今天很顺利。” 房玄龄抚须道:“有劳各位将士,有劳各位夫子。” 老师没答话,还是心事很重的神情,想想也对,现在说顺利,未免还太早,接下来几天还有几场考试,后面几天都顺利的话,才算是真正的顺利。 李承乾看着一叠叠考卷放入一个个木匣子中。 这个木匣子是专门设计过的,考卷上写着名字籍贯的一侧会露在外面,盖子盖上的时候,只有姓名和籍贯在外面,而看不到考卷的内容,如此便送去给专人糊名。 等余下几科全部考完,才安排人阅卷。 回到中书省内,李承乾还在调制着油墨,这种淡灰色的油墨有些粘稠,先将它涂抹在一张写了字的纸张。 而后等着晾干。 李承乾看了看一旁的房相,问道:“前些天看老师挺忙的,老师也不说都在忙什么。” 房玄龄叹道:“都是一些以前积压的事,臣向陛下禀报而已。” 李承乾喝着茶水点头道:“就是近来有许多奏章都是孤批复的,就怕出了差错。” “太子殿下且放心,如有差错,臣会再来安排。” 等油墨晾干了,岑文本铲去粘连在上方的油墨,道:“房相,字迹还是完整的。” 房玄龄点头道:“多试几次,只用泾阳的纸张试。” “喏。” 岑文本招呼人手继续试用。 李承乾又道:“孤准备一些茶叶,让人送出去看看互市的成效如何?” 房玄龄抚须道:“也好,臣先前就劝谏过陛下,此事需要徐徐图之,心焦气躁不得。” “还是房相更有远见。” 房玄龄低声道:“身为臣子,是应该的。” 又试了几次,岑文本回道:“房相,效用不错。” 房玄龄点头道:“那就用吧。” “喏。” 这是一种油性的油墨,干燥之后会与纸张脱开,所以铲去时会留有一些痕迹,但不会影响字迹。 这一次科举有大唐太子以房相弟子的身份参与,虽说算不上做得太全面,至少事事都是顺利的。 李承乾走入皇宫,一路来到甘露殿前,问向殿前的太监,“父皇可在?” 太监脸上带着笑容道:“殿下入殿吧,陛下早就吩咐过了,不用通禀了。” 迈步走入殿内,就见父皇正在手拿着一盏油灯,蹙眉看着地图。 李承乾站到一旁,道:“父皇找什么呢?” 李世民低声道:“你帮朕找找,伊犁河在哪里?” 李承乾看向西突厥的领土,指着一条细长的河道,“应该是这里。” “就是这里。”李世民道:“刚刚送到朕这里的急报说是西突厥有两个可汗,在伊犁河两岸打起来了。” 李承乾抬眼看着地图,道:“多大的阵仗,多少人的兵马能惊动父皇?” 李世民笑着坐下来,“他们打仗也是常有的事,十天半月换个可汗的事也不少。” 李承乾坐在一旁,接过太监递来的茶水,喝下一口道:“突厥与漠北的战况如何了?” 闻言,李世民从一旁一堆卷宗中拿出一份递上,“自己看。” “谢父皇。”李承乾说了一句,接过卷宗看了起来。 李世民道:“这个时节是草原牧民要放牧的时节,突厥人也好,漠北人也好,哪有心思继续打仗,他们两边休战了,打算放牧完了,再去打,阿史那杜尔拿下了同罗,之后寸步未进。” “以前听皇爷爷说突厥人有多么厉害,现在竟然被漠北人制住。” 李世民低声道:“你们这些孩子没打过仗不懂其中道理,突厥人也好,漠北人也好,回鹘人也罢,这仗越往北越难打,越南下,越难打。”李承乾讪讪一笑,不想在这方面上反驳父皇,其实父皇说得没错,因我们生活在地球上,地球是一个球体,如果用经纬度做参考,北上南下的跨度越大,气候变化也就越大。 人如果移居的跨度越大难免会水土不服,生态环境也不一样,因此在汉唐之前,历代王朝的迅速扩张,多数都在维度相差不大的纬线上。 而纵向南北的扩张,则需要更长的时间与更强的实力。 因此父皇所言是正确的,打仗不是一个人远行或者远游,这是几万人或是十几万兵马的大事。 李承乾将茶碗放在一旁,道:“父皇,儿臣是想来禀报科举的事。” “朕都知道了,已有人来禀报过了。” “嗷……” 李承乾了然点头。 见儿子就要走了,李世民又道:“慢着。” “父皇可还有事?” 李世民欲言又止,坐在椅子上,扶着太阳穴一脸苦恼地道:“上一次在太液池烤鱼时的酱料是怎么做得?” 李承乾想了片刻回道:“酱油,盐,肉酱,羊汤。” 李世民点着头。 “做起来有些困难,还要现场熬煮,过一天就会坏。” 言罢,李承乾叹息道:“儿臣也还没吃,父皇让人去东宫拿,就在这里用饭吧。” 李世民颔首,向身边两个太监示意,又叮嘱道:“再拿一些蒜。” 像那天一样,让人去太液池抓了一条差不多大小的鱼,鱼是提前杀好的。 等太监将酱料带来了,李承乾将鱼架起来,“父皇,这烤鱼要注意火候,酱料也不能太多,多了就会咸,但要是不撒点椒盐,又显得有些寡淡。” 李世民观察着儿子烤鱼的样子,他的心性成熟了许多,便问道:“进来与房相共事觉得如何?” “唉……” 听他一声叹息,李世民蹙眉道:“不好?” 李承乾摇头道:“有些事,房相会照顾儿臣,可也不是所有事都会与儿臣说,不仅仅是房相,儿臣或许是太过愚笨了,有时问了房相还不懂,更需要去问问舅舅。” “又怕两位长辈对儿臣烦了,只能谨小慎微,能学一些是一些,但总是找不到要领,又不善决断。” 李世民诧异道:“房相与朕说你行事有自己的决断,还能分析利弊,中书省内的官吏十之六五,对伱都十分赞誉。” “那恐怕是房相对儿臣过誉了吧,也可能是在父皇面前,房相不想将儿臣想得太坏。” 李世民看着这个儿子面带笑意。 李承乾蹙眉烤着鱼,也不再说了。 父子之间安静了许多。 太子殿下依旧淡定地烤鱼,时而将鱼翻个面。 一个太监脚步匆匆而来,道:“陛下,皇后来了。” 正是母后带着小兕子一起来了,李承乾这感觉到父皇的目光离开了,整个人也顿时轻松了许多。 李世民抱着小兕子道:“今天你有口福了。” 李承乾道:“父皇,兕子还小,油盐重的烤鱼要少吃。” 李世民溺爱地看着这个小女儿道:“吃点又何妨。” 长孙皇后在一旁坐下,低声道:“陛下,怎么让承乾在此烤鱼?” 看着多半在暗地里较劲的父子俩,长孙皇后叹息一声道:“那也别把衣裳脏了。” 李承乾道:“烤好了,小兕子吃鱼了。” 这孩子一岁出头,闻到香味就会流口水。 太监抬来了一张桌子,别人或许不知,只有太子殿下在的时候,陛下与皇后才允许别人坐在一张桌边用饭。 看儿子分着烤鱼,李世民将小兕子又交给一旁的皇后。 皇后,陛下,太子与小公主,坐在一起吃着,太监宫女纷纷站在一旁候着。 李承乾专心吃着鱼,从父皇与母后的眼神交汇中,也能明白,今天多半是有话要说的。 “承乾。” 见是母后先开口了,李承乾吃着鱼道:“母后请说。” 长孙皇后低声道:“你有多久没和同龄人来往了?” 李承乾不以为意,目光游走在父皇与母后之间,道:“儿臣一直都和弟弟妹妹们住在东宫呀。” “母后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平日里你除了与弟弟妹妹,便是在中书省与满朝文武处理朝政,就没想过出去走走,与三两好友走动。” “有啊,杜荷!程处默!” 又注意到母后的目光,李承乾有些心虚地咳了咳嗓子道:“今年到现在确实没见过他们。” 母后的目光依旧不打算放过,李承乾干脆道:“也不知道这两个混账小子都在做什么,是不是把孤给忘了!欺人太甚。” 再看母后的目光还在盯着,李承乾扶着额头道;“好吧,母后,其实是儿臣看他们的行为实在是太幼稚了,整天不是投壶为乐,就是骑马打猎,要不就是平康坊,或者是比谁的酒量好?” “也别说与一些学识渊博之士往来,他们话里话外都是圣人光辉,儿臣无法与他们共同沐浴在圣人光辉下,实在是不想与其争锋,听多了就想骂人,还不如自己练练箭术自在。” 解释再解释,直到实话实说,母后的目光这才离开。 一口气说完,李承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忽然感觉今天的太阳有些毒辣。 李世民沉声道:“你母后已开始为东宫选人了,你以后也要成婚的,你可知你这个太子在坊间人的议论中是如何的?” “如何?”李承乾放慢了咀嚼鱼肉的动作问道。 “他们都说东宫太子性情孤僻,不宜接近,为人淡薄自傲,没有好友便是不近人情,不近人情者多半都是刻薄的。” 长孙皇后又道:“母后清楚你是个什么性情的孩子,你照顾弟弟妹妹这么久,从未刻薄,你照顾你皇爷爷也从未淡薄,只是……” 李承乾从一旁宫女的手中夺过一把圆扇,不停给自己扇着风,道:“儿臣知道了,有人传孤的谣言,都是谣言,敢如此议论当朝太子,实在可恶。” 暂更两章,咳得厉害,见谅见谅。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奉命放假 长孙皇后看着儿子手里的圆扇还在摇着,缓声道:“若有得闲片刻,出去走走,与三两好友多来往。” 李承乾这才放下手中的圆扇回道:“儿臣明白了。” “看你也没心思吃鱼,回去吧。” 听母后这么说,李承乾连忙起身行礼,匆匆行礼便离开了。 等儿子走远了,李世民低声道:“舅父说过,承乾的心思比同龄人更成熟。” 长孙皇后低声道:“听丽质说过,承乾素来行事都是形单影只。” 太子心思成熟,李世民还是很放心的。 可在皇后心中,或是更希望这孩子可以开朗一些。 李世民淡淡道:“看看这个小子,说起这种事情,多坐片刻都让他如坐针毡。” 李承乾走回东宫,气馁地坐在崇文殿前。 李渊不解道:“平时很少见你这么唉声叹气的。” “爷爷,孤打算放假了。”李承乾郑重点头道:“父皇母后口谕,让孤放个假。” 李渊好奇道:“有这种事?” “嗯,有人觉得孤太过孤僻了。” “朕倒是不觉得你孤僻。” “是呀。”李承乾感慨道:“孤与朝臣们多友好,多么地和谐。” 李渊喝着茶水,老人家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翌日,谷雨时节的关中,并没有迎来雨水,多半是春冬过渡时,这老天将该下的雨水都下完了。 早晨,李承乾练完箭术,也没有去上朝,更没有去科举监考。 而是与李绩大将军一起出了长安城。 身边跟着一队两百人的兵马,走在春日里的长安郊外。 因科举正在举行,接下来五天,还有几科要考,长安内外有不少穿着青衫布衣的读书人在走动。 从长安城的春明门走出来,在一片郊野中漫无目地走着。 不多时,一骑快马到了眼前,骑马而来的正是长安城有口皆碑的小将军,程处默。 他翻身下马抱拳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懒散地揣着手,一边走着道:“处默兄,不用多礼。” 程处默重新站直,道:“喏。” 李承乾拿出三只肉包子,一只给了身边大将军,一只自己吃着,再给处默一只。 “殿下今日怎么有闲心出来走动了。”程处默接过还热乎的肉包子,笑呵呵吃着。 李承乾自己吃着一只,低声道:“奉命放假。” 闻言,程处默错愕一笑,道:“奉命?放假?” 李承乾道:“嗯,有时候父皇的旨意挺奇怪的。” 程处默拉着马儿的缰绳,走在一旁又看了看四下,道:“杜荷?他怎么还不来。” 顺着渭水的上游看去,就见到了一队马车正缓缓而来。 李承乾停下脚步道:“这不是来了吗?” 杜荷是如今权贵二代中,最有钱的一位,听说他藏在泾阳作坊的钱多到数不清,光是卖肥皂,就足够杜荷一辈子吃穿不愁,如果经营得好一些,或许可以养活几代人。 等车队到了眼前,这队伍到底是夸张的,吃食搬下来一大堆,还有酒水,甚至还有几个漂亮的女子相随。 杜荷穿着一身锦服,上前先来行礼道:“殿下,准备得太多,来晚了。” 李承乾摆手道:“不晚不晚,孤也这才刚到。” 言罢,众人在这里摆开了阵仗,一驾驾马车停在一旁,众人席地而坐,酒肉管够。 程处默举起酒坛子,灌下一口道:“好酒!” 杜荷赔笑着道:“处默尽管喝,今天多少银钱,都是我杜荷的。” 李承乾坐在椅子上,斜坐着道:“今天就是来玩乐的。” 平日里太子殿下都不会这般出来玩,杜荷小声道:“殿下。” 李承乾颔首,“嗯?” “今天怎么?” “杜荷,处默伱俩俯耳过来。”李承乾小声道:“近来有人在说孤的坏话。” 程处默浓眉大眼,问道:“什么人,胆敢议论太子。” 李承乾斜坐在椅子上,笑道:“是啊,什么人敢议论太子,孤真是太欣赏他们了。” 杜荷道:“殿下,在下钱买些眼线,派人去问问。” 现在这位杜家最有钱的公子,解决办法当然是钱了。 只要他钱,用钱才能摆平的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正是谷雨时节,天气说热也不算太热,风吹在身上还是很舒服的,渭水河边的阵仗很快就引来了人们的注意。 心说,是什么人出来游玩,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有心人一眼就看到了在那处河边,护卫在四周的人,穿着左武卫的甲胄,这一看就知道这里的人地位肯定不凡。 再一看站在一旁的正是李绩大将军。 什么人出行,能让这么一位大将军护卫? 不免令人遐想,稍稍走近一些,便看到几个年轻人,正在饮酒作乐。 除了皇子,没人有这么大的排场。 要说诸多皇子中,能够出来游玩的,除了魏王李泰,好似也没有别人了,因能够请得动李绩大将军的,应该只有那位深受陛下宠爱的魏王李泰,应该也没有别人。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位太子很少在同龄人面前露面,即便是长安城的权贵二代,也没多少人认出这位便是东宫储君。 只因现在李承乾与以前相比,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变化太大了。 此刻就像个权贵子弟一般,嚣张地坐在椅子上,睥睨地扫视着每一个路过的眼神好奇的路人。 无它,就因为李绩大将军护卫在一旁,左武卫兵马在此,谁敢争锋。 当今太子一出行,那便是最高规格的防卫。 此处的情况,在春游的一些人口中传开来。 过了半个时辰,就有一人快步走来,被两个护卫拦在一旁。 来人连忙道:“在下李崇义奉家父河间郡王之命,前来陪太子殿下游玩。” 李承乾抬首道:“崇义!快来!” 闻言,护卫这才放行。 李崇义快步走过,带着笑容道:“太子殿下,处默,杜荷。” 李承乾给他丢去一棵桃子道:“岭南的桃子,杜荷了大价钱买来的。” 李崇义接过桃子,走上前道:“多谢太子。” “孤打听一件事。”李承乾压低嗓音道:“最近是什么人在议论当今太子,说孤为人孤僻,又刻薄。”“什么?”李崇义讶异。 “对!哪个贱人在议论,某家撕了他。”程处默同仇敌忾。 “这个……”李崇义神色犯难,低声道:“这个传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多的,不过当初上元节时,叔叔李元昌倒是提起过这事。” 程处默连忙抱拳道:“殿下,家父说过,李元昌就是个贱人。” 李承乾靠着椅子斜着,翘着腿扶着太阳穴苦恼道:“孤什么时候得罪叔叔了?” 李崇义又道:“在下也只是猜测,多半也许不是他传出来的。” 程处默当即拍案道:“殿下,放心!某家去把此人带来问问便知。” “哎!”李承乾当即喊住他,道:“你老程家门风就算是再硬,孤也不能任由你去闯祸。” 言罢,又向李绩招了招手。 “殿下,有何吩咐。” 李承乾低声道:“大将军,李元昌还在长安吗?” 李绩道:“在的。” 李承乾笑着道:“找三两个身手好的,让他们找到李元昌,先揍他一顿,若这些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就让他去查,明天向大将军禀报,一天查不到,每天揍他一顿,直到他查到为止。” 李绩应声道:“喏。” 李崇义连忙道:“殿下会不会过了?” “过了?”李承乾笑道:“不是说孤刻薄吗?谁让他说的,害得孤以后找不到女子成婚,这难道不是天大的事吗?” 杜荷附和道:“也对,也对,杀了都不为过。” 李绩找了三两个士卒将这件事安排了下去。 长安城内的科举依旧在进行,接下来的科举也不用自己这个太子参与了,这或许也是父皇与母后的另一层用意。 毕竟是东宫太子,这种事参与得越多,越容易被人议论。 “崇义啊,你近来宗正寺没什么事吗?” “有啊,有许多事。”李崇义叹道:“本想着今天将宗室名册整理好,家父听说太子殿下出来,便让在下出来游玩了。” 杜荷道:“河间郡王还真是……” 李崇义摇头感慨着,“家父就是这么一个人,做孩子的也只能听之任之。” 李承乾颇有同感,道:“原来你也是奉命放假。” 长安内,李元昌刚从平康坊出来,就被几个左武卫的士卒给围住了。 他朗声道:“尔等这是作甚,知道某家是谁……” 话还没说完,拳脚便迎面而来。 李元昌大喊道:“左武卫造反了!” 奈何没人来帮忙,直到李元昌的怒骂声成了哀号声,领头的威胁道:“听说你议论当今太子了?” 李元昌被打得口鼻出血,他哽咽道:“没有。” “还狡辩?” “我是……” 又是一拳扎扎实实地打在李元昌的脸门上,又道:“给你一天,去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议论太子,你一天查不到我们就每天都来揍你。” “你们!”李元昌身体哆嗦着,喃喃道:“太子他……” 大理寺少卿,孙伏伽脚步匆匆而来,喝道:“何人在此地闹事?” 刚刚动手的几人纷纷站好,领头的朗声道:“左武卫奉命办事。” 孙伏伽愣在原地,再看看李元昌,又看看几人就要离开,道:“当街行凶,可不能这么走了。” 几人站在原地,任由孙伏伽与大理寺的人,将这些人绑起来。 闹市街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道宗也带着人匆匆而来,“慢着。” 孙伏伽见到来人行礼道:“原来是京兆府尹当面!” 李道宗也带着官兵围上来,道:“这件事京兆府管了。” 看对方就要拿人,孙伏伽拦住道:“江夏郡王,左武卫的人奉命当街行凶,奉谁的命某家自要查问清楚。” 面对这位大理寺少卿,李道宗也只好客客气气地,此人不仅仅是大理寺少卿,还是身兼刑部侍郎。 “孙少卿,老夫都已打听清楚了,这件事乃是东宫太子下令,左武卫只是奉命办事而已。” 孙伏伽道:“东宫太子好大的威风,竟命人当街行凶!” 李道宗又道:“此事当不得行凶二字,最多也只是街头斗殴。” “那好。”孙伏伽低声道:“先将人带去大理寺,大理寺与京兆府一起审理如何?” “慢着!”人群中又传来一声高喝。 众人纷纷让开路,大步走来的是宗正寺卿,河间郡王李孝恭。 “李元昌乃是宗室中人,尔等休要争论,此事宗正寺管了!” 事发正主李元昌还倒在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口鼻是血,三方官兵以及主官都带着人来了。 碍于这件事是大理寺的人先到,人先带到大理寺,由京兆府,大理寺,宗正寺三方共同审理。 大理寺,孙伏伽也刚刚坐定,却听门口的门吏匆匆来传话,小声道:“孙少卿,赵国公来了。” “赵……”孙伏伽欲言又止,差点没有坐稳,低声道:“赵国公来做什么?快把人请进来。” 来人小声道:“说是就坐在大理寺门口,也不进来。” 此刻大理寺站了不少人,京兆府的官兵,宗正寺的官兵。 河间郡王李孝恭,江夏郡王李道宗,赵国公长孙无忌就在门外。 “报!”门外的门吏快步走来递上了文书,道:“孙少卿,中书省的人与左武卫秦琼大将军来了。” 孙伏伽看了文书,气馁道:“此事已传到天听,大理寺做不了主了,来人呐,押往左武卫,交由中书省处置!” 话音,落下众人这才散去。 孙伏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长长出了一口气。 最后,李元昌还是被带回了自家府中疗伤。 左武卫的将士自然没事,他们都是奉命行事,将军的话就是军令。 当天傍晚时分,李承乾与李绩站在甘露殿前,听候发落。 “让大将军跟着孤受罚了。”李承乾作揖正色道。 “无妨。”李绩依旧站得笔直。 “给朕滚进来!” 殿内传来了陛下的喝声。 李承乾迈步走入殿中,李绩落后一步跟着入殿。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禁足反省的太子 甘露殿内,李世民将手中的弹劾奏章重重摔在地上,道:“你连你的叔叔都要下此毒手!” 李承乾道:“父皇,儿臣只是想教训议论儿臣的人。” 李绩道:“陛下……” “你给朕闭嘴!”李世民怒道。 李绩当即低下头,不再言语。 李世民灌下一口茶水,正在捋顺自己的呼吸,目光看着这个儿子,他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还一天揍一顿,伱好大的口气。” 李绩又道:“陛下……” 李世民怒得拍案道:“你闭嘴!” 李绩又将头低下。 李承乾作揖道:“父皇,皇叔如此议论儿臣,儿臣揍他一顿不过分,若是父皇得知此事,又该如何?” 李世民盯着这个儿子,正色道:“你还有理了?” 李承乾道:“皇叔赖在长安很久了,儿臣帮父皇找了个可以让他回封地的理由。” 李世民忽然气笑了,“朕还要谢谢你?” 眼看陛下气得面色涨红,一旁的太监摇扇子更用力了。 只是这火遇到了风,好似越煽越大。 李世民喝道:“不用扇了!” “喏。”太监慌忙放下了扇子。 李承乾道:“只不过,若影响了儿臣的婚事,父皇不爽,儿臣更不爽。” 一时间确实不好反驳,李世民拍案道:“滚!” “喏!”李绩当即转身就要离开,看太子还杵在原地,便用力扯了扯殿下的衣角。 李承乾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离开。 甘露殿内很安静。 几个太监低着头垂手而立,听着陛下的呼吸声,汗如雨下。 李世民道:“将李元昌给朕带来。” “喏。” 夜里,李承乾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了东宫。 当夜,消息很快就从宫里出来了,东宫太子被禁足半月,大将军李绩罚俸半年,李元昌被遣回了封地,无旨意不得回长安。 李承乾坐在寝殿中还在给弟弟妹妹们批作业。 注意到宁儿的目光,笑道:“你不用担心孤。” 宁儿低声道:“殿下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 李承乾叹道:“孤年少轻狂,不喜和人讲道理,便让人动手了。” “殿下不是一个轻狂的人。” 李承乾搁下手中的笔,喝着茶水,看着窗外的夜色,道:“不论孤的性情是不是他传出来的,他作为孤的叔叔不该添油加醋,当初因他来东宫觐见被拒绝,没想到他记恨这么久。” 宁儿站在一旁,点亮烛台上的蜡烛。 烛光照在太子的脸上,她俯身道:“此番,该更加记恨了。” 李承乾颔首道:“阴险小人罢了,不足挂齿。” 宁儿道:“殿下能够警觉,奴婢便放心了。” 李承乾笑着没有说话,目光看向夜色笼罩中的皇宫,可见漆黑的皇宫还有点点的灯火光。 又道:“小人又如何,孤身边的人最值得信任,那便足够了。” 宁儿温柔一笑,站在殿下身后,沉默不语。 殿外偶尔传来几声玩闹,那是弟弟妹妹们从殿外走过,这个时辰她们都要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翌日,被太子派人揍了一顿,又被陛下骂了一顿的李元昌吓得六神无主。 被押送出城时,回头望了长安城,陛下不容他,现在太子也不会容他了。 这大唐的陛下和那位也许是未来的皇帝,这两人都不会容他了。 李元昌逃命一般地离开了长安。 本来作为太子的叔叔,应该帮太子辩驳,而不是添油加醋。 太子命人当街揍人是有过错,但也是李元昌不该。 陛下向来是公允的,东宫太子被禁足反省,李元昌被赶回了封地,此事便就此揭过了。 准备上朝的李世民很惆怅。 长孙皇后道:“现在陛下抓住承乾的尾巴了?” 李世民冷哼道:“他闯的祸,还要朕谢谢他,帮朕将李元昌赶回去了。” 长孙皇后帮着陛下整理衣冠,一边道:“以往都是陛下对承乾无可奈何,如今总算是可以数落这个儿子了。” 整好了衣冠,陛下意气风发地去上朝了。 这个时候小兕子也睡醒了,长孙皇后还要照顾这个小女儿用早上的饭食,一边给照顾着她用饭,皇后低声道:“兕子呀,你父皇心里憋着气,你皇兄也带着气恼,他们父子早晚要吵起来。” 小兕子拿着木勺子,往嘴里送着黍米粥,还咧嘴开心地笑了笑。 好像对她来说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今天是徐孝德任职工部侍郎的第一天,吏部刚下了文书,他就要来工部任职了。 来工部的第一天,徐孝德就要面对一件大事,要给陛下在太液池边上修一个别苑,就在汉时建章宫的旧址上。 本来嘛,这件事就是太子向陛下提议的,陛下也答应了,而后这件事在中书省便拟定了章程。 让徐孝德犯难的是,这种事需要预算。 做这种预算很难,徐孝德无可奈何只好又去东宫寻太子,请太子帮忙做好预算。 刚走到崇文殿外,徐孝德便见到了围在这里的金吾卫侍卫。 李道彦拦在东宫外道:“陛下有旨,太子殿下禁足反省期间,任何人不得探望。” 徐孝德拿着手中的文书道:“下官是来让殿下批复文书。” 李道彦板着脸道:“陛下有旨,不行。” “这……” 徐孝德进退两难。 不多时,礼部尚书李百药也来了,“将军,礼部有文书需要太子殿下批复用度。” 李道彦还板着脸,道:“不行!陛下有旨……” 李百药板着脸道:“朝中用度皆是太子在调度,这太子一日在反省,这朝中用度便乱一日,叫我等如何是好。” 李道彦道:“末将只是奉命行事,尔等可以去问询陛下。” 两人只好急匆匆去寻找房相。 等房玄龄监考完今天的科举明法一科的考试回来,中书省内就站了不少人。还没等房相走到中书省,岑文本脚步匆匆而来,拦住房相道:“要不还是向陛下开口,让太子殿下解除禁足?” 房玄龄低声道:“各部都怎么了?” 岑文本道:“工部要在太液池给陛下兴建一个别苑,礼部要主持谷雨祭,兵部要修建吐谷浑都护府的钱饷,一旦科举揭榜,吏部还要制一些科举新任官吏的官服,这些事都还没有着落。” 房玄龄看了眼中书省,也不打算回去了,抓着岑文本道:“与老夫一同去见陛下。” “也好。”岑文本脚步匆匆也跟着去。 早朝刚结束,房玄龄与岑文本脚步匆匆来到武德殿外。 却听殿内的陛下朗声道:“没了东宫太子,这些事都办不成了吗?” 房玄龄还未入殿,就听到了动静,便问了一旁的太监,道:“这是怎么了?” 老太监回道:“房相有所不知,下了早朝这赵国公就来见陛下了。” 房玄龄示意岑文本先不要妄动,就在殿外等着。 只听武德殿内,又传来几声陛下的骂声。 随后,长孙无忌便脚步匆匆出来了。 房玄龄连忙上前道:“辅机。” 长孙无忌脚步匆匆,走向承天门,将殿内的话语向眼前两人解释。 岑文本急得又挥袖,又拍着手背道:“这该如何是好。” 房玄龄忧心道:“朝中能周转暂且支应一些,等太子禁足结束了,再让太子殿下布置。” 岑文本又道:“可太液池的别苑修建耽误不得,现在不动工六月就入暑了。” 长孙无忌道:“陛下还在生气,我等此刻劝了也没用,不如先给工部调一些用度。” “那兵部的事也耽误不得。” 房玄龄气馁道:“能安排一些是一些吧。” 中书省内,众人还在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安排,陛下又让人送来了旨意,“陛下有旨,朝中钱粮调度暂由褚遂良代为主持,由于志宁,徐孝德辅之。” 念完之后,褚遂良连忙起身行礼,道:“臣领旨。” 于是,满朝文武的一份份用度奏章,全部放在了褚遂良的面前。 突如其来的任命,让褚遂良有些恍惚,只等众人重新坐定,眼前的桌上就堆满了。 他随手拿起一份,仔细看着。 再拿起一份,又叫来于志宁,徐孝德一起对照。 以前,褚遂良也没有管过什么账目,第一次接手这样的工作头皮发麻,一个个账目价格都在眼前,工部三千贯,兵部三百贯,其中一千贯在工部,工部又要给将作监五百贯制作甲胄…… 褚遂良看着复杂的账目往来,头如斗大。 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袖子不停擦着汗水,问道:“以往太子是怎么安排的?” 于志宁回道:“下官也不清楚,只是殿下批复之后,写好数目,下官代为转交。” 徐孝德道:“说是太子殿下数术水平了得,还说殿下以前学过更复杂的应用题。” 褚遂良神色有些迷糊,追问道:“什么题?” 徐孝德迟疑道:“下官也不明白。” 东宫内,李承乾正在盯着两个弟弟写作业,“现在是孤看着你们算题,要还算不出来,就去甘露殿让你们的父皇看着你们作题,再做不出来,就去立政殿,让父皇母后一起看着你们作题。” 李治苦着脸,不停挠着头。 李慎委屈得都快哭了,吸着鼻子,还没解开题。 两道四则混合运算,教了几遍了,还是掌握不到要领。 李承乾将一把蒲扇盖着脸,躺在躺椅上打算睡一个时辰。 趁着皇兄睡着了,还是两个弟弟的皇姐东阳公主,悄悄给了他们答案,这才蒙混过去。 这些事李丽质都看在眼里,稚奴与慎儿的成绩不好,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弟弟妹妹还是团结的,这点小事也没什么。 东阳来到长乐公主身边,帮着一起晾晒书卷 李丽质低声道:“他们还在哭吗?” 东阳道:“不哭了。” 李丽质道:“其实皇兄也不是多严厉的人,一次两次就算了,皇兄最气恼一次次怎么都教不会。” 科举进行的第五天,李世民走在太液池边上,既然不去九成宫了,在这里避暑也不错。 不远处就是建章宫旧址,汉时皇帝便在这里避暑。 眼看这里至今没有动工,李世民问道:“怎么还没动工?” 老太监回道:“听说,工部尚书阎立本,将此事交给了工部侍郎徐孝德安排。” 李世民点头道:“朕知道他,东宫的长史。” 看陛下今天心情很不错,老太监笑着道:“正是如此。” “他还不打算动工吗?” “老奴让人去问过,说是褚侍郎还未将账目盘算清楚,至今,工部都开不了工。” 言罢,太监低下头了,等着陛下发怒。 却未等陛下恼怒,李世民反而神色平静,抚须温和地道:“他刚刚接手这么多事,想来现在心力交瘁,朕也不能为难他。” 老太监又松了一口气,笑着点头。 这些天真是太难了,陛下阴晴不定。 避暑的别苑还没有动工,皇帝没了心思在这里散步。 东宫,李承乾叫上了李道彦,一起在东宫烤着鸭子吃。 在这里的孩子多,正是最能吃的年纪,因此五只鸭子一起炙烤。 被禁足的这些天,对太子来说与放假没什么区别,每天睡在自然醒,到了午时还能睡个午觉,闲着没事就开始专研下一顿吃什么。 李承乾穿着单衣,袖子一直卷到了肩膀处,与李道彦一起翻转着手中的棍子,架子上的烤鸭也跟着翻转,令其受热均匀。 “道彦兄平时吃烤鸭吗?” 李道彦连忙道:“末将正在当值,不能吃。” 李渊坐在一旁低声道:“还当值,谁家将士当值,当值来东宫与太子烤鸭子的。” 李道彦一时沉默了。 李承乾笑道:“道彦兄不用在意,在东宫外是当值,在东宫内也是当值。” “谢太子殿下理解。” 李承乾往嘴里灌了一口凉水,又将水壶递给他。 李道彦擦了擦汗水,接过水壶灌了好几口。 午时阳光正好,坐在火边的俩人都是满头大汗,汗水浸透了前襟后背。 李治吞咽着唾沫,翘首道:“皇兄,可以吃了吗?” 李承乾道:“等小福煮的稻米饭好了,孤这里的烤鸭也就好了。”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终究成了父皇的功绩 李渊吃着茶叶蛋,不悦道:“怎么不用今年的新茶来煮茶叶蛋?” 李承乾笑着道:“您老有所不知,这新茶煮出来的茶叶蛋并不好,陈茶更有风味。” “朕看你就是舍不得。” 李承乾叹息一声,继续烤着鸭子。 李渊又捞起一颗,剥着蛋壳低声道:“你知道现在宗室中人怎么议论你的?” 李承乾苦恼道:“他们又在议论孙儿了?” “呵呵呵……”他老人家渊努嘴示意,宗正寺的方向,小声道:“伱连你亲叔叔都要下此毒手。” “孙儿爱惜名声。” “现在宗室众人……”李渊伸手虚指,低声道:“他们现在都想着早日离开长安,离你这个太子远远的,你将来要是成了皇帝,多半变本加厉,他连命都保不住。” 闻言,李道彦转鸭子的动作稍有停顿。 李承乾笑道:“道彦兄,你不用紧张。” 李道彦缓缓低下头。 李承乾又叮嘱道:“火候大,多转转,不要焦了。” “喏。”李道彦应声点头,卖力转动着鸭子。 “爷爷,这样也挺好的。”李承乾整了整衣袖,拿下围裙。 “你们父子俩真是……”李渊想要数落又不知话该从何处起,便摆手叹息,与一群孩子坐在一桌。 等李承乾给鸭子撒上最后一把料,东宫午餐算是成了。 “道彦兄,一起吃点。” “末将正在当值,不敢。” 李承乾又道:“都是自己的人,又是自家门口,孤又不说出去。” 李道彦躬身站着,又道:“末将不敢坏了军中规矩。” 军中将领有一个算一个,军法一个比一个看得重。 李承乾道:“等换人来轮值,带一只烤鸭回去,这总可以吧。” 李道彦,再次行礼道:“谢殿下赏赐。” 李承乾将烤鸭子从铁架子上取下来,一个个放在盘中,端在桌上。 李治手拿着筷子,低声道:“皇兄,怎么不一个人一只。” 闻言,一旁的李慎道:“一个人一只吃得完吗?” 冷不丁一句话,让李治神色不悦,道:“我今天就要一个人吃一只!” 李慎神色淡定道:“行啊,若真一个人吃得完一只,往后皇兄值日,弟弟来做。” 李治道:“可这是你说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两个弟弟,为了能否一个人吃完一只鸭子,而开始了争论。 李承乾确认都洗好了手之后,在爷爷身边坐下道:“吃吧。” 孩子们这才动筷子,李渊笑呵呵地,以往离不开酒水的太上皇,如今有这些孙儿在身边,算是一种酒水的替代了。 李承乾吃着芹菜道:“爷爷,多吃点素的。” 李渊点头道:“你若是向你父皇认个错,也能够解除禁足。” 李承乾看着弟弟妹妹分食着烤鸭,低声道:“这样也挺好了,今年忙着朝中各种事,孤疏于教导弟弟妹妹们了。” 李治哪里吃得下一整只烤鸭,他吃了两个腿就吃不下了。 知道这个孙儿心里多少有点气,李渊也不再多言了。 其实承乾在这两年表现出来的能力很强,只是手段上还有些生疏,若让他在朝堂上多经营三两年,往后拥戴东宫的人,便会越来越多。 在东宫吃饭有个规矩,不管菜肴剩下多少,主食是一定要吃完的,等弟弟妹妹吃完离开了饭桌。 小福提着锅苦着脸,道:“殿下,奴婢第一次用稻米做饭,多了。” 看着还有满满半锅,李承乾叹息道:“无妨,孤吃吧。” 小福低声道:“要不放凉做锅巴?” “今天这么热,恐怕会坏了。”李承乾将整个锅端来,当作碗又道:“孤会吃完的。” 小福这才点头,坐在一旁看着太子殿下用饭。 这丫头并不聪明,她知道锅里的饭没有吃完,会很纠结的,又不知道如何处置,东宫的规矩告诉她,绝对不能浪费粮食,粮食就是给人吃的。 太子殿下大口吃饭的样子,让小福很满足。 桌上的剩菜剩饭很快就被扫一空。 甘露殿,李世民看着眼前的菜色,低声道:“今天东宫吃的什么?” 太监回道:“陛下,东宫吃的是鸭子。”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红烧肉,低声道:“鸭子?为何朕没有鸭子吃?” 陛下这边饭食是皇后送来的,而给皇后的饭食又是东宫的。 从去年开始宫里已有了这样的默契,以至于皇后让很多做菜的宫人都离开了。 太监回道:“因太子殿下叮嘱小兕子年幼,用饭不能吃油盐过重的食物,因此就没有送来鸭子,还说陛下想要吃烤鸭,可以去东宫。” “去东宫?” 李世民冷哼道:“朕想吃烤鸭,还要他东宫准许吗?” 太监笑道:“陛下想吃,老奴这就去安排。” 近来的关中到了午时还有些酷热,李世民拿过一旁的桃子咬下一口,道:“朕没胃口,吃点桃子就好了。” 老太监点头道:“喏。” 饭后的午休,等弟弟妹妹都睡下了,李承乾还在后殿忙碌着,用一把小刀将木炭削尖,在纸张上书写着。 尖锐的木炭在纸张上一滑动,它便碎裂了。 李承乾将手里的木炭一丢,气馁地洗着手。 宁儿蹙眉道:“殿下,奴婢知道一种煤石,以往乡间的孩子就用石头在木片上写字的。” “不用了,孤放弃了。” “嗷……” 宁儿有些错愕,这一次太子殿下放弃得好快呀。 李承乾冷哼道:“笔而已,这种事难不倒孤,孤要造钢笔。” “钢笔?” “应该说是一种类似钢笔的文具。” 大唐的文具太少了,因为除了文房四宝,尺子等其他东西都算不上文具。 李承乾吃着桃子躺在躺椅上,考虑着做一个低配版钢笔,在制造精度上或许没有这么好,总之能够用就很好了。身上有一支能够随时书写的笔太重要了。 因在朝中任职之后,很多事都要提前准备笔墨,因此身上带着一支能够随取随用的文具还挺重要的。 脑子里还想着怎么做这么一支笔。 又因午后的困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忽又醒来,李承乾大口出着气。 在一旁还在洗着衣裳的宁儿问询道:“殿下是做噩梦了。” 李承乾拿起一旁放凉的茶水,道:“孤又梦到了,有人在承天门前大喊共和,有人吊死在承天门前。” 宁儿叹息一声,往一旁放凉的茶水中放了两块冰,“皇后让人给东宫送来了冰,现在胡瓜桃子都用冰块埋着,殿下先喝口冰水压压惊。” 李承乾喝着冰镇的绿茶道:“孤就是心事太多了,才会做噩梦的。” 宁儿道:“那殿下不妨将心事放下来,好好休养几日。” 李承乾颔首,“孤的苦恼多半都与父皇有关。” 宁儿蹙眉道:“殿下都长痘了。” 李承乾挠了挠脸庞,脸上确实有两颗痘,笑道:“孤处于长身体最关键的年纪,因此长痘痘也是正常的,度过这个年纪了就好。” “那是因为殿下心事过重,心火太大了,这才会长痘痘。” “那能如何?孤又不能放下这么大一个家,上亿的人口都在李唐的统治下,孤是李家的第三代,除了指望父皇出息一些,孤只能自己多努力了。” 宁儿看了看四下,确认没有其他人听到这话,才放心。 李承乾又道:“泾阳的葡萄如何了?” 宁儿连忙拿出一卷纸,递上道:“泾阳今天就送信过来了。” 李承乾坐起来,拿过撕开纸张的封蜡,将这卷纸打开,蹙眉看着。 泾阳的葡萄早在今年二月份就开始准备了,现在藤蔓都长开了,叶子很茂密。 以一个后世人的认知,将来泾阳的葡萄是中原大地上的一颗璀璨明珠。 所以泾阳的气候与水土是能够长出品质十分优良的果实。 本着这种认知,李承乾便觉得后世能够在泾阳种出这么好的葡萄,因此泾阳能够种出葡萄应该是正常,“咸阳蓝宝石”是自己在后世亲眼见到,还尝过,造福了一地乡民。 既然土地依旧是这么一片土地,甚至比后世更肥沃,因此这就是一种很简单的思维套用。 科学地来说,这种套用是不好的。 心里也清楚,葡萄的培育需要时间。 许敬宗用泾阳六十亩地来试种葡萄,在不占用原本耕地的基础上,开荒了六十亩地。 从气候的角度上来说,气温高低除了日照还有地球运动有关。 假设这个时候的地球自转角稍稍偏移了一些,让关中更加温暖,那么就应该更适合种葡萄才是。 宁儿道:“殿下,就算是要吃葡萄,等结果实,至少也要到五月。” 李承乾放下了书信,低声道:“科举怎么样了?” 宁儿回道:“听说还有最后一天,明日就结束了,余下几天还要阅卷揭榜。” 李承乾站起身,吃着汁水迸溅的桃子,又道:“如此说来科举的考试与揭榜都会在孤禁足期间结束,这期间的一切事孤都不能左右?” 宁儿躬身一礼,“殿下且安心禁足。” “嗯。”李承乾吃完桃子,洗了洗手,揣着手停下脚步,道:“宁儿姐是在担心孤抱怨太多?” “奴婢不敢这么想。” 李承乾笑着:“不论是互市还是科举,这些权力终究都是父皇的,作为儿臣能够辅佐之,但不能去控制它,父皇还是英明呀,他夺去了儿臣了一切成果,并且名正言顺地成了父皇的功绩。” 宁儿欲言又止,只能颔首不语。 “你从来不会与孤争执。” 注意到殿下的目光,宁儿低着头道:“奴婢怎敢。” 李承乾脱去鞋子走入自己的寝殿,道:“宁儿姐以前还会告诫孤,现在越来越少了。” 宁儿也脱去鞋子,跟着殿下走入殿中,低声道:“只要殿下安好,对奴婢来说就是万幸。” 看着太子殿下背影,她连忙又道:“是殿下越发懂事了,非是奴婢不再告诫了。” 李承乾双手背负,看着窗外的景色,殿内沉默良久。 宁儿穿着淡蓝色的长裙,双手放于腹前,又道:“殿下的成果自然是殿下的,满朝文武都清楚,可名义上又是陛下的,太子殿下不能去争,与其说是禁足惩戒殿下,不如说是陛下与皇后在保护殿下。” 保护?科举,互市,皇帝的权力越来越大,树敌也会越来越多。 从朝中反对科举糊名开始,便有了苗头。 往后要面对这些狂风骤雨的人也自然是父皇。 李承乾双手放在窗台上,点头道:“谢宁儿姐开导。” “奴婢应该的。”宁儿又是行礼道:“殿下们该醒了,奴婢去准备午后的水果。” “嗯。” 太子殿下只是应了一声,目光还看着窗外。 宁儿走到殿外,重新穿好鞋子,来到前殿将胡瓜与桃子都切好,而后重新冰镇。 等殿下们睡醒之后,吃一口冰镇的水果,是一件很痛快的事。 小福拿着一把小刀熟练地切着胡瓜,低声道:“宁姐姐有心事?” 宁儿忽然一笑,道:“殿下长大了,想得事情越来越多了。” “小福不懂这么多,只知吃好睡好才是最好的。” 看着这个傻傻的丫头,她哪里知道太子殿下现在面对的是个什么局面。 东宫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不知道的。 贞观八年四月过去了,科举考试在一场雨就要到来之前,结束了最后一场考试。 赶着天空阴沉就要下雨,监场的夫子们将所有的考卷都收了上来。 裴行俭走出朱雀门,便遇到了一群学子正在笑谈着。 顺着众人的目光,就看到刚结束考试有两个学子正在朱雀门外打架。 “听说了吗?这个李义府其父是个县丞出身。” “偏远之地的县丞罢了。” “他非要将自己与吾等相比,真是不知本分。” 裴行俭听着他们讨论一个人的家世出身,便准备快步离开,这些世家子弟喜用家世对一个人评头论足。 河东裴氏到了自己这一支,早已落寞,眼下不想掺乱,想快步离开这里等待科举结果。 又看了眼不远处正在打架的李义府,此人尽管被打得口鼻出血,但依旧没有停止还手。 (本章完) 第一百章 东宫争吵 终于,李义府一拳打在那个学子的下巴处,又是一脚踢在对方腹部,他大声道:“尔等今日讥讽,李某人记下来,这辈子都记下了。” 他尽管遍体鳞伤,可站得笔直,像是一个胜利者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爬不起来的对手。 “给我打死他!” 也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句,又有几个世家子弟朝着李义府围了过去。 裴行俭停下脚步。 一旁的仆从见状,他连忙道:“小公子,不要多管闲事。” 裴行俭神色一横,道:“今天他们欺凌别人,将来也会欺凌我等。” 言罢,裴行俭大步上前,一脚踢开一个冲向李义府的人,怒声道:“尔等休要在朱雀门前放肆!” “你什么人!” 对方喝问道。 裴行俭抱拳道:“河东裴行俭!” 眼看有人护着李义府,众人这才讪讪离开。 李义府扶着墙吐出一口血沫子,道:“多谢。” 裴行俭看着那几人离开,道:“寻个大夫治伤吧。” “不用了。”李义府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挥袖道:“没什么的。” 看着这人离开,裴行俭沉默不语。 仆从小声道:“小公子,此人李义府,听说已有了李大亮将军的举荐,本可入仕为官,可他依旧想通过科举入仕。” 见对方拒绝好意,独自走着,裴行俭叹息一声。 仆从又道:“小公子,此人因出身微末,却非要来科举争锋,在科举之时已与这些世家子弟结了仇怨。” 裴行俭低声道:“现在他们会以家世看待李义府,也会这般看待我的。” “就算如此,小公子也不该与李义府走得太近,老翁识人多年,此人绝非善类。” 裴行俭叹道:“罢了,等着科举揭榜,落第便回乡种田,及第了大不了做个文吏了却此生。” “小公子能这么想,老翁替大将军高兴。” 裴行俭又是叹息一声,走回了弘文馆。 当关中四月结束,五月伊始终于让嗮了半月有余的长安,迎来了一场雨。 东宫储君依旧被禁足着,半月之期未到,陛下也没有要提前解除禁足的意思。 李承乾将一些墨水倒入一个中空的细竹管中,竹管的底部有一个木塞。 等木塞被墨水浸透,便能够书写了。 可墨水越浸越多,很快整个木塞就开始滴墨水了。 李承乾抚着太阳穴看着自己的失败品,感觉气馁,木质材料根本不行,不是不能出墨,或是渗透性太好。 想要找到一个适中的区间,又没有参考与对照。 但思路是没错的,最重要的便是笔尖的渗透性。 难不成真要用煤石来制硬笔吗? 这种人人一看就会的产物,还怎么赚钱? 技术攻关是痛苦的。 “老子现在连个钢笔都造不出来!……” 当宁儿与李丽质路过寝殿时,听到太子殿下又在骂圣人了。 李丽质揣着手叹道:“皇兄这么骂一骂也好,憋在心里会很难受。” 宁儿低声道:“公主殿下放心,奴婢已上上下下吩咐好了,太子殿下骂圣人的事,不会传出去的。” “宁姐姐费心。” “应该的。” 东宫太子正在发着脾气,也许是父子默契,同样发着脾气的还有当今陛下。 甘露殿内,一份奏章被丢了出来,李世民怒道:“怎么回事!河西走廊的钱饷怎么还没发出去!” 褚遂良作揖道:“臣在给陛下的太液池别苑筹措银钱。” “钱呢!” “臣……”褚遂良支支吾吾,接着道:“先给吏部了。” “互市的赋税呢!” “回陛下,还没送到长安,多半要六月才能到长安……” “六月?”李世民捋着呼吸的节奏,又道:“六月都入夏了!” 褚遂良又慌忙道:“臣已在安排了,还请陛下再等半月。” 李世民拍案道:“再等半月?朕可以等,河西走廊将士们不能等!”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太监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垂手而立,当初陛下还很贴心地说要给褚遂良时间。 当初安慰褚遂良的是陛下,现在痛骂褚遂良的还是陛下。 褚遂良连忙道:“陛下!还请陛下解除太子殿下的禁足。” “太子,太子!”李世民来回走了两步,指着他又道:“除了太子,你还会说什么?” “臣实在不善此道。” 李世民气得额头青筋隐约暴起,两步走到褚遂良面前,就要再骂,又摇头走了回去,背对着他,道:“朕给了你半月!” 褚遂良委屈得有些哽咽,道:“若太子殿下能够早日解除禁足,臣不至于……” “伱的意思是朕的错了!” 褚遂良慌忙低头行礼,道:“臣绝无此意。” 房玄龄劝道:“陛下,不如先将河西走廊的钱饷送出去,臣愿意筹措。” 李世民颔首道:“今天要是河西走廊的钱饷送不出去,朕就把你褚遂良送去河西走廊,让那些将士们将你军法处置!” “臣……臣领命!” 房玄龄带着褚遂良灰溜溜离开了甘露殿。 李世民气得重重一拍桌案,桌上的茶碗都跳了起来,又落下。 甘露殿内,陛下的呼吸声很重。 长孙无忌道:“陛下。” 李世民差点忘了还有人在甘露殿,便坐下来,苦涩笑道:“以往朝中钱粮调度再困难,也不至于这般。” 长孙无忌道:“褚遂良行事不知主次,才会如此,其实事也并不大。” 李世民闭着眼道:“朕知道。” “陛下是因褚遂良提及了太子,才会恼怒。” “辅机,你说朕这个儿子如何?” “太子殿下在学政上有长处,可在为人处世上有短处。” …… 东宫,李承乾吃着冰镇的胡瓜与爷爷下着棋,很是悠闲。 钢笔的制造只能换一种思路了,光骂圣人是造不出来的。李渊小心翼翼挪动一个卒子,低声道:“你说说你,有这闲心与朕下棋多好。” “爷爷说的是,孙儿就不该去管朝堂上的破事。” “朝堂上的事怎么成了破事了?” 闻言,李承乾注意到了有两个人影挡住了原本照在棋盘上的阳光,皱眉侧目看去,就见到了父皇与舅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一旁。 李世民板着脸道:“朕问你,朝堂上的事,怎么在你嘴里成了破事了?” 李承乾尴尬一笑,道:“父皇,你怎么来了?” “你被禁足,朕就不能来看看朕的儿女?” “弟弟妹妹都在东宫,在隔壁。”李承乾依旧看着棋盘,道:“父皇自便。” 看着儿子冷淡的态度,李世民的呼吸又重了几分。 长孙无忌拉着这位皇帝走远两步,低声劝道:“陛下莫要动气,尤其是他老人家面前。” 李世民沉声道:“他仗着有他爷爷护着,竟这么与朕说话!” 长孙无忌低声道:“其实太子殿下年少,被禁足半月有些怨气也是应该的,换作臣与陛下在当年,难道就不会有怨气吗?” 重新走到这个儿子身边,李世民沉声道:“近来反省得如何?” 李承乾看着棋盘,道:“挺好的。” “挺好?” “不用早朝,也不用被朝中诸多繁杂事折磨。”李承乾忽然一想,又道:“对了,还有儿臣竟然打算做一种笔,一种可以随写所用的笔。” “呵呵,你倒是清闲。” “那还要多谢父皇。” 李世民正色道:“你心里就没有半点悔过吗?” “有的。” “是吗?” “儿臣觉得当初应该亲自动手。”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鼻孔都大了几分,道:“辅机,你看他……” 长孙无忌连忙使眼色,示意陛下冷静再冷静。 李承乾将自己的马往前跳一步,道:“爷爷,将军了。” 李渊看着棋盘,无奈道:“朕又被将死了。” 其实只要太子起来向陛下认一个错,这件事就可以就此了结,太子也能结束禁足,陛下也能放心,朝中所有人都会长出一口气。 而且褚遂良已经快撑不住了,据说此人整日被账目熬得吃不好睡不好,像是浑身精气神被抽空了一般。 再这么下去,他人非要病倒了不可。 被夹在皇帝父子之间的长孙无忌也是心力交瘁,这父子两人没一个是好对付的。 陛下难对付,这个太子更难对付。 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李唐家的三代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李世民接着道:“好!你喜欢禁足是吧,没有朕的旨意,你就……” “陛……陛下!”长孙无忌连忙打断,拉着陛下走到一旁,劝说着,“陛下,朝中有许多事等着太子殿下安排。” 李世民又看了眼喝着茶水气定神闲的儿子,缓缓道:“辅机,你说得对,朕差点上了他的当,让他继续禁足,真是便宜他了。” 长孙无忌抚着心口,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又拯救了一次李唐的江山社稷。 李治小心翼翼走来,拿起一旁的桃子,坐在一旁吃着,他感受到气氛不对,便吃着也不言语。 李世民道:“承乾!今日认个错,朕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李承乾道:“怎么,现在褚遂良闹出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还让儿臣去收拾?” 李世民瞪着大眼,伸着脖子,咬牙切齿道:“你还不愿意了?” “当初还不是父皇自作主张,现在还要孤认错,父皇怎么不认错?” 话音一落,李世民伸着的脖子都红了,指着他怒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朕说一遍!” “就说了!怎么了?”李承乾拍案而起,道:“褚遂良将账目搅和成这样,父皇就没半点责任吗?” “你!” 眼看人就要冲上去,长孙无忌连忙架住陛下的双臂,道:“陛下!不可动手!” 李治也连忙抱住皇兄的腿,道:“皇兄!千万要冷静呀!” 李承乾道:“朝堂用度开源节流,好不容易捋清楚了,我容易吗!你当皇帝的倒是轻松一句话,就让我这个太子甘之如饴?有这种道理吗?” 李世民挣扎着就要冲上去,怒道:“你自己闯的祸,你说朕的不是!” 长孙无忌拽着皇帝的手臂,道:“陛下,陛下呀!” 李治还抱着皇兄的腿没有撒手,李慎也来帮忙,抱住了皇兄另一条腿,生怕这父子在东宫当场动起手来。 李世民气得一脚踢翻桌子。 李道彦见状连忙走来,抱拳道:“陛下,太子殿下,可否需要护驾!” “滚!”李世民一声大喝。 “喏!”李道彦又慌忙退了下去,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办,一边是陛下,一边是太子很为难人的。 李世民额头的青筋一跳又一跳,呼吸沉重道:“从今天开始解除禁足,明天开始给朕老老实实上朝听政,处理朝政钱粮调度。” 李承乾重新站定道:“好哇,往后钱粮的事以儿臣的意见为主。” 李世民重重一挥衣袖,快步走出了东宫。 长孙无忌差点感觉天要塌了,还觉得心口跳动得厉害,跟着走出了东宫。 李道彦带着自己的禁军整军,列队,而后也离开了东宫。 东宫太子圈禁了半月,终于结束了。 李承乾低头看了眼两个弟弟,道:“没事了,松手吧。” 李治与李慎擦着额头的汗水,“还好皇姐知道皇兄与父皇一定会吵起来,便让弟弟在一旁候着。” 静谧的立正殿内,一个宫女慌乱走来,道:“皇后,不好了。” 长孙皇后手中缝补的针线停下,询问道:“怎么了?” “东宫……”宫女指着东宫方向,道:“太子与陛下在东宫吵起来了。” “动手了吗?” “没……没有。” 长孙皇后低声道:“陛下还在东宫吗?” “说是回甘露殿了。” “没动手就好,拿一些祛火的凉药汤给陛下送去,就说是解暑的。”吩咐完,长孙皇后叮嘱道:“给东宫太子也送一碗过去,就说是安神助眠的。” “喏。” 等宫女离开,长孙皇后将缝补好的衣服放在一旁,丈夫与儿子终于还是吵起来了,都在意料之中,虽不觉得意外,但也觉得很苦恼,这个家以后该如何是好。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科举揭榜 从立政殿端出两碗药汤,一碗给陛下是祛火的,一碗要送去东宫给太子殿下安神助眠。 且说,陛下与东宫太子大吵了一架,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一个时辰传遍了宫中,两个时辰朝野皆知。 听闻此消息,褚遂良回了家之后,便重病不起,请了大夫,也请了太医署的医官,没有三两月的调养多半也好不了。 李泰坐在自己的府邸,他还是喜欢将茶煮着,放一点核桃或者红枣当汤喝。 一边喝着茶汤,听着身边仆从的解释,李泰蹙眉道:“当真?” 仆从回道:“东宫所有人包括当时围在东宫的禁军都知道。” 李泰将手里的卷宗放在桌上,一时间也没了兴致,问道:“母后有说什么吗?” “回殿下,皇后倒是什么都没说。” 李泰盘腿而坐,一手撑着下巴,又是一声叹息。 夜晚笼罩长安城,东宫。 李承乾正在吃着晚饭,弟弟妹妹们都低着头用饭,此刻一言不发,就连平时吃饭的吧唧声都没有了。 大家吃饭都是小心翼翼地,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盆的动静。 见皇兄用完了饭食,拿着碗筷站起身。 弟弟妹妹们不约而同地手中筷子一停,侧目看着皇兄将碗筷放入一旁的水桶中,而后便离开了。 等皇兄的身影从前殿离开,一路走向后殿。 在场的众人又是长出一口气。 李治小声道:“皇姐,今天的皇兄好吓人。” 李丽质将一块炖排骨夹给他,道:“吃你的。” “谢谢皇姐。”李治夹起皇姐给自己的排骨,低头吃着。 皇兄与父皇大吵了一架,用晚饭时弟弟妹妹大气不敢出。 李慎道:“我们的皇兄真是太勇敢了。” 李治点头道:“换作是你,多半已跪下。” 李慎叹道:“以前不知皇兄所言的偶像是何意思,现在皇兄就是弟弟的偶像。” 一旁的东阳公主,听得愣是好一会儿忘了咽饭。 等殿下们都用了饭,小福便带着东宫的宫女们收拾碗筷。 夜里,又下起了雨,又是一声炸雷闪过夜空,将皇宫的这方夜空照亮。 甘露殿,夜空一道炸雷,照亮了皇帝阴沉的脸。 一旁的老太监低声道:“陛下,可以用饭了。” 李世民呼吸依旧沉重,从东宫回来气还未消。 见陛下不说话,老太监看着桌上已放凉的饭菜,长叹一口气。 雷雨持续了一个时辰才停歇。 翌日,天刚刚亮堂的时候,李承乾这才晨跑结束,与李绩大将军用了饭食之后,准备去上朝。 刚走出东宫,便遇到了老师。 房玄龄脚步在东宫前停下,道:“听闻昨天太子与陛下争吵了?” 李承乾揣着手道:“孤一时年少轻狂,让老师见笑了。” 房玄龄忽然一笑,道:“太子殿下的年少轻狂还真是与常人不同。” “是吗?”李承乾抬首道:“谢老师夸奖。” 房玄龄摇头苦笑不语,朝着太极殿走去。 李承乾跟在老师身侧,还有不少朝臣走在前面,陆陆续续进入太极殿。 走在前头的是两位皇叔,河间郡王与江夏郡王。 李道宗道:“李元昌这件事怎么都不该大理寺来管。” 李孝恭点头道:“人是我们宗正寺的。” 李道宗回道:“这件事发生在长安,就应该归京兆府管,怎么能交给他们大理寺。” 李孝恭道:“就不该给大理寺的。” 听着两位叔叔还在计较半个月前的事,李承乾迈步走入太极殿内。 只不过这个太子一走入太极殿,殿内议论声更多了。 李承乾感受着许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们好像是在看什么稀有动物,甚至在评头论足。 所以说唐人的感情是淳朴的,半月不见竟引来这么多关心。 满朝文武的议论声,在这大殿内听起来,就像是蚊虫的嗡嗡声不绝于耳。 李承乾面带笑容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李恪与李泰的目光也关注着皇兄脸上的笑容,听说昨天在东宫与父皇大吵了一架,今天的皇兄笑容格外地明媚。 “皇兄?” “怎么了?” 李恪尴尬一笑,道:“还以为皇兄今天不会来早朝。” 李承乾提了提衣襟,抬首道:“孤的禁足已解除了,自然要来上朝的。” 李泰连忙道:“皇兄,往后可千万不要再对父皇这般不敬了。” 李承乾颔首,“青雀言之有理,你们两个可不要学孤。” 李泰还想再说什么,欲言又止,只好摇头一叹。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喝,皇帝便来上朝了。 李世民在皇位上坐定,今天的早朝便开始了。 今天早朝有点特殊,正是科举揭榜的日子,房玄龄手中拿着名册站出朝班,念诵着一次科举进士及第的名字。 其中这一次科举,选取的进士有五名,榜首是一个叫做许圉师的年轻人。 许圉师的父亲是许绍,河北人氏,当年许绍任职夷陵通守,带着湖北数州之地归附大唐,封谯国公。 而现在,他的幼子许圉师考取进士,又是进士榜首。 至于其他的名字,李承乾一概不熟。 等科举的名册传阅下来,李承乾这才看到,从科举刚开始筹备时才注意到的李义府,裴行俭仅仅只是及第而已。 这一次科举录用的世家子弟只有八人,进士及第一共六十七人。 朝中正缺人,因此尽管进士只有五人,但及第的人数有六十余人,也就是说这一次朝中为了选用人才,尽可能放宽了要求。 录用世家子弟只有八人,李承乾看完了名册便将其交给一旁的李恪与李泰。 太极殿内,满朝文武都在传阅着这一次的科举揭榜名册。 李世民颔首看着众人,等着有人提反对意见。 本次科举参与人数总共有一千三百人,科举录用人数六十有七,与往年相比,此次科举宽松了许多。 这也是因为大唐官吏真不够用,朝中需要官吏补充,必须放宽标准。 房玄龄朗声道:“若诸位没有异议,就此揭榜了。”殿内众人还在议论,但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因这一次科举用的是糊名制。 要论才学,不看出身,这是大唐科举的第一次尝试。 等大殿内的议论停下,李世民沉声道:“传旨,科举揭榜!” 太监高声道:“科举揭榜!” 接下来,早朝进入了正式的流程,与以往一样的各部汇报事宜。 于志宁站出朝班道:“陛下,褚侍郎重病无法理政事,臣请太子殿下继续监理朝中钱粮调度。” 殿内群臣低着头,也没人去看太子殿下,更没有人敢去看陛下。 文武都听说了昨天陛下与太子殿下在东宫大吵一架,多半就是因这件事。 这太子殿下胆子就算再大也不敢在太极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与陛下争吵吧? 皇帝低沉嗓音传来,“既然太子的禁足解除了,依旧监理朝中用度。” 房玄龄站出朝班道:“臣定当尽心教导太子殿下,请陛下宽心。” 见陛下终于点头了,众人也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唐父子和睦,朝政稳定,多好的一件事。 等无人再有要事禀报,皇帝起身说了退朝,满朝文武行礼之后,众人目送皇帝离开。 朝臣们三三两两离开太极殿。 李承乾揣着手走向东宫,打算用了午饭之后,再去中书省。 于志宁连忙道:“太子殿下,还是先去中书省吧。” “不急!”身后又传来另一人的话语,正是河间郡王李孝恭与江夏郡王李道宗。 这两人走在一起,显然就是要蹭饭的意思。 李孝恭道:“老夫都想不起来,上一次在东宫陪着他老人家用饭,是什么时候了。” 李承乾安慰于志宁道:“先去东宫用了饭,再去也不迟,一起吃点。” 于志宁点头道:“也好,但请殿下用了饭,去处理用度。” 房相与舅舅并没有朝着东宫而来,李承乾回头看去就见到他们两人被太监领着去了武德殿。 多半还有要事要商议,身为太子距离朝中的核心还有距离。 房相会悉心教导,舅舅对东宫也是能帮则帮。 可一旦涉及皇帝最权力中心的秘密,这两位都是闭口不谈。 该说的会说,不该说的也绝对不会说。 毕竟东宫太子没有坐在大唐宰辅的位置上。 又或者是这一次科举揭榜了,皇帝还要关注世家的反应? 说来说去,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这世家树大根深,它们就像是埋在地里的塑料袋,经久不衰。 为此,父皇从登基之初,想要施行科举便站在了世家的对立面。 当然了从家国社稷的角度来看,身为大唐的太子除了要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还要正确的时候做出正确的事。 如果父皇不愿意向世家挥动屠刀。 当太子的还能怎么办? 只能争气再争气了。 东宫早已准备好了午饭,马上就要入夏,东宫的饮食近来清淡了许多。 崇文殿内,李渊还是一如既往钟爱茶叶蛋。 李孝恭与李道宗吃着面条,三两口之后便满头大汗。 一边吃着饭,李承乾听着于志宁说着现在朝中的用度的情况,因褚遂良将银钱先给了吏部,而后又给河西走廊送去了一万贯钱饷,导致工部那边用度紧张,礼部错过了谷雨时节的祭奠。 李孝恭道:“您老近来身体如何了?” 李渊道:“戒酒之后,睡得着了,伱们也该戒酒才是。” 李承乾颔首道:“皇叔有空去找孙神医也看看身体。” 李道宗道:“兄长确实该去看看。” 听着一言一语地劝说,李孝恭吃饱之后便离开了。 李承乾跟着于志宁也离开了东宫,去了中书省。 这里依旧忙碌,太子刚坐下,朝中各部需要钱粮调度的奏章就堆放在了眼前。 与褚遂良办事方法不同,太子殿下先将眼前的奏章分类整理,而后开始梳理账目。 这是太子的习惯,凡事要整齐有序,有条不紊。 而后拿出一个算盘,开始安排朝中用度。 中书省内人来人往,李承乾敲打着手中的算盘,专注处理账目。 随着太子批复之后,一份份钱粮调度的奏章放出去,朝中各部心里也就踏实了。 算盘是个很神奇的物件,朝中只有两个算盘,一个在长乐公主李丽质手中,还有一个在东宫太子手中。 从晌午一直到黄昏,中书省外排起了长队。 于志宁拿着一份奏章走到中书省门前,朗声道:“御史台!” 当即就有御史台的官吏走上前,他拿过奏章道了一声谢,脚步匆匆离开。 于志宁再一次走了出来,朗声道:“太常寺。” 言罢,太常寺的官吏着实松了一口气,拿着奏章连连道谢。 于志宁走回中书省,又匆匆出来,举着奏章道:“门下省!” 眼看日落西山,中书省门前还有不少人在等着,于志宁又走到中书省门前,对众人道:“今天天色已晚,诸位明日一早再来,太子殿下会连夜整理,还请回吧。” 等在门前的各部官吏这才三三两两离开。 中书省内,李承乾的面前放着一盏油灯,账目铺开长长一卷。 于志宁看着这个只有十六岁的东宫太子,他的神色专注,眼神在账目上下游走。 专注又执着的神情,看着很有干劲。 太子终究只有十六岁,这朝中用度便又落在太子的肩膀上。 李承乾道:“于詹事,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于志宁作揖行礼道:“殿下早点休息。” 李承乾点着头道:“孤知道了。” 等于志宁也走出中书省,这里就剩下了东宫太子一人。 不多时,有两个小身影快步走来,她们两人左看右看,确认了这里没人了。 李丽质提着一个食盒走入黑漆漆的中书省,只有一盏油灯点亮着,照亮了一张桌子,还有皇兄的脸。 “东阳,快!” 闻言,东阳公主应声点头,还有些胆怯地走入这个朝堂中枢要地。 李丽质走到皇兄面前,将食盒放下,道:“小福今天做了臊子面。” 李承乾搁下手中的笔,接过碗筷,便大快朵颐。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不一样的孝心 看到皇兄用饭了,东阳也放心地笑了笑。 两个妹妹开始整理账目,李丽质道:“现在东阳也会用算盘了,可以帮着皇兄整理,多一个人帮忙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李承乾三两口吃完面条,低声道:“弟弟妹妹都吃了吗?” 李丽质回道:“都吃过了,晚上吃的红烧肉,还是泾阳送来的猪肉,说是第一批养出的小猪,送了一些肉过来。” 东阳又拿来几盏油灯将它们点亮之后,眼前终于亮堂了许多,她低声道:“知道皇兄这个时候还在忙碌,妹妹就与姐姐一起来帮忙。” 李承乾叹道:“这些文书都拖了有些时日,明天就要送出去,有劳你们了。” 李丽质咧嘴一笑道:“无妨,来得及。” 夜色下的皇城很安静。 李世民送着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走出承天门,叮嘱道:“余下的事你们两人多看着点。”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起行礼。 一旁的太监又道:“陛下,太子殿下与长乐公主,还有东阳公主还在中书省。” 李世民点头道:“你们先回去吧。” “臣告退。” 看着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步步走向朱雀门,李世民手里拿着一卷卷宗,走向中书省。 老太监跟在一旁,低头不语。 一直走到中书省门前,李世民看着三个孩子围着一张桌子,算盘的拨动声不绝于耳。 老太监正要禀报陛下来了。 李世民拦住他,只是站在门外,安静瞧着她们。 夜色浓重,太子殿下,长乐公主,东阳公主都没有注意到外面的目光,而是继续盘着账,偶尔低语几句。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李承乾的脸上,这孩子眉头紧锁的样子。 终于,陛下迈步走入了中书省内,走近才看到一旁放着碗筷,看来是这孩子刚用了饭。 老太监突然咳嗽了一声。 李承乾抬头见到了一个提着灯笼的老太监,又见到了站在一旁的父皇。 李丽质与东阳见状,连忙行礼道:“父皇。” 李世民点头道:“还不去休息?” 李承乾活动着有些发酸的手臂,道:“这些账目明天一早就要送出去,今夜就要赶出来。” “太液池的别苑,朕不着急。” “父皇放心,明天就能动工了。” 李世民板着脸道:“朕说了不着急。” 李承乾目光落在账目上,道:“六月之前便能完工。” 父子俩这才说两句话,便充满了火气,李丽质连忙道:“父皇,来寻皇兄?可是有要事商议?” 女儿一句话,让李世民心中原本就要升腾的怒火平息了一大半,便拿出一份卷宗道:“伱自己看看。” 李承乾拿过卷宗,皱眉端详。 准确地来看这是一份考卷,考卷上所写的正是生产关系的文章。 很少见除了东宫以外还会有人写这种文章,再一想其中引述的观点便是自己的留在弘文馆的那篇。 李世民道:“这位裴行俭你可相识?” 李承乾解释道:“儿臣不认识他,不过当初在弘文馆确实放过一篇文章,本想着会让更多人见到,这是两年前的事了。” “嗯,这位裴行俭已及第了。” 李承乾还看着文章又道:“官居何职?” 李世民双手背负,看着外面的黑夜背对着儿子道:“房相让他在渭南县当个县尉。” “父皇的意思呢?” “朕想听听你的看法,毕竟这文章出自你东宫。” 李承乾收起卷宗,点头道:“那就按房相的意思办。” 李世民颔首道:“满朝文武就裴行俭一个人写出了东宫才有的文章,你难道就不想安排他?” “儿臣还能如何安排他,或许是裴行俭一时巧思,毕竟能在科举卷上写这种不入主流的文章,说明了此人有投巧之嫌,儿臣只看他的能力。” 李世民低声道:“当真?” 李承乾将卷宗放在一旁,道:“父皇想怎么样?” 李世民又道:“好,那就让他去渭南县当一个县尉,若当不好一辈子就当个县尉。” “父皇有心了,他真不是东宫的人。” 李世民一步步走出中书省朗声道:“早些休息。” 李承乾作揖行礼,也朗声道:“谢父皇关心。” 面对这父子俩,做妹妹的也觉得头疼。 父皇总算是离开了,两个当妹妹的着实松了一口气,就怕父皇与皇兄在这里又大吵一架。 夜风吹入中书省,让油灯的火苗也是忽明忽灭的。 等将太液池别苑的用度都盘算清楚,李承乾这才带着两个妹妹走出了中书省,关上了厚重的大门,领着她们回了东宫。 从今年开朝,到现在朝中用出去的费有三万余贯了,朝中盈余还有两万贯,等互市的赋税送来,还能宽松五万贯。 满打满算,今年若是顺利的话,朝中的钱粮处于流动状态,可支配的可以达到十万贯。 对于从贞观初年天灾中,复苏的大唐朝政经济,这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情况了。 互市会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朝中资金来往的重要组成。 就如泾阳又卖给了突厥人一百袋肥皂渣,这些肥皂渣每袋可以换六十头羊,那就是六千头羊,肥皂换成了羊群,用羊群再进行交易,朝中便可以从这种互市行为,收取关税。 以关中一头公羊的价格三百钱来算,那就是一笔一千八百贯的大买卖。 肥皂送出去便赚了近两千贯。 这还是正常操作的,杜荷让人将羊群卖到关中以东的各州府,还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那么仅仅只是一些肥皂渣,抛却运送的人力成本,杜荷至少能净赚一千贯钱。 一笔交易就有如此收入,而且不过是些边角料,这个开头无疑是好的。 相较于以前在泾阳开设一个作坊,那都只是小买卖,不论是舅爷还是皇叔,根本看不上眼。 而掌握大唐的进出口贸易的渠道,这才是真正的大买卖。 翌日,朱雀门揭榜了,那个叫许圉师的年轻人成了这一次科举的进士榜首,很快就成了长安城的议论焦点。 而许圉师也很快成了世家子弟们想要联姻的对象。 像这样的人将来可能会站在朝堂上的重要位置,更不要说此人的家世,又是谯国公家的孩子。 裴行俭在及第的名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地叹息一声。 李义府走来,低声道:“裴兄,祝贺了。” 裴行俭道:“看到你名字了,也祝贺你。”李义府作揖道:“在下已拿到了官身,如今是门下省典仪。” 裴行俭道:“在下也拿到了官身,渭南县县尉。” 至于其余人各自都有了安排,裴行俭又道:“这就已踏入了门下省,义府兄弟将来入中书省,未尝不可。” 李义府抬首看着及第名册上的名字,道:“裴县尉将来或许也会入三省执掌六部。” “说笑了。”裴行俭慵懒地说道:“县尉挺好的,某家以后做一辈子的县尉。” 两人笑着告别,各走一边离开了朱雀门。 将来会如何谁也不知道,李义府很年轻,裴行俭也不过十六岁。 李义府是一个对世家有恨意的年轻人,因此裴行俭不想与这人走得太近,免得将来会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新任的县尉要去京兆府拜会上官京兆府尹,毕竟渭南县也在京兆府管辖。 裴行俭拿出文书递给了这里的门吏便走了进去。 李道宗手里拿着一面铜镜,剃着自己的发黄的牙齿。 “府尹,裴县尉来了。” 一旁的小吏低声道。 李道宗不耐烦看了一眼刚来的这个生面孔小子。 裴行俭作揖道:“渭南县县慰,裴行俭见过府尹。” 李道宗放下铜镜,吸了吸鼻子,端坐好,打量着这人,道:“有人说你是当将军的人才。” 裴行俭不解道:“府尹这是何意,下官不过是个县尉。” “有人还说让某家特别关照你,你小子有什么过人的本领?” 面对府尹的咄咄逼问,裴行俭站在原地很是疑惑,道:“下官确实想过做个将军,可从未领兵打仗过,只是科举及第任了一个县尉。” 李道宗继续道:“能吃苦吗?” 裴行俭作揖道:“敢问府尹,是谁要关照下官,是谁说下官是个当将军的人才。” 李道宗丢出一份卷宗,道:“少问,拿了就去干活。” “这又是什么?” 李道宗冷哼道:“少问。” 当官的第一天,裴行俭就一头雾水,拿起府尹丢在地上的卷宗打开一看便是,渭南县三年改造计划。 “哗啦!” 这个厚重的卷宗打开,裴行俭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图解又是大吃一惊,道:“这是……” 李道宗又吸了吸鼻子,道:“少问。” 又被这个府尹一句话,两个字给呛了回来,裴行俭手捧着这份卷宗,大致明白了这是往后三年要做的事。 但长安的京兆府,办事都这样的吗? 裴行俭心有困惑,看向府尹。 话还没说出口,又怕对方又是一句话两个字。 深吸一口气,收好卷宗,裴行俭行礼道:“下官告辞,打扰了。” 等人走了,坐在衙内的李道宗继续对着铜镜剔牙,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会选了一个堪堪及第的河东小子。 做完这些,李道宗对一旁的小吏道:“给东宫送个话,就说事情安排下去了。” 小吏应声道:“这就去。” 此刻的东宫太子,正在太液池边,身边跟着于志宁与徐孝德。 一卷账目还拿在手中,李承乾看着一群工匠丈量地面,道:“一百尺就够了,不用太大。” 新任的工部侍郎徐孝德道:“殿下,这毕竟是陛下居所,还是大一些为好。” 李承乾道:“钱粮用度有限。” 徐孝德点头,又给工匠传话,道:“前后左右一百尺,不要量多了。” 于志宁又道:“殿下,木料送到了。” 李承乾走向刚运到这里的木料,看着一根根圆木放在一起,问道:“这都是什么木料?” “回太子殿下,按工部安排,将原本的楠木都换成了杉木。” 李承乾在账册上划了一条,接着道:“杉木挺好的,便宜实惠,楠木太贵重了,又不是宫殿。” 准确地来说皇帝住的地方应该就是宫殿。 可用太子的说法,这里不过是皇帝避暑的别苑,不算皇宫,虽说是建设在建章宫的旧址上。 为了调度预算,李承乾本着一切从简节约的方式,能省则省。 只要这里少用一块砖,河西走廊的边关就能多一块砖。 李承乾又叮嘱道:“用石子将路铺平了,河边一定要全部用护栏围起来,切勿有疏漏。” “喏。” 太子殿下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群工部的工匠。 殿下每每吩咐一句,工匠们便要记下一个要点,生怕有疏漏。 兴庆殿内,李世民吃着桃子看着近日的东宫起居注。 太监脚步匆匆而来,脸上带着笑容,道:“陛下,别苑开始修建了,终于动工了。” 李世民嚼着桃子,侧躺着。 太监又道:“而且太子亲自带着工匠在查看,说是这太子殿下一向如此,事必躬亲,哪怕是用多少砖石,用多少木料都要亲自过问。” 李世民点头,将手中的桃核一丢。 太监伸手接过桃核,接着道:“陛下,而且太子殿下亲自带着工匠叮嘱,工部的人都说殿下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这才会亲自看着陛下的别苑动工,还说要多修一个台子,能让陛下钓鱼散心。” 李世民往嘴里放了一个冰块,放在口中嚼着,“咯嘣,咯嘣……” 太监站在一旁还是面带笑容。 李世民冷哼道:“孝心?他将楠木换成了杉木。” 闻言,太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呵呵,前后不过一百尺,承乾的孝心,朕都看在眼里。” “老奴也是听别人议论,老奴真不知道殿下还做了这些事。”太监跪在地上汗如雨下。 李世民又道:“无妨,朕也就住一两个月避暑而已。” “是老奴没有打听仔细,老奴不该说这些。” “你也没有说错,太子行事向来是事必躬亲的。” 感冒后,还是咳嗽得厉害,让小张稳一稳病情,就当休息早睡两天。 之后会争取加更的。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夕死可矣 太液池边,李承乾看着一群工匠夯实地基,准备木料,一共一百三十五人给父皇建设别苑。 “徐侍郎,以往工部的工匠是怎么算工钱的。” 闻言,徐晓德连忙上前躬身道:“寻常工匠一天六十钱,有经验的老工匠一天一百钱。” 他翻着账目一边道:“现在有老工匠七人……” “行了。”李承乾打断他的话,沿着太液池边走着,低声道:“当初让你在工部做事,是孤安排的,没经过你的意见,你工部觉得如何?可还适应?” 徐孝德道:“臣能适应。” 李承乾揣着手,走回玄武门又叮嘱道:“这半年来孤看过工部的账目,发现这两年工部所耗银钱颇多,孤与父皇向来是节俭的,伱觉得谁在如此耗费钱财?” 徐孝德欲言又止,他作揖道:“臣也看过工部的账目,阎大匠说臣在工部任职侍郎就是为了管账目。” 李承乾颔首。 “说起近来工部所用银钱……”徐孝德欲言又止,工部这两年钱确实多,可这个“钱”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当今太子的父皇,当今陛下呀。 “你怎么又不说了?” 徐孝德又作揖道:“臣在工部一定会看好账目的。” 李承乾望着玄武门叹道:“光是看好账目还不够呀。” “以后,工部但凡有所用钱用工匠的时候,臣一定禀报太子殿下。” “嗯。”李承乾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辛苦你了。” 徐孝德连忙行礼,目送太子走入玄武门。 殿下安排是有深意的,徐孝德莫名感觉手中的账目很重,很重很重…… 朝中各部运作终于顺畅了,朝中众人也因此长出了一口气,吏部的官吏得到了补充,除了给朝中各部补充,还替换各地的官吏,将一些不识字或是办事能力不行的官吏给换下去。 今天难得清闲,长孙无忌得了空便去看望舅父。 高士廉摇着手中的蒲扇,看着手中的书卷,低声道:“高林呢?老朽不是说过,你辅机若来了,来一次赶走一次。” 长孙无忌道:“舅父,高林正在采买米面。” 高士廉气馁道:“老朽忘了,他出门了,在这里你不用这么多虚礼,又赶不走你,你自便吧。” “舅父……” 高士廉缓缓道:“太子殿下与陛下吵了一架?” 长孙无忌站在一旁颔首。 高士廉翻过一页,继续看着书,道:“老朽就知道,你除了周旋还是周旋,你根本不敢支持太子去顶撞陛下。” 长孙无忌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在一旁坐下来,道:“外甥怎敢……” 高士廉冷哼道:“没出息。” “从小到大,外甥在舅父眼里就是没出息的。” “现在还是这么没出息的。” “让舅父失望了。” 高士廉气馁地侧卧着,想骂他又骂不出口了,缓缓道:“骂一个没出息的外甥,真是多余,骂了这么多年也没用,累了。” 长孙无忌端坐在一旁。 “观音婢的身体如何了?” 说起妹妹的身体状况,长孙无忌连忙道:“孙神医说颇有好转。” “要不是太子殿下千方百计留住了孙神医,你妹妹的身体该如何是好。”高士廉不悦道:“你就不知好歹吧。” 长孙无忌低着头没有言语。 这个外甥对皇帝太忠心了,忠心得甚至有些盲从。 高士廉低声道:“虽说当皇帝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至少太子殿下把长孙家真的当长辈看待。” “舅爷说的是。” 高士廉又问道:“近来如何?” 长孙无忌回道:“陛下给东宫解除了禁足,朝中各部也都安心了。” “嗯。” 高士廉缓缓点头。 “科举揭榜后朝中官吏都有了补充,而且给各地的官吏作了一些替换……” “老朽没问你这些。” 话语被打断,长孙无忌又道:“只要太子殿下掌管钱粮调度,支持互市,东宫不涉及吏部的事,或者别的事,外甥便放心,若是太子殿下牵连的事越来越多,那外甥就会很烦。” 高士廉道:“你烦什么?” “外甥烦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陛下与太子殿下之间,他们父子要是再起争执便会烦。” 高士廉轻蔑一笑。 长孙无忌低着头,又道:“让舅父见笑了。” 说话间,长孙无忌又看到了一个算盘,蹙眉道:“这是……” 高士廉解释道:“东宫送来的,老朽也不知此物要如何使用,便挂在了墙上。” “没想到太子还将算盘送给你舅父。” 高士廉道:“怎么?太子殿下没有送给你?” 长孙无忌看着算盘,失落地一声叹息。 泾阳,一大群妇人坐在作坊前,她们将茶叶装入一个个的布袋中,每个布袋装三两茶叶。 许敬宗道:“杜荷公子,现在西域人都在打听肥皂,他们都要买肥皂我们不卖吗?” 杜荷放下手中的算盘,低声道:“今年关中的肥皂又到了旺季,关中还不够卖的,先将这些茶叶卖出去吧。” 许敬宗又强调道:“可西域人都要买肥皂,他们甚至愿意先付钱。” 杜荷叹道:“那又如何?肥皂一定要先满足关中需求。” 许敬宗不解道:“这是太子殿下要求的?” “嗯。”杜荷缓缓点头,接着道:“钱就在他们手中,又不会消失,而肥皂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想卖多少都是我们说了算,千万不要被金钱左右了。” 商人都是被金钱左右的,而杜荷想要成为一个不被金钱左右的商人。 他接着道:“肥皂也不是他们有钱就能买的,不要竭泽而渔,许县丞须知当你卖给高昌王子一万块肥皂,对我们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损失,还请许县丞传话出去。” 许敬宗不解道:“高昌王子买了一万块肥皂,为何对我们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损失?” 杜荷颔首道:“没错,对西域人对泾阳作坊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损失,因为高昌王子一个人就吃完了整个西域的一年的肥皂份额。” “份额?” 泾阳经商理念一直都是很超前的,因为杜荷的赚钱速度非常快。 当西域人都在拿着钱要买肥皂的时候,泾阳反而不卖了。上官仪脚步匆匆而来,问道:“那我们现在卖什么?” 杜荷神色平静道:“慕容顺休息好了吗?” “昨天刚回来,现在还睡着。” “告诉他,明天带着这些茶叶送去突厥,卖给突厥人。” “可是突厥人没有钱,他们都是用羊群换肥皂的。” “无妨,那就用突厥的战马来换茶叶。”杜荷又吩咐道:“茶叶一共有三份,一份给漠北,一份给突厥,另一份给吐蕃人。” 上官仪又问道:“西域人呢?” 杜荷蹙眉道:“不作考虑。” 有时候杜荷公子的决定,并不用多问,因这些决定并不是他自己的想法,而是东宫太子的安排。 整个泾阳,种什么作物,做什么事,要怎么安排买卖也都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因此上官仪觉得许敬宗这种不断问杜荷,为何,为何又为何? 这种事情是没有意思。 哪怕太子殿下一句话让整个泾阳的财富化为乌有。 杜荷也会照办,因这里的一切也都是在太子殿下的一句话而建立起来。 成也是太子殿下,败也是太子的一句话。 整个泾阳,所有人的命运都在太子的手中。 如果说现在长安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与当今陛下是不和睦的,甚至几天前,太子与陛下大吵了一架。 可在泾阳,这里就是太子殿下一个人说了算的地方。 听完了杜荷的吩咐,上官仪见到许敬宗正在与应公说着话,一间小屋内,许县丞正在向应公抱怨着。 “你说这杜荷公子到底在想什么,他难道放着这么多肥皂留着囤灰吗!” 武士彟坐在屋内,正闻着茶香,女儿小武就坐在里屋,正在学着写字。 听完许敬宗的一阵抱怨,武士彟放下手中的茶碗,道:“老夫不参与泾阳经营你说的这么多,也不是老夫能够左右的。” 许敬宗气馁道:“杜荷公子宁可将茶叶卖给吐蕃人,也不愿意卖给西域人。” 武士彟笑着道:“许县丞,泾阳的图谋不是为了赚取眼前的银钱,那就说明一定有更大的图谋。” “更大的图谋?”许敬宗挥袖道:“不就是做个经营,买来卖去的事,有什么好图谋的。” 武士彟缓缓道:“长袖善舞,多钱的人一定善贾。” “应公言外之意是什么?” 武士彟低声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既然眼前的利益没必要去争取,那就有更大的图谋。” 许敬宗还是不解地啧舌。 武士彟又笑了,接着道:“许县丞是县丞,太子殿下只是让你建设泾阳,可从未说过让你参与肥皂经营,现在太子要主持互市,所图谋一定是更大的利益,许县丞坐好自己的位置,办好你自己的事。” 许敬宗气馁一叹,只能快步离开。 等客人走了,小武这才从里屋走出来,十岁的她嬉笑着道:“爹爹,这个许敬宗好笨。” 武士彟抚须道:“你要称呼他许县丞。” 小武又道:“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去长安?” 武士彟道:“你又想着去见徐慧了?” “爹爹!” 看女儿央求的样子,武士彟犯难道:“等忙完泾阳这些事就回长安去走走,为父还要去见见太上皇,听说他老人家戒酒了。” 小武重重点头道:“好,爹爹要说话算话。” 武士彟抚须笑着,“当爹爹的何时说话不算话了?” 应国公在泾阳这半年,参与泾阳经营,将原本并州的许多商人旧故都介绍给了杜荷。 因此现在杜荷的绝大部分的人脉也都是当年并州的人脉。 这些资源都成了杜荷开拓生意的基础。 在泾阳忙了三天,武士彟便动身去长安了。 一驾马车缓缓到了长安城前停下,武士彟先去见徐孝德,如今徐孝德任职工部侍郎,正在为陛下营造避暑的别苑。 因此,此番前来走了空没有见到徐孝德,便将女儿先交给了徐孝德的夫人照顾着,小武还有徐慧能够陪着玩闹。 他也放心了,便快步去了皇宫。 东宫,李承乾吃着胡瓜,看着皇叔送来的文章。 李道宗站在一旁道:“这个裴县尉到了渭南县之后,也没有大动干戈,殿下交给他的三年计划,此人多半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李承乾道:“若裴守约不是这块料,以后想个办法入军。” “入军?”李道宗越发不解了,道:“此人是科举入仕的文人。” 直到现在,在李承乾的认知中什么人在什么样的位置上,多半是合适。 也就有了要在泾阳种葡萄,在后世泾阳是一个种葡萄的好地方。 那么裴行俭在后世会成为大唐举足轻重的将领,放在现在也应该正确的。 直到现在李承乾也想不明白,自己的估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个裴行俭为什么会是一个文人? 是文人也就算了,他的文人水平怎么这么差,就连科举也只是堪堪及第。 还有李义府,也是如此。 这种从后世来的认知,让李承乾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比如说这样的人应该会是办事的能手,因此这种方面的认知,从许敬宗与上官仪身上已经验证过一遍了。 这是可行的,但眼下来看…… 李承乾开始对这种认知的套用有些迷茫了,难道说真是自己误会了? “裴守约若是当不好县尉,那就将他放到河西走廊,给孤戍守边关去。” 李道宗小声道:“这不好吧。” 李承乾道:“有什么不好的?” 李道宗挤眉弄眼,“殿下,有点过分了,这应该是赵国公这个吏部尚书的事,官吏升迁与东宫无关。” 咬了一口胡瓜,李承乾轻描淡写道:“吏部尚书是孤的舅舅。” “就算是赵国公可以应允,房相也不见得会放任殿下的。” “房相是孤的老师。” 李道宗还想再反驳,又找不到理由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被监视的太子 李承乾笑着道:“这都是皇叔的京兆府的安排,孤又没有参与。” 李道宗感慨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李承乾迟疑道:“这话是这么用的吗?” 李道宗抬首道:“有感而发,虽没有朝闻道,但夕死可矣。” “殿下,应公来了,说是来看望太上皇。” 闻言,在一旁假寐的李渊连忙起身,“快请他进来。” 李道宗又行礼道:“殿下,老夫就先行告退了。” 李承乾又道:“皇叔不用着急,他是自己人。” “自己人?”李道宗眉头一挑,警觉起来。 应国公武士彟快步走来,来到近前行礼道:“臣武士彟拜见陛下,见过太子殿下。” 李渊连忙将人扶了起来,道:“你来了就好,还以为你辞官了就不来看望朕了。” 武士彟低着头躬着身子道:“臣怎敢忘。” “好,好,好!”李渊连道三声好,请着人坐下来,询问道:“身体如何了?” 武士彟颔首,“臣按孙神医的叮嘱,一直都在泾阳。” 李渊道:“你为朝堂奔波了大半辈子,现在应该好好休养。” “太子殿下安排得很好,陛下放心。” 李渊看了眼这个孙子,笑了笑。 李道宗站在崇文殿边上沉默不语。 李承乾道:“应公,近来泾阳如何了?” 武士彟作揖道:“一切都在按照殿下的安排经营。” “嗯。”李承乾收起手中的卷宗,交还给一旁的皇叔,又道:“杜荷也好,许敬宗也好,他们在经营上都没有您这般经验丰富,有劳您从中指点。” “其实许敬宗对殿下的一些决定,颇有言辞。” 李承乾喝着茶水,听着应公实话实说如今的泾阳情形。 泾阳不是许敬宗一个人独大,就算是许敬宗的能力再强,只要有杜荷与应公,还有上官仪在,他也不能闭塞视听。 闭塞言路,闭塞视听对一个太子,或者是对一个皇帝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一旦有权臣能够做到这个地步,那么不论是皇帝,还是太子,伱的处境都会很危险。 因此走群众路线,亲自下基层很重要。 就算是给父皇建设别苑也要自己亲自看过才行。 李承乾道:“他有什么言辞?” 武士彟回禀道:“互市上不给西域人肥皂,眼前能够赚的不赚。” 李承乾笑着道:“无妨,他不过是一时牢骚而已,将自己的能力看得很重的人,自然不会安于现状,他想要更大的权力,才会发牢骚。” 武士彟道:“殿下能够看穿他的心思,实乃幸事。” “暂且将他放在泾阳,他知道您来东宫了吗?” “老夫说今日来看望太上皇,他多半清楚的。”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人心浮动是难免的,毕竟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孤要将他当作一个人,而不是听东宫摆布的棋子。” 武士彟连忙行礼道:“殿下想要怎么做?” “告诉他,就说孤以后会提拔他,他本来是在秘书监任职,孤往后还需要左右手来主持朝中用度。” “臣明白了。” 李承乾笑着道:“有劳应公了,许敬宗,上官仪都还年轻,望应公多多指点。” 武士彟作揖道:“臣领命。” 让应公与爷爷多说说话,李承乾带着皇叔走出崇文殿,一边交代着道:“李义府呢?” 李道宗回过神,道:“他在长安的朋友不多,行事倒是很麻利,传闻李大亮将军对此人颇为看重。” “先前此人就是受李大亮举荐来朝中入仕了,不过此人放弃了举荐的机会,想要科举入仕,现在科举及第,入朝为官,李大亮将军更看重他了。” 李承乾揣着手低声问道:“长安城的世家子弟有什么动静吗?” “该回去的也都回去了。” “有劳叔叔了。” 李道宗又作揖行礼,“殿下往后不要与陛下争吵了,当初东宫就解除圈禁,我等好多兄弟都睡不好,生怕……” 李承乾错愕笑道:“生怕什么?” 李道宗退后一步道:“殿下好好当个东宫储君,对我等来说便是最大的幸事。” “父皇还能废了孤这个太子不成?” 闻言,李道宗头皮一紧,“殿下万万不可这么说。” 李承乾又道:“还是说你们担心孤篡位谋逆?” 李道宗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说笑了。” “是呀,怎么会呢?叔叔不要多想,也不要让别人多想。” 李道宗望着太子和善的笑容,太子眼神中好似有光。 这么和善又懂事的太子,下能照顾皇子公主,还能帮助太上皇的养老,这样的太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谋逆的。 “臣多虑了,殿下见笑。” “无妨。” 送着叔叔走到东宫外,李承乾揣着手道:“慢走。” 李道宗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不用送了。” 用过午饭之后,李承乾还要去看看太液池边上正在修缮的别苑,中书省就暂且不用去了,因朝中用度也到了淡季。 余下的事交给于志宁去办就行,而自己作为太子还要盯着现在宫中唯一一个耗费银钱的“公事”。 风吹过的时候,太液池的水面泛起一些涟漪。 五月的关中风较多,多半是因为偏北气流与还未完全褪去的持续低气温影响。 别苑的地基已经夯实了,因这里原本就是以前建章宫的旧地,所以地基本来就很结实。 有几个木匠正在刨着木料,李承乾坐在一旁道:“这位大爷做工匠几年了?” 闻言,那老人家连忙行礼道:“太子殿下。” 没有注意到太子前来,周遭的几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躬身行礼。 李承乾摆手道:“你们不用多礼,接着干活,要赶在六月前完工的,可不要耽误。” “我等,万不敢耽误。” 言罢,众人接着忙活手上的事。 他们都是工部征来的工匠,也是手艺老道经验丰富的老匠人。 “老人家,做工匠几年了。” 听到太子的话,这个老工匠惶惶恐恐,手上的活也没停下来,应声道:“半辈子了。”李承乾卷起袖子,坐在工匠们原本坐过的石堆上,“先前的桌椅也都是你们造的?” “回殿下,是的。”老工匠手上的活依旧不敢停下来。 “你说近来会下雨吗?” “今日来风多,要是云也多,多半今晚就要下雨了。” 李承乾抬头看着天,见到了一朵朵厚重的云,云朵的底部漆黑,在风吹动下,它们飘得很快。 不多时遮住了眼前的阳光,当云飘过之后,阳光又露了出来。 “那多半是要下雨了。” “是呀。”老工匠面对一旁的太子很是惶恐。 “您老不用紧张,就算不下雨也没什么。” “我等不会耽误工期的,殿下放心。” 身为东宫太子,与他们谈话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一旦知道自己是太子,三言两语生怕会砍了他们的头。 还说下雨?难道今晚不下雨,孤就会砍了他们的头吗? 这种沟通很费劲,李承乾索性走远一些,不影响这些匠人们劳作。 坐在太液池的水榭内,李承乾拿出鱼竿,闲着无事一个人钓鱼。 大概是过了一个时辰,几滴雨水落在水面上,紧接着风也大了几分,吹得宽大的袖子猎猎作响。 一场大雨说来就来。 水榭不远处,一个太监站在不远处,看到了太子殿下丢了手中的鱼竿,一场大雨搅和了太子的兴致。 太子殿下正在指着天大骂,如果老天是一个人,太子好似要将老天的头砍下来。 太监心中记下这一幕,便脚步匆匆离开了。 一些雨水飘入水榭中,李承乾只好坐在雨水没有飘到的另一边,一脚踩着石阶,斜靠着栏杆。 太子一个人坐在雨中的景色,显得十分地寂寥。 又像是无聊至极,干脆看着雨景发呆。 太液池宽阔的水面上,偶尔还有几条鱼跃起来,又落下。 天空炸响几声闷雷,雨势越来越大,水面上泛起了水雾,很快就淹没了远处的水榭。 站在太液池的岸边,已寻不到湖中心的水榭,以及太子殿下的身影。 三两个太监远远望着,想要从雨幕中寻找到太子的身影,可雨势实在是太大了,雨水打在脸上睁不开眼。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风终于小了,雨势也减弱了。 此刻,终于看清了水榭内的情形,太子殿下还好好地坐在水榭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生了一堆火,正在烤鱼吃。 眼看太子朝着几人招手,这两个太监脚步匆匆,从太液池的这一头,一直跑到另一头。 太液池的池水上涨了不少,水面上的栈道湿漉漉的,水面与栈道齐平。 脚步踩着木制栈道的声音越来越近,李承乾笑道:“你们一直淋着雨看着孤,是父皇吩咐的?” “回殿下,陛下没有吩咐。” 看他们淋了雨哆哆嗦嗦的样子,李承乾又道:“近来烤一会儿火。” 太监又道:“老奴不敢。” 李承乾低声道:“那就拿一些干燥的柴来,孤这边的火不够大。” “喏,老奴这么这就去。” 李承乾又看了他们一眼,从走入太液池看着,这些太监就远远望着,还口口说说不是父皇安排的? 就算真不是父皇安排的,今天太子在这里的一切举动也都会告知父皇。 等他们抱着干燥的柴火来,李承乾正吃着烤鱼,吩咐道:“放进火堆中。” “喏。” 下过雨,太液池的池水很浑浊,李承乾将吃剩下的鱼头与鱼骨头丢入池水中,从袖子里拿出两颗桃子,顺便洗手将桃子洗了洗,坐在水榭中,又怡然自得吃起来桃子。 雨势从暴雨又成了小雨。 “你们将衣服也烤干,等暖和些了,就回去吧。” “谢殿下。” “孤也不是为难你们,往后看到孤来太液池,你们不用远远看着,就在孤身边跟着。” “老奴不敢打扰殿下雅兴。”一个年纪稍老一些太监道。 “说不上雅兴,孤要看着父皇的别苑建成。”李承乾嘴里嚼着桃子又道:“你们也挺不容易的,烤干之后就将孤在这里的行状都回禀给父皇吧。” “老奴不是陛下派来监视太子殿下的。”言罢,两个太监当场跪下了。 李承乾没有去看他们,而是吃着桃子继续道:“孤也没说你们是父皇派来的眼睛,不用这么紧张。” “殿下,老奴知错了,以后绝不再来打扰殿下,绝不多看一眼殿下。” 李承乾将手中的桃核丢入水中,桃核浮在水面上,就有三两条肥硕的鱼围着桃核打转。 “走吧,孤烦了。” “喏。” 两个太监相互搀扶着,哆哆嗦嗦离开了这里。 也不知他们是真的觉得冷,还是怕了这个洞察力如此强的太子。 太子殿下的行状自然会有人一五一十地告知皇帝。 这两个太监离开了太液池,当即就去了甘露殿向陛下禀报。 李世民冷哼道:“承乾,真是这么说的?” “回陛下,老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太子真就只问了这些?” “陛下老奴真是什么都没说,老奴只是远远看着太子殿下,当时雨势很大走得近了一些,雨忽又小了,老奴张望的样子被殿下发现……” 李世民笑着道:“朕的这个儿子还真机警。” “太子殿下不仅机警,还能够观察人心,老奴心里想着的是什么,殿下三两句话就说清楚了。” 看着两个被儿子吓成这样的太监。 “行了,赐姜茶祛寒。”李世民试着手中这张弓,怎么试都不满意。 “陛下,太子殿下还说了,殿下会亲自盯着陛下的别苑建成。” 殿外还下着小雨,天空偶尔还有几声炸雷的隆隆声传来,声音并不大。 风入甘露殿的时候,更冷了。 殿外的太监禀报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闻言,刚刚讲话的太监一个哆嗦又跪在了地上,脸贴着地不敢抬头。 李世民沉声道:“让他进来。” 李承乾走入温暖的甘露殿内,转身将手中的竹伞放在殿外,提了提衣襟面向殿内。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互相“信任”的父子 李世民手捧着卷宗翻看着,又瞧眼了走进来的儿子,缓缓道:“怎么有空来朕这里了?” 李承乾笑道:“儿臣来看望父皇。” 皇帝的目光依旧在卷宗上,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赐座” “谢父皇。” “还有西域送来的葡萄。” 李承乾从一旁的一串串葡萄中摘了一棵吃着。 李世民笑道:“怎么?泾阳的葡萄还没种出来吗?” 殿内两个湿漉漉的太监还跪在地上,脸贴着地面正在发抖。 李承乾忽然道:“跪着做什么?” 李世民低声道:“他们觉得做错了事。” “这是做错什么事了?”李承乾走到一旁低声道:“你们不是刚刚在太液池给孤送柴火的吗?” “太子殿下!”那太监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老奴,老奴……” 李承乾面带笑容,接着道:“是做了什么错事,让你们这么跪着的,小心得了风寒。” 李世民也是面带笑容,“听到没有,太子殿下不用你们跪着了。” 太监依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着陛下,更不敢直视太子殿下。 “父皇,儿臣今天去看了看别苑的工事,建设得很顺利,六月之前就能完工,到时候父皇住在别苑中,说不定还能吃到泾阳种出来的葡萄。” “朕的儿子想得真是周全。” 李承乾揣着手,蹙眉道:“父皇应该相信儿臣。” “朕自然是相信伱的。” “父皇不会派人监视儿臣吧。” “呵呵呵……”李世民笑着道:“朕怎么会派人监视你,你是朕的太子,朕最信任的就是你。” 李承乾作揖道:“谢父皇体谅,儿臣早就知道父皇绝对不会派人监视的。” “还有别的事吗?” “儿臣告退了。” “把葡萄也带走。” “谢父皇。” 太子殿下拿起了一盘葡萄,而后脚步不急不慢地走出甘露殿,而后听到了雨点落在雨伞上的声音。 李世民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卷宗,看着走入雨中的儿子,又看还跪在地上的太监道:“都听到太子的话了?” “老奴听到了。” 李世民低声道:“往后就留在甘露殿做事。” 太监又是连连磕头,道:“谢陛下。” 雨势时而大,时而小,到了傍晚时分,天边才迟来地出现阳光。 李承乾坐在东宫的前殿,给弟弟妹妹改着作业,除了李治与李慎还有些跟不上,其余人都可以学习较为复杂的应用题了。 李丽质吃着葡萄,低声道:“皇兄,几何数学真的需要这么多公式吗?” 李承乾颔首,“需要,孤只是将一些较为复杂的数术道理用公式的形式表现出来。” 刚下过雨的宫里还是湿漉漉的,宫女正在安静地擦着前殿的地面,让殿内尽可能保持洁净。 李丽质看着几何公式,蹙眉沉思着。 翌日,李承乾下了早朝,便来到了太液池边,与这群工匠一起忙活着,亲手为父皇搭建这个别苑。 “太子殿下,你不用这样的。”一旁的老工匠笑呵呵说着话。 “孤能学到一些是一些,你们不用这般拘谨。”李承乾拿着一个木锤,将榫卯敲入木架的连接处。 太子是个办事很认真的人,因此这里的木匠活,太子掌握得很快。 李承乾穿着围裙,手上戴着布手套,先用这里的木料做了各种尺子,甚至还给自己做了一个圆规。 在木料上画好标注好之后,再用锯子锯下来。 有工匠好奇,太子殿下的这些工具究竟要怎么用。 工匠们习惯了把一块石头挂在木架上,来确认墙壁的垂直,这是一种工匠们口耳相传的技巧。 而太子手中有一个三角尺子,只要在墙角一放,便可能知道是否有偏移,甚至用一个半圆木板,可以测量出角度。 李承乾可以很轻易地量出九十度角,与四十五度角。 而工匠多是凭借经验,在直角的两端做标记,找出太子殿下所谓的两个四十五度。 工匠们不知道什么是四十五度角,他们一般习惯地称为对角。 “皇兄!” 远处传来呼喊声,李承乾抬眼看去,就见到了两个弟弟快步跑来。 李治与李慎很多时候都是跑着来的,李承乾也习惯了他们这个德行,一直都是来如风,去如动兔。 等他们跑到了近前,看着他们额头的汗水,李承乾道:“跑慢点,小心摔了。” 李治擦着额头的汗水,道:“弟弟来看看皇兄。” 现在太液池边已没有盯梢的太监了,父皇多半也不会再派太监来。 “父皇让你们来的?” 李治道:“父皇说皇兄在太液池造房子,弟弟便想来看看。” 李慎解释道:“弟弟想来帮皇兄。” 李承乾手中看着刚锯下来的木料,用尺子确认切割面的平整,低声道:“造房子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看着两个傻乎乎的弟弟,李承乾吩咐道:“帮孤将这些木环都挂上。” 李治好奇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挂窗帘。” 继续忙着手上的活,李承乾侧目看去就怕这两个弟弟拿着木棍,会像个孙猴子一样舞动棍子。 再一看,好在他们没有这么做,还算是懂事地将一个个木环挂上去。 不多时,宁儿拎着一个食盒而来,她递上道:“太子殿下,该用饭了。” 李承乾在池边洗了洗手,叫上两个弟弟一起用饭。 回头看去见工匠们都有自己带干粮,他们吃着一张饼便能够干活。 李治低声道:“皇兄,他们都不用吃肉吗?” 李慎道:“工匠们都是拿钱办事的,皇兄要付给他们银钱的,他们自然能吃肉,只是不愿意在我们面前吃肉。”李承乾笑着没有讲话。 一顿饭简单吃好,李承乾将碗筷放回食盒中。 宁儿拿出一卷纸低声道:“这是京兆府送来的书信。” 京兆府尹是皇叔李道宗,他能够第一时间将各县的情况禀报给东宫,或者是禀报给父皇。 裴行俭这个县尉终于开始做事了,其实让他做的事很简单,所谓渭南的三年的规划,比之泾阳的五年规划难度低太多了。 围绕着渭南的水土情况,大规模种植大葱与柿子。 本来想要在渭南多种一些黄菜,只是对现在的关中来说,黄菜在关中遍地都是,因此现在还没有大规模种植的必要。 因此种大葱与柿子,并且制成更好的柿饼成了渭南县未来三年的规划。 毕竟渭南华县的大葱一直都是关中的一大特色。 只不过将这个特色提前种出来。 有了足够的大葱,猪肉就有了更多的可食用方式。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泾阳的养猪业今年年初开始扎下根基,来年渭南的大葱有了成效之后。 双方是相辅相成的,也是可以长久合作的。 只不过现在的裴行俭与许敬宗都不知道,他们两县之间的关系。 东宫太子嘛,一直秉持着因地制宜的方略办事。 这是办事的准则,也是一种本能上的习惯。 慢慢建设大西北,给大西北逆天改命,在不久的将来,在西北种出一大片的树林,让戈壁成为树林。 人生理想有很多,眼前不过是人生理想的一小步而已。 父皇的避暑别苑已经有了框架,墙壁都已砌好,房梁也已架好了,剩下的就是铺设瓦片,铺好地面。 关中一旦入夏之后,皇宫确实闷热,年轻人尚且能够挨过去,母后与皇爷爷可不行。 “皇兄,弟弟会用尺子了。”李慎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刚换过的门牙。 李承乾又道:“你画个三角形,再从三角形中画一个圆。” 李慎闻言,拿着尺子先在一块木板上画了一个三角,而后又在三角形中贴着三条边,用圆规画了一个圆。 这个弟弟还有建筑学方面的天赋? 李承乾吩咐道:“你将这个别苑整体框架图纸画一遍。” 李慎笑着点头,目光望着这个正在兴建的别苑,用尺子画着图纸,利用他眼前的仅有所见,画出这个别苑图纸的总图。 当皇兄的时而去看一眼他的进展,时而给三两句教导。 其实李慎的数学成绩很差,跟李治一样差。 不过仔细看起来李慎对图形的理解能力很强。 宁儿道:“殿下对京兆府还有交代的话,需要转述吗?” 李承乾低声道:“不用了。” 裴县尉终于开始做事了,这个新任的县尉这才任职半个月。 至今才开始做事,除了领头做出地方成绩,关中各县富有了,朝中才能富有,才能有修桥修路,赋税的改制才能提上行程。 因此各县的富饶与否,也间接影响着中枢的力量强大与否。 在太液池边忙了一整天,偶尔还会有太监来太液池取水用,这些太监都尽可能回避着正在修建的别苑,生怕一眼看到了太子殿下。 在宫里的传言中,那两个盯着太子的太监,已重病不起了。 这位事必躬亲的太子,就连给皇帝修建别苑都要亲自动手。 朝中不乏对东宫太子的议论,从命人揍了李元昌,再与陛下争吵。 关于太子的传闻在朝中一波接着一波,近来太子殿下除了偶尔去中书省处理钱粮调度,大部分时间都在给当今陛下建设别苑。 关中就快要进入六月的时候,泾阳传来一个好消息,泾阳的葡萄架开始结果实了,虽说果实还很小,比豆子还小一些,但这是一个无比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许敬宗干脆住在了葡萄架下,每天看着葡萄。 这天,李承乾带着父皇走在太液池边,父子两人一时间有些沉默。 其实东宫已经塞不下外人了,东宫一直以来都是这些宫女在办事,就算是太上皇所住的崇文殿,那些伺候爷爷的太监,也不能进入东宫。 因此皇帝对东宫的所知越来越少。 李承乾自己啃着一根胡瓜,递给父皇一个。 李世民接过胡瓜,一边啃着吃,低声道:“听说泾阳种出葡萄了?” “嗯。” “还以为这种好消息你会第一时间告诉朕。” “父皇都知道,儿臣便没有禀报这件事。” 走到近前,便见到了一间别苑,前后也就一百尺,看起来并不是很大,可好在主屋后屋,前院,后院都有。 门前还有一个水车,水车上带下来的水会流入一个两头悬空的竹筒中,随着竹筒上下摆动,带着流入一旁的蓄水池中。 李承乾解释道:“儿臣用蓄水池再用水车形成水流,这里的水也成了活水。” 还有不少工匠正在平整着别苑的路面。 李承乾接着道:“再过两天父皇与母后便可以住进来了,关中入暑之后,皇宫闷热,儿臣想让皇爷爷也住到别苑来。” 李世民道:“朕本就想在龙首原给你爷爷建设夏宫,既然这里都建好了,就让你爷爷也住过来。” “父皇能够体谅,儿臣便觉得付出的这些都是值得的。” 皇帝与太子谈话,也不是所有时候都是夹枪带棒,就像现在父子走在一起多么地和睦。 “近来有一个消息,吐谷浑的新可汗为了泾阳的商队在奔波?” 李承乾颔首,解释道:“是呀,许敬宗与慕容顺之间的关系十分好,慕容顺帮助泾阳的商队奔走,他也因此赚取了不少银钱,听说光是他去突厥的这一趟就赚了上百贯钱。” 李世民忽然一笑,“这些事真不是你安排的?” “父皇说笑了,此事都是慕容顺自愿的。” “让一个吐谷浑可汗赚取了这么多银钱,你就不怕他将来背叛大唐?” 李承乾揣着手走在父皇身边,低声道:“没有威胁自然不怕,他就算是背叛大唐,也不过是得到了一些财富而已,泾阳换一个人同样可以接着运作。” “吐谷浑人知道了他们的新可汗慕容顺的所作所为,吐谷浑人觉得他们的可汗抛弃了子民。” “父皇是天可汗,吐谷浑人一样是天可汗的子民,从来没有抛弃一说。”李承乾的脚步停下,又道:“四方馆的使者也该派出去了,让使者去劝说吐谷浑人。”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太子的欣赏 李世民道:“那之后的事呢?如何让他们归附。” “要不问问老师的想法,再作斟酌?” “你心中就没有方略吗?” 李承乾揣着手惆怅道:“儿臣才疏学浅,别说方略了,眼前就连钱粮调度都觉得头疼。” 李世民轻声笑着。 “父皇,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就算是儿臣再贤明也不可能一个人将所有事都办完。” 话语顿了顿,李承乾叹息一声,“所以大唐要强大就需要更多的人才,科举不仅要接着办,还要大办特办。” 望着眼前这个别苑,样子虽说不像是宫里的宫殿,更像寻常大户人家的院子。 李世民打量着眼前的水车,低声道:“建设这个别苑你一共了多少银钱。” “人工,木料,石料,共计三百一十二贯。” 用力拍了拍墙面,墙体很厚实,而且为了注重夏日避暑,一旁移植了红柳树,夏季的时候,这些树便能够挡住阳光。 李承乾解释道:“当阳光从东面而来,是能够照到这处别苑的,到了午时阳光便会被挡住不少,此处别苑不会太过阴冷,又不会在夏季太过闷热,屋子朝向是东南方向,尽可能避开了西南方向的阳光。” 李世民点头道:“有心了。” “这都是儿臣向这些工匠学来的道理,什么样的房子在夏季会很热,什么样的房子到了冬季会更阴冷,都是人们生活中积累的宝贵智慧。” 如果父皇的这处别苑超过一千贯的预算,是有些超支了。 就算是过五百贯钱,那也是心疼的。 临近六月,关中的酷暑时节提前到来,弟弟妹妹与爷爷都离开了东宫,要搬去别苑避暑。 朝中也开始了休沐,皇城内空荡荡的。 如果在乡县有住处的人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长安城。 如今整个长安城就像是个蒸笼,朱雀大街上的行人也很少,倒是一条条小巷中挤着一些人,他们借着巷子的阴凉来避暑。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朱雀大街才会重新热闹起来。 显而易见,就连城头上的守军也比以往少了一倍, 李承乾独自一人走在皇城中,走到中书省门前,用力推开厚重的门。 闻着这里特有的墨水味,李承乾在老师的位置上坐下来,看着眼前的奏章。 泾阳开始了互市的第二次行动,这一次他们不仅仅带去了肥皂,还有茶叶。 关中已经开始有人跟着行动了,有一部分商人借着朝中互市的政策,开始将一些货物卖出关外,其中就有丝绸,笔墨。 阳光顺着中书省敞开的门照入其中,李承乾独自坐在中书省,翻看着一份份的奏章。 这些都是这半年以来处置的奏章。 终于,李承乾的目光落在河西走廊的奏章上,根据于志宁这一个月所作的规划。 修建河西走廊四郡所用的银钱需要至少需要五万贯。 在吐谷浑有很多的牧民,他们多数都是伏允留在那边的吐谷浑子民。 李承乾在一份奏章上写下了批注,又独自一人走出了中书省。 走在空荡荡的皇城中,靴子踩在地面上甚至可以感受到地面的滚烫。 得失需要吝啬衡量,这不得不吝啬,因为自己是大唐的储君,往后还要登基做皇帝。 这个世界的人们需要皇帝,现在的人们不能离开皇帝统治下带来的稳定的生活现状。 一旦脱离了这种统治,那么世道就会变得无比地混乱。 因此有些得失必须要吝啬。 快走到门下省,还能看到一个个正在值守的官吏,他们都在恭敬地行礼。 到了门下省前,李承乾停下脚步,看着虚掩的门停下脚步, 李承乾伸手推开虚掩的门,见到其内坐着一个文官,看着模样还很年轻与自己的年纪差不多。 那文官见到来人连忙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打量着这里,除了他好像也没别人,又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臣门下省典仪李义府,上官们都去休沐了,臣值守此地,若有要事须告知守备长安的太子殿下。” 李承乾听着他一板一眼地回话,仔细打量着这个低头躬身行礼的文官。 他的态度很谦卑,低着头一动不动,姿态很端正。 “伱是今年科举及第的?” “正是。”李义府应声。 李承乾在一旁坐下来,将奏章放在一旁,蹙眉道:“不用多礼,坐吧。” “臣站着就可以了。”李义府双脚并拢,双手作揖,要多拘谨就有多拘谨,他的额头还有些汗水。 李承乾低声道:“孤还听说你是受李大亮将军的举荐,却还要参加科举?” 李义府回道:“臣想要通过科举入仕。” “是因赌气?不服那些世家子弟?” “臣没有赌气。” 李承乾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斜靠着椅子低声道:“你觉得世家子弟都是一些什么人?” 李义府道:“臣以为他们都是一群靠着家世的为虎作伥之辈。” “为虎作伥?” “虎是世家,他们便是世家的伥。” 李承乾忽然一笑,手指敲了敲桌子。 见太子殿下意有所指,李义府连忙拿过这份奏章,打开看了起来,“殿下,这是……” “你先看着,如果明日早朝顺利,你就走一趟河西走廊,可能需要数年才能回来。” 李义府收起奏章,作揖道:“臣愿意。” “呵呵呵……”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考虑,这不是一趟轻松的活。” “殿下托付,臣定当竭力。” “好了,孤走了,明天等消息。” “喏。” 这一次李义府回应得很响亮。 可能此刻的李义府会觉得很幸运,他得到了一件别人得不到的差事,甚至因为这件事,他李义府会面对许多骂名。 殊不知,太子会选择他也是有原因的,哪怕是在门下省值守的人不是他,也不会将奏章交给别人。 当今太子行事不需要太多理由,也不用别人知道是特意这么安排,还是无意之举。 李承乾回到了清净的东宫,宁儿正在吩咐着宫女,让她们将殿下们的玩具也带去别苑。 “殿下。”宁儿跟着脚步走入寝殿,低声道:“都已安排好了。” 李承乾赤脚踩着地面,拿起一旁放凉的茶水喝了一口,“东宫没有冰块了吗?”宁儿道:“殿下若需要冰块,奴婢这就去安排人置办。” “不用了。”李承乾叫住他,又道:“有富余的就给父皇与母后送去吧。” 宁儿站在一旁,等着殿下接下来的吩咐。 李承乾卷起长袖,给自己扇着风,缓缓道:“东宫安静的时候不多,这些天宁儿姐也好好休息。” 桌上还挂着妹妹折的纸鹤,风吹来的时候,这些纸鹤也会跟着摇动。 要说清闲,其实宁儿是个闲不住的人,她会将东宫的书架整理好,整理到书籍并列放着,用一条线量过,确认整齐。 因太子殿下的习惯,要东宫洁净,眼前的事物也要摆放整齐。 如果没人收拾,太子殿下就会亲自收拾,要真是这样,那就会让宁儿觉得让殿下自己动手,这就是她们这些宫女的失职。 宁儿道:“其实高阳公主睡觉时还会梦呓,若在别苑睡不好,也可以回东宫。” “丽质向来想得周到,她都会准备好的。” “但愿奴婢多虑了。” 李承乾道:“其实想来孤应该现实一些,稳重一些。” 宁儿回道:“就算这么说了,殿下也会发脾气的,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将自己的心情控制好。” “所以说孤其实是个很平庸的人。” 宁儿看着殿下的背影,又沉默了,以往还觉得殿下还是一个孩子,现在看着殿下的背影。 这个背影比以前高大了,可能是长年地锻炼,与练习箭术的缘故。 太子殿下的肩膀开阔了很多,背影也更加挺拔,不像以前那样单薄了。 李承乾又道:“晚上吃什么。” 宁儿连忙道:“奴婢去看看小福,她多半还在忙碌,她又要给别苑准备饭菜,还要给东宫准备。” 长安城入夜,关中到了夜里,一天的燥热褪去,就迎来了凉爽。 一个宫女脚步匆匆而来,“宁姐姐,殿下可在?” 宁儿道:“在用饭。” 她站在殿外,朗声道:“太子殿下,别苑前的水车倒了,是晋王殿下与高阳公主将水车拆了。” 殿内安静了良久。 “孤知道了。” 听到了殿下的回话,宫女正要离开。 就听殿内传来了太子严厉的话语,“你告诉她们,谁拆的水车,就给孤装回去。” “喏。” 东宫出去的殿下们,她们从来就不是善类,而是一个个精力旺盛的小魔头,水车被她们拆了根本不奇怪。 李承乾也有些懊悔,当初就不该突有妙想,要在父皇的别苑门前造一个水车。 本想显得雅致一些,还是难逃弟弟妹妹的毒手。 父皇与她们在一起一两天也就罢了,不出半月绝对会烦,再之后会恨不得将这些孩子都赶回东宫。 也就爷爷到了这个年纪,就算是孩子们拔了他老人家的胡子,爷爷还是会笑呵呵的。 有时是懒得管这些事,李承乾用了饭,洗漱完看了一会儿书便早早睡下了。 生活习惯上,天不亮就要起来晨跑,而后跟着李绩大将军练习箭术。 翌日,当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李承乾早早来到了太极殿,准备监理朝政。 老师与舅舅以及满朝文武早就到了,而自己依旧是最后一个到这里。 这已经养成习惯了,朝中文武也习惯了太子殿下踩着点来朝堂上,一年四季都没有变过。 李承乾看着文武,道;“孤在东宫准备了一些肥皂,正值夏日,诸位下朝之后每人领一块肥皂回去。” “谢太子殿下。” 以房玄龄与尉迟恭为首的文武两列行礼道谢。 李承乾注意到了在朝班上的褚遂良,笑道:“褚侍郎,这是大病初愈?” 褚遂良站出朝班回道:“臣的身体已无大碍。” “是吗?”李承乾多看了他一眼,道:“还是注意调养才是,其实孤很欣赏你的。” 闻言,褚遂良老脸一红,又行礼道:“殿下谬赞。” 李承乾看向众人,又道:“有件事孤想要与诸位商量。” 房玄龄道:“殿下请讲。” “有劳老师参详。”李承乾揣着手惆怅道:“昨天李义府向孤进献了一个修建河西走廊的方略,孤听了之后觉得很不错,如今吐谷浑兵败,河西走廊四郡却一直没有修缮。” “孤监理朝中钱粮调度以来,坚持开源节流,现好不容易有了成效,打算拿出五万贯,用来建设河西走廊。” 话音一落,满朝文武便开始议论起来。 李承乾打量着武将队伍,低声道:“李大亮将军?” 闻言,李大亮站出朝班朗声道:“末将在。” “大将军能否去一趟河西走廊,帮助李义府修建敦煌,张掖,武威,酒泉四郡。” 李大亮朗声道:“末将义不容辞。” 对武将来说,修建边关这等事自然是义不容辞的,边关牢固将士们便能多一份保障,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李承乾道:“老师以为呢?” 房玄龄道:“此事今年年初便开始准备了,臣会去禀报陛下,殿下安排便好。” 李承乾颔首,“各部可还有要事禀报?” 见朝班没人讲话,已有人汗水不住流下,多半都已浸湿了衣衫,太极殿是朝南的,每到这个时辰令人酷暑难耐,热得不行。 李承乾揣着手又道:“那就先下朝,如此酷暑诸位早些休息,别忘了,诸位都去东宫领肥皂。” “谢殿下。” 众人纷纷走出太极殿,脚步匆匆朝着东宫走去。 在东宫外放着一筐竹篓,其中便有肥皂。 离开的时候顺手拿一块走。 他走到于志宁的身侧,欣喜道:“于侍郎,太子殿下说欣赏下官。” 闻言,于志宁蹙眉道:“能够得到太子殿下的欣赏,褚侍郎一定是有过人之处,以前也听太子殿下说过欣赏谁,后来那人……” 褚遂良追问道:“后来怎么了?” 于志宁啧舌道:“忘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酷暑的关中 “忘了?”褚遂良诧异道:“怎么能忘了。” “你那时病重在家,某还要帮着太子殿下处置用度,自然无暇他顾,才会忘了的。” 于志宁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便快步离开了。 刚下了早朝,今天结束得非常早。 满朝文武都在想着早点回去避暑,趁着天色还没到正午,也还没到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 房玄龄脚步匆匆走向太液池,在这里还有不少孩子正在玩水,他们都是殿下与公主们。 东阳快步走上前,道:“房相。” 房玄龄颔首道:“见过东阳公主。” 东阳接着又道:“房相是皇兄的老师。” “正是。” 听着房相的话语,看着房相和善的笑容,东阳脚步跟在一旁,又道:“皇兄是我们的老师,房相又是皇兄的老师。” 房玄龄低声问道:“公主殿下都学了什么?” 东阳想了片刻,回道:“数术,道理与故事。” 房玄龄颔首,“都是很厉害的学识。” “那是当然。” 东阳高兴地笑着,笑起来藏不住地骄傲。 “房相,陛下已在等着了。”一个太监打断了对话。 房玄龄收拾一番心情,神色严肃地走入这座别苑。 别苑外的孩子们玩得很热闹,别苑内显得很安静。 房玄龄走入院内,见到正在削着一根柳枝的陛下。 李世民削了一根红柳枝,又削着另外一个根,一旁放着整齐一排,他低声道:“孩子们想吃红柳枝串起来的烤羊肉,承乾在东宫的规矩,便要朕也跟着遵守。” 言罢,李世民神色不悦道:“她们竟然也要朕饭前洗手,不洗手就不与朕一起用饭。” 言至此处,李世民有些气恼道:“玄龄你说,这世上有这等的道理吗?” 房玄龄错愕一笑,摇头道:“陛下身边儿女环绕,实在是臣羡慕不来的福分。” 气恼之余,又觉得无话可说,李世民继续削着红柳枝,道:“早朝可还顺利?” “很顺利。”房玄龄作揖解释着,又道:“殿下只是说了三两句话便结束了早朝。” “嗯,是因无事可说?” “回陛下,朝中调度井然有序,太子殿下看太极殿内酷热,便早早结束了,散朝之前还问询过臣,臣便应允下朝了。” 李世民蹙眉道:“有时候想想承乾这孩子,他似乎很简单,可再一想他又很复杂。” 房玄龄走到一旁,帮着陛下整理红柳枝,低声道:“太子殿下用朝中五万贯,来重建河西走廊四郡。” “河西走廊?” 房玄龄点头,道:“自南北两朝以来,河西走廊一度被废弃,前隋时期又修又砌,至今才被重新说起来。” 李世民缓缓道:“看来朕的太子图谋甚大。” 房玄龄道:“太子向来是个想得长远的人。” “有这位老师对朕的儿子这般中肯,朕就踏实了。” “陛下此话听着有气。” 李世民叹道:“他不让朕修建九成宫,也不让朕在龙首原修建夏宫,反倒是拿钱去修建河西走廊。” “唉……”一声叹息,这个皇帝有些落寞地道:“你说朕能不成全他吗?” 房玄龄道:“陛下向来明鉴,一定是会成全的。” “太子还有说什么吗?” “太子说起了一个人,是剑南道出身的李义府。” 李世民满不在乎地道:“李义府是何人?” 房玄龄回道:“是今年的科举后及第的,新任门下省典仪,看着是个很普通的人。” “他不要裴行俭吗?” “陛下,臣将裴行俭放在了渭南县,太子殿下多半也会为难,不好调动他。” 李世民忽然笑了,道:“所以说,还是伱房玄龄早早谋划,让太子不敢将手脚伸得太远。” 房玄龄忙行礼道:“臣应该的,太子缺少历练,有些事不能太由着他。” “多半承乾这孩子心里有闷气了,他明明对裴行俭很看重,却因你这个老师的任命,他又调动不得,有苦难言。” 这些话,坐在屋内的长孙皇后听得清楚。 陛下还是那个陛下,朝臣也是当年的朝臣。 千万不要怀疑房玄龄,长孙无忌,尉迟恭这些人对陛下的忠心。 如果承乾因他近来的作为就得意忘形,那也未免太小看当年的英雄好汉了。 放在李承乾眼前是大唐的忠臣良将。 而这些人与当今皇帝都是有过命的交情的,是能够托付身家性命的。 房玄龄道:“陛下,那这事……” 李世民看了文书,点头道:“让李大亮走一趟河西走廊。” “喏。” “还有。”李世民又补充道:“告诉李大亮,盯住李义府。” “喏。” 房玄龄点头,快步离开。 长孙皇后整理着孩子们的衣服,心中清楚现在的承乾,他的实力还很薄弱。 长安城的金光门外,这里是长安城的西城门,走入城内便可以见到居德坊与群贤坊。 上官仪脚步匆匆而来,见到人笑着问道:“可是李义府当面。” 李义府行礼道:“在下门下省典仪李义府。” 见到人了,上官仪长出一口气,他递上一卷信,道:“这是太子殿下让下官交给你的。” 李义府先是古怪地看了这个人一眼,伸手谨慎地拿过竹筒,还未打开只是放入怀中。 上官仪笑道:“听闻义府兄弟与世家子弟有仇怨?” 李义府不屑一笑,道:“他们都是贱人。” 上官仪也是朗声一笑,连连作揖之后,快步走入长安城门。 长安城内,李大亮站在朱雀门外,此刻甲胄被嗮得滚烫,汗水早已浸湿了衣衫。 房玄龄从朱雀门走出来,递给他文书道:“这是调兵的文书,带领军卫一千兵马前往河西走廊。”李大亮抱拳,大声道:“喏,末将领命。” 房玄龄走近低声又道:“大将军只是护送,事情由李义府办,陛下的意思是李义府是太子挑选的,以免太子殿下会看错人,李义府行事还望大将军多多照看,如有必要捉拿回长安,或者不用带来了。” 闻言,李大亮正色道:“末将明白。” 房玄龄稍稍颔首,“有劳了。” “军令不敢延误,这就调兵动手。” 房玄龄也是抱拳行礼。 金光门外,李义府蹲在城边门的阴凉处,也在等着兵马一同去河西走廊,他吃了一张饼喝了一些水,此番多半要长途跋涉,一定要吃饱才行,说不定还要奔袭千里,一路上可不会因自己一个人停下来。 忽有一队官兵从城门出来,李大亮朗声道:“李义府何在!” 闻言,他眼神一亮,当即走上前。 兵马刚出来让李义府捂着口鼻连连咳嗽,又招手道:“大将军,下官在这里。” 李大亮看了看四下,终于见到头发都已被卷起的尘土飘黄的李义府,“军令不得延误,即刻动身。” 李义府背着行囊连连作揖。 先是打量四下,李大亮朗声道:“来人呐,给这个人牵马来。” 言语中,李大亮还是很瞧不上李义府的,虽说是受人之托要举荐过他,但先前毕竟是素不相识的。 尤其是听了房相的叮嘱,更不愿意和他走得太近。 见李义府翻身上了一匹战马,李大亮这才驾着马离开城门。 李义府坐在马背上,动作还显得笨拙,他抓着马儿的缰绳落在这队官兵的最后方,目光朝前看大将军英武的身姿已淹没在了尘土中。 队伍先去了领军卫一趟,李义府就已好不狼狈,也不知是太阳嗮的,还是沾了尘土,现在整张脸蜡黄的。 等李大亮调了一千兵马,李义府才跟着这群将领们,向着河西走廊而去。 走的时候,李义府心中还是很忐忑的,因为太子殿下没有交代太多的话语,只是简单两句话,便让自己这个门下省典仪奔赴河西走廊,真要说有什么交代,可能是临走前得到的这封信。 长安,中书省内,在这里安排朝中事宜的官吏寥寥无几。 李承乾将一些文书都收拾起来,打算拿去东宫看,在东宫后殿还比这里凉快一些。 这里的其他官吏也没什么兴致,大家被闷热的长安搅得萎靡不振。 长孙无忌问道:“房相下了朝就去见陛下了?” 岑文本回道:“是的。” 长孙无忌又看了眼正在收拾的太子,再问道:“见了陛下之后就回去了?” “回赵国公,房相还见了李大亮将军,像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听着舅舅与岑文本的讲述,李承乾将文书用绳子捆成了一叠,而后再收拾一番这里的桌椅。 不多时,就有三个太监快步而来,其中一个太监捧着一个黑色的坛子,他笑道:“陛下请诸位喝冰镇酸梅汤。” 岑文本道:“太好了,正想喝一口酸梅汤。” 太监将酸梅汤一碗碗盛出来,于志宁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低头继续忙着。 褚遂良喝了一口酸梅汤,畅快地长出一口气,道:“真是痛快。” 坛子里放了不少冰块,还冒着丝丝凉气。 李承乾尝了一口气,觉得很酸。 等太监将坛子留在中书省,李承乾这才上前看着坛子里所剩不多的酸梅汤,用勺子将这些就要化开的冰捣碎,就成了酸梅冰沙。 再将冰沙分给中书省几人,李承乾吃下一口冰沙,道:“果然夏天还是要吃冰沙更爽。” 于志宁慢条斯理嚼着冰沙,道:“殿下,五万贯银钱都已随着大军送出去了。” “有劳于侍郎了,天气酷热就先回去吧。” 于志宁将碗中的冰沙吃完,作揖便离开了。 中书省内的几人三三两两离开,只剩下自己与舅舅两人。 长孙无忌看着江南送来的奏疏,抬头看了眼正在收拾这里的太子,见太子将桌椅全部翻倒在桌上,而后开始清扫地面。 “这些事交给别人做也可以。” 李承乾手脚麻利的将地面清扫干净,回道:“孤自己动手能将这些打理得干净一些,他们不一定能够整理好这里。” 长孙无忌搁下手中的笔,缓缓道:“老夫就先回去了。” 李承乾手里还拿着扫帚,还在扫地。 刚走到中书省门外,长孙无忌又走回来道:“既然房相是太子的老师,往后有些事可以多去问问他。” 李承乾道:“是舅舅觉得孤与老师太过疏远了吗?” 长孙无忌双手背负,叹道:“是因他最得陛下信任。” 言罢,舅舅也快步走出了中书省。 中书省内就剩下自己一个人,李承乾将今天看的文书都捆好之后,一手提着。 看了看中书省没有拉下的人,或者是东西,便关上了厚重的门。 盛夏入暑的阳光,似乎要将这个世界烧了,在视觉中远处的景色好似都有些扭曲。 走了小半刻,汗水便不住流着。 李承乾回到东宫,往嘴里灌了好几口凉水,这才感觉到身上的暑意消退了。 后殿还算是凉爽一些,小福端着一碗凉面而来,道:“殿下该用饭了。” 李承乾吃着凉面道:“弟弟妹妹都吃过了吗?” 小福点头道:“都吃过了,殿下们很喜欢凉面。” 李承乾忽然一笑道:“这个天气还要做饭,苦了你了。” 听太子这么一说,小福嬉笑道:“不苦,奴婢喜欢做饭。” 还有不少额前的发丝,因汗水黏在她脸上,这丫头笑得脸颊红彤彤的。 李承乾吩咐道:“忙完就早点休息吧,往后中午都不用忙。” 小福躬身道:“奴婢告退。” 李承乾三两口,将碗中的面条吃完,将文书捆着文书的绳子解开,拿起其中一份仔细看了起来。 这些文书有一部分是关于关外的消息,好在戍守凉州的牛进达将军送来了奏章,说是西域人愿意用一百块没有香味的肥皂,换一块有香味的肥皂。 人们都喜欢追求香味,尤其是能够保留住香味的某样东西。 在关中有香味的肥皂并不多,今年杜荷做了很多香味更浓郁的月季的肥皂。 月季又叫长春,是一种季长达七个月,可以跨春夏两个时节的卉。 关中的月季其实并不少,因此杜荷在的肥皂中,有香味的月季一直都是主力。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指指点点 第109章指指点点 因月季香味浓郁,即便是凝固在肥皂中,只要洗过之后,身上还会带着月季的香味。 这种香皂对突厥人,或者是对西域人,甚至吐蕃人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吸引人。 因为他们生活的环境太需要香味了。 这也是让杜荷控制肥皂数量的原因。 杜荷的商队会一直壮大,从当初他只是将手中的钱变成劳动力的资产,现在他需要将成本投入到商队,现在需要结识更多的商人,或者是西域商人,这些商队就像是一个个提着灯的人,他们摸索出来的商路会成为一幅新的地图。 这幅地图上会标注出哪里的西域人更富裕,哪些突厥人拥有更多的战马。 如果将商业当作战略,这个王朝便能够将关外诸国渗透成筛子。 宁儿咬断了线头,她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殿下,书袋子做好了。” 李承乾接过这个书袋子,这更像是后世的单肩包,可以内部放很多书,“这个书袋子要是被弟弟妹妹看到了,她们一定会人手想要一个的。” 书袋子的外皮用的是皮革,手感很厚实,袋口用一根绳子串着,只要用力一收,袋口就会合上。 殿下看着袋子一脸的满意,宁儿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按照殿下的吩咐,奴婢还在缝了许多侧袋。” “嗯,大小都很不错。”李承乾将自己的水杯放入一旁的侧袋中,正好可以放入。 收拾好眼前的文书,李承乾便闭着眼,躺在椅子上休息。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睡醒,将一叠叠纸放入书袋子中,李承乾背着袋子走出东宫。 从东宫西池院走出来,这里显得荒凉很多。 脚步从荒草丛生间的小道走过,这是宫里的一片年久失修的地方,想着再攒一些银钱,用来建设皇宫,再攒个十万贯用来修建长安城。 将长安城那些破落的坊市修建好,就能借此提高长安的人口。 住在长安城的人越多,长安城的经济活动就会越活跃,人口多了劳动力也就多了。 有了足够的劳动力,才能让长安更富有。 有人的地方才能更富裕,人要是都走了,劳动力也就跟着离开了,留下就只剩下了萧条。 现在皇帝住在长安,人就会留在长安城,有人的地方才会大兴建设。 但要是人都走了,一切也就没有意义了。 宁儿跟在太子殿下身后,跟着殿下的脚步走过这条荒凉的小道。 从司宝库走出东宫之后,走过金水桥便到了玄武门,太液池就是从这条小河流入宫内,成了一个小池塘。 李承乾一路从玄武门走出来,向守在这里的尉迟大将军笑着打招呼。 尉迟恭笑道:“太子殿下,这是来看望陛下?” “是呀,也不知父皇住在这里是否顺意,孤还要来看望弟弟妹妹。” “陛下常说这里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李承乾跟着大将军走在太液池边。 “皇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到弟弟妹妹响亮的嗓音,李承乾气馁摇头。 李治与高阳公主,正在太液池中划着船,船上还有太监候着。 李承乾道:“注意安全。” 李治用力划了几下船桨,让船距离皇兄近一些,他抬手道:“皇兄背着的袋子里装着什么?” 李承乾提了提肩膀上的书袋子,道:“当然是好东西。” 闻言,李治让小船靠岸,快步走到了岸边,追问道:“什么好东西?” “等见了父皇,你就知道了。” 走到别苑前,这里的水车已经重新装好了,李承乾低头看向连接处,这做工一看就是宫里的工匠修好的。 就算是弟弟妹妹拆了它,父皇宠溺的弟弟妹妹,会让工匠来修。 李治有些尴尬地低头笑着。 李承乾没有说话,而是走入别苑内。 长孙皇后正坐在墙边的阴凉处,捧着一卷书看着,小兕子睡在一旁的椅子上,还有宫女给她扇着风。 “承乾。”长孙皇后笑道:“这些天在东宫可好?” 李承乾放下肩膀上的书袋子,道:“挺好的。” 书袋子一放下,李治便急忙上前解开绳子,打开袋子看看里面是什么。 李承乾在母后身边坐下,又看向李治,等他见到了书袋子里是厚厚一叠考卷,他的脸当即垮了下来。 像是看到了特别吓人的东西,快步跑开了。 李承乾接过宫女递来的凉茶,慢条斯理喝着。 皇后先是看了一眼安静站在一旁的宁儿,低声道:“朝中若有不好抉择的事,一定要多问问你的老师,也可以来问问你父皇。” 李承乾蹙眉道:“今天,舅舅也这么说。” “伱父皇还在睡着,多半还要小半个时辰才会醒。” 李承乾打量着这个小院,从一开始建成这里还很空旷,不过现在放着许多家具,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听着母后的话语,回道:“儿臣今天来只是来给弟弟妹妹送考卷的,与母后说会儿话,儿臣就离开了。” 长孙皇后从一旁拿起一卷书道:“这是青雀编写的括地志第一卷,他让人送来想让陛下看,陛下看了之后也是赞不绝口。” 李承乾拿过书卷,打开细看,这是一篇关于关中风貌的记述,以及黄河上游的水土简述。 内容很长,短时间看不完。 李承乾匆匆过了几页,道:“好像还是有些不完整。” 长孙皇后观察着这个儿子,气色确实比以往更好了,伸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这肩膀也更坚实了。 心中满意承乾的变化,低声道:“听闻你还在练习箭术?” 李承乾稍稍颔首,“父皇的箭术了得,儿臣虽说天资平庸,可也不能从此就让我们家最引以为傲的箭术落寞了。” “爷爷也说过,我们李家的儿郎就应该是身体强壮的。” “承乾,你这两年的变化很大。” 李承乾道:“以往在练的时候,很多时候累得抬不起手,抬不起脚,但咬咬牙便能克服。” 长孙皇后低声道:“你的心性坚韧,这很好,但为人处世也要多与他人学学,这与你练箭术不同。” “原来母后还在担心儿臣将来找不到一个好妻子。” 长孙皇后捂嘴轻笑着,道:“本宫的孩子怎会找不到好妻子,母后与你父皇一定给你寻个最合适的人选。”“那就多谢母后了。” 李承乾喝完了杯中的凉茶,轻声道:“儿臣就先回去了。” 人刚站起来,就听到了屋内的话语声传来。 “怎么?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朕?” 看到父皇穿着一身宽松的衣衫,李承乾将考卷从书袋子中拿出来,道:“儿臣是不想打扰父皇休息。” 李世民双手背负,沉声道:“青雀的括地志朕看过了,写得很不错。” 李承乾将括地志的第一卷放入自己的书袋中,道:“还有一些方面需要完善,写得不够细致。” “还要如何细致?” “水土写得不够完善,关中百姓种的是什么,收获如何?这些都没有写的。” “都说东宫太子严于律己,对自己的弟弟也这般严苛。” 李承乾重新背上书袋子,又道:“不如括地志改个名字,就叫做地理。” 李世民抚须道:“地理?” “既然要写传世的经典,那就一定要精益求精,绝对不能敷衍了事。” 父子俩三言两语语气重了几分,小兕子睁开眼,还有些呆滞从椅子上坐起来,正在确认周遭的环境,而后她爬到母后的怀中,目光又瞧着正在争论的父子两人,她咧嘴笑了笑。 李世民沉声道:“听说你将互市而来的赋税都用在了河西走廊的四郡上。” 李承乾道:“正是。” “为何不早与朕说。” 李承乾双手背负,道:“既然父皇将朝中用度交给了儿臣,那么此事自然是儿臣来主张,当初解除禁足就说好的,一切以儿臣的意见为主。” 李世民冷哼道:“以往可没人敢这么与朕说话。” 李承乾笑道:“难道父皇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李世民移开目光,又道:“既然互市的银钱是你赚来的,由你出去,朕也不会拦着你。” “多谢父皇体谅。” 长孙皇后抱着女儿,给她喂着水,这孩子的明亮的眼睛一直看着门前的父子两人。 话不过投机半句多,父子俩颇有一种道不同不相与谋的感觉。 尉迟恭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别看现在的太子年少,这个太子可一点都不简单,如今也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毕竟揍了李元昌一顿,还能够继续执掌大权,依旧深得陛下信任的人可不多。 “儿臣,告辞了。” “慢着。”李世民又道:“近来宗室那边对你的言辞依旧颇多。” 李承乾道:“是吗?又想让儿臣揍他们吗?父皇放心这一次不会被人抓到把柄的。” “朕没让你揍人。” “那父皇是什么意思?” “你走吧,朕多与你说三两句话,便觉得牙疼。” 李承乾提了提肩膀上的书袋子道:“儿臣告退。” 等这个儿子走远了,李世民指着他的背影道:“你看看这个混账小子。” 尉迟恭劝道:“陛下,其实太子殿下修建河西走廊四郡,军中将领都十分赞许。” 李世民道:“连你也这般赞许吗?” 尉迟恭连忙道:“让太子殿下主持朝中用度,正是因陛下英明。” 李世民挥袖道:“等李义府在河西走廊闯了祸,你看太子他还敢不敢在朕面前这个跋扈。” 在满朝文武眼中,当今陛下是英明的,当今太子是贤明的。 一个英明的皇帝与一个贤明的太子,让大唐的满朝文武觉得,大唐百年内一定会是鼎盛的。 人都是有憧憬,可对东宫太子来说,大唐的脱贫致富路很难,至少现在还没有任何的起色。 整个关中除了泾阳,绝大多数人还是一片赤贫的景象。 如果土地分配是大唐的人均财富象征,未免也太单薄了,这种单薄是经不起天灾的。 粮食的保有量是一回事,如果充裕的物质基础以及生产力能够战胜天灾了。 那样才会让这位太子踏实一些。 经过三天的批注,李承乾将李泰的括地志第一卷作出了很多批注,多是一些需要补充的地方。 魏王府邸,李泰见到了原本交给父皇的括地志第一卷,不知为何会在了东宫太子手里,也不知为何皇兄会做出这么多的批注。 李泰翻看着一页页被标红的地方,每每多看一眼,便觉得扎眼。 几十个文学馆的编撰,站在原地不敢吱声。 终于,李泰忍不住了,他重重将书卷丢在地上怒道:“来人呐!” 仆从快步上前道:“魏王殿下有何吩咐?” 李泰气得有些哆嗦,他咬牙切齿道:“安排人手,今天要去东宫问问皇兄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珪劝道:“魏王殿下,万万不可呀。” 李泰闭上眼,几次深呼吸道:“老师,他东宫太子不参与括地志编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成果,可他竟然还在这上面指指点点,有本事他来主持编撰,凭什么!” 王珪道:“太子是殿下的兄长,既然是兄长吩咐,殿下还是莫要顶撞的好。” 李泰低声道:“老师,他还要将括地志改名,以后要叫地理。” 王珪抚须道:“这也未尝不可。” 李泰气得鼻孔出气,面色涨红,气得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桌案,道:“他还说孤将来一定会羡慕成就?好一个成就,你东宫太子三言两语,我这个魏王就要对此甘之如饴?” 气得李泰拿起一旁的茶碗摔在地上。 吓得一群文学馆编撰一个哆嗦。 李泰气得来回走着,怒道:“文学馆编撰括地志,他东宫太子都要横插一手!” 王珪捡起地上的括地志第一卷,看着每一页被标注的所在,缓缓道:“太子殿下是将魏王的这卷括地志全部看完了。” 李泰道:“那又如何!” “既然太子殿下能够耐心看完,也足可见太子对此书的重视,若魏王殿下现在要去顶撞东宫,老朽不拦着。”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泾阳的葡萄 李泰沉默不语,站在原地闭着眼微微抬头。 王珪道:“可括地志若因此从魏王殿下手中失去了,又该如何?” 李泰挥袖道:“大不了不编了。” 王珪低声道:“那陛下又会如何看待魏王殿下?” 李泰痛苦地捂着脸坐了下来,道:“老师,这该如何是好?” 王珪站在一旁看着魏王犹如在看一个可怜的孩子。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李泰缓缓道:“就按照皇兄的批注改,都拿回去全部重来。” “喏。”一众文学馆的编撰,脚步匆匆离开。 随后,李泰如同失去了力气,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王珪满意地点头,道:“魏王殿下能够如此,老朽深感欣慰。” 李泰有气无力道;“一次又一次,皇兄到底如何才能满意。” 言语中,李泰有一种感觉,东宫太子若再要将这括地志打回来,他应该会发疯的。 李承乾并不清楚魏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李泰这个弟弟严格教导,作为皇兄当然是有必要。 几个妹妹学习能力都还不错,李治与李慎就且不说了。 李恪在军中以后能够带兵打仗,多半就是他的人生天板了。 几个弟弟妹妹中,也就李泰最出色。 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弟弟,作为皇兄自然是骄傲的,在这个基础上,希望弟弟可以更优秀一些。 这些天,朝中依旧井然有序。 朝中的用度恢复了平常的秩序,这些事绝大多数都交给了于志宁安排。 李承乾更关注关中各县的情况,因此时常会从京兆府将卷宗调阅过来,翻看各县的人口增长情况。 朝中依旧是缺钱的,做太子也是,治国也是。 手里没钱,便会感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更何况,自己还是个手段生疏的太子。 李义府应该已出了陇右地界,多半准备进入河西走廊。 对李义府这个人的安排,一开始考虑的是,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 先将人用出去,至于他有多少能力,看他的办事能力。 东宫太子要用人不疑,这方面也是跟舅爷学的,先将许敬宗丢出来,看他的能力,来确定以后的安排。 好在自己现在才十六岁,李承乾觉得如今自己最有优势的,就是时间,这个年纪有更多的试错成本。 即便是李义府将事情办砸了,还有李大亮将军,这个二手准备。 这个办法简单是简单一些,可能对舅舅或者房相来说,东宫太子的这个决定显得很稚嫩,让李义府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去河西走廊,是为了培养东宫的亲信嘛。 这点心思又有谁看不出呢。 李承乾并不在乎他们会怎么想,也不需要在乎,大家心知肚明即可,如今只想让关中富裕起来。 关中是李唐王朝的基本盘,只有这个基本盘稳固了,王朝才能先稳定起来,才能够更强大。 因此,李承乾想过很多办法,如派出弘文馆的学士去各县支教,又或者自己这个东宫太子辛苦一些,亲自指导各县生产发展。 事实就是对未来对以后讲述得再漂亮,淳朴的关中乡民还是更讲究实际,在他们没有亲眼看到成效之前,他们会不会跟着你混都是两说。 关中的夏季进入了七月,许敬宗看着葡萄架流下了一滴热泪。 还有一滴滴泪水从眼眶中落下,一直划过粗糙的脸颊,眼泪挂在了胡子上。 许敬宗颤颤巍巍捧起一串淡绿色的葡萄,摘下一棵豆子大小的葡萄放入口中,又一次抽泣了起来。 人到中年的许敬宗此刻竟佝偻着背,捧着一串葡萄……他喜极而泣。 上官仪看着这一幕,远处是一片绿油油的葡萄架子,他朝着四野大喊道:“种出来了!我们泾阳种出葡萄啦!” 不远处的乡民又是一阵欢呼。 坎儿井下,沟渠中的水还在流淌着。 欢呼的泾阳村民大声呼喊着,他们要将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关中。 薛五娘带着泾阳的村妇们走入葡萄架中,开始采摘这些成熟的葡萄。 许敬宗给了司农寺少卿郭骆驼一个大大的拥抱,道:“骆驼兄,你是我大唐的功臣,大功臣。” 郭骆驼的后背佝偻,因此有很多人叫他骆驼。 面对许敬宗的热情,这位身形佝偻的司农司少卿,道:“太好了,太好了。” 许敬宗收了收情绪,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道:“走,我们去见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吃葡萄。” 郭骆驼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许敬宗命人将三大框葡萄装车,与上官仪,郭骆驼三人一起前往长安城。 李承乾站在中书省内与舅舅整理着卷宗,道:“舅舅也要注意身体,早些回去休息吧。” 长孙无忌道:“老夫的身体没有房相这般孱弱,殿下可放心。” “禀太子殿下,赵国公,门外有许敬宗,上官仪,司农司少卿求见。”门前的小吏朗声道。 李承乾目光还在卷宗上,道:“让他们进来吧。” “喏。” 门外传来了议论声,李承乾抬头看去,就见到许敬宗抬着一大筐绿油油的东西进来。 人刚走入殿内,许敬宗红着眼,擦了擦泪水道:“太子殿下!下官用坎儿井与荒地将葡萄种出来了!” 李承乾快步走上前,看着筐中的葡萄,这些葡萄还带着叶子。 上官仪道:“太子殿下!两年了,我等在泾阳两年终于种出了葡萄。” 许敬宗又连忙介绍道:“太子殿下,这位是司农寺少卿郭骆驼,当初殿下让司农寺的人来泾阳,这位郭少卿便在泾阳住了半年,一直照料着葡萄藤。” 郭骆驼行礼道:“臣……臣郭……” 他的话语有些因为哆嗦而结巴。 李承乾握住他的手,正色道:“郭少卿!” 郭骆驼道:“臣在。” “太好了,我大唐终于有自己的葡萄了,孤要让关中所有人都吃得起一口葡萄。” 许敬宗吸了吸鼻子,中年人哭起来并不好看,可此刻他心里高兴得忍不住想要哭出来。 上官仪道:“殿下快尝尝我们泾阳自己种出来的葡萄。” 长孙无忌走上前,从一串葡萄中摘了三两颗放入口中吃着,点头道:“嗯,还真是葡萄,甘而不狷,脆而不酸,好果。”许敬宗用袖子擦了擦脸,也不知是在擦汗水,还是擦泪水。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拍了拍上官仪的肩膀,道:“两位辛苦了。” 上官仪道:“其实许侍郎最辛苦,他为了看好葡萄,几乎是住在了葡萄架里,从今年四月开始一直到现在,从未离开过半步。” 李承乾重重点头道:“你们都是好样的,好样的!” 许敬宗连忙道:“臣只是看着,是郭少卿他待葡萄藤如家人,他用一种独特的灌溉方式,这样才有现在的成果,还请殿下赏赐。” “好,好,好!”李承乾看着眼前三人。 郭骆驼道:“臣不敢当赏赐。” 李承乾道:“这是应该的,孤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殿下请讲。” “请伱们三人将培育葡萄的方法方式写下来,编写成册,让更多的人看到。” “喏。” 李承乾亲自送三人到中书省门口,看着他们离开。 三大筐葡萄就放在中书省内,李承乾道:“舅舅,关中能富强了吗?” 长孙无忌眨了眨眼,目视前方缓缓道:“只要太子殿下想,就一定能富强。” “孤将葡萄带给父皇看看。” 长孙无忌道:“老夫与殿下走一趟。” 命人抬着三大筐葡萄走出中书省,一路走向了玄武门。 太液池边,这里还是一样宁静。 一大筐葡萄被送到了太液池边,太监用太液池的池水,将葡萄清洗干净。 李世民的目光在这个太子与葡萄之间,摘下一颗葡萄放入口中吃着 “父皇,这葡萄种出来了。” 长孙皇后好奇道:“承乾,以往你在东宫不是没有种出葡萄吗?” 李承乾道:“母后,那时候是儿臣不懂事,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李世民吃着葡萄听着讲述,这儿子还是会认错的,只不过是他在他母后面前,诚实又乖巧。 在自己这个父皇面前,强硬的时候却不可理喻。 长孙无忌道:“陛下,许敬宗,上官仪,还有司农寺少卿三人,用了两年时间,几次尝试种出了葡萄。” 李世民想笑但在儿子面前收住了笑容。 李承乾道:“以往儿臣在史书上看到过关中乡民种出葡萄的记录,只不过有很多记录没有保留下来,或是遗失了,或是失传了。” 长孙无忌气馁道:“殿下,自汉以来确实有人种出过葡萄,但从未有人能够用六十亩土地种出这么多葡萄。” 长孙皇后诧异道:“泾阳种了六十亩?” 李世民嘴角一飘,又迅速收住了笑容,低声道:“取巧的手段,你小子倒是从来不会吝啬。” 小兕子吃下一棵葡萄,她张嘴道:“葡萄。” 长孙皇后与一旁的宫女都笑了,道:“小兕子一学葡萄就会了,看来以后也是个爱吃葡萄的孩子。” 让弟弟妹妹也跟着一起笑了,太液池边一片欢声笑语。 李渊穿着一身素白的淡薄外衣,他老人家抚着须道:“如此说来往后的葡萄酿,岂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李丽质努嘴道:“爷爷不能喝酒。” 李渊道:“葡萄酿与寻常酒不同,孙神医说过朕不能喝寻常的酒酿,但葡萄酿还是可以喝一点的。” 李世民坐下来道:“泾阳能够种出葡萄是东宫太子的安排,承乾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长孙无忌也看着东宫太子。 李承乾作揖道:“父皇,儿臣想要参与关中各县农事,掌关中建设。” “呵呵呵……”李世民笑着道:“你干脆命承范将京兆府尹的位置让给你这个太子。” “儿臣不用皇叔让位,只要参与就可以了。” 李世民看向一旁的长孙无忌,见他点头之后,才开口道:“关中农事,事关长安根本,你可知晓。” “儿臣明白。” “那你打算怎么做?” “父皇放心,舅舅也请放宽心,儿臣不会轻易动耕地,也会保证关中的耕地富余,在此基础上,参与关中农事。” “好。”李世民拍案点头,又道:“辅机。”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道:“臣在。” 李世民的目光看着站在一群孩子中间的大儿子,正色道:“太子参与关中农事,由你这个中书令事事向朕禀报。” 长孙无忌朗声道:“臣领命。” 太子参与关中农事,参与关中耕种,还要舅舅来作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父皇总是会留第二手准备,并还不会让太子大刀阔斧地改变关中。 皇帝一边在给权力的同时,还要一边给予制衡。 谁也不能放任谁,谁也不能自作主张。 李承乾心中计较一番,又道:“父皇,儿臣还想讨几个赏赐。” 李世民吃着葡萄心情大好,点头道:“你说。” “能够种出葡萄是泾阳所有乡民共同努力的结果,并且由许敬宗,上官仪,司农寺郭少卿几人倾力而为,苦苦守了两年。” 长孙无忌道:“陛下,郭少卿可以升任司农寺卿,若葡萄还能传遍关中各地,再另行赏赐。” 李世民点头示意接着说。 舅舅身为吏部尚书,自然掌管着官吏升迁,当初舅爷一句话许敬宗就去了泾阳,现在舅舅坐在当初舅爷的位置上,舅舅一句话也可以让许敬宗回来。 “泾阳县丞许敬宗,身兼秘书监著作郎,如今可升任京兆府少尹,一来继续任职泾阳县丞,同时还能帮助太子参与农事。” 舅舅的一句话,就将许敬宗放在了东宫左右手的位置。 “还有上官仪,臣得知此人是当年上官弘之后现任职泾阳县主簿,又是弘文馆学士,此人可以升迁弘文馆主事,编撰农学书籍,以观后效。” “至于东宫……”长孙无忌躬身道:“陛下做主赏赐即可。” 李治道:“父皇将太液池赏赐给皇兄吧。” 孩子一句无心的话,让皇帝将目光放在了太液池,太液池很大,占地上百亩,象征皇宫北海。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喜悦与横扫西域 李渊嘴里吃着葡萄又道:“这太液池就是太老旧咯,该修修咯。” 都说孩子小时候像母亲,长大了像父亲,现在的太子殿下的眉眼五官,更像陛下了。 李承乾望着太液池没有说话。 李治无心的一句话想要父皇将太液池送给皇兄,从一个孩子眼光来看,他不过是喜欢在太液池游湖玩。 李世民没有当即答应也没有立即否定,而是道:“朕会好好思量的。” 见李治还期待地看着父皇,李承乾笑道:“孤想让人人都能吃得起一口水果,会将种植葡萄之法推广天下,让更多的人参与其中。” 李世民挥袖道:“在兴庆殿摆宴,请诸公来。” 以后的每个夏天就不用愁有没有葡萄吃,吃不完的葡萄还可以给弟弟妹妹做葡萄干。 李丽质看着一大筐的葡萄,也是一脸的欢喜。 泾阳种了六十亩地的葡萄,这些葡萄分给泾阳县的村民之余,还能给朝中来庆贺。 大唐的葡萄比西域的葡萄晚成熟,大概有一个月差距。 可以归结到日照的原因,西域特有的日照环境造就了瓜果的丰收。 关中到了这个时候,也正是日照最充足的时节,葡萄也只能在这个时节成熟了。 傍晚,兴庆殿内已灯火通明。 每个人的桌前都放着一盆葡萄,这是泾阳自己种出来的葡萄,新鲜摘下来的。 李承乾站在殿前迎接着长安诸公来吃葡萄宴。 高士廉与虞世南走在一起,两人一路上还在说笑着。 “舅爷,见过虞公。”李承乾作揖行礼。 “太子殿下不用多礼。”虞世南抚须道:“以往吃的葡萄都是陛下赏赐,听说往后太子就能给老朽葡萄吃了?” 李承乾揣着手站好,道:“您想吃多少有多少。” 虞世南朗声笑着道:“好哇,好哇,今夜老朽就要好好吃一顿。” 高士廉眯着眼,低声道:“还以为泾阳要借着葡萄赚数不清的银钱,听说殿下还要将葡萄种植法,让关中各县皆知。” “舅爷,不过银钱而已,孤难道还要守着葡萄只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吗?” 高士廉拍了拍大外孙的肩膀,低声道:“对了,眼光放长远一些,社稷比眼前的小利重要。” 李承乾看到舅爷意味深长的笑容,道:“舅爷说得是。” 高士廉越看这个太子越是满意,与虞世南一起走入了殿内。 不多时,李恪脚步匆匆而来,“皇兄!皇兄!” 李承乾蹙眉道:“还以为你今天当值,不来了。” 李恪到了殿前这才匆匆解开他自己的甲胄,言道:“刚轮换下来,弟弟就赶来了。” “嗯,看出来了。” 说着话,他将腰间的横刀放在一旁的墙角,再将头盔与甲胄也堆放一旁。 卸下身上厚重的甲胄,李恪活动活动四肢,又问道:“听说皇兄让人在泾阳种出葡萄了?”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殿前,道:“是呀,挺不容易的。” 李恪望了眼殿内一串串的葡萄,咽了口唾沫道:“以往能吃葡萄都是父皇赏赐。” “以后每年葡萄成熟的季节,都会让弟弟妹妹大吃一顿葡萄。” “弟弟愧受了。” “都是自家兄弟。”李承乾慵懒地看着太阳西沉。 “皇兄?” “嗯。” 李恪凑近问道:“什么时候去横扫西域。” 李承乾狐疑道:“横扫西域?” 李恪瞪着大眼,小声道:“军中都在传言,皇兄要横扫西域。” “什么时候有的传言?” “去年冬天休沐的时候。” “孤说过吗?” 李恪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又有些迷茫问道:“皇兄没有说过吗?” 李承乾叹道:“难怪高昌王子会买泾阳一万块肥皂。” 看来作为大唐的储君,与大唐的军中脱离得有些太远了,竟然不知道军中有了这样的传言。 孤什么时候说过要横扫西域了,真是天大的误会呀。 吓得人家高昌王子买了泾阳一万块肥皂。 到底是对基层的工作没有做好,上下两线的消息脱离太远了,闹出了这么多误会,实乃情非得已。 李恪挠了挠头,越发不解了,询问道:“难道皇兄没说过?” “误会了。” “是……是吗?”李恪神色犯难,小声道:“听皇兄种出的葡萄,关中也就能吃到葡萄了,难道还不是横扫西域的好时机吗?” 李承乾想起了西域的安西四镇,低声道:“打仗很辛苦的。” 李恪道:“弟弟不怕苦。” “孤知道你不怕苦,总会有机会的。”李承乾看到又有三五成行的朝中大将军,朝着这里走来,道:“横扫西域这种事还要问朝中的大将军才行。” 李恪重重点头道:“也对。” 见到李泰也朝着这里走来,他脚步匆忙。 李承乾笑道:“青雀!” 李泰在殿前停下脚步,恭敬行礼道:“皇兄。” 李承乾问道:“近来可好?” “挺……挺好的。” 李泰抬首说出这话时神色多有气馁与无奈。 “孤给你的批注都看过了?” “看过了。”李泰叹道:“多谢皇兄指点。” 手搭在这个胖弟弟的肩膀上,李承乾低声道:“孤还以为伱会生气。” 李泰闻言,神色多有不解道:“难道就因这些批注,皇兄就觉得弟弟会生气?” “青雀若不生气,孤就放心了。” “还是多谢皇兄指点。” 李承乾点头道:“弟弟妹妹都在父皇的别苑,她们都快把葡萄当饭吃了,也不管会不会吃多了拉肚子。” 言罢,领着两个弟弟走入兴庆殿内。 还有一些人没到,殿内就很热闹了。 大家各自都有聊天的对象,或者一个人独坐吃着葡萄,喝一口酒水好不自在。 这个闷热的夏天,有了葡萄之后好像也没有这么酷热了。 有太监葡萄从冰水里捞出来,冒着丝丝寒气的葡萄在这个夏天起来更爽口。当殿外完全入夜之后,兴庆殿内的宾客也都到了。 李承乾坐在房相身侧,道:“老师觉得这葡萄味道如何?” 房玄龄抚须道:“比西域进贡的葡萄更好。” “等以后关中的葡萄更多了,我们关中就可以酿造自己的葡萄酿。” “太子殿下有这等理想,臣为大唐贺。” 众人落座小半个时辰,李世民走入了殿内,这位皇帝举杯道:“朕与诸位共饮。” 殿内文武举杯道:“大唐万胜!” 东宫太子平时不喝酒,现在也只是以茶代酒,倒是李泰与李恪并不顾及,痛快地喝下一口酒,还熟练地抿了抿嘴。 长孙无忌端坐着,低声询问道:“这种时候,殿下可以饮酒。” “孤回东宫之后,还要给弟弟妹妹们批改作业,就不饮酒了。” 听闻批改二字,李泰很明显地眉头一皱,再看殿内欢声笑语,还有皇兄和善的笑容,不知道为何,他此刻感觉竟有些坐立难安。 殿内酒水正酣的时候,李承乾默不作声地走到殿外,抬头看了眼星空,与高悬的明月,走向东宫。 黑夜中有个灯笼就停在不远处。 走近一看,是宁儿等在这里。 李承乾道:“你可以在殿外等着孤的。” 宁儿低声道:“奴婢不敢打扰殿下的雅兴。” “那是父皇的雅兴,不是孤的雅兴。” “泾阳种出了葡萄,奴婢恭贺殿下。” 李承乾揣着手一路走着,笑道:“别恭贺了,说是要将太液池赏赐给孤,父皇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宁儿道:“陛下或许还在考虑。” “无妨,就算是父皇不赏赐,等孤将来即位了,还不是孤说了算。” “殿下所言极是。” 宁儿提着灯笼走在太子殿下身侧。 长安城内,泾阳种出葡萄的消息,在这个夏夜中,人们口耳相传。 酒肆二楼的一处雅间内,许敬宗喝得酩酊大醉,他揽着郭骆驼的肩膀道:“恭贺郭兄,以后是司农司卿。” 郭骆驼低声道:“下官长得不好看,当不得大官的。” 上官仪笑道:“有郭兄才有泾阳的成就,这无关外貌,谁敢议论某与老许定要与他拼了命。” 郭骆驼笑着道:“不敢当,不敢当。” 敲门声打断了三人的议论,杜荷推门而入,他让身边仆从提着三个袋子,袋子放下的时候传来银饼特有的碰撞声。 杜荷道:“三位,每人六百贯钱,殿下特别吩咐要给银饼。” 郭骆驼将一袋银饼推上前,连忙道:“下官不敢收。” 杜荷命人关好门,坐下来道:“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不过是银钱而已,我杜荷有的是钱。” 三人相顾无言,既然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只好默默收下银钱。 杜荷道:“老许,听说你现在是京兆府少尹了。” 许敬宗连忙道:“在下依旧管着泾阳县,虽升迁了,可还是泾阳县丞。” 上官仪点头道:“吏部的文书已送到了,下官任职弘文馆主事,一样身兼泾阳县主簿,这泾阳是我等的心血,两年以来不敢怠慢,就算是舍去了这一身官职,也愿意留在泾阳做个主簿。” 杜荷端坐在一旁,给他自己倒上一碗酒水,低声道:“在下敬郭兄。” 郭骆驼连忙捧起自己的酒碗,低着头道:“下官不敢当。” 杜荷又道:“这是代太子殿下,敬郭兄。” 郭骆驼将自己的姿势放得更低了。 杜荷一口将碗中的酒水饮下,言道:“老许,你以后在京兆府任职,还要兼顾着泾阳,朝中又传来了消息,往后太子殿下要执掌关中农事,老许与郭兄还望多多帮衬。” 郭骆驼放低姿态朝着太极殿方向行礼,道:“臣应该的。” “其实不只是葡萄,还有麦子,粱米。”杜荷缓缓道:“当初有传言,太子殿下的理想便是要在沙漠中种出稻米,这是何等的志向。” 郭骆驼低声道:“粱米可以做醋,葡萄可以酿酒,沙漠中未必不能种出粮食,不过下官也从未尝试过。” 许敬宗朗声道笑着。 上官仪也跟着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泾阳的苦尽甘来,还是借着酒劲有些癫狂地笑着。 种出葡萄的喜悦与成就,坚持两年的努力,还有他人的三言两语的议论中,一直坚守到现在。 如今的成就对他们而已,升迁都比不上种葡萄更有意义。 翌日,清晨的长安城,上官仪早早就要去弘文馆当值,他现在是弘文馆的主事了,要主持弘文馆诸多要事。 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还要将种葡萄的经验总结写下来。 郭骆驼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这种事情他不擅长。 许敬宗还要忙着去京兆府尹任职,他多半也没清闲来编写。 这种事情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上官仪身上,他去弘文馆便要准备编写葡萄种植纪要。 弘文馆内,来往的学子生员不少。 上官仪来到这里就有几个管事殷勤地凑上来,他们对这位新上司恭恭敬敬。 弘文馆共有学子三百五十一人,其中学士六十八人,管事十五人。 而这里又是秘书监管辖,随时为秘书监所需调用卷宗文章。 人们到了午时都要休息避暑,因此天还没完全亮堂的时候,就有许多人为了一天的生计忙碌。 当太阳从东方完全升起,已有人忙得满头大汗。 许敬宗带着郭骆驼来到了京兆府。 京兆府内,李道宗从昨夜的宿醉中刚刚醒来,昨晚在兴庆殿与陛下还有一群大将军喝得大醉。 醒来时口干舌燥,不停往嘴里灌着凉水。 “府尹,许少尹与郭骆驼来了。” 这两位的大名昨晚就听说了,李道宗提了提精神道:“请进来。” “喏。” 许敬宗带着郭骆驼走入衙内,行礼道:“下官许敬宗,见过府尹。” “下官郭骆驼见过府尹。” 李道宗一脸笑容地走上前,扶起两人道:“不用多礼,许少尹与司农寺卿的事老夫听闻了,昨晚老夫也吃过了泾阳的葡萄。” 许敬宗道:“下官今日特来当值。” “这长安十二县管起来,令人头如斗大,昨晚各县就递交了奏章,说是他们各县都要种葡萄。” 李道宗从一旁的架子上拿出几卷文书,又有几卷掉落在了地上。 注:郭骆驼,原名郭橐驼,唐时丰乐乡人,因为其人长相后背弯曲,因此人们称呼郭骆驼,善种树与农事,真名不好考证。 因生卒年不可考,作者还是觉得古代劳动农民的智慧难得可贵,拥有这样最质朴的智慧的人,更难得可贵。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气的父皇 许敬宗连忙上前,帮着将地上的文书捡起来。 李道宗见状笑着道:“老夫听闻许少尹与太子殿下走得很近。” 许敬宗道:“下官与太子殿下一年才见几次,说不上走得近,只是按照殿下吩咐掌管泾阳诸多事宜。” “唉,现在老夫也要听太子殿下吩咐,你不用多礼,往后你们二人可以与老夫多走动走动,毕竟都是为太子办事。” 许敬宗连忙道:“臣是为大唐社稷,愿肝脑涂地。” 李道宗递上两卷文书道:“去渭南县找县尉裴行俭,顺便走渭北一趟,看看渭北的旱塬上能不能种出粱米。” 许敬宗接过文书,行礼道:“喏。” 李道宗轻飘飘地摆手道:“去吧,老夫没什么本事只能靠你们了,让老夫再歇会儿。” 许敬宗连连行礼,带着郭骆驼走出京兆府。 走在朱雀大街,一路朝着春明门要离开长安城,前往渭南县。 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郭骆驼,许敬宗道:“郭兄,我们用个早饭再去。” 郭骆驼道:“平日里,下官不用早饭的。” “这是泾阳的规矩,也是太子殿下的规矩,一天三餐。” “喏。” 看着对方恭敬的样子,许敬宗连忙道:“司农寺卿不用这般,伱我最多平级。” 郭骆驼笑着道:“习惯了。” 两人找了一个铺子坐下来吃着粥,一些羊肉一同下肚。 许敬宗问道:“郭兄成家了吗?” 郭骆驼摇了摇头依旧吃着饭食,他黑白分明的手掌擦了擦嘴道:“下官长相不好,年轻的都不愿意嫁。” “唉……世俗之见。” 郭骆驼低声道:“下官将银钱给了家中老母亲,让寻一门亲事。” 看着郭骆驼也不过是二十余岁的样子,不善言辞,倒是很真诚。 用了早饭,许敬宗与郭骆驼便急匆匆出了城。 东宫,李承乾刚下了朝,正在给弟弟妹妹批改着作业,昨天没有批改完。 她们玩闹归玩闹,学习不能落下,更不能荒废了。 起初觉得李慎对建筑方面应该很有天赋,现在看来他的这种理解能力,多是对几何图形的理解能力更强一些。 李承乾将这些考卷全部批改完,长出一口气,低声道:“还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还是孤教得不对吗?” 宁儿站在一旁给殿下沏了一碗茶水,道:“其实殿下们的天赋已超越了很多同龄人,在国子监的同龄人中,尤其是数术水平,夫子们都赞不绝口。” “是吗?” “正因如此,殿下就不要再抱怨自己了。” 李承乾道:“谢谢宁儿姐安慰孤。” 宁儿道:“这不是安慰,是殿下的成果。” 李承乾拿起一旁的文书漫不经心翻阅着,昨天父皇除了给许敬宗,上官仪,郭骆驼升迁,还让殿中侍御史张行成升任刑部尚书。 “父皇一直在器重那些家世较为普通,立场又与世家对立的文臣,相对的世家子弟就不会这般升迁,人们的立场不同,所为之考虑的利益也就不同。” 听殿下这么说,宁儿低声道:“这两年朝中走了许多老臣。” 李承乾摇头道:“不只是如此,这些文臣会成为拥立李唐王朝的中坚力量。” 宁儿回道:“殿下考虑深远。” “孤这个东宫储君也要努力学习国策,学着任用官吏。”李承乾低声道:“现在孤能动用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 就像是父皇当初让舅爷修撰的氏族志,非要将姓氏重新排序。 这种行为除了会让作为皇帝的李家被架在火上烤着以外,还要限制世家的发展。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皇权的稳定,与皇位的合理性。 不过父皇这种因一时意气,与氏族志过不去的时候,也被房相他们劝住了。 氏族志很重要吗? 其实不见得。 就该一把火烧了。 当然,这些话不能从一个太子的口中说出来,不然东宫太子会成为众矢之的。 小福快步走来,递上文书道:“殿下,京兆府送来的。” 李承乾打开文书翻阅着,这是皇叔写的工作简要,他将许敬宗与郭骆驼派去渭南,帮助裴行俭做事了。 小福又递上另外一封信,道:“殿下,这是杜荷公子送来的信。” 泾阳的葡萄都已经采摘完毕了,除了分给泾阳村民家家户户,余下的吃不完,便全部卖了。 六十亩葡萄,杜荷只用一天时间就全部卖完。 就这么一天,杜荷又用葡萄赚了三千贯钱,关中种出的葡萄一亩能够卖五万钱上下,也就是平均每一亩的利润是五十贯钱。 李承乾笑道:“杜荷越来越有一个大商人样子了。” 宁儿回道:“如果卖去关中以东的各县,价格还能再贵一些。” 小福道:“嗯,如果卖去崤山以东,能更赚钱的。” 现在的杜荷正在疯狂汲取应公的行商经验以及应公原本的经商渠道,正在成长为关中最大的商人。 因肥皂杜荷赚了第一桶金,因桌椅又是杜荷第一个吃到的甜头,互市也是泾阳先得利。 不知不觉间,家产万贯对杜荷来说不过如此,甚至为此很烦恼。 除了将金钱转换成劳动力,作为一种长期与短期的劳动力资产,要不就是换成银饼。 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想到,如今将大量铜钱转化成更稳定的资产的办法。 李承乾叹道:“短短两年间,杜荷变得太有钱了,你们知道吗?程处默拿着泾阳的钱在外面胡吃海喝,杜荷眼皮都没眨过一下。” 宁儿低声道:“处默小将军将来能够成为殿下的好帮手的。” “孤的好帮手啊?” 小福道:“殿下将来会需要帮手的。” 小福的个子不高,也不太聪明,但就连她都知道现在的东宫需要帮手,东宫的实力太弱了。 再看眼前,李承乾笑道:“杜荷依旧拒绝了孤的建议。” 宁儿道:“是让杜荷公子经营土地买卖吗?” “白银与黄金依旧是最硬的通货,放在杜荷眼前的也就只有地产,”宁儿低声道:“可如果在长安买卖房子,并且哄抬房价,杜荷就会背负骂名,京兆杜氏的脸面是极为重要的资产。” 按照宁儿的说法,如果他参与这种买卖,这种败脸面的行为就是最大的败家。 长安城居住不易,朝局稳定的后期,能够在长安有一间屋舍都是极其珍贵的。 也就有了后来韩愈说的那句,“可谓贵而能贫,为仁者不富之效也” 这是一种长安过度“城市化”的一种表现。 小福抬头看着宁儿姐,低声道:“现在宁姐姐讲话的方式越来越像太子殿下了,资产这种话好生僻呀。” 宁儿的脸稍稍闪过一抹红色,她连忙道:“奴婢只是顺口就说出来了。” “很多时候给弟弟妹妹们讲课,宁儿姐就在一旁听着,自然就学会了。”李承乾看着小福道:“倒是你,平时站在一旁听着也没有听进去。” 小福低着头,“有时候太子殿下讲的道理太高深了,奴婢听不懂。” 这丫头本就不聪明,倒是东宫掌厨的好手。 李承乾起身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小福能做好饭菜,还能推陈出新已很厉害了。” 小福双手放在腹前,被夸得小脸红彤彤的,扭捏道:“殿下过誉了。” 宁儿带着笑容,不论太子此话是有心的还是无心的,这无疑会让东宫更团结。 这是好事,东宫团结,上下一心才能更好地为殿下办事。 小福的能力也确实值得夸赞。 李承乾叹道:“今晚吃什么?” 小福连忙道:“奴婢这就去看看,今晚能吃点什么。”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寝殿。 大唐只是有了一星半点的变化,这样的变化在于李渊会在太液池边高唱“再借五百年” 当年颓废沮丧的爷爷,如今的他又有了想要长寿的渴望,当他唱起这首歌,内心中对将来的向往不言而喻。 午时已过去了,太子离开东宫的时候,正值午后。 今天的天空阴沉沉,多半是要下雨了。 宁儿提着伞追上三两步,将竹伞递上,道:“殿下就要下雨了。” 而后,她站在东宫门口,看着太子殿下拿着伞独自一人走远。 李承乾走出承天门,一路走到中书省,天空就传来了隆隆的雷声,七月天的长安还有雷雨。 大雨落下的时候,李承乾三步并两步跑入了中书省。 “舅舅,这是京兆府的文书。” 中书省没什么人,只有于志宁与岑文本帮着查阅各地文书。 长孙无忌正在批阅着,接过文书看了一眼,淡淡道:“殿下也不用事事禀报。” 李承乾揣着手坐下来,“也对,等孤有了成效,或者是孤闯祸了再告诉舅舅也不迟。” 闻言,长孙无忌皱眉看了看四下。 于志宁手中的笔稍稍一顿。 岑文本也是尴尬一笑。 太子殿下说话直接,与赵国公讲话也不会拐弯抹角。 本来嘛,让赵国公照看着,无非是陛下担心太子会闯祸,如有成效也要第一时间告知赵国公。 长孙无忌忧愁道:“要是闯祸了,老夫与殿下一同领罪便是。” 岑文本从一堆文书中找出一卷,道:“殿下,这是吐蕃送来的。” 李承乾接过文书,蹙眉道:“吐蕃人?” 岑文本回道:“吐蕃大相禄东赞知道了关中与突厥的贸易往来,还知道了西域人向中原买肥皂,现在吐蕃人也有想要互市文书。” 李承乾看着禄东赞的信,笑道:“这吐蕃大相的中原文字进步不小。” 岑文本作揖道:“听闻吐蕃大相与太子殿下交情不浅,原来真是这样。” “孤确实与禄东赞有往来,但也是他单方面的书信而已。”李承乾抬首道:“你看这信上还说孤送他的肥皂他至今还留着,希望可以从大唐买到更多的肥皂。” 岑文本道:“这信该如何回复?” 长孙无忌看了一眼书信,低声道:“既然互市能够给朝中得到利润不如就将互市的文书给他。” “舅舅,如今朝中给突厥人的互市文书只有三份,给西域的也只有高昌一份,一共只有四份文书作为互市的凭证。” “老夫清楚,有了凭证才能与大唐进行更大规模的交易往来。” “那就对了,我们也不能说给就给呀,这岂不是显得我们大唐在互市上显得很随便?” 长孙无忌欲言又止。 中书省内,安静了片刻,岑文本又道:“殿下意思是拒了?” 李承乾来回走了两步,神色坚定道:“拒了吐蕃。” 岑文本又看了看一旁的赵国公,等赵国公也点头了,他颔首道:“喏。” 突厥人用羊群向关中换了肥皂,他们得到了肥皂之后可以与回鹘人交易,用肥皂向回鹘人买更多的战马。 高昌王子得到了肥皂,他得到肥皂回了高昌,一转手又卖出了数倍的高价。 换言之,谁得到了大唐的互市凭证,谁就可以掌握贸易的差价,这中间是巨大的利润 而吐蕃人想要从中得到货物,便需要更高的价钱从别人手中购买。 大唐的互市向周边诸国打开了一扇窗,同时又给关上了一扇门。 巨大的利润面前,大唐的话语权会变得更重要,互市与赋税在种种层面上,也能影响大唐的外交。 当然了,李承乾不在乎将来在西域与突厥之间会养肥一批人,这些人的财富也早晚会是大唐的,什么时候去将这些财富带回大唐,这不过是时间问题。 眼下,让舅舅给吐蕃人的信中给了回复,让岑文本送了出去。 大雨飘了一阵,又成了小雨,雷声隆隆不断。 李承乾站在中书省的屋檐下,看着雨水从阴沉沉的天空落下,“舅舅,父皇不将太液池赏赐给孤,是不是有点小气了。” 长孙无忌道:“殿下在乎吗?” 李承乾错愕道:“孤若是想要,舅舅还能帮着孤去向父皇讨要吗?” “将太液池赏赐给殿下是晋王开口的,如果太子殿下亲自开口向陛下要,陛下……会给的。” 言罢,长孙无忌看着雨势也站到屋檐下。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班底构成 雨水下得淅淅沥沥,说起父皇会不会将太液池作为赏赐,也是棱模两可。 本来嘛,赏赐实权实物,总比一个太液池来的好。 太液池就在那儿,它又跑不了。 李承乾揣着手道:“舅舅说的是,只要孤开口向父皇要,父皇就肯定会给。” 长孙无忌侧目看了眼这个大外甥,道:“老夫明白,殿下绝对不会开这个口。” 李承乾无奈一笑。 夹在皇帝家父子之间的感觉……很不好受。 长孙无忌望着阴沉的天空,感觉这场雨下得很惆怅。 等眼前的雨势稍小了,长孙无忌这才走出屋檐,回头想要再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欲言又止之后快步离开了。 李承乾关上中书省厚重的大门,提着竹伞走入雨中,听着雨水落在伞面上的动静,一步步走向承天门。 酷暑的关中接连下了两天的雨水,让原本闷热的关中忽然变得凉爽,风吹来的时候,甚至会觉得凉。 闲着的时候,李承乾独自一人坐在东宫的门前,喝着茶水看着雨水,看着手中的地图,这地图是前隋年间留下的,目光看着天山的山脉,山脉成一字形。 其实,实际上的天山山脉是一片很庞大的山系。 李承乾的目光落在了天山中一处蜿蜒,这就是当初父皇说起的伊犁河。 放下地图闭上眼,回想着后世地图上的伊犁河谷的样子。 伊犁河谷在天山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只能说天工造物神奇,伊犁河谷在天山山脉中就像是个口袋,形成了一片河谷。 更造就了享誉几千年的赛里木湖。 父皇会说起这个地理位置,是因它在天山十分重要,如果能够夺下伊犁河谷,那就算是横扫天山了。 皇帝嘛,自汉以来的皇帝,但凡有个远大的目标,都是想要横扫天山,一统西域的。 再看眼前这点事,泾阳终于种出了葡萄。 如果葡萄只是泾阳一家,那么只有泾阳与东宫发财。 如果关中各县种的葡萄更多,那就是大唐发财。 正如舅爷所言,眼前的蝇头小利算什么,太子要做大事业,让整个王朝发财,那才是大事业。 关中富了,大唐的中枢才能更富有。 李承乾喝着茶水,蹙眉不语。 宁儿将水壶从一旁的泥炉拿下来,给殿下的茶碗中添上热水。 “你说如果一个能够办事的班底应该需要什么样的人手。” 闻言,宁儿不解道:“殿下何故有此一问?” 李承乾低声道:“孤需要有远见的鹰,能镇山的虎,凶狠的豺狼,能够干活的……驴?” 宁儿站在一旁低声道:“那么殿下手中有什么?” 李承乾叹道:“孤现在还是一无所有。” 正在东宫门前说着话,有一个太监脚步匆匆而来,他身上的衣衫湿漉漉的。 “太子殿下,房相请殿下去一趟中书省。” “今天下朝不是说没事了吗?” “老奴也不清楚,还是请殿下走一趟。”老太监不顾身上被雨水淋得湿漉漉,躬身说着。 李承乾站起身,给了宁儿一个眼神,让她看好东宫。 跟着这个太监一路走到中书省门前,发现这里有不少的官吏在,大家各自坐着,也有不少人站着。 天还下着雨,这场雨多半会影响今年的夏收。 天气酷热的时候很期望这场雨能够下得久一些,当关中要收粮食的时候,希望这老天可以放晴,不要影响了今年的夏收。 李承乾迈步走入中书省内,这里很安静。 等这位太子殿下在房相身侧坐下,殿中侍御史张行成道:“互市的事还是交由中书省决定,由中书省派出官吏与各国使者进行互市。” 话音刚落,马周拍了拍桌案,道:“这种事也要御史台参与。” 岑文本神色不悦道:“御史台还信不过中书省吗?” 马周朗声道:“如此重要的事没有御史台参与,如何令人放心。” “慢着。”一旁的李道宗打断了众人的对话,缓缓道:“关中各县的货物互市都是从各县出的,京兆府管着长安十二县,怎么就不能参与了?” 魏征抚须道:“敢问京兆府尹,这长安十二县管好了吗?” 有道是就事论事,当自己能力被怀疑,李道宗也忍不了了,他将手中的卷宗重重摔在地上,站起身指着魏征道:“老匹夫,你是何意思!” 许敬宗连忙拦着道:“府尹,莫要生气。” 魏征也站起身,道:“此事无论如何,都要有御史台参与。” 兵部尚书侯君集,索性也站了起来,朗声道:“别争了,此事兵部管了。” 众人吵成了一团,事关朝中的钱袋子,这朝中三省六部真是谁也不服谁。 李承乾看向许敬宗,又看向了在场众人中的一个生面孔,他就是今年科举的进士榜首许圉师。 李道宗气得一脚踢翻了桌案,大声道:“没有京兆府,这互市谁也办不下去。” 岑文本道:“这不是你们京兆府一个人的事。” 言罢,众人又是摔桌子,又是摔卷宗。 李承乾麻木地看着几方人手打在了一起,一卷卷宗险些砸到了房相,可依旧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魏征与皇叔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岑文本与兵部的人手,也起了争执。 中书省内乱成了一团。 李承乾只好拉着舅舅与老师退到了一旁,眼看着中书省一时间也出不去了。 大唐的朝堂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 看老师与舅舅忧愁的神情,李承乾揣着手道:“挺好的,大家吵一吵,争一争,别开生面。” 长孙无忌苦涩道:“别开生面?” 房玄龄招手叫来一个小吏吩咐道:“快去请金吾卫。” “喏。” 小吏从一群人的乱架中狼狈而过,跌跌撞撞离开。 李承乾揣着手看着许敬宗时常会出阴招,踹一踹人,帮着李道宗挡下拳头。 在出人头地这种事情,许敬宗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泾阳苦熬了两年,有了种出了葡萄这样的功绩,重新回到朝堂,名正言顺又光明正大地站在朝堂上那个属于他的位置。 除了许敬宗,其实在场的其他人也很努力。贞观一朝初立的第八个年头,好像所有人都在做有意义的事。 很快,门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尉迟恭带着金吾卫走入中书省众人终于停下了斗殴。 尉迟恭三两步上前问询道:“太子殿下,房相,赵国公可有受伤?” 长孙无忌摆手道:“老夫与太子,还有房相都没有受伤,有劳伱了。” 房玄龄吩咐道:“让将受伤的送去太医署,其余众人散了。” “喏。”尉迟恭重新面向众人,指挥手下的金吾卫将众人都从中书省赶了出去。 尉迟将军解决这种问题的方式很直接,并没有劝说与多余的言语,一声令下,将人赶出去,这里的乱象当场就平息了。 有些时候就是不需要多余的语言。 李承乾走出中书省,见到李道宗与许敬宗站在门外,“老许,你不是应该与郭骆驼在渭南吗?” 许敬宗连忙解释,“郭老弟善农事,下官不善农事,他就留在渭南帮助裴行俭,下官回来帮江夏郡王做事。” 李道宗道:“让殿下见笑了。” 李承乾回头看去,见舅舅与老师也离开了,便站在原地叹息道:“这两天的雨水让他们很苦恼吧。” 许敬宗点头道:“关乎关中夏收,就怕田地里的粮食都泡坏了。” 毕竟关中的农业实力还是孱弱的,经不起风雨飘摇。 李承乾叮嘱道:“明日下朝,孤出去看看。” “喏。” 翌日,雨水终于停了,抬头看去天空的乌云都淡了许多,李承乾下了早朝便打算去渭南县看看。 这些天下雨,也没有进行晨练,有种四肢生锈的感觉。 坐在马车内,李承乾不自在地活动着手臂。 这一次出行由京兆府的官兵护送,也不知道李绩大将军去做什么,好像这些天他也挺忙的。 一个将领太忙碌,多半是和皇帝的吩咐有关。 宁儿策马跟在太子的马车旁,穿着一身男装,腰佩一把横刀,拉着缰绳,让马儿不紧不慢地走着。 出了长安城,便感觉周遭的潮湿感更重了。 雨停后,气温有了些许潮气,这个时候整个关中都是潮湿的,也是食物最容易变质的时候。 马车驶在前往渭南的官道上,李承乾干脆掀起马车的车帘,看着沿途田地里的作物。 关中主要种的还是黍米与麦子,如现在的泾阳都已种上了麦子。 马车到了一片村子停下,李道宗快步走来,道:“殿下,渭南到了。” 李承乾点头从车辕上下来,目光所及是一片有炊烟升腾的村子,见到官道上有官兵停下,一大群孩子纷纷跑回了家。 渭南县种着有大片的麦子,只不过现在田地里的泥都是湿,甚至有些田都有了些积水。 裴行俭与郭骆驼脚步匆匆而来。 “见过太子殿下。”郭骆驼先是行礼。 “太子殿下。”裴行俭也作揖行礼,他刚刚的目光还在太子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裴行俭恭敬地行着礼,关于太子的传闻在长安以及关中有不少,早就听说过许多,尤其是这位太子为人孤僻的传言。 李承乾笑道:“郭寺卿,裴县尉不用多礼。” 裴行俭这才站到一旁。 李承乾也在观察着这个裴守约,年纪与自己相仿,他的下巴还留着一些软胡子,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官袍。 也可能是他的年龄的缘故,现在的裴行俭看起来还有些清秀,多有一股文人气。 许敬宗道:“太子殿下向来是事必躬亲的,牵挂关中各县的耕种农事,这才来看看。” 李承乾笑道:“老许言过其实了,孤只是担心这些天的大雨会导致粮食欠收,这才亲自来看看。” “不过老许所言也不错,孤向来如此。”李承乾揣着手走在田地边,继续道:“有些事亲眼看过之后才放心,老许与皇叔都是孤信得过的人,若是他们放心关中的情况,孤也就不来看了。” 说着话,阳光已破开了乌云,有些许阳光从乌云的缝隙中穿过,落在这片关中大地。 李承乾看着就快要成熟的麦子,道:“郭寺卿觉得这些麦子如何?” 郭骆驼回道:“若是继续下雨,只能提前收粮了,总比在田地里泡水好,好在阳光出来了,等田地干了,再等半月就能收获粮食。” 李承乾道:“这半个月尤为关键了?” 郭骆驼道:“正是。” 太子殿下不会因郭骆驼的长相而疏远,反倒是要问询他的意见,这令许敬宗与李道宗都很欣赏殿下的作风。 李承乾接着道:“裴县尉。” 裴行俭道:“下官在。” “大葱种在哪里了?” 裴行俭领路道:“殿下,这边请。” 众人穿过一片麦田,来到不远处的一片高地,这里原本是一片旱塬如今被开垦成了一片菜地。 种着蔬菜的同时,还有大片的幼葱长在这里。 眼看就是午时了,李道宗让人去准备饭食。 李承乾道:“孤出门带了午饭了。” 宁儿提了提手中的食盒示意。 李承乾又解释道:“孤习惯了自己带吃的,你们不用特意准备。” 李道宗感慨一笑,道:“是老夫多虑了。” 众人在这片菜地停下脚步,宁儿端出从东宫带来的饭菜,“殿下,菜凉了。” 李承乾却拿过了碗筷,道:“不碍事,应付一下就好。” 说罢,自顾自吃着,一碗黍米饭,一碟梅干菜炖肉,便是太子今天的午饭,众人也有自己带的干粮。 李承乾又将两个大肉包子分给了裴行俭与郭骆驼,道:“这是羊肉大葱馅的。” 郭骆驼咬下一口肉包子,在嘴里嚼着道:“这是下官吃过最好的食物。” 裴行俭嚼着肉包子,不住点头。 李承乾一边吃着问道:“裴县尉今年科举及第,好似写了一篇特别古怪的文章?” 裴行俭三两口将手中的包子吃下,回道:“是下官在弘文馆发现了一篇文章,观之颇有感悟。”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见如故” 李承乾道:“因此你就在科举的考卷上写了这么一篇特别的文章。” 面对太子的问话,裴行俭神色多了几分惶恐,他连忙道:“殿下,臣绝没有取巧之意,只是希望这篇文章能够被更多的人看到,而不是埋没在了弘文馆,就算是因此科举落第,臣也心甘情愿。” “你不用紧张,文章写得可圈可点,不然房相也不会让你及第的。” “下官失态了。”裴行俭低着头道。 李承乾坐在石头上,还端着碗吃着饭食,又问道:“孤了解过伱的出身,你是河东裴氏子弟,而且自南北两朝以来,你河东裴氏出了不少了不得的人物,如果只是为了进士及第,你大可以不用冒着风险,写下那篇文章的。” 裴行俭道:“殿下,下官只是不希望这等好文章埋没。” 李承乾颔首道:“那你觉得生产关系中,最重要的是哪一环?” 裴行俭道:“自然是所有的农民。” 李承乾吃完了碗中的黍米饭,将余下的梅干菜炖肉也吃完了,碗筷放入食盒中,递给一旁的宁儿。 见太子没有回话,裴行俭问道:“殿下,难道下官说错了吗?”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气馁道:“你说得没错,可在生产环节上,生产的主人又是谁呢?” 闻言,裴行俭沉默了,他一直觉得那篇文章的见地了得,尤其是对生产关系的论述。 可现在听太子殿下如此疑问,裴行俭竟觉得自己回答不上来,是自己没有细想,没有考虑过那篇文章上更深层次的意义。 李承乾感受着还带着潮湿的暖风吹在身上,吹得远处的麦田掀起一片涟漪,接着道:“孤记得,你裴行俭一门父子都是军中将领,你的父亲裴仁基是当年隋文帝的侍卫,抵御过吐谷浑,打过靺鞨,当年乱世你父亲甚至能够镇压瓦岗一时。” “还有你兄长裴行俨,早年跟随张须陀,绿林好汉中号称万人敌,你怎么不继承家风,却来长安参加科举,做个文吏。” 言罢,看裴行俭呆立当场没有说话。 李承乾气馁道:“这些都是你的家事,孤只是随口一问,你不用介怀,谁家都有难言之隐,孤一时好奇,让你见笑了。” 话音落下,就有一个年迈的仆从慌张跑来,他跑到裴行俭身边,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小公子实有难言之隐。” 裴行俭道:“殿下,这是下官家中的仆从。” 那仆从伏倒在地上行礼道:“太子殿下,裴将军与裴小将军都已战死,大将军只有小公子一个独子了,恐再入军这一脉就要……就要……” 裴行俭沉声道:“你退下。” 老仆从抬头看了眼自家的小公子,又道:“小公子,你万万不可从军呐。” 看着这个老仆从泪眼婆娑,李承乾拉着他起来,道:“这位老人家,孤没有让守约从军的意思。” “当……当真?”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帮忙拍去这位老人家身上的尘土。 老人家惊恐地后退两步,道:“殿下,万万不可。” “守约,借一步说话?” “喏。” 李承乾带着裴行俭走到菜地的另一头,“这里距离他们有些距离了,低声说话他们听不到。” 裴行俭道:“殿下,其实下官是想从军的,沿袭家父的军功,让我们家立足大唐,征战四方,这也是家父的遗愿。” 李承乾颔首。 “只不过下官不能辜负他的照料,家父家兄过世得早,是他老人家一手照料着下官长大,长到如今十六岁,只要他老人家还在世一天,下官不会从军。” 李承乾叹道:“是孤不该过问你的家事,让你为难了。” “不敢说为难,其实问过这件事的人很多,下官从河东走到长安沿途但凡遇到当年家父的旧人,他们都会问起。” “你与孤的年纪相仿,孤能理解你的感受。” 许敬宗远远看着太子殿下与裴县尉站在一起,这个裴县尉恭敬地站在殿下身边,殿下每每开口说一句话,裴县尉便回答一句。 众人等在这头,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与他都说了什么。 小半个时辰之后,见太子殿下与裴县尉都是面带笑容地走回来。 李承乾道:“老许啊,这个裴县尉心中颇有方略,治理渭南县的事交给他,孤也就放心了。” 许敬宗作揖道:“太好了。” “这渭南不像泾阳,泾阳可以发展作坊是因为他们的耕地并没有渭南这么富裕,所以孤还是坚持因地制宜,在渭南县大力发展农业。” “殿下,渭南县民都想要种葡萄。” 从成本来看,泾阳县的一亩葡萄能卖五十贯,这比种一季粮食划算太多了。 郭骆驼道:“渭南不适合种葡萄,渭北更适合。” 李承乾笑道:“守约啊,孤向来是坚持因地制宜,更相信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郭寺卿说得不错,渭北的水土更适合种葡萄。” “你也不用着急,等关中的葡萄普及之后,价格也会随之下降。” 郭骆驼又补充道:“种葡萄需要大肥大水,绝不是种大葱这般容易。” 李承乾对这个新任司农司卿的专业意见很中肯地点头。 建设关中的班底大抵上算是成形了,由李道宗牵头,许敬宗作左右手,还有杜荷这个钱袋子,再由裴行俭主持渭南事宜。 整个关中可以分为渭南,岐州,宜州华原,沿着长安的京畿道再分九县,大致上关中就是这样的布局。 这一片八百里秦川中,渭南一直都是农产的主力。 因此泾阳如果大力发展作坊业与养猪业,渭南就是以农业为主。 李承乾一路上与郭骆驼,裴行俭,许敬宗,李道宗四人说着往后的事。 以裴行俭的才干来说,让他来治理渭南县是绰绰有余的。 甚至,李承乾一度认为裴行俭这一次科举只是堪堪及第,多半是故意交的差卷。 如果他用心考试,考取一个进士功名,现在早就入三省六部了。 总有这么几个明明就很优秀的天之骄子,想要特立独行。 可能,这也是现在,也就是唐初大环境造成的,如许多大氏族的子弟一样,入仕为官不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如果在经典一途上得到名师的传承,比入仕为官更有前途,因此当官的都要对这些名仕与大族,客客气气的。 李承乾没有坐上马车,而是让李道宗与许敬宗带路去了一趟渭北。 “殿下,当真想要去横扫西域吗?” 李道宗忽然问了一句。 李承乾笑着道:“那都是误会。” “误会?” “当然是误会了,孤什么时候说过要去横扫西域了,皇叔何出此言呐?”“殿下刚刚问起裴守约的家事,下官想到了如今的传言,又在朝中得知殿下派人去修建河西走廊。”李道宗压低自己的嗓音,又问道:“殿下派人去修建河西走廊,不就是为了横扫西域?” 李承乾苦恼一笑,也不好回答,这种谣言他们想怎么传就怎么传吧,因为这个谣言让高昌王子吓得向泾阳买了一万块肥皂。 都是误会呐…… 关于东宫太子的谣言已经够多了。 有时候既然习惯了谣言,也就懒得解释。 “皇叔,打仗是要成本的,朝中现在太穷了。” “所以殿下未雨绸缪,让泾阳赚了这么多银钱?” “嘶……”李承乾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越解释越糊涂,越描越黑。 阳光已经逐渐破开了云层,关中大地终于迎来了晴朗。 宁儿跟在后方闲着无事的时候,她拔出横刀,单手熟练地舞着刀。 这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而且练了许多年的模样。 仔细想想,宁儿是母后安排在东宫的,她能够得到母后的器重,难道还会简单吗? 郭骆驼用手比划了一片地,他笑着道:“太子殿下,这片地很适合种葡萄,而且还不会影响原来的耕种田地。” 李承乾抬眼看去,道:“可以种多少亩。” 郭骆驼用自己的手指依靠目视测量了一番,回道:“可以种出五十亩。” 李承乾揣着手颔首,“明年再安排吧。” 一身本事能够得到用武之地,并且还能得到当今太子的信任,郭骆驼很开心,这是在他人生中,或许这些天是最快乐的时光。 傍晚时分,太子殿下坐着马车,在河间郡王李道宗的护送下回长安了。 许敬宗看了眼还望着马车傻笑的郭骆驼,蹙眉道:“这位裴守约究竟是如何了得,让殿下这般看重。” 言罢,见郭骆驼还在傻笑,许敬宗挠了挠头道:“郭兄?” 郭骆驼这才回过神,又道:“哎呀,时辰不早了,该回长安了。” 许敬宗牵来一旁的两匹马。 且与郭骆驼一起策马回了长安城。 郭骆驼早早就要回家,也不像别人那样至少在长安城宵禁之前快活一番。 许敬宗好奇裴守约看了什么文章。 更好奇这裴守约在科举的考卷上写了什么文章。 许敬宗内心疑窦丛生,科举考卷上的文章以他的官级是不能去翻阅的。 也就无从得知了,但裴守约还说过,他在弘文馆看到过一篇文章,还不希望那篇文章会就此埋没。 思量完这些,许敬宗快步走向了弘文馆。 当初裴行俭也确实在弘文馆做过一段时间的编撰。 现在上官仪就是弘文馆的主事,掌管着这里的全部卷宗。 见是许敬宗来了,上官仪提着笔神色不悦道:“许少尹,下官还要编写葡萄种植术,眼下无法与你去饮酒。” 说完,上官仪又见他在一旁坐下了,又烦闷道:“许少尹,是有别的事?” 许敬宗小声道:“裴守约在弘文馆任职过编撰?” 上官仪回道:“现在不是在渭南当县尉吗?” “老夫见太子殿下与裴守约相谈甚欢。” 上官仪干脆搁下了手中的笔,盘腿而坐,疑惑道:“莫非太子殿下与裴守约一见如故?” 许敬宗又摇头道:“太子殿下向来孤僻,不好交友,不会随便与人一见如故的。” 上官仪沉默了片刻,喝了一口茶水,神色更加烦闷了。 “老夫听太子殿下与裴守约谈话,似乎与一篇文章有关,而且这篇文章就在弘文馆。” 上官仪迟疑道:“许少尹,这般笃定文章就在弘文馆?” 看他已将目光放在了一片书架上,上官仪哀叹道:“弘文馆有藏书上万卷,文章何止十万篇,许少尹是要一篇篇找吗?” 许敬宗瞪着还有些血丝的眼,起身道:“找一找,万一被老夫找到了。” 上官仪无奈道:“许少尹自便。” 夜里,阴云终于离开了长安城的夜空,星辰与月亮终于能够见到了。 就快到宵禁的时辰,上官仪写了一天的字,弘文馆已没人驻足,抬眼看去,就见到许敬宗手捧着一卷书,坐在油灯旁睡着了。 上官仪叹息一声,拍了拍桌子。 许敬宗悠悠转醒,眼神多有迷茫,问道:“老夫找到哪儿了?” “别找了,不如你自己问问裴县尉。” “唉……”许敬宗懊恼地一跺脚,道:“也罢!走,你我共谋一醉。” …… 在这个年纪或许别的孩子这个时候还在为了满足虚荣心,满足好奇心在玩闹。 而这个年纪的太子,已开始为建设关中发愁了。 十六岁的太子,神色凝重地看着关中的地图,借着烛台的光可以见到太子殿下将关中分成了好几块。 宁儿道:“殿下,天色不早了。” 李承乾的目光还在地图上,道:“孤一直在想泾阳的成功模式不一定适合关中所有的县。” “殿下一直都在说因地制宜。” 李承乾忽然一笑,道:“你觉得孤要横扫西域吗?” 宁儿笑道:“殿下,这是外人的道听途说。” 李承乾站起身,放松着四肢与腰背,“好久没有晨练,明日一早要好好活动一番才行。” 宁儿将殿下洗漱用的水盆端了过来,而后将布巾也准备好。 李承乾刷着牙,看着夜空,又道:“那些小没良心的在太液池多半是玩疯了,也不想着来东宫看看孤。”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各县弹劾 虽说这些天一直都没有见到弟弟妹妹们。 不过翌日早朝,李承乾站在太极殿,听着满朝文武又在为了互市争论,却见到了一个老太监站在了殿外。 这位老太监便是时刻都站在父皇身边的那位,多半是父皇有事要吩咐了。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昨天雨水才停歇,今天的清晨还有些许凉意,可当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天地间仿佛热浪翻涌。 雨天积累的潮湿与水汽瞬间就被蒸干了。 现在太极殿内很吵,朝臣分成文武两班,吵得不可开交。 这件事有武将们加入之后,更是争得面红耳赤,在殿内又觉得闷热,众人的额头都有汗水。 李承乾站在太极殿内,一脸麻木。 这早朝眼看是进行不下去了,李承乾叹息一声,绕过众人走出太极殿时,群臣还在吵架。 殿外,老太监笑呵呵走上前,道:“太子殿下,陛下召见。” 李承乾回头又看了一眼混乱的殿内,也不知道是谁的鞋子从殿内被丢了出来。 先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李承乾缓缓道:“这位公公带路吧。” 老太监还是一脸的笑容,道:“太子殿下这边请。” 跟着对方走着,身后的大殿内,争吵声也越来越远了。 有时候也挺理解父皇的,毕竟这么强盛的一个朝堂,大家都是为了有意义的事为此奋斗,不过就是闹腾令人脑仁疼。 这是一个多好的时代呀,每个人都在为了家国大事而争论,大家从来不会因眼前的蝇头小利而背地里使阴招。 李承乾跟着老太监一路从甘露殿后方走过,司宝库边上的三清殿。 三清殿内此刻显得空荡荡,只有一张八卦图挂在墙上。 李世民站在殿内,正背对着。 李承乾蹙眉看去,父皇双手背负,正抬首看着这张八卦图。 自从李唐寻根问祖,找到李耳为祖宗之后,父皇对道门一直有着别样的感情。 但对于皇权的正统性又有着必须存在的理由。 走入殿内,见到父皇还看着八卦图愣愣出神,李承乾也沉默不语地站在后方。 殿内安静了许久,只有一旁的香炉还在烧着香。 “唉……” 一声叹息在殿内响起。 李承乾蹙眉道:“父皇何故叹息。” 李世民往前走了两步,在一张用红木所制成的椅子上坐下,目光看着这个儿子,缓缓道:“朕听闻你昨日去各县查看今年夏收了?” 李承乾也在一旁坐下,回道:“儿臣不放心今年的夏收。” 给了儿子主持关中农事的权力,他便十分有责任心地去查看,对儿子这种责任心,做父皇的心里是满意的,但又觉得这个儿子行事太过讲究实际了。 老太监递上一碗茶水,李世民品着茶水道:“往后这种事你也可以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查问。” “父皇说的是,儿臣往后行事会注意分寸的。” 又想到这个儿子毕竟也只有十六岁,就算是他心智比同龄人成熟,可毕竟心思还是纯良的。 李世民又问道:“你不想朕将太液池赏赐给伱吗?” “父皇若赏赐,儿臣怎敢拒绝。” “呵呵呵……” 见父皇又笑了,李承乾一手扶着太阳穴,坐在椅子上斜靠着,神色多了几分犯愁,又道:“等父皇愿意给儿臣了,不用儿臣开口,父皇自然会交给孤的。” 笑声停下,李世民诧异地看着这个儿子。 “儿臣觉得如果只是用葡萄的成果来换一个太液池,未免显得父皇小气了。” “那你想要什么赏赐?” 李承乾蹙眉道:“还没想好,等儿臣想好,再与父皇说。” 李世民颔首道:“可没人敢和朕这么谈条件。” 李承乾的目光也看向挂在墙上的八卦图,缓缓道:“儿臣并不是在与父皇谈条件。” 与这个儿子谈话不出三五句,便会觉得心里不痛快,李世民站起身看向三清殿旁的一处楼台,目光看着道:“当年的天下英雄如今还剩下多少人,朕有朝一日若年纪大了,想必也会忘了他们的样子吧。” 李承乾迟疑道:“父皇何出此言?” 李世民低声道:“朕想要建设这处楼阁,将当年驰骋天下的英雄豪杰都画下来,挂在这里,就如东宫所画的全家画一般。” 三清殿香炉中的缕缕青烟飘向那处目光所及的楼阁。 “凌烟阁?” 李承乾忽然道。 李世民抚须点头,笑着道:“好,这个名字不错,就叫凌烟阁。” 李承乾安静地坐在父皇身边,其实父皇是一个很善于处理君臣关系的皇帝,这一点作为儿臣是值得学习的。 因父皇的个人魅力,让父皇身边有房相,李药师,尉迟恭这样的能人相随。 李世民又道:“近来如何?” “挺好的。” 老太监站在一旁,听着陛下与太子殿下心平气和地谈话,在这处三清殿也只有三人。 看炉子中的香就要烧尽了,老太监连忙又还了三炷香。 “挺好的?”李世民沉声道:“朕可都听说了,昨天满朝文武在中书省大吵了一架,现在太极殿内文武双方又吵起来了起来,你说这挺好的?” 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平静道:“儿臣能应付。” 李世民道:“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朕出面,你说便好,朕知道你监理朝政有时分身乏术。” “儿臣能应付的。” 太子殿下的回答语气与之前一样。 听得一旁的老太监低着头,悄悄叹息一声。 李世民道:“倒是朕多虑了。” 父子之间沉默良久。 李承乾道:“父皇,儿臣想问一件事。” 李世民点头道:“你说。” “如果儿臣在长安城外大兴土木,被朝臣弹劾了,父皇会帮着儿臣吗?” “你要建设宫殿?”李世民好奇问。 “倒也不是。” 李世民沉声道:“朕会看朝臣如何弹劾,公允地处置你。” “公允?”“朕行事向来是公允的。” 一旁的老太监又是一声叹息。 李承乾犯难道:“原来父皇还在因儿臣阻挠建设夏宫与九成宫,还惦记在心里。” 李世民强调道:“朕说了,朕向来公允。” 眼看再说下去,父子两人就要吵起来,老太监连忙道:“陛下,天色不早了,该用午膳了。” 李世民点头道:“将饭菜送来就好,朕与太子在三清殿用饭。” “喏。” 老太监在殿外吩咐了一两句,便有殿外的太监端来了饭食,饭菜很简单就是用黍米与莲子熬成的一碗粥,还有一碗黄菜与半只鸡。 李世民喝下一口粥道:“今天朕想着来三清殿来上香,便吃得清淡一些。” 李承乾喝着粥道:“近来确实有些上火。” 言罢,父子两人安静地用着饭菜。 就是有些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太正常。 老太监让其余的人都退下,只留他自己站在一旁。 一顿饭用完,李承乾舒服地打了一个饱嗝,站起身道:“用了饭就想要休息,儿臣就先回东宫了。” 李世民叮嘱道:“遇到什么难事,就与朕说。” “儿臣若真遇到麻烦,一定会与父皇说的。” 太子殿下迈着脚步走出了三清殿。 老太监还侍候在一旁,低声道:“陛下,太子殿下年轻气盛。” 李世民咽下口中的粥,点头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何止朕的儿子,尉迟恭的儿子,程知节的儿子都是如此,等这些孩子闯祸了,便知道痛了。” 午时的阳光高照,李承乾从三清殿走到太极殿,原本在殿内吵架的群臣早就不在了,殿内空荡荡的。 又走了一段路,被烈日嗮得有了汗意,感受着烈阳将地面烤得炙热。 李承乾快步走到东宫,用凉水使劲洗了洗脸,往嘴里灌了一口冰镇过的凉水之后,这才舒服不少。 脱下外衣与靴子,赤脚踩着地面,整个人宽松下来,刚一躺下便不想动了。 在这个年纪的孩子或许都有叛逆期,但李承乾没有所谓的叛逆期,心理年龄上早就甩开了不成熟的叛逆期。 从自身来说,太子是个身份,也是一个工作。 将太子身份当作一份职业,那么处理朝政,监理国事,守备长安本就是自己的职责范围内的事。 那么将来升职,那就是当皇帝了。 现在的自己需要为将来打好基础。 东宫的基础很薄弱,因满朝文武都是忠心于父皇的人,等将来凌烟阁建成,满朝文武对父皇就会更忠心。 李承乾松了松领口,用冰水浸湿的布巾擦着脖子。 宁儿站在一旁,看太子殿下使劲擦着脖子,很快殿下的脖子便红了一大片。 李承乾干脆将冰水浸湿的布巾挂在脖子上,翻看着京兆府送来的奏章。 因泾阳县不肯给予葡萄种植术,高陵县弹劾泾阳县县丞,京兆府少尹许敬宗,此人独断专权…… 杜陵县县丞弹劾许敬宗,为人利己,不肯分享葡萄坎儿井灌溉之法。 蓝田县县丞弹劾京兆府少尹许敬宗私相授受。 …… 太子殿下看着一份份奏章,宁儿见到殿下的额头有汗水流下,忙拿起一旁的扇子,给殿下扇风。 李承乾看完了桌上的奏章,无一例外不是弹劾泾阳的,就是弹劾京兆府少尹许敬宗的。 气恼地将奏章放下,李承乾也没了午休的心思,道:“这个许敬宗是怎么办事的。” 宁儿继续给殿下扇着风沉默不语。 李承乾将这些奏章全部放在一旁,而后写了一封信,将这些奏章与信放在一起,道:“让崇文殿的看管太监交给京兆府。” 宁儿示意一旁的宫女,当即有宫女拿着奏章离开。 李承乾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凉水,这才躺下来,低声道:“难怪父皇在三清殿与孤说这些话,许敬宗被长安各县弹劾,父皇比孤知道得更快。” 宁儿低声道:“长安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陛下的眼睛的。” 李承乾躺在地上翻了一个身,身后从一旁的榻上拿下一个枕头,全程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将枕头放在头下。 又觉得这个枕头太软了,拿了一卷竹简放在了脖子处,这才觉得躺着舒服一些。 有风从东宫的窗户吹进来,吹得太子殿下的衣衫飘动。 李承乾低声道:“你也早点休息吧。” 宁儿停下扇风的动作,退出了殿下的寝殿。 呼吸平稳之后,李承乾这才逐渐进入了睡眠中,梦中又见到了承天门前人头滚滚。 忽然间从噩梦中惊醒,李承乾坐起来深吸两口新鲜空气,头发散乱地从额前落下。 收了收心神,让自己的情绪重新稳定下来,痛苦地抚着额头,可能是最近面对的压力太多了,才会有这种噩梦的。 站起身看向殿外,日头已逐渐西沉。 其实各县弹劾许敬宗这种事,除了许敬宗个人问题外,也是别的原因。 因现在的泾阳县太过富裕了,光是杜荷给泾阳县的村民们所发的工钱,就足够让泾阳县的村民成为家中有点余钱的富户。 而以前的泾阳,是关中几近赤贫的一个县。 泾阳是关中华脱贫致富的一个典型案例。 虽说这个案例其实吧……本来也并不是太典型,毕竟肥皂这个东西本就是东宫交给杜荷的。 而杜荷就成了东宫的钱袋子。 而后泾阳又种出了葡萄,因此泾阳县的富裕在关中有目共睹。 从各县弹劾许敬宗的奏章来看,再从身为太子的角度来分析,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 好的一面是各县都有脱贫致富的心思,这很好,恰恰说明了关中脱贫致富是有希望的。 起初各县都很穷,没什么物质基础,那么大家都苦哈哈地过着,甚至可以摆烂躺平。 而当其他各县还在解决温饱的阶段,泾阳率先富裕了起来开始吃肉了。 当各县看着泾阳县只此一家吃肉,便会有矛盾。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许敬宗会成为各县口诛笔伐的对象,也不奇怪了。 谁让许敬宗是泾阳县的县丞,又是京兆府的少尹,京兆府的二把手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看着殿外的菜园子安静思量着。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用心险恶 京兆府内,李道宗拿着太子殿下的书信,目光看着作揖站着的许敬宗。 “许敬宗,孤是这么地信任你,现在各县对你口诛笔伐,你平时的精明算计都去哪儿了,孤告诉伱,要是摆不平这个问题,就去给孤回泾阳县,早日在坎儿井边上搭了棚,就住在边上了却余生吧。” 念完之后,李道宗又道:“就这些。” 许敬宗向着东宫方向行了一个大礼,朗声道:“臣领命。” 李道宗啧舌道:“你该不会真要去坎儿井边上搭一个窝棚吧。” “下官当然不会这么做。” 李道宗看着厚厚一叠弹劾奏章,道:“老夫还是认为,不如将你许敬宗罢官,让各县平息愤怒,各县便会称颂太子的英明。” 闻言,许敬宗站在原地,额头有汗水不住流下。 李道宗笑着道:“看来太子殿下还是惜才的,让老夫给你念信。” 许敬宗连忙道:“府尹放心,此事下官一定摆平,不给殿下与府尹带来麻烦。” 李道宗道:“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下官这就去。”许敬宗朗声应下,快步走出了京兆府。 李道宗坐在衙内,欣赏着一份份的弹劾奏章。 一旁的小吏道:“这许敬宗要是不在京兆府,太子殿下会很不好办吧。” 李道宗笑道:“无妨,他就算不在了,还有老夫帮着太子办事,你以为太子殿下是何人物?难道就不会未雨绸缪?” “下官愚钝。” “谁都知道,这个许敬宗是太子殿下安排在京兆府的二把手,而太子殿下如今执掌关中各县的农事,太子是个何其精明的人,岂会看不出许敬宗的心思。” 小吏听得一头雾水。 许敬宗想要成为东宫的左膀右臂,而他也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努力着,如果他能摆平各县的县丞,那往后他许敬宗就是东宫的臂膀。 要是他摆不平,就能在泾阳做一辈子的县丞。 李道宗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太子殿下心思成熟又老练,只是许敬宗斥责了一顿,而不是在各县的弹劾中,选择罢去许敬宗来讨好各县。 既没有迁就各县,反而只是来信斥责,是太子殿下给了许敬宗机会。 对太子来说,没有任何的损失。 当天晚上就有消息传来,许敬宗带着魏昶与一众民壮闯进了蓝田县的县衙,将蓝田县的县丞与县尉都痛打了一顿。 而后绑着蓝田的县丞与县尉去了三原县。 三原县的县丞见到了许敬宗绑来的县丞,听说这个蓝田县丞被揍得很惨。 也不知道许敬宗与三原县的县丞谈了什么,只知事后,三原县的县丞亲自领着许敬宗又去了高陵县。 翌日,李承乾早起晨练完之后,承天门刚打开。 这些天李绩大将军都不在,只能自己一个人练箭术。 拉开长弓,瞄准远处的靶子,一箭放出。 箭矢精准地落在靶子中心,金属的箭头有半寸穿透了靶子,看着令人心惊。 李承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是放出一箭。 还未到早朝的时辰,见到李道宗正在朝着崇文殿走来。 李承乾继续拉弓搭箭,又是一箭放出,箭矢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又一次正中靶心。 李道宗看着百步之外的靶子,感慨道:“太子殿下好箭术。” “孤不过练了一年,当不起皇叔称赞。” “臣的箭术向来不好,年轻的时候常常被陛下数落。” 李承乾又拿起一支箭矢,问道:“皇叔今天来得真早,早上的饭食还要一会儿才能吃,不妨先坐会儿?” 李道宗作揖道:“臣是有要事禀报。” “说。” 见殿下还在专心练着箭术,李道宗行礼道:“是许敬宗的事。” 李承乾又放出一箭,箭矢又一次穿透靶子半寸。 “昨夜许敬宗泾阳的民壮冲入了蓝田县的县衙,将他们的县丞给打了一顿,事后还将人绑了,绑着人游走各县。” “之后呢?” “今天一早,许敬宗又带着蓝田县的县丞在京兆府门前领罪,说他冲撞了蓝田县的县衙,还打伤了他们的县丞与县尉,不过……” 话语一转,李道宗小声道:“蓝田县的县丞愿意与许敬宗和解。” “和解了?” “弹劾许敬宗的十个县,其中有六个县愿意与许敬宗和解,并且承诺以后与泾阳县共同进退。” 李承乾放松着肩膀,蹙眉道:“如此说来,还有四个县想要继续弹劾他?” 李道宗接着道:“不止如此,另外四个县若要弹劾许敬宗,其余六县定会反咬一口,因许敬宗不用将弹劾他的十个县全部摆平,只需说服其中五县,此事就此可以揭过了,往后只有各县内斗,不会再有人弹劾许敬宗。” 李承乾反倒是笑了,问道:“他用什么手段,让各县这般回心转意了?” 李道宗回道:“也不是多高明的办法,只是许敬宗承诺来年,给这几个县种葡萄。” “郭寺卿也答应了?” 闻言,李道宗又递上一份奏章,道:“这是郭寺卿走动各县递交的,前两日就交到了京兆府,许敬宗说服的这几个县本就是可以种葡萄的,都记录在案了。” 李承乾看了一眼奏章,又拉起长弓道:“皇叔觉得此事孤应该如何处置?” 李道宗回道:“虽说蓝田县愿意和解,可许敬宗毕竟打了一个县丞,此事还是该罚。” “怎么罚?” “罚俸一年,三年内不得升迁。” 李承乾颔首道:“那就按皇叔的意思来办。” 李道宗正色行礼道:“喏。” 见皇叔要走,李承乾又道:“不留下来用饭吗?” 李道宗脚步匆匆,又道:“许敬宗还跪在承天门外,老夫赶紧去把人拖走,以免丢了东宫的脸面。” “呵呵,这个许敬宗。”李承乾又放出一箭,这一次箭矢的力道小了很多。 承天门外,李道宗快步走上前,见到这人跪在地上,低着头,恭恭敬敬地模样,低声道:“不用跪了,太子殿下不计较了。” 许敬宗朗声道:“臣给殿下闯祸了,臣罪该万死。” 李道宗笑道:“殿下说了,罚一年俸禄,念你经营泾阳有功留任京兆府三年不得升迁。” “谢太子殿下!” 许敬宗又朗声道。 李道宗将人扶了起来,心说就算这么说,太子也听不到。 吃力地站起身,许敬宗低声道:“让府尹为下官走动,下官惭愧。” 趁着满朝文武还没来上朝,李道宗一手提着许敬宗,低声道:“你也忙了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关中各县的要事,往后还要多指望你了。” 许敬宗连忙道:“府尹千万不要这么说。” “老夫平日里不善处理各县事务,有你在京兆府至少能踏实一些。”“下官定当不负太子殿下与府尹的信任。” 李道宗满意地点头。 两人走出朱雀门的时候,正是满朝文武前来上朝的时辰。 李承乾在东宫吃了一碗凉面,又吃了一张饼,便去太极殿上朝了。 东宫太子与往常一样,在群臣到齐的时候走入殿内。 从文武两派朝臣之间走入太极殿,站到众人身前,这位太子看着朝班道:“昨天孤想了很久。” 殿内,太子殿下的话语在回荡。 李承乾揣着手道:“监察御史马周可在?” 闻言,马周站出朝班道:“臣在。” “但凡互市文书皆要由御史台察看之后才能发放,并且御史台对互市依旧有监察之权。” 马周闻言,朗声道:“喏。” 李承乾看向朝班又道:“刑部尚书张行成可在?” 张行成站出朝班,道:“臣在。” 李承乾朗声道:“御史台只掌监察职权,不得行使缉拿职权,往后由御史台检查,如有贪赃之事,陈情属实由刑部缉拿。” 张行成朗声道:“喏。” “兵部尚书侯君集。” “臣在!” 李承乾继续吩咐道:“文书护送皆由兵部安排兵马互市,御史台派出官吏实地相随。” 侯君集朗声道:“喏。” “往后御史台,刑部,兵部皆有互相监督职权,也可以互相监查,皆交由中书省审阅。” 看向众人,李承乾又道:“朝中各部可有异议!” 太极殿内很安静,太子的话语声在回荡,许多人的神情带有思索,但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监察,缉拿,护送,皆由各部负责。 还由中书省把关。 如此一来相互监督,相互制衡的局面便有了。 见没有人反对,李承乾道:“既然没人有异议,那么早朝按章程继续,老师可以主持了。” 房玄龄站出朝班开始主持朝政。 太子退到一旁,揣着手默不作声地站着。 长孙无忌闭着眼,站在朝班的前列,仔细想着太子的方略。 早朝还未结束,就有消息送了出去。 李世民坐在太液池边,看着太阳从东方升起来,倒映在太液池的湖面上。 李治喜欢躺在湖面上,一动不动,享受着这个时候的清凉时刻,一天之中李治要洗好几次。 这个孩子喜欢玩水,但这些孩子在水中都养成了良好水性,就连东阳与高阳都能下水抓鱼了。 也正是因为孩子们喜欢玩水,喜欢下水捉鱼。 导致现在的太液池中的鱼都精明了许多,李世民抬了抬鱼竿,现在钓鱼越来越难了。 老太监脚步匆匆而来,递上一卷文书,低声道:“陛下,太极殿送来的消息。” 李世民放下鱼竿,拿过文书看了起来。 文书上记录的便是许敬宗与刚在太极殿发生的事。 李世民吃着糕点,诧异道:“各县弹劾许敬宗,竟被这样解决了?” 老太监低声道:“太子殿下罚了许敬宗一年俸禄,并且要在京兆府留任三年。” “呵呵,说什么留任三年,还不是这小子器重许敬宗。” “虽说这件事磕磕绊绊,但还算顺利。” 李丽质提着一个木盆走到边上,正在洗着自己的衣服,因为东宫弟弟妹妹都要自己洗衣服,自己洗漱,所以都养成了这个习惯。 李丽质是故意坐在父皇边上的栈道上,听着陛下与这个太监的交谈上。 从交谈中可以得知皇兄近日的事。 父皇避暑的这些天,一直都很关注皇兄,事事都要过问,看看皇兄办得如何。 如果皇兄办差了事,父皇其实也是会忧心的,甚至一度让尉迟将军提前去准备。 只不过这些事,这些话父皇从来不会在皇兄面前说。 而是一直等着皇兄什么时候来找父皇求助。 皇兄最厉害的本领并不是能够在半月之间看完所有卷宗的耐心,而是皇兄善于分析问题的能力。 这就像是做应用题,需要明白问题所在,列举条件。 将一个复杂的应用题归结成简单的运算。 这是因为这种锻炼,也造就皇兄遇到问题时,往往就能够发现问题的关键所在。 这也是弟弟妹妹在东宫学习,一直都在追求的本领。 皇兄一直想要将这个本领也教给弟弟妹妹,因这个本领是需要长久锻炼的,只有经过几年累月的做题,才能养成思路清晰地解决问题的方式。 就比如说皇兄一直以来坚持互市问题,最根本的其实是信任问题。 行军打仗,胜负也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兵马多少的数量问题,而是如象棋一般,一盘残局也能在劣势中杀得对方满盘皆输。 这是李丽质在东宫,在皇兄身边学到的本领与见识。 李丽质一边洗着自己的衣裳,听着父皇与这位老太监的交谈。 李世民看着文书上记录的方略,疑惑道:“竟没有人站出来提出异议?” 老太监回道:“太子殿下能够为陛下分忧,老奴为陛下贺。” “这个儿子总是这样,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不愿意与朕明说。” “父皇是父皇,皇兄是皇兄。”李丽质在一旁终于开口道,她还显稚嫩的小手拧干衣裳,又道:“皇兄行事自有打算。” 李世民瞧着女儿道:“朕多事了?” 李丽质道:“不是父皇多事了,而是父皇多虑了。” 李世民抚须想着,朕还不是为他这个太子担忧得一晚上没睡好,沉声道:“竟让朝中各部相互监察,你皇兄用心险恶。” 抱歉来晚了…… 临近月底,求个月票!! 恩恩。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善意的话 太液池的水榭边,李丽质道:“父皇对皇兄就是有成见。” 听女儿带着埋怨的话语,李世民接着道:“朕对承乾没有成见。” 李丽质将洗好的衣裳放入小木盆中,又带着怀疑的目光看了一眼父皇,快步离开了这处水榭。 晨风吹过,太液池的水面上掀起一片涟漪。 李世民叹息一声,神色忧愁地沉默不语。 等长乐公主走远之后,接着东阳公主也来这边洗衣服。 李世民又看了一眼这个女儿,莫名觉得丽质也好,东阳也罢,这些女儿洗衣服的手法特别熟练。 注意到父皇的目光,东阳也抬头看去,见到父皇的脸,她清亮眼神带着笑意,连忙行礼道:“父皇。” 李世民收回目光,拿出腰间的一块玉佩,递给她。 父女俩的距离并不远,见她没有伸手,便言道:“东阳,朕还没送过你什么,这玉佩陪朕多年了,赐给你了。” 闻言,东阳擦了擦手,双手接过玉佩郑重行礼道:“谢父皇。” 丽质现在多少有些不懂事了,李世民心中觉得还是东阳更懂事,看她郑重收下玉佩。 李世民宽慰笑道:“刚丽质说朕对太子有成见。” 看她欲言又止,很为难的模样,李世民愣神一叹,道:“罢了,朕知道了。” 东阳连忙又道:“女儿觉得皇兄是个很复杂的人。” 李世民摇头,“承乾这孩子,你皇兄他……其实不复杂的。” 听父皇忧愁的话语,东阳又是欠身一礼,而后继续洗着自己的衣裳。 李世民坐在水榭里,又提了提鱼竿也不见鱼儿咬钩,说是来避暑的,别苑确实也住得不错。 可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 但承乾是个喜欢看《齐民要术》的孩子呀,这样的孩子往往不会变得太坏。 或许是心有所想,李世民侧目看去,就见到宫里走出来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看着挺拔,脚步又稳又重。 李世民又多看了一眼,确认正是太子之后,又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太液池的水面。 “皇兄!” 身后传来了女儿的话语。 “东阳也在这里呀。” “嘻嘻。”东阳笑了笑,道:“妹妹觉得这个台阶用来洗衣服很顺手,皇姐也喜欢来这里洗衣裳。” 之后儿子的话语声又传来了。 “等明年高阳就十岁了,也让她自己洗衣裳。” “皇兄说的是,妹妹会教她的。” 言罢,李世民就听见东阳的脚步踩着湖边的碎石头快步走远了,等一个身影缓缓靠近身边,问道:“今天的早朝结束了?” 李承乾回道:“余下的事都交给老师去安排了,孤就有了空闲来看望父皇。” 李世民依旧提着鱼竿,低声道:“伱应该多学学玄龄的待人处世之道。” 李承乾回道:“儿臣一直在学。” “呵呵呵……” “父皇何故发笑。” “东宫太子行事如何,太子手下的人便会有样学样,你的言行能够影响他人之时,就该收敛了。” 听着父皇的说教,李承乾神色不悦道:“原来是许敬宗揍了那县丞的事,有时候道理讲不通只能动手了,这只是无奈之举。” 李世民强调道:“还有一个县尉。” “许敬宗揍人与儿臣没关系。”李承乾叹息一声,揣着手又道:“但要将这种联系强加在儿臣身上,孤也无话可说。” 李世民回头看了一眼,见他神色多有不情愿,还是耐心言道:“多年后,你会觉得朕的这番话是有道理的。” 一个太子有缺点也没什么。 无非就是揍了李元昌一顿之后,这种负面影响会跟随他很久。 只不过是该有的少年脾气与少年心性,等他长大一些,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就懂了,忽然觉得这个儿子与别人家的同龄孩子没什么区别。 李世民坐在凳子上,沉声道:“互市的事,朕听说了,满朝文武没有人站出来提出异议?” “一点小手段而已,让父皇见笑了。” 其实这是一种很简单的心理博弈,朝臣与朝臣之间相互猜测的时候,他们自然不会想着提出异议,而是想着如何限制对方,因此矛盾转移了。 水榭内,安静了片刻。 “这种手段……你往后要少用。” “谢父皇赐教。” 李世民干脆放下了鱼竿,走出了水榭,呼吸着早晨还有的新鲜空气。 李承乾跟在父皇身侧,落后了一步,陪着走在太液池边。 一直走到别苑,就听到了弟弟妹妹的欢声笑语,跳绳,踢毽子,或者是仰卧起坐是她们的晨练运动。 李治踢着一个藤球,球一直滚到了父皇的脚边,他快步跑来,捡起自己的藤球,笑道:“父皇,皇兄。” 李承乾问道:“你的作业,如何了?” 李治道:“快写完了。” 李慎道:“根本没写。” 言罢,见李慎要跑,被拆穿的李治怒道:“休走!” 两个弟弟又风风火火跑远了。 李承乾揣着手,叹道:“他们平时都是这样闹哄哄的吗?” 父子俩少有的默契,此时此刻同时蹙眉。 “朝中难得休沐,父皇难得清闲能够避暑,让她们再快活一段时间也好。” 在别苑前的石桌边坐下,石桌上刻着棋盘,这是太子殿下命工匠造的石桌子,既能用来喝茶,也能下棋。 眼下,李世民不愿意和这个儿子下棋,因几次输给舅父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动过那种充斥着杀伐,充满博弈的象棋了。 他拿出一份军报放在石桌上,道:“有件事要你去办。” 李承乾狐疑地拿过军报,打开看着。 “军报是昨夜送来的,牛进达驻防河西走廊,于阗人千里奔袭到河西走廊带来的急报,吐蕃人攻打了他们,死伤三千余人,听说现在吐蕃还在继续攻伐。” 听着父皇讲述,李承乾也看完了军报,将其放在一旁,揣着手坐下来,蹙眉不语。 李世民低声道:“于阗以往一直臣服中原,只不过现在国势渐衰,吐蕃人便有了异心。” 见这个儿子还沉默着,李世民接着道:“朕知道,东宫与吐蕃大相禄东赞一直都有往来。” 言至此处,李承乾大概明白父皇要说什么了,依旧揣着手没有讲话。“你若能让禄东赞就此收兵,于阗会继续向大唐臣服。” 看儿子还沉默着,李世民强调道:“这对社稷来说很重要。” 李渊默不作声地从一旁走远,李承乾感觉爷爷路过是刻意的,便道:“爷爷。” “哎呀。”李渊忽然停下脚步讶异一下,道:“西域呀,西域好呀,应该早点拿下才对。” 言罢,见爷爷也坐了下来,他老人家抚须道:“承乾,你父皇说得没错,若于阗能够臣服大唐,对将来的社稷大有益处。” 李世民颔首,目光还看着儿子。 感受着爷爷与父皇的两道目光,李承乾犯难道:“其实儿臣与禄东赞并不熟。” “朕可听说那禄东赞在吐蕃常说东宫太子与他情同手足!” 李承乾痛苦地抚着额头,道:“都是误会。” 李世民道:“误会?那这个误会还挺大的。” 李渊接过李丽质端来的面条,他老人家又给自己的儿子与孙子也端来了面条,就放在桌上,而后在碗上搁着筷子。 随后,李渊自顾自吃了起来。 爷孙父子三人,沉默许久。 李世民也拿起碗筷就要吃面。 李承乾道:“好吧,孤给禄东赞写一封书信,至于能不能劝动他,只能看运气了,但不论结果如何于阗来年都要给大唐献上足够的贺礼,儿臣的这封书信可是很贵的。” 李世民这才点头,又放下碗筷道:“朕这里还有一份密奏。” 一般来说能够给皇帝密奏都是极其信任的臣子。 接过父皇手中的密奏,正要拿过来,一用力却见父皇还拿在手里。 “这份密奏是河西走廊送来的。” “儿臣看看。” 父皇这才松开手,李承乾拿过密奏,又带着古怪的目光看了一眼父皇与爷爷,这才打开。 长孙皇后正在照料着小兕子用饭,目光时不时看向那不远处的父子爷孙三人。 见陛下与承乾都还未动筷子,不由得一声叹息,这父子俩吃个饭都不能安安静静的。 这个家以后该如何是好…… 李承乾看着密奏的内容,看落款是李大亮将军,内容是李义府招收吐谷浑人充作民夫,补充人力来修建河西走廊。 “原来父皇一直派大将军监视着。” 李世民点头道:“人是你选的,李大亮担心出乱子,又事涉东宫太子,便给了朕密奏。” 李承乾道:“没错,这件事是儿臣安排的,李义府会这么做也是儿臣授意的。” 李渊依旧坐着吃面条,吸溜面条的声音很响亮,显然是吃得痛快。 李世民接着道:“李义府打算用肥皂来支付吐谷浑人报酬。” “杜荷说过他愿意拿出肥皂给吐谷浑人当作工钱,如果一个吐谷浑在河西走廊劳作一个月,能够得到三块肥皂,这是一笔不菲的钱,在西域一块肥皂可以买到六十钱,一块带有香味的肥皂甚至可以卖到五百钱。” “当然了,这些也是孤授意的,不然只用五万贯来修建河西走廊根本不够预算,用最小的成本来办这件事,也是孤安排的。” 注意到父皇的目光,李承乾又道:“父皇让儿臣监理朝政的,儿臣不能坐视大好的机会不管。” “孤说过,要让肥皂成为像胡椒那样,成为能够当钱用的东西,若一般的肥皂不值钱了,换成香皂一样会有人趋之若鹜,对很少洗澡的他们来说,让自己变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李世民笑道:“朕应该记杜荷一件大功?” 李承乾摇头道:“不用了,对杜荷来说他没什么成本,等过了夏季肥皂也过了旺季,因泾阳的作坊不能停下,他担心肥皂卖不出去会占着库房,借此来清理库存也不错。” “杜荷能赚很多钱,不需要父皇封赏,反倒是他应该感谢朝中给他这个机会。” 李世民笑道:“当真不用?” 李承乾揣着手道:“父皇不要动不动给人封赏,这不好。” 看父子俩聊得差不多了,长孙皇后端来一盘枇杷,放在石桌上,低声道:“面汤都凉了。” 李世民这才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吃了起来。 听了母后的话,李承乾也连忙动筷。 李渊嘴里嚼着,一边道:“再给朕来一碗。” 李治接过爷爷的碗,帮着给盛面。 用了午饭,李承乾便起身,拿了两只枇杷,道:“儿臣就先回东宫了。” 李世民颔首,吃着枇杷当饭后水果。 走出别苑,李承乾将枇杷放在袖子里,思索着父皇的话语。 “皇兄!” 走了一段路,李承乾听到身后的呼喊声停下脚步,就见妹妹东阳正快步跑来,她拿来一副布手套递上,“这个给皇兄?” 李承乾接过布手套,好奇道:“你做的?” 东阳笑着道:“是父皇让妹妹给皇兄的。” 闻言,李承乾狐疑看着她,这针脚看着有些粗糙,多半就是她亲手所作,而且父皇从来不用手套。 只有自己在东宫有时修修椅子,或者帮着修补屋顶时会用到。 明明是她自己亲手做的,而且本就是要送给孤这个皇兄的,还非要说是父皇所赠。 心中明白这个善意的谎言,李承乾道:“替孤谢谢父皇。” 东阳又道:“妹妹就先回去了。” 她又快步跑开。 东阳是个平时很文静的妹妹,比丽质小两岁,今年也不过十二岁。 李承乾收好布手套,这个妹妹多半是想着让孤与父皇之间少一些争吵。 一个善意的谎言,弟弟妹妹也希望这个家和睦一些。 难道孤不想吗?就算如此,弟弟妹妹还能帮着孤让父皇退位不成? 东阳快步跑回了别苑,坐在了皇姐李丽质身边。 “给皇兄送去了?” 东阳点头道:“嗯,妹妹说是父皇相赠的。” 闻言,正在解题的李丽质搁下笔,一手撑着脸颊苦恼道:“皇兄多半已看穿了。” 东阳无辜地眨了眨明亮的眼睛。 李丽质道:“怎么回话的?” 东阳低声道:“皇兄说替他谢谢父皇。” “唉……”李丽质叹息道:“皇兄从未谢过父皇的赏赐。”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缺添乱的人 东阳愣在当场,喃喃道:“可……皇兄他……” 李丽质安慰道:“东阳,你的好意皇兄心里是明白的,因此没有说破,不论皇兄说什么,你的心思已知晓了。” 东阳的脸颊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子,她捂着脸道:“妹妹知错了。” “无妨,无妨。”李丽质劝道:“父皇与皇兄之间的矛盾三言两语说不清,除非……” 她望着别苑外,观察父皇的背影小声道:“除非父皇退位了。” 闻言,东阳又多了几分迷茫,道:“妹妹不该自作主张,就该听姐姐的劝说。” 李丽质递给她一只枇杷,“吃吧,你放心,皇兄只会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也不会放在心上的,皇兄心里还有更大的事要做。” “嗯。” 东阳坐在一旁小脸上多了几分失落。 李丽质看着这个妹妹,哑然失笑,其实东阳是一个内心成熟早并且十分聪慧的妹妹。 她不过是经历的事少了,设身处地地想要为这个家更好。 皇兄是为弟弟妹妹们好的,所以才会不说破。 可当姐姐不能只顾让妹妹自我感觉良好,我们是皇家子女,往后要面对的人与事会十分复杂。 除了好好学本领,还要明白寻常人家孩子不明白的道理。 很快,东阳坐在一旁进入了解题的状态。 李丽质看着眼前这道因式分解题,忽然一笑,她发现了一个秘密,皇兄竟然会在题目中留陷阱了,若不验算一遍便会答错。 回到东宫之后,李承乾坐在殿内剥着枇杷皮,蹙眉坐着。 宁儿与小福见到太子殿下的样子,便退到了殿外。 小福低声道:“宁姐姐,殿下每每见过陛下之后,总是不高兴。” 宁儿道:“那是太子殿下在忧心国事。” 小福道:“嗯,太子殿下需要忧心的事太多了。” “是呀。”宁儿微笑着,又道:“休息吧,我们要是不午休,又该被殿下数落了。” “喏。” 在东宫的崇仁殿边上就很凉快,宫女们大多都在这里午休,不过崇仁殿与崇文殿不同,这里显得很冷清。 殿内空荡荡的,将地面擦干净,便可以躺下来休息,地面传来的凉意也能感觉到凉爽。 殿内,李承乾将手中的两个枇杷吃了,心想着孤与禄东赞很熟吗? 说起来,父皇找孤这个儿臣帮忙,这还是头一遭。 站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下一个卷轴,推开卷轴便是一张地图。 李承乾赤脚站着,将地图在地面铺开,目光看着吐蕃与于阗位置,最后看向于阗北面,目光落在西州的位置上。 西州处在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上,更是通往波斯的要道,吐蕃人若拿下了于阗,便要对西州下手了? 从此截断丝绸之路。 存在这种可能吗? 是谁给了禄东赞这么大的勇气? 是因大唐灭了吐谷浑吗? 李承乾蹙眉观察着,赤着脚又来回走着,烦闷道:“禄东赞!伱狼子野心!” 重新坐下来,李承乾开始书写信,除了给禄东赞问好,请他来年到长安共谋一醉,还要警告他。 还要给牛进达将军写信,大将军带着兵马在吐蕃与大唐的边界上徘徊,给吐蕃警告。 用午休时间写了两封信,李承乾脚步匆匆离开了东宫。 炎炎夏日里的皇城内没太多人,绝大多数人早早忙完一天的事便离开了,一路走过去便能看到兵部,礼部,吏部只有零星几个官吏坐在这里。 中书省内也没什么人,只有舅舅与岑文本在这里。 李承乾带着两封信走入,问道:“长安城还有吐蕃使者在吗?” 岑文本回道:“有两个吐蕃使者在四方馆。” 李承乾低声道:“父皇与孤说吐蕃人与于阗开战了,让孤写信劝禄东赞收兵,念在……孤与禄东赞的交情上。” 闻言,长孙无忌道:“殿下觉得禄东赞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野心的人。” “禄东赞打下了于阗又能得到什么?” 李承乾再一思量,缓缓道:“财宝,骆驼?为了西州?” 长孙无忌拿出一份文书,放在桌上,示意打开看看。 拿过文书,李承乾皱眉看着。 长孙无忌道:“自五年前开始,吐蕃为了平定内乱,几近人口凋零,虽说拿下了羊同诸部,以吐蕃现在的实力,不见得能够深入西域。” “既然殿下写了信,就送出去吧,至少别让禄东赞觉得大唐会坐视不管。” 李承乾疑惑道:“那之后呢?” 长孙无忌道:“之后的事,老夫会帮太子殿下摆平。” 岑文本拿着一份要给牛进达将军的书信,还有一份给吐蕃大相的信脚步匆匆离开。 李承乾揣着手道:“这吐蕃真是添乱。” 长孙无忌轻笑道:“呵呵呵,这世上从来不缺添乱的人。” 现在的时代并不像后世那么温和,有那么多的顾忌。 禄东赞想要向大唐展示吐蕃的肌肉,当大唐在攻打吐谷浑之时,他们便在一旁坐视旁观。 当大唐在修建河西走廊的时候,吐蕃便去攻打了于阗。 就如舅舅所言,这世上从来不缺添乱的人。 现在的大唐,依旧是个野蛮的时代。 坚守和平盟约,并且心安理得享受这份和平盟约的人,大多数都是完美主义者。 可对于现实而言,人心在变化,环境也在跟着变化。 因此从来没什么心安理得,国与国之间依旧有孰强孰弱的区别,这才是现实。 李承乾翻看着今天各部递上来的文书,关中各县已经开始夏收了,再过几天各县的赋税都会征收,各县的官仓会充盈。 能够顺利看到夏收进行,这无疑给了朝中一颗定心丸。 等再抬头看去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舅舅已离开了。 李承乾意兴阑珊地收拾了一番中书省,关上了中书省厚重的大门,今天的工作算是结束了。 太子的工作说清闲也清闲,说忙有时也挺忙的。 李承乾叫住一个官吏。 那官吏站在户部门外,他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这才发现对方正是这一次科举进士榜首许圉师。 李承乾道:“这是在当值?”许圉师恭敬地回道:“下官刚入朝为官,想在户部多照看片刻。” 李承乾吩咐道:“你去一趟京兆府,告诉京兆府尹让他带一些雀麦送到宫里,放在承天门前,让人送进来就好。” “喏。”许圉师得了言语,快步走出了朱雀门。 等雀麦送来的时候,李承乾就坐在东宫门口。 李道宗亲自扛着一袋燕麦而来,稳稳放下后擦了擦汗水。 李承乾递给他一碗凉水道:“皇叔不用亲自来。” “东宫要的东西,老夫就该亲自走一趟。” “有劳皇叔了。”李承乾打开布袋子,捧着一些雀麦仔细看着,雀麦又称燕麦,有降低胆固醇,养心养脾胃的功效。 给爷爷煮燕麦粥吃再好不过。 李承乾仔细打量着燕麦,没有这燕麦没有后世这么饱满,反而显得很粗糙,多半口感也不太好。 李道宗又从怀中拿出一叠文书,道:“这是各县递交的今年夏收奏报,还没给户部送去,就先给殿下了。” 李承乾颔首接过这叠文书,问道:“许敬宗还好吗?” “他挺好的,近来很少在京兆府停留,一直带着郭骆驼在各县走动。” 许敬宗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一个既能冒风险,又有能力的人,也是一个既能背锅又能下黑手的好属下。 李承乾从来没想过将下属当作棋子来摆布,因下属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不是棋子,他们有感情,也有私心。 同样的,许敬宗也有私心,哪怕口口声声说着为东宫太子赴汤蹈火,在此之前,他一定事先为他自己想过。 李道宗又道:“殿下放心,许敬宗没有任何的怨言。” “罚他一年俸禄是情非得已,有杜荷在他根本不用发愁衣食住行的问题,有劳皇叔照顾了。” “应该的。” “近来都没见河间皇叔与李绩大将军,他们都去做什么了?” 李道宗回道:“听家中说是去一趟潼关,当初殿下不是给了潼关批复,修建关隘。” “原来是这样。” “是呀,现在宗室的事都是崇义公子在安排。” 想起李崇义现在还是一个宗正寺少卿,河间郡王李孝恭一家是父皇很信任的人。 又因河间皇叔是当年宗室将领中军功卓著的人,由他们家管着宗室的大小事,父皇那些堂亲兄弟自然是信服的。 李道宗道:“臣先告退。” “皇叔慢走,改天再来东宫吃面。” “一定。” 送别皇叔,李承乾朝着东宫内喊道:“小福!” “来啦!” 殿内传来了响亮地回应。 这丫头快步跑了过来,道:“太子殿下饿了?”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燕麦,道:“这些麦子熬粥,让孤的爷爷多吃点。” 小福点着头提着一袋麦子回了东宫。 夜里,李承乾吃着口感粗糙的燕麦粥,翻看着各县的奏章,都是有关夏收事宜的。 现在的大唐,关中的土地兼并情况并不太严重。 因此关中的赋税很充裕。 见太子吃完了燕麦粥,宁儿将碗筷交给候在殿外的宫女,而后她又给殿下倒上一碗茶水。 饭后一碗茶,是太子殿下的生活习惯。 李承乾很自然拿过放在桌边的茶碗,缓缓往口中送着热茶。 宁儿又将殿下身后的窗户打开,让夜风吹进来,能够让殿内凉爽不少。 “最近宫里传言,说是太子殿下喜木匠手艺。” 李承乾翻看着文书道:“又有人传孤的谣言了?” 宁儿回道:“殿下的一言一行,他们自然是喜欢议论的。” 李承乾解释道:“当初孤只是想着给父皇建设别苑,顺便用那边的木料造一些以后需要用到的文具与工具,没想其他。” “户部的工匠传出来说殿下的手艺高超,他们一开始说这些话的时候,还说他们愿意将毕生的手艺传授给殿下。” “大唐的工匠应该越来越多才好呀,可孤要学的已够多了。”李承乾还用手指,敲了敲一旁的文书。 宁儿满意点头。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文书,揉着眉间放松着眼睛,道:“孤是要当皇帝的,学习治理天下都快心力交瘁,还要帮着父皇解决西域的麻烦,哪有心力学木匠手艺。” “工匠们只是在告诉他人,他们与太子殿下说过话,一起劳作过,一边称颂殿下还要显示他们的际遇而已,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太液池边,一轮明月倒映在湖中。 夜色深了之后,孩子们也都睡下了,李世民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李渊吃着东宫送来的燕麦粥,道:“这粥放凉之后味道也不错。” 李世民挖起一勺子粥也送入口中仔细品尝着。 “昨夜李大亮还送了另一份密奏,因李义府招收了不少吐谷浑人在河西走廊修建城关,给予丰厚的报酬与待遇,往后这些人甚至可以在河西走廊安家。”李渊低声又道:“本来闲散的吐谷浑人就容易作乱,如今他们都在劳作,大大减轻了边关防卫的负担,这些话……二郎你都没有对承乾说。” 李世民躺在躺椅上,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道:“他懂,朕不用说。” 李渊端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气馁道:“你们父子呀,什么时候成了这样。” 看了一眼身边的父皇,李世民翻了一个身,摇着手中的圆扇,没回话。 李渊又道:“承乾这孩子是有能力的,你却总是对他忧心忡忡。” 李世民闭着眼低声回道:“他的能力不强就会被权臣左右,他言行不好就会被人议论,驾驭不好下属就会闯祸,许敬宗就是前车之鉴。” 李渊一声叹息,“你总是想着,他应该做得更好,他应该怎样怎样……” 长孙皇后与提着灯笼的李丽质走来,打断了父子俩的谈话。 李丽质道:“爷爷,这粥凉了就不要吃了。” 李渊道:“天气酷热,朕就想吃点凉的。” “那也不能多吃,爷爷身体不好,少吃点凉的,孙神医有过交代的。”李丽质倔强拿过剩下的半碗燕麦粥,又道:“孙女去给爷爷热一热再吃。”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太子殿下的情面 太液池又恢复了宁静,长孙皇后叹息一声,夜色笼罩下还有一些鱼从太液池的水面跃起,又落入湖中。 天刚亮的时候,一个吐蕃人骑着快马离开了这座大城一路朝西赶去。 从关中的七月,出了关中,过了陇右,快马加鞭地穿过戈壁进入高原。 一个月后,这封信才送到逻些。 在逻些宽敞的草场上远远看去能够远处远方白雪皑皑的雪山,会有吐蕃的牧民向着雪山虔诚地行礼。 几个吐蕃勇士骑着快马问着来人。 而后被带入了一间小屋中。 十九岁的松赞干布喝着茶,茶是长安买来的炒茶,这位吐蕃赞普很喜欢这种茶水。 小屋内有些昏暗,松赞干布拿起一旁的糌粑吃着,目光看着一卷放在桌上的书。 书上所写的是中原文字,这位吐蕃赞普一统高原之后,很喜欢看中原人的书籍。 这个爱好还是吐蕃大相影响的这位年轻的赞普,吐蕃的大相禄东赞是一个崇尚智慧与权谋的人。 此刻这间小屋中站着不少人,才年过三十的禄东赞接过对方递来的书信,揭开封蜡端详着信中内容。 松赞干布一口一口往口中送着糌粑,沉声道:“唐人说什么了?” 禄东赞看完书信,叹息一声递给一旁的赞普,道:“天可汗的东宫太子说让我们收兵。” 松赞干布拿着信纸看着纸上的文字,看完了内容又仔细欣赏着字迹,道:“原来大唐太子的字也不怎么样,听说天可汗的字写得很好看,可惜至今都看不到。” 禄东赞盘腿坐下来,也吃着糌粑,道:“只要吐蕃足够强大,天可汗一定会亲自给赞普写信的。” 松赞干布气馁道:“他们说若吐蕃不收兵会让西域诸国与高昌一起讨伐吐蕃。” 禄东赞神色凝重,道:“现在还有唐人的兵马在青海边上,时而走入吐蕃地界,我们的勇士被打伤了几个。” 赞普没有当即答应收兵,说起来攻打于阗本就是禄东赞的主张,松赞干布也不过是抱着锻炼吐蕃勇士的想法。 禄东赞说西域的商道极其地富有,抢了这条商路对吐蕃有极大的好处,有唐人的丝绸,唐人的铁器。 中原的史书上,有一个叫范雎的人,有人评价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有时候松赞干布就觉得禄东赞行事太过着急了。 不出所料,果然大唐的天可汗也对西域虎视眈眈。 “大相觉得大唐的东宫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禄东赞回忆起贞观七年刚开始的时候,缓缓道:“太子殿下是一个谦逊有礼的人,他说很向往我们吐蕃的雪山。” 松赞干布迟疑道:“雪山?” 禄东赞将手中的糌粑吃完,又道:“这两年的传闻中这位东宫太子如今监理朝政,朝中朝臣都称太子贤明。” 安静的屋内,能听到屋外的风声,一直吹到雪山。 松赞干布缓缓道:“这个太子会是下一个天可汗吗?” 禄东赞倒了一碗茶,道:“按照唐人的说法,如此贤明的太子一定会成为下一个天可汗。” 松赞干布的目光再次回到这封信上,“东宫太子才十六岁?” 禄东赞还是点头。 “大相觉得我们该收兵吗?” 禄东赞缓缓道:“让勇士们回来吧。” 闻言,松赞干布心领神会地一笑,对等在外面的勇士道:“让我们的勇士从于阗回来!” 屋外很快就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声,接着是马蹄声的远去。 看向赞普高兴的笑容,还在看着东宫太子的书信,禄东赞的神色多了几分担忧,道:“东宫太子若成了天可汗也不是一件多好的事。” 松赞干布疑惑道:“大相不是说大唐的东宫太子是个很和善的人吗?” 禄东赞缓缓道:“我也希望这位东宫的太子能够成为将来的天可汗,但中原人的事总是很复杂的。” 松赞干布喝着茶水,笑道:“大相也请给东宫太子写个回信。” 禄东赞点头,拿起毛笔开始写字,这位吐蕃大相用笔的手法很熟练,中原文字写得很好。 其实在这间小屋中有很多中原书籍,都是从关中买来的。 松赞干布通过这些书籍,学习中原人的治理方略,来治理吐蕃人,也想要制定吐蕃人的礼制与吏治。 吐蕃想要强大,需要智慧。 等禄东赞写好了回信,松赞干布走出这间小屋,他面朝雪山,朗声道:“中原是吐蕃的老师!” 禄东赞命人将回信交给大唐的东宫太子,并且也承诺了从于阗收兵,他低声道:“赞普说得很对,我不该这么着急的。” 松赞干布道:“不是现在就是将来。” 禄东赞颔首,站在一旁不语。 吐蕃大相的回信到了关中的时候,已是临近九月。 关中的酷暑结束了,皇帝决定在九月结束今年的避暑。 边关的急报比吐蕃人的信早一天送到了太液池,李世民看着急报沉声道:“竟真的收兵了。” 尉迟恭道:“陛下,看来东宫太子与禄东赞之间真有来往。” 李世民双手背负站在太液池边,叹道:“可承乾常说他与禄东赞的来往并不多。” 尉迟恭作揖道:“那就是吐蕃人希望让陛下与朝臣相信,太子与吐蕃大相的关系很好。” “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尉迟恭回道:“足以见得,他们的图谋更大。” 李世民的目光盯着太液池的湖面,道:“太子殿下知道这件事了吗?” “禄东赞的信明天才到长安。” “呵呵呵……一个吐蕃的大相倒是懂得进退,松赞干布是一个从善如流的人吗?” 尉迟恭躬身站在一旁不语。 翌日,天还未亮,李承乾就在晨练了,与往常一样练习着箭术。 天还只是蒙蒙亮,就见到远处走来两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李绩大将军,与皇叔李孝恭。 李承乾一箭放出,箭矢精准地钉在靶子正中心。 见状,李孝恭拿出一块银饼丢给了李绩。 李绩笑着将银饼收入怀中。 李承乾好奇道:“皇叔与大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李绩穿着上朝的朝服,回道:“末将与河间郡王打了个赌,让太子殿下见笑了。”李孝恭哀叹道:“原本以为我等不在这些天,太子殿下会懈怠锻炼。” 李绩又道:“从刚刚的那一箭足以见得,太子殿下不仅没有怠慢锻炼,而且箭术更加精进了。” 李孝恭坐在一旁,道:“服输了。” 李绩朗声笑着,一脸意料之中。 李承乾继续练着箭术,心里还是对两位拿东宫太子来打赌,这等事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寻常军中的弓手需要练一两年才堪堪能用,孤自然不敢怠慢。” 李绩看着一百五十步开外的靶子,道:“太子的箭术越发精湛了。” 李孝恭点头道:“身体也更结实了。” 现在箭术上的控弦更加稳当,放出去的箭矢力道更大,箭矢也更稳。 见皇叔抛起一个藤球,李承乾张弓搭箭,瞄准了就要落下的藤球,一箭放出,箭矢穿过藤球,精准地落在靶子上。 李孝恭拍手道:“甚好!” 小福端着三碗面条出来,三人坐在东宫门前吃着早饭。 “娘的!”一口面条入口,李孝恭情不自禁说了一句话,道:“外面的饭真不是人吃的。” 李绩用筷子敲了敲碗,道:“这才是人吃的。” 已经可以看到有三三两两的官吏走入承天门,今天父皇就要来上朝了,多半再过一个时辰,弟弟妹妹睡醒就会回来东宫。 李承乾默不作声吃着面条,想着今天早朝不能监理朝政了,朝中权力又会全部回到了父皇手里。 小福站在一旁,如果这个时候还有朝臣要与殿下一起用饭,她再去锅里捞一些面条出来。 “皇叔?” “嗯?” “潼关修建得如何了?” 李孝恭吃完面条擦了擦嘴道:“很顺利,又不是多大的工事。” 李绩点头道:“其实早在十年前就看出来黄河水位变化,没想到如今又出现了一条路,竟然可以绕过函谷关,如此一来潼关就极为重要了。” 李孝恭不住点头,将碗筷放在一旁,舒服地拍了拍有些发福的肚子,打了一个饱嗝后,道:“痛快。” 李绩咬了一口葱,又将剩余的面条吃完,再将剩下的半截大葱全部吃下。 李承乾收拾了一番,便要一起去早朝。 一路上,李孝恭问道:“老夫听说关中各县将许敬宗弹劾了?” 李承乾揣着手,道:“各县作风彪悍惯了,不过都已安排好了。” 大唐的朝堂与民风有关,大唐的民风是朴实且彪悍的。 因此现在的大唐还是很务实的,身为一县县丞也好,身为京兆府的官吏也好,你要是对其中一县厚此薄彼,难免会被弹劾。 “孤觉得切实了解各县情况,了解各县的需求,这项工作应该持之以恒。” 李孝恭道:“老夫不懂这些,还以为东宫被欺负了,当时要不是懋功拦着,老夫早就驾马杀回长安。” 李绩尴尬一笑。 走到太极殿前,李承乾又道:“让皇叔挂念了。” 李孝恭叹息一声,走向了朝班上自己的位置,又与一众许久未见的好友们纷纷问好。 此刻太极殿内,群臣已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李承乾从文武两列朝臣之间走过,见有不少目光看着自己,也在小声议论。 来到自己的位置上,今天要等父皇来了才能开朝,又看向一旁的李泰,李承乾问道:“他们都在议论什么?” 李泰讶异道:“皇兄不知道吗?” 李承乾愕然,又问道:“孤应该知道什么?” “因皇兄的一封书信,吐蕃大相禄东赞退兵了,西域于阗的使者就跪在朱雀门前,感谢皇兄出手相助。” 李承乾蹙眉道:“孤还真不知道。” 李泰的胖脸挂着一些气馁之色,低声道:“他们都在说皇兄一封书信就能让吐蕃人退兵,东宫太子的情面当真可抵千军万马。” 李承乾又看一旁,道:“你知道这事吗?” 李恪重重点头道:“现在知道了。” 双手揣在袖子里,李承乾面带凝重之色,太极殿内的文武大臣还在议论。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喝,大殿之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李世民走到皇位前坐下,看着满朝文武躬身行礼。 李绩站出朝班,开始禀报着这一次潼关修缮的事宜,汇报着黄河的状况。 因为黄河的水位下降,函谷关的战略地位没有这么重要了,而关中最重要的关隘后移,现在的潼关反倒会在之后几百年内,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承乾站在一旁,听着朝中各部轮流向皇帝禀报事宜。 呈报时间最长的便是今年夏收的情况,关中又是丰收的一年。 魏征站出朝班,汇报着这一次吐蕃人从于阗退兵的事。 一次又一次,吐蕃都想要向大唐展示一番它的肌肉,一次又一次地在挑战大唐皇帝那敏感的高压线。 李世民的目光看向站在下方的太子,他就站在兄弟三人最前方,此刻揣手而立,闭着眼一动不动犹如木雕,也不知道这个儿子在想什么。 都说天可汗号令四方,现在儿子一封书信就能让吐蕃人退兵,救了危难关头的于阗。 虽说于阗很弱小,在西域也不如当年这么风光了。 要论在西域夹缝中生存的于阗,如果有一朝一日它真的灭亡了,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像是情理之中的。 西域诸多小国之间相互吞并也是常事。 就连西突厥一个月换一个可汗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已是家常了。 可吐蕃虽说贫瘠,但土地一点都不小,而且并不清楚吐蕃藏匿的兵力究竟有多少,牛进达还在派人查探。 太子一句话就能让吐蕃收兵,是因他与禄东赞之间的情面? 此刻,作为太子的父皇,李世民心里很纠结,甚至有点羡慕这个儿子的能力与人脉。 好在承乾也不是真的能够号令吐蕃。 马周站出朝班道:“陛下,臣今日收到河西走廊的文书,有要事禀报。”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孤的大事业 李世民颔首示意他说。 马周朗声道:“臣得知门下省典仪李义府如今正在河西走廊修建河西四郡,而且所用民壮皆是吐谷浑人。” 话音落下,殿内很安静。 太子的行为总是会惹来很多人的议论,尤其是一个监理朝政调度朝中钱粮颇有能力的太子,更值得被人们议论。 “臣听说此事乃太子殿下安排。” 李泰笔直站着,不由得皱眉呆立着,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挫败感,这位皇兄主持朝政越来越出色了,现在都能修建河西走廊了。 李承乾站出来道:“这件事有什么不合适的吗?” 马周作揖道:“臣只是有些担忧。” “请说。” 满朝文武都在听着太子殿下与这位陛下极为信重的监察御史的谈话,这无疑是别开生面的。 朝野皆知马周向来不畏强权,连当朝权贵都敢弹劾。 而太子殿下又是朝中颇有盛名的贤明太子,除了太子殿下让人揍了李元昌,还有顶撞陛下之外,这太子还是挺好的。 殿内很安静,马周朗声道:“臣知晓大约五千多吐谷浑人进入河西走廊,在李大亮将军的看管下建设河西走廊。” 李承乾揣着手道:“自古以来吐谷浑便是中原领土,那本就是汉时的养马场,是他们自立盘踞之后,自封吐谷浑,只要他们愿意为大唐效力,可以慢慢归化他们。” “从眼前来看伏允死了,吐谷浑人多数依旧还居住在青海诸地,孤命李义府征召吐谷浑的闲散劳动力,是为了建设河西走廊。” 马周又道:“但往后呢,河西走廊四郡建成,这些吐谷浑人再次成了闲散,这些人又该如何安置,他们若是作乱,难道都杀了吗?” 殿内终于有人开始议论了,有人低声说着太子殿下用完这些吐谷浑人很可能会将他们都杀了。 李承乾来回走了两步,揣着手回道:“作乱的人自然是要杀的。” 马周接着道:“吐谷浑人一旦没了生计,就会作乱,太子殿下莫要太仁慈,他们现在臣服,等河西走廊修缮完成,他们没了生计,一样会作乱。” 人心是复杂的,马周所言也不错,并不是将吐谷浑人想得太坏,而是担心失去了生计的人会成为马匪,盗贼或者是乱军。 这都是不稳定因素,吐谷浑的生活习性还是以游牧与少量耕种为主,他们不像中原人那样可以靠着耕种为生从而来维持稳定的生产关系,也就是安居乐业。 从生产关系来说,失去了现在的工作,这些人为了生计,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马周的担忧不是多余的,做好一万个准备,方能不怕万一,也不用怕一万。 有道是做最好的打算,做最坏的准备。 便是这个道理。 李承乾还是很赞同朝中有马周这样的御史,能够直言朝政缺点,与欠缺的所在。 “御史所言不错,孤早有安排,在建设之时便让李义府筛选办事得力的吐谷浑人,这一部分人可以作为以后的工匠使用,余下的孤会让他们在河西走廊的边上植树造林,让河西走廊的环境更好,或者是修桥修路。” 李承乾朗声又道:“河西走廊正值百废待兴,他们会有做不完的工作,往后若有安排,孤一定会与朝中诸位商议。” 马周躬身行礼道:“陛下,臣没有问题了。” 李世民稍稍点头,目光依旧看着这个儿子,直到他又回到了这个位置。 这就是太子能力,找到问题所在,并解决问题,看似很一般,但能够精确找到问题的根子,这种能力反而难得。 注意到父皇看着自己,李承乾揣着手道:“父皇,可还有事?” 李世民收回刚刚出神的目光,咳了咳嗓子,正色道:“承乾你的年岁也到了,当初冠礼时朕说过让你择日再办,年初至今就要入秋了,你考虑得如何了?” “儿臣觉得还要再推迟。” “推迟?” “是呀,儿臣最近挺忙的,朝中还有不少事等着儿臣去办。” 李世民欲言又止,目光扫视低着头的群臣,朗声道:“各部可还有事禀报?” 陛下的话语在太极殿内回荡。 殿内一片寂静,李世民又看了眼太子,朗声道:“退朝,玄龄,辅机,郑公来甘露殿议事。” “臣等恭送陛下。” 看着父皇离开了皇位,李承乾的目光在这个位置上停留了片刻。 殿内群臣三三两两离开,李承乾在原地站了片刻,李泰也离开了,见李恪还站在一旁。 李承乾便迈开脚步走出太极殿,走到殿外顺着台阶走下,见他还在一侧跟着,好奇道:“有什么事吗?” 李恪道:“听闻皇兄近来勤于练箭,弟弟想与皇兄一起练习箭术。” “孤每日早晨寅时后才会锻炼,现在要去处理朝中要事。” 李恪尴尬一笑,道:“原来是这样,寅时还挺早的。” 李承乾问道:“伱起不来吗?” “能起来。” 李恪连忙道。 李承乾点着头,又接着道:“孤已习惯了早睡早起,这也没办法。” 李恪低着头跟在皇兄身后,一时间又找不到话语开口。 “你还有事?” “哦,皇兄啊。”李恪跟上脚步,道:“皇兄已很久没有出去游玩了,以前常常带着弟弟出去游猎。” 说话间,见皇兄已走远了,李恪站在原地懊恼地挠了挠头,已经与皇兄说不上话了。 回到东宫,弟弟妹妹都已回来了。 这里又恢复了闹哄哄的样子,看到李治抱着一只小鸭子,李承乾道:“这是你要养的宠物吗?” 李治道:“这是弟弟的朋友。” “小福!” “在!”她快步跑来。 李承乾吩咐道:“将这只小鸭子送去太液池养着,它若再出现在东宫,就炖了它!” “喏。” 李治委屈地看着皇兄,怀中的小鸭子被小福抱走了。 李承乾快步走回殿内,看弟弟还委屈地站在原地,又道:“还不洗手吃饭?” 李治点着头,很委屈地去井边用打出来的井水洗手。 平时太子殿下去了太极殿早朝,再回东宫用饭,午后去中书省忙碌,三点一线。 弟弟妹妹好久没有回来了,这个暑假他们在太液池边呆了两个月。 李丽质看着弟弟妹妹们,道:“不管你们在太液池边有多么快活,现在回了东宫就赶紧收了心思,好好听课,好好学习。” “喏!”一群弟弟妹妹应声道。 李承乾拿起碗筷,看了眼她们,道:“吃饭。” “吃饭”两字在东宫有着一种魔力,不论多忙,不论多玩闹,平时有多少打闹埋怨,只要皇兄一说吃饭,她们都会乖乖地坐下来用饭。 积年累月都养成了这种被动,或许多年后,兄弟姐妹长大了,大家坐在一起也会听皇兄说了吃饭再动筷子。 不管多大的矛盾,有很多的埋怨,到了饭桌上就要坐在一起吃饭。 这是一条底线,也是最硬的规矩。 李丽质坐在最靠近皇兄的边上,端着碗筷问道:“用了饭皇兄还要去中书省当值吗?” “嗯,午休了就去。”李承乾吃着一张饼,又夹了一块腌萝卜吃。 弟弟妹妹皆是埋头吃饭,不敢吱声。 李丽质回头看向小福,道:“给爷爷的饭菜送去了吗?” 小福回道:“送去了。” 李丽质这才放心开始用饭,她最喜欢吃梅干菜了,一碗黍米饭几口梅干菜就能吃饱。 这些孩子的食量越来越大,小福做了一锅,还怕不够,担心殿下们吃不饱,还会烤上一些羊肉大葱馅的饼,吃不饱饭可以吃饼,也可以闲时当零嘴吃。 用了饭,李承乾便去了崇文殿午休。 李渊细细品着葡萄酿,道:“关中的葡萄酿果然与关外的不同。” 李承乾躺在竹椅上,屋檐正好可以挡住酷热的阳光,闭着眼享受片刻的清闲,“爷爷觉得哪一种好喝?” 李渊道:“当然是我们关中自己酿出来的好喝,这还用想。” 李承乾闭着眼,笑道:“爷爷说得不错,不论怎么样,都是关中的葡萄酿最好喝。” 李渊坐到孙子身边小声道:“这葡萄酿卖出去应该又能赚许多钱。” 李承乾叹道:“舅爷好几次告诫孙儿,不要在乎眼前的蝇头小利,太子要做大事业。” 李渊不以为然,道:“那你要做多大的事业。” 李承乾缓缓道:“比如做皇帝。” 闻言,李渊看了看四下,瞪眼了一旁的太监,这太监当即低下头,刚刚听到的话必须忘记,就连梦话都不能说,一旦说出去会被杀了之后,再被剁了喂狗的。 李渊又抿了一口葡萄酿,满足道:“多久了,朕都快要忘了酒是何滋味。” 看孙子就要睡着了,再问道:“除了当皇帝呢?” 李承乾翻了一个身,道:“孙儿下午还有许多要事要办,先睡了。” 崇文殿的屋檐上传来几声鸟叫,李渊看着疲惫的孙子叹息一声,坐在一旁继续品尝着葡萄酿。 众所周知,泾阳是太子的地盘,这已经是朝野皆知的事。 泾阳的葡萄包括葡萄酿也都是太子殿下的。 至于太子殿下又回馈给泾阳的村民,这也是理所应当。 谁也不知道泾阳赚了多少钱,光是卖葡萄干,葡萄酿,这个村子早就富裕得不成样子。 既然泾阳是太子的,葡萄酿也是自家的。 李渊尝着自家的葡萄酿,心里越发满足。 孙子长大了,他想要做皇帝了,二郎如今正值壮年,这个孙子要怎么当皇帝嘛。 李渊喝着葡萄酿,又有些苦恼。 再看孙子的睡脸,这孩子难呀,既要面对朝中这么多事,还要面对他父皇,与这么多的弟弟妹妹。 有时候想想,这个孙儿年纪轻轻,其实早就脱离了同龄人。 作为爷爷没什么能够留给孙子的,也帮不到这个孙子什么忙,朝野上下全是对二郎忠心的人。 唯一能够留给他的只有藏在武德殿的五石金沙。 那是武德年间私藏下来的,以备往后所需,只不过直到二郎平定了中原都没有用上,便一直藏在了现在。 二郎如今是皇帝,他至今不知金沙的存在,知道金沙所在也就自己这个老头子了。 不留给孙子,还能留给谁? 李渊一口气将碗中的葡萄酿喝完。 李丽质快步跑来道:“爷爷,就算是能喝葡萄酿也不能多喝。” 李渊吸了吸鼻子道:“一天就一碗!” “真的就一碗?” 见孙女还带着怀疑的目光,李渊强调道:“真的就一碗。” 李治好奇道:“姐,我也想喝酒葡萄酿。” 李丽质道:“你胆敢喝酒,就罚你一个人住到太液池的别苑去。” 李治委屈地跟在李丽质身后,道:“姐姐,弟弟什么时候能喝酒。” 李丽质道:“等皇兄什么时候允许了,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喝。” “弟弟不会喝酒会被人取笑。” “谁敢取笑?姐姐让人抽烂他的嘴。” …… 李渊一脸的笑容,自语道:“小小年纪就想喝酒,不成器的小子,眼前这点葡萄酿还不够朕自己喝的。” 在崇文殿睡了一个时辰,李承乾从东宫的炉子里取了一张还算热乎的饼,准备去中书省当值。 一边问道:“弟弟妹妹还睡着吗?” 李丽质回道:“还睡着呢。” 李承乾道:“把她们都叫起来,不要睡太久了,不然到了夜里指不定要玩闹的何时。” “喏。” 言罢,李丽质拿起了铃铛,使劲地摇着。 这才让正在睡着的弟弟妹妹迷迷糊糊起来了,李丽质道:“起来洗脸,吃了饼之后开始上课。” 她们挣扎着起来,能够让她有睡醒的动力的,唯有午睡之后的一顿点心。 一张张热乎的肉饼就在桌上,因为用的是新收的麦子,所以麦香十分浓郁。 李慎打量四下道:“皇兄呢?” 李丽质拍干净他身后的一些尘土,这个弟弟睡觉时滚到了外面,后背白白的一片尘土,“皇兄在朝中有要事要办。” 七岁的李慎,嘴里吃着饼,任由姐姐帮着整理衣衫,一脸蠢萌地嚼着饼,目光呆滞。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负重锻炼 李丽质给李慎拍去衣衫上的尘土,洗了洗手擦干之后,还要给妹妹高阳梳理头发。 宁儿在前殿摆好座椅,殿下们要坐在这里听长乐公主讲课,长乐公主是东宫的班长,也是殿下们的小老师。 因长乐公主跟着太子殿下学习之后,便会将本领教给殿下们。 东阳公主已坐在了位置上。 李治凑上来道:“皇姐,鸭子被送去太液池了。” 看到这个弟弟气馁又委屈的模样,还一脸的迷茫,东阳缓缓道:“你的朋友不应该是一只鸭子,鸭子养大了都是用来吃的。” 李治懊恼地挠了挠头。 东阳低声问道:“你很迷茫吗?” “嗯。” 李治趴在桌上,下巴贴着桌面点头,他又转头侧脸贴着凉凉的桌面。 东阳缓缓道:“如果你迷茫了,伱可以做题,就是皇兄的数学题。” 李治蹙眉,神色狐疑。 “当你迷茫的时候,你可以做题让你保持清醒,因为数学题的答案是唯一且正确的,因此它能让你清醒。” 一想到题目,李治便觉得头皮发麻,挪了挪自己的位置,惊恐道:“东阳姐姐,好可怕。” “我很可怕吗?”东阳微微抬头,又低声道:“你知道吗?我们的皇兄给我们写的考卷,一卷有五大题,皇兄给我们出题之后,他还要自己再算一遍,看看这些题对不对。” 转头看向弟弟,东阳继续道:“其实皇兄才是这东宫最可怕的人。” 李治侧过脸不去看东阳姐姐的神情,萎靡不振地一声长叹。 “皇兄闲着没事就会给我们写考卷,每卷五道题……” 皇姐的话语声还在耳边萦绕,李治的小脸时而煞白,痛苦又纠结…… 中书省,李承乾刚走到这里,嘴里还吃着一张饼。 于志宁走到中书省门前,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饼,递给他道:“吃个饼?” 先是愣了愣,于志宁还是双手恭敬地接过饼,也没有当即吃,而是先开口道:“西域于阗的使者还在朱雀门外,等着见殿下。” 李承乾咬下一口饼,迈步走入中书省内,道:“孤有必要见他吗?” “这……” 于志宁三缄其口,思量片刻道:“倒也没这个必要。” 李承乾轻描淡写道:“那你代替孤去见见他,见了之后把人送去四方馆,就行了。” “喏。” 见他要走,李承乾嘴里嚼着羊肉大葱馅的饼,又道:“见了就赶紧回来,入秋前还有一堆事。” 于志宁连忙行礼,脚步匆匆地走向朱雀门。 父皇母后说过,东宫太子要多出去走走,见见同龄人,与同龄人多多玩闹。 这些叮嘱,早就被李承乾抛在脑后。 现实就是孤这个太子与同龄人玩闹,就会闯祸,李元昌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究其根本,这件事还是要怪父皇。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李承乾心安理得在中书省坐下来。 老师,舅舅与郑公三人在下了早朝之后就去见父皇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老师不在,一些加急的文书只能作为弟子的当朝太子来批复。 岑文本快步走来,递上一卷麻布,低声道:“殿下,吐蕃大相的回信。” 李承乾接过这卷粗糙的麻布,解开捆着的麻绳,再揭开封蜡,铺开麻布看着上面的内容。 禄东赞的中原文字倒是有了些进步,信上的内容无非就是他对大唐如何地敬重,还说他准备了很多青稞酒。 解释了吐蕃攻打于阗不过是一场吐蕃与西域积年已久的恩怨。 信上又说起了有关松赞干布的话,原来松赞干布对红楼的故事痴迷醉心,甚至想要与曹先生共谋一醉。 如今还在苦等着红楼的结局。 李承乾没打算回信,吩咐道:“就放在架子上吧,与今年的卷宗放在一起。” 岑文本点头道:“喏。” 李承乾继续看着眼前的文书,今年入秋之后朝中各部的俸禄需要打算,先给各卫府军中发放军饷,还差两千贯的缺口。 李承乾一边看着文书,一边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凑够这些银钱。 朝中的用度依旧很紧张,互市的方略并不是立竿见影的。 等今年第二次互市的赋税收缴完毕之后,这个缺口就可以补上了,时间还算充裕。 大唐的府兵制可圈可点,也是当下既有成效,又低成本的管理办法。 很多时候,战争结束之后,兵回府耕种,将军回朝上奏。 将领与兵大多数时候不在一起,而且随时会调换将领。 可能父皇很清楚,如果将领的统治力在地方长久存在很可能会出现乱子,容易出现某种不合理的军事团体。 因此除了中枢的小部分卫府,大多数地方卫府,都是处于将领与兵脱离的状态。 这种府兵制度大大减轻了朝中的负担。 李承乾低声道:“至少还有周转的空间。” 于志宁脚步匆匆回来了,他也没说话,应付了西域使者之后,便回到了位置上,继续忙着接下来的事宜。 没见到老师与郑公,却见到舅舅回来了。 李承乾笑道:“舅舅,与父皇谈得如何?” 长孙无忌道:“很顺利。” 简单的一句回话,李承乾手里拿着文书,继续看着。 “房相让牛进达带兵进驻伏俟城。” 听舅舅这么说了一句,李承乾疑惑道:“是吐谷浑以前的都城?” 长孙无忌手里也拿着文书,颔首道:“都是为了将来做好打算了。” “父皇准许了?” “调令已经送去了长安,陛下应允了,河西走廊换防给李大亮,牛进达就去了伏俟城。” 言至此处,长孙无忌又道:“殿下是房相的弟子,做老师的自然要比弟子想得更多,想得更长远。” 李承乾笑道:“孤没有给老师添麻烦就好。” 长孙无忌还想再说什么,只是叹息一声,也没什么没再多言了。 牛进达进驻伏俟城,一来可以钳制吐蕃人,二来也是控制吐谷浑人,因为现在修建河西走廊的就是吐谷浑的劳动力。老师是个高瞻远瞩的人,意识到吐谷浑防御的空缺,就要在吐蕃与大唐之间吐谷浑安插下一根钉子,以防战事有变。 眼看日头逐渐西沉,今天房相也多半不会来中书省了。 李承乾习惯了接替老师的工作,来处理朝政,坐在老师的位置上,将眼前的文书一份份都做好批注。 随着文书的批复完成,有官吏陆续拿着文书离开,中书省内的人越来越少。 等到需要点亮油灯来看文书的时候,中书省内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当夜色完全笼罩了皇城,眼前还堆放着不少的奏章,就快入秋的朝中是最忙的,有许多工作都是赶在今年的入秋之前完成。 还有不少关中各县,以及中原各地的奏章。 今年江南各地的桑蚕养得很好,来年会有很多丝绸流动在中原各地,这是一个绝好的市场信息。 已接连三年了,丝绸的行情越来越好,应该让杜荷拿着铜钱换取更多的丝绸。 毕竟,如今的大唐,丝绸也是以物易物的硬通货之一。 身处朝中中枢,很轻易就能了解中原各地的情况。 两盏灯笼从夜色中而来,李承乾抬头看去,是妹妹李丽质与小福。 “皇兄。”李丽质俏皮地站在一旁。 “弟弟妹妹都吃过了?” “嗯,她们都吃饱了,宁儿姐管着她们写作业。” 小福将食盒中的一盆饺子端出来,还有一碗醋,道:“今天吃的是饺子,用的还是泾阳的猪肉。” 李承乾放下了手中的笔,端起这盆饺子便吃了起来。 李丽质坐在皇兄身侧,看着一份份文书,道:“怎么还有这么多?” 李承乾道:“今年要忙的事太多了,孙神医至今还在编写药经,李淳风道长与袁道长至今还没找到测算风速的办法。” 一边往嘴里送着饺子,李承乾又道:“整理一下,拿到东宫去吧,孤加个班。” 李丽质带来了书袋子,早就料到皇兄会这么做,口中又低声埋怨道:“皇兄又要忙到深夜才能休息,天不亮就要练箭术,太辛苦了。” 说完这些,她抿了嘴,不满道:“父皇怎么能什么事都让皇兄来办。” 李承乾将盘中的十余个饺子吃完,连带着醋也下肚之后,打了一个饱嗝。 与妹妹一起将这些文书放入书袋子内,李承乾背起沉甸甸的书袋子,又将这里整理了一番,这才关上中书省厚重的大门。 李丽质双手背负走在皇兄身边,又道:“听说立政殿的宫女说,兕子已经会跑步了。” 李承乾揣着手走着,夜色中的皇城还有些凉,尤其是风吹过来的时候,“那很好,等兕子七岁了,也让她来东宫读书。” 李丽质明媚笑着道:“好呀。” 兄妹俩与小福一起走入承天门。 回到东宫,李承乾从一群正在写作业的弟弟妹妹中走过,背着书袋子来到寝殿内开始批复奏章。 东宫是有晚自习的,弟弟妹妹用晚自习的一个时辰来写作业,只规定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她们可以自由活动,没有写完作业还要继续写。 不过大多数时候,被留下来的李治与李慎,都由东阳与清河两位姐姐教他们。 李承乾独自一人坐在寝殿内,继续看着文书,许敬宗这个京兆府少尹与司农寺卿郭骆驼,开始对关中重新规划。 规划的基础上,依旧是保留耕地为前提。 虽说一亩地葡萄的价值能抵上十亩黍米与六七亩地的麦子,单一一亩的经济价值会更高。 可为了关中粮食的保有量,在不占用原本耕地的情况下进行规划。 因泾阳先种出了葡萄,各县觉得葡萄的价值很高,其实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 经济规律不能只看一时,而忽视了全面发展与全面增速的重要性,关中要时刻警惕经济单一化带来的危害。 坚持全面发展是准则,坚持作物多样化是关中抗风险能力首要任务。 这些话是写给渭南县的县丞的,当然也要渭南县的裴行俭来看这些奏章。 李承乾依旧埋头写着。 宁儿端着茶水而来,低声道:“殿下们都已经写完作业了。” 李承乾道:“告诉她们下个月考试。” 宁儿笑着又道:“已与殿下们都说过了。” 李承乾颔首继续写着奏章。 宁儿安静地打开窗户,再将油灯的灯芯拔高,让它更亮一些,而后坐在一旁将水壶放在泥炉上。 等殿下忙完了这些事,就要喝茶,洗漱入睡。 夜深不知到了几刻,李承乾这才将最后一份奏章批复好。 殿内很安静,宁儿将碗茶水放在桌上。 李承乾将文书厚厚地摆放整齐,一叠叠靠着书桌的边沿而放,书桌恢复了干净之后,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现在宫里又有传言,说是太子殿下与吐蕃大相有莫逆的交情。”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窗前,忧愁道:“也不知道明年他会不会来使大唐。” 宁儿站在殿下身后,低声道:“若是吐蕃大相真觉得与太子交情莫逆,他一定会来的。” “反之则不会来。” “嗯。” 李承乾忽然一笑,道:“孤想着他来了,就别回去了,往后就留在大唐。” 宁儿道:“若是禄东赞只是利用太子殿下,他便不会来。” 李承乾颔首道:“以前吐谷浑盘踞在青海,现在青海都已被大唐拿下了,那他多半不会来的。” 等太子殿下洗漱好之后,宁儿这才退出寝殿,给殿下关上门之后,便自己走下台阶去休息了。 翌日,天还未亮,李承乾便早早起来锻炼。 已养成了习惯,不管睡得有多晚,总是会在固定的时辰醒来。 昨晚不知几点睡,也不知自己睡了几个时辰。 绕着东宫跑了三五圈之后,李承乾隐约有了汗意,这才感觉清醒了不少。 等李绩大将军来了,李恪并没有来。 还以为他真的能够与自己一起练箭术,看来这个弟弟平时也是个没什么太大主见的人。 或者说这个时辰他根本还没睡醒。 李绩今天还拎着两块石头,道:“太子殿下,现在可以负重练箭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关中远远不够 两块石头沉甸甸的,让大将军将绳子缠绕在手腕上,李承乾手挂着石头,张弓搭箭。 一开始感觉还能应付,可连续放了四五箭之后,便觉得手腕上的石头越来越沉。 李绩道:“箭矢放出时的力道重要,现在太子殿下稳定足够了,但欠缺的是力量。” 连放十数箭之后,李承乾便需要咬着牙才能拉动弓弦。 看太子的状态差不多就要到极限了,李绩道:“暂且就到这里,不要练太久,对筋骨不好。” 李承乾垂着手坐下来,拿起拳头大小的石头,道:“没想到这么小一块石头,会给孤造成这么大的负担。” 李绩帮着殿下将绳子解下来,道:“这是锻炼力量,太子的耐力与意志很强,甚至比军中许多人都要好,可力量还是不够的。” “谢大将军指点。” 李绩将绳子接下来,看着殿下的手腕处的皮肤已有了通红的印子,印子很深,甚至隐约有了血痕,手掌通红,还有些颤抖。 没想到太子殿下能够忍到现在,还一声不吭。 李承乾释然笑了笑道:“大将军不用客气,孤想要将箭术练好,就需要先吃苦。” 李绩解下来的石头放在一旁,作揖行礼。 对于一个上辈子被病痛折磨的人来说,这点痛苦算得了什么。 强大的意志力是上辈子带来的。 李承乾休息了片刻,擦去额头的汗水,又喝了一口凉水。 不多时,李恪脚步匆匆而来,天空也完全亮堂了。 “皇兄,弟弟来晚了。”李恪一脸的歉意。 对这个实诚的弟弟,还算是能够放心。 “孤已练完了。” 李恪手里提着自己的弓,与当初一样有些拘谨,现在似乎更拘谨了。 李承乾道:“你自己放几箭,给孤看看。” “喏。” “不要留手。” “喏” 李恪从一旁的箭壶中拿出一支箭矢,又注意到皇兄手边的弓,这张弓他见过,正是父皇放在甘露殿的那张弓。 当年父皇征战天下,用的正是此弓。 李恪心中羡慕地多看了一眼,便重新站好,张弓搭箭。 箭矢呼啸而过,扎实地钉在靶子上。 站在一旁的李绩道:“太子殿下,吴王殿下也是一样,箭矢很稳,但力量远远不够,突厥人或吐蕃人所穿的皮甲很难扎穿。” 李承乾道:“所以要瞄准人体的薄弱部位?” 李绩颔首道:“战乱之中,人群之间除了要有自己的判断,军中的弓手需要在刹那间放出犀利一箭,速度与精准,力道都一样重要。” 李恪也听到李绩的话语,蹙眉继续放着箭矢,自顾自地放了一箭又一箭。 李治早早睡醒便来了,他将一个书袋子交给崇文殿的太监,这个太监便会将文书都送去中书省。 而后,李治也坐在一旁,见到李恪唤了一声皇兄,也还算礼貌,他享受着晨风,尽可能让他自己脱离昏沉的睡意。 不多时房相与舅舅也来了。 房相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这位老师从来不会在明面上指点,但是会在弟子做好安排之后,将弟子所欠缺的补足。 在朝政安排上,这位老师高瞻远瞩地思量,值得这位弟子学习。 李恪还在一旁麻木地放着箭矢,看到皇兄与房相,还有赵国公说着现在的国事,他从一开始的拘谨变得更拘谨了。 如今的皇兄已强大到能与房相他们说笑了吗? 又过了半刻时辰,郑公与河间郡王也一起来了。 今天东宫的早饭是炸酱面,还有肉包子。 见一只肉包子在盘中被李绩夺走了,李孝恭不悦道:“懋功,你吃得越来越多了!” 李绩手里拿着两只肉包子,还端着一碗炸酱面,正在奋力吃着。 长孙无忌劝道:“懋功一天到晚就想着东宫这一顿饭了,平时哪里会吃这么多。” 李绩朗声笑了笑。 东宫门前一片祥和,李恪的脸色从拘谨到现在如坐针毡,慌乱地就差没拿住手中的筷子。 在皇兄东宫门前吃饭的都是什么人啊。 李绩大将军且不说了,房相,赵国公,郑公那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李承乾道:“不合胃口吗?” 闻言,李恪连忙动筷子,狼吞虎咽起来,将面条塞满了掩饰自己的慌乱。 几人用罢早饭,这才去早朝。 李恪心中悲怆,他再也不想来东宫用饭了。 今日的早朝很顺利,本来也想要早点下朝的。 很多事都要等到早朝结束之后,才能去安排,如果能够早朝的同时将许多国事都安排下去,那样的效率应该会更好。 中书省将昨晚太子殿下的批复全部分发了下去。 房相是极其信任太子殿下,将领们也是十分信重太子殿下的,自从太子参加朝中钱粮调度之后,将领们的俸禄未曾拖延过一日。 早朝之后,房玄龄先是去了一趟中书省之后,便会将其中一些较为重要的文书拿给陛下。 甘露殿内,李世民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茶水,蹙眉看着儿子批阅过的奏章。 看着儿子所写的批注,李世民神色凝重,已经喝了第三碗茶了,看太子批复的文书真的很费茶。 对于文书中那些意简言赅的话语,如临大敌。 什么作物的单一性,全面发展的经济,抵抗风险能力。 这些词句都是以往没有见过的。 承乾似乎很在意关中的建设,泾阳的富有让这个东宫太子开始觉得这种模式是能够推行的。 因此泾阳的成功,还想要复刻到朝中各县。 房玄龄解释道:“太子殿下想让关中富有,如此一来朝中收到的赋税会更多,如果只是泾阳一县富有,反倒是捉襟见肘。” 李世民想起当初的话语,让朕不要只盯着泾阳。 而承乾所想的是整个关中,这个太子的目标是要让整个关中富饶。 作为父皇,此刻有着深深的忧虑。 “难道他觉得朕的目光真这么短浅吗?”“陛下的目光当然不是短浅的。” 李世民缓缓道:“承乾还年少,行事还是有不足之处的。” 陛下一直都是这样,会很自然地避开太子殿下的所有优点,只找殿下的缺点来说。 房玄龄又道:“按照京兆府的设想,若是关中有五个县能够种出葡萄,关中的赋税该能翻一倍。” “当真?” 房玄龄作揖道:“一亩葡萄的价值能够比得上十亩黍米。” 李世民沉声道:“需要多久?” “三年左右。” 李世民忽然一笑,道:“赋税翻一倍?那就是往后朝中不再缺钱了,朕可以建设龙首原的夏宫了?” 房玄龄欲言又止,但还是作揖道:“今天还有一件事。” “说。” “吴王李恪早晨时候在东宫陪着太子练箭术,还一起用了早饭。” “朕知道了。” 李世民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房玄龄又道:“陛下,太子还吩咐了一件事,让鸿胪寺给吐蕃人送消息,请禄东赞来长安,是因他得到太子殿下信之后收兵一事,想在长安摆宴感谢禄东赞。” 见陛下还是颔首不语,目光依旧放在殿下批复过的文书上,房玄龄作揖道:“臣告退。” 甘露殿内,安静了半晌,有宫女端来了一碗粥,放在桌上低声道:“陛下,皇后煮的燕麦粥。” 李世民这才察觉道:“喝了三碗茶水,此刻肚子中茶水晃荡。” 父皇吃燕麦粥是为了治病,朕吃燕麦粥是为了养生。 不知不觉宫里吃穿用度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想起来早就不喜欢以前那种水煮羊肉。 李世民吃着燕麦粥又吩咐道:“召太子来。” “喏。” 半个时辰之后,太监急匆匆回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行礼道:“陛下,老奴罪该万死!” 李世民错愕道:“怎么了?” 太监委屈跪在地上道:“太子殿下说他很忙。” 李世民将茶碗重重放在桌上,沉声道:“没说是朕召见他吗?” 太监低着头跪伏在地,回道:“老奴说了,可太子殿下说耽误了国事,拿老奴试问,老奴……陛下!老奴罪该万死!” 老太监站在陛下身边,此刻也很惆怅,宫里的太监最近太难了,尤其是伺候在甘露殿的太监,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 上一次换走的,还是在太液池暗中盯梢的那两个。 陛下召见没有请到太子殿下来,他们是罪该万死的。 耽误了太子殿下主持的国事,他们一样罪该万死。 让陛下与太子殿下都不高兴了,那更加罪该万死。 “朕还请不动他这个太子吗?”李世民喝道。 “老奴再去请,就算是不要这条老命了,老奴都给陛下将太子殿下请来,若请不来,老奴让人提着老奴的人头来见陛下。” 看着太监一脸赴死的模样,李世民气馁道:“朕不用你去死了。” 太监如释重负,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从午时到了下午,临近傍晚,李世民在三清殿外徘徊,望着一旁的楼阁良久不语。 长孙皇后陪在一旁,说着近来宫里的事情。 身为皇帝的发妻,长孙皇后管理着的内宫都是严苛的,如此宫里的妃子一个个才能安分。 这些权力都在皇后手里,宫里的用度也都是皇后在主持。 李世民双手背负,低声道:“这个儿子现在都会忤逆朕的召见了。” 长孙皇后皱眉道:“陛下,这怎么能是忤逆?承乾是奉陛下之命主持朝中用度,不敢辜负陛下这位父皇的重托。” 听着妻子的话语,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道:“那他也不该这般言辞拒绝朕的召见,朕也不是多么严苛的人,朕向来能够听进去劝谏的。” “若承乾真是失礼,多半这件事很紧急。” 皇帝夫妻俩正说着,有太监脚步匆匆跑来,“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李世民回头看了眼正在朝着这里走来的儿子. 长孙皇后满意地笑道:“这孩子还不是来了,陛下不用太过计较的,为难孩子做什么?” 李世民脸色稍稍有些好转,又被妻子数落了一句。 李承乾走到近前,稍稍一礼,道:“父皇,母后。” 长孙皇后走上前,伸手拉着儿子的臂膀道:“母后听闻昨晚伱批阅奏章,忙碌到深夜了,睡了两个时辰天不亮就要锻炼。” 这些话语听在耳中,李世民神色又多了几分为难。 有关东宫的起居,每天会向皇后禀报,其实宫里的孩子都是这样的,除了个别妃子还抚养着孩子,多数孩子都在皇后的看管下。 就连青雀的魏王府,也一直都要皇后的人照看着。 李承乾道:“对儿臣来说锻炼身体就是治病。” 拍了拍儿子结实的肩膀,长孙皇后笑着点头,道:“嗯,现在好了,我们李家的儿郎都这般壮实,很久没有生病了吧?” “儿臣自去年以来就没有生过病了。” “就应该如此的”长孙皇后看着这个儿子,语气多了几分不忍心,道:“谁家孩子三五月得个重病,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个好好的,对母后来说比什么都好。” 李承乾感受着母后的心意,笑道:“弟弟妹妹就算不喜体育课,儿臣也会赶着她们,让弟弟妹妹好好锻炼身体。” 作为母后看到以往体弱多病的儿子,现在健壮又高大,脸上满是笑容,看到儿臣手腕上的红印,又心疼地问道:“长年累月坚持锻炼不懈怠,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咬咬牙就能坚持下来的事,对儿臣来说不算什么。” 长孙皇后低声道:“你父皇与你有话说。” “咳咳咳……”李世民清了清嗓子道:“朕今日午时召见你,听闻你忙于国事不能来见。” 李承乾道:“今年江南丝绸产出越来越多,儿臣想让京兆府主持采购丝绸。” “对你而言,这个关中还不够富饶吗?” “回父皇。”李承乾站在母后身边,揣着手道:“关中不够富饶,根本不够。” 话语顿了顿,李承乾又道:“现在的关中远远不够,就如建设河西走廊,有人口就需要有就业,有了就业就能充实更多的人口。”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害了自己的禄东赞 与这个儿子说话越来越累了,李世民望着眼前的楼阁问道:“凌烟阁何时可以开始修建。” 李承乾回道:“修建凌烟阁的事会让工部安排,最快今年冬天。” 李世民又看了一眼,抚须沉默着。 “对了,父皇今年还要去秋猎吗?” “若朕说要去呢?” 李承乾站在原地,回道:“没钱。” 早就料到这个儿子会这么说,明明心里已经准备过了,但听他说出这番话来,还是觉得上火又牙疼。 再看向这个儿子,李世民反问道:“朝中的钱你要用在何处。” 李承乾作揖道:“父皇,儿臣但凡有用度都会与御史台还有老师商议的。” 这小子的意思就是何须多此一问? 其实朝中的事还不都在朕眼中,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朕听闻你还要请禄东赞来长安?” “已经让鸿胪寺的人安排下去了。” “禄东赞会来吗?” 李承乾道:“他若不来,也就罢了,只不过是孤这位东宫太子的个人邀请,与父皇以及朝中的态度无关。” 李世民稍稍点头。 见父皇没什么话要吩咐了,李承乾便与母后在一旁说着话,说到妹妹李丽质现在的学习能力,母后捂嘴轻声笑个不停。 李世民板着脸站在一旁不语。 父母孩子一家三人坐在三清殿,低声说着话。 作为儿臣,李承乾从来没有在父皇母后面前说起过理想。 而是说着现在东宫的变化,以及一直学不好的李治与李慎。 宫女和太监们陪在一旁,看着有说有笑的一家三口。 其实太子殿下说的事都很有意思,还有晋王殿下养了一只鸭子做朋友,结果被丢去了太液池。 宫女与太监们都看在眼里,当太子殿下说起这些趣事的时候,陛下也是想笑的,可就是端着,板着一张脸。 眼看太阳逐渐西沉,李承乾道:“天色不早了,儿臣就先回东宫了。” 还未等陛下开口,长孙皇后就抢先道:“去吧。” 向父皇与母后躬身行礼,李承乾快步离开。 皇后蹙眉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丈夫,缓缓道:“陛下还想与承乾抱怨什么。” 李世民道:“朕没想与他抱怨,只是……罢了!” 长孙皇后又道:“就算承乾一事无成,他也依旧是臣妾与陛下的孩子,还是宫里这么多孩子的长兄。” 李世民缓缓点头。 鸿胪寺的人星夜奔袭,将太子给禄东赞的书信送到了河西走廊。 再由河西走廊的人送去吐蕃。 关中十月入秋的时候,吐蕃的回信便回来了。 十月的京兆府很忙碌,杜荷找到了用铜钱转换成资产的方法,他用大量的铜钱买了两千三百匹紫熟绵绫与两千匹细绸,也就是共计五万六千贯钱。 对太子来说,杜荷现在说富,并没有达到一开始的预期,说不富有也挺有钱的。 这个京兆杜氏的尊贵公子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从江南运来的这些丝绸夏天织成,送到关中已是秋天,除了进献给宫中的一千匹紫熟绵绫,绝大多数都被杜荷这个大买家买下。 京兆府通过这次交易两边收取税额,就有一万贯钱。 太子殿下与京兆府尹就坐在二楼的一处堂内,喝着茶水,目光看着杜荷与江南的客商还在笑着交谈。 许敬宗候在一旁,看着一袋袋的铜钱装入箱中。 于志宁还要将这些银钱归档,写入卷宗。 “太子殿下,吐蕃的回信来了。” 李承乾拿过回信,打开这卷粗麻布,看完内容笑道:“这个禄东赞真是体弱多病。” “是吗?”李道宗好奇问道。 事事总不会都一帆风顺,明明书信来往大家都挺和睦的,临到请他来长安,这个吐蕃大相好巧不巧又病了,真的是好巧不巧…… 不敢来长安,就不敢来嘛。 “三天两头就病重不能远行,他把孤当什么人了。” 正堂二楼又安静了下来,还能听到楼下客商们的说笑声。 甚至双方还谈好了来年交易葡萄酿的过程,南方商客也愿意用茶叶换取关中的肥皂。 而当今太子与吐蕃频繁书信往来,都快成与吐蕃大相成笔友了。 李承乾叹息一声,执笔写下:孤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写完两句诗,交给带信来的鸿胪寺官吏,吩咐道:“送去吐蕃。” 李道宗看了一眼,赞叹道:“好句子。” “确实是好句子。”这是许敬宗第一次看到太子作诗,但再一想,又觉得不对,这诗句读起来怎么不太通顺,意境不通达。 可还是没有当场说出来,许敬宗只是心里暗暗想着。 李承乾淡淡道:“孤想要将禄东赞当作朋友,没想到他竟然几次三番敷衍孤。” 李道宗沉声道:“若老夫手中还有兵权,定要领一百兵杀入吐蕃,将禄东赞活捉来长安。” 许敬宗低声道:“一百兵?” 李道宗道:“吐蕃而已,一百兵足矣。” 许敬宗呆立在一旁,又不知该如何回话。 于志宁道:“太子殿下,都收拾好了。” 李承乾站起身道:“回去吧。” “喏。” 于志宁命人将这些箱子都带上,扛回去。 杜荷与这些江南客商还在商谈着,这些人并不知道眼前从正堂走过的这位是当今太子,也不知道太子其实一直都在这里。 除了面带敬重之色,又没有开口说破的杜荷,其余人都还在沉浸在交易圆满的喜悦中。 五万贯的交易,朝中两边收税,杜荷上交了五千贯,江南客商几家也上交了五千余贯。 朝中收取了这一次交易的税,准确地来说这应该算是市税,按照交易的货物贵重来收税。 让京兆府主持这一次交易也是为了让两边放心,往后关中各县与中原各地的大宗货物交易,都会在京兆府主持。 因有了第一次尝试成功,往后可以多进行几次。 走到京兆府门外,街道上有几个卖大葱与猪肉的商贩,甚至还有大葱与煮羊肉结合的包子。 许敬宗站在京兆府门前,送别,笑着道:“这都是泾阳与渭南的村民自发的。”大葱是渭南的大葱,猪肉是泾阳的猪肉。 而这些都是许敬宗这个京兆府少尹安排的。 东宫太子的微操下,一种全新的县与县的合作模式产生了。 单独一个县的力量是有限的,只是泾阳一个县得到发展,力量太过薄弱了。 有些事需要关中各县齐心协力,才能发挥出效果。 人们的餐桌上多一样食物,多一些菜肴,这当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李承乾重重拍了拍许敬宗的肩头,便带着凝重的神色离开了。 自认为自己干得还算出色的许敬宗,看到太子的神色,也不知是因太子还不满意,还是因禄东赞的信导致殿下心情不好? 望着太子离开的背影,他带着惶恐地躬身作揖行礼。 过段时间蓝田县的柿子与枣,也应该丰收了,许敬宗暗想着又走回了京兆府。 因太子对禄东赞其人是抱有善意,所以孤本将心照明月。 但事与愿违,禄东赞用这么敷衍的借口来搪塞,那便是奈何明月照沟渠。 所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禄东赞是坏人,他竟敢这么敷衍大唐的东宫太子。 当这首有些句不达意,上下意境并不通达的诗句流传在朝野中时候,朝堂上下的官吏对吐蕃人的看法也越来越不好。 吐蕃大相的所作所为,让朝野上下拉低了对绝大部分吐蕃人的好感。 人品就是信誉,因此吐蕃要获得大唐互市的交易文书,多半会更难了。 往后就能名正言顺地拒绝吐蕃人参与互市。 太子的一首不太通顺的诗虽被文人们议论,可禄东赞的品行因为这一首诗,让关中所有喜欢诗词的文化人,将禄东赞的人品打了一个差分。 这人还是吐蕃的大相,连带着吐蕃的松赞干布,也被关中文化人打上了一个差评。 诗词是最容易传播的,就连平时生活三点一线的李承乾都没有想到,摘取了两句诗,会在朝中议论成这样。 半月后,入秋的关中天气转凉。 李承乾难得清闲坐在中书省吃着茶叶蛋。 入秋吃茶叶蛋这已经是东宫的规矩了,也成了朝中习以为常的事。 在突厥人或者是西域人眼中,入秋之后吃茶叶蛋,是大唐新兴起来的风尚。 而且这个茶叶蛋,真的贵得要死。 李承乾剥着茶叶蛋的蛋壳,道:“舅舅为何这么看着孤。” 长孙无忌也剥着茶叶蛋的蛋壳,低声道:“却道故人心易变。” “是禄东赞的心易变,说的不是舅舅。” 中书省内,只有舅舅与外甥两人。 很满意这个外甥的能力,今年的满朝文武的俸禄都顺利发放下去了,并且朝中还有十万贯的盈余。 这个东宫太子主持朝中用度两年,秉持着开源节流的准则,让朝中逐渐富裕了起来。 长孙无忌感慨道:“太子殿下不该写这等诗的。” 李承乾点头道:“会让人觉得孤小气,爱计较?” 长孙无忌颔首道:“正是。” “舅舅太过偏执了。”李承乾吃着茶叶蛋,道:“孤是东宫太子,支持关中建设,掌握朝中用度,目前为止孤就这两项大权,身处中枢,孤不得不斤斤计较,孤也必须是个小气的人,如此朝臣才能信服。” 长孙无忌叹道:“那也……唉!” 一声叹息,他又道:“都怪老夫,不该将殿下放在这个位置上。” 李承乾道:“满朝文武都在看着孤,与其被人盯着怕东宫太子在用度上会偏心,不如就当一个小气的人。” “有道是虱子多了不怕痒,谣言多了也就不在乎了。” 长孙无忌又道:“这不是一句好话,殿下万万不要这般评价自己。” 李承乾又道:“那舅舅觉得孤应该作什么样的诗?” “太子殿下若不会作诗,可以不作,以免又会被人议论。” “舅舅真爱说笑。” 李承乾尴尬一笑。 长孙无忌也会意笑着,吃着茶叶蛋心情愉悦。 本来清闲,想着出去走走,不过今天要等一个消息。 吃了两颗茶叶蛋,李承乾便将小炉子放在一旁,炉子内的火依旧烧着水壶,壶中的茶叶蛋继续煮着。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就听到门外的话语声。 岑文本先跑了进来,他拿着一卷卷宗道:“太子殿下,银钱到了,御史台的人与兵部的护送官兵回来了。” 李承乾点头道:“请进来。” 一队文官,一队是兵部的兵,两队人押送着一箱箱银钱。 马周走在前头行礼道:“太子殿下,赵国公,这是今年往来互市的银钱。” 打开两个箱子,李承乾看着箱子内的金银。 马周又道:“这些都是高昌王给的。” 李承乾拿起一块金子,道:“都验过了吗?” 马周道:“验过了都是真金真银,高昌王出手很阔绰。” 李承乾这才意识到,丝绸之路的财富远比自己预想的要夸张。 赚钱这么辛苦,不如直接抢了得了。 拿过岑文本的卷宗,李承乾翻看着这一次互市的账目,此番互市主要货物都有茶叶,肥皂,布绢,还有一些盐铁。 一两茶叶等于三两粗盐,等于十块肥皂,二十块肥皂等于一块香皂,五块香皂可以换八两重的精铁。 这基本上就是现在西域人与唐人互相协定下来的价格。 众人站在中书省内,看着太子殿下手拿着卷宗来来回回走着,似乎在盘算。 此刻,这里很安静,众人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等待着太子殿下接下来的吩咐。 互市到了西域就演变成了国与国之间基于信任的交易,又看到放着金银的箱子,金子与银子混在一起,凌乱堆放着,李承乾越看越不爽。 “这怎么能和混在一起放?” 太子殿下忽然一句话,令众人有些错愕。 于志宁会意之后,连忙将金银倒出来,将金子与银饼分开放入各自的箱子。 如此,李承乾这才舒服许多,又道:“要是能码放整齐,大小一样就更好了。” 突然加更!求月票! 加更!给六月开个好头!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圆满的成果 于志宁看着刚刚整理好的金子与银饼,这些绝大多数都是形状不规则的,而且交易的时候也都是秤重的。 太子殿下说的要形状一样,且要码放整齐,于志宁感觉很为难。 李承乾也只好扭头不去看这些金银,在中书省内坐下来,继续看着账目。 良久,这位太子放下了手中的账册,笑着对众人道:“通知各县,就说商路通了。” 话音落下,众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次所得七万贯,孤不喜欢盐铁依旧是朝中的主要大头,大唐出口贸易要更具多样化。” 众人暗暗记下太子的话语。 安静的中书省内,每个人脸上都有了轻松的笑容。 “现在朝中各部的尚书侍郎也都不在,之后的事孤会在早朝上说明,也可以更正式一些。” “喏。” 众人齐齐应声道。 长孙无忌站在中书省门口,背对着所有人,望着皇城面带欣慰笑容。 等有人一个接着一个从中行省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有一颗茶叶蛋。 等太子出来了,长孙无忌这才开口道:“都吩咐好了?” 李承乾道:“都吩咐好了,只是还有一些忧虑。” “什么忧虑?” “舅舅所有不知,不论大唐与高昌交易了多少货物,高昌都可以将货物卖给西域诸国,甚至是波斯人,而且是与大唐交易价格的几倍。” 长孙无忌一手背负,一手抚须,低声道:“殿下作何感想。” 李承乾颔首道:“养着吧,先将高昌养肥了也不是坏事。” 而后太子一路走向承天门,身边跟着于志宁。 看他神色凝重,李承乾道:“于侍郎还有事要说?” “臣只是觉得太子殿下在细枝末节的事上,太过执着了。” “怎么?一个对细节偏执的太子让于侍郎忧虑了?”李承乾叹道:“还是说孤在这些事上有强迫症,对社稷也会有影响?” 不懂强迫症是什么意思的于志宁连忙道:“臣绝无此意。” 李承乾又道:“孤喜欢秩序与整齐,也不喜边界不清晰或者是小事乱糟糟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才好。” 看太子说着话走入承天门,于志宁躬身一礼,走向了朱雀门。 等李承乾回了东宫,长孙无忌独自一人走在黄昏下,一路去了兴庆殿,去见了陛下。 兴庆殿内,李世民还在纠结地转动着魔方,这东西在陛下手里有大半年了,至今六面都还没凑齐过。 “陛下,赵国公来了。” “让他进来。”李世民说完,将手中的魔方放在桌上,缓缓道:“终究只是孩童的玩具。” 太监瞧了眼还很乱的魔方,躬身退下去请赵国公入殿。 长孙无忌走入殿中,行礼道:“陛下。” 李世民颔首道::“都安排好了?” “太子殿下说明日早朝再与朝中各部相谈。” “也好。”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尽可能不去看桌上的那个魔方,又道:“禄东赞的事如何了?” “陛下,恐怕往后太子殿下都不会与禄东赞有书信往来。” 李世民点头道:“东宫的太子与吐蕃的大相的关系,就应该是清清楚楚的。” 东宫太子与吐蕃大相的友好,因为太子的一首前后意境不顺的诗,而彻底破碎了。 李世民笑道:“孤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他什么时候会作诗了?” 长孙无忌又道:“太子殿下有感而发,毕竟谁也没有想到禄东赞会这般敷衍,是禄东赞自以为聪明成了他的绊脚石。” 陛下笑得很畅快,好久没有这般畅快地笑了。 朝堂是有变化的,只不过整个变化并不明显,行事要有准则,这个概念不知什么时候已在京兆府,中书省,御史台各部都有了影响。 京兆府的准则是不论怎么发展关中,都要保留耕地。 而御史台的准则是只能监察,却没有缉拿职权。 而刑部掌缉拿之权,但一定要经过中书省的审阅,这亦是一种准则。 京兆府还是那个京兆府,御史台也还是那个御史台,只不过这些变化都是细致入微的。 多数时候只在太子殿下批注的文书中,有三言两语提及。 大唐并不富裕,谁敢说大唐很富裕,李承乾就会与之争论,现在好不容易有点富余了,钱就要用在刀刃上。 东宫,李丽质坐在殿内,听着皇兄讲述,身边站着宁儿姐。 “所以呀不论人们在寺庙中多么地虔诚,出了寺庙依旧是灯红酒绿,因此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围着人而走,不会因佛或者是神明改变……” 李丽质疑惑道:“皇兄先前说过人是渺小的。” “在大自然面前人当然是渺小的,在亿万年历史中,人类主宰这个世界文明也不过几千年而已。” 李承乾接着道:“可只是在这几千年间,人一直都在与大自然对抗,如大禹治水,如燧人氏取火烹煮食物大大延长了人的寿命,让人类文明一代代地传承,人一直都在与天抗争,与地抗争,尽管我们现在还很渺小。” 李丽质听着这些话语不住点头。 李承乾又道:“天色不早了,早点去休息吧。” “喏。” 李丽质收拾好自己的书卷,抱着一堆书便去洗漱休息了。 夜深了,李承乾坐在书桌前,还在书写着。 宁儿给殿下磨了墨水,低声道:“殿下,天气转凉了,奴婢将窗户关上吧。” 李承乾执笔在一张纸上写着,又道:“不用了,将窗户开着吧。” “喏。” 夜风吹入寝殿中有些凉,吹起发丝飘荡,宁儿站在殿下身边,看着殿下书写下一个个的文字。 翌日,天刚亮,李承乾与昨日一样,进行着负重锻炼。 秋日里的清晨,还有些凉意,东宫太子的额头上已有了不少汗水。 眼看太子手臂开始颤抖,李绩连忙道:“殿下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李承乾放下了手臂,两块石头落在地上,放松着手腕。李绩道:“殿下人的负重能力是有限度的,虽说能够锻炼力量,但还是要适可而止。” “孤明白。”李承乾放缓自己的呼吸,做着弯腰伸直手臂,双臂每一次摆动都要碰到脚尖。 做了几轮之后,才感觉到原本紧绷的手臂才有些放松。 李承乾坐在一旁道:“今天也没见李恪来这里练箭,他多半只是说说而已。” 李绩道:“吴王殿下在军中任职,是不敢耽误值守的。” 本意上这个弟弟只不过是想与自己这个皇兄走得近一些,可兄弟之间终究是擅长的领域不同。 同样在这个时辰睡醒的还有当今陛下,李世民让皇后整理着衣冠,看着东宫送来的文章。 这是一份太子给皇帝的工作报告,也是太子向皇帝递交的第一份工作报告。 李世民看完之后,沉声道:“观音婢?” 皇后整理着丈夫的发髻,闻言笑道:“怎么了?” 李世民蹙眉道:“你说承乾这孩子是怎么了?” 长孙皇后低声道:“你们父子间究竟是谁也不会顺着谁的意的,臣妾无甚好说的。” 李世民犯难道:“罢了,下了早朝朕再问问他。” 长孙皇后放下梳子,又去收拾殿内。 李世民站起身,整了整衣襟道:“时辰不早了,朕该去早朝了。” 长孙皇后照料着刚睡醒的小兕子穿衣,点头道:“晚些时候,让人给陛下送午膳去甘露殿。” 太极殿内,此刻这里还闹哄哄的,大家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说着话。 李承乾能够感觉到自从那天作诗之后,许多文臣看到自己的目光都不一样了,武将们看自己的目光也怪怪的。 一个向来尚武的太子突然作诗了,怎么想怎么不正常。 又觉得李孝恭那句不教胡马什么的,这种诗句,除了他家有满天神佛光芒万丈之外,应该没有别的或者是其他的合理解释。 至于太子殿下作的诗,句子确实是好句子,可意境怎么读都觉得有些勉强。 李承乾站在朝堂前,与两位弟弟站在一起。 中原的文化与书籍,都是中原王朝的软实力沉淀,可是这种文化软实力又很难影响突厥人,或者是回鹘人。 对他们来说,纸张书籍用来如厕都觉得不太舒服。 倒是传言松赞干布喜欢看中原的书籍,红楼的故事早就走出了西域,松赞干布对红楼也十分痴迷。 随着太监一声高喝,太极殿内终于安静了。 父皇又坐在皇位上了,群臣整齐地站在朝堂上,随着朝中开始依次汇报事宜。 李承乾揣着手站着,听到马周与舅舅禀报着互市事宜。 众人禀报完,李承乾这才站出朝班,朗声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李世民沉声道:“说。” 李承乾先是朝着父皇一礼,而后面向朝班众人,朗声道:“孤近日来与诸位共同主持互市,如今库中因互市所得约有六万贯,其中抛却朝中出口高昌的盐铁,余下的赋税只有三万贯左右。” 安静的太极殿内,只有太子一个人的话语。 “加强出关税的征收,依旧是重中之重,三万贯的赋税所交易的货物有十万贯,如今可见的是茶叶的推广力度依旧不够,西域人对茶叶的认知度依旧是不够的,因此孤准备在冬季时再组织一场互市,依旧由京兆府主持。” 太极殿外,站在承天门前的许敬宗,遥遥看着远处的太极殿。 上官仪刚刚从秘书监出来,他捧着一堆卷宗,道:“你现在只是一个京兆府少尹,还不够站在朝堂上。” 许敬宗收回目光,跟着上官仪走出朱雀门,低声道:“以后,伱我都要站在太极殿。” 上官仪忽然道:“这三年内,你就不用想了。” 许敬宗还是一脸骄傲地说着,道:“不过三年而已。” 太极殿内,太子殿下的话语还在继续。 “京兆府尹可在?” “臣在!”李道宗站出朝班行礼道。 “京兆府通知各县,西域商路恢复,往后各县如若有大宗货物交易,可以交给京兆府帮助关中乡民出口到西域,如小宗货物要跟随也可顺带,如有人愿意跟随自己去河西走廊互市,也可以跟在队伍后方。” “禀殿下,如今入秋,柿子与枣的收成都很不错。” 李承乾笑着点头道:“那就好。” 李道宗又躬身道:“臣领命!” “兵部尚书可在!” 侯君集站出朝班,朗声道:“臣在。” 今天早朝很怪异,李泰与李恪站在一起,看着皇兄太极殿内发号施令般的行为,内心多少很是羡慕。 李泰悄悄看了一眼此刻一言不发的父皇,见父皇也看向自己,他连忙收回目光,端正站好。 李世民坐在皇位上,目光看着这个儿子,给朝中各部官吏,一一吩咐,一一给出安排。 这个小子以往监理朝政时,也是这般吗? 如今目光所及,满朝文武有三两议论的,但依旧是手执笏板,一脸的敬重。 李承乾作揖行礼道:“孤恭贺京兆府,中书省,兵部,御史台,礼部,以及朝中各卫府协力主持互市圆满成功。” 满朝文武也向太子行礼,道:“谢殿下!”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坐得端正了一些。 满朝文武面前,李承乾又道:“今年冬季还有一次互市,这一次的目标依旧是西域,有劳诸位了。” “臣等领命!” 太极殿内又是齐声高喝。 长孙无忌站在朝班前,默不作声站立着,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此刻的自己竟然是面带笑容的。 自两年前太子殿下说过,西域人靠着卖葡萄就能赚很多银钱,太子觉得这世上没有这种道理,而后一年,泾阳种出来葡萄。 现在的东宫太子拿着肥皂与茶叶,开始向西域反扑。 有些战争与掠夺都是带着硝烟的,但事关贸易之间的战争,恰恰是悄无声息的。 东宫太子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有些事不是不做,而是时机未到。 团队的荣誉是高于个人的,所有人都有荣誉感,会让一个团队更团结。 朝堂形成团队来行事,而不是个人立功或者是个人的主见。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太子的又一篇文章 集体荣誉感大大增强了集体协作能力,而不是各部各自为战,把三省六部捆在一起,大家努力朝着一个方向进发。 这个时代还是很平凡的,大家都是平凡的人。 对内是集体的行动力,对外就是斗争。 真要说在这个平凡的世界的逻辑是什么,真要归根结底说,团队的荣誉与力量,往往是胜过个人的。 所有人一致的意志,远远超过个人的勇武。 “待今日早朝结束,还请各部拟定章程交由中书省,到了晚上会有人送纸张与香皂交到诸位手里,可在朱雀门前领取。” 李承乾重新面向父皇,又道:“父皇可还有要嘱咐的。” 李世民压着就要向上飘的嘴角,仔细审视着这个儿子,朗声道:“各部若无事再禀报,退朝。” 太极殿内,群臣高呼道:“臣等恭送陛下。” 刚走了两步,李世民的脚步停下,目光深深地看着站在群臣前的儿子,沉声道:“太子来甘露殿议事。” 李承乾朗声道:“喏。” 早朝结束,群臣三三两两走出太极殿,李承乾站在原地许久,看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独自一人走出太极殿。 郑公魏征脚步沉稳地走出承天门,道:“看来今天赵国公很高兴。” 长孙无忌脚步不急不缓,道:“是吗?” 魏征双手背负,脚步不停,又道:“早朝的时候你笑了很久。” 长孙无忌错愕道:“老夫笑了吗:” “嗯。” 魏征点着头。 长孙无忌抚须蹙眉,沉默不语。 魏征看着监察御史马周与殿中侍御史张行成,这两人走在一起低声交谈着,又道:“殿下说了,早朝结束各部要拟定章程。” 长孙无忌道:“有劳郑公。” 魏征摇头道:“太子殿下送给群臣香皂,还是太奢靡了。” 对泾阳来说香皂要多少有多少,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 长孙无忌也走向中书省,舅父多半就要知道今天太极殿内发生的事,他老人家一定会很骄傲吧。 太子殿下听从他老人家的建议,并没有将心思放在泾阳一地,这位太子心中所想的一直都是社稷。 尽管这个太子还是有很多缺点的,比如说在同龄人眼中很孤僻,没有朋友,不好交友,又或者是这个太子向来喜干净整洁,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 又或者说太子殿下一直都在强调秩序,这让朝中诸多文武面对太子的时候,都要衣冠整齐。 如果你的发冠歪了,太子殿下会盯着你的发冠一言不发,看很久。 那种咄咄逼人的眼神,令朝臣还是很紧张的。 朱雀门外,李泰脚步匆匆走到朱雀大街上,一路小跑地回到了府邸。 府中的仆从看着魏王紧张的神色很好奇,又见魏王殿下不停擦着汗水。 王珪提笔给括地志写着注解,问道:“魏王殿下是遇到了什么吓人的事了?” “嗯。”李泰缓缓点头,可又不住摇头。 见状,王珪提笔而起,笔未放下,又道:“那是怎了?” 李泰抚平自己的呼吸,道:“皇兄他……他今日在太极殿上,当着父皇的面竟然在吩咐群臣。” 王珪目光又落在了书卷上,淡淡道:“陛下有说什么吗?” 李泰猛灌了一口凉水,大口出着气道:“父皇什么都没说。” “那就证明太子殿下什么都没有做错。” “可这毕竟是在父皇面前。” 王珪写完一篇注解,提笔而起,另一只手将这卷书放到另一边,等待墨迹晾干,又拿起另外一篇接着写注解。 李泰又道:“皇兄现在未免也太……” 王珪道:“可知当初太子是如何评价魏王殿下的?” “皇兄的评价?” “嗯。”王珪耐心劝导,道:“当初有人说魏王殿下文采斐然,而又得知魏王殿下编写括地志,太子殿下常说孤的弟弟有如此成就,有如此才学,皇兄很是骄傲,为这个弟弟骄傲。” “那么当下……”王珪笑道:“太子殿下能够帮助陛下协理朝政,得到群臣的支持,魏王殿下也应该为太子这位皇兄感到骄傲,切莫慌张,也切莫自我怀疑。” 李泰冷静下来,又想起了当初皇兄的话语,孤将来一定会羡慕伱的成就。 现在,李泰很迷茫,坐在自己的府邸内,又不知此刻自己该做什么好,脑子里全是皇兄当着父皇的面,号令群臣的场面,这辈子多半都忘不了。 王珪将一卷书放在魏王面前,道:“这是老朽注解的第一卷,还请魏王殿下校阅。” 李泰望了眼这个须发皆白的老师,连忙道:“弟子这就看。” 王珪满意点头。 皇宫内,李承乾揣着手,走到了甘露殿前。 “进来。” 自己还没开口就听到了父皇的话语。 李承乾暗暗叹息,走入殿内。 李世民也刚刚坐下,灌了一口茶水道:“饿了吧。” “有点饿。” 话音刚落就见母后领着几个宫女,端来了饭菜。 “东宫早就准备好了饭食,知道陛下今天要召见你,便让东宫提前准备了。” 宫女小心翼翼地将太子殿下面前的碗筷摆放整齐。 李承乾这才坐下来拿起碗筷吃着饭菜。 李世民也早就饿坏了,吃着一张饼,微微抬头使劲嚼着。 注意到父皇碗边还放着一碗酒水,李承乾皱眉看着,良久不语。 殿内很安静,父子俩一言不发地吃着饭菜。 长孙皇后微笑地陪在一旁,道:“知道丽质这孩子喜吃甑糕,今天命人送了一些过去。” “嗯,弟弟妹妹好久没有吃甑糕了。” 说话间,就见到一个小丫头快步跑来,她的脸蛋圆乎乎的,一直跑到母后的脚边,抓着母后的裙摆,好奇地盯着眼前这个大哥哥。 长孙皇后道:“忘记了?这是你皇兄。” 小兕子奶声奶气道:“皇兄。” 李承乾笑着道:“兕子都长这么大了。” “这孩子每天都在长高。” 见妹妹来到自己的桌边,伸手抓起一片肉,放入她自己的嘴里。 李承乾观察着她,揽过她,问道:“几岁了?”小兕子伸出三根手指,嘴里还在用力嚼着肉。 李承乾揽着这个妹妹,她的呼吸很用力,她的心脏跳动更有力道,在这个妹妹身体里好像有一股很强的生命力。 “皇兄要用饭,来母后这里。” 小兕子迈着还有些不太受控制的短腿快步跑入了母后的怀中,母后用布巾给这个小女儿擦了擦嘴。 李承乾吃完了一张饼一碗黍米饭。 李世民也打了一个饱嗝,灌下一口酒水。 “父皇,平日里还是要少喝点酒,多喝点茶也好。” “怎么?你觉得朕喝酒不好?” “对身体不好。” “朕的身体有太医署看着。” 长孙皇后叹息一声,忧愁地看着还懵懂不记事的小女儿,本来心平气和地吃一顿饭,这父子三两句又让气氛变得不好了。 “你父皇呀,当年常常领兵打仗,夏天的时候脱下甲胄,脖子与胸口处都被沉重的甲胄压得通红,那时候不喝一口酒水,便喘不过气。” 听着母后的话语,李承乾道:“当初如此,那么现在父皇更应该注意身体。” 李世民冷哼道:“难道朕也要像你爷爷一样吗?” 李承乾反问道:“有什么不好的吗?” “你……” 本想在父子之间劝一两句,承乾作为儿子少说两句,陛下这个当父皇的也少说两句。 可是这父子之间话不过三句,就会像点了火似的。 李世民又喝下一口酒水,问道:“禄东赞的事朕听说了,你怎么不向朕禀报?” 李承乾道:“当初是父皇让儿臣写信叫他们收兵的,现在到了这个局面,儿臣也让大唐占足了道理,占足了情面,难道父皇当初让儿臣写信的时候,没有考虑过之后的事吗?” 李世民沉声道:“你身为太子要注意言行。” “儿臣很注意言行。” “以后你也不用作诗了。” “这跟作诗有什么关系!” 虽说他们父子俩都还好好坐着,三言两语火气越来越大。 眼看陛下的呼吸起伏,面色隐约涨红。 长孙皇后又道:“行了,朝中的事情交给朝臣们去办,你们父子俩吃个饭,就应该多说说家里的事。” 父子俩又低着头,各自坐着沉默不说话了。 小兕子在母后的怀中低声道:“母后,想睡了。” 长孙皇后又看了眼这父子俩,气馁地抱着小兕子离开。 皇后快步带着一队宫女离开了,甘露殿内就剩下陛下与太子,还有两个太监。 李世民拿起一份文章,这份文章美曰其名乃是东宫太子的实践报告。 “你与朕说说,这份实践报告中的文化战是什么意思?” 注意到儿子想当然的目光,李世民接着道:“说说你的方略。” 李承乾道:“当初与李百药说过,让各国使者都学关中话,学中原文字,只不过近一年来,尽管鸿胪寺与礼部都这么做了,可还是收效甚微,因此儿臣很苦恼。” “之后呢?” 李承乾又道:“因此儿臣要求拿着文书来往互市的西域人也要学会关中话,高昌王子且不说了,他本就会熟练的关中话,想要互市就要学关中文字与关中话,有了这个要求,想要参与互市的人自然就会主动去学,而在大唐的来往中,成为一门必学的本领。” “朕听说你还想要扫平西域?” “儿臣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修建河西走廊,种葡萄与横扫西域没关系。” “呵呵呵……”李世民淡淡一笑。 “好吧。”李承乾揣着手道:“看来这个误会解释不清了,孤的解释连父皇也不信了。” “父皇也请放心,以后若有别人问起,儿臣一定会解释清楚的,要是还有人不信,儿臣就在承天门前贴一张布告,就说东宫太子绝无横扫西域之意。” 李世民道:“你主持朝中用度已一年有余了,就写这么一篇文章吗?” “儿臣愚钝,两年间才办成了这么一件事。”李承乾站起身道:“父皇,天色不早了,孤今天也不能午休了,还要赶着去中书省办事。” “是朕耽误了你的午休?” “儿臣绝无此意。” 李世民鼻孔出着重气,沉声道:“国事重要。” 李承乾行礼道:“儿臣告退。” 等太子殿下离开了甘露殿,殿内很安静。 能够听到陛下的呼吸声,两个太监站在原地战战兢兢。 安静良久,李世民忽然拍案道:“混账小子!还说不想横扫西域,他修建河西走廊,种出葡萄是为了什么,还说不是朕耽误了他午休!” 两个太监被陛下忽然拍案而起,吓得一个激灵,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道:“陛下息怒。” 尽量克制着心中的怒气,李世民道:“召工部尚书阎立本来。” “喏。” 半个时辰之后,阎立本迈着慌忙又不敢迈开的脚步,走入甘露殿内。 李世民手里依旧拿着儿子的实践性报告看着,这篇文章看了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尤其是团结朝臣,提倡加强朝中各部集体协调与执行力的论述。 这是以往治理朝政上,没有说明白的要点,也没人说过这些。 阎立本躬着身子站在殿内已很久了,陛下一句话没说,而是一直在看着一张纸。 又不敢出声打扰,只好继续站着。 东宫已很久没有送来文章了,现在足以可见陛下对这篇文章的喜爱。 如果太子与陛下能够和睦相处就更好了。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文章,揉着眉间似乎在斟酌这篇文章的深意,这才注意到站在这里的阎立本。 “你来了。” 还未到阎立本回话,太监便在陛下耳边低声道:“阎大匠已站在这里半个时辰了。” 李世民扶着额头道:“赐座。” 阎立本如蒙大赦,道:“谢陛下。” 接过太监沏好的一杯茶水,李世民沉声道:“其他事暂且不论,凌烟阁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阎立本连忙道:“回陛下,这件事是工部侍郎徐孝德在安排。” 就要放下的茶碗,在手中一滞,蹙眉道:“你是工部的尚书,你还要看他脸色行事?” 今天暂且两更,明天争取再加更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道长的成就 甘露殿内,阎立本闻言低着头,躬身道:“陛下,徐孝德是工部的侍郎,太子殿下掌朝中用度,现在徐孝德入工部掌整个工部的预算,臣实在是……” 看着这位阎大匠有苦难言的模样,李世民也一样低着头。 君臣两人好似都有难处。 李世民沉声道:“徐孝德任职的工部侍郎是谁举荐的。” 阎立本回道:“是太子殿下举荐,赵国公给安排的,而且还是陛下批复,因此徐侍郎掌工部预算,臣不敢有半分不满,只因他又是东宫属官。” 李世民神色痛苦地扶着额头,道:“朕什么时候给批复的?” 阎立本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难道陛下忘了? 回过神,李世民灌下一口茶水,为难阎立本似乎也不好,板着脸道:“你回去吧。” 阎立本连忙道:“臣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朕不怪你,若得闲你去问问徐孝德,看看凌烟阁什么时候能修建。” “喏。”阎立本悄悄看了眼陛下,而后快步走出了甘露殿,至于陛下赐的座,他是一刻不敢坐。 李承乾从太极殿路过,刚走出朱雀门,就见到了一个熟人。 这位熟人正是李淳风道长。 “道长这是?” 李淳风递上一卷书,恭敬道:“这是贫道所编写的《法象志》其中一卷。” 李承乾接过这卷书,揣在袖子里笑道:“这是什么书?” 李淳风解释道:“贫道时常观前代浑天仪,其中就有不少缺点,臣去年因陛下之命,重新命人铸造了浑天黄道仪,《法象志》便是历代浑天仪的优劣论述。” 言罢,他又道:“太子殿下这边请。” 李承乾一边看着这卷书一边跟着李淳风的脚步,在古代诸子百家中,抬头看星空,专研天文的也只有这么几家。 一边走着,一边看着手中这卷书,创造浑天仪的是传闻中的东汉科学家张衡。 而浑天仪又在历朝历代中不断地完善,其中也有几次几近失传。 看着《法象志》,李承乾依旧跟着李淳风走着,浑天仪是一种古人用来测量的天文工具,掌握这种工具的人往往也都是当代的数术大家。 而李淳风便是其中一位,他的数术水平十分了得。 与东宫的学习方式不同,李承乾也不知道李淳风道长的数术水平到了何种境界。 李承乾挺喜欢这卷《法象志》,其中对地理与天文的关系很有意思,还有星辰与地平线垂直角度的相关论述,已经有黄道经纬,赤道经纬,地平经纬的经纬度相关论述了。 这是一卷很宝贵的书,至少在现在的大唐来说,在知识的传播上与开拓上,都少不了这样的学识。 来到钦天监前,这里的地面画着一张巨大的八卦图,而在这个八卦图的最中心立着一根石柱子,围绕着石柱子上方,矗立着一个个风车,风从哪边吹来,哪边的风车就会转动。 在钦天监门口,还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长,手执拂尘站立着八卦图的正北面。 见袁道长闭目盘腿而坐,而后又迈了几步,李承乾小声道:“李道长,袁道长这是在做什么?” 李淳风解释道:“袁道长心里正在算着各个节气的风向。” 李承乾抬头看了看天。 李淳风又道:“自当初太子殿下说起风向风速之事,袁道长便在各个节气记录每个节气的风向与风速。” “原来如此。” 李承乾向袁道长行礼道:“看来李道长与袁道长不仅仅是数术大家,现在太好了,大唐可能要有气象学家了。” “气象学家?”李淳风重复了一句,抚须良久不语。 “道长。”李承乾揣着手问道:“这个八卦图与中间的石柱子是做什么用的?” 袁道长还闭着眼盘腿而坐,两人站在不远处低声讨论着。 李淳风也揣着手,在冷风缩了缩脖子解释道:“风车转动得越快,下面浮标就会被风车转动时的绳索拉上去,风力可知甲乙丙丁四个层次。” 仔细一看,那个石柱子上确实有刻度,还有一个浮标,现在的风力是丁级三等。 李承乾又问:“只有四级吗?” “嗷……”李淳风道:“再往上就是甲等及甲以上,是否需要增加测量,还要多看几年才行,今年才刚刚建成的。” “那这个八卦图是何意思?” “那八卦位置便是风向。” “直接用东南西北不好吗?” “太子殿下卦象与节气相关,节气的风速风向都不同,卦象是用来对照不同节气的。” 听着李淳风讲述着理论方面的学识,令人不觉明厉。 当一样学问到了道士手中,那就用道门的理论知识来解释,能够涉及卦象,倒也合理了。 自古以来,直到大唐,八卦与地球方位一直都有联系。 李承乾小声道:“袁道长,孤听说我们的脚下的土地其实是在旋转的,我们是活在一颗球上的。” 李淳风冷哼道:“贫道早在十几年前就参破了,不然何来黄道经纬?” “原来道长早就知道了。” “那是自然。” 李承乾肃然起敬,躬身一礼。 李淳风也施礼道:“太子殿下不用这般。” 袁天罡道长一直坐在八卦图前,任由风吹得他老人家道袍猎猎作响,一动不动。 说来从未与袁道长说过话。 李承乾揣着手道:“他老人家这样多久了?” 李淳风叹道:“早晨开始便入定。” “袁道长也挺辛苦的。” 李淳风凑近小声道:“孙道长近来如何?” 看向入定的袁道长,李承乾也放低声音道:“孙神医还在编写药经,每个月都会来一趟宫里,给母后与爷爷看病,他老人家说等药经编写完成了就会离开长安,也不说要去哪里,多半是要云游天下了。” 李淳风颔首道:“他老人家总是这般。” “不过孙神医现在在长安也挺好的,时常给长安城的人看病,听说秦琼大将军的身体也有好转了。” 言罢,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李承乾道:“孤在中书省还有许多要事,就不久留了。” 李淳风行礼道:“不敢耽误殿下要事。” 李承乾揣着手离开钦天监,走了两步又蹙眉看向盘腿而坐的袁道长,见他老人家还是盘腿而坐。 便只好收回目光,继续往中书省走去。 皇城内很忙碌,因为太子殿下一句话,各部尚书与侍郎在太极殿开了大会之后,还要回来与各部侍郎以及各位文吏开小会。 小会的内容无非也就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一句话,众人要拟定冬天互市的交易章程。 所以各部尚书与侍郎下了早朝之后,便开始了议论。皇城内,有文吏来来往往。 李承乾来到中书省的时候,这里已经堆积了不少奏章。 舅舅与老师正在埋头处理着,李承乾刚坐下之后,于志宁便快步走来,道:“殿下,这是京兆府的奏章。” 拿过奏章,李承乾蹙眉看了起来。 于志宁小声道:“听说吐蕃的使者就快到了。” “现在还是秋季,他们来这么早吗?” “殿下此次来使不是一个使者,而是一队吐蕃人,说是向大唐要互市文书的。” 李承乾提笔开始出处理奏章,道:“那就是一个使团。” 于志宁颔首。 “孤知道了,伱让鸿胪寺的人准备一下,接见他们。” “喏。” 言罢,李承乾看了眼一旁的老师与舅舅,还在埋头批阅着文书。 突如其来的工作量令今天被点名的朝中各部忙得不可开交。 一直到了夜里,褚遂良在朱雀门外领了一块香皂与一卷纸张。 纸张厚厚一叠,用绳子捆成一卷,一只手还环抱不过来,分发纸张与肥皂的是一个叫魏昶的人。 对于泾阳的事情,朝中近来所知越来越少了。 有关泾阳的消息,自从今年夏天种出葡萄后,送出来的消息便很少。 只是听到京兆杜陵的公子,杜荷公子现在成了关中很富有的商人,并且与当今太子关系莫逆。 可太子殿下长年深居简出,也没什么与杜荷有太多的往来。 但杜荷一直都心甘情愿为当今太子做事,甚至愿意给河西走廊送去数不清的肥皂。 这便是太子与杜荷之间的关系的疑点。 就连修建河西走廊,杜荷更是一掷千金,将一车车的肥皂送去河西走廊。 要不是这个杜荷公子不是一个商人,不是有利可图,当今陛下应该给予赏赐才对。 以至于杜荷在关中行事说一不二,俨然也快成了这关中最有信誉的商人。 褚遂良带着心头的疑惑走在朱雀大街上。 夜里的朱雀大街在宵禁之前,依旧会是这番热闹的景象。 皇城,中书省内,李承乾只收到了御史台与京兆府的章程奏章,兵部,礼部的互市章程还没送来。 于志宁脚步匆匆而来,道:“殿下,他们还在商议。” 李承乾起身道:“天色不早了,都让他们回去吧。” “喏。”于志宁又脚步匆匆离开。 “通知各部后,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听到吩咐后,于志宁讪讪一笑,行礼之后,便告退。 李承乾将一张张椅子与凳子翻倒放在桌上,而后开始清理中书省,扫完地之后,等一早再来,见到地面干干净净,椅子与凳子都在桌子上,看起来就会很舒心。 天色完全入夜,明月当空。 李承乾回到东宫时,小福正在做饭,弟弟妹妹还在玩着击鼓传的游戏。 这个游戏很简单,人越多越是好玩,弟弟妹妹围坐在一起,唱着歌谣。 见是皇兄回来了,李丽质连忙道:“皇兄,母后让人送话来,说是明天要在曲江池游园。” “孤知道了。” 见皇兄疲惫地回了一句,李丽质站在原地,埋怨道:“父皇总是将一堆事交给皇兄,朝中就没有可用的人了吗?” 东阳道:“有些事不是父皇想让皇兄去办,而是皇兄不能坐视不管。” 李丽质叹息一声,道:“还是,东阳你能够看破皇兄的心思。” 东阳笑道:“与宁姐姐多说话,便能知道皇兄的心思了。” 小鼓在李治手里敲着,也好在是个小鼓,这要是鼓声大一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宫要起兵造反了。 夜里,于志宁忙碌完,等皇城各部的人走出朱雀门,这才放心。 今天的朱雀门是关得最晚的一次。 徐孝德刚刚拿到了香皂与一卷纸。 于志宁也领了泾阳送来的纸张与香皂。 “于侍郎,近来可好?” 听到话语,于志宁笑道:“徐侍郎在工部想必是忙得不可开交吧。” 徐孝德道:“是呀,工部近来很忙,太子殿下命下官多与坊间铁匠走动,说是工作访问,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意欲何为。” “听说陛下召见了阎大匠,他没有为难你?” “于侍郎莫要多想,其实阎大匠对下官一直很照顾的。” 两人走在街道上,因住在同一个坊市,便顺路能够一边说一边走着。 于志宁还留在太子的身边,而自己却在工部办事,徐孝德对太子殿下的安排没有异议。 太子殿下是一个注重办事效率的人,谁能够更干练,便留下谁。 而徐孝德也深知自己的能力不如于志宁。 走到家门口,徐孝德与于志宁告别。 关中到了秋季,一到夜里风便不断吹着,吹得窗户摇摇晃晃。 家家户户在入夜之后,便关紧了门窗。 从高处看现在的长安城,能够见到一条条街道上,明亮的灯火光照亮了一条条主要街道。 贞观八年了,迁入长安城的人口越来越多,这座大城也越加繁华了。 关中十月中旬,清晨时分,街道上与屋顶都落下了霜。 从东宫方向传来箭矢的呼啸声,一支箭矢划破空气,正中靶子的中心。 李绩询问道:“太子殿下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和之前没有区别。” “负重锻炼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感觉到效果的,需要持之以恒坚持一年半载,才能看到成效。” 锻炼就是这样,如果不能持之以恒,就不会有效果,体力与力量的锻炼尤为如此。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游园 正在练着箭术,一个太监脚步匆忙而来,道:“太子殿下,今日曲江池办游园,今天休朝。” 李承乾颔首道:“孤知道了。” 太监躬着身子退下。 李承乾拉弓搭箭,当弓弦震动,箭矢的呼啸声传来,吓得太监一个哆嗦,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了箭矢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后心惊胆战地快步离开东宫。 本来对朝中来说秋天应该是很休闲的,春天和夏天将该办的事也都办完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年的秋天很忙。 朝中各部都忙得不可开交。 天刚刚亮堂,皇城内就有了不少人。 李承乾刚结束了早上的练习,有一队立政殿的宫女快步走来,她们手捧着衣服。 “太子殿下,这是皇后准备的新衣。” 除了当今太子的,还有给各位公主皇子的。 李丽质刚洗漱完,快步走来,与以前一样,这些衣裳都放在一个个木盆中,木盆上写着名字。 接过一个个的木盆,李丽质又道:“母后说什么时候去游园?” “皇后说了,午时便可以过去,午时在曲江池用膳。” “告诉母后就说女儿知晓了。” “喏。”一队宫女点着头,应声退下。 今年江南进贡了不少绸缎,正好能用来给弟弟妹妹做新衣裳,其实宫里的用度已宽松了不少了。 这一次秋日游园是母后主持的,儿子当然是赞成的。 李承乾换上新的外衣,转了一圈道:“觉得怎么样。” 宁儿回道:“很合身。” “可能是最近个子长得有些快了,是不是显短了?” “奴婢倒是没觉得,很合身。” 如今的太子殿下比两年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十六岁的男孩子每天都在长高,三两个月就要换一双鞋子,衣裳也会常常穿不下。 这一身黑色的衣裳显得太子殿下更有贵气了,殿下的身体经过这两年的锻炼结实了许多,穿衣也更好看了。 宽阔的肩膀与挺拔的身形,不免令人想要多看。 尤其是太子的眼神与当今皇后一模一样,五官又更像年轻时候的陛下。 不多时弟弟妹妹也换好了新衣裳,李丽质与东阳,清河,汝南四姐妹穿着马面裙,齐腰马面裙,长长的裙摆一直到脚踝,上身穿着短袄。 四姐妹的衣裙颜色都是不一样的。 年纪稍小一些的高阳还穿着襦裙。 穿着新衣裳的李治脚步匆匆跑过,就被李丽质揪住了耳朵。 “皇姐,姐!”李治侧着脑袋道:“疼!疼!” 李丽质揪着他的耳朵,道:“母后好不容易做好的新衣裳,不许弄脏了,去曲江池前胆敢有一点尘土,饶不了你。” 她脸上原本笑容已消失,此刻神情上都是对弟弟的严厉。 李治怕得要死,连忙道:“弟弟不敢弄脏。” 如此,李丽质这才松开拧着他的耳朵,又道:“看好高阳妹妹。” 李治连连行礼道:“喏。” 李慎看着好笑的一幕憋着笑意。 早晨,李丽质给弟弟妹妹讲着课,午时就要去曲江池游园,这群孩子早就收不住心。 至于姐姐早晨讲了什么,李治与李慎都心不在焉。 直到姐姐摇了摇铃铛宣布下课,李治与李慎率先跑出了东宫。 李承乾坐在崇文殿外,道:“爷爷,当真不去吗?” 李渊品着葡萄酿道:“你带着孩子们去吧,朕在这里还舒坦一些。” 李承乾气馁地站起身,对一旁的两个太监道:“照顾好爷爷,孤天黑之前会带着弟弟妹妹回来。” “喏。” 承天门外,李绩大将军已准备好了皇子公主们的车驾。 先让弟弟妹妹排好队,李丽质领着她们依次坐上马车,李承乾坐在单独的一驾马车上,是大将军亲自赶着马儿。 李绩道:“听说这一次去曲江池,皇后请了不少女眷。” 李承乾斜靠着坐在马车内,闭着眼道:“母后是要给孤挑选东宫太子妃了吗?” 李绩笑了笑,道:“多半是的,听说各家姑娘都有好好打扮,她们想着能否见太子殿下一面。” 李承乾的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还能听到身后马车中,弟弟妹妹的嬉笑声,淡淡道:“想要做孤的妻子,可不好当。” 也不知道太子的话有何深意,李绩心情很不错,若是太子殿下能够有了妻子,这才是大好事。 因太子平日里太过孤僻了,似乎从未考虑过儿女情长。 平时与太子走动的,也都是朝中大臣。 因此在坊间,东宫太子又是个极为神秘的人,鲜有走在同龄人面前,而这位太子还主持朝政,为人孤僻,不好交友,行事严苛。 这无疑又给长安城内不少适龄女子心目中,多了许多的神秘感。 太子就是这么一个人,李承乾心里本就不想去扭转这些风评,风评而已与国事无关。 马车缓缓停下,李承乾身形也终于停下摇晃,睁开眼走下了马车。 宫女与太监早就在这里这里准备好了,有人会领着公主皇子们进入曲江池。 李承乾见到眼前的宫女与太监都是父皇母后身边的熟面孔,问道:“父皇与母后到了吗?” “回殿下,已到了,只是没有在人前走动。” 现在的曲江池很热闹,一群皇子与公主从曲江池的后院而入,这里可以避开绝大多数人的视线。 父皇与母后所在的楼台处于曲江池的最高处,这也是当初第一次与舅爷,还有舅舅会谈的地方。 李承乾站在楼阁下,身边跟着宁儿。 此刻的曲江池热闹非凡,穿着华贵的少年人不少见,因此李承乾站在这里,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只是远看像个权贵家的公子打扮。 而这里的权贵家公子太多了,还有富贵人家的女子,有的手执圆扇,半遮着脸,因此太子在这些人群中,也是极为普通的一个。 楼台内,李世民正在与高士廉下着棋。 长孙皇后陪在舅父与丈夫身边,正在烹茶。 近来朝中事事不顺心的皇帝,想要来与这位舅父谈谈心。 高士廉见到孩子们都到了,便问道:“太子没来吗?”李丽质回道:“回舅爷,皇兄在楼下,说是要走走看看。” “丽质过来。” 听到母后的话语,李丽质懂事地坐在母后身边,与母后一起烹茶。 李世民手里拿着棋子,缓缓道:“舅父离开了朝堂,朕近来心里总是六神无主的。” 高士廉抚着白的胡须道:“陛下这是忧虑太重了,多半是在忧虑太子。” 楼台处,有一个画师,他是将作少匠阎立德,与阎家的阎立本才是兄弟,兄弟两人都精通匠作与画术。 现在的阎立德所处的位置便是曲江池的高点,他抚须下望就能将此处游园的热闹情况一览无余。 皇后吩咐要将这里的热闹景象画下来,阎立德心里清楚,不仅仅如此,说不定皇后还要从画中挑选未来的太子妃。 太子妃的人选迟迟未定,而太子殿下也已是及冠的年龄了。 楼台内,李世民低声道:“有件事想要与舅父商量。” 高士廉叹道:“陛下凡事做主便可,不用问老朽的。” “但这件事要问过舅父,朕觉得才更妥当。” 高士廉抚养长孙无忌与长孙皇后长大,从身份与情感上来说皇帝便是女婿。 女婿有难事,作为舅父能帮忙还是要帮的。 高士廉看了眼一旁的长孙皇后,点头道:“能让陛下为难的事不多了。” 言外之意是如今的李世民早已完成了对整个朝堂的控制,哪怕承乾这个孩子多么地有能力,终究还是在掌控中的。 细想之下,让这个女婿为难的事很少很少。 李世民落下一颗黑子,低声道:“药师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前些天朕亲自去看望过他,如今只能养在家中,朕还让甄权治疗,留在了药师的府上。” 李药师,李靖? 高士廉长出一口气,能让女婿为难的除了药师,应该也没别人了,又问道:“陛下打算如何打算?” “药师是朕的右仆射,自贞观四年之后就长年不在朝中了,现在他要因病逊位,朕不知该如何安排,而且当年跟随药师的麾下将领,有苏定方,李道彦,薛万均这些将领又该如何安排?” 高士廉抚须道:“李药师也年事已高了,唉……” 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沉默了许久。 高士廉沉吟片刻,道:“陛下觉得药师当年所领的麾下将领如何?” 李世民道:“苏定方,薛万均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将领。” “自陛下登基以来,对朝中将领也好,谋臣也罢,向来是给予优待的,这很好。” 李世民颔首:“朕与药师是同袍兄弟,朕忘不了当年的结义。” 高士廉又想了想,也没了心思下棋,低声道:“现在的药师已是右仆射,往后封爵依旧,给予麾下吏卒将领的赏赐与俸禄依旧,命他安心治病,封其平章政事。” “舅父安排向来妥帖。”李世民重重点头。 “老朽能够帮陛下的不多了,内政吏事还能说上一二,其余的事还是全凭陛下决断。” 李世民颔首低声道:“西突厥咄陆可汗死了。” 高士廉笑道:“西突厥的可汗又换了?” 李世民感慨道:“今年已换了三个了。” 楼台内,高士廉忽然又笑了起来。 李治站在楼台上,指着下方道:“皇兄在那儿。” 高阳双手抓着楼台的栏杆,目光看向走在曲江池边上的皇兄,皇兄揣手走着,身边跟着宁姐姐。 这一次曲江池游园是皇后主持安排的。 而且用度也都是皇后出钱的,平时节俭的皇后忽然会用这么多的银钱来办这次游园,还能是为了什么。 有人猜测是为了给太子寻一个太子妃。 当所有人都有了这个猜测之后,这个猜测也渐渐传成了真相。 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此番游园皇后就是为了给当今太子寻太子妃人选的。 而且太子今年有十六了,再有三两年,就要年满二十,也就这三年间恐怕就会让太子成婚。 各家权贵闻风而动,就算是自家女儿不愿意出门,此刻也要穿着最漂亮的衣裳,被家里人领着来曲江池走动。 而此刻各家女眷都在打量着这里的适龄男子。 就算是不能被皇后选为将来的太子妃人选,给女儿寻个好人家也是很好的机会。 皇后选择太子妃不会只选一次,应该是挑选几家,而后在几家之中再挑选。 而到目前为止,这位传闻中的太子还没在人前露面。 李承乾走在曲江池边,沿着湖走着。 杜荷笑着走上前,道:“殿下。” 李承乾低声道:“你也来啦。” “是呀,族中人让在下来曲江池走动。” “泾阳怎么样了?” “养猪场扩建之后,养了六百七十头猪,已驯服,圈养起来了。” 李承乾抬首看着远处,沿着湖边的水榭都坐满了人,还有女子在湖边荡着秋千,水榭中央有一群太常寺的女子舞动着双袖,随着鼓声正在起舞。 唐人的舞蹈多有豪迈之意,长袖挥动多有汉时的意境。 “如此说来往后的泾阳不缺原料了?” “嗯,肥皂的原料在没有找到替代品之前,只能如此掩人耳目了。”杜荷有些担忧,接着道:“往后恐怕肥皂渣不能再用来卖了。” 李承乾道:“随着泾阳的作坊扩大,生产力不断提高之后,这种情况是必然会发生的。” 杜荷道:“泾阳往后多生产香皂。” “泾阳的作坊是伱在主持,那么也都按照你的意思办。” 杜荷恭敬行礼,道:“喏。” 能让杜荷公子这般恭敬相待的人不多,杜荷是京兆杜氏的公子,更是杜如晦的后人,这等人物就连京兆府尹李道宗,或者是各县的县丞都须放低身份的人物。 有人猜测着,站在杜荷公子身边这位俊朗的少年又是什么人?他为何能让杜荷公子这般行礼。 眼尖的人先发现了端倪,默默注视着。 他们一边还要应付走动的各家权贵与之友好问候。 一场秋日游园,就快演变成大唐权贵家之间的选婿与选儿媳的行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风波乍起 不多时程处默也凑了上来,他大大咧咧地提着一个酒壶行礼道:“殿下。” 李承乾道:“处默,你也在呀。” 程处默尴尬笑着道:“家父让某家带个姑娘回去,可这些姑娘见到某像见到了贼人一般。” 杜荷啧舌道:“你老程家如此,在下又何尝不是。” 程处默正色道:“杜荷公子可有看中的?” 杜荷叹道:“未来的妻子岂是一眼就能看中的。” 李承乾认同地点头道:“杜荷所言不错,一眼看中的,多半是见色起意,或者是心怀不轨。” 闻言,杜荷与程处默都笑了起来。 宁儿很诧异,太子殿下除了在东宫,甚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这般轻松。 李承乾注意到有个水榭中聚集着不少少年人,本想着事不关己,不想参与,可偏偏在人群中见到了自己的弟弟,李恪。 本来还在与一群权贵子弟玩闹的李恪注意到身后的目光,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他手里还拿着一支准备投壶的箭矢,手里也抓着一把铜钱。 这一回头,令人错愕当场,呆在原地。 “该吴王殿下投了!”一旁有少年人起哄道。 李恪哪里还能听到这话,他愣在当场,被喧嚣的冷风一吹这才清醒过来,连忙行礼道:“皇兄。” 这处水榭内当即安静下来,所有人看着眼前这位同龄人。 皇兄?吴王殿下的皇兄?哪个皇兄? 再一想还能是哪个,能让杜荷公子与处默小将军恭敬陪同的人? 再一想眼前的人除了太子还能是谁。 “哗啦。”水榭内的一众少年人纷纷起身恭恭敬敬地,不敢吱一声。 李恪支支吾吾道:“皇兄要不要也玩玩?” 李承乾转过头不去看,道:“孤不懂这些的,你们接着玩。” 说完,太子朝着另一边走去。 李恪哪还有心思玩,丢了手中的箭与铜钱,慌忙跟在皇兄的身后。 只是一个眼神,就令人脊背生寒。 足可见这位太子殿下的可怕,这绝对不是同龄人可以表现出来的眼神。 直到太子走远了,这些人还躬身站在水榭内,好一会儿才松懈半分。 李恪不敢再玩了,皇兄的一个眼神他就再也不敢了,只好跟在后方,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哪怕现在的皇兄让他跳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现在的皇兄与以前不同,弟弟妹妹谁敢忤逆? 只要皇兄一个眼神,安分如同一只小绵羊。 直到这处水榭的风波稍停,有人便来打听,消息如蛛网向四周传播。 有不少权贵人家的女子连忙寻着人影看过来,有人找到了杜荷与吴王殿下,便见到了当今东宫太子 “原来他就是太子殿下。”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子张望着,低声道:“看着好不一样呀。” “对样。”同样又犯痴的女子道:“他一进来小女子便注意到了,如此不凡男子的果然是太子。” 可能是长久锻炼与连年练箭术的缘故,太子身形练得非常好,腰背笔直,身形笔挺。 …… 议论太子的人越来越多,只不过李承乾转入一处楼阁中便看不到了。 这里是曲江池的后方,有尉迟恭带队的禁卫看着,外面即便这么热闹,这里还是很清静。 李承乾踩着落叶,走入这处楼阁。 杜荷与处默只能站在楼阁外,两人席地而坐喝着酒水,享受着四周好奇地目光。 李恪跟着皇兄踩着木制的楼梯往上走。 在楼梯的拐角处,皇兄突然停下脚步,李恪也停下脚步,道:“皇兄,弟弟往后不再玩这种游戏了。” “无妨,伱与孤这个年纪贪玩一些没什么。” 闻言,李恪还是低着头,一脸认错的样子。 这也没办法,就算是吴王殿下还想玩,经过今天这次,也没什么人敢与吴王殿下玩闹了。 尤其是太子殿下轻描淡写地一句,你们继续玩。 这话语令人如坠冰窖。 太子是个会扫兴的人,现在曲江池有很多人在议论匆匆走过的太子,也有很多人错过了与这位太子的一面之缘。 只是对太子孤僻又严苛的传言,更多了。 李承乾继续带着李恪走到楼台二楼,父皇,母后,舅爷还有弟弟妹妹都在这里。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孙儿见过舅爷。” 李恪也行礼道:“恪儿见过父皇母后,见过许国公。” 李世民淡淡道:“自己坐吧。” “喏。”李恪闻言像个护卫一般地站在一旁,他完全不敢坐。 等儿子坐下来了,长孙皇后便低声道:“走了一圈?” 李承乾苦恼地坐着,道:“嗯,走了一圈。” “都看过了?” “简单看了一眼。” 长孙皇后笑着问道:“可有看中的?” 李承乾摇头道:“且不说儿臣有没有看中的人,这些看到儿臣躲着还来不及。” 皇后捂嘴笑着道:“你呀,就是疏于同龄人太久了。” 李承乾犯难道:“儿臣实在是……不会挑女人。” 高士廉努着嘴抚须道:“等太子再老成一年两年后,便会挑了。” “舅爷说的是,孙儿如今还年少,在某些方面与同龄人相差太远了。” 皇后面带笑意,给这个儿子倒上一碗茶水,“你呀不用太放在心上,她们都觉得母后是来为你寻太子妃的,本来母后让你与孩子们散散心,为自己的儿子寻个妻子,岂是三两言语或见一次两次就可以寻到的。” 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点头正色道:“母后的话语,儿臣颇为认同。” 也怕这个儿子太为难,皇后又安慰道:“不用着急,你是太子,那些富贵人家挤破了头想要将女儿嫁进东宫。” 李承乾颔首,“儿臣会谨慎的。” 这个孩子虽说不善交谈,也没有太多的好友,但这是一个令人很放心的孩子,越是这样的孩子,也就越简单。 皇后还是很满意承乾的回话,如果这个时候承乾真说看中了谁家的女儿,那才是真头疼。 李承乾扫视了一眼弟弟妹妹,道:“青雀没来吗?” 高士廉侧卧着,享受着晋王李治这个小外孙给敲着背,闭着眼道:“王珪说青雀近日忙着编撰括地志,多半不会来这里的。” 李承乾微微点头,“是吗?” 高士廉面带笑容,将王珪安排在魏王府,是太子至今以来最妙的一手安排,身为太子的舅爷很是欣慰。 但一想到这个想当皇帝的外孙,将来要抗衡他的父皇,又有些忧虑。 李世民忽然道:“承乾若得了空闲,你代朕去看望药师。” “儿臣知道了。” “嗯。” 父子俩简短地交谈了两句话。 李承乾想着父皇话语中的意思,多半是李靖要退出朝堂了,其实现在吧……李靖大将军自贞观四年开始便很少上朝了,据说是因北征突厥,回来之后就落下了病根。但作为太子也不过只见了大将军一面而已。 不多时,楼台下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一碗碗菜肴端了上来。 弟弟妹妹早就饿坏了。 长孙皇后低声道:“你父皇特意安排的,说是一定要等你来了再用饭。” 李承乾暗自点头。 这里的菜色很不错,有鹿肉,豆芽菜,羊肉,萝卜,还有炖的骨头。 李治在自己的碗中放了许多豆芽菜,再放了几块肉,便端着碗拿着饼坐在楼台上。 不多时,李慎也坐了过来,兄弟两人坐在一起吃着饭。 小小的两人一边吃着,一边看着下方热闹的景象。 李承乾吃着炖过骨头的萝卜,问道:“父皇,吐蕃的使团要到了。” 李世民颔首,“朕听说了。” 刚说两句,就注意到了母后的眼色,李承乾心领神会也没有再说下去,因母后的意思今天不能议论朝中的事。 高士廉笑呵呵看着眼前父子俩的暗中较劲,缓缓道:“可惜了,你父皇不喜打牌,我们爷孙三人打牌也不错的。” 李世民从羊骨头上剃下一些连着筋的羊肉,放入小兕子的碗中。 这个小妹还不会用筷子,母后又不让她用手抓食物,只能让母后喂着。 李承乾从腰间拿出一个木叉,递上道:“让妹妹试试这个。” 安静的饭桌上,小兕子手拿着小小的木叉,往肉上一戳,举着叉子便将肉提了起来,而后张嘴送入。 看到这一幕,陛下与许国公都笑了起来。 楼台间的氛围也好了起来,小兕子用她不太坚固的牙齿,费劲嚼着羊肉,腮帮子鼓鼓的。 对她来说能够自己吃一块肉,是一件颇有成就感的事,而后她也不管能不能吃得下,只顾拿着木叉到处戳着食物。 一顿饭用完,父皇母后要带着小兕子先回去了。 高士廉要在这里小憩片刻。 送走了父皇与母后,也让弟弟妹妹先回去。 李承乾揣着手看着一旁的舅爷,他老人家十分享受地吃着柿子。 “父皇也与舅爷说起药师了?” 高士廉神色一怔,狐疑地看着这个外孙。 李承乾解释道:“孤没有父皇身边安排耳目,是自己猜的。” 高士廉吃完一只柿子,擦了擦手道:“说了,与老朽说了怎么安排将领的事,李靖麾下的将领都是能独当一面的。” 正说着,杜荷慌忙走了上来,道:“出事了!” 李承乾神色一怔道:“出什么事了?” “今年科举进士榜首许圉师出事了,他被刺杀了。” “死了?” “人倒是没死,只是手臂被歹徒刺伤,大理寺已派人去查了,人刚出曲江池便被盯上,好在是有人发现,歹徒这才来不及下死手。”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忽然睁开眼,沉声道:“好大的胆子!” 高士廉低声道:“许圉师是与人结怨了?” 杜荷解释道:“多半今晚就能找到凶手。” “许圉师看清楚凶手是什么人了吗?” “说是对方蒙着面。” 李承乾盘腿而坐,思量着,从当初科举施行糊名,力排众议之后,坊间一直都有议论。 许圉师这个进士榜首是难得的。 现在人来曲江池游园,刚出去就被伏击,还差点丢了性命。 “孤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世道了。” 没了游园的心思,李承乾起声道:“舅爷,孤就先回去了。” 高士廉还悠哉地吃着柿子点头。 走出曲江池,李绩大将军便等在这里,“末将得知有人行刺,便安排了人手。” 马车四周都是身穿甲胄,腰配横刀,提着弓的禁军。 李承乾吩咐道:“留下几个保护舅爷。” 李绩回道:“殿下放心,长安城已戒严,陛下安排了人手保护曲江池的客人。” 科举刚结束不到半年,就有人敢行刺进士榜首,好大的胆子! 夜里,李承乾没有睡意,而是在东宫等着消息。 一盏灯笼摇摇晃晃靠近东宫,提着灯笼的人对东宫门前的宁儿说了两句。 片刻后,宁儿走入殿下的寝殿中,看殿下赤脚站在窗口,蹙眉道:“殿下,小心着凉。” “抓到刺客了吗?” “立政殿的人送来消息,说是刺客自尽了。” “死士啊。”李承乾叹道:“大理寺怎么说的?” 宁儿回道:“陛下有旨,命大理寺一查到底。” 翌日,长安城的戒严刚刚解除,天亮堂才不久,早晨的朱雀大街上没什么行人。 一队吐蕃的使团进入长安,这些吐蕃使者在一处酒肆吃着酒肉,吃饱喝足,便走到朱雀门前。 李百药带着鸿胪寺的官吏接见。 这一次使团的领头人,正是吐蕃的大臣之一,老相识桑布扎。 领着众人进入鸿胪寺,李百药笑道:“这位吐蕃使者,一年不见了。” 桑布扎回道:“听闻你们唐人与西域人来往多次。” 鸿胪寺的官吏与吐蕃使者坐定。 李百药回道:“那都是正常往来。” 桑布扎板着脸问道:“为何不给吐蕃互市文书?” 看对方脸色不好,李百药拍案道:“是你们吐蕃大相背信弃义在先!” 桑不扎拍案而起,比李百药气势更盛,用流利的关中话,道:“是你们东宫太子让大相收兵就要设计大相!设计我们吐蕃!都是你们的圈套!” 东宫让吐蕃大相向西域收兵? 在印象里,虽说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可两国来往一直都是礼部在办,而自己这个礼部尚书还记得,这件事是陛下让太子安排。 也就是说设计吐蕃大相的不是东宫太子,而是当今陛下。 不仅仅设计了吐蕃大相,陛下也设计了东宫太子? 李百药思考良久,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可说一千道一万,不管什么阴谋阳谋,反正先背信弃义的只能吐蕃大相,一定要咬死了。 李百药怒道:“休要放肆!这里乃我大唐的鸿胪寺!”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李靖大将军 鸿胪寺内,李百药又怒道:“尔等现在是来大唐,兴师问罪的?” 面对这位咄咄逼人的礼部尚书,桑布扎身为吐蕃使者,稍稍冷静下来。 同样与桑布扎一同前来长安的吐蕃使者用吐蕃语小声道:“唐人狡猾,一定要小心,大相叮嘱过的。” 几个鸿胪寺官吏,看着吐蕃使团都没有好脸色。 李百药又道:“先有你们吐蕃大相对太子殿下背信弃义在先。” 言罢,他神色恭敬地先朝着东宫方向作揖了,有种告罪的神态,而后这李百药又看向桑布扎,翻着一张红脸怒道:“好你个吐蕃人!现在又来大唐讨要互市文书,你们吐蕃大相好厚的脸面!” 本就心中替吐蕃大相禄东赞委屈的桑布扎,咬牙切齿,还在压着心中的怒意。 别看李百药平日里在朝中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如今面对吐蕃使团气势凌人,他朗声道:“还说什么东宫太子设计伱们吐蕃,太子殿下与禄东赞无冤无仇,为何要设计他?” 看吐蕃使团众人,出着大气,一个个气得眼睛都要充血了。 李百药卷起袖子,又大声道:“我看你们就是构陷,尔等构陷东宫太子!老夫要去陛下面前状告尔等!让各国使者看看你们吐蕃人的嘴脸!” 桑布扎重重一拍桌案,站起身怒目而视,“我们是带着诚意来大唐,我们不会构陷太子。” “还不会构陷太子?”李百药登时站起身,指着对方,道:“太子殿下心向明月,而你们呢!明月照了沟渠,你们吐蕃人就是那条沟!” 所谓泥人也有三分血性,桑布扎怒而上前,当即被几个使团中几个吐蕃人部下拉住。 穿着羊皮的大氅的桑布扎一脚还没踢到李百药,唐人这边已经有人丢来了卷宗。 厚重的卷宗砸在一个吐蕃人的脑门上。 见状,桑布扎一甩手臂挣开身边的人,当即又伸出一脚踹在了李百药身上。 一个礼部尚书被踹倒在地,一群鸿胪寺的官吏再也忍不了了,一哄而上。 本来唐人的文官在太极殿就不是好惹的,现在倒好,这下彻底把人惹毛了。 鸿胪寺外,有人大喊道:“吐蕃使团打人了!快去请金吾卫!” 此刻的鸿胪寺内,打得不可开交,也有其他官衙的官吏连忙进入鸿胪寺劝架。 只是这劝架劝着劝着,人是越打越多。 好像唐人的官吏有增援,吐蕃使团眼看是招架不住了,很快就进入了单方面被殴打的状态。 终于,金吾卫的人来了,一群人都被带了出来,鸿胪寺的乱象这才平息。 李道彦头疼地看着这一幕,本来两国使节斗殴也没什么。 只不过怎么打架的人这么多,李道彦瞥了眼竟然还有秘书监,御史台,光禄寺与太仆寺。 本来鸿胪寺与吐蕃使团打架,也没什么,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心里尽管很疑惑,李道彦还是领着这些人去了中书省,一路上走着,皇城内的官吏纷纷看过来。 李百药走在前头,依旧是腰背挺直。 桑布扎走在一旁,胡子被揪下来好几缕,原本好好的羊皮大氅,此刻也被抓破了。 包括吐蕃的使团,还有一群官吏被金吾卫押送到了中书省前,整齐划一,分成两排站好。 长孙无忌走出中书省,双手背负目光先是看向李百药,而后看向吐蕃的使团。 众人还未开口,李百药抢先道:“赵国公,是吐蕃使团先动的手。” 桑布扎红着眼,指向对方道:“你血口喷人!” 李百药跳脚道:“鸿胪寺二十五人,全部看到了就是你先动的手。” “休要争论!” 听到赵国公一声大喝,眼看又要吵起来的众人,当场安静了下来。 长孙无忌苦恼地摇着头道:“鸿胪寺的人与吐蕃使团打架,你们秘书监和光禄寺的人去做什么?” 有人站出来道:“回赵国公,我们去劝架。” “劝架?”长孙无忌冷哼道:“那老夫怎么听说,你们这些人也参与了斗殴?” 有人回禀道:“赵国公,这帮吐蕃使团实在是跋扈,我等前去劝架,也挨了吐蕃人的拳脚,是可忍孰不可忍!” “呵呵呵……”长孙无忌冷笑着。 吐蕃使者桑布扎朗声道:“还请赵国公为我等吐蕃使团做主。” 李百药忙上前一步道:“赵国公!是吐蕃使团构陷东宫太子。” 桑布扎再怒道:“你信口雌黄!” 李百药身后的鸿胪寺官吏,上前道:“还想打是不是!” 桑布扎重重拍了拍胸口,道:“来啊!” 见赵国公闭着眼呼吸沉重,眼看就要发怒,李道彦拔刀而出,指向众人道:“谁敢在此闹事!” 众人又只好偃旗息鼓,纷纷作罢扭头不去看对方。 其实前两次来使大唐,对桑布扎来说都是很愉快的,至少来往也很顺利,没想到一直以来谦逊有礼的大唐文官,还有这么彪悍的一面。 这让桑布扎心中警醒,原来大相对唐人的了解并不多。 长孙无忌从一句句争吵中,挑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道:“吐蕃使者如何构陷太子了?” 李百药连忙道:“吐蕃大相说是太子殿下设计了吐蕃,可从头到尾太子殿下与吐蕃大相只是书信往来,何来设计一说。” 人在别人家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桑布扎咬牙道:“外臣希望面见太子殿下,当面解除误会。” 长孙无忌缓缓道:“太子殿下现不在宫中,恐怕见不了你。” 李百药连忙道:“赵国公,何须惊动太子殿下,显然是这吐蕃人构陷太子!拿下他们给诸国使者看看,吐蕃人嚣张气焰,赶出长安城!” 桑不扎呼吸急促,气得鼻孔都在冒热气,他想要冲上去撕了这个口口声声说着构陷的唐人官吏的嘴,但面对眼前唐人将领的刀,他的内心一直在压制着怒火。 长孙无忌道:“先将吐蕃使团押入驿馆,看管起来。” 李道彦收起刀,抱拳道:“喏。” 再看余下这些人,长孙无忌道:“都回去吧,一切等太子殿下回来了再论。” 李百药朗声道:“喏。” 众人纷纷散去,李道彦押着吐蕃使团离开了皇城。 长孙无忌见李百药还站在这里,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李百药快步走上前,低声道:“要不要杀了于阗使者灭口。” “你放心,朝中从未与西域于阗的人提前设计过。” “那下官就放心了。”李百药作揖一礼,讪讪一笑,快步离开。 长孙无忌站在中书省门前,萧瑟的秋风吹过时,就觉得这真是个多事之秋。 长安城,李承乾当然不在皇宫中,而是与李绩大将军,还有于志宁来到长安的一处宅院前。 在这处宅院前,站着一个将领。 走近之后,才见到这个将领是苏定方。 同时看到来人的苏定方行礼道:“末将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看着这处府邸低声道:“孤奉父皇命,来看望大将军。” 苏定方朗声道:“大将军就在家中,太子殿下请。” 身为当年李靖麾下的将领,这个苏定方似乎特意来给大将军看着家门。 这也是因为李靖在军中的威望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威名传遍中原各地。 李承乾与李绩,于志宁三人走入这处府邸。 这处府邸比预想的更简单一些,只有一张矮桌放在院子里,家中也没见到仆从。 李靖大将军就坐在院内,他支撑着身体起身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连忙道:“大将军请坐,不用多礼。” 等太子殿下在一旁坐下,李靖也这才坐下来。 关于这位大将军的传言实在是太多了,李承乾打量着对方,这位大将军眼神锐利,面容有些消瘦,但不妨碍举止间表露出来了威严。 两鬓的须发已斑白,头发上黑发中还有不少白发相间。 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衫,面前放着一卷书。 李靖大将军的身形高大,粗糙的脸中有一双锐利的眸子。 “太子殿下时常练习箭术?” 李承乾注意到自己指节处的老皮,笑道:“都说父皇的箭术了得,孤这个当儿臣的,自然要学父皇的风采。” 李靖叹道:“当年陛下的箭术确实了得,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总说他的箭术生疏了。” 从话语中可以猜测,其实现在父皇与这位大将军时常走动? 能够知道父皇行踪的人不多,可能就连朝中的人也不知道,这位大将军还能经常让父皇去看望。 “太子殿下在想陛下与末将之间的关系,如今如何?” 李承乾揣着手笑道:“孤多少能够猜到一些,大将军与父皇经常有来往。” 先是有所错愕,李靖将手中的书卷递上,道:“军中将领有指挥才能了得者,亦有无决断之心,却有冲阵杀敌之勇武,关中十二卫,三十五个将领,河东六卫十八个将领,卫府改制折冲府的预想末将都已写好了。” 李承乾珍重地接过这卷书,临到如今退休了,大将军还给父皇出谋划策,安排将领。 心中感慨,对当年天下英雄豪杰义气心有触动。 有了李靖大将军安排,父皇让这位大将军退休之后,有了手中这卷书,也就可以大刀阔斧地调整各地卫府将领。 李靖低声道:“太子殿下心有困惑直说便好,不用只在心里想着。” 长年领兵的将领的洞察力,绝非常人能比。 可对这位能够领兵数十万,甚至百万大军的大将军而言,这等洞察力是他必须具备并且长久锻炼出来的能力。 李承乾端坐在前,面容处变不惊,就算是大将军直接将看穿的心思说出来,也是一副稳坐的神态。 手中拿着这卷书也没有心思翻看,李承乾先是交给一旁的李绩,吩咐道:“回去之后交给父皇。” 李绩应声道:“喏。” 李承乾换了一副神情,低声道:“大将军如今身体如何了?” 李靖盘腿而坐,闭上眼道:“末将身体一切都好,还有甄权照看着。” “那就好,孤也很担心大将军的身体。” “当初征讨吐谷浑时,末将听说是太子殿下给李道宗出的方略,让他在乌海要道截击伏允?” “嗯,孤当初看了地图,觉得伏允想要逃多半是从乌海道遁走,若他借乌海道跑进了西域地界,想要再抓他就难了。” 李靖喝着一碗茶水沉默不语,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李承乾揣手端坐着,也在打量着大将军。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大唐的军神,两人都互相打量着彼此。 “其实懋功的领兵方略很不错,对外或对突厥的战事,可以多仰仗他。”李靖的目光端详着这个太子,补充道:“如有必要的话。” 李承乾作揖道:“谢大将军指点。” 好像父皇让自己这个太子来见大将军,就是为了来拿大将军手里的这卷书。 那么父皇与大将军之间约定什么? 就不得而知了。 在李靖面前,李承乾也在思索着。 院内吹过一阵风,于志宁与李绩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低着头。 大将军讲话简单又简洁。 安静了良久,从后院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其人走到大将军身边,行礼道:“父亲。” 李靖介绍道:“这是末将的孩子,李德謇。” “李德謇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笑道:“不用多礼。” “这孩子如今住在三原,平时很少在长安走动,因此殿下以前也没见过他。” 李承乾缓缓道:“孤平时忙于朝中政事,也很少出来走动。” 李靖忽然站起身,道:“末将送太子殿下。” 李承乾连忙道:“大将军不用相送。” 走到大将军府的门外,李靖作揖行礼之后,便关上了家门。 李承乾站在门外,看了看身边的李绩大将军与于志宁,再看还站在门前的苏定方大将军。 这位大将军恐怕再也不会领兵了。 对乌海道的事,大将军也没有多问。 来见大将军是父皇的吩咐,李承乾狐疑地看了看李绩大将军手中的书卷。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请你道歉 喧闹的朱雀大街上,李承乾的脚步并不快,心里复盘着这一次与大将军之间的谈话,话语虽不多但句句都很重要。 首先来见大将军之前可以确定的是,父皇私下肯定来见大将军很多次。 其次,父皇命自己前来,是为了向大将军要这卷安排军中将领的书卷。 这卷书肯定是不能轻易翻看的,能够看这卷书的只有父皇。 当然了,看了也无妨,只要不透露大将军的安排就是了。 李承乾揣着手继续走着,蹙眉不语。 而后又说起了伏允的事,当然了这件事也可以糊弄过去。 还有就是李靖大将军对李绩的评价。 或许父皇只是想让孤这个太子见一见大将军,这位大唐江山征战数十年的军神,大概吧…… 当李德謇一走出来,大将军就请自己离开了。 “李德謇在朝中任职吗?” 殿下忽然一问,让原本也正在沉思的于志宁稍稍回神,道:“李德謇参加了今年的科举,不过落第了,并未在朝中任职。” 李承乾稍稍颔首,“大将军的儿子很普通呀。” 于志宁道:“许多人都是普通的。” “于侍郎说得不错,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天赋异禀的人。” 李承乾揣手感慨,颇为赞同。 走回朱雀门,李绩先将李靖大将军给的这卷书去交给陛下。 李承乾则与于志宁先回了中书省。 舅舅与房相正在看着文书。 李承乾在一旁坐下,眼前堆放着不少各部的奏章,拖延了几天各部终于将互市章程送上来了。 “老师?” “嗯。”房玄龄简单地应了一声。 “许圉师没事吗?” 听太子说起许圉师,长孙无忌手中的笔触稍稍一停顿。 房玄龄道:“大理寺正在问询他,似乎近年来他没有与人结怨。” 李承乾好奇道:“那究竟是谁要刺杀他?” 房玄龄反问道:“这件事对太子殿下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 房玄龄低声道:“大理寺与刑部已在查探了,他们顺着那个自杀的刺客身上找线索,一步步追查下去,陛下说了严查到底,那就一定会一查到底。” 李承乾揣着手,听着老师的话语,低声问:“老师的意思是东宫太子不应该去管这些事?” 房玄龄的手轻轻拍了桌上的文书,道:“殿下将这些事照看好便好,有些事不用太子去做,会有人给陛下分忧的。” “多谢老师提醒。” 言至此处,长孙无忌的神色也舒缓了许多,提着笔继续在文书上书写着,可刚写了两列,就见太子又从房玄龄的身侧,来到了自己的身侧。 长孙无忌刚刚舒缓的眉间又拧巴了,问道:“殿下可还有疑惑。” 李承乾道:“多半舅舅与房相的话是一样的,昨日刺杀一案什么内情都不会与孤说。” 长孙无忌叹道:“太子殿下误会了,其中内幕老夫也一无所知,从陛下降旨彻查开始,布置长安城内的暗桩早就闻风而动了。” 在皇帝眼皮底下行凶,而且还是今年的进士榜首,不得不说对方的胆子很大。 只不过父皇又岂是好惹的,为了维护科举制,此番定要找到真凶。 暗桩?长安城内有多少暗桩是父皇的眼线? 除了明面上的大理寺与刑部,背地里还有别人在为父皇办事。 毕竟,这长安城的风吹草动都瞒不住父皇。 虽说昨天发生了刺杀案,今天的皇城中依旧是井然有序的,大家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好像众人都很有默契地忘记了这件事。 也许,在他们交头接耳间还会议论昨天在曲江池外的刺杀。 可再看去,朝中依旧和以前一样,并不会影响朝中的正常流程,大抵上有一种你有胆子就再来刺杀一次的气势。 长孙无忌又道:“有一件事需要太子去解释一番。” 李承乾狐疑道:“什么事。” “吐蕃使团来长安了。” “孤知道。” “来了之后礼部尚书与鸿胪寺的官吏打了一架。” “有这事?” 长孙无忌低声道:“此事似乎有误会,太子殿下最好去解释一番。” 李承乾惆怅道:“跟孤有什么关系?” 见舅舅还在写着文书,李承乾也不好打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 有关刺杀消息封锁了,大理寺与刑部但凡查到了什么,都是直接与皇帝禀报。 并且从大理寺与刑部的人手接连离开关中来看,派出死士刺杀的幕后黑手多半不在关中。 即便这件事再离奇,背后势力是什么人挑战大唐的科举制,挑战父皇,都不会让东宫太子参与。 对方恰恰忽视了,朝堂上下团结一心,拥护科举制的决心。 许敬宗忙完了今天的事,脚步急匆匆从京兆府走出来,去了一家经常去的酒肆饮酒,吃点东西。 上官仪也不约而同到了这里。 两人对坐,一张桌上放着两个酒碗。 许敬宗端起酒碗道:“他们对太子的议论越来越多了。” 上官仪颔首道:“近来很忙,好不容易可以从弘文馆出来透一口气,许少尹有什么好玩的事说一说吗?” “老夫也忙得脚不沾地,今天又跑了三个县。” 言罢,许敬宗灌了一口酒水,痛快地长出一口气。 不多时,郭骆驼也来了。 于是,三人很有默契地围着一张桌子而坐,默不作声地喝着酒水。 酒肆内很安静,这家酒肆的客人并不多,零星有几个人三三两两而坐,也没有大声喧哗。 因许敬宗与上官仪,还有郭骆驼三人都穿着官服。 众人都只是小声议论着,没有大声喧哗。 郭骆驼又要了一碗黍米饭,埋头吃着,在朝中他没有朋友,眼前的许敬宗与上官仪,是唯一两个待他当真朋友的人。 上官仪刚拿起酒碗,又放下,犯愁道:“能来长安刺杀许圉师的人不简单。” 许敬宗低声道:“还能是什么人,就是那群一贯反对科举制的人。”“今秋恐会有更多事,且看吧,会死很多人的。” 两人低声说着话,郭骆驼还在埋头吃着,等碗中的黍米饭吃完,塞满了嘴,还在一边嚼着。 之后用力咽下,他郑重其事道:“下官要成婚了。” 闻言,上官仪讶异道:“这么快?” 许敬宗也是错愕,“之前你还说没人嫁给你。” 郭骆驼笑呵呵解释道:“是家中给安排的亲事,是个寻常农户人家的姑娘。” 上官仪笑道:“恭贺郭兄。” “恭贺郭兄。” 两人齐齐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郭骆驼笑着也拿起酒碗,难得地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翌日,郭骆驼家中就举办了婚事,来的客人并不多,除了上官仪与许敬宗,还有李道宗前来道贺,没有别的客人。 只是听说这天晚上郭骆驼很高兴,喝了不少酒水。 太子殿下并没有亲自来,而是命人送了两匹名贵的紫熟绵绫,这种布料用来做外衣最好不过,也是朝中用来制官服的布料。 郭骆驼向着东宫方向作揖行礼,大声道:“谢太子殿下。” 杜荷也命人送来了几块银饼。 这位杜陵公子出手向来是豪迈的,不会送别的,出手便是银饼,用他的话来说,他有的是钱。 长安城已入夜,郭骆驼的家就在长安城的一处小巷子里,街道上也有邻里前来道贺。 郭骆驼会给前来道贺的邻里送一吊铜钱,铜钱不多,大概也有四五十钱。 许敬宗,上官仪,李道宗三人离开这户人家,现在的郭骆驼是司农寺卿,又受当今太子看重。 这人的前途肯定很好。 翌日,刚下了早朝,李承乾便被李百药拦下了。 “孤说了很多次了,吐蕃使团与伱们的打架,与孤无关。” 李百药跟着太子的脚步,又道:“下官也想将这些吐蕃使者赶回去,可那桑布扎不识好歹,非要说见了太子殿下,他才肯回去。” 李承乾揣着手,走到了东宫,命人端了一碗面给李百药。 太子自己也端着一碗面吃着,耳边是李百药的唠叨声。 李百药的年纪也很大了,两年间白发越来越多,他出身在博陵李氏,是个博学的人,早年期教导前隋的太子杨勇,而后杨广即位了。 他又是一个半生奔波,命运多舛的人。 上半生还在辅导太子杨勇,本以为前途光明,后来杨广登基了,从桂州到建安为官,颠沛流离不说,又卷入了当地的乱兵举事,之后辅公祏谋反,李百药又被卷入其中,又被流放了泾州。 父皇念他才名,将他召回来,在朝中任职至今。 细看他的上半生,不知是他真的时运不济,又或者说当年的乱世中走过来的人,大多数人的境遇都与他差不多。 李承乾吃完了碗中的面,低声道:“桑布扎在何处?” 李百药神色欣喜,连忙道:“下官这就去将他请到鸿胪寺。” 秋高气爽的关中,本应该是游玩的好时节。 李承乾想寻个机会给自己放个假,至于刺杀的事,东宫太子也不是事事都能参与的。 但可以让泾阳的魏昶打探消息,他在长安是地头一般的人物,虽是不良,可再怎么说也为卫府与官衙办过不少事。 此人的人脉还是不错的,打听一些消息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午休睡醒的时候李百药便到了,李承乾对宁儿吩咐了两句,便跟着他一路走向鸿胪寺。 “太子殿下,有件事臣不知道该不该说。” 李承乾道:“你说。” 李百药看了看四下,小声道:“当初吐蕃人攻打于阗,让吐蕃大相收兵,到底是太子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李承乾揣手皱眉道:“这个缘由很重要吗?” 李百药行礼道:“不重要,是下官多想了。” 走到鸿胪寺门前,李承乾迈步走入其中,见到了桑布扎独自一个人坐着。 李承乾递给他一个肉包子,道:“这是东宫的肉包子,往后此物也一样会风靡长安的。” 桑布扎接过肉包子便大口吞咽起来。 李承乾又道:“只不过白面包子有点贵,多半没有肥皂这么普及。” 肉包子不小,与大人的张开的手掌还要大一些。 桑布扎像是这些天都没吃饱饭,现在狼吞虎咽。 而且他的气色也很差,好像这些天也没有睡好。 李百药站在一旁,这位吐蕃使者看到了太子好似又看到了希望。 急切地吃了一个包子,桑布扎又灌了一口水,开口道:“太子殿下,这个人诬陷外臣。” 李承乾扭头看向一旁的李百药。 闻言,李百药怒道:“好一个吐蕃使者!老夫让你见太子,你竟反咬老夫一口。” 桑布扎又道:“尊敬的太子殿下,你们唐人的官吏太过无礼了!” 李承乾颔首道:“我们只对坏人无礼。” 桑布扎强调道:“我不是坏人!” 李承乾示意一旁的李百药少安毋躁。 “没有事了,我桑布扎不在乎。”他抬首面朝鸿胪寺门外的西方,朗声道:“我们的大相是个拥有智慧的人,大相说过人生就像是一张美丽的羊毛,可是这张羊毛上爬满了跳蚤!这就是人生。” 李承乾笑道:“你们的大相禄东赞还挺会比喻的。” 桑不扎大声道:“跳蚤是抓不完的,人生不论多么美丽,都是如此!” 李百药听了又不乐意了,他喝道:“你说谁是跳蚤!某家与你拼了。” 桑布扎看向李百药道:“就是你!你就是跳蚤!” 言罢,李百药卷起了袖子,就要冲上前。 太子殿下回头看了一眼,李百药退后一步,为自己的失礼表达歉意地行礼,道:“下官失态了,可这吐蕃使者骂人。” 李承乾低声道:“事情孤都听说了,我们唐人向来欢迎朋友,热情好客的。” 李百药附和道:“正是。” 李承乾接着道:“现在请你向我们大唐的官吏道歉。” 桑布扎面对这位大唐太子,行礼道:“外臣失礼之处,还请太子殿下见谅,外臣道歉。” “不是跟孤道歉。”李承乾揣着手示意一旁的李百药,道:“你先向这位礼部尚书道歉。”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折冲府 桑布扎站直身体,怒目看着李百药许久不说话。 李承乾揣着手端坐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太子竟然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颗茶叶蛋,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鸿胪寺内安静良久,李承乾剥着蛋壳道:“怎么?吐蕃使者弯不下这个腰,开不了这个口?” 桑布扎转过身,板着一张脸道:“我不会向他道歉的,希望太子殿下谅解外臣。” 李承乾缓缓道:“我们大唐的官吏都是彪悍的,论打架的丝毫不逊色你们吐蕃人,而且孤喜欢看朝臣们打架,他们一天不打架,孤就会浑身难受。” 李百药神色多了几分疑惑。 桑布扎深吸一口气,忍受着此刻要面对的委屈。 李承乾接着道:“这位使者,你知道吗?如果在这里的吐蕃使者不是你,而是吐蕃大相禄东赞,他会道歉的,伱知道为什么吗?” 桑布扎回头道:“大相也不会道歉的。” “行吧。”李承乾两口茶叶蛋放入口中,一边咀嚼着茶叶蛋,缓缓道:“至少禄东赞既要互市的权力,又要得到唐人的尊敬,而且他喜欢中原的书籍,在孤认为禄东赞这样的人不会因一时意气,而彻底得罪大唐,更不会让吐蕃在诸国使者面前丢尽颜面。” “禄东赞会希望大唐与吐蕃成为不打不成交的朋友,敢问,当下你身为吐蕃的使者是要就此离开,还是向我们的官吏道歉?如果你要走孤也不会拦着,长安城就为你们开着城门,可从此走了,你们灰头土脸,禄东赞的脸面也被你丢尽了。” 见对方不说话,李承乾又道:“这位使者,你在听孤讲话吗?” 桑布扎问道:“只要外臣道歉了,大唐会给吐蕃互市吗?” “不会。” 很果断地回答,桑布扎脑子一抽,一度以为听错了,他错愕地大声道:“为什么。” 李承乾叹道:“谁都清楚,大唐的互市能够让高昌在西域赚取十倍的财富,肥皂与茶叶,还有盐铁都是抢手货。” 桑布扎再问道:“那么敢问太子殿下,如何才能给予吐蕃互市。” 李承乾低声道:“其实你们吐蕃可以与高昌做交易,何必来求大唐。” “高昌王眼中只有金子,吐蕃没有这么多金子。” “那就对了,互市的许可是很贵的。” “太子殿下。”桑布扎郑重其事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唐答应互市。” 李承乾想了想道:“青海以西,三千里疆域全部让给大唐。” 桑布扎用力咽下一口唾沫,脖子两侧的青筋也跟着动了一下,他沉声道:“绝对不可能!” “孤不勉强你。” 见桑布扎转身就要离开,李承乾又道:“慢着。” 他的脚步停下,问道:“太子殿下,还有何话要说?” 李承乾轻描淡写道:“道歉。” 一阵秋风从鸿胪寺门前吹过,只听太子殿下继续道:“你可以不道歉,殴打官吏的事,大唐公事公办,发配苦役一年,并且每人罚钱五百贯。” 桑布扎铁青着脸,看向李百药,缓缓低下身,行礼道:“外臣向李百药尚书道歉。” 李承乾道:“没听见,大声点。” “外臣桑布扎!”他咬了咬牙,大声道:“向大唐礼部尚书李百药道歉,还请接受外臣的歉意,是外臣失礼了。” 声音很洪亮,四周的官吏全部听到了,也都看见了。 见李百药微笑着点头,李承乾终于感觉到轻松了不少,站起身走到还躬身行礼的桑布扎身边,低声道:“现在你可以回驿馆了,若要离开长安城,也可以就此离去。” 桑布扎直起身子,迈着僵硬的脚步,在皇城内许多官吏的目光下,走出了皇城。 李承乾吩咐道:“之后不管吐蕃使团是走是留,你都要上奏中书省。” 李百药又道:“恐怕会激怒禄东赞。” 李承乾冷哼道:“孤很讨厌有人不尊敬大唐的官吏,禄东赞要是想打,大唐奉陪便是。” “喏!” 李百药朗声回应。 言罢,这位太子殿下离开鸿胪寺。 李百药站在原地双手握着拳,忍着就要流出来的眼泪,多少年了,人生得遇一个明主太难了。 虽说年近古稀,这一刻,李百药感受到心里无比地火热。 尊敬二字重重留在心里,这种感受来得太晚了,晚到他已是须发斑白,恐在朝中留不到几年。 此刻压抑着就要呐喊的喉咙,他朝着太子殿下的背影,作揖行礼。 今天鸿胪寺发生的事,也很快传遍了朝野。 朝臣从来不是一个个的棋子,他们是人,同时为社稷付出心力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或许多年之后,当人们觉得太子殿下在一些细节上有着非人的严苛而懊恼时,他们又会想起今天这一幕,太子殿下给予的敬重,绝不允许有人不尊敬大唐的官吏。 这种自内心而来的一种骄傲与自豪,也能令李百药这般已经被岁月磨平棱角的人,再次泛起热血。 之后几天,太子殿下依旧如往常一样,几乎天天都在中书省忙碌。 有时候太子殿下也会抱怨,华西秋雨又来了。 关中秋雨就是关中秋雨,太子殿下总是改不了口,顺口就说出了华西秋雨。 西北的秋雨是一种自然现象,当秋季从北南下的冷空气与还有夏季余温,残存在西北的暖湿空气相遇。 冷暖空气相互碰撞,而形成的一种特殊的气候现象。 有时候这种阴雨会下一个月之久。 吐蕃的使团并没有离开长安,而是留了下来,桑布扎暂住长安,并且将近来的事情,写成了书信,送去吐蕃。 阴云遮住了天空,雨水落下时让长安城许多建筑都升腾着水雾。 有人会喜欢这种雨景,也有人讨厌下雨天。 兴庆殿内,李世民坐在檐下,摇椅徐徐晃动着,看着眼前的雨景。 本来,宫里雨景也没什么好看的,如果真要看雨景去龙首原看会更好。 太监侍候在一旁,给陛下端上一碗刚沏好的茶水。 可能陛下的心思并不在这雨景中,而是在想别的事。 房玄龄脚步匆匆而来,行礼道:“陛下。” 李世民将手中的碗递给他,道:“喝口茶水,驱寒。” “谢陛下。” 每到这个时节,关中气温就会下降得很快,尤其是到了夜里之后,气温骤降好像到了冬季。 李世民低声道:“各卫府将领都怎么说的。”房玄龄回道:“大家都没有异议。” 李世民道:“朕本想再过几年,做这件事的。” “既然药师拿出了将领的名册,就说明没有后顾之忧了。” 李世民神色多有犹豫,“朕还是觉得太着急了。” 房玄龄回道:“陛下,这种事越早越好,拖久了反而不好。” 不多时郑公魏征与赵国公长孙无忌也来了。 跟在后方的还有左武卫大将军秦琼,与金吾卫大将军尉迟恭。 李世民看着冒雨而来的几人,拿起一旁的一卷书,低声道:“这是药师给朕的军中将领名册,以及后续调整将领的章程。” 言罢,这卷书交到了房玄龄手里,房玄龄又交给一旁的尉迟恭与秦琼。 几人分别传阅着,兴庆殿的屋檐下很安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落下。 陛下还是一脸的愁容,心中犹豫不决。 尉迟恭看完之后,行礼道:“陛下,药师所言不错,末将附议。” 秦琼也道:“末将附议。” 李世民再看向几人,缓缓道:“玄龄,辅机,郑公觉得如何?” 魏征道:“陛下,臣等都认为,是时候了。” 李世民颔首道:“诸位与朕一起拟旨,入殿商议吧。” “喏。” 众人跟着陛下走入兴庆殿,雨声遮盖了殿内的议论声。 翌日,秋雨依旧下着,李承乾望着窗外,低声道:“今天又不能晨练了。” 宁儿给殿下梳理着长发,她低声道:“这也挺好的,殿下可以多睡两个时辰。” “孤总觉得最近朝中要发生一些事了。” “殿下何出此言?” 李承乾缓缓道:“近来房相与舅舅很忙碌,上一次房相这么忙碌时,还是科举前后,现在老师与舅舅这么忙,肯定又有事要发生了。” 宁儿给殿下梳理好发髻,安静地站到一旁。 李承乾穿着单衣,蹙眉看着漫天的雨水,冷峻的脸上多有思量之色,“泾阳还是没有消息送来吗?” 宁儿回道:“派人去问过了,说是泾阳没有书信要送来,还听说最近许少尹与郭寺卿很忙,因为秋雨黄河上游的汛情,他们带着人正在疏通河道。” 这个朝堂还是很忙的,大家都是一个个平凡的人,今年的秋雨雨量很大且很漫长,因此许敬宗他们身为京兆府的官吏,需要在这个时候组织乡民疏通河道,修缮河堤。 正是因为他们都是平凡的人,才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冒着雨赶工。 谁也不能未卜先知,顶多算是未雨绸缪,怎料到这场秋雨会这么大。 李承乾站起身拿起衣架上的朝服,穿上之后,系好腰带,穿上官靴走到殿外。 小福已备好了早饭。 太子殿下撑着竹伞从后殿走到前殿,用了早饭就要去早朝。 刚走出东宫,李承乾就撞见了皇叔李孝恭。 李承乾将伞分给他一些道:“皇叔不用着急,时辰还来得及。” 李孝恭与太子拼着一把伞,他凑近道:“听闻昨夜玄龄,郑公还有秦二哥一直在宫中,与陛下商议了一夜。” “孤倒是不知这件事。”李承乾蹙眉走着,最近总是在关注关中各县情况,秋雨汛情不得不分走了自己的许多心力。 叔侄两人走到了太极殿前,脚步匆匆走入殿内。 早朝还未开始,太极殿内的群臣基本上都到了,李承乾来到自己的位置上,看了看一旁的李泰与李恪。 这两个弟弟还是如往常一样,看来也并不知道皇叔说的事。 李承乾道:“昨晚睡得如何?” 李恪道:“回皇兄,昨夜轮值,到现在还未睡过。” “青雀呢?” 李泰作揖道:“回皇兄,弟弟昨夜与众学士编写括地志到深夜,睡了片刻便来了。” 心说这两个弟弟,还是挺辛苦的。 皇帝还未到,就有一个太监走了出来,他先是确认了朝堂上的人都到齐了,打开手中的一卷卷宗,朗声念了出来:“陛下有旨,各地卫府改制折冲府,改统军府为折冲府,统军为折冲都尉,别将为左右果毅都尉……” 众人听着这位太监的高声念诵,满朝文武皆是低着头,躬身不语,殿内只有这个太监高声念诵旨意的话语。 李承乾站在朝班最前方,听着旨意,心中思量着每一句话,这一切都要从游园之后见了李靖大将军开始。 李承乾甚至怀疑,那天游园之后,父皇就去见了李靖大将军,随后这个太监高声念诵着一个个将领的名字。 长安各部将领不调动,只有少数几个作出了调整。 李承乾仔细听着,关内道共置府二百八十处,共计兵马会有二十万人。 长安各卫府统属禁卫军,有一种举关中之众以临四方的意思,这是一种内重外轻的方略。 其次便是河东道,防备突厥人南下的要冲地带,也增设了折冲府。 并且在潼关,河南道,洛阳增设了卫府。 太监念诵完旨意,又朗声道:“请诸位将领各自前往卫府,等候旨意。” “喏!”武将一列齐齐朗声回应,众人快步离开了太极殿。 这位传旨意的太监,从皇位边上的台阶走下来,他面带笑容,道:“太子殿下,陛下早晨身体有恙,还请殿下主持早朝。” 李承乾询问道:“父皇身体如何?” 太监再回道:“陛下只是略感风寒,并无大碍。” 李承乾颔首道:“孤知道了。” 太监笑着行礼,而后也快步离开了。 李承乾站在朝班前,看着武将那一列空荡荡,只有零星的几人还在,分别是程咬金大将军,秦琼大将军,尉迟恭大将军。 “唉,今日又要孤主持朝政了。” 太子殿下先是抱怨了一句,众人听在耳中沉默不语。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豪杰依旧 太极殿内很安静,能听到此刻殿外沙沙雨声。 李承乾站在众人前,望向殿外还在下着的秋雨,低声道:“也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停。” 太子殿下话音落下太极殿,还是很安静。 李承乾揣着手道:“今年的秋雨比往年凶猛,京兆府尹可在?” 李道宗站出朝班道:“太子殿下,臣在。” “黄河上游的汛情如何了?” “回殿下,这些天许敬宗他们正在泾河附近修建河堤,疏通河道,如今看来黄河水位上涨了不少,如今还未淹了田地与村县。” 李承乾颔首,似乎在思量。 李道宗躬身站在,等着殿下的下一句话。 在群臣面前,李承乾来回踱步,片刻后脚步停下,朗声道:“孤一直觉得关中各县有各自的恩怨也好,或者是以往有嫌隙也好,面对大问题各县应该是相互通力合作的,尤其是在这个汛情关口。” 李承乾神色忧愁接着道:“将孤的话语送去各县,关中各县是个大集体,携手前进才能共同富裕,谁也不会落下谁,命各县都分出民壮人手,各县出三五人也好,去泾河协助许敬宗修缮河道。” “告诉河道两岸所有县丞,泾河若出了问题,谁也别心存侥幸。”李承乾揣着手道:“时间紧迫莫要耽误了,皇叔现在就动身吧。” “喏。”李道宗正色一礼,而后又看了看太子与四下朝臣们的神色,就独自一人快步出了太极殿,在雨中快步狂奔而去。 再看眼前众人,李承乾又道:“兵部尚书?” 闻言,侯君集站出朝班道:“臣在。” “河西走廊修建得如何了?” “禀太子殿下!”侯君集嗓音洪亮,道:“李义府主持修建敦煌郡会于入冬之前完工。” 李承乾颔首道:“才只修好一郡啊。” 侯君集也挺为难,他又道:“臣愿意请赴河西走廊,督促李义府。” 李承乾笑道:“不用了。” “喏。” 言罢,侯君集走回了朝班。 李承乾揣着手,惆怅地站着,道:“老师主持早朝吧。” 房玄龄走出朝班,命各部禀报着近来的事宜。 太极殿内的气氛也轻松了下来,这些朝臣们在太子殿下面前都显得很轻松。 各部官吏也可以小声议论,各自禀报着事宜。 早朝进行了半个时辰,又一个太监走入太极殿,他手拿着旨意高声道:“陛下有旨,右仆射李靖因病逊位,由代国公改封卫国公,赐物千段,尚乘马两匹,可随时入门下平章政事。” 群臣听到旨意,纷纷作揖行礼。 李承乾作揖沉默着。 太监走到近前,将旨意递上,又道:“陛下命太子殿下将旨意送到大将军手中。” 李承乾双手接过黄绢,询问道:“还有什么话交代吗?” “没有了,就这些了,老奴先告退。” 这边的早朝也差不多了,房玄龄长出一口气,命众人回各部,不少人脚步匆匆出了太极殿走入雨中。 李承乾手拿着旨意,蹙眉想着,今天父皇虽说没来早朝,却送来了两道旨意。 等这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李承乾迈步走到太极殿外,见到了站在门口的皇叔。 看他低头看着地面,李承乾也低下头四下张望着,问道:“钱丢了?” 李孝恭收回目光,道:“陛下让殿下将旨意送到药师府上?” “对呀。”李承乾将旨意放在宽敞的袖子里,愁眉看着漫天的雨水又道:“其实孤挺忙的。” 李孝恭缓缓道:“老夫很久没见药师了。” “那正好,孤这么忙,皇叔不如帮孤走一趟,拿着旨意去见大将军?” 李孝恭欲言又止,最后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太子殿下,这是陛下的吩咐,老夫可不敢随意拿着旨意。” 李承乾啧舌犯愁。 “不过殿下这般邀请了,老夫也想去看望药师,不如同去?” 一旁的侍卫递来竹伞,李承乾接过竹伞与皇叔一同走在雨中,听着雨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 先去了东宫拿了食盒,是今天准备的午饭,拿去大将军府上一起用饭。 特意让小福拿了一壶葡萄酿。 皇叔平时是个散漫的人,走路姿势也很嚣张,就差鼻孔朝天。 李承乾迈开脚步继续走着,缓缓道:“皇叔最近身体如何了?” 李孝恭也揣着手道:“挺好的。” “红楼的银钱皇叔很久没有送来了?” “明天就送到东宫。”李孝恭有些不耐道:“家里婆娘看得紧,老夫又不能直说是东宫的银钱,以免坏了东宫名声,家中悍妻如此,让殿下见笑了。” 李承乾笑道:“孤明白,为难皇叔了,只是东宫也不缺用度,随口一问而已,不着急。” 李孝恭也揣着手,与这个太子走在一起。 其实太子的身高很不错,现在只比河间郡王矮了小半个头,再过一两年就能与河间郡王齐肩了。 走过皇城的时候,四周脚步匆忙的官吏纷纷行礼。 现在,这位东宫太子在朝中各部中的名望很高,仅次于房相与郑公,以及赵国公。 很多时候,甚至都习惯了太子主持朝政。 叔侄两人走出了朱雀门,一路上很沉默。 雨水不断从伞面滑落在眼前形成了水帘,李承乾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拿着旨意。 李孝恭提着伞,铜铃般的大眼时而看向四周。 脚步稍稍放缓,李承乾问道:“皇叔?” “嗯?” “你说父皇前一道旨意是为了改制卫府,后一道旨意是不是为了借李靖大将军安抚军心?” 李孝恭沉声道:“不是,陛下与药师的情义深厚,与军心无关。” 两人走到了李靖大将军的府邸,李孝恭重重拍响大门。 厚重的大门稍稍打开,李德謇见到是太子与河间郡王来了,连忙打开门,行礼道:“太子殿下,河间郡王。” 李承乾解释道:“孤奉父皇命来见大将军,顺便在这里用饭。” 李德謇连忙道:“在下这就去准备。” “不用,孤自己带了酒菜。”“喏。”李德謇领着人走入自家院子,来到一处屋前,道:“太子殿下,河间郡王,这边请。” 两人走入这间昏暗的小屋,一盏油灯点着,这间小屋中放着不少书卷。 李靖行礼道:“太子殿下,河间郡王。” 李承乾连忙上前道:“大将军不用多礼,孤是来送旨意的。” 言语间,李靖又看了眼一旁的河间郡王,恭敬地双手接过旨意。 李孝恭盘腿在一旁坐下,道:“陛下旨意,往后药师可以随时去平章政事。” 李靖双手举着旨意,朗声道:“末将领命。” 李承乾将食盒中的饭菜端出来,一碗梅干菜炖肉,一碗豆芽菜,还有一碗红烧肉和几张饼,三碗黍米饭。 饭菜上桌,李承乾拔出酒壶的木塞,给大将军与皇叔倒上酒水。 皇叔与大将军坐在一起,并没有拘束,他笑呵呵道:“药师,这是我们关中自己的葡萄酿。” 李靖闻着酒香,颔首道:“老夫听说了,陛下赏赐过泾阳的葡萄。” 李孝恭饮下一口葡萄酿,又吃了一口红烧肉,笑着道:“这是东宫的厨艺,药师也一定没有尝过。” 李靖低声道:“陛下也赏赐过东宫的菜色。” “是吗?”李孝恭本想嘚瑟的,眼下只好讪讪一笑,道:“没想到药师深居简出,还能尝到东宫菜肴。” 李靖吃下一口红烧肉,解释道:“陛下,时常会让人送来。” 李承乾安静坐在一旁,听着皇叔与大将军说起了当年一起攻打萧铣的时光。 当年的情义还在,又或者是父皇下旨改制卫府,让大将军心中的挂念落地了。 原本不苟言笑的大将军,喝了关中的葡萄酿之后,竟然有了笑容。 李承乾吃着饼,走出这间小屋,将空间留给大将军与皇叔,都是当年一起征战的将领。 如今好不容易坐在一起,想必会有说不完的话,多半是不醉不归了。 漫天的雨水还在下着,李承乾吃着饼站在这间小屋的屋檐下,目光看向候在一旁的李德謇。 李承乾递给他一张饼,道:“吃点?” 李德謇双手接过还温热的饼,道:“谢殿下。” 饼中的馅料是芹菜羊肉馅的,东宫的饮食一直都是倡导荤素搭配的,在强调吃肉重要性的同时,还要多吃蔬菜。 李承乾在屋檐下坐着,听着屋内的笑谈声,豪迈的笑声映照的是英雄好汉的过去,现在与将来。 当年天下群雄纷争,能够从乱世中杀出来的英雄好汉就只有这么几位。 不论是李靖,还是皇叔李孝恭,都还保留着当年的豪迈之气,那种大丈夫一诺重千金,一句承诺生死相随,愿千里奔袭相援的义气。 都说乱世是不好的,可隋唐的这些豪杰们,他们在乱世中活出了一种顶天立地,不负诺言,死而无憾的快活感。 大丈夫的人生就应该如江河一般,勇往直前势不可当,崩腾的江河是这些豪杰们一生的风景,最后水面平静,沉淀泥沙,清澈又沉着地继续活着。 李德謇吃着饼,一脸的满足,不小心吃得太快了,三两口就将饼吃完了。 见他穿着单薄的衣衫,还意犹未尽的模样。 李承乾道:“屋内还有。” 李德謇摆手带着笑脸抬起头,低声道:“家父好久没有这般开怀了,不敢去打扰。” 李承乾揣着手坐在门外。 一直过了晌午,屋内的笑声渐渐平息了,李承乾从窗户向内看去,见到皇叔已经醉倒在桌上。 李靖大将军也靠着书架闭着眼。 李德謇连忙进屋,给大将军与河间郡王披上外衣,以免他们着凉。 李承乾惆怅道:“皇叔多半是走不了了。” “殿下放心,在下会照顾好河间郡王的。” “有劳了。” “无妨。” 李承乾多看一眼皇叔,再看漫天的秋雨还在下着。 父皇的旨意也送到了,李承乾提着伞独自一人走入雨中,忽又回头道:“听说德謇兄今年科举落第了?” 李德謇讪讪一笑,“让殿下见笑。” 李承乾又道:“科举还会继续办的,你放心,人生在世不要因错过一次机会,就放弃。” “谢太子殿下指点。” 李承乾走出大将军府,往后这里应该叫卫国公府了,李药师也成了大唐的李卫公。 其实李德謇三十余岁的年纪,与他交谈之后,发现他是一个内心很明亮的人。 虽说不会如大将军那般能够号令千军万马,也可能大将军家风太严。 李德謇三十多岁的年纪,却心思如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一样干净,大将军的孩子是个纯良的人。 这样的人,在往后的人生中,过得也不会太差的。 只可惜岁月如梭,李靖大将军若是再年轻十岁,或许还能与父皇联手,两大高手也算是倚天屠龙了。 李承乾回到东宫依旧没有收到泾阳的消息,魏昶在长安城打探了这么多日,关于游园之后的刺杀案,至今没有消息送来。 哪怕这件事与关中哪户权贵有关,魏昶就连人家的家事都能打探出来。 可眼下,大理寺一路追查,出了关中地界,出了崤山之后,魏昶的人脉也到头。 关中以外的消息,他恐怕无能为力。 李承乾气馁地看着放在东宫的文书,拿起其中一卷看到了一个消息,有一个参加互市的西域使者死了。 高昌送来的消息是说这个使者被西域的马贼给劫掠之后灭口了,身上所有货物与金银都被劫走。 不过这件事终究是西域自己的事。 有了利益就会有人动心思,这个世界不像后世这么温和,人命很脆弱。 李承乾笑着道:“孤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世道了。” 宁儿安静地整理着殿下的衣衫,将夏衣全部收纳到一个木箱子中,将冬衣与秋季的厚衣裳都整理出来。 泾阳的商队深入西域,伏允的儿子慕容顺走得越来越远了,他送来消息,在天山附近打听到了这种作物。 李丽质快步跑来道:“皇兄,游园刺杀案有消息了吗?” 李承乾叹道:“没消息,多半要成无头案了。” “怎么会这样?”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多半被剁了 也不知道这个妹妹为什么如此关注科举,李承乾笑道:“你想这些做什么?” 李丽质坐在皇兄身侧,双手环抱在前,有些打抱不平的神色,道:“他们为什么一次次要阻挠科举。” “因为他们害怕呀,他们怕所以才会来阻挠。” 李丽质对此还是耿耿于怀中。 李承乾笑了笑没有再多言。 在李靖大将军被封为卫国公的第二天,秋雨还在下,许敬宗与郭骆驼带着人正在疏通河道。 “贼老天!你怎么还在下雨。” 许敬宗朝天怒骂了一句,他穿着蓑衣,每一次搬起沙袋又放下,累得好久才能扶起腰。 一旁的人道:“许少尹休息片刻吧。” 许敬宗望了眼长长的河道,黄河水位几乎与河岸齐平了,他咬了咬牙直起腰背道:“某家为了报效社稷豁出去了。” 郭骆驼心中明白,许敬宗不敢再犯错了,他若是再犯错恐怕真会被太子殿下扔到泾阳,从此与坎儿井为伴。 这才是许敬宗心中最真实的想法,郭骆驼看破没有说破。 不多时有人踩着泥泞快步跑来,大喊道:“许少尹,有官兵来了。” 众人抬头看去,见到有三五人策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一群民壮。 等马儿到了近前,许敬宗抬了抬斗笠,目光张望去见到是李道宗亲自前来,慌忙行礼道:“府尹!” 李道宗翻身道:“各县的人讲话。” “喏!” 有民壮站出来道:“渭南三十五人!前来驰援许少尹。” “蓝田县民壮四十一人,前来驰援。” “三原县二十七人!” “高陵县三十三人。” “渭北二十八人!” …… 听着话语,看着一队队人站出来,许敬宗错愕地笑了,愣在当场差点没站稳,好在一旁的郭骆驼扶了他一把。 李道宗大声道:“各县分队行事,自己作安排。” “喏!”一群民壮朗声应道,开始加入了加固河堤的工事中。 李道宗领着这个许少尹走入一处草棚中,在这里可以暂时避雨。 看许敬宗被雨水淋得受冻,此刻有些哆嗦,李道宗打开一旁的食盒道:“吃一口吧。” 说罢,两碗饺子放下。 许敬宗与郭骆驼一人一碗。 “这是东宫的饺子,太子殿下亲手包的亲手煮的。” 闻言,两人还未动筷,都朝着长安城方向躬身行礼。 李道宗看着他们俩笑着递上筷子,道:“吃吧。” 许敬宗接过碗筷,狼吞虎咽。 郭骆驼不着急动筷,而是先往眼前的篝火中加了一些柴等火足够旺了,感受到暖意,这才动筷。 这位郭寺卿总是这样,他办事不徐不疾,有条有理,虽说沉默寡言,行事总是颇为踏实。 而许敬宗呢,虽说不用怀疑他对太子的忠心,相比于郭骆驼,许敬宗的私心也有。 不论是许敬宗,郭骆驼,还是上官仪,这三人的性格差异实在是太大了。 也不知太子殿下是怎么把这样的三个人拧在一起的。 郭骆驼吃着饺子,还在看着雨中忙碌的民壮。 许敬宗刚咽下一口饺子问道:“这些人都是府尹找来的?” 言罢,他一句话刚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一只饺子。 他们吃得着急,肯定是饿坏了,也累坏了。 李道宗拿着一根细柴,拨动着篝火,火光照映在脸上,低声道:“太子殿下说了,关中各县就算互相之间有恩怨,在面对大局时应该共同出力,而且县与县之间,应该是相互联系的,可以相互竞争,但该站在一起时,也该通力合作。” 许敬宗继续往嘴里塞着饺子,头如捣蒜地点头。 李道宗又将手中的细柴放入火堆中,缓缓道:“太子殿下心系关中各县,京兆府不敢有半点怠慢。” “嗯嗯呜呜……”郭骆驼嘴里塞着饺子,不住点头,同样认同这番话。 一碗饺子下肚,许敬宗吸了吸鼻子,甚至眼角流下了些许泪水,他感动着道:“下官为太子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许敬宗竟然哭了,一个中年男人哭起来的模样并不好看。 扭过头不去看他,李道宗沉声道:“饺子里加了姜末,也正好给你们驱寒,吃完休息片刻。” 因长时间在雨中,手掌一直都是湿的,此刻许敬宗的手掌上多是褶皱,他恭敬行礼道:“下官领命。” 现在的太子殿下终究与以往不一样了,想得更多了,对待朝臣也越发游刃有余。 李道宗揣着手,惆怅地望着漫天雨水,心里有些担忧。 许敬宗与郭骆驼躺在篝火边睡着了,修建河堤的民壮也换下来了一批,李道宗亲自监督着河堤修缮。 从泾河的上游看去,往下游望去,能够见到河道两岸用沙袋立起了两道墙。 汹涌的黄河水一路朝着下游奔腾而去。 今年的秋天,吐蕃使者与鸿胪寺的官吏大吵了一架,这件事最后以吐蕃使者桑布扎的道歉而作罢。 秋日游园之时,许圉师遭到了刺杀,所幸人没事,对方派来的是个死士,要追查这个幕后主使多半不容易,但大理寺孙伏伽会一直盯着这件事,直到有人露出了马脚。 魏昶虽打探不到关中以外的消息,不过他经过几次向大理寺的官吏打听调查过程。 魏昶身为长安的地头,又是个对形势十分敏锐的人,他怀疑对方有意将线索往关外引,来混淆大理寺的判断,幕后主使多半还在长安。 他的判断理由是因死士自杀前并没有想逃离的意思,就算他不自杀,幕后主使也会除掉这个刺杀失败的死士。 李靖大将军把军中将领的名单给了陛下,卫府改成折冲府,军权进行了一轮大规模的调整。 在集权之下,兵权又一次以更加牢固的形式,握在了皇帝手中。 再有西域不明不白死了一个互市使者。 所以说,这个秋天是个多事之秋。听说父皇的风寒好转了,李承乾提着食盒走入甘露殿中。 从中原文明有了吃饭这件事之后,在生产生活中,人们离不开吃饭,因此吃饭所具有的意义是非凡的。 当伱想不起来自己去过什么地方,但只要你想起一种美食,便能回忆起自己到过的地方,甚至还能想清楚在哪里吃的。 在生产生活中,或者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古往今来吃饭都有一种特别的意义。 李承乾来到父皇的桌边,从食盒中拿出一碗饺子。 李世民这才将埋在文书中的脸抬起来,低声道:“难得你会给朕送饭。” 李承乾将筷子放好,在一旁坐下来,道:“弟弟妹妹牵挂父皇的病情,让儿臣来看望。” 看儿子主动整理着桌上成堆的文书,李世民面带笑容地吃着饺子,道:“她们怎么样了?” 李承乾双手不停,将一叠叠的文书从矮桌上拿下来,一边讲道:“还是老样子,稚奴吵着要他自己的房间,可是他一个人睡又怕黑,只能与慎弟挤在一起,儿臣打算给他们两人单独准备一间房子,这样这两兄弟也好有个伴。” “再过两年,等高阳十岁了,该让她自己洗衣服,给她也安排一个自己的房间。” 说着话,李承乾翻看着一份份文书,主动整理了起来。 生平最讨厌看到乱糟糟的摆放,这些文书应该归类之后,整齐放好,如吏部的归吏部,兵部的文书单独放一叠。 李世民咳了咳嗓子,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这才止住咳嗽,问道:“去见过药师了?” “嗯。”李承乾还在整理着,整理好一叠又整理另外一堆。 看他蹙眉的神情,好似来朕这边,让他很受罪。 李世民将碗中饺子吃完,搁下筷子,又道:“这饺子味道不错,就是怎么有大有小的?” “这是弟弟妹妹们亲手包的。” “这些孩子在东宫确实懂事许多,朕时常看东宫的起居注。” 李世民站起身双手背负望着大殿外的雨景,问道:“关中几处河道如何了?” “上游泾河的河岸算是稳固了,许敬宗他们将下游疏通之后,还要再观察几天,等雨停了就放心了。” “许敬宗被你罚在京兆府三年不得升迁?” “就让他留在京兆府,皇叔身边需要一个办事的好手,再者说也能磨磨他的性子,让他别整天想着要成为东宫的左膀右臂。” 李世民沉声道:“你觉得许敬宗这个人不好吗?” 李承乾回道:“每个人都有缺点,想要控制许敬宗就不能让他太过壮大,需要有人压着他,皇叔便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你现在所想所虑的比以往更成熟了。” 身后又传来了儿子的话语声,“孤是父皇亲封的太子,又是弟弟妹妹的长兄,能不多做考虑吗?” 李世民背对着儿子,还在压着嘴角的笑意,不让这小子看到,稍稍抬头感受着风吹入殿内的凉意。 老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呼吸着,尤其是这种父子对话的时候。 只是陛下就没有察觉,太子殿下在整理文书的时候拿了几卷塞入了怀中,而后殿下又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继续整理。 不免令一旁的老太监心想,难道太子殿下以为老奴瞎了? 但再一想,老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有看见。 帮着父皇将一堆文书整理好,李承乾又将碗筷重新放入食盒中。 听到碗筷的碰撞声,李世民收起笑容,依旧背对着他道:“这是要走了?” 李承乾将食盒挂在手腕处,双手揣在袖子里,道:“父皇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吐蕃使团你打算如何安排?” “他们要留在长安那就让他们留着,说不定他们要等到来年开春才会回吐蕃。” “那个被杀的西域互市使者是吐蕃人杀的吧?” 李承乾叹道:“鸿胪寺收到高昌王的来信,说是死于马贼之手。” “呵呵呵……”李世民冷哼道:“西域哪路马贼这么大的胆子,敢杀与大唐往来的使者?” 李承乾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昨夜牛进达送来密奏,人就是吐蕃人杀的,高昌王为了不与吐蕃人结怨,才会谎称是马贼所为。” 李承乾道:“如此说来,高昌王是个怯懦又坐享其成的人。” 李世民颔首道:“没错。” 在父皇口中又听到密奏,这是第二次了,大唐的情报渠道多数是以密奏的形式交给皇帝的。 而能够递交密奏的人,应该也是少之又少的。 这些密奏不会经过中枢,而是直接向皇帝禀报。 至今为止,都不知道父皇能够向父皇经手密奏的人是什么人。 或者是宫里的太监,又或者是最近很忙碌的房相与舅舅。 李承乾揣着手,又道:“儿臣就先告退。” 看父皇依旧面朝窗外,看着雨景不说话,李承乾也默不作声地离开甘露殿。 老太监长出一口气,小声道:“陛下,是否要休息片刻。” 李世民重新坐回去,提笔道:“朕还要看这些文书,就不休息了。” “太医署的监正说陛下风寒初愈,要多休息的。” “朕有分寸。” “喏。” 只是当李世民提笔继续批复文书,翻找着儿子整理过的一叠叠文书,怎么找都觉得不对劲。 刚刚还看过的工部文书去哪里了? 李世民找了一遍又一遍,一个时辰之后,原本在崇文殿照顾太上皇的太监脚步匆匆而来,他递上两份文书道:“陛下这是太子殿下让老奴带来的。” 心中暗道不好,李世民拿过文书一看,果然是工部的文书,修建凌烟阁的工事预算,还被儿子批上了一个大大的否字。 李世民重重出气,这一刻好像风寒奇迹般地痊愈了,原本塞着的鼻子此刻异常地通畅。 皇帝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将文书摔在了桌上。 一旁的太监纷纷跪在地上,不出所料的是太子殿下来过了,陛下当时不发怒,事后定会怒火上头。 也不知这皇家父子是怎么了? 当太监的心里很苦,难怪最近宫里的太监越来越少了,多半是被陛下气得剁了之后,还给埋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各县县丞 宫里的太监确实少了很多,而且还有不少宫殿都空着,没有人住。 而且皇后也下令,放归了不少宫女,让她们回归良籍,离开皇宫之后,可以嫁人。 又或者是皇后念关中人口凋零,将适龄的宫女遣散出去。 自从太子殿下掌握朝中用度之后,皇宫的建设除了今年夏天时建设了一个别苑,便再也没有增设过宫殿。 都说太子殿下用人向来严苛,可在宫里的传言中,太子殿下严于律己,自贞观六年一场大病之后,东宫就再也没有增设过人手。 就连太子身边,连取乐用的玩具都没有。 一个十六岁的太子,生活很简单,醉心国事之中。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不醉心于玩闹,而是一心忙于国事。 严于律己的人都是可怕的,宫里的太监们面对太子也都是小心翼翼,有时心惊胆战。 等陛下气愤地离开了甘露殿,殿内太监相互搀扶着站起来,腿还有些软,甚至还在打颤。 在甘露殿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立政殿。 长孙皇后听着宫女的禀报,又道:“陛下怎么又发脾气了?” “禀皇后,是太子殿下将凌烟阁的预算给否了。” “唉……” 长孙皇后叹道:“这父子真是谁也不肯让步。” 一旁的宫女低声道:“本想着陛下与太子殿下能够在甘露殿心平气和地讲话,陛下生气之后还打算去东宫的。” “怎么?陛下要去东宫找承乾理论吗?” “回皇后,陛下没有去东宫,去三清殿喝酒了。” 长孙皇后坐在一张新做的太师椅上,苦恼地揉着太阳穴,又道:“行了,你们退下吧。” “喏。” 宫女小步退下。 长孙皇后又看向小兕子,这孩子正在撕着纸片玩。 东宫,李渊吃着一碗燕麦粥,目光瞧着自家大孙子。 李承乾坐在崇文殿内,提笔在一张纸上书写着。 “承乾?” “爷爷有话直说。”李承乾提笔继续写着。 李渊捧着茶碗道:“你父皇要修建凌烟阁,给他修了就好,又不是多大的一个宫殿。” 见这个孙儿依旧写着。 李渊凑近好奇道:“写的什么?” 李承乾搁下笔,道:“来年科举的章程。” 闻言,李渊又细细看了看,这孙儿的字说不上多么好看,至少也是工整,又道:“今年科举不是刚揭榜吗?” “爷爷有所不知,今年录用的官吏还是太少了,而且还有许多人落第,打算来年再举行科举。” “是你老师安排的?” 李承乾摇头道:“还未与老师说过。” 李渊抚须,又道:“真不给伱父皇修凌烟阁?” “修。”李承乾揣着手道:“但要等今年的预算全部完成之后,有富余之后再给父皇修凌烟阁。” 这个孙儿有他自己的坚持,因此顶撞他父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李渊摇头叹息,也不知道这个家该如何是好。 在爷爷这边写完了章程,李承乾又去了中书省。 秋雨下了大半个月才停下,黄河的水位也终于得到了控制,长安各县都松了一口气。 有清闲的时候,李承乾与李绩大将军走在太液池边。 湖水淹没了栈道,就连远处的湖心的水榭被淹得也只剩下一个屋顶,还有几根柱子。 从太液池一路北上往东走,便能够路过龙首原,走到渭河。 李绩坐在车辕上,对马车内的太子道:“殿下,各县都禀报过了,还要亲自去看看吗?” “去看看吧,不用惊扰别人。” “喏。” 李绩赶着马儿,马车一路朝着渭河走去。 马车内,车帘被风吹起,李承乾看着沿途的情况,一路上可以见到有不少走在官道上。 人们走在官道两旁,李绩穿着一身圆领的长袍,乍一看像是权贵人家的车夫,而坐在马车里的人身份肯定尊贵。 当马车从官道上而过,一路上的乡民也没有回头去看。 或许是有权贵子弟想要在雨后出来散心秋猎。 住在长安城周边的乡民也早就见多了这种场面。 当朝太子出行并没有惊动太多人。 李承乾闻到了熟悉的香味,掀开车帘见到了远处有个摊贩,他正在路边叫卖着甑糕。 “大将军,停路边,孤买点甑糕。” “喏!” 李绩拉住缰绳,马儿稳稳停下。 卖甑糕的贩子,笑呵呵道:“客人可是要买甑糕?” 李绩道:“你这甑糕如何?” “客人,某家这甑糕用的是淮南的糯米,灵宝的大枣,晋南的豆沙。” 李承乾递上三个铜钱,道:“拿三钱甑糕。” “好嘞。”番子用一块白布装好一块比手掌略小的甑糕,递上。 李绩继续赶着马车,沉默不语。 李承乾吃着甑糕,就坐在了车辕边上,看着官道两边的村子的情况。 乡民见到华贵的马车,而且还是大宛马在拉车,纷纷避让,有眼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坐在马车上的那个少年不论是穿着,还是这马车的装点,拉着马匹的大宛马。 就算是权贵人家中也一定是地位不凡的,这等出行架势就算是在长安,也是一等一的权贵人家。 吃着手中热乎的甑糕,渭河就快要到了。 不去渭河上游的泾河看,是看下游的情况,多半就能知晓上游的情形如何。 不远处有几个人走在一起,他们走到一处酒肆歇脚,注意到有穿着县丞的官服的人,李承乾道:“大将军,我们也去休息片刻。” 李绩拉住马儿的缰绳,将缰绳交给一旁的小厮,让酒肆小厮拴好马儿,又叮嘱道:“喂些草料。”小厮连连作揖道:“客人放心。” 等马车内的少年人走出来,这个小厮低下头,不敢去看权贵人家的公子。 李承乾与李绩走入这处酒肆,这里的客人不多,只有两个看起来走了远路的商贩,还有两个县官。 李承乾坐在距离县官近一些的位置。 见小厮拴好了马匹走来,李绩看向一旁的太子。 小厮先开口道:“客人我们有茶叶,还有白面包子。” 李承乾问道:“多少钱一碗茶水?多少一只包子?” “十钱一碗茶水,包子三钱一个。” 李承乾道:“两碗茶水,再来两个包子。” 对方的穿着很名贵,可吃东西就吃这些,小厮心里有些失望,不像人家富贵子弟那般。 “客人稍等。” 李绩低声道:“现在外面也有包子了?” 李承乾颔首,没有说话。 小厮拿了两只肉包子,与两碗茶水。 茶水中的茶叶只有三五片,小厮又给几颗梅子,而后又去忙碌他自己的事。 李承乾吃着肉包子,味道比东宫的差了许多,用的是羊肉夹杂了一些葱。 关中吃的猪肉越多,泾阳赚的钱也就越多。 现在人们还是更喜欢羊肉,白面的价格高,成本也更高,因此用黍米与麦子的人家更多一些。 想要吃到白面的猪肉包子,也就只能去长安城。 听杜荷说起过,他的泾阳养猪场所养的猪并不多,而且现在成猪更少,需要给各县更多的时间,发展各自的产业与生产能力。 李承乾听着一旁官吏的谈话。 “你们三原县这一次出了多少人?” “不多,后续又给了十余人,总算是将河堤稳住了。”这三原县的县丞又道:“这一次京兆府又召见我们各县的县丞县尉,说不定又有什么难事交给我等,你们高陵县怎么样了?” 高陵县的县臣苦恼道:“还不是一样,这次修缮河堤我们县出了三十多个民壮。” 李承乾吃着包子喝着茶水默不作声地听着。 “你听说了吗?这个许敬宗被太子殿下罚了一年的俸禄,还要在京兆府留用三年,不得升迁。” 三原县的县丞低声道:“听朝中传言,这位太子可是一个行事极为严苛的人。” “某家也听说了。” 李承乾余光看了一眼,高陵县的县丞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三原县的县丞也看起来有五十岁了,胡子已白了不少。 听他们议论太子,李绩侧目看去太子殿下镇定自若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一卷书,慢条斯理地吃着包子看着书卷。 “这许敬宗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行事严苛,难怪许敬宗也会这般严苛。” “是呀,以往我们几县哪有这么多事,若做错了什么事,别说许敬宗不好对付,说不定连太子都不会放过我等。” 三原县的县丞叹息道:“你我往后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这许敬宗当初在泾阳任职县丞时就是一个出了名的酷吏,现在他跟了太子一朝得势,往后关中各县恐会更不好过。” 高陵县县丞又道:“可千万不要办不好事而触怒了太子,你听说了吗?当今太子可是连陛下都敢顶撞的人。” 三原县的县丞稍稍点头,劝道:“莫要喝酒,当差白天里不能饮酒,被京兆府的人闻出酒味就要罚你俸禄。” 这两个县丞齐齐一声叹息,给小厮付了银钱,就快步离开了。 李承乾还坐在这里,手里的包子已吃完了,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水。 良久,等两个县丞走远了,李承乾这才放下手中的书卷,拿出一些铜钱,付了茶钱与包子钱。 “敢问,长安城有白面猪肉包子,你们不卖?” 小厮面带笑容回道:“回客人,这白面太贵了,泾阳的猪肉又不好买到,店家说等以后白面便宜了,能买到泾阳的猪肉了再想想办法。” 李绩起身牵着缰绳。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酒肆外,没有急着坐上马车,而是又问道:“刚刚那两个县丞说现在京兆府管的很严?” 小厮看了看四下,低声道:“不瞒这位客人,现在的京兆府很严厉。” 李承乾揣着手又问道:“以前不严厉吗?” “以前呀……”小厮道:“以前每年都是交了赋税就好了,朝中要民壮给点民壮就了事了,哪有现在这般,又要这样,又要那样。” 李承乾蹙眉又问:“怎么会这样?” “还不是当今太子吩咐的,这太子掌管关中农事,各县要忙的事比以往更多了。” 李承乾笑道:“先走了。” “客人慢走。”小厮微笑着行礼,看着眼前这位穿着名贵的少年人坐上了马车。 赶车的车夫要配一把横刀,这身份一看就不简单。 不过这长安出来的权贵子弟,都是不简单的,心想也没什么。 等殿下在马车内坐好,李绩这才赶着马儿,马车缓缓驶动。 李承乾坐在马车内,闭着眼养神道:“寻常店家的小厮敢这么与客人说这些事吗?” 李绩道:“殿下,末将这就去将人押来盘问。” “不用了。” “喏。”李绩点头应声。 “在长安周边开着酒肆,而且还在这么重要的官道边上,这些人背后多半都是有靠山的。” 李绩道:“殿下说得是,末将回了长安就让人问问,还有那两个县丞真是无礼。” 马车内的太子殿下忽然笑了笑。 李绩继续道:“他们议论许敬宗也就罢了,怎么能如此说殿下,还说殿下是个严苛的人。” “这种话孤听得多了。”李承乾望着沿途的风景,又道:“县丞是一线官吏,他们是最能接近乡民群众的人,可能觉得以往各县的工作量没有这么大,县里县外要做的事没有这么多。” 李绩道:“他们要是觉得要做的事太多,大可不当这个县丞。” “这关中各县,有些县的县丞是武德年间留到现在的,这些人的能力参差不齐,有能力强的也有能力差的,大多数人都是安分地做好自己的事。”李承乾叹道:“如今不同的,孤在乎这些县丞的能力,相较于朝中各部,各县县丞的治理能力更重要。” “或者说,孤认为各县的一线县丞其能力应该比六部的侍郎更强才行。” 听着殿下的话语,李绩沉默地赶着马车,听到殿下叹息一声,又有话语声传来。 “孤对各县其实是寄予厚望的,如果他们的能力不够,朝中可以给予帮助,孤讨厌守成不图改变的县官。”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忠心的许敬宗 李绩问道:“末将可以去一趟京兆府,将这些话转达给许敬宗。” 眼前已可以看到渭水河了,李承乾身体侧倚在马车内,低声道:“再观察一段时间,孤不在意他们的议论,只看他们的能力,给他们一些时间,明年科举之前,若还办不好事,那就罢了他们的官。” 李绩颔首重重点头。 从这里远远看去,能够见到河堤两岸都堆放着沙袋,马车沿着河堤缓缓驶过。 李承乾看到一个男子,正抱着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看着这处修好的河堤。 秋雨过后,由于上游泾河的水流汹涌,下游的渭河水流湍急。 李绩驾着马车一路沿着河道而下,这个时候各县的县丞都去了京兆府,也没来管这驾马车上的人究竟是谁。 别人家的少年人秋季出来或许都是秋游游猎的,东宫太子的秋猎是来巡视河道的。 就快日近乎黄昏的时候,天气还阴沉沉的,几滴雨水落在马车上,细雨又飘了下来。 远处的长安城也显得朦胧。 早晨的时候有不少人为了生计,前往长安城找活干。 快要入夜的时候,便离开长安城回家。 各县的乡民虽说不在长安城内安家,可他们依旧是关中最重要的劳动力。 顺着原路返回,李承乾又买了二十钱的甑糕。 “这位客人,这甑糕吃多了肚子不舒服。” “家里有很多弟弟妹妹,可以分着吃。”李承乾接过甑糕笑道。 “客人是家中长子?” 将甑糕用木盒子装好,而后用布包起来,做个简单的保温措施,李承乾回道:“是呀,家中长子。” 商贩推着车也收摊了,他笑道:“看客人也就是十六七的模样,成家了?” 李承乾道:“还没成家。” “家里有个懂事的儿子,还能为弟弟妹妹着想,你爹娘一定也会很欣慰的。” “是吧。”李承乾顺口道:“孤也这么觉得。” 眼看雨越来越大,李承乾坐回马车,道:“回去了,这都下雨了。” “回去了,回去了。”这卖甑糕的老汉笑起来露出发黄的牙齿。 等这位少年人坐上马车,马车驶向长安。 老汉戴好斗笠,在雨中推着自己的小车,一路往家中走去,忽然又想到什么,这个年轻人称呼他自己的方式,有点奇怪。 匆匆路过的一位客人,也没太在意,老汉唱着关中的歌谣,一路回了家。 马车到了长安城前停下,李承乾与李绩大将军走在朱雀大街上。 刚刚下雨的街道还很热闹,细雨并没有浇灭人们的热情,叫卖的商贩,行走的路人,还有扛着货物的民壮。 构成了长安城朱雀大街上的热闹景象。 路过京兆府的时候,李承乾特意放慢了脚步,看到京兆府内坐着不少人,各县的县官多数都已坐在这里。 坐在上桌的李道宗倒是没有开口,而是一脸的严肃。 而许敬宗站在众人前,正在大声说着话,还能见到他说话时,有唾沫星子在横飞。 好像是对各县县官办事怠慢的不满意,许敬宗这个京兆府少尹将这些县官都痛骂了一顿。 很快就有其他县官站起身讲话,说着他们自己的难处,正在解释着。 许敬宗哪里容许他们解释,指着刚刚站起来的人又是一顿痛骂。 李承乾停下脚步,干脆在京兆府门外看起了热闹。 从泾阳苦哈哈挖出了坎儿井,再种出了葡萄,许敬宗是从泾阳这个县丞的位置爬到京兆府尹少尹。 他更是当年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 哪怕是现在有人议论他许敬宗是攀附东宫太子才坐上这个位置的。 许敬宗也有底气面对众人的议论,讲出他经营泾阳,让泾阳所有的乡民成了关中富户的功绩。 他在泾阳苦熬了两年,这份功绩就是现在他站在京兆府,在这里痛骂长安十二县所有县丞的底气。 都入秋了,要赶在入冬之前组织互市,这些县丞连卖给西域人的货物都还没准备好。 他这个京兆府少尹能不生气吗? 最后,许敬宗踢翻了桌子,大骂一声滚之后,众县丞这才垂头丧气地离开。 李承乾与李绩就站在京兆府门外,看着这些县丞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离开。 现在总算是明白了许敬宗是如何制服这十二个县的县丞的,恐怕都是威逼利诱再加打骂,直到对方服了为止。 多半就是如此的…… 蛮横的做官方式是有好处的,可以逼着这些县官一步到位。 对许敬宗来说,他只看一件事的成败,而不是去看过程,而过程中有什么问题,导致结果不好。 许敬宗便会将问题放在下属的能力上,他手中握着鞭子,鞭子便是他作为京兆府少尹的身份。 等各县县丞都离开了,许敬宗脚步匆匆走出来,行礼道:“太子殿下。” “这些县丞对你的意见很多呀。” “殿下放心,他们若做不好,下官亲自走各县,帮着太子殿下将事情办好。”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你了,也让伱受委屈了。” “太子殿下万万不要这么说,京兆府尹的位置是太子殿下安排的,下官就算是不要这颗人头也帮殿下将事办好。” 李承乾缓缓道:“让上官仪编写的葡萄种植术,他写得如何了?” “写好了,让郭寺卿去做校对,若没问题,就可以分发给各县。” “有劳你了。” 看太子殿下迈开脚步朝着朱雀门走去,许敬宗躬身作揖道:“太子殿下慢走。” 李绩跟在殿下身边,回头对他道:“不用送了。” 李承乾回到东宫的时候,弟弟妹妹正在写作业。 皇兄回来的时候,殿内很安静,李丽质正盯着她们。 李承乾打开木盒子,李丽质讶异道:“呀,甑糕!” “都停一停,吃甑糕了。” 李治欢呼地搁下笔,如同自由一般,第一个冲上前,她们拿着筷子各自分走一块。 就快要吃饭的时辰了,小福做饭菜向来不快,因此她们肚子饿了,先吃一块甑糕垫垫肚子。 宁儿道:“殿下,京兆府将各县的奏章都送来了。” 李承乾笑着道:“孤饭后会看的。” 宁儿蹙眉站在一旁,看着殿下与皇子公主们吃着甑糕的笑容,又不好多言。 饭后,李承乾这才回到自己的寝殿内,将一叠叠的文书奏章放在眼前。宁儿帮着点亮油灯与烛台,原本昏暗的殿内这才亮堂起来。 除了各县送来的文书,还有各部的奏章。 今天去看了看河道,许敬宗他们办事还算是得力,就算是各县有所怨言,至少在许敬宗这个酷吏的安排下,各县也不得不服从。 原本各县各自安好还算是清闲,现在他们的工作强度比之以前大太多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各个县丞原本的生活秩序被突如其来的工作内容打乱。 宁儿低声道:“殿下不该把这些事留到夜里做的。” 李承乾看着一卷卷文书,这都是今天许敬宗他们召集各县县丞商议入冬后的事宜。 听着身边的话语,李承乾道:“孤出宫一趟去看了河道的情形。” “往后这些事,留在白天做更好。”宁儿叮嘱道:“皇后很担心殿下,人在一天之中白天的精气神是最好的。” 李承乾道:“往后孤会尽量避免。” 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千百年来的人都是这么生活的,人应该将一天之中最宝贵的精力留在白天的工作上。 这是几千年来,老祖宗的经验。 李丽质拿着自己的笔墨而来,道:“妹妹来帮皇兄。” 李承乾点头道:“那好,这里有些预算的奏章,帮孤再核算一番。” 桌子很宽敞,李丽质可以坐在皇兄身边,帮着处理奏章,这张长桌可以容纳四五个人坐成一排。 也可以放下很多书卷,两侧就一叠叠地堆放着。 对皇兄来说有这么一张桌子,可以摆放更多东西,比如说一旁还可以放着茶碗。 这样一来想要什么随时可以从桌上拿。 李丽质坐在一旁,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她翻看着账册,拨动着算盘。 宁儿坐在小泥炉边上,等着这壶茶水煮沸。 “听说母后今天要召见了不少国公家的女眷。” 闻言,李承乾目光依旧在文书上,问道:“母后找她们散心吗?” 李丽质回道:“还不是游园之后皇兄说找不到满意的姑娘,母后便让她们都来了一趟,旁敲侧击想问问各家姑娘现状。” 李承乾手中的笔没停,又道:“都有谁家的?” “妹妹没细看,好似有孔家的,还有杜家的。” “没有世家女子吧?” 李丽质道:“都是与父皇走得较近的人家,都是熟面孔,没有世家女子。” 李承乾颔首,没有再说话。 皇帝是不让皇子与世家女子有来往的,东宫的太子妃人选有很多人,但不能是世家女子。 甚至与世家有联系的人也不行,比如说郑公魏征的夫人是崔家,那么郑公与崔氏的女儿就不可能入东宫。 往上数三代,但凡与世家有联系的人都不可能。 除去这些因素,从排除法来看,再依照年龄与出身,那么就可以确定在一个范围之内。 夜已深了,炉子上的水壶已经煮沸五次了。 李丽质帮着皇兄处理好一部分预算的奏章,便坐在一旁独自看书,皇兄这边的文章都还没给弟弟妹妹看过,都是以后要上课的内容。 李承乾伸了一个懒腰,才停下手中的笔,道:“宁儿姐,整理一下,明天送去中书省。” 宁儿站起身帮着来整理。 李丽质站起身道:“皇兄,妹妹就先回去了。” “回去吧。” 李丽质迈着轻快的步伐出了殿。 自从她们都有了各自的房间,也有了自己的空间,心情也好了不少。 翌日,雨水依旧没停,昨天是老天下雨下累了?今天这秋雨又在继续下。 李承乾刚睡醒,穿着单衣继续望着细密的雨水道:“今天又不能晨练了。” 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天还未完全亮的早晨,东宫静悄悄地。 感受到秋雨浇灌,一旁的杂草又长茂盛地长了出来。 这些自大的杂草呀,它们并不知这场连绵的雨水会让土壤充满水分,之后它们的根系会在湿润的土壤中泡烂。 李承乾转身又走入殿中,又看了一遍今天要给京兆府的嘱咐。 其实吧,各县县丞习惯了以往的工作习惯,现在要让他们知道作为一县的县官岂是这么容易的。 给松垮的神经上一根弦,当官难道不应该如履薄冰吗? 至于工作不出色的县官,要如何安排这都不是什么问题,自家舅舅就是吏部尚书。 天快亮的时候,传来了烤饼的香味。 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李丽质给弟弟妹妹批改作业。 闲着的时候,李承乾便会看看她们的作业如何? 余光见到李治这小子在殿外探头看了一眼,而后又快步地跑开,像是去传递消息了。 李承乾道:“他这是害怕孤?” 宁儿回道:“晋王殿下是害怕殿下批改的作业。” 李承乾无声一笑,道:“是巴不得孤被朝中事务缠得分不开身,弟弟妹妹才会放心。” 从某种方面来说,太子将公主皇子们照顾得很好,但太子殿下又是一个十分严厉的人。 只要太子一个眼神,她们都会怕得躲起来。 李承乾看着这些作业,李治与李慎总算有些进步了,有时候挺不满意父皇教导她们的方式。 父皇教孩子的方式很粗犷。 比如说想让孩子跑起来,用父皇的角度来看,他多半会抢走孩子手里的纸鸢,而后将纸鸢放飞,让孩子去追纸鸢。 这样孩子就能跑起来。 从弟弟妹妹这两年的口述来看,父皇大多数时候都用的就是这种方法。 当然了,这也能让孩子成长起来。 可教导孩子从来不是只是让他跑起来就可以的,建立他们的认知,建立适合他们的知识体系,则需要更精细化的教导。 李丽质领着东阳与清河,临川三个妹妹走来时,小福也准备好了早饭。 今天还是两更,小张回血中,状态好了会接着加更的。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各有苦恼的兄弟姐妹 李丽质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又一边将自己的长发在后脑束起来,走来低声道:“皇兄?” 正在看着作业的李承乾稍稍点头。 “今天想带着弟弟妹妹去看看母后。” “东宫与立政殿也就几步路,她们平时不走动吗?” “偶尔也会去,去多了母后与父皇又觉得烦,一家人好久没有一起用饭了。”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作业,揣着手思量。 李丽质道:“皇兄也一起去吗?” 李承乾点头道:“下了早朝,孤与你们一起去吧。” 李丽质欣喜一笑,她高兴地去与弟弟妹妹说这个消息。 天边刚刚亮堂,朝中各部的官吏都等着承天门打开,褚遂良刚刚走到门前,承天门也正好大开。 满朝文武沉默地走向太极殿。 褚遂良又看到一旁的岑文本,便低声道:“听说了吗?” 岑文本蹙眉道:“听说什么?” “自从今年夏天,许敬宗任职京兆府少尹,他如今对各县的县丞极为严苛,各县忙得苦不堪言。” 岑文本回头看了看御史台的队伍,“御史台知道这件事吗?” 褚遂良道:“御史台知道,可监察御史马周却说,京兆府并无强征民力,而且各县县丞也应该听从京兆府安排。” 岑文本一手拿着笏板,一手提着袖子,“既然如此,你我有何可议论的?” “可许敬宗是太子门下的人,现在太子对各县如此严苛,有人说将来太子殿下也会对待朝中各部。” 李恪与李泰也走在早朝的队伍中,听着前方两人低声交谈,声音不大,勉强能够听到。 岑文本道:“褚侍郎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了,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太子殿下从未为难过人。” 褚遂良叹息一声,“但朝中难免有人议论太子。” “若太子在意这些议论,早就一改作风了。” 众人纷纷走入大殿,李恪与李泰的脚步很慢,一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还是沉默不语。 在零星几个臣子眼里,以往向来开朗的魏王殿下也变得沉默寡言。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群臣差不多都到了。 太子殿下这才迈着不徐不疾的脚步而来,而后站在了朝班最靠前的位置。 随后,太监的一声高喝,陛下也就到了。 今天的早朝内容很简单,中书省禀报了各地的赋税情况,对此朝中对各地赋税征收不全的情况,还是很头疼。 等早朝结束之后,李承乾就见到了妹妹李丽质与东阳已经等在了殿外。 “皇兄。”她与东阳欠身一礼。 李承乾道:“弟弟妹妹都已过去了吗?” 李丽质回道:“都送去立政殿了,就等着皇兄与父皇了。” 其实中秋早就过去了,而现在的唐人更重视上元节,冬至或者是除夕这些节日。 李承乾看向一旁有些拘谨的李泰与李恪道:“一起去吧。” “喏。”两个弟弟齐齐点头,跟在了皇兄身后。 李泰的脚步并不快,一路上都是低头不语的,好似心事很重。 李承乾的脚步忽然停下,低声道:“你近来总是心绪不宁。” 李泰回道:“近来编撰括地志,头绪很乱。” “有空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看着皇兄和善的笑容,李泰道:“会安排的。” 李丽质与东阳走在最前头,距离立政殿更近了,脚步也快了许多。 就快要走到立政殿,也遇到了刚刚下朝正在走来这里的父皇。 “父皇!” 兄弟姐妹几人纷纷行礼。 父子俩相视一眼,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承乾提了提领口,示意道:“伱们先去母后那儿。” 李丽质领着妹妹应声,先一步走入立政殿。 李世民看着还站在一旁的李泰与李恪,目光最后落在站在最前方的这个儿子身上。 李泰与李恪低着头,局促得有些双手不知往哪里放。 平时面对父皇也没有这么局促,而是因皇兄与父皇站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提不上气。 李世民道:“听说近来关中各县对京兆府的言语很多。” “嗯,京兆府的工作任务挺繁重的,各县需要发展,就需要更多的人才。”李承乾又道:“说实话,儿臣对父皇乃至爷爷安排的那些县丞不是很满意。” 李世民道:“你对哪些人不满意。” 李承乾稍稍抬首道:“绝大多数都不满意。” 李泰神情失落,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皇兄走得越来越远,当弟弟的也只能望其项背了。 李世民继续走向立政殿,又道:“难道你要将他们都换了?” 李承乾跟上脚步道:“如果可以的话。” 错愕地停下脚步,李世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儿子,没想到他还真想换,一边继续走着道:“这些县丞都不容易。” “父皇,谁都不容易,在治理一方乡民的事上哪有容易二字。” 又被这个儿子呛了一句,只好再问道:“青雀,恪儿,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李恪先是行礼,“父皇,儿臣以为皇兄所言不错。” 李泰作揖行礼,“儿臣也以为这种事情不能迁就。” 想着今天儿女都来立政殿用饭,李世民抱着不和他计较的心思,继续朝着立政殿走着。 走入立政殿内,便见到这里的一片欢声笑语。 李丽质牵着小兕子的手走来。 瞧着这个小妹妹跑到面前,她看了看父皇,又看了看皇兄,犹豫了好久。 李世民面带笑容看着女儿。 小兕子又朝着这个皇兄伸手。 李承乾笑着抱起这个妹妹,笑着问她,道:“兕子你又重了不少。” 小兕子的胖手抓着皇兄的衣领,也没有言语,而是咧嘴傻呵呵笑着。 李世民在一旁坐下,心中不免有些失落,目光看着殿内,不论是丽质还是东阳,小兕子。 这些孩子都围着承乾转。 长孙皇后道:“其实小兕子还是很灵醒的,她知道了那些好吃的饭菜都是东宫送来的,还会带一些玩具来,因此与兄长姐姐很亲近。” 说着话,小兕子拿着拨浪鼓,不停地摇晃着。 李世民喝着茶水,道:“近来与各家女眷走动得如何?”“都没有合适的。” “那就再等等,他才十六岁,他的事不用着急。” 长孙皇后笑看着一群孩子,神色平静地道:“陛下,承乾身边有这么多的弟弟妹妹,他的妻子多半不容易。” 李世民颔首拿起一旁的糕点,一口一口吃着。 正与丈夫说着话,皇后回神看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这些话。 李治问道:“皇兄郭骆驼很厉害吗?” 李承乾道:“他当然是个很厉害的人。” “可是听说他长得不好看。” 话音刚落,李丽质拿起一旁的小锤子敲在他后脑上。 李治痛得一缩脖子,道:“皇姐!” “还记得皇兄与我们说过的故事吗?不许这么评价他人。” “嗯。”李治委屈地点头。 其实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以前有一队行脚的商人,他们从遥远的岭南来到北方做买卖,买卖成功之后去了一家酒肆。 其中有个长相丑陋又不善言辞的人,时常被同行的人取笑。 领头人要他表演歌舞,那位不善言辞的人不会歌舞,但他说能说出一路走来每个地方的地名。 大家又开始嘲笑他。 于是,他从走出家门开始,说着一路上路过的每个地方。 众人觥筹交错地依旧嘲笑他,可过了半个时辰,他依旧在讲着地名,有人拿出地图发现他所背的每个地名都没错。 再之后,没人嘲笑他了,甚至嘲笑他的人为自己的轻浮,感到羞愧。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也是一个经过改动过的故事。 经常给弟弟妹妹讲故事,如果有空,东宫可以将这些故事装订成册,贩卖到关中各地。 如此一来,大唐就有了许多深刻的小故事。 饭桌上,有红烧肉,还有酱牛肉,芦笋与咸鸭蛋,一条蒸鱼…… 李承乾又问道:“爷爷没来吗?” 李丽质回道:“爷爷说来了立政殿就喝不了葡萄酿,而且今天应公他们会去看望爷爷,就不来了。” 李慎伸了伸手,指着一碗烤鸭,道:“皇兄,我想吃这个。” 李承乾又站起身,夹起一个鸭腿放入他的碗中。 “皇兄,妹妹想吃甑糕。”高阳委屈地道。 “吃饭就吃饭,现在不许你吃甑糕。”李丽质叮嘱了一句。 高阳只好委屈地吃着包子。 知道最近东阳与汝南吃不了生冷的,李丽质又给她们两人舀了热汤。 长孙皇后微笑地看着儿子与女儿们,如果这顿饭能够让孩子多吃片刻,那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李世民坐在上座喝着酒水,看着承乾给一群孩子布菜,这个家都在围着他转。 太子殿下与长乐公主是最清楚这群弟弟妹妹的生活习惯,所以照顾起来也是很顺手的事,弟弟妹妹的小习惯小毛病都很清楚,都已经养成习惯了。 就连身体状况,李丽质也一清二楚,最近稚奴睡觉总算是不磨牙了,李慎的睡相也改善了许多。 这都是长久照顾出来的。 这顿饭吃得忙碌且温馨,饭后孩子们又在玩着击鼓传的游戏。 长孙皇后与几个宫女收拾着碗筷。 李承乾与李恪,李泰站在一起,兄弟三人低声说着话,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最近皇帝迷上了一个拼图,皇帝的拼图是巨大的且高端的。 这幅巨大的拼图所画的便是整座长安城,南北十街,东西十一街,共九十九坊,皆在图上。 长安城还有很多没有修好的坊市,因此有些街道也还没出现在图上。 就连拼图也都是玉片制成。 长乐公主是最先开始玩拼图的。 现在陛下也喜欢玩,便让工匠做了这么一幅巨大的拼图,而且陛下这么一坐,有时候就是安静的一整天。 李治与李慎人手一只柿子,目光看着父皇将一个个细碎的拼图放在一块木板上,坐在一旁好奇看着。 眼看父皇要放错了,李慎道:“父皇应该放这里。” 看儿子所指的板上的一个位置,李世民讶异片刻,而后将碎片一放,端详后暗想还真是。 李慎话语声很轻,嘴里还嚼着柿子,道:“父皇这边也错了,这块应该放在最上面的。” 闻言,李世民又改了改,发现真是放错了。 这张巨大的拼图多数都是线条,没有颜色,所以很容易出错。 陛下喜欢经过几天时间,将这张巨大的拼图完成后的成就感,现在已经命人在做八百里秦川,整个关中的地图拼图了。 那会是一张更庞大的拼图。 李世民惊讶于儿子的指点,沉声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慎回道:“父皇的拼图东宫也有呀,父皇让工部做的时候,皇兄吩咐给东宫也做了一份。” 想到现在的工部侍郎是徐孝德,他身兼东宫长史,是李承乾的东宫属官,吩咐这些事倒是说句话的事。 李治道:“父皇有所不知,皇兄说慎弟的记忆力很好,尤其是对图形与图画的记忆,东宫的拼图比赛他一直都是第一名。” 闻言,李慎骄傲地笑了笑,很有义气地用手臂撞了撞身边的皇兄。 李治会意暗暗点头。 “稚奴?” 听到父皇唤自己,李治从嬉笑中回过神,道:“儿臣在。” “慎儿有他自己的擅长,你有吗?” “儿臣……”李治苦恼地挠了挠头。 “皇兄很会吃。”李慎很不仗义地说了一句话,而后又跑开了。 李治气得突然站起身,怒道:“休走!” 因为这两个孩子跑动起来,小兕子也跟着跑,一时间立政殿内乱糟糟的。 殿外,李承乾与李泰,还有李恪说着话。 “皇兄觉得括地志还需要加入各地的水土与气候吗?” 李承乾又叮嘱道:“青雀啊……” 李泰恭敬道:“皇兄请讲。” “孤近来发现李淳风道长黄道浑天仪,设计一种叫经纬的说法。” “经纬?” 李承乾点头道:“孤近来看了李道长关于经纬的书籍,在他看来经纬是围绕着大地的,测算从地平到星宿的距离,从而确定经纬,既能判断南北,也能够测算地点。”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波斯奇物 听皇兄说完,李泰默然抬头看着天,良久不语。 “青雀是觉得麻烦?” “不。”李泰连忙道:“不麻烦,以后会去多去找李淳风道长讨教的。” “也不用这么麻烦。”李承乾揣着手道:“孤让李淳风道长去你魏王府上住个一年半载,你们可以慢慢学习。” 李泰再抬着抬头,一脸的麻木。 李承乾打量着道:“青雀你好似又胖了,多注意减肥呀,平时多运动。” 李泰依旧抬着头,稍稍转身不去面对皇兄。 “恪弟近来如何?” 李恪作揖道:“弟弟等着皇兄一声令下,就去扫平西域。”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孤挺担忧军中的情况,尤其朝中的问题将领挺多的。” “问题将领?” “伱说孤要不要给军中安排一些读书人,让将士们学学知识文章方面的,近来孤看过兵部的奏章,军中还有不少人都是不识字的。” 李恪懵懂地点头。 李世民看了看窗外,向女儿招了招手。 李丽质抱着一些布匹道:“父皇有何吩咐?” 李世民道:“他们三人在说什么?” 顺着父皇的目光向窗外看去,李丽质见到低声交谈的兄弟三人,回道:“皇兄平时就说,说是魏王兄的括地志编撰一直不好,多半就是这些。” 狐疑地看着父皇,她又道:“那父皇以为皇兄还能说什么。” 李世民稍稍点头。 李丽质就差说难道父皇在怀疑他们密谋造反吗? 再看一眼父皇的拼图,接着道:“母后说后宫有几处妃子的宫殿需要修缮,女儿晚点就和皇兄说,看看宫里能否支一些银钱出来。” “呵呵呵……”李世民怪笑道:“让你皇兄拿钱?” “怎么?”李丽质神色不悦道:“皇兄说过的,母后这边的用度该出就出。” “那朕……” 李丽质俏皮地小声问道:“难道父皇还怕皇兄不成?” “朕怕他?!” 陛下的语调忽然不受控制地高了几分。 言罢,候在一旁的两个太监神色惊恐地看着陛下,而后又立刻收回了眼神。 立政殿的孩子们还在自顾自玩闹,李世民咳了咳嗓子,冷哼一声喝下茶水。 李丽质拿着布绢准备带回东宫。 孩子来过一趟立政殿之后,这里总会少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陛下与皇后都已习惯了。 因此立政殿很少放一些贵重物品。 李治望着父皇的书架有些惆怅,好似没什么想要的。 李世民的目光扫视了一番立政殿的所有孩子,确认了她们都在做什么之后,再次看向窗外,原本正在低声商谈的三兄弟此刻已不在了。 承乾在朝中还有不少事,青雀要去文学馆主持编撰括地志,恪儿要去军中任职。 李世民抚须,继续拼着拼图。 关中的雨水还在下着,昨天,李泰刚与母后父皇,以及兄弟姐妹们吃过饭之后,魏王府就多了一个客人。 这位客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原本应该在钦天监的李淳风道长。 李泰笑脸盈盈地看着道长正狼吞虎咽,询问道:“李道长?平日里在钦天监如何?” “挺好的,挺好的。”李淳风用力嚼着口中的鸡肉,随着嚼动,胡须也跟着动。 李泰又看了看坐在身边的王珪,这位老先生端坐着很是沉得住气。 “之后在括地志的编撰上,有劳李道长了?” 李淳风爽快地放下手中的鸡腿,一手挥袖,一手抚须,道袍挥得猎猎一响,“正因太子殿下吩咐,贫道定会帮魏王殿下,完成括地志。” “皇兄他……” 李淳风又拿起茶碗,痛快地饮了一口茶,又道:“太子殿下是个博学多识的人,给了贫道许多启发,让贫道对天地至理乃至数术之道都精进了几分。” 闻言,李泰不解道:“何以见得?” “长乐公主与贫道说过,数术一道学无止境,本是看长乐公主数术天赋举世无双,贫道想要收公主殿下为徒,谁知在东宫还有一位数术高人,那便是太子殿下,见过东宫的公式为何物之后,贫道颇受启发,长年以来的瓶颈与禁锢已突破了。” “那道长现在……” 李淳风笑道:“人各有所长,太子殿下最擅长的便是数列运用与几何算术……说来有些高深了。” 李泰苦涩一笑,道:“皇兄真有如此手段?” 李淳风颔首道:“假以时日,长乐公主的数术之道或许能超过贫道,也能超过太子殿下。” “有了贫道相助,魏王殿下括地志,定会成为当世集大成之作。” 李泰僵硬一笑,道:“道长也在府邸暂住,何时可以参与编撰?” 吃饱之后,李淳风打了一个饱嗝,道:“贫道休息片刻。” 让仆从带着李道长先去休息,李泰扭头看向王珪,王珪也是受太子举荐来魏王府的,现在李淳风道长亦是如此。 内心里,李泰现在很想跑到东宫,去问问皇兄他究竟想要怎么样! 可再一想,皇兄一定又会说孤也是为了括地志着想,为了你这个弟弟的前途着想。 尽管心中对东宫有着百般意见,李泰终究还是鼓不起勇气。 也不知是为何,面对皇兄时内心总少了什么?是底气不足?我又在心虚什么? 李泰懊恼地挠了挠头,侧目看了一旁入定一般的老师,问道:“老师?” 王珪闭着眼道:“魏王殿下是有疑惑?” “这李道长所言未免有些……” 王珪缓缓道:“就算是李淳风道长对东宫的讲述言过其实,至少他的数术水平不会有假,能够完善浑天仪的人,当然是当世数术大家,可能他身为道门中人不该如此,但这世上身怀绝学的高人,多多少少也都是脾性古怪的。” 关中的大雨又下了十余天,关中到了十月底,雨水总算是停了,阳光终于又照在了关中。 李淳风很顺利地进入了括地志的编撰中,将经纬加入括地志的内容。 因此文学馆的学士们,他们的工作量又增加了好几倍。 这不仅仅只是搜罗各地典籍,或者是各项记录与阐述,现在又涉及数术与道术。 学科跨越之大,令文学馆众人叫苦不迭。 今天早晨,一队人马从陇右方向一路进入了关中。他们有的骑马,有的骑着骆驼,而这支商队还有关中的兵马护送,一路途经关隘,用的是中书省的文书,而且还有陛下授印。 这支商队在互市的队伍中是与朝中分开的,他们独立行动,商队一切也由一个慕容顺来主持。 商队到了泾阳便停下了下来,泾阳当即又派出了人送着一布袋的货物去了长安城。 鸿胪寺的人接见了杜荷公子派来的人,事情到了李百药的手中,便又送到了中书省。 李承乾坐在中书省内,看着李百药拿出两样东西。 四周的官吏都围着想要看看从泾阳去西域的商队到底带回来了什么,这个商队是从夏天出发,现在才回来。 一枚金币与一个银壶。 “太子殿下,这是波斯人的东西。”李百药解释道:“慕容顺的商队在西域遇到了波斯的商贩,就买下了这些东西。” 李承乾拿起这块金币,仔细摩挲着这个金币的表面的图案,像是个野兽的头,金币的质量还不错,厚度也还行。 可总是觉得金币的分量不对。 “波斯人有很多这种东西吗?” 李百药作揖回道:“波斯商人买卖货物,很少用金币,但听说波斯的贵族有很多。” 李承乾忽然一笑,“他们可真富裕。” “殿下请看这个金币上的纹路,这等匠工手艺不俗。” 长孙无忌瞧了一眼不屑道:“老夫还是喜欢铜钱上的欧阳询楷书。” 李承乾点头道:“孤也这么觉得,这种画着兽头的做工,确实不如楷书的行书有底蕴,怎么看都粗糙了一些。” 再看一旁的银壶,银壶就是一般的银壶,没什么特殊的,而且银的质地也很差。 李承乾抬眼一看,四周站着围观的官吏,眼前黑压压的。 李百药又在布袋子内翻找了一些,除了找出一团与种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其它了。 李承乾揣着手道:“诸位也看到了,泾阳的商队就带来这些东西,还请诸位去忙各自的事。” 言罢,众人纷纷散开。 眼前终于亮堂了一些,李承乾还在观察着手中这枚金币,思索着波斯人的情况。 朝中典籍对波斯记录并不多,毕竟实在是太过偏远了。 在记忆里,波斯应该快要灭国了才对,而且现在长安还有一个波斯使者,就留在四方馆,说是来求援的。 口口声声说着求援,他们的波斯王子也会来长安带着诚意来大唐求援。 只不过没见到所谓的波斯王子,这波斯使者来长安更像是逃难来的。 见身边还有一个人影,李承乾抬头看去,见到了一张面孔,看着四十左右的年纪。 “孙少卿请留步。” 李承乾收好金币,将与种子交给李百药,吩咐道:“转交给司农寺的郭寺卿。” “喏。”李百药将眼前的与种子收入布袋子中,转身又道:“殿下,听说波斯有一种猫,十分的凶野。” “孤对猫没兴趣。” 听殿下轻飘飘回了一句,李百药点着头快步走出了中书省。 孙伏伽还站在一旁,李承乾打量着眼前这个银壶,想要从银壶表面找到一些细节,一边问道:“孙少卿的为人,孤久仰许久了?” “太子殿下,当初殿下派人殴打李元昌的事,下官只是公事公办。” “对,大理寺就是要公事公办,切莫徇私。” “武德年间有一次科举,孙少卿是科举状元及第,孤很早就想向你讨教学问。” 孙伏伽神态不卑不亢,回道:“不敢让太子殿下请教。” 李承乾将银壶抬了起来,看着它的底部一边问道:“许圉师被刺杀一事查得如何了?” “回殿下!正在查。” 李承乾终于放下了这个银壶,正色道:“此事只能向父皇一个人禀报是吗?” 孙伏伽朗声道:“陛下是这般安排的。” 李承乾道:“若有结果了告诉孤一声。” 孙伏伽是个硬朗的人物,当年就是他将裴矩以苟钓虚名而不救恤百姓之名,将其弹劾下台。 又因兵食可去,信不可去这般进谏,父皇对他很是赏识。 贞观一朝的直臣是有很多的,有很多硬朗的人,如魏征,马周,张行成,孙伏伽这等直臣。 孙伏伽问道:“太子殿下是要搜罗西域之物?” “没有啊。” “那礼部尚书李百药,他刚刚还说了波斯野猫?” 一旁长孙无忌忽然剧烈咳了两声。 房玄龄也适时叹息一声。 李承乾又将金币重新拿出来,道:“孤从未命人搜罗奇珍给东宫,这些金币是商队在查探西域买家的实力,为了更高效地完成交易,他们此行除了买卖货物,也是去踩点的。” 孙伏伽作揖道:“殿下能够秉持自律的心性,不为外物所扰,臣便放心了。” “若孤哪天真的行差踏错,还望孙少卿直言告诫。” “臣领命。” 孙伏伽神色多了几分满意与中肯,作揖行礼,“臣告退。” 李承乾继续帮着老师处理文书。 中书省内又安静了下来,于志宁已经学会使用算盘了,偶尔还能听到他拨动算盘的声响。 有个小吏脚步匆匆而来,他递上一叠文书放在赵国公的桌上就快步离开了。 长孙无忌拿过刚刚放下的文书,打开一看便剧烈咳嗽了起来。 李承乾拿起一旁的水壶,在茶碗上倒上热水,道:“舅舅喝口水吧。” “嗯。”长孙无忌拿过茶碗饮下一口茶水,缓过气,便道:“如今朝中有传闻,说太子严于吏治,将来各部官吏都不好过。” 话音落下,原本坐在这里的马周站起身道:“赵国公,下官以为严于吏治没有错,早几年前下官就觉得朝中吏治太过松散了。” 先示意马周坐下,长孙无忌递上其中三份奏章道:“你看看。”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从不退让 李承乾拿过奏章看着上面的内容。 身为吏部尚书掌管着官吏的升迁与罢免,如今就算是一县的县官都是吏部在看管。 长孙无忌道:“高陵,华阴,醴泉三县的县丞都递交了辞官奏章。” 李承乾看着奏章,一张脸便冷了下来,“这三县的县丞如何?” “高陵县的县丞是当年因战功所得的位置,名陈猿,今年五十有三了,华阴县县丞乃是弘农氏一脉的人,在华阴有着颇高的威望,醴泉县县丞乃是杨妃的旁系,不过杨妃多年与其没有联系了。” 李承乾道:“舅舅对各县县丞也是如数家珍,身世背景都一清二楚。” “奉命任职吏部尚书,且不说朝堂百官,这关中各县举足轻重,自然了然于胸。” 李承乾问道:“老师觉得此事该如何应对?” 房玄龄继续批复着文书道:“这是殿下的事,殿下尽管安排便好。” 长孙无忌道:“不用房相补救,吏部会将此事安排好的,殿下放心。” 房玄龄没有回话,而是接着书写着。 又看向一旁的外甥,长孙无忌道:“其余两县也就罢了,华阴县的事有些棘手。” 李承乾又坐下来,神色冷静,道:“他们是要用辞官要挟孤吗?” “殿下觉得呢?” “就算是他们不来辞官,孤也想罢了他们的官。” 太子殿下主持关中农事,还有许敬宗给各县的压力,这些县官要不就是适应这种变化,提高自身能力。 要不就像眼前三县一样,早点辞官早点走人。 长孙无忌看着这个外甥的气魄,十六岁的孩子倒真是一副不怕难事的模样。 当年的陛下又何尝不是这般意气风发。 李承乾沉声道:“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 长孙无忌道:“找何人补上空缺?” “从京兆府挑选几个办事得力的人,由许敬宗挑选,亲自教导放到这三个县,告诉他们这县官,他们不做,有的是人会来补上空缺。” 看着舅舅在这三份奏章上写了准许之后,李承乾就快步离开了。 望着大外甥的背影,长孙无忌将奏章递给一旁的小吏,吩咐道:“告诉那三县的县丞,就说朝中允许他们告老了。” “喏。” 房玄龄搁下手中的笔,“光是这些还不够。” 长孙无忌道:“当然不够,关中各县与长安城的权贵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岂是由太子三两句话,就能摆平的。” “那辅机觉得还需要做什么?” “房相以为呢?” 房玄龄走到中书省外,享受着许久不见的阳光,用手敲着后腰,直着腰背,抬头道:“让马周走一趟华阴县吧。” 长孙无忌道:“让褚遂良也走一趟高陵。” 两人相视一笑,便各自离开了。 翌日,下了早朝之后,李世民昨天就听说了有三县向吏部递交了辞官奏章。 “承乾现在一定气得打砸东西了吧。” “回陛下,太子殿下昨日早早就回了东宫,似乎心情很不错,还与承天门的侍卫有说有笑的。” “呵呵呵……”李世民拿着刷子,刷着眼前这匹白马,脸上带着笑容。 儿子遇到难事,当父皇的还这么高兴,长孙皇后看着自家丈夫的笑脸,摇头道:“难道还觉得承乾这孩子会来求助陛下吗?” “承乾这孩子向来主张自食其力,既然他当初大言不惭想让关中富有,遇到麻烦事就该他自己来处置。” 李世民笑得很开心,又道:“观音婢呀,要是承乾来与朕说,朕自然会帮他。” 闻言,皇后的脸上又多了几分不悦。 小兕子安静地吃着葡萄干,坐在母后的怀中也不说话,目光盯着父皇正在洗刷的这匹白马。 不多时,有太监脚步匆匆而来。 李世民问道:“查问清楚了?” “回陛下,问清楚了,京兆府正在培训。” “培训?”李世民不解道:“什么培训。” “是许少尹安排的,说是训练一些人,让他们处理乡县问题有足够的能力,因此要培训,之后京兆府会挑选一些人安排到各县。” 李世民沉声道:“如朕所料,这孩子是不会妥协的。” 皇后的神色多了几分忧虑。 “陛下,还有一事,老奴不知该不该说。” 李世民重重拍了拍白马的脖子,道:“讲。” “喏。”太监躬身行礼道:“房相派监察御史马周去了华阴县,抓了刚辞官的县丞,又抓了弘农一系的几个族老,说是查到有私相授受。” 见陛下神色上的笑容凝固,老太监的话语低了几分,接着道:“还有赵国公派了褚遂良去了高陵县,原本高陵县县丞,举家都搬离了关中。” 皇后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她不再让小兕子吃葡萄干了,道:“你皇兄说过,你不能多吃葡萄干。” 小兕子懵懂地问了一句,“皇兄?” “得了空闲,就带你先去东宫看看,以后伱也要像兄长姐姐一样的,去东宫学习本领。” 小兕子咧嘴笑着,好似三岁的她听懂了意思,答应了这件事。 陛下的脸色已阴沉,太监退到一旁不敢吱声。 白马打了一个响鼻,似乎也感受到了身边这个人类的怒气,迈着蹄子悄然走到一旁,嗅着满地的芳草香。 “玄龄,辅机?”李世民黑着脸道:“他们是长辈怎么能如此行事?” 长孙皇后忍着笑意,看着丈夫。 李世民呼吸沉重,又道:“朕想着借此事历练他这个东宫太子,朕也从未说过不帮他摆平各县,只要朕一句话,关中各县莫敢不从。” 陛下气得双手背负,来回踱步,不住摇头。“他们好歹是长辈,应当借机多磨炼他,怎能如此行事……朕还如何历练这个太子,岂有此理!” 皇后一脸笑容地抱着小兕子离开了,留下皇帝还在这里发着闷气。 “一个老师帮着弟子将事铲平了,一个舅舅帮着外甥把人赶出关中了……”李世民指着一旁太监,气得手指都有些颤抖,问道:“还有要辞官是哪一县?” “回陛下是醴泉县。” “对!醴泉县又如何?” “刚刚送来的消息,醴泉县的县丞说他家孩子酒喝多了,错写了这份辞官奏章,如今要收回辞官奏章,吏部也答应了,让他继续留任醴泉县县丞。” “你看看,你看看!”李世民指着外面对一旁的太监道:“现在各县都觉得太子身边有辅机,玄龄照顾着,这太子权势滔天,往后谁敢言语,谁敢直谏!” 李世民又瞪了一眼,刚刚十分喜欢的白马如今越看越不顺眼,吩咐道:“牵走,朕看到它就心烦。” “喏!” 回到甘露殿,陛下重重将一堆文书推翻,怒道:“就因为你们在东宫吃了几碗面几顿饭吗?” 太监连忙将地上的文书全部收拾起来,慌乱着又道:“陛下,房相来了。” 李世民深呼吸几口气,整了整衣衫道:“让他进来。” “喏。” 眼下还有几卷摔在地上的书卷,太监手脚麻利地将它们捡起来,不让房相发现陛下生过气。 一切收拾好,这才将房相请了进来。 房玄龄走入甘露殿,笑着道:“陛下,臣……” “承乾现在做甚?” 话还没说完,就被陛下问了一句话,房玄龄清了清嗓子道:“殿下正在盘算今年朝中用度,应该会有富余不少。” 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人,问道:“玄龄,你怎么能这么帮着太子?” 房玄龄回道:“陛下,臣没有帮太子。” “华阴县的县丞刚告老辞官,你就让马周将人给抓了。” “回陛下。”房玄龄作揖道:“御史台早就查到华阴县县丞行事不端,本想着多查一段时日,但眼下他要辞官,就怕人跑了,这才去将人拿下了。” “跑?这关中八百里秦川,他往哪里跑?” “陛下,有备无患,早动手也能省去许多麻烦,而且也怕被灭口。” 李世民拍了拍桌子道:“朕看你们是在给太子省麻烦。” “臣绝无此意。” “你……”李世民又剧烈咳嗽起来,像是早就褪去的风寒之症又回来了,重重咳了好一会儿。 抚平了呼吸之后,问道:“那辅机怎么回事。” “是那县丞收到远亲书信,急着离开关中,说是亲眷得了重病。” 李世民平复着呼吸,几次深呼吸,站起身双手背负,道:“朕看出来,都是巧合,这巧合真多。” 房玄龄笑着道:“是陛下多虑了。” “你是太子的老师,你行事应该要有分寸,有些事就让要承乾自己去办,让他知道教训。” 房玄龄双手递上奏章,道:“陛下,这是太子殿下所写的关中生产五年规划。” 李世民板着脸接过奏章,又问道:“他写的?” “臣亲眼看着太子殿下所写。” 打开奏章,入眼的正是这个儿子把楷书写出草书样子的字体,李世民皱眉先是看了看整篇文章的长度,洋洋洒洒有数百字。 东宫太子善写文章,只不过文章用词有些生僻,不过看了之后,还是能够回味许久的。 文章功底与见识与远见,都很不错。 就是这个儿子的措辞近来也好了很多,这可以归功于承乾在中书省苦读的结果。 房玄龄解释道:“如今泾阳已是关中的富县,太子殿下希望先用泾阳带动三两个县行动起来,再让富起来的几个县带动其他县,如此一个县带着三个县,要在三年内看到效果,五年内关中赋税增长三倍。” 李世民仔细看着奏章,站着看有些不舒服,又坐下来,仔细斟酌一字一句。 房玄龄接着道:“太子殿下所用的是产业互补的方式,泾阳缺什么,其他两县便给什么,按照制造方式,形成上下游。” 李世民点着头试图理解这些话。 房玄龄接着道:“而各县独立发展之余,可以相互合作,也可以相互竞争。” “朕的儿子野心倒是不小。” “臣与太子商议过具体的章程,只要来年能够让渭北与高陵种出葡萄,那么三年之内,关中的赋税再增加一倍不在话下。” “葡萄值钱,葡萄酿更值钱。”李世民颔首道:“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臣是太子的老师,会一直盯着各县的举动,中书省与御史台也会看管各县,如有差错也可以及时弥补。” 李世民放下了这篇文章,又道:“说来说去,你与辅机还不是在帮着承乾。” “陛下就算是臣等不帮,让陛下出手就说明太子闯了大祸,也只有如此陛下才能对太子严加看管。” 李世民笑道:“是朕当初小看了这个孩子,他长大了,朕管不住他了?” “太子严于律己,严于吏治,朝中皆称太子贤明,臣为陛下贺。” “他在文章说各县主簿不再是文书记录,而是一个县的工作引导,这是什么意思?” “回陛下,这是京兆府会带着各县的主簿学泾阳的治理经验,以及关中治理的新理念,改善关中风貌,其中就有洁净村县等各种要求,主簿学了之后,便将京兆府的理念与治理方式告知各县。” 话语顿了顿,房玄龄接着道:“往后不再是各县有了难事才去找京兆府,而是往后各县与京兆府之间会走动频繁互相帮衬,用太子的话来说为官之道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为官之道是要不断学习,尤其是关中的官吏,更应该抓紧,不论朝中各部或是各县,为官是活到老学到老的工作。” 李世民道:“你觉得太子的方略如何?” 房玄龄笑道:“很有意思,可以在短期内就看到成效,通篇下来无非是学与用。” 李世民揉着眉间,放缓了语气,之前的怒气也烟消云散了,“说着简单,恰恰是最难的。” “陛下,太子殿下并没有因为三个县丞的辞官而退缩或退让,这是一件好事,反之则是令人担忧的。” “呵呵呵,他连朕都敢顶撞,何况几个县丞,太子要服众就要有拿得出手的功绩。”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解释不清的误会 甘露殿,君臣之间还在谈着话,关中的秋雨总算是暂时停下了,难得地阳光照在了关中大地。 东宫,宁儿带着东阳与李丽质,正在将东宫的书卷拿出来晾晒。 李丽质还要将皇兄的寝殿收拾一番,还要开窗通风。 整个东宫都在大扫除,小福一个人收拾着厨房,李治抱怨道:“小福,你总是这样,明明可以先将梅干菜泡着,今天吃饭又要晚了。” 小福抱着高高一摞碗,道:“凡事都要细心这是殿下叮嘱过的。” 李慎笑呵呵地帮着收拾厨房道:“小福说得不错。” “嗯。”小福吃力地放下一摞碗重重点头道:“若不细心做出来的饭菜就不好吃。” 李治不悦地看着李慎,这个弟弟太现实了。 李丽质将皇兄的书卷与纸张都拿出来晾晒,其实皇兄这里的陈设很简单,平时任何物件都摆放得很整齐,就比如说笔架在桌上的一个位置,那就会一直在那个位置,从来不会改动。 确认了寝殿收拾干净了,李丽质与东阳便坐在寝殿前,嗮着太阳。 宁儿走来道:“公主殿下,立政殿的人来了。” 李丽质稍稍睁开眼,依旧嗮着太阳,低声道:“母后是有事要交代吗?” 宫女低声道:“是陛下因太子殿下的事很生气。” 李丽质狐疑道:“皇兄犯错了?” “倒也不是。” “那应该没什么大事。” 李丽质躺在躺椅上,慵懒地伸着懒腰。 宫女又道:“皇后让奴婢传话来,说是陛下今天因为赵国公与房相的安排而恼怒,此事要代为转告太子殿下。” 听到舅舅与房相还有联系,李丽质确信皇兄在其中肯定没事,回道:“嗯,你去回禀母后吧。” “奴婢告退。” 宁儿又送这个立政殿的宫女离开。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李承乾刚从中书省忙完走出来,就见到了有个人影朝着这里走来。 但凡有官吏见到他,都要作揖行礼。 李承乾望着来人,看清楚了一些便快步上前,道:“大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李靖手持手杖,道:“陛下有旨命臣平章政事,自然要来看看。” 站在李靖身边的是李德謇,他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李靖又道:“这孩子不放心臣,便跟着来了。” “让太子见笑。” 李承乾揣着手道:“大将军这边请。” 李靖的两鬓斑白,拄着手杖一路走着,一直到了中书省的台阶前,看了眼其内忙碌的官吏,便在台阶处坐下。 李承乾也坐在一旁,拿出一颗茶叶蛋递上。 李靖接过茶叶蛋,颔首道:“谢殿下。” 又递给李德謇一颗,李承乾好奇问道:“将军不去里面坐吗?” 李靖剥着茶叶蛋的蛋壳,笑着道:“不去了,陛下识人善用,有房玄龄,岑文本,赵国公他们这些人在,这朝堂用不着臣去指点,况且打了这么多年仗,对政事不如他们这些人拿手。” 李承乾揣着手抬头看向李德謇,对方憨厚地笑了笑。 凡是从这里路过的官吏,都要向李靖大将军作揖行礼。 而大将军就像是坐镇在这里一般。 “德謇兄,平日里都做什么?” “回殿下,在下喜欢看书。”李德謇站在一旁想了片刻,补充道:“近来喜看红楼。” “原来德謇兄也喜欢红楼。” 李德謇看了看吃着茶叶蛋的父亲,又面向太子回道:“说来惭愧,在下看不懂兵书,尤其喜欢红楼这样的故事。” “之后还会参加科举吗?” 李德謇回道:“不想科举了。” 闻言,李承乾有些诧异,“为何?” “在下的志向并不在科举入仕,往后想要走遍中原各地,看看山川大河,此生足矣。” 李靖叹道:“这孩子当初跟着老夫南征北战久了,行军打仗的本领没学到什么,一路上痴迷山水,让殿下见笑了” 李承乾回道:“人各有志,孤很羡慕德謇兄的心境。” 大将军看起来不是一个强求孩子继承衣钵的人,说来大唐的绝大多数将领的孩子都是如此,如皇叔李孝恭的孩子,李崇义,还有程咬金大将军的儿子,或者杜荷。 李靖吃着茶叶蛋面带着笑容。 李承乾思量着,就如李德謇这样的人,或许让他进入这个复杂的朝堂的人,并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德謇因进入朝堂,而失去了这般明亮而又纯良的内心,这反倒是一种遗憾。 “这天下是壮丽美好的,德謇兄将来要是找到什么美丽的地方一定要来信告知孤。” 李德謇作揖道:“那在下就与殿下约定好了。” 李承乾颔首,答应了这个约定。 在中书省外安静地坐了许久,就如李靖大将军说的那样,他既能够平章政事,也能够在这个皇城中随意走动。 这都是皇帝给他这位大将军莫大的权力。 只不过李靖大将军来皇城中好像是来散心的,要不就是看看以往的旧友如何了。 “听说关中各县对太子殿下颇有议论?” 李承乾叹道:“是呀。” “如今还是这样吗?” “现在不这样了,老师与舅舅做了一些事,如今各县的县丞很听话,京兆府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让他们种树他们绝对不敢偷懒。” 李承乾接着道:“其实吧,孤不喜欢与人讲道理,这是一件很累的事。” 李靖道:“当年陛下在渭水与颉利可汗斩白马立下盟约,其实陛下也不是一个喜欢与人讲道理的。” 皇城内,许多官吏对李靖大将军都是有敬意的,但因身份特殊没人敢与这位大将军多说话。 倒是令人惊异的是,太子殿下坐在李靖大将军已聊了许多了,而且大将军笑容很欣慰。 岑文本与于志宁走出中书省,见到与大将军坐在一起的太子殿下,不免好奇,一步三回头,回头再回头。 “岑侍郎,太子殿下与卫公走得很近吗?” 岑文本手拿着要交给门下省的文书,蹙眉道:“你是东宫詹事,伱难道不知道?” 于志宁回道:“下官虽是东宫属官,可平日里与太子殿下走得并不近,也就在这里能够与殿下说上一两句话。” 岑文本思量着,心中困惑。 于志宁接着又道:“朝野皆知,卫公自阴山一战大胜之后便深居简出,很少与外人走动。” 听着大将军说着当年的事情,李承乾坐在一旁仔细听着,李德謇就站在殿下的身后,面带笑容。李靖道:“其实太子殿下的老师是个很厉害的人,当年高士廉对其评价颇高。” 李承乾道:“孤跟着舅爷,还有老师也学会了不少道理。” 李靖低声道:“太上皇的身体如何了?” “爷爷近来戒酒,不过能够喝一些葡萄酿,也算是给他老人家的晚年多一些慰藉了,有东宫的孩子们陪着他老人家,多少也能让爷爷的心境年轻一些。” “其实陛下最牵挂的便是这位老人家。” 李唐这个大家庭,走到了现在,要说复杂也不复杂,可要算上宗室与外戚,其实也挺复杂的。 可现在的李唐,总是擅长将一些复杂的事,做得简单一些。 大概有一个时辰,房玄龄也从中书省走出来了,笑着道:“卫公,许久不见了。” 李靖被李德謇扶着站起身,作揖道:“玄龄近来可好。” 房玄龄看了看一旁的太子,笑道:“挺好,不如与老夫走走?” 李靖颔首道:“也好。”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原地,看老师与大将军走出皇城。 不多时,见舅舅也走了出来,李承乾道:“老师与大将军刚走。” 长孙无忌抚须走到一旁停下脚步,道:“太子殿下与大将军走得很近吗?” “那日游园之后与大将军见过两次。” “嗯。”长孙无忌的神色放松一些,接着道:“若是李靖能够传授殿下一些兵法韬略,也是很好的。” “那也要李靖大将军肯教才好。” “可有些本领不是谁想学就能学会的,这天下何时才能再出现一个李靖这样的人物。” 李承乾又拿出一颗茶叶蛋递上。 长孙无忌接过茶叶蛋心里有些好奇,这大外甥的袖子里到底放着多少东西? “关中的五年规划已交给陛下看过了。” “父皇是如何评价的?” “是房相交给陛下的,说是陛下什么都没说,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坏。” “多谢舅舅提点。” 日近黄昏,长孙无忌吃着茶叶蛋,也迈着脚步离开。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这大唐终于清闲许多,贞观一朝也到了上升期。 所谓的上升期,在满足温饱还有些困难的前提下,李承乾希望让这个上升期再高一些。 比如说稍稍将步子迈得大一些。 回头看向中书省内乱糟糟的情形,这位太子面色多了几分纠结,看向零星留下来的几人,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太子的问话,几人慌乱低下头,垂手而立。 李承乾迈步走入,神色多有不悦与不满,道:“要没事了,就都出去吧。” “喏。”几人脚步慌忙地离开。 等到这里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这才开始收拾,先是将点着的蜡烛与油灯全部吹灭,放到角落整齐摆放成一排。 而后将卷宗文书,全部分类放入书架中。 近来朝中清闲了许多,除了京兆府还有许多问题,听说忙得焦头烂额,那也都是许敬宗的事。 朝中总体上来说,今年的收尾工作也都做完了。 今年是朝中效率奇高的一年,对此李承乾心里是欣慰的,这是一个好变化。 朝堂就不该是建制冗余的,行事要讲究高效。 凡事都高效一些,对朝堂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整理好卷宗之后,再将椅子与凳子全部翻倒,往地面上扑了水之后开始扫地。 秋日里的秋风吹入中书省,太子的衣衫也被吹动。 忙碌了半刻,确认了这个中书省清扫干净了,李承乾这才关上这里厚重的大门。 这位太子满意地看着皇城内洁净的路面,夕阳下,整个皇城都被染成了一片红色,天边的火烧云极其艳丽。 这说明秋雨过去的天空中,还有不少的水分,才会有这般壮丽的景象。 只不过在这个深秋时节,也只有秋雨过后的关中才能见到这个时节见到如此云彩,也是少见的景色。 独自一人走在皇城内,李承乾想着秋日里关中的情形。 就快要走到承天门,便遇到了也正巧来这里当值的李道彦。 李承乾笑着道:“道彦兄。” “见过太子殿下。” “孤记得道彦兄现在是都尉了。” “回太子殿下,是副都尉,只是一个当初的别将。” 李承乾笑道:“那也挺好,军中职位又高了一些,道彦兄似乎有心事。” 李道彦回道:“身为军中武将,自当是要出征塞外,立军功,保边疆安泰。” “听闻李神通大将军过世之后,道彦兄一直照顾着家中的几个兄弟。” “殿下不用担忧,弟弟们都长大了。” 李道彦是当年宗室将领李神通将军的长子,也是军中少有的少年时就已是将领了。 当年也是南征北战,几次平定大唐西北边陲的动乱。 直到最近一次,扫平了吐谷浑。 “道彦兄很想出征吗?” 李道彦正色道:“听闻今日卫公来了?” 连他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将军来朝中一次,一定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议论。 就连平素里恪尽职守的李道彦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李承乾一边走着,回道:“其实大将军来朝中只是散心。” “散心?” “对呀,不然呢?”李承乾拿出少年人最阳光最诚挚的笑容。 李道彦连忙道:“那么卫公与太子殿下商议了许多,一定已有了横扫西域的方略了。” 太子的笑容瞬间消失,多了几分凝重之色。 李道彦又道:“末将不该问这些,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李承乾走入承天门,道:“孤从来没有说过要横扫西域。” “嗯,末将明白,定不会泄露其中方略。”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和谐的宴席 这个天大的误会真是越来越解释不清,当朝太子与李靖大将军说了这么久的话,一定会惹人非议了。 抛开太子与卫公不会一起图谋造反之外,多半就是在讨论关外局势。 或者是自当初高昌王子卖了一万块肥皂之后,军中就有传言,这个太子要横扫西域。 也不知道这个传言是谁先传出来的。 李道彦会这么说是因为他也想要成为横扫西域的将领之一。 当年宗室将领李神通过世之后,留下了九个儿子,一个女儿。 李道彦便是李神通将军一脉留下来的长子,不仅仅在军中任职,而且还是现在的家主。 他这样的人,应该好好坐镇家里才是。 可能父皇也是这么认为的。 见皇兄带着苦恼回来,李丽质问道:“今天各县又在为难皇兄了?” 李承乾摇头道:“他们不敢。” “那是父皇为难皇兄了?妹妹这就去告诉母后。” “父皇也没有为难孤。” “那就好。”她又俏皮地笑了笑。 今天进行了大扫除,东宫打扫得洁净,充分证明了这个妹妹的管理与号令弟弟妹妹的能力。 地面上看不见一根杂草,窗户还是旧的,可清洗之后,也跟新的似的。 对东宫的弟弟妹妹来说,东宫也是他们的家,家就要打扫干净,这又是一次锻炼弟弟妹妹团结与行动能力。 李丽质道:“今天父皇让人送话来,说是明天午时会在兴庆殿宴请诸将,让皇兄也一起去。” 李承乾洗着手道:“无妨,孤走一趟吧。” 东宫太子回来,小福也做好了晚饭。 小福做事总是不紧不慢地,从来不会着急,哪怕她不能同时做两件,但她收拾东宫从来都是有条不紊的。 李治麻木地看着她将碗放好之后,再放筷子,明明可以碗筷同时放的。 而后小福便领着东宫的几个宫女去崇仁殿用饭。 做好这些事之后,小福的脸上都是骄傲,东宫的厨房交给她之后,她时常会有一些骄傲的神情。 不过小福还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本领,她总能在皇兄要用饭前,也就是皇兄刚回东宫,她的饭菜便做好了。 多半是东宫这两年教导出来的默契。 小福对东宫众人胃口了然于胸,哪位公主殿下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只是有时候不好判断殿下们的饭量,所以额外会将饼烤上。 因为随着殿下们在长个子,饭量多少会有变化,就怕不够吃。 只是李治很不理解,小福能够轻松把握皇兄什么时候会饿,什么时候需要用宵夜。 李承乾道:“用饭吧。” 弟弟妹妹拿起碗筷,开始吃着饭食。 夜里,李承乾还要看一眼近来京兆府安排的事,渭北与高陵要种葡萄。 蓝田县的枣与柿子。 渭南县的葱与作物。 三原县精心打造纺织业。 泾阳已开始全部换成小麦种植了。 …… 作为东宫太子,只需要在这些安排上做一些微操就可以了,当舅舅与房相排除众议之后,这个关中农事也终于彻底落在了孤这个东宫太子身上。 夜深了,李丽质便端了一碗馄饨来,“母后说过让皇兄到了夜里早点休息。” 李承乾吃着馄饨,颔首没回话。 李丽质坐在一旁吃着馄饨,也看着这些文书上的内容很,好奇道:“都说十六岁的太子不该执掌如此大权的。” “这是谁说的?” “长安的一些权贵吧。” “他们是担心孤触及他们的利益。” 看皇兄不在意的神色,李丽质也不在意了,跟着皇兄学习的这两年,极大地弥补了她在自己身份上的认知,以及在公主身份与黔首之间的区别。 皇兄最想做的除了让关中富裕起来的同时,更希望让关中的乡民在务农的同时,还能够有足够的收入,也就是就业。 有了就业位置,哪怕就业的位置是空缺,只要让人们知道关中能够赚到银钱。 那么在这种需求下,一旦形成规模,关中的人口就会越来越多,从而造就更多的财富,更庞大的生产力。 从生产关系上来说脱产到一定程度的权贵人群,他们已不存在生产关系了。 李丽质吃完了馄饨,就拿着空碗离开,皇兄的寝宫中又剩下了她自己。 弟弟妹妹也刚吃完馄饨,东阳正在洗着碗筷,她看向皇兄的寝殿问道:“还没睡?” 李丽质打了一些井水,倒入木盆中,将碗筷放入木盆中,洗着一边回道:“可能还要一两个时辰才会睡吧。” 东阳又道:“皇兄要做的事太多了。” 李丽质笑着道:“那就多帮帮皇兄。” 姐妹俩坐在一起,东阳低声道:“我不如姐姐有天分,不知该如何帮助皇兄。” 李丽质小声道:“今晚就和你讲讲皇兄的生产关系。” “生产关系?记得皇兄讲过,后来就不讲了,只与姐姐讲这些。” “那是皇兄怕你们听不懂,等稚奴他们再长大一些,皇兄会全部传授给我们。” 李丽质又道:“其实明悟了生产关系之后,你就会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简单。” 东阳点头道:“有劳姐姐了。” 翌日,早朝上兵部尚书侯君集念了一个急报,伊犁河谷的咄陆可汗死了,他的弟弟继承了可汗的位置,也就是沙钵罗至利失可汗。 与此同时有一个不满咄陆一系的部落首领,逃到了伊犁河以西,此人名叫欲谷设。 欲谷设因不满咄陆一系的亲唐作派,带着族人迁到了西面之后,便打算自立可汗。 伊犁河谷的一系列变动传到了朝堂上。 西突厥是动乱了,这一年都快换了三个可汗了,而这些可汗中多数都在亲近大唐与敌视大唐之间动摇。 或许几年之后,正在安好享受富贵的高昌王会发现,如今西遁的欲谷设会杀回来,成为他的梦魇,高昌的存亡与这几方突厥的动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自现在薛延陀可汗与阿史那的战事,后来会涉及到更大的恩怨,从而牵动各方势力,乃至如今横跨几千里外的在伊犁河以西的欲谷设。 侯君集朗声道:“高昌王派人送去了贺礼,并且还请大唐天可汗册封,他们承诺,得到册封之后会去征讨欲谷设。” 李承乾看向坐在皇位上的父皇。 李世民答应了这件事,愿意给他们册封。 退朝之后,已是晌午了,今天还要去应付父皇的宴席。刚走出太极殿,便见到平时跟在父皇身边的老太监站在这里,他躬身道:“太子殿下……” “孤知道了。”李承乾打断他的话。 “陛下嘱咐了,魏王殿下与吴王殿下也要一同去。” 刚走出太极殿的李泰与李恪也停下了脚步。 李承乾道:“伱们与孤一同去吧。” 两个弟弟行礼道:“喏。” 兄弟三人跟着这个太监,李恪走上前问道:“皇兄,伊犁河那边闹成这样了,今年来朝使者一定也会很多吧?” 眼下已经十一月了,吐蕃使团现在还在长安,波斯使者也还在,今年各国使者多半也都入关了。 李泰道:“其实高昌王是个鼠首两端的人,谁当了可汗,他就给送金银的。” 李恪点头道:“是很讨厌。” 李承乾揣着手走着,一路上很沉默。 跟着这个老太监走入兴庆殿旁的一个偏殿,而在正殿各路将领也都到得差不多了。 在偏殿中多数是年纪相仿的人。 军中对改制成折冲府的变动很顺利,父皇宴请诸将是为了庆贺这一次的顺利结果。 正殿是各路将领,偏殿中则是诸多将领的孩子,其中多数都是长子。 兄弟三人刚走入这处偏殿,殿内当即就安静了。 众人纷纷作揖低着头,向太子行礼。 李承乾一直走到上座坐好,看着还行礼的众人,轻声道:“都不用多礼,坐吧。” “喏!” 众人这才应声坐下, 隔壁的正殿传来了欢声笑语,大将军饮酒作乐聊得很开心。 而此刻偏殿内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吓人。 只有宫女太监们端来了饭食,与碗筷落下碰撞时的动静。 本来大家还是有说有笑的,太子殿下一来,众人都不敢大声讲话了,甚至有人呼吸都是很小心的。 这位太子给众人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当今太子手握关中大权,三个辞官的县丞,一个被抓了,一个举家逃离关中,还有一个哭着跪在吏部外,将官职又求了回来,这多半是因怕死。 而在当朝权贵二代们眼中,这位太子很少在他们之间走动,与太子走得近的只有杜荷与程处默。 别说县官了,就算是宗室中人都清楚,这个太子殿下为人严苛,李元昌只是议论了几句太子,就被太子命人揍了一顿。 可事后呢?太子只是被禁足,揍了自己的叔叔,反倒和没事的人一样。 被禁足又如何?太子连当今陛下都敢顶撞。 换言之,太子殿下为人孤僻,得罪太子的人目前来看都没有好下场。 隔壁的正殿又传来了欢笑声,笑声很响亮。 而此刻的偏殿,殿外的秋风吹过,偏殿内一群少年人各自而坐,多数低着头,没有人开口吱声。 甚至有几人如坐针毡,这种氛围,令人大气不敢出。 李承乾坐在上桌,众人脸上的神情一览无余,看着眼前的酒樽,酒水有些浑浊。 眼看太子将这个酒樽放在一旁,宫女当即跪下来道:“奴婢忘了太子殿下从来不喝酒水。” “换茶吧。” “喏。”这个宫女双手颤颤巍巍地拿过酒樽,又换上一碗茶水。 这一幕看得众人纷纷低下头,甚至能够听到有人咽下唾沫的声音。 如果伺候在这里的是东宫的宫女,多半能够明白殿下的习惯,眼前这些宫女都是父皇安排的,年纪也更大一些。 她们顶多只是打听了一番东宫太子的习惯,能记住多少,安排得有多好,也都看她们自己的能力。 隔壁又传来了欢笑声。 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望向距离最近的位置,见到一个熟人,道:“崇义兄?” 李崇义连忙行礼道:“太子殿下。” 听到殿下终于开口了,众人这才长出一口气,余光打量着李崇义。 “近来都没见你,最近忙什么呢?” “临近入冬了,宗室还在等着太子殿下何时将今年的俸禄送下来。” “原来如此,快了吧,就这几天了。” 李崇义笑着点头,“有劳殿下了。” 李承乾侧坐着,又道:“是孤有劳崇义兄主持宗正寺事务。” 目光移动看向另一人,李承乾问道:“这位是?” 李崇义介绍道:“是秦琼大将军的长子。” 对方起身行礼,道:“秦怀道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笑了笑,道:“孤说过了,不用多礼的。” 随后太子殿下,扫视所有人,朗声道:“你们都不用拘束。” 话虽这么说,可在场的人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了,而后还是一样地拘束,有人想要拿起一片羊肉,装作轻松地放入口中,看众人都没有吃,还是放下了。 隔壁正殿又传来了欢笑声。 不多时又有宫女来了,太监领着宫女来,朗声道:“陛下有旨,献舞给诸位。” 话音落下,宫女在殿内翩翩起舞。 只是这里的气氛很古怪,气氛冷冰冰的,众人拘谨而坐,多数都低着头。 宫女们的舞蹈也僵硬了许多。 太监走到一旁,低声道:“太子殿下,陛下请殿下过去一趟。” 李承乾站起身跟着这个太监,从一旁的过道走到隔壁的正殿,此刻正殿内,程咬金与李大亮正在最中央比划着拳脚。 走到满面笑容的父皇身边,李承乾道:“父皇,有何吩咐?” 李世民举起酒碗,道:“给诸位将领敬酒。” “喏。”李承乾接过酒碗,向在场的人朗声道:“孤敬诸位大将军。” 众人纷纷行礼,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李世民问道:“你那边都是这些大将军家中的孩子,此刻如何?” 李承乾放下酒碗,笑着道:“挺好的,大家聊得很愉快,相处也很融洽。”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陈仓县尉 李世民神色满意地点头,低声对身边的儿子道:“那些小子以前也都是混迹在朕眼前的,说来朕也是看着他们长大。” 李承乾也低声回道:“孤会照看好他们。” “嗯,你且过去吧。” “喏。” 李承乾又看了看诸多将领,又走向一旁的偏殿。 偏殿内,宫女还在舞动着长袖,跳着舞。 李承乾走入殿内,这里的少年人还是一样端坐着,有人闭目不言,还有人只是看着宫女跳舞,一言不发。 坐下之后,李承乾问着一旁的宫女,道:“这是什么舞。” 宫女回道:“殿下,是汉时的铎舞,多有来宫廷宴席。” “这舞要这么久啊。” “回殿下,她们已经舞有三次了。” 李承乾蹙眉道:“是觉得孤不满意?” 宫女慌乱道:“奴婢万万不敢这么想。” 太子不说让她们退下,她们就要一直跳。 李承乾长出一口气,缓缓道:“行了,你们退下吧。” “喏。”领头的女官停下动作,柔声回了一句,这才带着众宫女退下。 再看在场的众人,有个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戴幞头。 不过薛万备是少年便跟随薛万均大将军征战,少年将领中应该是与李道彦相当的年轻将领。 见气氛又恢复了安静,宫女都退下了,眼下众人依旧端坐。 注意到太子的目光,李崇义顺着目光看去作揖道:“殿下,这是薛万备将军,万备一直都在军中任职,这些年戍守剑南道,坐镇蜀中,如今他想着迁回关中任职。” 话音刚落,在座的少年人纷纷看向他。 安静了片刻,李承乾手里拿着茶碗。 薛万备连忙起身行礼,“太子殿下见笑了,其实……” “坐吧,孤说过了不用拘礼。”李承乾打断他要说的话。 “喏。”薛万备重新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正腰杆笔直,又道:“殿下,兄长年事已高,又有旧疾缠身,不忍看着兄长被病痛折磨,想要回来照顾。” 说起薛万均的身体,如今有孙神医正在照看,其实孙神医照看了很多人,不仅仅是薛万均大将军,还有秦琼的大将军。 孙神医除了编写药经之余,便是在长安到处给人看病,上到母后与爷爷,或者走卒贩夫,还有别人家的仆从。 至于药材钱,便是长安城大善人杜荷一直在给。 孙神医看病是不收钱的。 薛万备接着道:“末将一直想要回关中调任在关中哪怕不在长安,只是一个卫府也可,可末将说了许多次,兄长一直不答应。” 李承乾放下茶碗打量着他,三十多岁的年纪,模样神似薛万均将军,就是壮实了不少,整个人长得粗糙。 “这件事孤会安排的。” 闻言,薛万备又起身行礼,“谢殿下!” 李承乾蹙眉又道:“近来军中刚刚改制,有许多位置空缺,好了,坐吧。” “喏!” 这人又板正地坐下来了。 隔壁正殿,忽然听到一声怒喝,“好大的胆子。” 闻言,李承乾起身走到正殿旁,目光悄悄看着这里的情况。 几个少年人见状,也纷纷起身,效仿太子凑近去看,有的扒着门探出个脑袋,有的俯耳贴墙。 李承乾则是光明正大地站在正殿与偏殿之间的一处过道上,只见父皇指着一份急报怒道:“刘仁轨大胆!!朕亲封都尉,竟被他打死了!” 听到刘仁轨这个名字,大致就有点印象了,其实在近来看中书省卷宗时就见到过这个名字,那时还是爷爷在位时期,此人因才学了得,被爷爷看重。 之后又从吏部的文书中看到,两年前刘仁轨被调任陈仓任职县尉。 刘仁轨,汉章帝刘炟之后年少贫孤,胜在谦逊好学。 一场酒宴因一份急报而被打乱,一众将领纷纷退下。 李承乾看着父皇苦闷喝着酒水,多半是又被气到了,走回偏殿道:“让诸位都回去吧。” 李崇义点头纷纷让众人跟着各自的爹回家。 等众人都走了,李承乾给父皇倒上酒水道:“别生气了。” 李世民灌下一口酒水,道:“一个县尉胆敢打死朕亲封的折冲府都尉!” “其实也挺好的。” “挺好?” 李承乾拿着酒壶又给父皇的酒樽中倒上酒水,低声道:“武将不受控制就会这样。” 说罢,李承乾很自然地从父皇的桌上拿起奏章,仔细看着。 其他人都走了,李泰与李恪还站在殿内,因皇兄也还没走,只是现在看着皇兄就坐在上座,与父皇相对而坐,背对着两人。 皇兄神色淡然,一件让父皇恼怒的事,对皇兄来说好似不是什么大事,还拿起父皇的急报就这么看着。 要换作自己,绝对不敢在父皇发怒的时候这么做。 李承乾看罢急报,神态轻松,低声道:“刘仁轨也才三十四岁呀。” 李世民道:“朕当年并不觉得他多么恃才傲物,本想让他去陈仓磨砺几年。” “父皇先不要因这份急报生气,这是军中送来的急报,而且刘仁轨也被拿下了,可这个县尉并没有选择跑,而是打死了都尉鲁宁之后,而后依旧在他这个县尉的府衙内,处理公务。” “那又如何?” “儿臣刚刚就说了,军中将领不加以节制,像这样的事恐怕会更多。” “你的意思是朕没有管好他们。” 李承乾神色轻飘地笑了笑,在皇帝面前,这位十六岁的少年笑得很轻松,劝道:“如果刘仁轨行凶另有缘由呢?” “伱有消息?” “关中就这么几个县,刘仁轨这个名字孤看到过,再者说这件事有好有坏,如果鲁宁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杀了他反倒是好的,让军中知道他们将领不能无视法度。” “反正关中各县的官吏在儿臣手中早就活得如履薄冰了,他们现在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相对的就算是刘仁轨真的杀了鲁宁是一时跋扈,父皇反之杀他便好安抚军心。” 话语顿了顿,李承乾又道:“换个说法,如果鲁宁本就十恶不赦,父皇何不嘉奖刘仁轨,因此儿臣觉得他打死鲁宁,一定有缘由。” “好!”李世民神色从一开始的怒意,多了几分笑意,“朕与你打这个赌。” “儿臣还想向父皇替人要个军职。” “什么人?” “戍守剑南道的薛万备。” 李世民想了想,狐疑道:“你还插手这些事了?” “父皇,儿臣的朋友不多,想帮他一个忙。” “薛万均与朕说过他的家事。”少见这个儿子向自己提要求,上一次还是去年时候要商队的文书。 李世民抚须道:“就算你不说朕也会安排,那就将他迁回来,留在左武卫放在李绩麾下。”“谢父皇,过了立秋便可以修建凌烟阁。” 李世民的心情好了不少,也不再生气了,站起身,“朕去休息了。” 父子几人一起走出兴庆殿,兄弟三人看着父皇去了后殿休息。 李恪连忙道:“皇兄不该与父皇打这个赌。” 李承乾揣着手一路走着,道:“你与薛万备熟吗?” 李恪回道:“小时候见过,后来就没见过了。” 见皇兄看向自己,李泰回道:“不熟悉。” 站在两个弟弟中间,李承乾回头又看了看兴庆殿,收回目光又道:“青雀你应该开朗一些的。” 闻言,李泰挤出一些笑容,但很快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勉强,迅速收起脸。 李承乾忽然又道:“最近朝中清闲,改天一起去钓鱼呀。” 李恪连忙应声道:“好,都听皇兄安排。” 其实李泰是不想去的,可李恪答应地这么快,考虑着怎么拒绝。 李承乾忽然道:“那就决定了,明天这个时候你们在这里等孤。” 李泰欲言又止,只好硬着头皮点头,皇兄也没给拒绝的机会。 翌日,随着陈仓的急报到了,第二天押送着刘仁轨的兵马也快到了。 李承乾与李泰,李恪三人坐在渭水河边钓着鱼。 李绩与薛万备护在一旁,还有一队官兵站立在后方。 从这里远远可以见到一队人押着一架囚车路过,陈仓就在长安的西面,也就是当年刘邦暗渡陈仓夺关中的位置。 李承乾吃着一张饼,远远看着这一幕,他们沿着河边的官道而走,在这里就能看到坐在囚车中的一个人。 其人盘腿坐在囚车之内,似乎在打坐,这囚车似乎并不能影响这个人的心境。 李泰钓鱼心不在焉,他将手中的枯树叶捏碎,而后撒在了鱼线附近。 李恪望着,道:“那就是刘仁轨?” 李绩回道:“就是他了。” 李承乾面带笑容,递上一张饼给一旁的薛万备,道:“就说孤请他吃一张饼,别饿着了,好在父皇面前理论时多点底气。” “喏。” 薛万备翻身上马,过桥拦住了这队官兵,他向押送的官兵解释了几句,对方恭敬行礼。 而后径直走到囚车边上,薛万备递上一张饼,而后又言语了几句。 刘仁轨坐在囚车中,看向不远处坐在河边的三个年轻人,他也不知哪个是太子殿下,只是在囚车中矮着身子行礼。 等薛万备回来,这支押送的官兵就离开了。 “太子殿下,那刘仁轨说谢过殿下赐饼,只是他不吃。” 李承乾将身体的重量放在小椅子上,靠着后背揣着手,“为何?” “是刘仁轨说他有冤情,怕殿下是要灭他的口,等将事情缘由说给陛下之后,再将饼吃了,因此只是先谢过。” 李泰道:“收了饼又不吃,皇兄的一片好心却被猜忌,这个刘仁轨真是有意思。” 李承乾钓起一条鱼,鱼有巴掌大小,放入一旁的竹篓中。 而后薛万备看着太子重新将蚯蚓挂上鱼钩,耳边听着河水流过的潺潺声。 注意到身后的目光,李承乾又道:“薛将军有心事?” 他退后一步低头道:“没有心事。” “他们都说孤为人孤僻,行事严苛,其实哪有他们说的那般,孤其实与你们大多数人都一样。” 闻言,李泰瞧了一眼皇兄,又迅速收回目光。 李承乾又道:“有什么心事就说,最近朝中清闲,孤难得出来钓鱼。” 薛万备道:“以前不在长安,此番回来还听说许敬宗这个酷吏是太子门下的人,还与太子殿下走得很近。” “是吗?” 听到太子反问,薛万备回道:“是尉迟宝林琳他们在议论。” “许敬宗现在很有名吗?” “名满长安。” 李承乾洗了洗手,又揉着眉间,错愕道:“其实孤与许敬宗并不太熟。” 薛万备这才放心地点头。 人生就是这么多赶巧,好巧不巧,许敬宗领着几个官兵正在朝这里走来。 李绩上前拦住,只让许敬宗一人靠近太子。 “殿下,渭南的消息。” 听许敬宗开口,李承乾道:“说。” “渭南县的县丞告老了。” “又一个?” “与之前不同,是渭南县的县丞确实年事已高,已不能处理县中事务,去年就说过这件事了。” 李承乾吩咐道:“吏部答应了?” “已答应了,赵国公亲自批复的,人已准备回乡了。” “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县丞替代人选之前,就让裴行俭暂代县丞。” “喏。” “慢着。”李承乾又叫住他,叮嘱道:“老许,你也别总是给他们压力,现在渭南县的县丞告老回乡了,你亲自送一送他老人家,不用太远,送个几里地就好。” 许敬宗连忙道:“这就去安排。” 李承乾看了看天色,道:“快去吧,趁着天色还不晚,人也没走远,你算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也好,亲民一些,与万千乡民走得近一些,知道了吗?” “喏。” 随后他便翻身上马,带着人卷起一片尘土,就这么走远了。 听殿下称呼那人老许,薛万备来回走了几步,小声问向一旁的士卒,“刚刚这位是?” 士卒低声回道:“京兆府少尹许敬宗。” 薛万备神色不解地看了看太子殿下。 李泰收起了鱼竿,道:“皇兄,刘县尉到了长安一定很热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看看他,不去看看吗?” 李承乾笑道:“青雀真是一如既往地聪明。” 又失眠了,加更一章…… 最近总是失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都怀疑自己失去了睡觉这个功能。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别人的苦难 刘仁轨在史书上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但这个出身贫寒,文能直谏,武能领兵的人,确实令人过目难忘。 李承乾并不清楚刘仁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正如李泰所言,来这里是为了看看刘仁轨这个人。 心中还是很好奇的。 李承乾也站起身,将鱼篓交给李绩大将军,大将军会把鱼送到东宫,又将手中的鱼竿交给薛万备。 在河边将手洗了洗,李承乾转头看去李泰将鱼都给放了。 看着从秋雨过后终于安静下来的渭河,李承乾向着河对岸望去,就能见到不少乡民正在田地里忙碌,他们需要将桔梗收拾好,用来点火取暖,或者当作草料卖给别人。 李恪将鱼篓挂在了自己的腰间,也将鱼竿交给了一旁的薛万备。 长年戍守在外的薛万备还是第一次来长安城任职,也是第一次跟着皇子来钓鱼。 多半是太子信重的缘故,薛万备手里拿着三根鱼竿,帮着保管。 李承乾与李泰各自坐上了马车,只有李恪翻身上了马背,护卫在太子的马车边。 李绩让队伍整理了一番,这才朝着长安城走去。 与往常一样,李绩大将军坐在车辕上,亲自给太子殿下赶马。 马车内,传来太子的话语。 “薛将军?” 薛万备行礼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你是河东人?” 策马在马车边上,薛万备此刻看不到太子的神情,只能从语气上判断殿下现在的心情。 “回殿下,末将确实是河东人氏。” 薛万钧,薛万述,薛万备三兄弟都在军中任职,其中年长的也就是薛万备与薛万述的大哥薛万钧,此人是军中大将。 一家三兄弟都在给李唐效命。 李承乾接着道:“河东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不论是河东的裴氏与薛氏能臣名将辈出。” 薛万备道:“末将惭愧,不如两位兄长骁勇。” “你认识裴行俭吗?” “回殿下,不认识。”薛万备又解释道:“这么多年过了,其实薛氏一家早已没落,已不及当年了,几经战乱之后河东裴氏的人丁也不兴旺。” “你认识薛仁贵吗?” 薛万备回道:“不认识,若他是河东人氏末将可以写一书信回去,让他们将人带来。” “不用了。” 听到马车内的太子殿下回话,薛万备重重点头道:“喏。” 李承乾又叮嘱道:“大将军不用着急,孤此来是散心的。” 李绩拉了拉马儿的缰绳,让马车走得慢一些,也让太子殿下有闲心能够看看这渭水河边的秋日风光。 从长安城出来游猎的权贵挺多的,就快要到长安城时候,靠近长安的官道上,沿途上有不少买卖皮毛的商贩,搭建了不少的酒肆。 有军中兵马护送,还有两驾华贵的马车,官道上的人迅速避让,商贩停止了叫卖,路人放低了声音交谈,看着这支兵马走过官道。 直到马车进入了长安城,这条官道才重新恢复了热闹的景象。 进入长安城中,马车一直到了大理寺门前。 李泰走下马车道:“刘仁轨已被押进去了,皇兄不进去看看吗?” 李承乾望了一眼大理寺,接着道:“不用了,就在这里等着吧,反正消息早晚会送出来。” 李绩带着护送的兵马先离开了,留下薛万备与几个军卒守在皇子身边。 在大理寺对面的街道上坐下来,李承乾道:“伱的鱼呢?” 李恪稍稍回神解开腰间的鱼篓,三条鱼此刻不停张着嘴,也不再扑腾了,正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薛将军,把鱼杀了。” “喏。” 让薛万备杀鱼,再让李恪烤鱼,几人等待着结果。 不多时见到大理寺少卿,孙伏伽快步跑出了大理寺,一路朝着皇城方向飞奔而去。 跟着的还有一个押着刘仁轨而来的陈仓府兵。 李泰多看了一眼孙伏伽的背影,而后拿起一卷书坐在一旁看了起来。 李恪用几根木条将整条鱼撑开,就在街边生火开始烤鱼。 看书之余,李泰看了看一旁,见到皇兄揣着手靠着墙而坐,闭着眼像是在闭目养神。 心中烦闷的李泰想不明白,皇兄为什么对别人的苦难这么在意。 还有许敬宗送来的渭南县的消息,让裴行俭暂代渭南县县丞一职,说来说去,京兆府就是太子门下的,这渭南县也早晚会成为太子说了算的地方。 再看一旁的皇兄李恪,他还一脸笑盈盈的烤鱼,满脸的都是没有烦恼的样子。 明明盯着手中的这卷书看着,李泰发现根本看不进去。 一个穿着青衫,一副文人打扮的中年读书人路过大理寺,他见到了三个衣着华贵的少年人,身边还有甲士护卫,多半是这长安城的权贵子弟。 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再看眼前几个少年纨绔,越想越不好受,近来这长安城的少年纨绔越来越多了。 他指着几人道:“尔等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大理寺门前,竟生火烤鱼吃?” 李恪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责骂的人,也没有搭理。 薛万备将手放在腰间的横刀上,上前瞪着这个喊话的读书人。 对方退后,指着这几个纨绔又嘟囔了几句,便快离开了。 准确来说这大理寺就是这三个少年人家里的父皇开的。 大理寺的俸禄都是太子在发放的。 懂事的大理寺官吏都不敢来打扰。 刘仁轨被押进了大理寺之后,至今没有动静。 不多时又有官吏快步跑回了大理寺。 李泰道:“薛将军,去问问怎么样了,孙少卿应该是将此事禀报了,他怎么没有回来。” “喏。” 薛万备匆匆跑去问了几句,而后回来道:“禀殿下,孙少卿去面见了陛下,将陈仓的事说了之后,陛下惊怒交加。”李承乾稍稍点头,问道:“鱼烤熟了吗?” 李恪依旧烤着鱼,又道:“还没熟。” “那就再等等。” 又过了小半刻,就见到孙伏伽一手扶着官帽,脚步匆忙跑来,李承乾朗声道:“孙少卿。” 闻言,孙伏伽匆匆走来,作揖道:“太子殿下,魏王殿下,吴王殿下,你们不该在这里烤鱼的。” 李承乾低声道:“青雀带钱了吗?” 李泰道:“啊?” “大理寺门前生火属于不敬官衙,罚钱五百,苦役半年。” 孙伏伽道:“苦役可免,但太子殿下明知故犯,不该是五百钱,该是一贯钱。” 见李泰神色尴尬多半拿不出钱,李承乾道:“找杜荷要。” 孙伏伽又道:“太子殿下在此处是等消息?” “嗯,父皇打算怎么处置刘仁轨?” “还未有决断,不过陛下多半没有多余的心思处置刘仁轨了。” “何出此言?”李泰有些诧异。 “唉!”孙伏伽重重一声叹息,道:“押送刘仁轨而来的官兵递交了一卷罪状,是虞宁被册封折冲府都尉之后祸害一方乡民,陛下惊怒交加,如今下官心里还是很敬佩刘仁轨。” 李承乾从火边拿起一张烤热的饼,而后将李恪烤好一条小鱼夹在饼中,撒上一些椒盐之后,便快步走向大理寺,回头又对几人道:“你们先回去吧。” 李泰与李恪相顾无言,灭了眼前的火堆,让薛万备收拾好,便各自离开了。 大理寺内,这里显得有些阴冷,衙内很安静,三两个小吏站在一旁,没有讲话。 唐朝的民风是彪悍的,大唐的官吏更是彪悍,尤其是这个王朝建设的初期阶段。 一个都尉被一个县丞活活打死,这件事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可事实就是发生了。 现在这个杀了都尉的凶手就这么坐在大理寺内,盘腿而坐。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刘仁轨道:“陛下要将下官杀了吗?下官什么时候可以见到陛下。” “你只是一个县丞,皇帝还没必要见一个县丞。” 听到身后传来的话语声,刘仁轨失落一笑,道:“陛下应该见下官的,我杀了陛下的亲封刚提拔不久的都尉。” 李承乾站在他身后问道:“你后悔吗?” 刘仁轨道:“后悔。” “为什么后悔?” 刘仁轨的眼睛红着,他低头道:“起初虞宁欺凌乡里,下官只是劝说他可他一次又一次越发张狂,下官身为县丞维持一县安定,不杀了他,陈仓县数千乡民的人心难以安定,如果陈仓的乡民成了乱民作乱,下官万死难辞其咎。” “因此下官杀了他,杀了他之后,下官见到了陈仓乡民的目光,那一刻便觉得杀了他是值得的。” “下官会后悔是因为应该在虞宁被册封折冲都尉之前就该杀了他,如此也不会让军中蒙羞。” 李承乾手中拿着一张还热乎的饼,道:“那你还是不后悔。” 刘仁轨缓缓道:“我现在要死了吗?” 李承乾颔首道:“多半是要死了。” “呵呵呵……”刘仁轨忽然笑了笑,缓缓道:“死就死了,我问心无愧,死了也不丢脸面!” 安静的大理寺内,身后又传来了话语声。 “有些人死了只是死了,可有些人死了之后会名留青史,你可以就当自己已经死了,死了之后就要迎接一次新生。” 言罢,刘仁轨缓缓扭头看向身后的人,他还有些微红的双眼看向这个年轻人。 他穿着圆领长袍,衣着名贵,站得笔直,看着年纪不大,还没到蓄养胡子的年纪。 “送你的饼还在吗?” 见刘仁轨愣在当场,孙伏伽道:“太子殿下问你送你的饼还不在不在。” 闻言,知晓了身后之人的身份,刘仁轨慌忙站起身行礼道:“罪臣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又重复问道:“孤送你的饼呢?” 刘仁轨将怀中的饼拿出来,可能是因他的衣服是脏的,此刻拿出来饼也有些脏脏的。 “罪臣猜忌太子殿下好意,罪臣羞愧难当。” 李承乾将手中夹着鱼的烤饼放入他的手中,吩咐道:“吃吧。” “谢殿下。”刘仁轨现在有些迷茫,拿过饼就吃了起来,一路从陈仓被押送到长安,他早就饿坏了,已经两天一夜没有进食。 孙伏伽命人给他端来一碗凉水,而后与太子坐在一旁,低声道:“从陈仓来的消息,听说这个刘县尉被押送来长安,陈仓的许多乡民都在相送。” 李承乾道:“如果真被父皇赐死了,朝中也无话可说,因他打死的是个都尉,可惜了……” 孙伏伽道:“殿下,下官敬佩刘县尉的为人,如果就这么死了确实太可惜。” 看刘仁轨还在吃着饼,吃得太快咽不下口中的食物,他就喝下一碗水。 李承乾打量着这个人,还挂着短短的胡子,发髻很凌乱,只是这人的眼神很坚定。 孙伏伽低声道:“太子殿下,这个刘仁轨自小就贫孤,而且年少好学,传闻他是汉室宗亲之后,当年太上皇还在位,十分看重他,也给了优渥的待遇,可都被他拒绝了,任职陈仓县尉以来一直恪尽职守,不曾有懈怠。” 所以呀,老天是眷顾大唐的,即便是大唐有很多坏人,可这个大唐也有很多好人。 刘仁轨是好人,可能是他自小的遭遇,因此他对寻常的黔首乡民有着别样的感情。 哪怕他觉得,这一次他一定会死,杀了都尉之后只恨杀得晚了,身为都尉不够心狠。 为民除害这种事,说来身为一县县官,有什么好犹豫的? 刘仁轨吃完了两张饼与一条烤鱼,起身行礼道:“谢太子殿下!” 李承乾看着他笑道:“孤在这里等着父皇的安排。” 言罢,刘仁轨继续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膝盖上,闭上双眼一次次用力地呼吸着。 不多时,殿中侍御史张行成走入大理寺内。 孙伏伽忙起身相迎道:“张御史。” 张行成看向盘腿坐在地上的刘仁轨道:“这就是刘县尉?” 孙伏伽点头道:“正是。” 刘仁轨依旧端坐着没有回话。 “倒是佩服你。”张行成朗声道:“陛下说了,往后若有折冲府都尉如虞宁这般作恶,地方县官可以将其拿下,并且不追究,但要据实禀报!”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忠直的臣子 杀不杀刘仁轨是个很复杂的议题,首先要杀得有价值。 杀了他可以安定军心。 可现在的刘仁轨身为陈仓县尉,深受陈仓县民爱戴。 如果不杀他,皇帝就可以收获万千民心。 张行成朗声道:“陛下旨意,刘仁轨治理陈仓县有功,深受乡民爱戴,特此任咸阳县丞,望以往维持作风,刚毅正直。” 刘仁轨朗声道:“臣领旨。” “太子殿下,下官就告辞了。” 李承乾作揖道:“有劳了。” 张行成重重拍了拍刘仁轨的肩膀,便迈着大步离开。 咸阳县是汉时的新城县,在咸阳原之上,位于泾阳县与始平县之间,是武德年间重新划出来的县,是京畿道中的重县之一,属京兆府管辖。 而且毗邻长安,是关中要地,也是连接泾阳的要冲,处于渭河的上游。 “这一次打赌,孤赢了呀。” 忽听太子殿下低声一句,孙伏伽蹙眉道:“殿下刚说什么?” 李承乾道:“没什么。” 刘仁轨手捧着官印与官服,激动得手有些颤抖。 孙伏伽道:“刘县丞,如今你不用担心会不会死了。” 他缓缓将官服与官印放在地上,快步走到了大理寺外,朝着太极殿方向俯身行礼,朗声道:“陛下圣明,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他的声音很响亮,此刻还穿着囚服,站在夕阳下,路过行人纷纷看过来。 而后他又匆匆跑进来,将官服与官印捧在手中。 李承乾道:“刘县丞休息一晚,明天再去上任吧。” 注意到他此刻穿着单薄的囚服,多半还没有住处,李承乾又补充道:“长安城有一个大善人,名叫杜荷。” 又看一眼,李承乾又道:“杜荷是孤的好友,如果寻不到住处,你可以先去他那边暂住一晚,孤……” 一番欲言又止,李承乾准备离开,又道:“反正杜荷是一个大善人,你去了就好。” 孙伏伽送别太子,看着还呆立在大理寺门外的刘仁轨就也让人关上了大理寺门,他也早早下值了。 夜色就要笼罩长安城,刘仁轨问了几个路人,便知晓了长安大善人杜荷的府邸。 原来太子殿下所言的大善人就是当年杜如晦的孩子。 刘仁轨在门前说清楚了来由。 其实刘县尉的名声早就在他被押入大理寺的时候,便传开了,而后又被封为了咸阳县县丞。 这个传闻犹如爆炸一般,传遍了朝野与满长安城的权贵耳中。 小厮领着人刘仁轨进门。 杜荷家的府邸装点很名贵,处处透露着规矩,甚至在院子里放着一个大布袋子,大布袋子里放满了铜钱。 就连在这里的小厮,他们衣着都是很名贵的,扫视了一圈有一桶桶的葡萄酿,还有玉樽,甚至就连地上铺着的都是珍贵的玛瑙玉石。 “这……” 小厮解释道:“杜荷公子很烦这些玉石,想卖又不好卖,就用来铺路了,来这里的客人要是有看上的可以挑一些走,要是能够都带走,杜荷公子还会再送葡萄酿谢过。” 刘仁轨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感觉有汗意可明明没有汗水。 小厮领着他来到一处院子,这处院子里也有许多葡萄酿,石桌上放着的是翠绿色的玉碗,还有玉石雕刻成的棋子。 许敬宗与上官仪,孙思邈三人就在这里,此刻三人正在打牌。 小厮道:“杜荷公子得知刘县丞要来,特意安排了一间房,您看这间如何?” “不!”刘仁轨退后一步。 “不喜欢吗?”小厮先有错愕,而后释然道:“无妨,府中还有更好的房间。” 刘仁轨道:“不,这房子太好了,本官不能住。” 正在打牌的许敬宗瞅了一眼来人,低声道:“他就是刘仁轨?” 上官仪道:“就是他。” “做事要专心!”孙思邈打出最后五张牌,抚须笑道:“老道赢了。” 许敬宗叹息一声,整理着牌。 最后刘仁轨一路退到了杜荷府邸的门前,他没有选择杜荷为客人准备的房子,而是住在大门边上的小房子,那是府中看门的门房所住的。 而且他是抱着官服睡在了地上。 府中下人不忍心,还是给他盖了被褥。 就这么睡在地上过了一夜,天一亮刘仁轨逃命一般地离开了杜家的府邸。 杜荷睡醒的时候,穿着单衣正在晨跑,而后要练习箭术。 太子殿下每天要练,因此晨练也成了杜荷的习惯,地面上还有些霜,深秋的清晨很冷。 杜荷的箭术很差,拉弓搭箭瞄准五十步外的靶子,一箭放出,箭矢根本没有碰到靶子。 小厮在一旁说了刘仁轨的事,他纠结道:“公子,这位刘县丞也太古怪了。” 杜荷放下手中的弓,用金盆洗手之后,道:“既然是太子殿下安排的,府中上下就要照顾好。” “公子莫要为难小人,小人安排得很周到,只是他不领情。” “我们杜府就算再富裕又如何?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给的,就算我手中有再多的钱财,对太子来说让杜府富有是太子的一句话,让杜府没落也是太子的一句话。” 杜荷又道:“太子给的富裕,杜府上下没齿难忘,没照顾好刘县丞是我们的过失,我会向太子殿下请罪的。” 小厮委屈地站在一旁。 杜荷看了他一眼,道:“今天开始伱就去咸阳县,带够银钱,但凡刘仁轨缺什么,要什么,你都去安排好,若再安排不好,你就去泾阳造肥皂吧。” “喏。”小厮慌张地应声,快步离开。 忙完这些杜荷用了饭食,写了一份告罪的信让人送去东宫,便跟着许敬宗去了京兆府,今年冬季还有一场互市,泾阳县依旧是互市的大头,因此有些事杜荷一定要一起去商议的。 皇帝依旧是个英明的皇帝,能够接受直谏的忠诚,死了一个都尉却还能提拔一个忠直之臣。 对皇帝来说这个选择是最好的,从利益的角度来看也是最划算的,不仅仅能够万千的民心,对朝中官吏也是有好处的。 今天的早朝上,李承乾就注意到许多如魏征,马周,张行成一系的直臣面对父皇时的眼神也多了许多敬意。 下了早朝,回到东宫,一边吃着面条,看着杜荷的来信。 李孝恭吃面的动静很大,觉得炸酱面的酱汁不够,还又挖了一大勺酱料,放入碗中搅拌之后咽下,一边吃着问道:“听说殿下与陛下有一个赌约,还是太子殿下赢了。” 李承乾的目光还在信上,道:“皇叔怎么知道的?” 李孝恭道:“魏王殿下与王老先生说了,之后魏王府的人就都知道了,老夫就听到这件事。”李承乾将杜荷的信放在一旁,其实杜荷安排得很好,可能刘仁轨心里是惧怕富贵的,毕竟他不像许敬宗与上官仪。 “信上说什么?” “刘仁轨在杜荷府上过了一夜,竟然睡在下人的房间,而且还睡在了地上,只是借了个屋檐。” 李孝恭道:“这刘仁轨当真是个直臣呐。” 李承乾道:“而且还很忠心。” 吃着面条,就看到徐孝德朝着这里走来。 自从他任职工部侍郎以后,就很少与东宫走动了。 “太子殿下,修缮凌烟阁的预算都准备好了,于詹事也看过了,一共二十贯钱。” 李承乾颔首道:“去安排吧,今天就动工。” “喏。” 凌烟阁终于动工修建了,最近陛下的心情很不错,看着凌烟阁的图纸也很满意。 “承乾也不是事事都为难陛下,只不过凡事都要精打细算。”长孙皇后给小兕穿着衣裳道。 “他是能精打细算,恨不得一文钱当一贯钱用。” 小兕子也重复道:“精打细算。” 长孙皇后笑道:“对,你皇兄是个精打细算的人。” 李世民放下图纸,坐在立政殿外,心里还是膈应与儿子的赌约输了这件事。 “你说是谁通风报信?将陈仓的消息提前送给承乾的?” 长孙皇后给小兕子收拾好,道:“陛下怎么还耿耿于怀的。” 李世民神色有了几分不满,总觉得被儿子给算计了,“朕不知道这小子赢了会提什么要求。” “不论什么要求,承乾都不会让陛下为难的。” “他不让朕为难?”李世民满脸的不信,道:“那小子为难朕的时候还少吗?” 不多时,李丽质与东阳出现在殿外,她们是来见母后的,今天姐妹俩打扮了一番,因要再与母后一起见权贵家的一些女眷。 长孙皇后抱着小兕子,领着一队宫女与两个女儿离开了立政殿。 留下皇帝独自一人,看着满地的落叶发呆。 在皇宫西苑的一角,这里有一个园,皇后在这里约见了当朝几位国公家的女眷。 李丽质一走到这里,便吸引不少人的目光,这位长乐公主很少出现在人前。 许久不见了,这位公主殿下长高了许多。 李丽质与东阳穿着齐腰的长裙,脚穿布鞋,恭敬地向眼前几位妇人行礼。 皇后在上座坐好,便与几个妇人交谈起来。 李丽质与东阳走在一起,便有其他几家带出来的小姑娘走在一起。 “当初秋日游园,没有见过公主殿下。” 讲话的是孔颖达家的孙女。 李丽质道:“我们与母后父皇在一起。” “难怪没有见到公主殿下。”一旁又一个姑娘说道:“倒是在曲江池边见到了太子一面。” 李丽质笑着问道:“你们觉得皇兄如何?” “太子殿下……” 几个姑娘彼此相看,很是牵强地笑了笑,道:“太子殿下很是俊朗。” 李丽质道:“我知道了,你们都不喜欢皇兄。” 几个年龄相仿的连连摇头哪敢这么说。 有一个姑娘低声道:“太子殿下确实很好,只是……” 看对方欲言又止,东阳又询问道:“只是怎么了?” “我们都觉得太子殿下……很危险。” “危险?” “嗯。”有人赞通道:“太子殿下的眼神很危险,不敢直视。” 李丽质双手环抱在前,脚步走在一片快要枯萎的丛间,其实到了春天这里很美丽,会有很多的卉。 因母后身体的缘故,也只有在秋季的时候才能来这里走动。 不论是粉还是烟尘,都会让母后不舒服。 东阳低声道:“那你们都没有与皇兄说过话,就觉得皇兄危险。” 李丽质心中明白,东宫的弟弟妹妹都是护着皇兄的。 哪怕外人说皇兄的不是,弟弟妹妹都会不高兴。 东阳一句话,让一众姑娘都低下了头,不敢多言了。 随后,李丽质也不愿意与她们走在一起,而是坐在了母后的边上。 长孙皇后喝着一碗茶水,道:“丽质,你与她们的谈得如何?” 李丽质神色不悦道:“这些人都不喜欢皇兄,她们还说皇兄很危险,她们很害怕。” 有时候承乾不经意的眼神确实令人难忘,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眼神。 东阳道:“皇兄只是在曲江池匆匆一面,她们就这般断定皇兄的不是,这些姑娘不过是人云亦云。” 在这里坐了小半个时辰,李丽质与东阳分别拿着一卷书,只是自己坐着看书,身边是母后与几个妇人的交谈声。 直到母后准备离开了,姐妹俩不屑地看了一眼这些行礼的姑娘,也跟着母后离开。 一路走着,长孙皇后低声道:“丽质,往后她们若真有什么言语冒犯了,也不要在人前表露出来。” “女儿知道了。” 这姐妹俩是为了护着她们的皇兄,当今太子在朝野的议论很多,这些议论有好有坏的。 孩子们能够团结一心是好事,身为皇后也放心了许多。 李丽质道:“母后打算什么时候让皇兄成亲?” 走过宫中的小道,一路从太极殿路过,长孙皇后低声道:“等你皇兄年满二十吧。” 李丽质放心了不少,道:“那皇兄还有几年可以慢慢考虑。” 回到东宫的时候,皇兄就在前殿给弟弟妹妹讲课,近来朝中清闲皇兄也得以有了空闲,亲自教导弟弟妹妹。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刘仁轨的新生 皇兄给弟弟妹妹所讲的课是有关立方体,从立方体的六个面开始讲起,并且让弟弟妹妹尝试画立方体。 这些课李丽质都听过。 东阳是这群孩子中的尖子生,她早就完成了今年的学习任务,已经初步掌握了几何题的应用。 十三岁的东阳帮着小福将一些木柴放好。 这都是宫里给的木柴,东宫不需要自己劈柴,每天都会有太监给送来。 用小福的话来说太子殿下是喜欢整齐的,就算是东宫的柴房也要干净整齐。 东阳抬头看去,木柴贴着墙面一块块码放整齐,又像是垒起了一堵墙,所有的木柴都是朝着一个方向。 小福将一条大小合适的木柴捅入有些稍大的缝隙中,而后用木锤敲打进去,如此这堆木柴码放整整齐齐,看着赏心悦目。 东宫的孩子都很懂事,宁儿坐在一旁整理着一些鸭蛋,脸上带着笑容,其实小福自己也是个孩子。 安宁的岁月里,总是有一些小波折,波折过后一切又都恢复了宁静。 刘仁轨来到咸阳县的第三天,早晨时分,地面上还结着霜,他一手拿着咸阳县的田册与咸阳县的户册,对照着这里的乡民居住的屋子,也在亲自丈量着田亩。 杜荷派来的小厮不敢在刘仁轨面前放肆,又怕人将他赶走了,于是便留下来帮着丈量田地,成了刘仁轨的下属。 刘仁轨的妻子正怀着孩子,昨天才将她的妻子从陈仓县带到咸阳县,此刻正在府衙内,整理着卷宗与一些衣裳。 每天辰时,刘仁轨便要坐在县衙内,处理县里留下来的公务。 以前的县丞走了,留下了一堆事。 回到自己的县衙,刘仁轨刚坐下,便有人大步走入县衙。 来人正是京兆府的许少尹,身后跟着的还有郭寺卿,裴行俭。 刘仁轨见到来人,躬身行礼道:“敢问当面是?” “下官司农寺卿。” “渭南县县尉裴行俭。” 等身边两人介绍完,许敬宗自我解释道:“京兆府少尹,你我在杜荷公子的府上见过。” 闻言,刘仁轨了然道:“原来是名满长安的酷吏许少尹。” 许敬宗并不在意别人称呼他这种酷吏这种名号,唐朝人也喜欢往别人身上打标签。 虽说是个坏名声,可对许敬宗来说,如果治理关中需要这个名号,并且还能让太子殿下满意,这就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况且,许敬宗也没打算改变自己,因为他人看法来改变从而活在别人眼中是一件很累的事。 打量着这处府衙,因这里毗邻长安,因此咸阳县也是关中的重县,这里的府衙建设与维护上,比其他县都要好。 当然了,许敬宗很羡慕刘仁轨。 这样的人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心里更明白这个刘仁轨不见得与自己是一路人。 “听说那天你被押入大理寺,太子殿下还来看望过?” 刘仁轨道:“正是。” 许敬宗在一旁坐下来,递给他一张纸,道:“你且看看。” “喏。” 咸阳县受京兆府管辖,咸阳县自然也是属京兆府的,许敬宗是关中所有县丞的上官。 对此,刘仁轨很是恭敬,拿过这卷纸,细细看着,入眼几个大字立于纸上:关中各县发展要领 之后洋洋洒洒有数百字,刘仁轨整了整衣襟如临大敌,端坐品读。 许敬宗很有耐心,并不是有所的县丞都能看得进去这篇文章,耐心地等着刘仁轨的反应。 以关中各县增收为目标,各县秉持务实作风,深入了解各县县民所需,本着关中各县脱贫致富的原则…… 看完开头几句话,刘仁轨神色凝重,挺直腰板坐得更端正了一些。 大力发展各县农产特色,增加作物多样性,大力发展果蔬业同时保留现有耕种土地,维持粮食产出的保有量。 提倡县民在农闲之余参与生产,如沿街官道开设铺子,去长安找活,兼运输与货物调度,提高县民额外收入,提高在粮食欠收年间的县民扛风险能力。 …… 洋洋洒洒的话语,刘仁轨琢磨地看着,每一句看完都要斟酌很久,还有各县改善风貌,积极与县民共同出资建设书舍,给孩子蒙学。 京兆府明年会根据各县发展状况评比出关中模范县。 每年的模范县京兆府都会在次年给予扶持。 裴行俭与郭骆驼也坐在一旁。 许敬宗递给他一个水囊。 “多谢。”刘仁轨道了一声谢,接过水入口咽下发现是温热的茶水,而且还有一些甜味,多半是枸杞。 许敬宗叹道:“刘县丞慢慢看,看太子殿下的文章很费茶的。” 刘仁轨询问道:“这是太子殿下的文章?” “嗯,刘县丞有所不知,现在太子殿下主持关中农事,各县县丞都要听命于太子殿下行事。” “这篇文章下官是否可以留下?” “伱留着吧,关中各县的县丞都要有一份。” “谢许少尹。” “刘县丞觉得如何?” 刘仁轨不解道:“太子殿下所言抗风险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太子觉得近来会有灾害?” 这个刘县丞的目光看着眼前三人。 郭骆驼面带笑容没有讲话。 裴行俭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县尉,他低声道:“刘县丞会错意了,太子的意思如果关中没有储备,那在灾害面前就是不堪一击的,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意义。” “还请赐教。” 见刘仁轨态度端正,裴行俭思量片刻又道:“这世上有很多事都需要老天保佑,可最不可靠的也就是老天的保佑。” 刘仁轨低声道:“此话虽说不该从我等口中说出来,但裴县尉说得不错,最靠不住的就是这贼老天。” 见识过贞观初年旱灾的刘仁轨心中最有体会。 “换言之,人才是最重要的劳动力,土地只是财富产生的一个途径而已,掌握了劳动力就掌握了财富,因此人比土地重要,掌握了人才是掌握了生产,因此那些一直想要吞并土地的世族,实际上是最愚蠢且短见的一类人。” 这是裴行俭的自己见解,也是对弘文馆那篇文章中的论述,更是他在科举考卷上所论述的观点。 尽管这个观点可能被多数人不认同。 裴行俭又道:“关中建设要以人为立足根本,各县的县民是我们最大的本钱,他们富裕了,关中也就富裕了,我本是渭南县的县尉,照理说不该管咸阳县的事,不过按照京兆府许少尹的意思,我们两县可以走得近一些。”言至此处,许敬宗站起身,道:“刘县丞觉得这篇文章如何?” “从未见过这种文章,按照文章所言,下官定当尽力行事。” 如此,郭骆驼递上一团与一些种子,解释道:“此物是,是商队从西域带来的,是一种织物,想让刘县丞在来年四月种下。” 种子不多只有十来颗,刘仁轨道:“下官领命。” 许敬宗很满意地点头,“告辞了,还有许多事要去办。” 送走了京兆府的官吏,刘仁轨来到咸阳县的河边,从河水中拉起早晚布置的鱼篓。 鱼篓中就只有一条鱼,鱼不大。 提着鱼回到府衙后院,刘仁轨将鱼杀了,烤炙之后便用一张馕饼将烤鱼卷起来。 烤得外脆里嫩的鱼带着饼入口,口感很好。 虽说没有椒盐,还有腥味,完全比不上那天在大理寺吃的那一顿香。 大理寺吃的那张饼卷着鱼,是刘仁轨这辈子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可能往后大半辈子都再也吃不上如此美味的食物了。 将手中的饼吃完,连带着烤得酥脆的小鱼一起咽下。 刘仁轨痛快地打了一个饱嗝,他抬首看向长安城,太子殿下说过有些人死了只是死了。 “你完全可以就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从现在起可以你就要迎接新生,从今往后你的人生就不一样了,你已新生了。” 京兆府的一篇文章带来了关中治理的新理念,刘仁轨也要面对自己在咸阳县的新人生。 长安,许敬宗回到了杜府,见杜荷公子还在看着一卷书。 因太子殿下喜欢看书,杜荷公子也时常看书,这两年以来杜荷已把太子当作榜样了。 “咸阳县的事安排好了?” 听着杜荷公子的话,许敬宗脱下靴子,道:“安排好了,看看刘仁轨的能力如何再做论断。” 杜荷换了一个坐姿继续看着书。 许敬宗则是坐在一旁吃起了核桃,道:“近来下官得了一种病。” 杜荷瞅了他一眼,问道:“有病就去看大夫,孙神医晚点就回来了。” “下官这个病孙神医治不好。” “什么病?” 许敬宗神色郁闷,嘴里嚼着核桃,“下官只有在嚼核桃的时候才能静下来,孙神医说是下官太忙了,才会有这种心病。” 最近这段时间许敬宗确实太忙,忙得一天到晚都在各县奔波。 太子给他的压力很大,各县的发展事关许敬宗将来的仕途。 皇宫内。 李丽质正在监督着弟弟妹妹写作业,她对李治道:“这是立方体吗?” 李治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道:“皇兄就是这么教的呀。” 面对这个弟弟,李丽质神色痛苦,拿起一旁的作业,指着李慎画的图道:“为什么就你一个人错了?” “这……” 李治挠着后脑勺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李丽质指着图上的线条道:“你看看你的长宽高,对吗?拿回去重画!” “哦。”李治委屈着拿起自己的作业本又走了回去。 宁儿端着一碗茶水道:“公主殿下,喝口水吧。” 李丽质问道:“皇兄还睡着吗?” “嗯。”宁儿又将水壶放下,低声道:“公主殿下也休息吧。” 看了一眼就剩下李治一个人坐在他的位置上,李丽质摇头道:“不行,就稚奴一个人学不好了。” 李治拿着手中的木尺,又是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画着。 关中十一月深秋就要转入冬季,每到清晨时分总是很冷。 这天,关中下起了一场冻雨,老天在宣告,关中入冬了。 李承乾穿着一身青衫,一手提着竹伞,一手提着篮子走在朱雀大街上,身边跟着薛万备以及两个侍卫。 太子殿下是一个善于观察民情的人,因此殿下在朱雀大街上走得很慢。 好像只要看看现在街道上行人的神情,殿下就能知道关中乡民过得如何。 走到许国公府邸,舅爷家的府邸没有门房,只有一个叫高林的老人家照顾着。 听说近来还与欧阳询,虞世南那些老先生走得很近。 李承乾侍卫在门外等着,便独自一人走入了府邸中。 舅爷家的陈设还是与之前一样,李承乾望向里屋,便听到了几声咳嗽。 放下手中的竹伞走入屋内,将篮子放在一旁的桌上,揣着手笑道:“舅爷,许久不见了。” 高士廉拿着一卷卷宗看着,抬头见到大外孙先是咳嗽了两声,而后皱眉打量了一番,嗓音带着一些嘶哑道:“你长高了。” 在舅爷的矮桌边上盘腿而坐,李承乾目光打量着舅爷的面容。 “怎么,老朽老了?” “舅爷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老。” “呵呵呵……”高士廉轻笑道:“老朽都这个年纪了,还能老到哪儿去?” 李承乾扫视四周,屋内只有舅爷与外孙两人,听着冻雨落在屋顶瓦片上的动静。 “舅爷平时都在家里看书吗?” “这是你东宫的故事书,老夫让观音婢抄录之后送来的一份。” 李承乾道:“人们需要故事,故事扩展了我们对生命与生活的感受。” 高士廉放下手中的书卷,从侧卧的姿势坐起身子,道:“前几天虞世南还会来找老朽打牌,虞世南这个老家伙一到冬天身体就不好了,都已很多天没有来,多半要来年开春才能再来找老朽打牌。” 看着舅爷茶碗中的茶水没了,李承乾就去屋外的炉子上将水壶拿下来,倒上一碗热茶。 高士廉喝着热水,接着道:“还有呀,辅机时常会来看望老夫,不过现在老朽见到他便觉得烦,很烦。”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贞观八年的尾巴 李承乾小声道:“舅爷,看到孤也烦了?” “不烦。”高士廉摆手道:“看到殿下,老朽不觉得烦。” “那就好。” 高士廉看了眼屋外的冻雨,冰粒子夹在雨中落在地面上,他抚须道:“有时候想想,等虞世南,欧阳询,王珪一个接着一个入土了,老朽也该入土了,想着多活几天,就比他们多活一天吧,殿下去给老朽准备一个灵柩。” 李承乾狐疑道:“舅爷是担心以后睡在那个大盒子里不舒服,提前睡在里面?” 高士廉十分赞赏地点头,道:“太子殿下这个想法很不错。” 李承乾面无表情地看着舅爷,一时间竟不知话该从何处说起,舅爷太擅长聊天了,容易把天聊死的那种。 他想了想又道:“其实也可以先举行葬礼,到时候老朽入土也就不用再让人哭丧戴孝了。” 李承乾苦恼地揣着手,“孤是来看望舅爷的,本想看看舅爷身体如何。” “老朽过得很好。” “那舅爷也不用说这些话,您老身体健朗,不要总说怎么死的事。” 高士廉凑近小声道:“你就不想当皇帝的事吗?” 李承乾也低声道:“想呀。” “太子能想着当皇帝,老朽为何不能想着怎么死呢?”高士廉又正色,努着嘴道:“老朽明白了。” “您老明白什么了?” “你们一个个都不想老朽早点死。” 李承乾沉默端坐着,久久不语。 高士廉又收回了目光,又侧卧地躺下来。 穿着蓑衣的高林脚步匆匆而来,两鬓斑白的他站在门前行礼道:“原来是太子殿下来了。” 李承乾换上一副笑脸,“您老接着忙,孤坐一会儿就走。” 高林笑着连连行礼。 再看眼前的舅爷,依旧一副自在的神情。 桌上的香炉点着,徐徐白烟正在从香炉中冒出来,看向窗外是一片已经枯萎的盆栽。 高林将它们都搬了下来,而后将泥土与草木一起倒入一个木箱子中。 这位老人家是舅爷的老仆从,跟随舅爷奔走各地,从蜀中一路到了长安,这位老人家不论做什么事,都是一脸的笑容。 “你在中书省如何了?” 听到舅爷问话,李承乾回道:“孤在中书省学习政事,了解朝中各部的人与事。” 这个大外孙的学习能力不用怀疑,他的学习能力是很强的,学什么都很快。 有些话有些事,他一学就知道怎么做了。 与其说这大外孙这种本领是从何而来,不如说大外孙学本领的方式与别人是不同的。 当舅爷的对他很是放心,完全不用操心这个大外孙会坐不到皇位上,陛下的孩子中除了这个大外孙,其他孩子都不争气。 高士廉翻过一页又问道:“听说太子殿下,还时常亲自打扫中书省?” 李承乾道:“孤对中书省有多少纸张,有多少支笔,哪张凳子不好坐,哪一张椅子不平稳,都一清二楚。” “李卫公与太子殿下走得很近?” “见过三两次,不算走得近。” 高士廉低声道:“太子殿下应该与他走得近一些的,就算是与他的儿子走得近一些也好。” “谢舅爷指点。” “说不上指点,老朽又没与太子殿下谋划篡位。” 李承乾也在一旁给自己拿了一只碗,与舅爷以茶代酒碰杯饮下。 一老一少的笑声淹没在这片冻雨中。 等李承乾撑着竹伞走出舅爷家,迎面就遇到了同样来看望舅爷的赵国公长孙无忌。 “孤已经看望过舅爷了。” 李承乾站在门口道。 长孙无忌望向门内,道:“舅父他……” 李承乾笑道:“舅舅不用再去了,舅爷说看到伱就烦。” “是吗?” “舅爷没说过吗?” 长孙无忌看了看身后的仆从,示意他们离开,这才道:“舅父确实说过很多次了。” 李承乾道:“那就不用再去了。” “太子殿下若以后还要来看望舅父,还望告知老夫。” “怎么了?” “若老夫与太子殿下一起来看望,说不定舅父就不会烦了。” “也好。” 李承乾没有拒绝,而后走在朱雀大街上。 长孙无忌打消了这个时候要去看望舅父的心思。 走了一段路,长孙无忌低声道:“阿史那杜尔与漠北的夷男可汗又打起来了。” 雨伞挡不住冷风,当风吹来的时候,这位太子与寻常一样,也会冻得缩一缩脖子。 李承乾道:“他们还在打啊?” “嗯,今年年初颉利死了,阿史那杜尔恨透了漠北人,过了秋季战马肥了,牧民也都有了空闲,带着兵马就又打起来了。” “他们有完没完?” 听殿下抱怨,长孙无忌道:“陛下给了旨意,希望双方停战。” “有用吗?” “没用。” 李承乾狐疑看了看舅舅。 双脚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还有些冰粒子会落在靴子上,长孙无忌低声道:“自从颉利病死在关中,不论回鹘人也好,或者是现在突厥小可汗麾下,用他们的话来说唐人已经没有以前这么值得信任了。” 李承乾道:“孤明明看到他们的部落首领在太极殿都向父皇宣示了忠心。” “太子殿下,那不过是那些部落的小可汗忠心而已。” 李承乾笑道:“有人觉得颉利病死在关中就是唐人歹毒阴险,是有人在推波助澜吧……” 长孙无忌没有回话。 “淳朴又天真的牧民啊,他们被人利用了,大唐是善良的人,唐人也是善良的,这世上的误会实在是太多了。”“有些事并非殿下想得这么复杂。”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舅舅与外甥被冻得同时缩了缩脖子。 “他们觉得唐人想要他们的牛羊,而大唐给他们的太少了,因此他们觉得唐人没有诚心与诚意。” 李承乾道:“那是他们不识字,等他们识字了多年以后就会发现,大唐为了他们其实是用心良苦的。” 长孙无忌还想反驳,又觉得很有道理。 在朱雀门前,跪着一些人,其中有两个老人家,还有一个妇人。 李道彦匆忙跑来,冰粒子落在他的甲胄上,上前解释道:“太子殿下,赵国公,他们是虞宁的家眷,跪在这里是在乞求陛下给虞宁清白。” 老人家跪在地上被冻得瑟瑟发抖,看老人家的动作是想要站起身,被一旁的妇人拉住了。 这细微的动作被李承乾看在眼里。 李道彦喝道:“虞宁的恶行陈仓县县民皆有递交,他祸害乡民,给军中蒙羞,死有余辜,你们不用跪着了。” 见她们依旧跪在这里,李承乾面无表情地从这些人身边走过。 长孙无忌多看了她们一眼,便也走入了朱雀门。 太子一路去了东宫,长孙无忌则去甘露殿面见了陛下。 李世民坐在暖炉边,正在看着一卷书,见人来了笑道:“辅机啊,你快来看看这东宫的故事书。” 长孙无忌接过太监递来的圆凳,在陛下身边坐下。 李世民将这卷书递给他,道:“承乾那小子经常在东宫讲故事,东宫的女官把故事都记下来,送到立政殿之后观音婢就命人整理出来,丽质还取名叫东宫故事集。” 长孙无忌翻开一页仔细看着,故事讲的是两个落寞的贵族艰苦求生,他们得到了一头母鹿,可以用鹿奶活下去。 可这两个贵族贪心地杀了这头母鹿,饱餐了一顿之后,再也没有食物的来源,就饿死了。 李世民用一根棍子,疏通炉子中烧着的木炭,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长孙无忌又看向第二篇故事,讲的是三个和尚挑水喝。 李世民道:“朕这里还留了一卷,这卷就送你了。” “寓意深刻,发人深省。” 收好这卷故事书,长孙无忌感受着炉子的温暖,道:“今天臣想要去看望舅父。” “舅父的身体如何了?” “臣没有见到他老人家,不过太子殿下看望过舅父之后,臣便撞见太子,殿下说舅父看到臣就烦,便没有进去。” 李世民笑着道:“辅机啊,你也会被人厌烦。” “臣牵挂舅父身体。”长孙无忌神色羞愧难当,接着道:“还有一事。” “讲。” 今天陛下的兴致不错,是因凌烟阁开始动工修建了,而且这些天都没被太子殿下为难,格外地顺心。 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发脾气了,闲来无事陛下还能去太液池走走,还命人多做了几幅拼图。 “太子殿下见到了跪在朱雀门外的那些人,就是虞宁的家眷。” 李世民的脸色随即沉了下来,道:“有人也与朕说了,说是虞宁毕竟军中将领,也有军功在身后,希望朕能够给他的家人抚恤。” 长孙无忌作揖道:“陛下从未为难过他的家人,怎敢再要抚恤,还想要清白,敢问陈仓的县民会给他清白吗?” 李世民问道:“太子见到跪在承天门外的人,有说什么吗?” “太子殿下什么都没有,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李世民站起身拿起茶碗,目视前方喝下一口茶水。 见到陛下神色凝重,站在一旁的太监也低头不敢乱动。 茶水咽下,李世民忽然笑了笑,“朕还以为这小子多少会有些恻隐之心。” 而后,只听陛下又道:“他确实不该有恻隐之心。” 当天快要入夜的时候,冻雨成了更大的雨水,虞宁的家眷被带走了。 她们被带出了长安城,官兵告诫胆敢再来闹事就以不敬朝堂之罪拿下。 如此说过之后,虞宁的家眷离开了长安城。 随着被罢去兵权的还有一个叫做高甑生的将领。 军中没几个人知道陛下为什么要罢去这个人的官职,并且让他回乡,只是在传闻中得知,高甑生其人素来与李靖,也就是现在的李卫公不和。 也有人猜测这件事与当初征讨吐谷浑的事有关,因那时高甑生也在征讨吐谷浑的军中,似乎有怠慢军令之嫌。 夜里,李世民来东宫探望父皇。 李渊在崇文殿内,正在给孙儿孙女修理玩具。 油灯在一旁点着,灯火光很微弱,李渊有些老眼昏了,他眯着眼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铁杵,拨动着巴掌大的小车内部的机括。 李世民没有让一旁的太监惊扰,而是安静地看着父皇。 似乎是修好了,李渊身后拨动小车的四个轮子,抚须满意地笑了笑。 原来是一粒小石子卡住了轮毂。 回头看去,便见到了站在一旁的儿子,李渊道:“来看朕?” 李世民看父皇高兴地把玩着这个木头小车,低声道:“好久不见父皇在这么高兴。” 李渊坐下来,将小车放在一旁,道:“孩子都已经睡了,这玩具明天再还给稚奴。” 只要这些孩子在身边,父皇就会这么高兴,李世民心情也踏实了许多。 从崇文殿看去,就能见到东宫的几间屋子还亮着灯火,却听不到孩子的吵闹声。 李渊问道:“是承乾这些天与你疏远了,你是想来看望他的吧。” 李世民正色道:“儿臣是来看望父皇的。” 李渊似笑非笑地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李承乾是个心智早熟的孩子,今天见到虞宁的家眷跪在朱雀门外,他竟然没有半点恻隐之心。” 说起孩子,李渊接过一旁太监端来的麦粥,一边吃着道:“二郎啊,承乾这孩子的心智成熟,你不觉得欣慰吗?” “正因如此,儿臣才有担忧。” 李渊无声一笑,感慨道:“不知不觉孩子们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承乾这孩子成长得太快,我们李家的宗室也好,我们李家的外戚也罢,年纪小的那些都害怕他,年纪大的那些人都防着他。” 李世民给父亲拍着后背,让他老人家的腰背可以舒服一些。 李渊望着殿外的风雨,又道:“我们李家啊,你们这些儿郎都应该是人中龙凤,你也好,承乾也应该是个好儿郎。” “父皇放心,儿臣会悉心教导承乾,还年少,如今的他想要掌握天下大事,可世间这么多纷争,他都还未见识过。” 李渊缓缓点头,也是中肯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背。 看着父亲,李世民又笑着。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早朝缺席 贞观八年到了十二月,风雨停了之后,风雪又来了。 不知不觉,贞观八年就快要过去了。 到了腊月时节,关中大部分地方都停下了生产。 只有杜荷的作坊还在继续生产,寻求短期收入的关中乡民除了会在长安城找活干,也有不少人去了泾阳。 泾阳永远缺少劳动力,哪怕只是种下一棵树,杜荷公子都会给银钱。 而杜荷也恰恰需要劳动力,因与江南的商人有约定,杜荷需要储备巨量的肥皂,来与江南的商人做交换。 虽说现在没有瓣来做香皂,可杜荷有的是办法,他可以做出很多的半成品储备起来,等到来年开春将肥皂稍稍加热,软化的肥皂中掺入瓣,就成了香皂。 因此现在的人力成本,对杜荷来说都是九牛一毛,他除了出去大量的铜钱给劳动力,还要想方设法将铜钱换成银饼。 许敬宗送走了最后一批互市的队伍之后,也在泾阳闲了下来,时常带着刘仁轨与裴行俭,商谈如今的关中局面。 李承乾看着手中的书信,这些事都写在信上。 还打算今年给朝中多发一些肥皂,这些官吏卖了也好,留着自己用也好,就当是朝中给他们的奖金了。 李丽质与宁儿正在给弟弟妹妹量着身高,还有一旁的宫女记录下皇子公主们的身高。 看看今年她们长高了几分。 李慎的目光紧紧盯着皇兄的双脚,连忙道:“皇兄,你不许垫脚!” 李治不服气道:“明明你也垫脚了。” “我没有!” 兄弟俩就要吵起来,高阳公主还在一旁捂嘴偷笑着。 李丽质瞪了他们一眼,两个弟弟这才作罢。 李治还不服气地道:“明明我比你高了半寸。” 李慎道:“皇兄明明比我矮一寸。” 李丽质深呼吸一口气,拿起一旁的藤条挥下,一人被抽了一下。 两个皇子这才住口。 弟弟妹妹不听话,作为姐姐的李丽质是真的会打的。 不听话的时候,打他们一鞭子就听话了。 李承乾揣着手,看着漫天的飞雪,听着身后的吵闹。 李慎走到皇兄身边,低声道:“皇兄,弟弟想去看望母妃。” 李承乾颔首道:“去吧。” 李慎回头又对李丽质与李治道:“皇姐皇兄,弟弟去看望母妃了。” 言罢,他欢快地走入风雪中。 这两个弟弟虽说吵闹,平时还是很讲义气的。 这两个弟弟有时候偷吃酱牛肉,还互相遮掩。 李承乾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没有揭穿。 孩子的童年需要给他们一些自己的空间,也不能看管得太死了。 有一个太监快步走来,道:“太子殿下,礼部尚书来了。” 闻言,李承乾走出东宫。 李百药站在东宫外笑着行礼。 天气很冷,李承乾带他走入了爷爷的崇文殿,看他长发几近白,问道:“伱的白发怎么这么多了?” 李百药笑起来有着很深的皱纹,作揖道:“臣年纪大了。” “想好什么时候告老了吗?” “还未想过。”李百药又看了看四下,询问道:“怎么不见太上皇?” 李承乾拿过一旁的小刀切开绑着信的麻绳,一边道:“爷爷去和父皇,母后打牌去了。” 李百药又问道:“太子殿下没去吗?” “孤不喜欢这个游戏。” 信打开是吐蕃大相禄东赞送来,今年吐蕃使团来长安与洪禄寺的官吏打了一架。 这件事吐蕃使团怎么看都不占理。 李承乾端详写在布绢上的内容,上面写着的是禄东赞希望与大唐重新修好,抛去以前的一切误会,让桑布扎向唐人官吏道歉,并且愿意送上了更多的牛羊,向大唐表达歉意。 禄东赞是认怂了,希望大唐摒弃前嫌,也摒弃之前的误会,继续友好相处。 “吐蕃人送来的牛羊都到了吗?” “回太子殿下,羊群是送到了,只是没有牛,而是送了五石牛肉干。” 李承乾神色纠结道:“他没有送牛粪就好。” “听说在吐蕃牛粪很珍贵。” “嗯。”李承乾低声道:“对吐蕃人来说是这样。” 禄东赞是来过大唐的,他见识过唐人的生活方式,也见过唐人不用牛粪生火做饭。 而吐蕃人在这个时候需要用牛粪来生火取暖。 李承乾看完书信便交还给他。 李百药道:“殿下可是要回信?” “不回信了,你留下来用饭吧。” “喏。” 又是一想,李承乾吩咐站在一旁的太监,道:“将河间郡王,江夏郡王与于詹事,还有徐侍郎叫来。” “喏。”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这才陆续到了崇文殿。 爷爷不在,李承乾打算在把这里当成办公的场所,将今天要办的事情,在这里办完。 一碗红烧肉放在桌上,众人首先下筷便是这个红烧肉。 几千年了,到了大唐这一朝。 终于有人明白原来猪肉可以这么美味。 太子殿下会一边吃饭一边将事情吩咐下去,工作不分场合,随时随地下命令,虽说这不合礼数。 李承乾吃着饭菜道:“来年开春会是京兆府与关中各县最忙的一年,皇叔一定要把一切都安排好,命许敬宗哪怕累一些,也不要出差错。” 李道宗嚼着一张饼不住点头。 “高昌王子,这一次来了吗?” “没来。”李百药回道。 “于詹事今年朝中各部的俸禄都可以发放下去了。” “喏。” “徐长史,近来修建凌烟阁,你一定要亲自盯好。” 徐孝德道:“殿下放心,哪怕有人往凌烟阁多放了一块玉石,下官都会与他拼了。” 陈列大唐开国功臣的画像的凌烟阁尽可能朴素一些。 希望可以让其成为一种朴素又艰苦的意志。 而不是成为一个雕栏玉砌的地方。 也不管他人怎么想,这完全是李承乾自己的主见,如果陈列开国功臣画像的地方,雕栏玉砌,富贵逼人,甚至放满了金银玉器。 这会让李承乾联想,这凌烟阁怕是成了马贼窝。 吩咐完这些,众人用了饭,各自离开。 李承乾也终于吩咐完了,贞观八年的最后一件事。 而后李孝恭放下了碗筷。 “皇叔吃得不尽兴?” “那老夫呢?”李孝恭指了指自己。“嗷……”李承乾后知后觉道:“孤纯粹是想让皇叔来这里用一顿饭。” “用一顿饭?你就没有事要吩咐?” “没有呀。” 看大侄子坦然相对,李孝恭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刚刚离开的几人,回头道:“你叫老夫来东宫就是为了吃一顿饭?” 李承乾也搁下了碗筷,用一旁的水盆洗了洗手,道:“皇叔慢用。” 李孝恭追问道:“红楼的结局你到底写不写。” “最近没空。” 李孝恭又将碗中的面全部吃完,又风卷云残一般地将一桌子的菜吃完,心满意足。 快步跟上大侄子的脚步,李孝恭纠结道:“最近红楼不好卖了。” “那是正常的。” “何以见得是正常的?” 宫里已经有宫人开始清扫积雪了,只不过这大雪还在下着,刚刚清扫出来的路面又有了积雪。 李承乾揣着手,在冷空中一声叹息出口就化成了白雾,低声道:“现在书籍的传播绝大多数人都是靠什么的?” 李孝恭蹙眉思索着。 皇叔是一个粗人,也没有想这么多。 李承乾解释道:“多数人都是靠手抄来传阅的,也就是说当皇叔手中的书卖出绝大部分之后,其实坊间已经传抄了好几份。” “如果皇叔想要保证独一份,可以让欧阳询老先生给一个拓印,那就价值千金了。” 李孝恭神色失落,“欧阳询已不给拓印的字帖了。” 自从欧阳询写了开元通宝四个字之后,这几乎是大唐独一份的,算是被李唐给买断了这四个字。 “老夫听说现在宫里流传着一卷书?” “什么书?” “东宫故事集。” 李承乾神色懊恼道:“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果然不出孤的所料。” 李孝恭询问道:“这个故事集能否……” 挪动脚步,李承乾朝着武德殿走去。 武德殿的牌局还在继续,殿外是漫天的风雪。 叔侄两人走入武德殿内,父皇,母后,爷爷三人还在牌局上厮杀。 孙神医也在,他老人家正在给爷爷诊脉。 只是爷爷一手出牌,一手让孙神医诊脉的模样很是狂野。 随后,孙思邈点头道:“太上皇近来调养得很好。” 李渊笑着道:“如此说来朕还能多活几年?” 孙思邈又道:“若是继续戒酒,多活十年不在话下。” 李渊朗声大笑。 陛下与皇后面色也带着笑容。 武德殿所有人的脸上都有笑容。 只有李承乾心不在焉,张望着武德殿的柱子,时而看了看屋顶。 直到太监送着孙神医送出了武德殿,太子殿下还在四处张望着。 李孝恭凑近小声问道:“殿下是在这里丢东西了?” 李承乾道:“是呀,不好找。” “你们俩背着朕在说什么?”李渊朗声问道,说话的语气中气十足。 “皇叔与孙儿说想要东宫的故事集。” 李世民早就知道了东宫与李孝恭的往来,眼神示意一旁的观音婢。 长孙皇后收到眼神,道:“将书卷给太子。” “喏。”宫女放下双手捧着的茶碗,将一卷书递上。 李承乾拿过这卷书,翻看确认了一遍,确实是自己在东宫讲的故事,以前给弟弟妹妹讲得挺零碎的,没想到母后这边记录得很详细。 李孝恭接过书卷,看着书卷的厚度,了然道:“都说东宫太子能够讲故事从天黑讲到天亮,端是厉害的本领,老夫领教了。” “皇叔见笑,都是一些给弟弟妹妹听的故事。” 言罢,李孝恭将书卷收入怀中,向眼前大唐最尊贵的四人行礼,快步离开了。 等太子要离开的时候,李世民道:“承乾留步。” 李承乾揣着手停下脚步,闭着眼。 此刻用头发丝想想,父皇是要找自己打牌了。 “父皇,儿臣不喜欢这个游戏。” 李渊道:“孩子不喜欢,你就不要勉强他了。” 李世民也没开口,而是板着脸整理着牌。 长孙皇后叹道:“承乾呀,就在这里坐一会儿。” “既然母后都这么说了,儿臣就留下来。” 拿起一旁挂着柿饼,李承乾接着爷爷发着的牌,一边吃着一边整理。 李家三代人坐在一起,牌局上厮杀得正酣。 陛下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在游戏中面对父皇与儿子,眼神带着杀意地看着手中的牌,这目光好似眼中要放出光芒,将牌烧穿。 事实是皇帝的双眼不会放光,也不能烧穿牌。 从午时一直厮杀到了夜里,好像贞观八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李世民重重一挥手中的牌,打出四个五。 就连一旁的烛台上的烛火都晃动了几下。 李承乾轻描淡写将父皇的炸给压死了。 气得李世民面色涨红,喝问道:“你连朕的牌都敢压?” 李承乾出完了手中的牌,道:“儿臣赢了。” 本想着赢一些来,皇帝也有自己的小金库,只是这个金库并不大,眼前为数不多的铜钱都落在了儿子手中。 李世民呼吸时胸口也在起伏,“朕就不信赢不了你一次!” 李渊笑呵呵道:“坊间传闻,东宫太子玩这个游戏从来没输过。” 殿外的风雪又大了一些,还有一些雪顺着风吹入了殿内,宫女将厚重的殿门关上。 如此一来没有寒风吹入,让殿内温暖了许多。 小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母后的怀中睡着了,还能见到她睡觉时留下来的些许口水。 皇后将怀中的小女儿交给一旁的宫女抱着。 武德殿外,还有寒风呼啸,风雪越来越大,这个时候多半也回不去了。 翌日,早朝时分,群臣都在太极殿内等候,安静的殿内时而传来几声咳嗽。 眼看已到了早朝的时辰,不见太监来喊开朝,也没见太子来早朝。 以往太子殿下可从不缺席的 正想着,就有太监高声道:“陛下今日身体有恙。” 听闻这个消息,李泰愣在当场,“皇兄也不在,这早朝谁来主持?” 这太监又道:“太子殿下身体也有恙。” 太极殿内,众人沉默良久。 加更了加更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千里之外的来信 太极殿内,有不少人正在议论纷纷,众人交头接耳。 只是陛下身体有恙众人多少还能理解,毕竟这天寒地冻的,此刻殿内就有不少人是带病来上朝的。 但少有陛下与太子殿下一起身体有恙的。 众人纷纷猜测,已经有人目光不爽地看向传话的太监。 两个传话的太监躬身低着头又道:“今日请魏王殿下,吴王殿下主持早朝。” 言罢,这两个太监快步离开了太极殿。 在李孝恭眼中,这两太监像是在逃命,朝中眼中有些人好像要吃人。 而后众人重新站定,目光看向了站在朝班前的魏王李泰与吴王李恪。 本就没有主持早朝经验的李恪很是慌张,面对满朝文武的目光,讪讪一笑,而后僵硬地愣在原地。 以往皇兄是怎么主持早朝的?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想法。 李泰的胖脸拧巴着,父皇与皇兄都不来早朝了,这里面多半另有缘由,说什么身体有恙肯定是个借口。 见一旁的另一位皇兄李恪还僵在原地,李泰将目光投向了朝班中的房相,房玄龄。 “既然今天父皇与皇兄都身体有恙,那就请房相主持早朝。” 房玄龄颔首,又是作揖一礼,走出朝班面对众人开始了主持早朝。 早朝还在进行的时候,李承乾就从武德殿回到了东宫,雪后的早晨格外冷,天空也阴沉沉的。 弟弟妹妹看着皇兄面无表情地吃了一碗燕麦粥,便回到了寝殿内。 李治好奇地问向一旁的皇姐,道:“皇兄这是怎么了?” 昨晚,皇兄一夜未归,听母后派来的宫女说是皇兄正在陪着父皇与爷爷打牌。 李丽质放下碗筷,起身与宁儿姐一起跟上脚步。 皇兄一回到寝殿便睡下了,宁儿姐帮着点上了一旁的暖炉,李丽质注意到了一旁的纸条。 她狐疑地看着纸条好奇道:“皇兄,这是什么?” 李承乾侧躺在榻上,背对着妹妹,低声道:“这是父皇的欠条。” “欠条?”李丽质看着欠条,不免神情多了几分凝重,她将欠条收了起来,放在书架的最高处,以免被弟弟妹妹看到了。 看着长乐公主的行为,宁儿姐忍着笑意,公主殿下还是很维护陛下的颜面的。 立政殿,长孙皇后其实在武德殿已休息过了,这父子爷孙三人在牌桌上一直斗到了天亮。 此刻的陛下异常疲惫。 而同时,陛下很失落,也很悲怆。 皇后整理着殿内的衣裳,也是沉默不语的。 宫女快步来禀报,道:“皇后,魏王殿下来了。” 长孙皇后站起身,将小兕子交给殿下的宫女照顾,便走到了殿外。 见到母后,李泰行礼道:“母后,听闻父皇身体有恙,儿臣前来探望。” 长孙皇后看着如今身形还是这么胖的儿子,叹道:“你父皇不是身体有恙,是昨夜与你皇兄,爷爷他们三人连夜在牌桌上酣战,现在疲惫地回来就休息了。” 李泰心中了然,倒也是错愕,心中早有准备父皇与皇兄同时得病,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并没有出乎自己的预料,而是另有隐情。 但确实是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这种事。 长孙皇后又道:“这个时候就不要打扰你父皇了。” 李泰颔首道:“儿臣明白了。” 相较于承乾的成熟与清醒,青雀就有着寻常少年人的心性,他会骄傲,很多时候自以为是。 长孙皇后坐在殿前,细心地改着一件衣裳,低声道:“兕子也越长越大了,想着给她做一件衣裳。” 李泰看着母后手中的针线,低声道:“这件衣裳兕子穿会不会显得太过宽大了?” 长孙皇后笑着道:“无妨,她长大了就能穿。” 李泰看到母后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眉,心中多有几分触动,又看向了殿内的父皇,父皇正躺在榻上,呼吸起伏很稳定。 “近来伱很少与承乾走动?” “回母后,儿臣近来一直在文学馆与诸多学士编写括地志。” 长孙皇后低声道:“说来也是,是你皇兄时常牵挂政事,很少与你们走动。” 李泰道:“儿臣若有空闲会去东宫看望皇兄的。” 长孙皇后缓缓道:“你皇兄有时很忙,有时看他处理朝政很从容,可在母后看来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说出来又藏在心中,有时候也会在东宫大骂,若得闲了你多帮帮他。” 李泰重重点头,“儿臣明白。” 东宫。 李承乾睡了三个时辰,睡醒的时候已是午时了。 见殿下睡醒了,宁儿连忙端来了热水。 李承乾用有些烫手的热水布巾,坐在椅子上,将布巾盖在脸上,让此刻的自己清醒一些。 宁儿站在一旁,低声道:“太子殿下,赵国公,礼部尚书与于詹事已等在崇文殿了。” “嗯。” 李承乾的脸上还盖着布巾,只是应了一声。 沾了热水的布巾,还在冒着热气。 好一会儿,才揭开脸上的布巾,此刻太子殿下的脸上也冒着热气。 再灌下一口热水,李承乾这才觉得清醒了不少,快步走出寝殿,一路来到东宫边上的崇文殿。 舅舅与李百药,还有于志宁就站在这里。 李承乾接过小福端来的一碗馄饨,她叮嘱道:“殿下刚睡醒,不能吃重油的,吃碗馄饨最好。”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端着一碗馄饨,李承乾道:“都吃过了吗?” 李百药行礼道:“臣等都用过饭了。” “让诸位见笑了,在东宫的规矩就是要准时吃饭。”李承乾吃着馄饨一边问道:“今天早朝孤也没来,青雀他……” 长孙无忌解释道:“魏王殿下请房相主持早朝了。”李承乾手拿着木勺子,感慨道:“还是劳烦了老师。” 李百药道:“漠北的夷男可汗说请大唐驰援他,请天可汗册封他为大可汗,征服漠南。” 将碗中的馄饨吃完,李承乾又将碗与勺子递给一旁的小福,询问道:“现在阿史那杜尔与漠北的战事如何了?” 长孙无忌回道:“阿史那杜尔又向回鹘买了不少战马,还命人来传话,他需要互市,卖给回鹘的部落首领丝绸,他得到了更多的战马之后,就能够打赢漠北了。” 见太子没有当即回话,于志宁道:“此时中书省与兵部的诸多将领商议过,现在突厥的小可汗已不想让他再打了,没了小可汗的支持,就算是阿史那杜尔得到了更多的战马,也不见得能够打赢漠北人。” 李承乾还是很赞同于志宁的想法,阿史那杜尔就快要成一支孤军的,在朝中将领的眼中,他的败局已定,再去征讨漠北就是强弩之末。 “这些话早朝的时候没有说吗?” 长孙无忌道:“今天陛下与太子殿下都不在,早朝时说了这些事,今天的早朝是魏王殿下与吴王殿下主持,房相的意思是让我等再与太子殿下说这些事,听听殿下的意思。” 李百药接着道:“禄东赞来信之后,殿下一直没有给回应,桑布扎去鸿胪寺问了。” 李承乾吩咐道:“这些事还是请父皇决断吧,至于吐蕃使团的事,明年再议。” “喏。” 李百药与于志宁躬身行礼。 再看一旁的舅舅神色凝重,李承乾凑近道:“舅舅?可还有要事?” 长孙无忌低声道:“今天一早得知陛下与殿下的身体有恙,魏征他打骂了一个太监,那太监扛不住打就说了出来,才得知原来是陛下与殿下彻夜在牌桌上杀戮。” “嗷……” 李承乾笑道:“孤也不想的,父皇不肯让孤离开。” “魏征觉得陛下此举不妥,往后不可再这样了,以至于御史台上下数人纷纷写了奏章劝谏,现在这些劝谏奏章多半已在甘露殿了,大概有三十余份。” 他又补充道:“其中也有不少人提及了太子殿下,殿下身为东宫太子一朝储君,应该劝谏陛下不该彻夜玩乐,往后不要再这样了。” 李承乾道:“往后父皇还有如此行为,孤一定劝谏之。” 太子还是一个好太子,如此气度,能够坦诚认错,令人颇感踏实。 言罢,眼前几人纷纷离开。 天空又飘下了细雪,李承乾坐在崇文殿外,直到爷爷醒了,笑道:“父皇与孤都被劝谏了。” 李渊睡醒后放松着腰背道:“朕早就说过牌桌上的输赢不重要,怪也只能怪你父皇半生未尝败绩。” 李承乾把手揣在袖子里,道:“爷爷说得在理。” 这个冬天总体来说还算是顺利的,父皇被群臣劝谏之后,命朝中休沐了。 今晚东宫吃的是火锅,三五张小桌子弟弟妹妹分别围坐。 李承乾独自一个人一桌,看着手中的书卷,涮着羊肉吃。 朝中各部官吏在今年腊月中旬都得到了自己的那一份俸禄。 自太子主持朝中用度以来,这两年朝中的俸禄发放都很及时,从未有过拖延或者克扣。 开源节流的方略在朝中得到了很不错的成效。 如此太子的名声在朝野上下好了很多。 李承乾看着手中的书卷,心中很明白,权力是可以改变一个人,或者说你像不像一个人,与你手中的权力大小有关。 朝臣会不会听你的话? 是因为你权力大,所以人人都要听你的? 还是人人都听你的,你才有更大的权力。 舅爷时常说身为太子要将目光放得更远一些,不要计较眼前的得失,更不要在乎泾阳的那点银钱。 如果当太子的只在乎泾阳的这点银钱,人们多半不会真正地臣服你这个太子。 而是会有更多的人嫉妒泾阳,或者嫉妒太子。 相反的太子是要胸怀天下的,要将目光放在整个关中,如果能让整个关中都富裕起来,那么关中所有人都会臣服你。 吃火锅的时候小福并不是很开心,神色很不愉快,对她来说没有经过烹调的食物太简陋了。 关中到了腊月二十,一卷书信从千里之外来到了大唐。 它从西域边界的塞河一路送到长安。 去年的时候,波颇和尚过世了,当初玄奘西行是受过波颇这个天竺和尚的指导。 他死后东宫殿下命人去给高昌王送消息,将这个死讯告知玄奘。 算是了却东宫与波颇这个天竺和尚之间的联系。 起初只是随口一句话,不得见真的可以将消息送到玄奘的耳边。 只是现在这个消息借由高昌王,送到了远在西域的玄奘和尚耳中,玄奘就给大唐的东宫太子来了回信。 玄奘离开关中已是第五个年头,信中来看他写信的地方是西域的塞河,也就是碎叶城附近。 当然了现在的大唐还没有建设碎叶城。 推算一番便可知玄奘所在的位置大概是在怛罗斯附近。 闲来无事的时候,这位太子就会去钓鱼,用李绩的说法就是太子殿下喜欢借钓鱼的由头察看关中的民情。 再说得诛心一点,那就是太子所谓的察看民情实则是为了给关中各县的县官紧了紧神经,让他们办事的时候能够尽心尽力一些,别想着敷衍了,要是被太子知道,这些县官就完蛋了。 李承乾坐在一张胡凳上,胡凳是经过工部改造的,远看就是一个平整的木板,但交叉撑开底部的支架,它就是一张凳子。 冰天雪地中,李承乾一手提着鱼竿,一手撑着下巴,目光盯着结冰河面的窟窿。 玄奘和尚送来的书信就放在一旁,太子殿下还没有拿起来看过。 李绩站在殿下身边,薛万备带着一队官兵,目光四处扫视,但凡有一只兔子靠近殿下,都会被他踩死当场。 “这朝中又有人在议论孤了吧?” 李绩道:“回殿下,御史台那些人就算是休沐时节,还是会风闻奏事的。” 李承乾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干,放在口中嚼着,又道:“孤最近喜欢钓鱼,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对殿下来说只是钓鱼,对其他人来说殿下就是来视察关中民情的。” “唉……”李承乾叹道:“就算是如此,那又如何?” 李绩道:“他们说既然太子殿下将许多事情交给各县的县丞去做,就应该信任各县。”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玄奘的来信 “如今太子殿下隔三两天就离开长安城,在各县之间走动,就是为了视察各县的民情,殿下既任用关中各县县丞,又时常来察看,这不是君子所为。” 李承乾叹息一声,道:“只是出来钓鱼散心。” 李绩道:“是否要末将去解释。” “不用了。” “喏。” 李承乾听到河对岸的欢声笑语,抬眼看去远处有三个姑娘正在玩闹,她们抓起一把雪,扔向彼此。 看模样打扮应该是权贵人家的女子,正好出现在太子的视野中。 李绩道:“需要末将赶走她们吗?” 李承乾道:“不用了,这才有人间烟火气嘛。” 李绩又退到一旁。 这三个姑娘年纪不大,但玩得倒是很开怀,李承乾可以看到她们被冻得通红的脸颊与脖子。 因多年练习箭术,李承乾对自己的视力还是很自信的。 似乎是注意到对岸的目光,这三个姑娘看到了被一队卫府兵马护围着的少年人。 她们纷纷行礼,而后又快步跑远,离开了这处河滩。 等这些姑娘离开,眼前又只剩下了没什么生机的雪后风景。 冰天雪中,也不见鱼儿咬钩,李承乾回头看去,那个送信而来的高昌使者还在站在后方,恭敬地行着礼。 看他冻得作揖的手已握不住,双脚也在打颤。 李承乾从一旁的暖炉上取了水壶,倒上一碗热茶自顾自地喝着。 良久,这才拿起一旁的书信看了起来。 “这玄奘出关这么多年了,现在是不是又长出头发了?” “末将不知。” 李承乾打开这卷布,看着其上写着的文字,又道:“把那个使者带来。” “喏。” 李绩使了一眼神,薛万备就将这个高昌使者押到了近前。 李承乾看了他一眼道:“高昌王派你来的?” 这个使者被唐人领着衣领,点头道:“是的。” “孤问你,玄奘和尚离开高昌的时候是不是长了头发?” 使者摇头。 “这不对呀?”李承乾狐疑道:“他应该长出了头发的。” 使者道:“玄奘和尚身边还跟着一个吐蕃人,那是追随玄奘的人,说是要与玄奘一起去天竺,那人手中有一把刀,可以剃头发,后来玄奘离开高昌的时候,又将要追随他的人丢下了,玄奘离开的时候,有些人还哭着相送。” 李承乾低声道:“玄奘是唐人,他自然会平安抵达天竺,而后平安回来,他若死了,不论死在什么地方,那都是与大唐为敌,大唐的兵马就会踏平他们。” 高昌使者听着太子带着阴沉杀意的话语,低着头挤出勉强的笑容。 见鱼儿咬钩了,李绩上前将鱼竿拿起,钓起一条鱼之后,放入鱼篓之中,而后蚯蚓重新挂在钩子中,放入结冰的河面上的那个窟窿中。 李承乾看着手中这卷书,玄奘的字很漂亮。 看他的信中写着唐太子的称呼,李承乾又问道:“在遥远的西域有没有一个由女人统治的国度?” 这个使者想了想,还被薛万备提着衣襟,此刻哆哆嗦嗦地想了想,回道:“没有。” “唉,看来你们高昌人的见识也不广。” “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玄奘书信中说了他出关以后的行迹,并且得知波颇离开人世,他甚至还很高兴。 因为波颇是去见了佛,他的死让玄奘更坚定了西行的道路。 并且感谢唐太子送来的消息,等他回唐之后,会亲自来东宫谢过太子。 在书信中,玄奘并没有说西域的地理情况,也没有说大唐该如何攻略西域,这只是简单的书信,对大唐来说没有任何的战略价值。 相比于波颇,李承乾觉得玄奘是一个活得更清白的人,他很干净,没有其他念想。 唯有一路抵达天竺,为了他自己的理想而活。 这种意志坚定又活得纯粹的人很难得。 但李承乾又很不喜欢玄奘对东宫太子的称呼,他称呼唐太子。 李承乾叹息一声,“原来玄奘的理念是这样的。” 李绩询问道:“太子殿下此话何意?” “原来在玄奘看来,不论是唐人还是西域人,又或者是吐蕃人,都只是人而已,而非身份区别,只要是个人都可以成为佛,他觉得波颇死后就已经是佛了。” “孤很失望。”李承乾缓缓道。 “是否派兵捉拿玄奘回来?” “他走得太远了,他早就离开了塞人的领地,追不到他的,一来一回就是一个春秋,谈何容易。” 李绩低着头,赞同太子的话语,如今想要捉拿玄奘谈何容易。 被薛万备提着的高昌使者很紧张,他不觉得自己是唐人的囚犯,他是使者,他是高昌王派人要面见天可汗的使者。 李承乾收起了鱼竿,道:“不用找他,玄奘会自己回来的。” “喏。” 将这里收拾好,李承乾正要走向马车,见到了高昌使者又道:“听说伱们高昌王礼佛?” 高昌使者不住点头。 李承乾揣着手道:“放开他吧。” 薛万备将这个高昌使者重重丢在了地上。 高昌使者被摔得惨叫了一声,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 本来薛万备就是军中人,他对这种外来的使者没什么好脸面,也十分没有礼数。 李承乾笑道:“本以外高昌王会多么的虔诚,原来在他的王宫中还有很多的金子与银子,孤真是越来越欣赏玄奘了。” 太子坐上了马车,李绩收整了队伍,在这片冰天雪地中回长安。 一路上的官道有些颠簸,尤其是从三原县路过的时候更颠簸了。 靠近长安之后,官道才会平坦一些。 李承乾反复看着玄奘的信,确认了玄奘确实没有在信中留下如何攻略西域的暗语。 这只是一卷普通的书信,甚至借由波颇和尚的死来明志,明他远行的志向。 如果再有四五年玄奘还不回来,李承乾怀疑玄奘还有可能是个路痴。 太子殿下终于回了长安,李泰得知消息的时候也松了一口气,还以为皇兄出去一趟会有几个县官人头落地。 这朝堂有很多人的半生都是艰难的,就如李百药的前三十年人生 或者是许敬宗以前的人生。 又或者是上官仪,裴行俭,刘仁轨。 他们都是经受过苦难的人。 李百药半生坎坷,许敬宗半生不得志,上官仪年少在战乱中失去了父亲,寄人篱下多年。 裴行俭失去了骁勇的兄长与父亲。 还有刘仁轨。如果说这些人的苦难都是与以前的世道有关。 那么现在,关中各县的县官们的苦难,就只是与当今太子有关。 李承乾回到了皇城中,皇城中没什么人,休沐期间众人都在休养。 前几天因彻夜打牌的事之后,魏征指着皇帝的鼻子又大骂了一顿。 李承乾见中书省的门开着,便走了进去,见到李靖大将军与舅舅坐在一起。 “见过大将军,舅舅。” 长孙无忌道:“老夫与药师正说着当年的事。” 李靖笑道:“殿下出去游玩回来了?” “嗯。”李承乾应声坐下,坐在炉子边暖着手,又将两张饼放在炉子边。 不多时,外面又下起了雪,一些雪顺着风从稍稍打开一些的门缝飘入。 长孙无忌道:“出去游玩的风景如何?” “很好,见到了几个姑娘。” “殿下与她们相识了?” 李承乾将玄奘的书信放在一旁,脱下厚重的大氅,道:“多半是长安城里权贵人家的姑娘。” 长孙无忌道:“谁家的?” “远远地看了一眼,她们见到孤就跑了。” 李承乾拿起炉子边烤熟的核桃,问道:“最近见大将军常来这里。” “休沐时节,这里的人不多,走在这里能够舒坦一些。” 或者是军中卫府改制之后,大将军心中的石头落地了,也更开怀了。 李承乾更愿意相信后面这个理由。 看太子剥着核桃,李靖道:“往后陛下再彻夜玩闹,太子殿下可要多多劝谏。” “身为儿臣确实应该劝谏父皇,如此御史台就是孤的腰杆,若孤劝说不成,就去请郑公。” 长孙无忌朗声笑着。 如此一来皇帝的苦难,也与太子相关了。 “对了。”李承乾示意放在一旁的书信,道:“这是玄奘给孤的信,让高昌使者送来的。” 长孙无忌拿过书信看了起来,道:“一个西行的和尚让太子殿下这般在意吗?” “当年孤在东宫病重,是波颇和尚一直祈福,现在他老死了,孤就让高昌人给玄奘送个口信,之后他就给了回信。” “一个西行的和尚而已,太子殿下不用在意。” “舅舅说的是。” 对舅舅来说玄奘西行与家国社稷无关的话,那就不是什么大事。 外面的风雪又大了一些,舅舅与李靖一起走入风雪中,离开了皇城。 这座皇城没了人就很没意思,李承乾关上了中书省的大门,也离开了这里。 刚走到承天门前,就见到了躬身站在这里行着礼的吴王李恪。 “你这是怎么了?” 李恪端正站着,道:“回皇兄,今天弟弟与高履行一起出去游玩,马匹吃了县民的桔梗。” “嗯,你是来受罚的?” “正是。” 李承乾看了看四下,问道:“那高履行呢?” “回皇兄,高履行被刘仁轨揍了一顿,听说是把腿打断了,不休养三五月多半好不了。” 李承乾揣着手抬头看着承天门,问道:“是你的马,还是高履行的马?” 李恪回道:“是高履行的马,因弟弟也在场,此事与弟弟也脱不了干系,高履行还想收买刘仁轨,当场被打断了腿,之后高履行被丢在了京兆府,父皇已知道这件事了,弟弟前来领罚。” 事情发生了,李恪没有想着逃避而是直接来领罚,倒是不错。 李承乾笑道:“父皇还没发话吗?” “弟弟等着父皇回话。” “你这属于交友不慎,往后少于高履行他们来往,跟着有问题的人相处,出问题也是迟早的事。” 李恪神色板正道:“皇兄教训得是。” 言罢,李承乾走入了承天门,现在的父皇应该在甘露殿。 休沐的这些天也没有见到父皇,快走到甘露殿的时候,李承乾见到了一个妇人也欠身站在殿前。 她衣着华贵,此刻站在雪中,欠身施礼,任由风雪落在身上。 在她的身边还有几个宫女。 李承乾问向一旁的太监,道:“杨妃站在这里做什么?” 太监小声道:“是来替吴王殿下领罚的。” 悄悄话的声音有点大,落入了杨妃耳中,她转过身又是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尴尬地点了点头,道:“恪弟就在承天门外站着领罚。” 杨妃低声道:“恪儿喜好游猎,身为母妃早有预料,他肯定会闯祸,身为恪儿的母妃,没有教导好孩子,该来领罚。” 李承乾看了眼漫天的风雪,又道:“其实恪弟的本性不坏,他只是交友不慎。” “这也是身为母妃没有教导好儿子,让他交友不慎。”杨妃面向甘露殿,又道:“陛下!臣妾罪加一等。” 后宫里这些事,平时都是母后在管。 自己这个做太子的属于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杨妃看着与母后的年纪相当,时而眼神低垂。 李承乾走入甘露殿,就见到正在拼着拼图的父皇。 “你也是来给恪儿求情的?” “孤是来看望父皇的。” “嗯,让那小子在承天门外站着。” 李承乾颔首道:“明知道咸阳县是刘仁轨的地盘,还去闯祸真是笨死了。” “太子殿下言之有理,陛下!臣妾未管教好孩子,请陛下责罚。” 这位杨妃的听力真够好的,李承乾小声道:“父皇,舅舅近来时常劝儿臣。” “你怎么了?辅机要劝你?” “舅舅说父皇彻夜玩乐实属不该,让儿臣多来劝劝,这也是御史台的意思。” “呵呵呵……”李世民怪笑道:“你自己都管不好自己还来劝谏朕?” “是呀,儿臣也这么认为。” “欠条的事父皇不用放在心上。” 见到陛下的动作一顿,太监忽然跪在地上,哭着道:“陛下,老奴什么都没听到,明天就出宫再也不回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皇子的名声 甘露殿内,皇帝与太子隔着一张桌子坐着,李承乾手腕依着桌子,双手正在剥着核桃。 也没去看跪在一旁的太监,而是见父皇吃力地剥着核桃,李承乾将核桃放在指间,用力一捏,核桃外壳便碎了,伸手就放在了父皇面前。 见儿子递来了捏开的核桃,也将手里打不开的核桃递给儿子。 父子俩一交换,只听“咔”清脆一声,李承乾手里的核桃又捏开了。 李世民神色惊疑,嘴里嚼着核桃。 “儿臣近来时常练箭术,力气大了不少。”李承乾自顾自吃着核桃说着。 “唉,看来朕的年纪是真的大了。” “父皇正值壮年,怎么能说自己年纪大了。”稍稍抬头想了想,李承乾又道:“嗷……父皇应该是疏于锻炼了,那个欠条的事……” 李世民往嘴里丢了一些核桃,沉声道:“不过三贯钱的欠条,朕没放在心上。” 殿内是父子俩吃着核桃,在嘴里咀嚼的动静。 李承乾每每吃完一颗,就要捏开一颗给父皇,儿子自己再捏开一颗,又道:“恪弟的事情要怎么办?” “这孩子呀……” 先是感慨一声,李世民斟酌了一番道:“刚刚御史台送来的奏章,刘仁轨劝说要求赔上草料,他还不肯,后来刘仁轨带着泾阳县的民壮与他的护卫打了起来,几十人互殴……” 李承乾一边吃着一边听着,端是精彩。 “高履行带来的护卫还没打过刘仁轨带着的民壮,被打断了腿……你说这事,朕实在是……” “请陛下秉公处置恪儿,切莫徇私。” 站在殿外的杨妃又朗声言道。 李世民望向殿外,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你说……”言至此处,李世民的目光有意无意看向殿外,就怕杨妃再开口,再次压低声音道:“你舅爷有说什么吗?” 说起舅爷,李承乾神色稍有犯难,回道:“高履行每一次去见舅爷都被赶走,人还没见面,就被高林赶走了。” 李世民叹道:“伱舅爷家的家事,朕亦不好多言。” 李承乾询问道:“总不能让恪弟一直在外面站着,父皇好歹该给处罚。” “就算是将他圈禁,朕的皇子在坊间的名声就不好了。” “那就把名声挽回来。” “如何挽回。” 李承乾身子稍稍向父皇靠近,低声道:“明天就让他去泾阳县道歉,再让他在泾阳县做苦力。” 李世民也低声问道:“他能吃这种苦吗?” “陛下!”殿外又传来了杨妃的话语。“臣妾的孩子不听话,该给他责罚,还望陛下莫要徇私。” 李世民神色郑重道:“明天就让恪儿去京兆府,让许敬宗带着他去泾阳县做苦力。” 杨妃朗声道:“陛下圣明,臣妾告退。” 殿外传来了脚步踩在积雪地上的声音,杨妃带着宫女离开了。 李承乾这才开口道:“恪弟本性不坏,只是他本就是皇子,而身边大多都是纨绔子弟,容易学坏了。” 见父皇瞧了自己一眼,李承乾拍去手上的核桃碎屑,道:“父皇是想说儿臣也是,是吗?” 李世民道:“朕没有这么说。” 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李承乾又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监,站起身道:“儿臣就先回去了,爷爷说今年冬至还要一起用饭。” “朕会去看望的。” 言罢,等太子走出了甘露殿,李世民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太监,沉声道:“太子都走了,你们还跪着做什么吗?” 这太监连忙站起身。 李世民蹙眉道:“也不用出宫,以后就去太液池边守着别苑。” 太监如蒙大赦,连连行礼道:“老奴领命。” 当风雪稍稍停下的时候,长安城一片银装,从城楼看去,每一间房子上都有着厚厚的积雪。 风雪再大也掩盖不住长安城内居民们的热情,已有不少人在清理积雪了。 朱雀大街是最先被清理出来的。 东市的一间屋内,这里很温暖,一个老汉走入这间小屋。 老汉被人领着坐下,屋内很暗,只有一盏油灯放在桌上,他看不清对面坐着的人是什么面容。 屋内也没其他人讲话,他拿出一个布袋,布袋中装着的是铜钱,低声道:“这里是三百钱。” 屋子的另一头很黑暗,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身影坐在墙角,对面问道:“给你十钱,只赚来了三百钱?” 老汉回道:“出关一趟,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这三百钱你带回去吧,往后不用再来这里做事了。” 那老汉失落地低下头,问道:“有人赚得更多?” “嗯,有人赚了七百钱。”言罢一个更大的布袋子放在桌上,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铜钱。 “老汉自知技不如人,服气了。” “你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商人,往后在长安用这三百钱作为本钱,一样可以起家。” “谢贵人指点。” “你走吧。” 老汉支撑着桌子,提着自己的布袋子走出来这间小屋,屋外还站着不少人。 他们都是来这里领活干的。 老汉提着一袋子铜钱走远了,还时不时回头看看这处街巷。 忙完了这里的事情,当最后一个人走出这间小屋,这里的油灯才被吹灭,前来找活干的人也不知道给他们工作的贵人是谁,只知道对方给钱很阔绰。 小屋的另一头有一个暗门,魏昶从这个暗门中走出来,打开门的时候落下了不少积雪。 他厌烦地拍去积雪,又从另外一个小巷走出来,带着人出了长安城。 泾阳与别的县不同,这里的县民到了冬天依旧很忙。 魏昶来到薛五娘家中,虽说与她无名无分,但肚子饿了就喜欢往这里跑。 桌上就放着一碗粥,与一张饼。 这不是给自己准备的还能给谁,魏昶很自然端着碗拿着饼,坐在屋前吃了起来。 薛五娘抱着一卷纸刚从作坊回来,她与泾阳县的其他妇人一样,给作坊做一些零散的活来赚取工钱。 只是见到魏昶坐在自己的家门口,她很自然地无视了他,自顾自走进了家门。 魏昶穿着带着补丁的粗布外衣,因穿得厚实,补丁还有几处破开的地方,他的目光随着薛五娘移动。最后她重重地把家门关上了。 门被重重关上的一刹那,吓得魏昶一口粥噎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他朝着门内道:“全县都知道我在你这里用饭,我就住你这里吧。” “老娘一个人活得很好。” 魏昶道:“你自从军中退下来之后就没有再嫁人,某家也未娶妻,这不好吗?” “再说这些,撕了你的嘴。” 听到屋内的喝骂声,魏昶还沾沾自喜笑着,又道:“那你总是给某家留着饭。” 屋内又安静了。 良久,薛五娘话语从屋内传来,隔着门听着话语声有些沉闷,“你总是帮杜荷公子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听到对方问话,魏昶道:“某家从来不做违背良心的事。” 屋内又安静了,魏昶也吃完了粥和饼,将碗筷放在门口,又在门前站了许久,神色纠结,呼吸在冷空中化作一团白雾。 伸手想要推开门,犹豫良久又将手收了回来。 屋内,薛五娘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踩着积雪离开,她这才放下手中裁剪的纸张,稍稍打开门,将门口的碗筷又收了进来,迅速将门关上。 虽说自己与薛五娘真的没什么,不过听到县里的人议论薛五娘是自己的婆娘时,魏昶心里还是有些骄傲的。 薛五娘身手很好,她一个人能够打死一头狼。 魏昶走在县里的小道,路过一间间屋子,还有几个看护泾阳县的民壮恭敬行礼。 脚步一直没停,魏昶走到肥皂作坊边上的一间屋子外,敲响门。 门被一个小厮打开,魏昶走入其中便见到了杜荷公子。 神色凝重的杜荷一次次转动着手中的魔方,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魏昶拿出一份名册,道:“杜荷公子,都在上面了。” 将魔方放在一旁,杜荷拿起名册看了起来,翻过一页看着上面的数目,“今年只有这些吗?” “回公子,只有这些。” 杜荷又从一旁拿来两份名册,低声道:“明年将这三份名册上的第一名全部叫出来,让他们分开做事,看看谁能够赚得最多。” 看他接过名册,杜荷道:“这天寒地冻的不用太忙,来年开春准备吧。” “喏!”魏昶退出了这间小屋,拿着三卷名册离开作坊,又来到一间小屋,这间小屋乱糟糟的,是自己所住的地方。 将名册放在一旁的桌上,魏昶坐在椅子上,闭着眼想象着将来与薛五娘住在一起的时光。 肥皂作坊内,应公武士彟沉声道:“这些事也是太子殿下的安排吗?” 杜荷缓缓道:“是的。” “泾阳已足够富裕了,为何还要做这些事?” 杜荷回道:“应公呐,泾阳的实力都是放在明面上的,可有些事不仅仅要放在明面上,需要留有第二手准备,因此想要培养出第二个人,这个人不会经营作坊,只是一个行脚商人。” 武士彟不解道:“殿下到底还要做到何种地步?” 杜荷慵懒地盘腿坐在椅子上,转动着手中的魔方,没有回话。 翌日,许敬宗带着吴王来到了咸阳县,他没有骑马,也没有带着护卫,而是自己一个人走路来的。 泾阳县的县民面对这个皇子如临大敌。 刘仁轨站在所有的村民面前,喝问道:“吴王殿下,今日是来寻仇的吗?” 李恪作揖行礼道:“诸位,恪今日是来道歉的,先前种种都是恪不懂事。” 他拿出几块银饼捧在手上,又道:“还请诸位原谅恪。” 一群乡民见状纷纷散去,刘仁轨看着这个吴王,抚须道:“银钱就收回去吧。” “喏。”李恪收回了银饼站在原地,又道:“父皇有命,恪在此地做苦力,直到县民谅解。” “村子里的官道需要修缮一下。” “喏。” 李恪当即就去办事。 许敬宗蹙眉看着这个吴王,他穿着一身名贵的衣裳,又叫住他道:“吴王殿下换一身衣裳吧。” 看这里县民也没有再为难,李恪的神情也轻松许多,便跟上前走入泾阳的县衙,换上一身粗布衣裳,显得有些单薄,倒也不在意。 他兴致勃勃地走入一群县民中,与他们一起清扫积雪,而后填补管道上的坑洼处。 刘仁轨站在许敬宗身边问道:“这真是陛下的意思?” 许敬宗颔首道:“当然是了。” “京兆府是太子门下的,老夫怎么觉得这件事是太子安排的?” “你怎么想都可以。” 刘仁轨再问道:“太子殿下治理关中只有方略但没有说过具体要管住关中乡民。” 许敬宗板着脸站在冷风中,道:“老夫很讨厌别人总是提问题。” “为何?” “你又问了。” 刘仁轨欲言又止,只好言道:“若是见到了太子殿下,下官还是会问的。” 现在许敬宗对刘仁轨总算是有一个初步的认识,他就是一个倔强的人。 许敬宗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挠了挠鼻下的胡子道:“老夫记得太子殿下说过,我等关中官吏行事要积极发现问题,正视问题,提出建议。” 刘仁轨看着远处的乡民,道:“下官提出问题了。” 许敬宗费神地思量着,接着道:“刘县丞,你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太子殿下所言的问题与你的问题不同,身为地方县丞你可以疑惑也可以不解,可这些总归是你个人的。” 刘仁轨点头,“当然。” “此问题非彼问题,关中万千乡民的问题才是我们应该正视的。” “嗯。”刘仁轨满意点头了,他的神情中充满了信心,如醍醐灌顶,此刻关于太子的那篇文章在思绪中清晰不少,渐渐地能够明白那篇文章中的要领了。 相比于刚刚接触这种管理与建设的刘仁轨,许敬宗的经验更丰富,也更有悟性。 刘仁轨笑道:“下官愚钝,多谢许少尹点拨。” 许敬宗苦笑道:“以后不要再问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仗义出手 许敬宗接着道:“太子殿下说了,吴王殿下在这里的一切事宜都不用太过照顾。” 刘仁轨苦笑道:“还说不是太子安排的。” “你怎么想都随你。” 留下这么一句话,许敬宗就走了,不是与刘仁轨不能共事,与这种相处很费劲,他会一直问,问到你头皮发麻。 身为京兆府少尹,又不得不与这种人来往,许敬宗此刻很为自己感动,都是为了关中乡民,豁出去就豁出去了。 李恪在咸阳县忙了一天,临近夜晚的时候,他才回到了皇城内,脚步匆匆来到东宫的崇文殿。 此刻这里有不少的人,李承乾就坐在这里与李靖大将军下棋,河间郡王李孝恭蹙眉站在一旁看着棋盘上的杀戮沉默不语 李恪快步上前道:“皇兄。” 李承乾看着棋盘此刻神色凝重,面对如此厉害的对手陷入了沉思,回道:“今天做了苦力了?” “正是。” “往后继续,多与坊间的淳朴乡民相处,少与那些纨绔子弟来往。” “弟弟领命。” 李承乾抬眼看了看执黑棋的大将军。 李孝恭感慨道:“没想到李卫公能够与太子杀这么多个来回,精彩呀。” 棋盘上的局势自然是精彩的,双方杀得棋子都所剩无几了。 上辈子在医院没少与那些老人家下棋,不论是围棋与象棋,当初就已练就了老练的棋路。 只是面对李靖大将军就有些吃力了。 李承乾缓缓将自己的车推上前,道:“将军。” 李靖只好牺牲自己的相。 李承乾迅速应对,又将马推上前,道:“再将军。” 面对太子接二连三的攻势,李靖挪动自己的将。 如此李承乾又推动另一只马,上前道:“将军!” 李靖想要再挪动棋盘,发现终于被将死了。 眼看棋局上有了胜负,李孝恭朗声道:“不愧是李卫公,能够与太子厮杀成这般。” 李靖看着已经被将死的棋局,低声道:“太子是为了调离老夫的相,从而让马有了进攻的方向,可棋子所剩无几,疲于应对,这才输了。” 李孝恭道:“老夫与太子对弈,坚持不过十手。” 李靖还是意犹未尽,颔首道:“难怪陛下从来不与太子下棋。” 崇文殿内传来了欢声笑语,李渊抱着小兕子走出来,在他老人家身后还有一群孩子跟着。 今天就连李泰也在这里。 李承乾道:“父皇与母后就快到了,伱也留下来用饭吧。” 李恪点头道:“喏。”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你可以多与咸阳县的刘仁轨走动,现在又被父皇罢去了军职,等以后有机会了,安排你再入军中” 闻言,李恪连忙行礼道:“谢皇兄安排。” “不用客气,我们都是自家兄弟。” “母妃交代过,让弟弟都听皇兄安排。” 见是父皇母后朝着这里走来了,李承乾道:“一起用饭吧。” “喏。” 李泰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个皇兄,也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心中又多了几分不解。 李渊抱着小兕子道:“青雀怎么不高兴?” 李泰走向崇文殿道:“孙儿没有不高兴。” 李渊笑呵呵道:“你也不要多想,你们兄弟几个都不坏,现在承乾会帮着李恪,那么将来,承乾也会这么帮着你的。” 李泰暗暗点头走入崇文殿。 父皇与母后到了,众人纷纷坐下,今天的晚饭很丰盛,东宫上下从早晨一直忙到了现在,才能准备好。 一盆盆菜肴端上桌。 宁儿站在崇文殿外,听着殿内的欢声笑语,再看眼前的漫天飞雪,面带着笑容。 小福冻得脸颊红红的,她在炉子边蹲下身,伸出手掌让炉子的火让双手温暖一些,她抬头道:“宁姐姐,这雪真漂亮呀。” 风雪飘得很慢,好像时光在这个寒冬也过得很慢,又传来了笑声,与叫骂声。 雪在地面上越积越厚,当夜色越来越深,这座长安城又恢复了宁静。 贞观一朝到了第九个年头,休沐了一个月的李承乾与往常一样,天还未亮堂,便早早起来练箭术。 箭矢带着呼啸声,直直扎在了靶心上。 李世民早早睡醒,从崇文殿走出来,道:“今天李绩没来吗?” 李承乾又放出一箭,忽有一阵大风吹过,让箭矢稍稍偏移,并没有精准地落在靶心。 “大将军近来偶尔会来。” 李世民打量着儿子拉弓的身形,低声道:“那是李绩觉得他没什么好教你的了,之后只能看你自己的耐心与悟性了。” 习惯了后世精简高效的学习方式,可接下来要自学,李承乾蹙眉着有些失落。 “你若是觉得对着靶子练箭术没有成效,也可以出去游猎。” “儿臣先把基本功练扎实。” 李世民中肯点头。 贞观九年的第一天,长安城各个坊市都有官吏在高声念诵着旨意,说着的都是贞观九年要如何励精图治的话语。 长安城的居民纷纷打开了家门迎接新的一天,胜光寺的钟声敲响,坊市周围的村民觉得自己的清梦被打扰,无奈又带着抱怨地走出家门。 城楼上,也有太监高声念诵着今年的旨意。 本来还在休沐,可关中各县的县丞又来了京兆府,京兆府尹命他们来禀报今年各项事宜的准备。 以至于京兆府门前等着不少穿着官服的人,在这个新年中许多慵懒又怡然自得的长安城居民,纷纷好奇。 许敬宗脚步匆匆而来,打开了京兆府的大门,将这些县官请入了还显得昏暗的堂内。 贞观九年一月的中旬,皇城内依旧空荡荡的,传闻以前一直闭门谢客的李卫公,现在经常与太子殿下中书省门前下棋。 而就在一月的中旬刚过去几天,朝野又传来了消息,东宫太子又罢免了关中两个县的县丞,分别是三原县与富平县。 好似所有关中县丞的头上都有一双眼睛,太子盯着各县的县丞的举动。 如今各县官吏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这还只是东宫太子给各县的压力,将来要是太子登基,天知道这大唐的所有官吏,又会面对什么样的压力。 已经有老臣准备告老了。 贞观九年刚一开始,众人还在休沐中,太子一口气罢免了两县的县官的消息,给许多官吏的头顶上蒙上了一片阴云。 本来只是两县的县丞而已,人们总是喜欢热闹的,这种议论越来越多,人们的传言也越来越过分。一处酒肆内,许敬宗,上官仪,郭骆驼三人正在喝着酒水。 忽听到有人说,“东宫太子行事如此严苛,将来朝中各部恐人人自危。” “对!如今各县如此,往后更甚。” 郭骆驼重重放下了筷子,他腾地站起身,冲向那个言语放肆之人。 本来郭兄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他对太子殿下是尊敬的。 难得遇到一个肯重视他的才能的人,三生有幸遇到了当今太子。 郭骆驼不善言辞,因此冲上前就将那个大放厥词之人撞倒在地。 眼看四周的人都要围上来打架。 许敬宗拍案道:“郭兄,某家来了!” 上官仪往嘴里又送了一块羊肉,冲入人群中一脚踢开打着郭骆驼的人。 三人面对十余人的围攻竟一时没有落下风。 许敬宗在人群大开大合,再是踢开一人,举起凳子砸在另一人的头上。 上官仪咬着一个人的手腕,又抓着另一个人的头发。 郭骆驼帮上官仪挡下一拳,许敬宗上前一脚踢开偷袭之人。 酒肆的伙计急急忙忙叫来了官兵,等李道彦领着人来的时候,这里的斗殴才停歇。 许敬宗看着被打趴的几人,先是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鼻血,又看向郭骆驼,道:“受伤了?” 郭骆驼的眼角被打出了一个红印,多半之后还要有乌眼青。 酒肆内平静了下来,只剩下许敬宗,郭骆驼,上官仪相互搀扶着站着。 等李道彦走进来,许敬宗又踹了一脚躺在地上哀嚎的人。 “都带走!”一群人都被官兵拎了出去。 领军卫衙内,一个接着一个的人被记录下来名字籍贯,留作案底之后,交了罚钱也都被释放了。 杜荷与李道宗匆匆而来。 李道彦板着脸道:“问清楚了,确实是他们三个先动的手,这件事要不上报御史台?” 李道宗板着脸看向三人,又向李道彦笑着道:“道彦啊,你我两家平素就走得近。” 看在大家都是宗室中人的面子上,李道彦神色有了缓和,接着道:“酒家的店被砸了,要赔钱。” 杜荷连忙递上两串铜钱,道:“若是不够,小子可以再给的。” 李道彦命人收走这两串铜钱,低声道:“好在朝中休沐,御史台多半还不知道这件事,叔叔先将人带走。” 李道宗领着三人走出了领军卫的府衙,杜荷也沉着脸跟在一旁。 见到京兆府尹脸色不好,许敬宗道:“府尹是觉得下官不争气?” 李道宗指着他,摇头道:“你呀你……刚被罚了一年俸禄,三年不得升迁,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郭骆驼的眼角起了乌眼青,仗义执言道:“那些人在议论太子的不是。” 上官仪颔首,“正是。” “你们!”李道宗停下脚步,指着三人道:“怎么?还顶嘴?你们三人要当这长安城三杰?” 上官仪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许敬宗鼻子里塞着一些布用来止住鼻血,说话声音很重,道:“下官知道错了。” 李道宗叮嘱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给老夫放灵醒些,要不是道彦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换作别人你们三个早就被带到那些御史面前。” 许敬宗仰头不让鼻血再留下来,一边道:“府尹放心,若有下次,揍了人之后,定当遁走,绝不被人抓现行。” 李道宗叹息一声,“这年头是怎么了?总是事事不顺心。” 杜荷走在一旁,道:“这件事还要禀报太子殿下。” “老夫会去禀报殿下,你们几个都回去吧。” “喏。” 长安城郊外,李承乾正带着弟弟妹妹滑雪玩,她们每个人都带着一个布袋子,袋子里没有装任何书籍,而是装满了吃食,好似生怕会被饿死一般。 看她们顺着高坡滑下去正欢呼着。 李绩与薛万备护卫在一旁,百余人的兵马,将这片滑雪地给拦了起来。 东阳还算是文静一些,她独自一人正在堆雪人。 李承乾坐在高坡上,正在烤着羊肉,一个木夹子将一块块羊肉翻过来继续烤着。 滋滋冒油的羊肉很是吸引人。 李治与李慎玩累了,就来吃羊肉。 这是东宫的寒假,身为皇兄还要给他们适度地安排活动,来消磨弟弟妹妹们旺盛的精力。 “殿下,江夏郡王来了。” 李承乾道:“请来。” 等李孝恭到了,李慎递上一块自己吃了一半的羊肉,道:“皇叔,吃肉。” 李道宗笑呵呵道:“殿下自己吃。” 李慎嘴里还费劲地嚼着,道:“嚼不动了。” 李道宗道:“那就切碎一些。” 李慎点头交给了一旁的薛万备,让他将羊肉切碎。 “太子殿下,许敬宗他们出事了。” “怎么了?” 李道宗解释道:“刚刚罢免了两个县的官吏,坊间对殿下的议论很多,许敬宗他们仗义出手,被人围殴,又被领军卫抓了一个现行。” 李承乾望了一眼还在滑雪玩的三个妹妹,又道:“仗义出手?” “太子殿下不喜与人讲道理,他们也不讲道理,就动手了。” “打赢了吗?” 李道宗接过凳子,坐了下来,低声道:“打赢了,人没事。” “那就好。” 李道宗思量片刻,接着道:“好在道彦还算是看在太子的情面上没有计较这件事,老夫先给殿下说一句,担心事后有人向御史台报信,就怕牵连了殿下。” “不是什么大事,叔叔不用放在心上。”李承乾又夹起一片羊肉,道:“牵连孤的事还少吗?习惯了。” 李治道:“皇兄不怕,我们也不怕。” 李承乾道:“不关你事,吃你的。”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想要“强权”的太子 李道宗微笑着道:“晋王殿下长高了许多。” 李治回道:“我还会接着长高的。” 李丽质又端来了一些剥好的蒜,放在一旁,而后在弟弟身边坐下,与皇兄,皇叔一起围着火堆而坐。 李慎问道:“为什么那些人总是想要议论皇兄。” 他说话时一脸的郁闷,替皇兄觉得委屈,又无可奈何。 李治挥了挥拳头,道:“真该他们都罢了官!让皇兄一个人说了算。” 他话音刚落,李丽质伸手一个暴栗打在他的后脑勺。 吃痛之下,李治捂着后脑委屈道:“姐!” 李丽质板着脸,“往后你要再说这种话,就不是只有这一下了。” 李慎拉了拉皇兄的衣袖。 李治不悦道:“作甚!” 李慎小声道:“就算是要将他们的官全部罢了,也与皇兄无关呀。” 李治捂着后脑勺还一脸郁闷。 这些孩子的表情尽收眼底,李道宗道:“太子殿下想要图谋的是更大的事。” 李承乾颔首,“孤打个比方,假设关中有足够多的工作,人们还知道关中各县都有供孩子读书的学舍,并且这里是一片十分富裕的地界,那就会有源源不断地人走入关中。” “哪怕是大西北的河西四郡,孤也希望可以在西域的荒地上植树造林。” 李承乾又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忽然傻傻一笑,道:“可能孤的理想有些不切实际吧,可关中就是一盘棋,需要朝堂中枢来调度,皇权要直接下达到县,而不是只在朝堂上说说话而已。” “所以孤很讨厌士族把控地方,皇权施行不得?” “有要求,有目标,有事做,就要直接下达,并且执行,且方略高效实用,孤不想与他们讲道理,与他们就事论事,这样失去了效率不说,也会失去一些绝好的机会。” “孤才会这样罢了他们的官,如果他们觉得跟不上现在的脚步,觉得自己的能力不够,早点走人孤也会成全他们。” 听太子说完这些话,李绩目视西北方向,此刻他也不想去看太子的脸,因这个时候太子就差把“强权”二字写在脸上了。 李治与李慎虽说听不懂,可皇兄的话语很有感染力,莫名挺直了腰背,听得很认真。 “是呀,他们都说孤很偏执。”李承乾释然笑道:“有些事上就是要偏执,要斤斤计较,朝堂中枢真正需要做的就是为万千黎民保驾护航,能不计较吗?” 李道宗停下了抚须的动作,这位太子的看待世事的角度竟是这样的? 太子说出这些话时,语气很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或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些话也只是说给眼前几个孩子听,如果这些话放在朝野上,这位太子多半又会被弹劾。 “殿下。” 听到身后的话语,李承乾回身道:“叔叔觉得孤说得不对?” 李道宗摆手道:“老夫正想说泾阳的一批成猪今年就可以卖了,来年开春天气转暖之后,高陵县说,明年也可以卖酱油了,只不过高陵县的酱油作坊也是杜荷的。” 尴尬一笑,李道宗咳了咳嗓子,道:“杜荷总是能先人一步赚到钱也没什么,反正他是个大善人,也没人去议论他。” 一阵冷风吹过,李道宗缓缓道:“眼下就这些事。” 李承乾揣着手,靠着身后已没了叶子的枣树,“养殖业规模要加以控制,最好各县分散开,东西横向保持距离,还要多样化,各家能够散养也挺好。” “老夫明白了,若是杜荷的猪肉卖得好,那么就会有各县采买驯服后的小猪,并且酱油也能有了买卖的需求,而渭南县的大葱也能更好卖,这就是一盘棋。” 李承乾递上一碗热水道:“以后的事还要有劳叔叔了。” 李道宗叹道:“唉,老夫没有殿下这般的天赋,能够管好许敬宗便觉得已足够了。” 李承乾笑着看向正在玩雪的弟弟妹妹。 东宫太子带着孩子们出宫玩耍了,而皇帝也出来散心。 尉迟恭跟在一旁道:“陛下,末将让人去查探了,太子在长安的东面滑雪。” “嗯,朕知道。” 本以为陛下是来看望太子的,而太子就在长安城的东面,可是陛下偏偏要往长安城的西面走。 走到咸阳县,李世民见到了一个身影,这个身影穿着寻常村民一样的粗布衣裳,只是他梳理起来的发冠让他在寻常村民中显得鹤立鸡群。 一眼就能看到扛着一个扁担的是李恪,他挑着两担黄土。 李世民低声道:“他好像很辛苦。” 尉迟恭沉默不语。 李世民又问道:“恪儿在笑什么?” 尉迟恭低声道:“末将这就让人去将他带来。” “不要惊扰这里的人。” “喏。” 尉迟恭从身后的护卫中挑选出一人,命他脱了甲胄,去见吴王。 不多时,吴王李恪便被带来了,穿过一片树林走到父皇面前,还笑呵呵地模样,嘴里呼着热气。 先是看了一眼这个儿子,衣衫上沾着的黄泥,李世民问道:“你还笑?” 李恪擦了擦被冻得从鼻子流出来的清鼻涕,笑着道:“这半月来儿臣过得很尽兴。” “承乾命你来这里做苦力,朕还以为伱会抱怨。” 尉迟恭也很奇怪,要是现在这个时候吴王对太子所有抱怨都是应该的,怎么会高兴? 李恪又道:“孩儿觉得这些天莫名地轻松,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很高兴。” 李世民思量片刻,再次打量着这个儿子,问道:“因何高兴?” 李恪挠了挠头,他也不知该如何高兴,想了想又想,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解释道:“前两天,刘县丞的妻子生了一个儿子,孩子平安降生,咸阳县的县民很高兴,他们都在笑,儿臣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很高兴。” 李世民沉默不语。 李恪又道:“还有我们修好了官道,官道上更平坦了,他们都说以后会更好的,那些人高兴了,儿臣心里也着实高兴,那都是儿臣与他们用一斗斗的泥沙修好的道路。” “走在自己修好的官道上也很舒服,儿臣这些天都很轻松。”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李恪是个不会说谎的孩子,他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 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李世民接着道:“承乾说过让你回军中的事吗?” 李恪道:“说过。” 想到承乾还记着他的弟弟,当父皇的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李世民缓缓道:“你的母妃很担心你,去看看她。” “喏。” 李恪正要离开又连忙走回来道:“父皇,那儿臣以后还需要在这里做苦力吗?” 李世民沉声道:“随你。” 至于回军中的事父皇又没有说之后的安排,李恪发现差点忘了这事,翻身上马,又有些犹豫,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咸阳县。 “既然这里的县民都原谅你了,往后你可以多出来走动。” “喏!孩儿这就去看望母妃。”李恪好久没有骑马了,他提着缰绳,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便朝着长安城而去。这些孩子忽然间好似都长大了,今年的承乾也十七岁了,李泰也十五岁了。 尉迟恭问道:“陛下,是否要去见见刘仁轨。” “不了。”李世民迈步走向另一边。 尉迟恭带着护卫一路护卫着陛下,沿途又布置了斥候。 一直走到泾阳县边上,李世民望着远处这个村子。 寒风迎面吹着,陛下目光如炬,扫视着整片村子。 “杜荷的作坊在哪里?” 闻言,尉迟恭指向最大的一间屋子,道:“就是此处。” 站在远处去看,还能见到村子四周有看守的民壮,看起来护卫得还挺严实的。 尉迟恭又解释道:“听说外人不能进入泾阳县,进入县内还要说明意图,是否能够靠近作坊,还要得到应公的允许。” “以前的泾阳县只是小小的一个村子,如今有这么多民户了?” “回陛下,去年开始迁回泾阳县的人不少。” “承乾这孩子将这里看得很重。”李世民打量着这里的房子布局,这就是一个简单的村子,没什么特别的,至于那些民壮也都是手执棍棒而已。 远看能够见到作坊中走动的身影,这里的人都很忙碌。 李世民沉声道:“这都是杜荷的家产,就算是他再富有,朕也不能做出夺人家业的事。” 尉迟恭听着话语,想着话语中的话外音。 这么富有的一个泾阳,换谁都是眼红的,从建设泾阳县开始杜荷从中赚得了数不清的银钱。 谁也不知道这个杜荷公子到底有多少钱。 而且围绕在杜荷身边的怪事很多,他总是能够先一步做好准备,卖出货物赚取第一笔银钱。 当初的椅子也是,互市也是杜荷先赚取了第一桶金。 尉迟恭道:“陛下,末将听说现在突厥人已不要肥皂了,回鹘人也不愿意将自己的战马换肥皂。” “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好处,突厥人要不要肥皂与他没关系了。” 已有县民注意到了这里的兵马,李世民收回目光坐上了马车,吩咐道:“回去吧。” “喏。” 翌日,李恪又一次来到了咸阳县。 刘仁轨吃着一张饼,手捧着一卷书坐在县衙门口,见到来人有些意外,道:“吴王殿下怎么回来了?是又闯祸了?” “没闯祸。”李恪拿出两只肉包子,递给他一只。 “谢吴王。”刘仁轨接过包子啃了一口,嚼着油水充足的肉包子。 “这是长安的新吃食,好吃吧?” “嗯,好吃。”刘仁轨又咬了一口包子,递给他一枚铜钱,道:“往后不用送来了,自家有做吃食。” 李恪接过铜钱,吃着大肉包子,道:“这个包子五钱一个。” 刘仁轨掏了掏袖子,又拿出三枚铜钱,真是不够。 李恪笑道:“以后再给吧。” 刘仁轨咬了两口包子,便有些不舍,匆匆跑入衙内,出来的时候包子就不见了。 也不用多问,多半是给她的夫人吃了。 李恪三两口将手中的包子吃了,道:“冬至那天与父皇在东宫用饭,皇兄说你肯定是大唐第一个被穷死的县令。” 刘仁轨继续吃着刚刚没有吃完的饼,重新坐下来。 嚼着饼,他嘴边的胡子也跟着动,回道:“有朝中俸禄就够了,能养得活家人。” 李恪凑近道:“关中每年都要评选模范县。” “知道。” “去年你才上任,京兆府已经开始评比去年的模范县,今年你若能做出成效,来年评上模范县就能够京兆府的扶持。” 刘仁轨用力咽下口中有些干的饼,低声道:“以往在陈仓任职县尉,还不知道关中有这么多的规矩。” “现在你知道了?” “知道了,关中的官不好当。” 李恪道:“那是自然,自从皇兄掌关中农事之后,朝野上下都知道,关中的官不好当。” 刘仁轨接着道:“这县官某家会好好当,不用吴王殿下担忧。” 这人执拗得不好劝,李恪觉得有些无可奈何,干脆也不管了,跟着一群县民去修沟渠。 长安城内,许敬宗要早早地去京兆府当值,路过几个正在喝着酒的文人。 有人低声道:“他是不是许敬宗?” “就是他!将我等在酒肆打得好是狼狈。” “他现在就一个人!” “弟兄们,报仇!” 许敬宗还走在街道上,却见身后跟上来不少人。 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见对方还跟着,许敬宗骂道:“娘的!最近真是事事不顺心。” 他回道:“尔等可知老夫是京兆府少尹。” 话音刚落,一个拳头便打了过来。 许敬宗吃痛捂着鼻子,咬牙道:“老夫与尔等拼了。” 警告没用,还是对方先动的手,许敬宗忍无可忍,迎面冲上了几人。 清晨安静的街道上,因为这一群人热闹了起来。 魏昶从巷子里冲出来,飞身一脚踢翻一人。 许敬宗朗声道:“多谢魏兄相助。” 魏昶身手了得,一出手便打倒了几人。 对方见许敬宗有人帮着,便逃命般离开。 几人仓皇逃到万年县的一处酒肆内,有一群权贵子弟刚从宿醉中醒来。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东宫旧人 有一个年轻的文人快步走来,他刚推门而入,就有一只靴子砸在了脸上,而后听到对方骂了一句,道:“混账东西。” 那文人见到丢靴子的正是尉迟宝琳,也不敢还嘴。 此刻酒肆内,宿醉的人不少,如尉迟宝琳等权贵子弟,都醒了过来。 “诸位公子,我们被许敬宗打了。” 高履行的弟弟,高真行,打着哈欠道:“这许敬宗真是跋扈。” 一旁的人从桌上坐起来,道:“这许敬宗是太子门下,整个京兆府都是太子门下的,他能不跋扈吗?” 说罢,有人道:“真行,你哥高履行不也被打得下不了地?” 高真行忽觉得牙疼,他神色纠结道:“这许敬宗身手不错呀,宝琳?要不你去会会他?” 几人正说着,就听到屋外还有人走来。 李泰带着李崇义与房遗直走到酒肆外,见到了酒肆内的众人,只是稍稍看了一眼,便又带着人离开了。 酒肆内的人短暂安静了片刻,纷纷向魏王殿下行礼。 李泰不想与这些没什么本事的权贵子弟混在一起,便坐上了马车带着两人去了文学馆。 马车一路在文学馆前停下,这里还贴着招收学士的布告。 李泰带着两人来到一间屋内,道:“这里安静一些。” 李崇义打量着四周,道:“可惜呀,唯一能够喝到葡萄酿的酒肆被他们那些人包下了。” 房玄龄的长子,房遗直道:“他们那些人除了喝酒打诨也没什么好做的。” 李泰打开窗户,让这里亮堂一些,看着窗外呼吸着新鲜空气,“崇义兄长,近来与皇兄走得近吗?” “家父与太子殿下走得近。” 房遗直倚着门站着,问道:“魏王殿下,寻我们两人来这里所谓何事?” 李泰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转身坐下来,“也没什么事情,就觉得想为皇兄做一些事。” 房遗直手收起原本倚着门慵懒站姿,忽然站直了。 李崇义打量着四下,以前与魏王殿下走得并不近,顶多只是认识而已,房遗直就更不用说了。 都知道房相家里家规森严,很少出来走动。 两人都比魏王年长七八岁。 李泰思量了片刻,道:“关中各县的作坊可不只有杜荷一家的,宗室那边是河间郡王在管着,而朝中权贵还需房相开口。” 房遗直与李崇义相视一眼,神色都很凝重。 两人承诺会给家里吩咐之后,便离开了。 留下李泰一个人坐在屋内,又是安静了小半刻之后,王珪这才走进屋内,他老人家面带笑容。 李泰作揖行礼道:“老师,都已经吩咐过了。” 王珪满意点头,道:“现在魏王殿下还觉得心有恍惚,迷茫不定吗?” 李泰低声道:“现在确实好多了。” “魏王殿下切记,穷则独善其身。” “青雀谨记。”李泰再次行礼道:“老师是想要告诉青雀,如果现在帮助皇兄做一些事,哪怕是多此一举,能够换来内心的宁静,如爷爷说过的,将来皇兄也会这般帮着青雀,那么现在青雀为皇兄做一些事,将来面对皇兄也能有所心安。” 王珪笑道:“如此便好。” 魏王还是一个值得教导的孩子,加以引导不要陷入迷途。 可又想到自己已经老了,又能够教导魏王多久,只希望往后的魏王能够铭记为师的这番话。 “老师在想什么?” 王珪回神道:“想终南山了。” 李泰欲言又止,只能叹息一声。 关中久违地有了阳光,冰雪开始消融,人们期待着一场春雷的降临。 宁静的长安,临近早朝了。 距离今年的大朝会还有一天,李承乾早早睡醒,吃着早饭。 小福快步而来,禀报道:“殿下,皇后来了。” 李承乾将碗中的粥喝完,匆忙将碗筷交给她,站起身整了整衣襟,又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衣。 抬头看去,母后已带着人走入了东宫。 长孙皇后的目光打量着东宫四下,满意点头道:“这里还是一样的整洁,整齐。” 李承乾先是从母后手中抱过小兕子,“今天母后怎么有空来东宫了?” “来看看你们。” 不多时,李丽质带着东阳也走到前殿,两姐妹行礼道:“母后。” 李丽质道:“稚奴多半还睡着。” 李慎一边刷着牙道:“弟弟这就去喊皇兄。” 长孙皇后走入前殿,看到了墙上的划痕,每一个划痕上都贴着标签。 李丽质解释道:“今年给弟弟妹妹量身高,做的标记。” 长孙皇后从一旁的宫女手中拿过一卷粗布,拿出一把细长的小刀,看向正在与小兕子说话的李承乾。 这孩子总是能够让兕子咯咯直笑。 “承乾,过来。” 李承乾应声走到近前,“母后,小兕子的眼睛真大。” 长孙皇后笑道:“伱小时候眼睛也大大的。” “可惜了,孤已忘了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 看着这个高大的儿子,低声道:“坐下吧,母后好久没有给你们修发了。” 李丽质又从皇兄怀中,将小兕子抱下来。 这个小妹又到了姐姐的怀中,还是一脸的笑容,小兕子是宫中最幸福的孩子了。 长孙皇后拿起小刀,沿着儿子的鬓发开始修理。 殿内很安静,甚至可以听到刀口贴着皮肤的摩擦声。 “明天就是大朝会了,你看看头发都这么厚,面对朝臣要衣冠整齐,面容干净。”皇后一边说着,手中的刀很稳,修下一缕缕的碎发。 李承乾道:“有些时日没打理了。” “唉……”长孙皇后长长一声叹息,道:“你父皇忙,你也忙。” “这东宫上下好在有丽质照看弟弟妹妹。” 李治被东阳领着来了,他还打着哈欠道:“母后。” “嗯,等给你们皇兄修了发,再给你们都修一修。” “谢母后。” 将头发修好,面须修干净,重新梳理好再给儿子戴上了发冠,长孙皇后低声道:“温彦博老先生与颜勤礼回来了。” “温彦博,颜勤礼?”长孙皇后给女儿丽质修着长发,一边道:“当年你舅爷还是吏部尚书,温彦博就是朝中的中书令了,那是武德年间的事了,当年太谷一战兵败之后被突厥人带走了,颉利威胁他投效,这位老先生宁死不屈,后又流落在阴山。” “直到你父皇即位之后,与颉利在渭水相见,温老先生才回到朝中,这些年一直在治理朔方,如今才回到朝中。” “你去见见这位老先生,他现在就与你父皇在甘露殿。” “喏,儿臣这就去。” 李承乾收拾好衣裳,穿好外衣脚步匆匆出了东宫。 走出东宫后,李承乾揣着手也放慢了脚步,问向一旁的宁儿姐,道:“宁儿姐认识这位老先生吗?” 宁儿摇了摇头,稍有回忆,道:“当初奴婢在秦王府做事,只是听说这位老先生是以前那位东宫太子的先生。” 李承乾大致明白了,武德年间李建成还在位,温老先生是当初的东宫太子李建成的人,而后去了太谷与突厥人打了一战战败了,被俘了之后宁死不屈,流落在了阴山。 再之后就有了玄武门的事,渭水之盟后颉利就将这个老先生还了回来。 之后才知道了皇帝已经换了人。 老先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继续效忠李唐。 李承乾走在阳光下,叹道:“这大唐立足不到二十年,却有数不尽前尘往事。” 武德走了九个年头,贞观也才刚刚开始第九个年头。 宁儿默不作声地跟在太子身后。 甘露殿前的太监见到太子很主动地让开路。 意思是不用通禀可以直接入殿,李承乾大步走入殿内,距离父皇最近的太监不论怎么换,这位老太监一直侍奉在父皇左右。 殿内,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坐在一张椅子上,正在讲述着。 他老人家身侧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想必这位面生的人就是颜勤礼了。 老先生正在陈述着他在朔方的种种事。 李承乾默不作声坐在角落,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当初还是问起突厥方略时,听于志宁说起了治理突厥的方法。 那时候较为激进的魏征与较为偏向温和一派的温彦博争论了很久。 最后还是选择了较为温和的方式安置突厥人。 到现在,这件事还在魏征耿耿于怀。 温彦博讲完双手递上一卷书,算是与皇帝交代完了工作,坐在椅子上抚须观察着太子。 李承乾礼貌地笑了笑,稍稍低头。 颜勤礼开始讲述着他在雍州主持兵事的经过。 颜勤礼出自琅琊一脉,史书上在颜勤礼之后出了一个书法大家,叫颜真卿。 李世民听着两位讲述着这些年的事宜,沉声道:“温老先生,这是东宫太子。” 李承乾起声道:“承乾见过老先生,见过颜先生。” 温彦博只是稍稍施以还礼,又面向陛下,道:“老臣还有一件事要说。” 李承乾双手作揖站在原地,老先生只是看了孤一眼。 心想孤这个名满长安,贤明朝野称颂的太子,竟然被老先生无视了? 缓缓坐下来,李承乾摩挲着自己下巴的胡渣,仔细听着老先生的话。 温彦博苍老的声音问道:“老臣来时看了关中各县的官仓,如今仓廪丰实,各地卫府也改制好了,陛下!何时东征呀。” 说起东征这件事,李承乾思忖着,辽东那片地向来是中原王朝的一个头疼问题。 就说不久前,杨广发动了东征之后,隋王朝轰然倒塌。 眼下大唐要发动声势浩大的东征,必定会有一大群人站出来反对。 闻言,李世民长出一口气,似乎是个很为难的问题。 温彦博低声道:“也罢,老臣年事已高,也帮不了陛下多少年了。” “老先生切莫这么说。”李世民正色道:“自汉以来辽东四郡便是中原之地,朕有朝一日定要拿回来。” 似乎听出了皇帝画大饼的意思,温彦博眼色中多有失望与无力感,他拄着拐杖站起身,道:“老臣年事已高,就先回去了,臣告退。” 颜勤礼也行礼道:“臣送老先生回去。” 俩人远道来长安复命,就这么离开了。 甘露殿内又恢复了安静,父子俩人沉默以对,一个太监稍稍挪动脚步,却不小心踩在核桃壳上。 “咔嚓!” 此刻,核桃壳裂开的声音在甘露殿内十分刺耳。 这位不小心的太监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此刻的父子心情都不是太好。 说起东征一直是个老大难的问题,李世民为此很苦恼,这件事自他登基以来,温老先生说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没想到这一次从朔方回来,又旧事重提。 李承乾时而换着坐姿,对被无视的事还在思量着。 “咳咳。”父皇的咳嗽声打破了沉默。 李承乾也还了一个坐姿。 “你母后帮你修过头发了?” 李承乾也回过神,道:“嗯,刚修过。” “是你母后让你来的?” “对。”李承乾一手扶着太阳穴,侧着脑袋蹙眉道:“多半是母后觉得父皇应付不了这位老先生,让儿臣来一趟。” “你母后向来考虑得周全。” “东征的事,儿臣以前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李世民接过一旁的老太监端来的茶水,低声道:“不是没说过,是以前许多前隋的老臣都离开了,朕登基以来这些老臣心有不甘屡屡说起东征,其中就以温彦博为首的老臣居多,这东征谈何容易?” 李承乾赞同道:“是呀,外面传闻说东宫太子要横扫西域,又谈何容易?” 父子难得有共同的苦恼。 可说来说去,当皇帝嘛,有哪个皇帝不想着横扫西域,不想着开拓边疆,收复失地呢。 这些年过去,大唐也才将吐谷浑与突厥杀得不敢再造次,河西四郡也终于重建了。 “听闻许敬宗又打架了?” “孤听说了。” “许敬宗如今树敌众多,需不需要朕安排几个人照看他。” “也好,有劳父皇了。” 这儿子倒是没有拒绝,李世民轻笑道:“你应该多多照看你自己的羽翼。” 李承乾道:“父皇说笑了,东宫势单力薄,儿臣能够照看好那群弟弟妹妹都算不错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崇文馆 李世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殿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那个踩了核桃壳的太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离开了。 “朕去看望恪儿了。” “儿臣知道,不止如此,儿臣还知道父皇去泾阳看了看。” “朕再怎么样也不会夺人家业的。”李世民放低语气又道:“这恪儿在咸阳县做苦力,还越来越开心了?” “因为关中的乡民本就是最简单的人,简单的人有最朴素的情感,恰恰是这种最朴素的情感最能影响人,若有空闲,父皇也可以去试试。” 李世民又端起了茶碗。 殿内又沉默了。 良久,李承乾拿起一旁的糕点吃着,琢磨道:“这许敬宗一次次与人打架,还偏偏都打赢了,他是要当这长安的拳王吗?” “什么?” “没什么,儿臣想着这个老许会不会是个不世出的武学高手。” 李世民笑道:“你若是想要学身手,军中有的是将领,其实李淳风的身手很好。” “李道长?” “道门可不只是有算星象与数术,李淳风的身手也是拔尖的,是自小锻炼所得,你如今也十七了,现在的筋骨也不知能否练出什么成果?” 回想起当初李道长一掌就按住了表格,那力道怎么抽都抽不回来。 现在这么一说,回想起来确实有些古怪。 这长安的人深藏不露。 太监给陛下续上茶水,只听陛下继续道:“朕还听闻,丽质经常给国子监的学子送去数术题?” “嗯,那是丽质想要了解自己的数术水平到了何种境界,她自己想出来的一种办法,本来孤是不赞成的,后来想想,弟弟妹妹需要有一个切实了解自己知识和使用知识的过程,就允许了。” 言罢,李世民递去一份文书,道:“看看吧,这是你老师的意思。” 先是好奇,平时老师有什么事都是直接与自己说的,况且也不会借父皇的手。 而且老师从未对自己这个太子提过要求,到目前为止从未提过。 李承乾拿过文书,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 “玄龄说让伱建设崇文馆,崇文馆内招揽博学之士,还特意吩咐温彦博年事已高,已不能早朝理政,希望太子也能善待前朝的老臣,让老先生入崇文馆。” 老师是让东宫太子积累名望,而温彦博老先生德高望重,在士林中有颇高的名望,门生旧故众多。 李承乾思索着,若建设了崇文馆,那这就是一个人才收集与筛选的场所。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脑海中又想起来舅舅的话,当老师总是要比弟子看得长远的。 李承乾道:“那这个崇文馆……” 李世民打断道:“由太子直领。” “这合适吗?” “青雀都有文学馆帮衬。”李世民神色严肃道:“朕行事向来是公允的。” “儿臣领命,这就去安排。” 言罢,看着儿子走出甘露殿,李世民重重将茶碗放下,沉声道:“这小子总是摆着这么一张脸,谁家姑娘会嫁给他!” 父皇这句抱怨,李承乾没有听到,回到东宫的时候,弟弟妹妹还在与母后玩着击鼓传的游戏。 李承乾径直走入了自己的寝殿,从书架上拿下一卷纸,将纸张铺开这是一张长安城的地图。 赤脚走在地图上,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坊市。 崇文馆要开在哪儿呢? 如果说要有效率地吸纳人才,还是要从弘文馆与文学馆直接抢人最好。 四方馆就不用考虑了,那是各国使者留学的地方。 李承乾蹲下身,看着地图上的街道,弘文馆是对接秘书监的,并不好动。 目光移开朱雀大街来到魏王府边上,这里是李泰的文学馆。 要吸纳人才,将崇文馆开在李泰的文学馆对面看起来就很不错,而且还能直接从对方手中抢人。 晌午时分,一家子除了父皇,弟弟妹妹与母后都在东宫用饭。 长孙皇后吃着饭菜,看到儿子脚步匆匆离开,问向一旁的女儿,道:“以往承乾不是都要午休的吗?” 李丽质回道:“要是皇兄很忙的时候,就不会午休。” 东阳端着饭碗道:“遇到很烦心的事也不会休息。” 李丽质点头,“嗯,皇兄是这样的。” 出了东宫,李承乾快步走过承天门。 薛万备连忙跟上脚步,道:“太子殿下是要出宫?” 李承乾道:“孤有些事要办。” “末将安排几个人护送。” “不用了,你一个就够了。” “喏。” 李承乾走出朱雀门,来到热闹的朱雀大街,街道上行人比以往多,尤其是这个新年。 一路走着,打量着街道两侧的屋子。 来到京兆府门前,李承乾吩咐道:“将皇叔叫出来。” 这个时候许敬宗多半是不在的,他应该还在各县走动,老许去哪里,哪里就有繁重的工作。 李道宗急急忙忙走出来,道:“太子殿下,莫非是许敬宗又打架了?” “不是。” 李道宗不解道:“那这是……” “孤要在长安城找房子。” “太子殿下是要搬出来住?” “也不是。”李承乾揣手继续走着,道:“朝中要建设一个崇文馆,与弘文馆,文学馆,四方馆都不同,崇文馆由孤直领,可长安城各处要道的屋子都有了主人。” 见太子忽然停下脚步,李道宗又道:“殿下可有吩咐?” “在长安城有熟人吗?就是那种占据较好位置的人?” 李道宗犹豫道:“这个还没打听过,但应该是有的。” 正走着,李承乾盘算着长安城朝东,朝西,朝南一共有五个城门。 西面的金光门与延平门,南面的安化,明德,启夏三门,还有东面的春明门,延兴门,一共五个城门。 而靠近城门的要道口,便是最关键的地方。一路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李泰文学馆前。 也是正巧,李泰刚刚从这里出来,见到眼前三人疑惑道:“皇兄?皇叔?” “咦?青雀啊,你怎么在这里。” 听皇兄这么一问,李泰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文学馆,又看了看自己的魏王府。 李承乾解释道:“孤只是随便走走。” 李道宗也微笑着,“老夫陪着太子殿下随便走走。” 随后叔侄两人与薛万备走到一处无人的街角。 薛万备是一个很称职的护卫,自从归入李绩大将军麾下之后,太子出行的防卫就交给他了。 行事很是谨慎,太子与人交谈之时,也尽量保持一定距离。 细看太子拿着一些石子在地上比划着,又用树枝做了外部的框架。 李承乾思量道:“一开始孤想着将崇文馆分成两处,建设在文学馆与弘文馆的对面。” “嗯?”李道宗先有疑惑,而后又淡定了许多,东宫太子能这么想也不奇怪。 “不过出来在长安城实地走了一圈之后,孤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李道宗长出一口气,刚刚提起来的心又落下来了。 “与其把崇文馆开到他们门口去,不如直接派人去弘文馆或者是文学馆讲课。” 李道宗的神色更严峻了,心想着这是太子觉得在门口抢人还不够,这是要直接进去抢了? 李承乾继续道:“现在的人才成本还是很高的,可如果能够将一些稍有基础的读书人用更系统的教学方式,教授他们反而是一种成本较低的方法。” 随后,太子将手中的石子放在用树枝搭着的城门各处,“如果在每个城门口都支起一个摊子,人们一进来就可以听到崇文馆的人在讲课,宣传效果是巨大的。” 李道宗低声道:“城门口若是很吵闹,讲话听不清。” “所以要京兆府维持秩序。” 李道宗又觉得头如斗大,京兆府要做的事更多了。 “那为何不直接去国子监?” 听皇叔这么一问,李承乾丢去手中的石子,站起身望着远处的街道:“国子监的大多数学子都是有背景的,他们不是权贵子弟就是士族中人,是最难驯服的人才,他们的背景就决定了他们存在的身份,不适合如今的关中发展方向,孤更喜欢做事脚踏实地的感觉,一步一步走过去。” “崇文馆总有一个地方吧?” “孤看京兆府后院挺空的,隔开来先应付一下,后门建设成崇文馆的样子,以后办事也可以方便一些,费用先让杜荷垫上。” 太子终究还是那个太子,恨不得将一枚铜钱掰开几块之后,分开来用。 心中感慨之余,李道宗询问着:“那要讲给什么人听呢?” 李承乾迈开脚步道:“边走边说。” 其实李泰一直站在不远处,虽听不到皇兄与皇叔在议论什么,皇叔的神色时而怅然若失,时而又凝重。 带着心中的好奇,李泰走到刚刚皇兄与皇叔交谈的地方。 目光看去,地上用树枝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框,还有一些石子落在框中。 李泰双手背负,皱眉看着地上的摆放,思量着,“这是有什么深意吗?还是什么阵法或者是其他的……” 看在一堵墙,翻过墙就是另外一户人家,是虞世南家。 李泰又很快收起心中那个荒唐的想法,虞世南与皇兄素来没有交集,也没有仇怨的。 随后,李泰将眼前这个类似阵法的东西踢开,全部踢到墙角,安心地回到自己的魏王府。 崇文馆由太子殿下主持修建,给工部送去了文书,工匠当天下午就去了京兆府,开始动工了。 许敬宗刚刚察看各县回来,见到正在动工的京兆府后院,“府尹,这是做什么?” 李道宗喝着酒,道:“今年不知为何,总是事事不顺心。” 许敬宗活动了一番还有些酸痛地手臂,打架时留下的伤现在还有些酸痛,“下官也觉得今年不知为何,当真是事事不顺心。” “你的不顺心是自找的,老夫的不顺心是你给的。” “府尹何出此言?” 李道宗望着正在动工的工匠们,“太子殿下说了,要在京兆府后院建设一个崇文馆,崇文馆由太子直领,往后为关中各县培养治理人才。” “那为何要建在后院。” “太子殿下还说这是为了方便也省钱,往后你我还有京兆府官吏都要去讲学。”李道宗痛苦地捂着脸,道:“还要去弘文馆讲学,如果有才学合适的,就要带到崇文馆。” 许敬宗暗暗点头,“不愧是殿下,一切都已经考虑好了。” 李道宗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老许啊,老夫知道你身手好。” “府尹谬赞。” 看此刻许敬宗还有些得意,殊不知他往后要面对什么。 李道宗低声道:“往后你行事一定要机敏一些,三两个或许可以应付,若是有一群人追着要打,你一定要跑哇。” 许敬宗没想这么多,反问道:“府尹为何不在对面买一个宅院?” “今天陛下召见了太子,说就算是泾阳再富裕陛下都不会夺人家业的,身为太子自然也不能强买强卖。” 这就是皇帝,既要人做事,又给人出难题。 李道宗又问道:“伤怎么样了?” 许敬宗回道:“没大碍。” “老夫认识几个治跌打骨伤的好大夫,以前也是随军的,改天介绍你结识他们,出门在外也记得身边多带几个护卫。” “不就是几个宵小之辈,下官没有放在眼里。” 李道宗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很好,老夫没有看错你。” 翌日,清晨,李承乾早早睡醒晨练。 这个时辰的天还很冷,胜在空气清新,深吸一口气冷空气,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大将军,今天教孤搏杀技巧吧。” 李绩穿着准备去早朝的朝服,颔首道:“殿下动手吧,一边打一边教。” 话音刚落,李绩还没来得及反应,只看到一个拳头打来,落在脸门上。 吃痛之下,退后两步,捂着鼻子好一会痛了好一会儿。 鼻血很快就从捂着鼻子的指缝中流下,李承乾递上一块布巾。 李绩摆手道:“无妨,是末将没有躲过。” 太子的拳头力道很沉,也很快,是真的来不及躲开。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陈年旧事 李绩擦着鼻血坐下来,一边说着道:“殿下不用担心,末将休息一会儿便好。” 李承乾端来了热水,让大将军将血迹洗去。 用一条碎布塞住了鼻孔,这才止住了血,李绩整了整衣衫,重新站起身。 李孝恭正巧也来了,他笑着道:“懋功,这是怎么了?” 李绩道:“殿下要练身手。” 李承乾确认了大将军的鼻血止住了,又道:“孤一时失手。” “练身手拳脚相加难免的,末将无碍。” 李孝恭朗声笑着,道:“许久没见懋功受伤,这场面倒是稀奇,长孙老匹夫何在?这等景色他怎能不在。” 李绩也跟着笑了起来。 休沐的这两月也没有见到皇叔,听着中气十足的笑声,李承乾放心了不少。 三人在东宫门前用了早饭,也没见老师与舅舅来东宫。 李渊从崇文殿走了出来,也是先瞧了瞧李绩的鼻子,笑道:“李家儿郎应该尚武的,尚武才能养出好体魄,承乾这孩子小时候的身体太弱了,看他现在这两年都没生病,朕甚是欣慰。” 李孝恭拍了拍自己中年发福的肚子点头道:“是呀。” 三人离开东宫,赶着早朝的时辰朝着太极殿走去。 正好要路过武德殿,李承乾脚步稍停多看了一眼。 李孝恭也顺着目光看去,“武德殿空置很久了。” “嗯。” 就快要走到太极殿,便遇到了也在走向太极殿的温彦博与颜勤礼。 “太子殿下。”颜勤礼行礼道。 温彦博拄着拐杖正在一步步走上台阶。 颜勤礼正要去搀扶,却听老先生言道:“不用扶,老朽能走上去。” 直到这位老人家走上台阶,走入了太极殿,李承乾这才放心。 其实像这样的老臣也到了养老的年纪,李承乾从文武朝班的两列,一路走向自己的位置,先是向朝班最前列的舅舅与老师行礼。 房玄龄笑着道:“听说太子殿下要将京兆府拆了,重建崇文馆?” 李承乾揣手而立,回道:“方便。” 房玄龄会意一笑。 长孙无忌则是闭着眼,呼吸平稳,入定一般。 “皇兄?” 听到李恪悄悄唤了一声,李承乾走到近前,道:“怎么?又闯祸了?” 李恪道:“近来一直在泾阳县帮着修建沟渠,来年还要试试能不能把郭寺卿的种子种活。” 李承乾蹙眉道:“但愿吧。” 他放低声音,看向了温彦博,“这位老先生多半又要提东征的事了。” 三兄弟站在最后方的李泰低声道:“皇兄,青雀有件事相告。” 李承乾一边想着崇文馆的建设,一边道:“你说。” “近来经营文学馆,与众多学士来往,在学子之间有很多人议论关中的事,京兆府对关中的治理方略在各县的县官中传阅,有人说关中可能要兴起一个学派。” “新学派?” 李泰低声道:“皇兄不是正在做这件事吗?” 李承乾:“孤从未说过。” 李泰三缄其口,迟疑道:“是……是吗?” 众人纷纷议论着,忽然安静下来,两侧的宣旨太监也站好了。 兄弟三人住口不言,父皇走入了朝堂,到了皇位前。 今年来朝的使者并不多,突厥与漠北还在打仗,阿史那杜尔这个时候也不会来朝,更不要说突厥的小可汗,听说这个小可汗身体状况很不好。 西突厥还在内乱。 本来高昌使者来了,将玄奘的信送来之后,就跑了,多半是被吓坏了。 站在太极殿外的只有吐蕃使团,还有西域一些小国的使者,或者是南诏又说不上是南诏的小国。 今年的朝贺挺冷清,要说时局动荡嘛,去年一年塞外各地都不是很太平。 天竺和尚波颇和尚过世了,唯一能够引人好奇的天竺,也没说再派使者来唐。 等各国使者觐见完毕。 李世民让一旁的太监念诵旨意。 大殿内很安静,只有太监宣读旨意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温彦博治理朔方有功,封尚书左仆射,入崇文馆领文学总领,旨意上念诵着以往的种种功绩。 李承乾思量着,老先生年纪大了,不能再理政事,与李靖的大将军一样只是一个虚衔。 当初在应对突厥的国策,父皇没有接受魏征的激进方略,而是采纳了温彦博较为温和开明的策略,采取了一种较为开朗的方略。 颜勤礼原是军中将领,因是颜之推的后人,又精通文学经论,在雍州既是参军又兼治理之权,如今治理有功,授崇文馆学士,继续兼领著作郎之职,与温彦博共领崇文馆。 李泰听着旨意的意思,崇文馆的消息昨晚就听到了,也就是说崇文馆是东宫太子直领,那么往后的温彦博老先生与这位颜之推的后人颜勤礼,都给了太子门下。 思量完这些,李泰悄悄叹息,太子门下的能人有了许敬宗,上官仪,现在又多了温彦博与颜勤礼。 穷则独善其身……穷则独善其身,李泰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着老师的话语。 颜勤礼行礼道:“谢陛下,臣领命!” 温彦博拄着拐杖站出朝班,他老人家朗声道:“陛下,高句丽使者已经许久未有朝贺,敢问是否已有了不臣之心?” 老先生开口问了一句,没有直言东征。 殿中侍御史张行成站出朝班,朗声道:“陛下,不论高句丽是否前来朝贺,他们都是罪臣,盘踞辽东四郡,自立高句丽王未得到陛下册封,这就是叛逆之举。” 皇帝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安了一个叛逆的名头。 张行臣所言的辽东四郡,是指汉武帝时期在辽东半岛设置四郡。 李承乾安静地站着,听着群臣低声议论着。 意外的是这一次武将一列十分默契地保持了静默,可能大家都明白,这个时候东征是一个不恰当的时机。 昨天在甘露殿,老先生就说了东征高句丽的事,那时候父皇没有正面答应。 老先生心中牵挂收复中原失地,现在又在大朝会上说了起来。 温彦博朗声道:“陛下!高句丽王实为不臣,何不征讨之。” 言罢,魏征走出朝班,朗声道:“陛下!如今大唐立足未满二十年,人心归附需长久治理,岂能轻言东征。” 李世民神色凝重,看向一旁的三个儿子。 李承乾,李恪,李泰三兄弟皆是呆立原地,都不想掺和的样子。 最后目光聚焦在太子身上,李承乾一动不动,闭着眼进入了养神状态。李世民只好继续看向朝班。 温彦博道:“若让高句丽壮大,带着兵马直扑幽州,又该如何?魏征你想过吗?” 老先生语气重了几分。 魏征道:“幽州自有将领镇守,陛下登基至今才九年,若现在大军征讨高句丽,岂不是自毁根基。” 温彦博转身看向他,又道:“这么多年了,魏征非要与老朽一直如此吗?” 魏征手执笏板行礼道:“非是因当年之事,当下断不是东征之时。” 温彦博下巴有些颤抖,言道:“当初隋帝东征,有多少将士埋骨辽东,将士埋骨异乡,尸骨不得还乡,有多少人家为此牵挂至今,魏征!你就没想过吗?” 眼看双方气势越来越凶,就快要吵起来了。 老先生年纪大了,就怕当场气得出个好歹,房玄龄连忙站出朝班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先派出使者询问高句丽王。” 李世民这才点头,“房相所言,也是朕所想,太子觉得呢?” 朝班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太子。 见皇兄没有反应,李恪稍稍推了推。 李承乾恍惚地睁开眼,目光扫视四下,朝班众人都看向了自己,舅舅正在悄悄地挤了挤眉。 李世民板着脸,这小子难道是又睡着了? 李承乾站出来,道:“儿臣附议。” “朕说什么了?伱附议……” “儿臣觉得可以先派出使者,使者去了之后斥责高句丽王,再请高句丽王来长安面见父皇,觐见天可汗,若他来了且认错态度诚恳,便将他留下来,若他还以高句丽王自居,将人拿下。” 温彦博面向太子,问道:“若不来呢?” 李承乾温和地笑着道:“当然是征讨之。” 朝臣多是点头,赞同太子的说话。 岑文本与褚遂良站出朝班朗声道:“臣附议。” 长孙无忌也站出朝班,道:“臣附议。” 众人躬身道:“臣等附议。” 温彦博的态度好了不少,缓缓转头看向这个太子,拄着拐杖闭上眼,呼吸也平顺了不少。 “礼部!” 听到陛下话语,李百药站出朝班,道:“陛下。” 李世民沉声道:“礼部选定使者,前往辽东。” 李百药朗声道:“臣领命。” 温老先生是主张东征的,郑公的主张则是眼下不是东征的时机。 折中一番,就像太子说的,先派出使者看看高句丽的态度,从中还能做一些文章,师出有名。 李承乾向老先生行礼。 温彦博垂下眼神,稍稍一弯腰行礼。 颜勤礼笑着作揖。 众人走回了朝班,大朝会又进入了正常的流程。 李承乾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保持着静默的状态。 一直到了晌午都过去了三刻,李承乾感受到肚中的饿意。 直到一声退朝,这才长出一口气。 早朝结束,开朝第一天众人都很忙,东宫也不见客人来用饭。 在崇文殿前,始终放着一张躺椅,太子经常会来这里午休,这张躺椅便一直放在这里。 李渊好奇道:“听说你父皇将温彦博与颜勤礼安排在了你的门下。” 李承乾道:“是呀。” 李渊坐在一旁吃着枣子,道:“当年朕还在位,温彦博与一个叫狄孝绪的年轻人,一起来投效朕,都安排在了东宫门下。” “狄孝绪?” “嗯。”李渊想着当年的事情,笑了笑接着道:“你父皇将他安排在了汴州,他还有个儿子朕见过,现在应该也年过三十了吧,当年的东宫旧人留下了不少,你父皇还重用了魏征,今年大朝会他们应该也都回来奏报了。” 听着爷爷的话语,李承乾睡意沉沉。 睡了一个时辰,李承乾从躺椅上坐起身,伸了一个腰,见爷爷还在一旁的躺椅上睡着,呼噜声时起时伏。 回到东宫,弟弟妹妹还在各自的屋内午休。 宁儿细心地把朝服挂在衣架上,又给殿下换上一件较为轻便的外衣。 小福用纸张包着两张饼,道:“殿下随身带上,免得下午就饿了。” “嗯。”李承乾接过饼,放入怀中,饼是刚出炉的,中午做的饼放在炉子里,用小火一直留到现在。 随后两人在东宫门前送别殿下。 小福的心情很好,对她来说东宫的殿下们能够吃好喝好,就是她最满意的事,太子只要出门,她就一定会准备些干粮,以免殿下肚子饿了。 因此殿下但凡出门在外,也几乎不用去外面的酒肆用饭。 长安内,狄知逊领着儿子狄仁杰在长安走着,从汴州来到长安,狄仁杰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 “爹,长安城好多人啊。”六岁的狄仁杰张望四下。 “仁杰,不要张望。” “嗯。”狄仁杰应声,目光还是四下地看着,明亮的眼神倒映着朱雀大街上的人影。 狄知逊走到京兆府门前,看到这里有不少工匠出入,还有一些文人在忙碌着。 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已有多年没来长安。 来长安的路上时,狄知逊就听到了一些传闻,他又领着狄仁杰从朱雀大街一路走到了朱雀门。 走向门前侍卫,他递上文书道:“家父汴州长史狄孝绪,在下来替家父递交汴州陈情奏章。” “怎么才来?昨天就该送来了。” 见侍卫说话,狄知逊解释道:“路上耽误了。” 守卫确认了文书上官印,又问道:“为何不亲自来?” 狄知逊解释道:“家父病重。” 随后侍卫的目光又看向一旁的狄仁杰。 这小子往父亲背后躲了躲,眼神也没有躲闪,反倒打量了起来。 侍卫又道:“小娃娃就不用进去了。” 狄知逊又行礼道:“还请帮忙照看。”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狄家父子 侍卫看着这个小娃娃,又道:“去吧,我们看着他。” “多谢。” 狄仁杰站在边上,看着父亲走入朱雀门。 这个六岁的娃娃站在门前,就等着父亲出来。 等久了,他就蹲下身仔细打量着这朱雀门墙上的砖石。 侍卫瞧着这个小子好奇,这么小的娃娃倒也不哭不闹。 随后,狄知逊从朱雀门出来,向这里的侍卫行礼道:“多谢照看。” 侍卫点着头表示无妨。 “仁杰,还不行礼?” 闻言,狄仁杰连忙向眼前的侍卫行礼。 狄知逊带着儿子又走在朱雀大街上。 “爹爹?” “嗯。” “还要去哪儿?” 狄知逊抚须道:“你爷爷病重不能来长安,为父要替你爷爷看望一个故人,听说他今年也回了长安。” 狄仁杰思量道:“就是那位温爷爷?” “呵呵,是呀。”狄知逊笑道:“为父还未有你时,伱爷爷就与这位老先生在东宫当值,后来又去了朔方任职,近日才回来,今天朝中大朝会,为父帮你爷爷递交了文书奏章还要去看望这位老先生。” 狄仁杰点头应了一声。 父子俩来到一处宅院前,来拜访老先生的人不少。 狄知逊说明了来意,可这里的仆从道:“老先生去见许国公了,晚些才会回来。” 眼看着前来拜访的客人纷纷离开,狄知逊道:“那在下在这里等。” 仆从也是一副随你的态度。 坐在老先生的家门口,狄仁杰掰着手指数道:“在长安有肥皂,椅子……孩儿听说长安城的肉包子与茶叶蛋很好吃。” 狄知逊道:“见了老先生之后,给你买。” “谢谢爹。”狄仁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双手撑着腮帮子,又觉得无聊,低声道:“肯定是老先生知道今天来拜访的客人会很多,所以借故离开了。” 狄知逊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其实仁杰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不过他太活泼了,有时候真管不住。 等了一个多时辰,临近傍晚,才见到一个苍老的身影走来。 狄知逊带着儿子,一起行礼。 温彦博走到近前,看着来人,道:“你是狄知逊?” “见过老先生。” “是狄孝绪儿子。”老先生点着头,拄着拐杖道:“进来吧,许久不见你父亲了。” 言罢,狄知逊领着狄仁杰走入这处院中。 温彦博又对家里的下人吩咐道:“把门关好,往后有人来拜访就说老夫休息了,择日再来吧。” “喏。” 领着客人进屋,年迈的温彦博放下了拐杖,在一张矮桌边坐下来,询问道:“孝绪怎么不来长安。” “回老先生,家父近来得了一场重病,不便来长安述职,在下替家父来一趟长安。” 温彦博看向一旁的孩子,低声道:“这是孝绪的孙子吧。” “小子狄仁杰,见过老先生。” 看到孩子乖巧的模样,温彦博面带微笑道:“没想到孝绪都有孙子了,本就多年不见,老朽与他都已老矣,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再见。” 狄知逊适时拿出一卷纸,“这是家父的书信。” 因为年迈,温彦博的手有些颤抖,看书信时要眯着眼,抚须考虑着。 狄仁杰打量这间简单的屋子,又打量着老先生的神情。 看完书信,温彦博低声道:“你要入仕?” “家父安排的。” 闻言,温彦博将信纸对折放在一旁,叹道:“现在朝中不一样了,已不像当年可以举荐入仕,就算老夫举荐你,你也是要科举及第,方能入仕的。” 狄知逊作揖道:“在汴州时就听说了,此番便是来参加下一次科举。” “也不知下次科举要等到何时。”温彦博想了想,脸上的老斑随着面容而动,低声道:“倒是有个事,你可以与颜勤礼一起。” 狄知逊行礼道:“老先生请讲。” “朝中要开辟崇文馆,招纳学士,老夫虽不能举荐你入仕,但可以举荐你入崇文馆,任个编撰。” “崇文馆?” “嗯。”温彦博点头道:“老朽受陛下命掌崇文馆诸事,崇文馆由太子直领,你可暂居崇文馆,巩固学识,待下次科举。” “谢老先生指点。” “崇文馆是太子直领,建设在京兆府的后院,往后少不了与太子见面。” “来时听说太子殿下是个孤僻又苛刻的人。” “呵呵呵……”温彦博忽然笑道:“老朽去见过高士廉了,他说太子并非外界传闻那般,明日午时再来寻老夫,带你去见太子。” “在下明日再来。” “嗯。”温彦博点头示意眼前的父子可以离开了。 狄仁杰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狄知逊心中却有矛盾,举荐不成就算是不入仕也罢。 这入仕本就是父亲的要求,眼下还要见太子,便蹙眉不语。 狄仁杰嬉笑道:“爹,你怕麻烦,但又不能忤逆爷爷的安排,孩儿觉得崇文馆很合适。” 宅院内,温彦博独自一个人坐着,仆从给他倒上一碗茶水,低声道:“老先生,这是茶叶,如今长安人都是这么喝的。” 温彦博没去拿茶碗,而是看着窗外的天空,缓缓道:“今天见到狄孝绪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在东宫的事还历历在目呀。” 仆从退到一旁,道:“现在连皇帝都换了,老先生当年教导东宫太子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见到了徐孝绪的孩子,想起了当初在东宫的过往,现在的东宫也换了主人,是李家二郎的嫡长子。” 仆从回道:“老先生,如今坊间对太子的传闻很多。” 温彦博又道:“老朽在朝堂上见过太子了,十七八岁的模样,高士廉对这个太子的评价很有意思。” 见老先生忽然笑了,仆从问道:“许国公都说了什么了?让老先生这么高兴。” 温彦博摇头不语。 太子要早朝之后才能得空见到,因此与狄知逊约定的时间也是午时。 下了早朝之后,李承乾便早早来见这位老先生。 刚刚走到老先生所住的宅院前,李承乾就见到迎面走来一对父子。 男子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模样,孩子看着也就五六岁。 薛万备提着一个长长的食盒,站在一旁警惕着。 狄知逊父子在老先生的家门口站定,也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华贵的少年人。 正巧,宅院的木门打开了。 温彦博拄着拐杖走出来,看了看站在门两侧的人,先是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伸手搀扶,道:“老先生不用多礼。” 温彦博看向一旁的狄知逊,介绍道:“殿下,这是狄知逊。” “在下并州狄知逊见过太子殿下。” 一旁的狄仁杰也跟着行礼,用稚嫩的声音,道:“小子并州狄仁杰。” 李承乾多看了一眼狄仁杰,又看看狄知逊,虽说没有见到爷爷所言的狄孝绪,却是见到了他们父子。 李承乾收回目光,低声道:“老先生,崇文馆还在建设,先去看看吧。” “也好。”温彦博迈步跟着太子的脚步,能够感觉到殿下故意放慢了脚步,照顾自己这个老人家。 街道上很安静,没见其他的行人。 他又回头看向跟在后方的狄知逊父子,低声道:“殿下,老朽去见过许国公了。” “舅爷他……”李承乾讪讪一笑,心说舅爷不会与他老人家说一些古怪的话吧。 温彦博低声道:“听说太子殿下时常去拜访,还说殿下很有野心。” “野心?”李承乾神色尴尬,道:“可能舅爷是说孤很有远见吧。” 温彦博道:“还听说李卫公与太子殿下走得很近。” 闻言,狄知逊的脚步稍停,低着头正有思量。 李承乾勉强地笑着道:“孤与大将军时常一起下棋,只是下棋。” “下棋也可以学兵法吧。” 狄知逊脚步又是稍停。 李承乾脚步依旧,道:“下棋与兵法无关。” “老朽还知道红楼出自东宫,怎么后续就不写了?” 李承乾的笑容越发勉强,再解释道:“老先生,红楼是出自曹先生之手。” 温彦博面色沉着,摆出一副你就解释吧的态度。 “老朽还听许国公说太子殿下想抓紧当皇帝了?” 闻言,狄知逊的脚步停下,恍惚间以为听错了。 李承乾一手揉着两侧的太阳穴,舅爷这人的谈吐实在是……不出所料。 狄仁杰扯了扯父亲的袖子,指着太子与老先生的背影道:“爹,走远了。” 狄知逊这才回过神,领着儿子快步跟上。 如今崇文馆正在建设,建设在京兆府的后院,工部安排的工匠正搭建着,眼前已经有了框架。 因本就是京兆府的后院,所以省去夯实地基的过程。 李承乾揣手道:“崇文馆虽说没有弘文馆与文学馆这么大,胜在地段好,而且连通京兆府,往后有什么工作方便走动。” 温彦博道:“殿下是希望崇文馆与京兆府能够相辅相成?” “弘文馆对接的是秘书监,文学馆是与魏王府走动的,崇文馆与京兆府对接。” 言至此处,李承乾补充道:“不用担心,这京兆府上上下下都是孤的人。” 狄知逊神色一凛,忽然今天觉得今天的风特别冷,这一次跟着老先生来见太子,听到的这些话……着实令人难忘呐。 温彦博又看向身后的父子,低声道:“殿下,狄知逊是老朽好友狄孝绪的孩子,本想着老朽举荐他入仕,如今科举施行,老朽深知朝中规矩,他还年少时就老朽就教导过,是个才学很不错的年轻人,想着举荐他与颜勤礼一起入崇文馆,殿下意下如何?” “当然可以。” 回头看去,李承乾询问道:“狄兄?可在长安有住处了?” 一直站在后方的狄知逊行礼,回道:“在下暂住一间酒肆,” “住酒肆多不方便,这里就有一间空房子,你们父子先就住在这里,往后行事要校对文章也方便,起床走两步就能工作。” 许敬宗脚步匆匆而来,他的身影掠过几个正忙碌工匠,一路走到后院门口,行礼道:“太子殿下,老先生。” 李承乾指着后院的一间屋子,吩咐道:“老许,你把那间屋子收拾出来,给狄知逊父子住。” “喏。” 李承乾笑道:“他也是孤的人。” 狄知逊神色了然,道:“早就听闻许少尹威名。” 许敬宗看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狄知逊,道:“说笑了什么威名,都是骂某家的骂名。” 老许三两句话就与狄知逊很融洽。 换言之,不论五湖四海或突厥西域,许敬宗能与任何人喝在一起。 这种人,不论把他丢在什么地方都能活得自在。 几人走入后院,来到京兆府内坐下来,薛万备打开食盒将一盆盆菜肴端了出来,还有一壶葡萄酿。 狄仁杰瞪大着眼睛,张嘴惊叹道:“都说关中种出了葡萄,还能酿出关中的葡萄酿,原来是真的呀。” 李承乾道:“小孩子不许喝酒。” 狄知逊沉声道:“仁杰。” 狄仁杰这才回到爹爹身边,目光又瞧了眼葡萄酿,很想尝一口。 李承乾将葡萄酿递给许敬宗,道:“孤不喝酒。” 许敬宗推开酒壶,道:“京兆府有规矩,当值期间不能饮酒。” 温彦博尝了一口葡萄酿,啧吧着嘴,问:“太子殿下若当了皇帝,会东征吗?” 李承乾拿起筷子,给他老人家夹了一块红烧肉,“东征之事不能着急,孤会想办法的。” “老朽年纪大了,活不了多久了,恐见不到收复辽东四郡的那一天。” “会有收复的一天。” 李承乾又道:“不整齐,不规整的事物孤都不喜欢,有时候在地图上瞧见几处不规则的分割线很不爽,就算老先生不开口,孤也受不了这么一块地界非要与大唐接壤。” 关于太子的传闻,且不说有真有假。 但太子行事确实如此,为此就连许敬宗来见太子时,也要衣着整齐,官帽端正。 更甚者,中书省的桌椅都要摆放整齐。 还有那正在建设的崇文馆,都是左右对称的。 温彦博叹道:“许国公说长孙无忌是一个没出息的?” 说话间,狄仁杰眼馋地看着肉包子与葡萄酿。 今天暂两更,小张回个血恢复状态,明或后天,争取再加更。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京兆府争论 李承乾夹起了一个包子放到了狄仁杰的碗中。 狄知逊有些惶恐,言道:“还不谢过殿下!” 狄仁杰连忙行礼,“谢太子殿下赐。” “可以吃包子,但不能喝酒。” “小子谨记殿下教诲。” 言罢,狄仁杰双手抓起这个大肉包子,畅快地吃了起来,此刻幸福得睁不开眼。 李承乾道:“老许,这崇文馆还有多久完工。” “回太子殿下,这一次人手足够,半月就能完工。” 李承乾给老先生夹了一块肉。 这是温彦博第一次吃到红烧肉,本来上了年纪牙口不好,如今吃到红烧肉,感觉入口软烂。 “难怪高士廉让老朽一定要尝尝东宫的饭。” “往后老先生想吃红烧肉,东宫都可以安排。” “不用了。”温彦博拒绝道。 这位老先生终究不像舅爷与爷爷,没这么平易近人。 随后,他老人家自顾自喝着葡萄酿,狄知逊畅快地喝好几碗。 李承乾叮嘱道:“老许,你照顾好这几位。” 许敬宗起身行礼道:“殿下放心。” 京兆府的这场酒宴就当是给老先生接风洗尘了。 翌日,天才刚刚亮,狄仁杰就被工匠与京兆府的官吏吵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走出这间小屋,神色萎靡地坐在屋前,忽听京兆府传来争吵声。 心中好奇,狄仁杰就坐在后门听着。 不多时,后院传来了话语声。 “仁杰,爹给你买了茶叶蛋。” 寻声看去就见爹爹用一块布包着几个褐色的茶叶蛋。 狄仁杰也不知道爹爹是什么时候睡醒的,带来的茶叶蛋还冒着热气。 父子俩坐在一起吃着茶叶蛋,狄知逊道:“你爷爷让为父在长安为官寻个差事,如今为父却只能当个崇文馆的编撰,唉……” 狄仁杰剥去蛋壳,道:“听许少尹说过,太子殿下对崇文馆十分看重。” “伱怎么知道的?” 狄仁杰咬下一口热气腾腾的茶叶蛋道:“昨天爹爹喝多了,孩儿听许少尹说的。” “为父苦读十余年,就算科举也能入仕的。” 言罢,狄知逊再一想,又问道:“昨天为父喝醉之后,没有放浪形骸吧?” 狄仁杰回道:“喝多了就睡着了。” “那就好。”狄知逊将余下两个茶叶蛋也给儿子,自己只吃了一个。 “爹。” “嗯?” 狄仁杰的小胖脸蹙着眉,道:“这个茶叶蛋很贵吧,我们还有多少银钱?” 狄知逊摸索着怀中,拿出一个布袋子,与前几天相比这个布袋子缩水了很多。 京兆府内的争论还在继续,似乎在争吵模范县评比的事。 狄知逊将布袋子的绳口拉开,倒出一些铜钱,仔细数了数还有百余钱,他挠了挠头,道:“怎么就剩下这么点了。” 狄仁杰还在吃着茶叶蛋,看着爹爹苦恼地挠头思量。 “路上食宿费大概有两百钱?马车五百钱,给旧友解囊相助,又是六百钱……” 说来说去,狄知逊发现了一个问题,要没钱了。 狄仁杰低声道:“要是太子殿下不在京兆府安排住处,爹爹要住在何处?” 狄知逊又将钱收了起来,惭愧地笑了笑,道:“先前暂住了那家酒肆的店家说过,为父与他商量过,给店家做一些杂活,教他们的孩子读书识字,你我父子就可以住下来,不用钱的。” 笑容中,狄知逊有作为一个父亲的从容,这种从容多少有些僵硬。 说完,十分疼爱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狄仁杰叹道:“难怪爷爷执意让孩儿一起来。” 京兆府内,李道宗看着几个县丞争吵着,拍了拍桌子。 众人皆是住口不言了。 许敬宗道:“今年各项评比都已做完了,按照约定泾阳县排除此次的模范县评比。” 刘仁轨很同意许敬宗的这个决定,道:“许少尹身兼泾阳县县丞,自当避开模范县评比,这是应该的。” 蓝田县的县丞道:“蓝田的赋税今年比渭南县高三成。” 这一次评比中竞争最大的便是蓝田与渭南两县。 尽管,都听说这个蓝田县与京兆府少尹的关系并不好,但这个蓝田县褚礼依旧是县丞。 许敬宗这个酷吏,不会因个人恩怨罢免这个县丞。 况且他也没有这个权力,当今太子也只是让他任职京兆府少尹而已,也并没有多大的权势。 不得不说,这个县丞面对许敬宗还是很硬气的。 李道宗沉声道:“那就让京兆府所有官吏投票,票数多者为今年的模范县。” 狄知逊与狄仁杰一直站在后方看着这场争论。 “现在关中都是这样行事吗?”狄知逊好奇观察着。 对狄仁杰来说,长安城的一切都很新奇,这里就像是一个新世界,与中原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他要快点跟着爹爹读书识字,参与到这些人当中去,一定会很有意思的。 长安,皇宫正在新修的凌烟阁外。 工部侍郎徐孝德近来很忙碌,他一边要管着凌烟阁的建设,还要管着京兆府崇文馆的建设,以及皇宫零星几处宫殿的修缮。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书,这是骊山送来的奏报,说的是骊山行宫的几处宫殿也年久失修了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知道了这个消息又会作何感想。 皇城内,此刻是最忙碌的时候,今年对朝中各部来说注定是忙得脚不沾地的一年。 李百药站在鸿胪寺外,正在与吐蕃使团送别。 桑布扎问道:“外臣还是不能见到太子殿下吗?” 李百药笑道:“太子殿下近来很忙碌,再者说尔等身为使者,太子殿下就算是不见你们也是情理之中。” 桑布扎失望道:“大相一直以为太子殿下是一个谦虚有礼的人。” “呵呵呵,那是你们吐蕃人误会了,太子殿下只对品行高洁的人谦逊有礼。”桑布扎板着脸,喝问道:“外臣再问一次,大唐还是不愿意给吐蕃互市文书是吗?” “不给,再多的银钱都不给,这件事也不是下官说了算的,而是中书省商讨之后一致定下的。” 桑布扎望向四周的大唐官吏,大声道:“大唐发生的一切,外臣会如实禀报大相!” 李百药作揖道:“使者慢走。” 桑布扎转身迈着脚步离开了。 办完这里的事,李百药小声对一旁的官吏叮嘱了几句,而后快步走向中书省。 中书省外的阳光下,当今太子正在与李卫公下棋。 李靖自从熟悉了下象棋的规则之后,便对棋盘上的厮杀很痴迷,眼前的棋局上,双方厮杀得依旧惨烈。 “老夫喜运筹帷幄,太子殿下善于在厮杀之中交换棋子,一点点积累优势。” 李承乾看着棋盘回道:“大将军所言极是。” 太子的棋路没有太多的章法,双方不停地吃掉对方的棋子,李承乾吃了对方一只马。 李卫公又杀了太子的一个车。 “太子殿下,这个炮究竟是何物?为何一定要隔一个棋子,才攻杀。” “大将军呀,炮很厉害的。” 李卫公面带凝重之色。 一个人影挡住了原本站在棋盘上的阳光,李承乾神色便阴沉了下来。 李百药连忙往一旁挪了两步,如此阳光又照在了棋盘上。 李承乾的神色这才好了很多,问道:“什么事?” “殿下,吐蕃使团已离开了。” “嗯,孤知道了。” “正如太子殿下所言,关中入春之后他们就要离开,此刻已出城了,只是互市的事臣等按照吩咐没有答应。” “辛苦你了。” 李百药的脸上有了笑容,低声道:“桑布扎是吐蕃的大臣为何不将他留下来,听说此人还记录许多有关朝中的章程,甚至是关中的治理方略。” 李靖手里把玩着刚刚杀下来的棋子,目光也看向太子。 李承乾缓缓道:“桑布扎不重要,他是吐蕃的文臣,就算是杀了他一样不能影响禄东赞的狼子野心,只能引起更多吐蕃人对大唐的仇恨,因此杀了他只能令人一时痛快,可从利弊来看,对大唐没有任何的好处。” “孤不是惧怕吐蕃人,而是没必要杀一个人来引起吐蕃人对孤的敌视,吐蕃的牧民都是无辜的。”李承乾忽然一笑,道:“况且关中的治理之策不见得适用吐蕃。” “如果禄东赞真的愚蠢到借用了关中的治理之策,那么孤会在渭水河边等待,只需要静心等待他的尸体就会顺着渭水河飘到孤的面前。” “就如孔子说过的,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孤会在渭水河边,安静地等着禄东赞自取灭亡后,他的尸体从河中浮起来。” 李靖听完这些话,许久没有挪动自己的棋子,眼神带着疑惑,这个年轻的太子看起来是个很复杂的人。 不杀桑布扎,是太子不被一时的恩怨左右。 而现在放心让桑布扎离开,太子殿下也十分从容。 个人一时的意气不重要,重要的是杀不杀这个人于社稷来说到底有何好处。 如果只有弊端,那就不用杀了。 况且,从名声与言论上来看,太子殿下看得很清楚,大唐如果杀了这个吐蕃的大臣,只会让大唐的名声陷入被动中。 现在吐蕃大臣与唐人的官吏打了一架,唐人还能放任其离开,反而不计较,恰恰体现了唐人的豁达。 国与国之间的来往不是个人恩怨,放在外人的眼中,更体现了禄东赞寻个生病的借口不来大唐,敷衍大唐的太子的邀约。 更显得禄东赞是个言而无信,鼠首两端的小人。 太子尽管行事严苛,可在恩怨与社稷之间的取舍,这等明智的抉择已隐约像一个君了。 一时稍稍走神,李靖再看棋盘上的形势,刚刚的思路断了,这一刻又犹豫了,下一步要怎么走。 缓缓推动自己的卒子。 却见太子的马立刻杀了过来。 李靖见状倒吸一口凉气,忽见棋盘上的形势大变,黑方已经杀到了将前,懊恼叹道:“老夫又输了。” 言罢,将手中的将翻了过来,盖在了棋盘上。 李承乾收拾着棋盘上,“大将军,下棋要专注呀。” 李靖不悦道:“明明太子殿下还分心与李百药讲话。” 李百药尴尬地笑了笑。 李承乾解释道:“可是孤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棋盘。” “罢了,明日一早,再来与太子殿下对弈,下一次老夫一定要赢。” “卫公慢走。” 等李卫公走远了,李百药道:“殿下,下官也就回去了。” 李承乾稍稍点头,整理好棋盘也准备回东宫了。 傍晚时分,关中对模范县的评比这才出来,蓝田县因一票之差输给了渭南。 因此,由去年一年的治理情况来看,渭南成了今年的模范县,并且可以得到京兆府的扶持。 所谓扶持也就是通过泾阳县的小猪以及家禽的分配,让渭南各家散养牲畜与家禽,并且还能够有京兆府给予的荣誉与肥皂奖励,还有两百贯的扶持。 两百贯是要还给京兆府的,按照双方的约定,两百贯用于建设渭南,不得用于其他开销。 每一次取钱都要说明用途,也不是一次都给渭南县。 渭南县可以通过这些银钱做更多的事,待三年之后,渭南要将这些钱还给京兆府,并且没有任何的利息。 李承乾看着京兆府的奏报,来回在东宫的前殿走着,这种模式只能慢慢来,这笔银钱还要自己这个太子批复,这是朝中的钱。 也不能将银钱大规模地借出去,也不会允许杜荷这么做,对淳朴的关中来说,凡事做得朴素一些最好。 脚踏实地一步步来,就像练习箭术那样,先将基本功练扎实了。 李治与李慎又回了东宫。 “又去喂鸭子了?” 李治道:“对呀,弟弟刚从太液池回来,它长大了不少。” 李承乾又拿起另外一卷文书,道:“挺好的,它若不能下蛋,养肥了之后就可以杀了。” 如今的太液池也就养着一只鸭子,这是晋王李治的宠物。 李治委屈道:“皇兄,它是弟弟的朋友!” 李慎打击道:“谁会拿一只鸭子做朋友!”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从来就不为自己 “慎弟,你是何意思?” 李慎又欢快地跑开。 李承乾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书,坐在东宫殿前。 李丽质搬着凳子坐过来,道:“我来帮皇兄批阅奏章。” 长乐公主一直都是太子殿下的好帮手,时常帮着处理东宫的奏章。 这在东宫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可放在外人眼中,得知他们的奏章可能是长乐公主批复的,或许会被吓到吧。 李丽质看着兵部的奏疏,小声道:“兵部说李义府安排了六千个吐谷浑人做苦力,如今每天开销高达六百钱。” 李承乾道:“给兵部回复,就说让李义府将近日开销账目全部送来,他离开长安之时孤嘱咐过的,他手里账目是在的。” “嗯。”李丽质点头做好批注。 东阳远远地看着,对刚坐下来的李治道:“皇兄是个很可怕的人吧。” 李治气馁道:“皇兄要吃了鸭子。” 东阳笑道:“皇兄能一边与姐姐说话,还能一边处理自己的奏章,一心二用的本领真厉害。” 半月之后,长安城内的崇文馆终于落成了。 长安的二月天,天气乍暖,昼夜温差大。 下了早朝,李承乾带着李治与李慎离开了皇宫,走向了崇文馆。 现在的崇文馆由温彦博老先生直领,主簿颜勤礼,编撰狄知逊,眼下只有这么三个人。 虽说眼前人很少,崇文馆刚刚建成,也不见得会有很多读书人来投效。 但李承乾并不着急,因为有了一个人才筛选的所在,只要慢慢发展,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今天是崇文馆正式落成的第一天。 李承乾带着两个弟弟,还有薛万备带领的一队护卫,走到崇文馆门口。 李治与李慎好奇地打量着四下,与预想的不同,这里没什么人走动,而且屋子也很小。 工部侍郎徐孝德刚完成了最后的检查,还要等着太子殿下看过才行,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还要拆了重建。 颜勤礼早就等在门外了,“太子殿下请进吧。” 李承乾揣着手走入崇文馆,本就是坐落在京兆府的后院,因此这里的建设一切都显得有些拥挤。 温彦博老先生从上座起身,作揖道:“太子殿下。” “老先生并不用多礼。” 狄知逊与狄仁杰也是作揖行礼。 而后听了太子殿下说了不用多礼,狄仁杰就坐上一旁的椅子,晃着双腿。 只是孩子的目光移动时,也注意到了两道目光。 这两道目光,分别来自晋王李治与纪王李慎。 见皇兄还在与老先生讲着话,李治双手背负,昂首问道:“你是谁呀。” “小子并州狄仁杰。” “并州?”李治又问道:“并州是什么地方?” 狄仁杰又道:“并州是小子的家乡。” 面对狄仁杰的谦逊有礼,反倒让李治的趾高气昂有些不自在。 李慎好奇道:“狄仁杰?为何取这么一个名字?” 狄仁杰的小胖脸凝重道:“小子听家父说过,不过听完就忘了。” “哈哈哈。”李治朗声笑道:“皇兄说的话,我也时常会忘。” 如此一笑,三个孩子很快就聊在了一起。 与老先生说话间,李承乾余光看向三个孩子,李治竟然在教狄仁杰如何画立方体。 孩子总是需要朋友的,如果他能够与狄仁杰相处得好也就放心了。 要是相处不好,大不了以后把他丢到军中去历练几年。 温彦博看完了手中的文章,低声道:“这里都是关于关中治理的方略,却没有思辨的文章。” “老先生是觉得思辨很重要吗?” 见老先生抚须没有回话,温彦博道:“殿下想要更多的门生,就需要有这等思辨的文章,况且没有上好的文章才学是吸引不到门生的。” 李承乾揣着手,道:“孤应该招揽更有学识的门生,对吗?” 颜勤礼挽着右手的袖子,右手执笔在一张纸上写下“士族”二字。 温彦博道:“殿下建设了崇文馆,经营得好可以得到士族的支持。” 李承乾也拿起颜勤礼搁下的笔,在纸上写下“乡民”二字。 如此,颜勤礼的神色凝重了不少,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李承乾叹道:“这个崇文馆建设是孤的老师,也就是房相提议的,父皇允许的,可是孤从来不与士族子弟来往。” 温彦博深吸一口气,再问道:“老夫既然总领崇文馆,那定然会让崇文馆众人听从太子殿下号令。” “孤知道,老先生也希望早日东征。” 温彦博欣慰点头。 李承乾接着道:“士族子弟往往有家族所系,他们的身份很复杂背景更复杂,或者是她们的母系一脉,又或者是母系的姊妹一脉多少都有联系,虽说士族是现成的,招揽士族能够减少很多的时间成本。” “但他们那些人不是孤想要的。”李承乾又把手往袖子里揣了揣,道:“孤眼下不想被他们左右,在这天下万万千千的人中,士族只是很小一部分人,但这个世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在乡野里淳朴的农民。” “换言之,这万千的淳朴乡民,才是孤想要的,古往今来一次次的实践都在史书上记录着,士族作为一个时代的精英集体,他们对读书人的垄断,恰恰是一种桎梏。” 温彦博闷声一叹,出气时候嘴边的胡须也跟着动了。 李承乾缓缓道:“老先生,这都是孤的一己之见。” 温彦博抚须再看眼前的文章,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李治走来说道:“这位老先生,皇兄说得不错,生产的主体从来不是士族,所谓精英也不过是想要脱离生产的那些人,他们为了脱产会不断吞并田地的。” 见到皇兄严肃的目光,李治讪讪一笑,道:“弟弟这就去接着去玩,不叨扰皇兄。” 言罢,他快步跑开。 温彦博低声道:“晋王殿下还不满十岁,就已有这种见地了吗?” 李承乾道:“老先生见笑了,孤的弟弟只是随口一说,您莫要放在心上。” 温彦博低声道:“殿下对世家士族是如何看待的,能与老朽说吗?”李承乾又道:“目前为止,孤对他们的了解并不多。” 见这个太子惭愧一笑,狄知逊也愣愣地跟着一笑。 颜勤礼道:“这是京兆府给的地图,崇文馆需要在关中各县开辟学舍,并且通过讲学来吸引关中乡民?” 李承乾道:“孤确实是这么想的,就做这两件事,脚踏实地,一步步地走。” 温彦博叹道:“老朽会与府尹商谈的,但殿下舍弃士族,而选择乡民,少见一朝太子会这么做。” “以后,有劳老先生。” “殿下不用与老朽客气。” 李承乾又看着一旁正在与狄仁杰说着悄悄话的李治与李慎,道:“回去了。” “皇兄,这就走了?” “嗯,如果以后还想来,可以自己出来玩。” 两个弟弟听到这话,眉开眼笑地跟上皇兄的脚步。 孩子的需求是很简单,只要有了伙伴,他的童年就正式开始了。 不过东宫的孩子很特殊,他们所学所听的与其他孩子都不同,他们的认知能力比这个时代的孩子还要高出一大截。 李承乾道:“稚奴,慎儿。” 两个弟弟抬头看着皇兄。 “往后孤还会加深东宫的课程,要是学不好,就不用出来玩了。” 李治如今有了十足的动力,为了出来玩,他不会再倦怠学业了。 李慎道:“皇兄放心,弟弟一定好好学。” 翌日,尚书左仆射与右仆射是不上朝的,现在的李靖大将军虽说还会来朝中走动,但不参与朝政,尚书左仆射温彦博老先生也是一样。 尚书省是朝中空置的,许多与尚书省有关的官职,也都是虚衔,只领受俸禄,没有具体的职权。 自从父皇登基以来,尚书省便是这样。 李承乾看着朝堂,众人又在为了派谁去监理河西走廊的工事而争吵不休。 昨天李义府向朝中递交了河西走廊建设的近况,敦煌郡已建设好了,原本的敦煌郡已经废弃多年,但修建之后,依旧是一个可以收容数万人的城郡,许多散落在外的民户,也都迁入了敦煌郡。 一开始河西走廊的工事没什么关注,但眼下来看,李义府在河西走廊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朝中众人都觉得需要有人去监理工事。 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方争论不休。 李世民看这场争论起因的始作俑者,也就是当今太子,这小子最近很少在朝堂上讲话。 凡事都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他是一心建设关中了,可看最近的东宫起居注,这个太子平日里很清闲,清闲得可以与李卫公下棋一整天。 李世民侧目看着儿子,越看越不爽利。 总觉得这个儿子肚子里有货,可他又不想说出来。 “去年开春,李义府科举及第入仕,朕听闻是太子派出李义府前往河西走廊修建河西四郡。” 殿内又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看向他太子。 李承乾呼吸平顺,缓缓睁开眼,道:“父皇,儿臣只是让他去河西走廊建设,至于往后的事,儿臣从未对他吩咐过。” 李世民沉声道:“太子行事应该有始有终才对。” “父皇说的是。” “那太子觉得河西走廊的工事该如何安排?” “儿臣以为由父皇来选择监理人选最合适,修建河西走廊的事儿臣的主张,李义府又是儿臣派出去的,碍于立场,儿臣应该避嫌才是。” 朝臣纷纷信服,监察御史马周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陛下!派去河西走廊的监理不能与太子有联系。” 本就是太子主张的工事,自己修自己监理,这成了什么事? 况且朝中还拿出了五万贯,那都是朝中的钱。 见儿子又走回了他自己的位置,李世民沉声道:“御史台,刑部,兵部,大理寺,中书省各指派一人。” “臣等领命。” 言罢,看李承乾依旧是一副雷打不动的作派。 李世民起声道:“玄龄,辅机来甘露殿议事,退朝。” 群臣纷纷行礼,退出太极殿。 午时,甘露殿,今天的陛下心情很不好,正在擦拭着一把横刀,横刀的刀面很亮,白色的布巾擦拭而过,能够见到陛下冷峻的眼神。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走入朝堂。 李世民这才将手中的横刀放下,“承乾近来很少参与政事?” “回陛下,太子将朝中的钱粮调度之事交给了于志宁去批复,而太子也会过目的。” 听着房玄龄的话,李世民又问道:“朕听说崇文馆落成了。” 长孙无忌道:“回陛下,臣听闻崇文馆不会招收外人,目前为止只有温彦博与颜勤礼,还有狄知逊三人,听说许敬宗还身兼崇文馆编撰。” “朕还以为他身为太子会给予仕途许诺,招揽许多名仕。” 房玄龄道:“陛下,自建设崇文馆以来,太子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李世民忽然一笑,道:“到底是你玄龄教导得好。” 就算是朝中任用官吏,陛下也有意无意地避开某些背景的人。 房玄龄行礼道:“太子殿下向来独来独往,好在殿下为人开朗,并不在意外人的言论。” 长孙无忌补充道:“陛下,这两年以来不论是京兆府或者是新建的崇文馆,太子殿下从未有过动用手中的官吏,来为自己取乐,京兆府也从未单独为太子做过事。” “好。”李世民点头,道:“伱们两个一个是太子的老师,一个是太子的舅舅,口口声声都说太子的所作所为都不是为了他自己。” 事实就是如此,自从太子执掌京兆府,除了名声差了一些,也令关中各县闻之色变。 自始至终,太子都未利用京兆府,给东宫办什么私事。 就算陛下带着数落的语气,房玄龄与长孙无忌都低着头,面带笑容。 李世民竟有些失落,失落的是太子的能力越来越成熟了。 “朕许久没有与你们共饮了,还留有一些葡萄酿,共饮之。” “谢陛下。”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讲学 甘露殿内,君臣三人饮着葡萄酿,商量着凌烟阁的功臣画像的事。 有太监脚步匆匆而来,在陛下身边递上一卷卷宗。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的目光皆看向这份卷宗沉默不言。 李世民当着两人的面拿起卷宗仔细看着,卷宗上记录的都是今天在长安城发生的事。 长孙无忌将手中的酒碗缓缓放下,目光观察着陛下的神色。 又见陛下将卷宗放下,放在三人之间的桌上。 “承乾让京兆府的人,以崇文馆的名义在长安街头讲学。” “讲学?”房玄龄疑惑地拿起卷宗看了起来,而后神色了然道:“陛下,太子殿下是希望关中最普通的乡民也能知道现在关中的治理方略。” 李世民狐疑道:“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长孙无忌神色凝重没有当即开口。 房玄龄道:“以往官府行事都是官吏的事,多数时候与民无关,或者是民众只是听从安排。” 李世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以现在关中对太子的风评,各县的县丞都说为官战战兢兢,因太子真的会罢免县丞的。” 言至此处,注意到陛下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孙无忌低声道:“陛下,罢免县丞确实是吏部办的,可吏部罢免的依据都是确凿的,而且多数是他们自愿辞官的。” 李世民的神色这才稍有缓和。 房玄龄继续道:“当京兆府与各县乡民走在一起之后,那就会让各县的县官被动,被动加入到关中的建设中,已不是他们情愿与否,而是万千人的意愿,正如卷宗有言,也就是现在街道上在讲学的人所说。” “关中乡民十户中有七户还是赤贫户,他们除了拥有赖以生存的田地,便再无依靠……” 李世民盘腿而坐,又道:“朕与你们说凌烟阁画像的事,是不是该让阎立本来画。” 话又说了回来,陛下似乎不太愿意掺和到太子的事中。 就像太子不愿意搭理陛下的监理与朝中监管。 在这一点上,父子两保持了难得的默契。 长安,春明门后的一处街道上,这里支起了一个棚,而棚中坐着不少人,棚前还放着一个牌子,写着:崇文馆讲学,五个字。 有一个穿着官服的小吏大声道:“关中要发展势必离不开各县乡民,可诸位都在做什么?在家造孩子?” 话音落下四周围观的人纷纷笑着,渐渐地笑得人越来越多。 讲话嘛,除了之乎者也,最朴素的语言便是最能打动人的。 那小吏又道:“那位笑得最开心的大哥,这些天夜里肯定没有睡好。” 闻言,一个满脸粗糙的大汉笑着低下头。 四周的人笑得更开心了,有老人家开口笑着露出发黄的牙齿,还缺了几颗。 这个小吏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岁出头,但面对众人讲话十分从容。 狄知逊城墙根,手拿着毛笔正在记录着这些话,又对一旁的儿子道:“仁杰,往后为父也要这么讲课的。” 狄仁杰道:“许少尹很着急,他很缺人手,希望爹爹可以早点讲学。” 狄知逊笑道:“无妨,听几天就会了。” 而街道另一头,温彦博与颜勤礼,看着这个场面沉默不语。 许敬宗笑道:“老先生以为如何?” 温彦博道:“本以为你们所谓的讲学都是诸子春秋。” “这些人听不懂诸子春秋的。” 那小吏接着道:“现在关中很富有吗?” 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没有人回答这话。 “其实你们大部分人都是贫穷的,伱们看看那些有钱的公子与学识渊博的名士,也不会听下官在这里乱讲。” 大家又跟着笑了。 路过的几个学子很明显的眼神一怒,咬着牙路过。 “你们不富裕,这关中就富裕不起来,再者说没了你们勤劳的双手这关中什么都不是,京兆府一直以来就秉持着以各县乡民为主来建设关中,你们不用害怕自己手里有了银钱。” “听说过长安那个揍人出名的许少尹吗?这位少尹在长安城打架从来没输过,不瞒诸位,其实他是在下的上官。” 言罢,这个小吏不免尴尬一笑。 许敬宗听到这人拿自己这个许少尹的名头来说笑,脸色顿时黑了几分。 温彦博老先生的脸上带着笑容,他道:“说得挺好的。” 许敬宗双手背负,气馁一叹。 “我们许少尹在长安城是名不虚传的,什么权贵子弟,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但凡有人欺凌乡里,县官为祸一方,你们告诉京兆府,先让太子殿下罢了他的官,再让许少尹去打断他的腿,剁碎了喂鱼都可以!” 四周传来了叫好声。 眼下,京兆府讲学的便只有这一处,往后还要扩大讲学的范围,讲话尽量贴合关中乡民的生活,让他们都知道京兆府这么做是为何,并且将这些简单又贴合实际的理念,传达下去,传播出去。 许敬宗再回神看去之后,老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已走远了。 他连忙跟上脚步道:“崇文馆所做的便是这些,老先生见笑了。” 温彦博拄着拐杖道:“看似胡闹了一些。” “别看他现在与这些乡民笑呵呵,其实这个讲学的年轻人亦是一个学富五车之辈,只不过与京兆府绝大多数的人一样,他的过去并不好。” 温彦博不解道:“京兆府绝大多数人是什么样的?” 许敬宗目光看着远处城门口的热闹景象,回道:“自泾阳种出了葡萄之后,太子掌关中农耕以来,下官开始执掌京兆府,为了补充人手招揽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吏部挑选的,而这些人多数都是贫寒出身,穷苦出身,如正在讲学的这位徐邻,他就是自小孤苦靠借读别人家的书,一步步到如今。” “太子殿下是刻意招揽这些人的吗?” “老先生有所不知,自去年科举开办以来,五千余人参加科举及第不到百人,而这些落选的一部分人被京兆府吸纳了。” 温彦博低声道:“以往历朝历代的太子是如何登基的?” 老先生对太子的登基是着急的,他老人家觉得太子将来即位之后,一定会发起东征。 许敬宗小声道:“据下官所知,有的是宫廷暗杀夺权,或者是得到军中将领支持……” 他还看了看四下,生怕这些话被别人听到,再言道:“再者是得到士族支持,有地方士族支持皇子在极高的声望中登基。” “是啊,自汉以来都是这样的,前人的经验都是宝贵的。”温彦博摇头无奈道:“可太子偏偏选了一条这样的路。” 许敬宗安慰道:“太子殿下知道前人的经验是宝贵的,可太子殿下更明白选择这三条路的成本是最低,也是最容易成功的,但这都不是太子所想要的模样。” 温彦博点着头走入崇文馆内,这里很安静,对一旁的人道:“本以为老夫还有几个门生可以帮助殿下,可他们都是士族中人,殿下是不会希望老朽这么做的。”“罢了,罢了。”温彦博点着头道:“老朽就且多看几天,看看太子殿下心中的愿景会成什么样。” 早春时节到了三月,一份份奏章送入长安,中原各地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到了。 今年崤山以西,黄河两岸与江南地界温暖得非常快。 东宫,李承乾与李绩正在对练着。 只见太子挥出去一拳,李绩抬腿就是一脚,踢在了太子的手肘上,如果这一脚的力量再大一些,此刻太子的手肘就已经断了。 李承乾退后几步深吸一口气。 李绩迈开步子,也是一拳打出。 这一次太子没有硬接,而是侧身先躲过拳头,抓住大将军的胳膊,腰背发力。 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人摔倒在地。 见到这个动作的李淳风神色好奇。 李绩被摔在地上直咳嗽,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迷茫道:“殿下,这又是什么招式?” 李承乾伸手抓住他的手,将人扶起来,道:“过肩摔,以前看人教过,便记下来了。” “末将失算了。” 李承乾笑着道:“孤觉得有些生疏。” 李绩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太监,道:“殿下找他们,末将可经不起这么再摔几次。” 五个太监纷纷退后几步,他们本就是来照看太上皇的,可不是来陪太子殿下练身手的,而且刚刚那一摔看着就很痛。 李淳风抚须道:“很有意思的身手。” 李绩拍去身上的尘土,道:“李道长可要试试?” “不了,贫道还要去弘文馆。”李淳风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多半是要下雨了。 脚步未动,他又道:“殿下需要注意拳脚并用,动作太僵了。” 李承乾颔首道:“谢道长赐教。” 目送着李淳风离开,李承乾揣着手问道:“大将军?” “嗯?” “大将军与李道长交手过吗?孤看他一直很平静,颇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李绩低声道:“末将没有与李道长交手过,不过听说牛进达与他有过一次交手,拳脚却碰不到李道长。” 两人依旧看着李淳风的背影,他的道袍随风而动。 “碰不到是什么意思?” “回殿下,我等出拳都是为了打倒人。” “这没错。”李承乾蹙眉回道。 “可有一件奇怪的事,当拳头打不论怎么打,手臂伸出去总是差三两寸,碰不到他。”李绩回忆起当初的场景,又道:“后来牛进达急得手执马槊追杀着李道长,从朱雀门追到了春明门。” “是吗?这是怎么练的?” “末将也不清楚,只是听说李道长自小在道门长大,从小一边看书一边挑水砍柴。” “就这样?” “听道长说是这样的。” 眼前李淳风已经走远了,风更大一些,有一些细雨飘下,显得道长的身影更仙风道骨了。 春雨终于来了,在万千人的期盼中,一场春雨降临在关中。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避雨,许敬宗与上官仪,郭骆驼三人正在一家酒肆喝着酒。 有一群人走在雨中,正在朝着这家酒肆走来。 领头的人正是尉迟宝琳,他走在雨中道:“记住了,不要用刀子。” “小将军放心,小人明白。” 足足三十余人走在雨中,脚步不徐不疾地走向酒肆,路上的行人见势不对纷纷散开。 见到对方的架势,上官仪拍案道:“老许!快走!” “还想走?”尉迟宝琳已带着人将这处酒肆围了起来,他脸色带着讥讽的笑意,把玩着手中的棍子。 雨水落在酒肆外围着的人身上,也落在棍子上。 尉迟宝琳道:“以往你们京兆府如何跋扈,某家都不想计较,现在你们京兆府要把我们家的作坊搬到关外去,你这是寻死。” 许敬宗临危不乱端坐着道:“这是朝中的规定,与尔等无关。” “某家的作坊又与你何干!” “念在尉迟将军的份上,本少尹给你三分薄面,你现在就走,还能全身而退。” “呵呵呵……”尉迟宝琳气笑了,用棍子指了指许敬宗,又看了看身后的人,转脸又面色一狠,怒道:“给我打!” 围在酒肆外的一群部曲,就要冲入酒肆,忽听到远处有密集的脚步声。 雨幕下,又有一群民壮朝着这里冲来,他们手里也没有拿刀子,而是提着棍棒。 魏昶大声道:“救少尹!” 这伙民壮冲入对方的部曲中,双方人手当街打了起来。 混乱中,有人去叫了官兵。 也在这一片混乱中,许敬宗,上官仪,郭骆驼三人逃了出来。 上官仪心有余悸道:“好在魏兄来得早。” 许敬宗道:“多半魏昶知道尉迟宝琳在收拢部曲之时也开始准备了,他来不及告知老夫。” 隔壁街道的群架还在继续,许敬宗又道:“上官兄,郭兄不用惊慌,巡城的官兵很快就到。” 见上官仪要走,郭骆驼道:“上官老弟这是去做什么?” 上官仪走入雨中摆手道:“你们在这里等官兵便好。” 很快官兵就围了过来,李道彦带着兵将这处街道围了起来,打架的人全部拿下了。 “许敬宗,怎么又是你?”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父子春游 听到李道彦的问话,许敬宗神色轻松道:“下官在这里看雨景,怎么了?” “你跟这伙恶徒?” 回头看了眼,确认魏昶已经跑了,许敬宗面色从容道:“将军误会了,他们与下官没关系。” 又看这些人,他又感慨道:“将军,这长安城的年轻人真是血气方刚。” 李道彦点头道:“好,这一次算你有借口。” 许敬宗笑道:“将军辛苦,下官先回京兆府了。” 这一次确实没有当场抓个现行,许敬宗更像是个观战的,李道彦无可奈何先放人离开。 一路走在雨中,郭骆驼问道:“那些人……” “那是他们的事,与老夫没有干系。” “可魏兄他……” “他早跑了。” “还有那些救我们的民壮……” 许敬宗解释道:“放心,出不了人命,他们被拿下之后杜荷公子交了罚钱就能回家了。” 郭骆驼不住点头,“原来许少尹都安排好了,那上官兄他……” “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 雨水还在下着,上官仪浑身湿漉漉的来到右武侯大将军府,他迅速拍响了紧闭的大门。 门房将门稍稍打开,道:“何人到访?” “在下弘文馆主事上官仪。” “大将军正在休息。” 眼看他要将门关了,上官仪连忙道:“事关宝琳公子。” “让他进来。” 院内传来了厚重的嗓音。 门房这才打开门请人进去。 上官仪浑身湿漉漉走入大将军府邸,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都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关中大计。 脚步停顿片刻,上官仪也不顾身上湿漉漉,带着笑容从容走入堂内。 尉迟恭穿着一身圆领的衣袍,正在对着镜子用一把小刀修着络腮胡。 上官仪作揖站在堂内,衣服上还有水滴落下。 尉迟恭瞧了他一眼,道:“说。” 上官仪收起行礼的姿势,道:“大将军前些天是不是让尉迟家的作坊迁去关外了。” 尉迟恭沉声道:“那是老夫妻子的家业,这种事老夫不过问的,去年秋季时候长孙皇后见过几位夫人,约好了之后便一同将家业迁出关中,老夫也让人照做了,只是她过世得早,都是老夫吩咐的。” “那就对了。”上官仪来回走了两步,脚步在地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他的官靴都已湿透了,接着道:“半个时辰前,宝琳公子带着一伙部曲,打算殴打许少尹。” 闻言,尉迟恭的神色冷了下来,重重将手中的小刀扎在桌上,怒道:“这个逆子!老夫屡屡叮嘱他。” 上官仪又道:“大将军,好在许少尹无碍,官兵来的及时,这件事只会是宝琳公子的部曲与民壮之间的冲突,与京兆府无关。” 尉迟恭盯着眼前这人,道:“你刚刚不是说是冲着许敬宗去的吗?” “当然。” “那伱又为何这般言语。” “大将军,只要许少尹否认,这件事就与京兆府无关。” “老夫自会教训这个小子。” “大将军关中各县之间还有权贵来往,对关中各县有怨言的何止您一家?” “你是何意思?” 上官仪笑道:“此事尽量不闹大,大将军的作坊迁出关中,京兆府可以给予补偿。” 尉迟恭挥袖道:“不用!既然是老夫的儿子闯祸,自然是要教训的。”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希望大将军严加看管,如有下次京兆府可不会再看太子殿下的情分了。” “有劳了!”尉迟恭朗声道。 “告辞。” 等人走出了门,外面大门重新关上。 好一会儿,原本气势凌人的尉迟恭颓废了几分,他神色懊恼道:“宝琳真是屡教不改。” 一旁的仆从的道:“大将军,就算是太子殿下念及大将军与陛下之间的情分,可太子殿下手下的那些人……可不会讲情面,许敬宗与上官仪看似是太子门下的人,这些人可都精明着呢,当初陈仓都尉虞宁被刘仁轨活活打死……” 尉迟恭怒道:“把逆子带来。” 其实尉迟大将军妻子苏娬过世之后,便一直没有再娶继室。 宝琳公子年幼失去了生母,又因尉迟将军的宠溺,才会让这孩子有了跋扈性情。 不多时,尉迟宝琳被押送了回来,跪在尉迟恭面前。 “你好大的胆子!”尉迟恭一脚踹在儿子身上,怒道:“谁让你去打许敬宗的?” 尉迟宝琳道:“父亲也害怕太子的权势吗?” “你闭嘴!” 尉迟恭大吼道。 尉迟宝琳跪在地上也板着一张脸。 尉迟恭道:“你娘过世得早,老夫处处惯着你,没想到惯出了你这么一个逆子!” 说起母亲,尉迟宝琳稍稍低下头。 尉迟恭道:“来人!” 仆从连忙道:“大将军有何吩咐。” “带这个混账去他母亲的灵位前给老夫跪着。” “喏!” 尉迟恭快步走到府外,仆从一路跟着道:“大将军这是要去哪儿?” “老夫管教无方,这个逆子几次冲撞京兆府,老夫去请罪。” 春雨还在下着,雨水不断冲刷着一座座的宫殿。 宁儿站在殿下身边,看着雨景沉默着。 其实东宫殿前就是这么一堵墙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雨声能够让人的心平静。 李承乾道:“听说最近黄河以南的暖春来得格外早,这才会让关中的这场春雨来早了。” 宁儿道:“殿下,暖春来的早,桑树早发芽,今年的丝绸肯定会更多的。” 李承乾坐在屋檐下,接住一些从屋檐落下来的雨水。 一旁的厨房传来饭菜香,是小福已经在准备晚饭了。 “孤觉得不能掉以轻心,这种天气很可能会迎来倒春寒,漠北传来的消息,他们那儿还飘着飞雪,北方的冷空气还在积蓄,此时还不能耕种。” 宁儿笑道:“殿下什么时候懂了这些学识了?” 李承乾叹道:“东宫放着这么多书,孤随便翻了翻,就记下了。” 宁儿伸手收起淡蓝色的裙摆坐下来,拿起炉子上的水壶倒上一碗热茶,看着开水倒入碗中。而后将水壶放回炉子上,茶水还在冒着热气,这个时候喝很烫,需要静置片刻。 宁儿接着道:“殿下的那些书,奴婢都看过了。” 李承乾妥协道:“好吧,孤记错了,是李淳风道长告诉孤的。” “中原各地若真的出现了倒春寒,那李道长真是一位高人呢。” 看到身边宁儿似笑非笑的神情,李承乾心中隐隐觉得不能在她面前忽悠,母后的好帮手果然厉害。 宁儿低声道:“昨天奴婢去见了皇后,听皇后说了一件事。” “母后说什么了?”李承乾拿起茶碗,安静喝着茶水,目视前方问道。 “皇后说殿下病重时,陛下就在上林苑,当时陛下祈求上苍能够可怜关中万千人,之后太子殿下的病就痊愈。” “嗯。”李承乾应了一声。 宁儿面带笑容,安静坐在一旁。 有个宫女急匆匆跑来,道:“殿下出事了。”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茶碗,神色冷静道:“怎么了?” “是……是尉迟大将军儿子出事了。” “讲。” 等她事情的来由说完,李承乾道:“上官仪去见尉迟将军了?” “传闻是这样的。” “大将军现在如何了?” “本来是跪在甘露殿外的,现在被请入殿中。” 李承乾伸手又接了一些雨水道:“那就没大事了,宁儿姐,带她换一身衣裳,喝一杯热茶驱寒。” “喏。” 宁儿看着这个宫女湿漉漉的衣裙,领着她去换衣裳。 到了第二天,雨水停了之后,天空还是阴沉沉,关中还是迎来了倒春寒。 那些着急冒头的野草只能在寒风中摇曳,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冻死。 朝野传来了消息,尉迟恭自罚禁足半月,并且尉迟宝琳被发回了朔州老家,从此被看管了起来。 雨水刚停歇,北方的冷风吹得令人直打哆嗦。 早朝开始的时候,长安城朱雀大街的几处要道口就支起了摊子,又有人来“讲学”了。 说是讲学,在更多的人看来是京兆府与这些乡民聊天。 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闲暇过来听几句还是很有意思的。 这让崇文馆看起来不像个崇文馆,至今找不到其他学子,门庭冷清,没人到访。 狄知逊兴致勃勃地走出空荡荡的崇文馆,今天他要带着儿子一起去讲学。 崇文馆是个很好的落脚处,虽说父子俩很穷,等着这个月太子殿下给崇文馆发放月例之前都会是拮据的状态。 “仁杰!”街道另一头传来了话语声。 狄仁杰回头看去,就见到了晋王李治与纪王李慎。 父子两人停下脚步。 李治身后还跟着一群护卫,他递上一卷书,道:“这个给你。” 狄仁杰接过这卷书,书是纸张用细线串成册的,低声道:“小子还不识字。” 李治笑道:“我也认得不全,可以让人念给你听呀。” 狄仁杰抬头看了看正在躬身向晋王与纪王行礼的父亲,现在的狄知逊要多恭敬就有恭敬。 狄仁杰怀抱着这册东宫故事集,点头道:“谢晋王殿下赐。” 李慎着急道:“皇兄快回去吧,被姐知道多半又要被责骂了。” 眼看要回东宫听皇姐讲课,李治又道:“你一定要看呀。” 狄仁杰点头道:“小子一定看。” 看着晋王李治与纪王李慎跑远了,狄仁杰对一旁还在行礼的父亲,道:“爹,他们走远了。” 狄知逊这才收起姿势,“殿下送给你什么书了?给为父看看。” 见儿子还有些不舍,狄知逊道:“爹又不会卖了它。” 狄仁杰道:“不行,爹先去讲学吧。” 狄知逊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狄仁杰抱着怀中的这册书,跟在父亲的身后。 关中的这场倒春寒持续了半个月才结束。 关中到了四月开始转暖,正是农忙时节,万物勃发生机的季节,关中的景色很好看。 四月中旬,关中十二个县,十二个县的班底几乎被京兆府换了个干净,就算是保留下来的零星几个县的班底,也被掺入了不少京兆府的人。 如今的京兆府,有吏六十五人,人数比之贞观七年时翻了一倍。 反观太子殿下主持建设的崇文馆只有四个人,温老先生,颜勤礼,狄知逊,还有一个还是挂职的京兆府少尹许敬宗。 至此,崇文馆还是无人加入。 今天,天气正晴朗,李承乾让李绩大将军准备好了马车,去各县看看情况,因为与葡萄也在这个时节种下了。 事关今年太子在关中的业绩,这位喜欢亲自巡视的太子一如既往。 各县谁也别想糊弄太子,因谁也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会去各县察看。 李承乾走到玄武门外,看到还有另一驾马车,好奇道:“大将军,这驾马车是……” 李绩回道:“这是给陛下准备的。” “是吗?父皇也要去视察各县吗?” “陛下说是要出去散心,春游。” “嗷。” 李绩又补充道:“应该是不顺路的。” 关中迎来了暖春,鸟叫声也多了,李承乾抬头看向飞入宫墙的鸟儿,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鸟,看着很是漂亮。 李承乾站在玄武门外,就见到了一队人影朝着这里走来,正是被尉迟大将军护送的父皇。 李世民大步走来,道:“朕出去走走散散心。” 李承乾笑道:“父皇闲情逸致,真羡慕。” “怎么?”李世民看着已经与自己一样高的儿子,道:“你难道就没有这份闲心吗?” “儿臣牵挂各县发展,岂敢怠慢。” “呵呵……”李世民笑着道:“听说你近来与懋功还有李淳风练身手了?练得如何?” 李承乾揣手看了看落在马车顶上的小鸟,回道:“儿臣愚钝学不好,只会一些简单的技巧,而且儿臣想要与李淳风学,他非要儿臣入道门才肯教,实在是可恶。” 早就结束了自罚圈禁的尉迟大将军已恢复了原职,他站在一旁道:“李淳风道长向来如此。” 李承乾感慨道:“他有他的原则与立场,孤不能勉强,只要他尽心尽力帮助青雀编撰括地志就好。”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太子言出必行 说话间,李世民已坐上了马车。 李承乾作揖道:“父皇春游尽兴,儿臣恭送。” “不用了,你们先走。” 马车里传来了父皇的话语。 李承乾收起了作揖的姿势,也迈步上了车辕,坐上了马车。 李绩策马在一旁,带着队伍缓缓前进。 贞观九年的四月,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美好,这么地顺心,虽说早春时节有些磕磕绊绊。 生活与工作都是这样的,哪有一帆风顺的。 有些磕磕绊绊才能历久弥新,总结经验教训。 京兆府往后办事应该更强硬一些。 如果让人觉得京兆府太好说话,往后就会很麻烦,大不了让许敬宗这个长安打架王的名声更硬一些。 唯一不太顺心的是,太子这边的车驾动了,回头看去,陛下的车驾就慢慢跟着。 两队护送的兵马,一前一后,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同一支兵马。 李承乾手肘搁在马车的车窗上,斜靠着扶着太阳穴,对一旁的李绩道:“父皇不是说来散心的吗?” 李绩道:“多半是暂时同路。” 李承乾缓缓点头,又道:“先去咸阳县。” “喏。”李绩应声,指挥队伍拐弯,从官道的分叉口的另一边而去。 只不过后方的队伍依旧跟着,甚至还超过了来,这下两支兵马两架马车并行了。 “父皇也去咸阳县吗?”李承乾坐在马车内,对一旁的马车道。 “嗯,朕忽然想去咸阳县了。” 父皇的话语声传来。 李承乾又问:“父皇不是来散心的吗?” “朕当然是来散心的。” “那就是儿臣与父皇正好同路?” “嗯。” “要不父皇先走?儿臣不着急。” 对面马车又传来了话语声,道:“你只管做你的事,不用担心朕。” …… 马车进入了咸阳县地界,马车停下,李承乾下了马车,见父皇的马车就停在道路的另一边。 刘仁轨与李恪先一步得到了官兵的传令,急匆匆出了村子,前来迎接。 李恪先道:“皇兄!啊……父皇。” 见到不止皇兄,就连父皇也来了,李恪讶异地语气都不太顺畅了。 刘仁轨道:“臣咸阳县县丞,拜见陛下。” 李世民摆手道:“不用多礼,朕只是出来散心。” 李承乾揣手着手,余光瞧了一眼父皇,便带着刘仁轨与李恪走入村子,却见父皇还在后面跟着。 隔了一段距离,李世民低声道:“敬德,现在朕终于可以看看,朕的儿子究竟想要如何提振关中。” 尉迟恭暗暗点头。 而后,李世民加快了脚步。 李承乾发现父皇几乎与自己并肩而走。 在刘仁轨的带路下,走入一片村子,村子里的官道很平整,村子里的房屋零零星星,也有村民在田地里正忙碌。 “太子殿下,今年咸阳县种的麦子多,还有些水田用来种黍米,早春时节安排了县民开荒了,又开垦出了一百三十亩田地。” 李承乾一路走着,问道:“孤来视察各县,可能只是令各县县官战战兢兢,父皇亲自来,会把人吓死的。” 李世民满不在乎道:“不要说朕在这里就行了。” “父皇高兴就好。” “嗯,伱也随意一些。” 跟着刘仁轨来到一处旱田,这里种着三亩地的,道:“陛下,殿下,这些都是新开辟出来的荒地,臣按照京兆府行事准则,多余的作物绝不占用耕种田地。” 李世民点头赞同。 其实刘仁轨还是犯难的,不知道该面向陛下禀报,还是太子禀报,干脆一起说了。 去年的时候在大理寺见过太子,可陛下还是第一次见。 “凌烟阁建成了,朕已经让阎立本兄弟两人画诸多功臣的画像了,当年的旧人也走了,朕打算让杜荷以及杜如晦其他亲眷,一起来帮助阎立本与阎立德,毕竟他过世了,朕希望还能时刻记着他。” 李承乾观察着从田地里冒出来的幼苗,道:“父皇的事情,父皇做主就好。” 尉迟恭与李绩站在后方不言语,这皇帝与太子……父子间各忙各的。 陛下要编排中原各地的兵马,还要整顿朝中吏治,更要商议各地官吏任用。 而太子专心忙于关中建设,以及朝中用度。 父子从去年冬季到今年开春就是这种状态。 皇帝不去插手太子的事,太子也不去管父皇的安排。 其实这种默契也挺好的。 总比父子俩再一次吵起来要好。 别的皇子也就算了,一个个都听话懂事。 太子不一样,太子是真的会顶撞陛下的。 李承乾看着长出来的幼苗道:“孤还是觉得最适合种的还是应该在伊犁河沿岸。” 李世民道:“是吗?” “嗯,水土与环境是人为造不出来的,关中可以种出,可产量上依旧不如它们的原产地,现在孤有一种杯水车薪的感觉。” 刘仁轨道:“禀陛下,禀殿下,臣问过司农寺的郭寺卿,他说中原黄河沿线也可以种,如山东甚至是江南,郭寺卿已在潼关见到了长得出来的,只是无人问津。” 李承乾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刘仁轨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皇帝。 李世民也点头道:“为何不种呢?” 刘仁轨接着道:“还是因为种子,郭寺卿说过长出来的并不多,一株只有三两朵,如果用一亩地来种这样的,就如太子所言,是杯水车薪,要先让种子适应中原的气候与水土,郭寺卿已让人去中原各地收集散落在各地的籽,看看是否能够杂交出合适的种子。” 李世民看了看一旁的儿子,等着他接着说话。 谁知这小子沉默不言走向了另一头。 李承乾看着村子里的一个木牌子,上面贴着不少纸张,都是京兆府的文章。 抬头仔细看着,这上面都是村县的治理方略。 京兆府与崇文馆联合开办讲学,是为了让关中县民参与到关中建设中,让村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投身其中。 李承乾问道:“会有人来这里看文章吗?”刘仁轨回道:“几乎没有,村子里识字的人不多。” “唉……” 听太子一声叹息,李世民问道:“怎么?你不满意吗?” “父皇啊,关中建设不是一蹴而就的,如今各种消息都是靠口耳相传,不仅仅是物质建设,文化建设依旧是重中之重。” 刘仁轨回道:“禀陛下,太子殿下,臣已在这里建设了书舍,京兆府安排了两个夫子,上午一个,下午一个,因为各县要轮着用。” “这……夫子轮着用?” “回父皇。”一直沉默的李恪终于开口了,“早晨的夫子来给孩子们读书识字,一直到晌午离开之后,便去隔壁的泾阳县,而下午的夫子也是渭南县借来的。” 李承乾道:“京兆府行事捉襟见肘,让父皇见笑了。” “难道找不到其他夫子了吗?” “京兆府也要省吃俭用,束脩单薄自然没什么人来了。” 李世民神色不悦道:“还是有这么多人唯利是图。” “这也不怪他们,如果一下子请太多的夫子,反倒是一种负担,这样就挺好的,简单一些,不要太过铺张,各县都不富裕。” 在咸阳县转了一圈,这里建设得很不错,至少比以往要更干净,整洁。 一些农具都在咸阳县的官衙内整齐摆放着,就连地面也很干净。 文化水平与卫生条件也是各县评比模范县的关键要素。 每一项都会由京兆府的官吏打分,而后拿出一个总分来评比模范县,如果分数一样,就只能通过投票来评定模范县。 去年的渭南县就是这么评比出来的。 当太子与皇帝来到了咸阳县,并且县民们还看到了县丞刘仁轨与皇帝还有太子交谈,心中不免多了一些敬意。 一个六品的官,也会让皇帝与太子这么在意,很是少见。 刘仁轨道:“臣有一事相求,能否让京兆府预支一些银钱,修建房屋。” “行!” “不行!” 父子两人同时开口。 刘仁轨又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听谁的。 李承乾道:“县里县民自行解决,京兆府不管这些。” 李世民啧舌道:“你这孩子还是这么不近人情。” “父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李世民没有再说话,表示了默认,又觉得情面上有些不舒服,就走向了另一头。 刘仁轨听说过一些传闻,好似皇帝父子并不多么和睦,难道是真的? 等眼前的父皇与皇兄走远了,李恪解释道:“刘县丞不用在意。” “陛下与太子殿下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其实父皇与皇兄还是很和睦的,嗯……一直很和睦。” 刘仁轨道:“听说陛下与太子不和睦,臣很担忧。” 李恪讪讪一笑。 咸阳县没有种葡萄,泾阳县的葡萄就不用多看了与往年没区别,李承乾坐上了马车,“去渭北。” 李绩带着队伍,马车缓缓驶动,一路朝着渭北而去。 见父皇的马车又跟了上来,两驾马车并驾齐驱,眼看晌午过去三刻了,李承乾从一旁的食盒中拿出一碗凉面与两张饼,坐在马车内吃着。 李世民目光看向一旁的马车,风吹起车帘的时候,看到这个儿子正在吃着。 这才觉得自己也是饥肠辘辘,李世民咽下一口唾沫,出来时没有准备吃食。 太子有个习惯,出门时都会带着吃食,根本不会挨饿,不用去外面用饭。 东宫在吃饭这一块,向来是很周到的。 李承乾注意到父皇的目光,嘴里还嚼着饼,道:“父皇出门不带吃的吗?” 李世民身子随着马车摇晃,道:“朕不饿。” 言罢,李承乾又十分痛快地吃了两口面,筷子碰到碗底发出清脆的声响,“从这里到渭北要走一段路,父皇打算一直不吃吗?” 李世民又吞咽下口水。 李承乾将其中两张饼用布包起来,从马车的窗口伸出手,“父皇尝尝小福新做的千层饼。” 儿子的手就这么伸着,李世民犹豫了片刻,伸手迅速将饼拿入自己的马车。 父子俩的手同时收回。 马车依旧并驾齐驱着,不论是李绩的兵马,还是尉迟恭的兵马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行人纷纷低下头,试图忘记这一幕。 陛下吃太子的东西,这实在是…… 李世民吃着饼,问道:“朕听闻你的崇文馆至今没有招收到学子。” “儿臣的名声太差了,没人愿意投效。” “朕怎么听说是你不要。” “有些人儿臣不能要,崇文馆是京兆府官吏的学习场所,往后它会成为一个培训的所在,各级官吏都可以在崇文馆学习。” “再者从来没有规矩说过建设文馆就一定要招募名仕,有道是鸡多了不下蛋,人多了事就更复杂了,简单一些干练一些,慢慢来。” 李世民吃着饼,脸上又有笑容。 吃了两张千层饼之后,充实了肠胃,李世民觉得舒坦了许多,侧目看去,这个儿子竟然在马车内斜倚着睡着了。 李世民的目光看向另一侧的风景。 兵马沿着渭水边的官道上走,速度也快了不少。 马车过了木桥,靠近渭北地界便能够看到龙首渠,当初这里是一片盐碱地,汉武帝命人在这里开辟了龙首渠之后,便让这里的万顷荒地成了一片良田。 “太子殿下,渭北到了。” 李承乾从睡眠中醒来,在马车中睡着并不舒服。 远处已经布置了葡萄架,远远看去能够见到一队队乡民正在走动着,司农司卿郭骆驼就在这里。 马车停下,李承乾笑道:“父皇,这就是渭北的五千亩葡萄地,往后的葡萄会越来越便宜,孤说过要让关中的乡民人人都能吃得起葡萄,哪怕只是买一串,尝一口。” 太子殿下的野心很大,希望葡萄能够在关中变得更廉价,人人都能吃得起葡萄。 这个儿子就是这样,他总是能够说到做到。 太子从来不会食言,言出必行。 他说过肥皂会风靡关中,如今的肥皂何止关中风靡。 他说不能让西域人靠葡萄来关中赚取大量的钱,关中就种出了葡萄。 他说过要让弟弟妹妹健壮,现在东宫的孩子鲜有生病。 他还说过要让关中赋税翻两倍,要让关中富裕,要横扫西域。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监察 暖风吹过时还能够带来草木与泥土的味道。 李承乾低声道:“整天面对那些朝章政事,现在出来散心也挺好的。” 李世民道:“借散心之名,实则视察各县。” “他们怎么想与儿臣无关。” 说着话,李承乾朝着葡萄地走去。 李世民跟上脚步又道:“当年汉武帝与董仲舒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后来汉武帝走出椒房,便听扫地的宫人问汉武帝是不是要独尊儒术了?再有宫中的妇人也在问,武帝是不是真要独尊儒术了……” 话语停顿了片刻,李世民再道:“之后他的老师也问,为何要独尊儒术。” 李承乾回道:“父皇教导,儿臣铭记。” “承乾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有你身边的人清楚,人们言语中的太子就是他们心中的模样。” 李承乾叹道:“那儿臣就尽可能让身边的人都留下来,不然这个世上,恐没人知晓孤的真实模样了。” 教导儿子是费心的,尤其是教导这个太子,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想。 父子走到葡萄地前,看着乡民们正在忙碌着。 郭骆驼扶着官帽快步跑来,道:“臣司农寺卿……” “不用多礼了。” 李世民直接打断。 闻言,郭骆驼也只好退到一旁。 几个乡民还在远处劳作,皇帝的到来与这些人并没有关系,官兵也没有去打扰他们。 “郭寺卿,渭北的葡萄几时可以采摘了。” 听到太子殿下问话,郭骆驼又低着头回道:“最快八月下旬或者九月。” “父皇,宫里的葡萄酿还够吗?” 李世民的神色凝重了几分,缓缓道:“还有的。” 李承乾颔首,“儿臣就知道,父皇一定能精打细算的。” 李世民稍稍点头,“嗯。” 其实远远看去,能够见到这葡萄架又是狭长的,再往另一个方向看去,便能够见到葡萄架一直连接到了远处,前方出现了拐弯,沿着田亩而圈了起来。 葡萄架下方是田埂,走入葡萄架中便可以感觉到如同走在一处甬道中。 这个时节的田地里已经长出了不少的麦苗,一度以为自己并不在黄土高原上。 一片片田地中的麦苗郁郁葱葱。 甚至有了一种恍然,千年前的大唐,关中是多么富饶的一片地方。 可风吹过的时候,远处的旱塬上卷起一片黄土,又不得不将李承乾拉回了现实。 李世民在葡萄架下闲庭散步,问道:“你有心事?” 李承乾正色道:“儿臣没有心事。” “朕看伱的脚步都慢了许多。” 思考之时下意识放慢了脚步,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李承乾恢复了原本的走路速度。 郭骆驼则是跟在后方,与跟着而来的两位将军讲解着葡萄架的原理。 李世民道:“此番葡萄若是丰收,朕也会赏赐郭寺卿的。” “陛下,臣不敢当。” 李承乾道:“父皇要赏赐,你就受着。” 郭骆驼回道:“喏。” 李绩与尉迟恭跟在一旁,现在两人走在后方,发现太子殿下的脚步依旧正常。 可陛下的脚步竟慢了许多。 父子俩绕着葡萄架走了一圈,日近黄昏,李承乾重新坐上马车,道:“郭寺卿,不仅仅是要种葡萄,还要优选?品种,培育出更好的果实,提高产量。” 郭骆驼行礼道:“臣领命。” “孤知道这件事很难,需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观察,你也放心,孤不着急。” 郭骆驼又作揖道:“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李承乾在马车内坐好,吩咐道:“大将军,回去吧。” “喏。”李绩翻身上马,一挥手队伍朝着长安城而去。 只是行进没多久,父皇的马车又追了上来。 安静地走了一段路,李承乾捧着手中的一卷书看着,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着,这卷书上都是郭骆驼对培育作物的心得。 黄昏下,四周的景色成了金色,两驾马车也被染成了金子一般的颜色。 可能是一路走着太过安静了,李世民咳了咳嗓子。 看到承乾也不说话,而是安静地看着手中这卷书,便问道:“你以往出来都是这般安静的吗?” 李承乾反问道:“父皇出行都是闹哄哄的吗?” 李世民倒吸一口气,端坐在马车内,低声道:“若是泾阳与渭北的葡萄都丰收了,朕可以擢升他。” 话音落下,李承乾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缓缓道:“父皇想要将他升到何处?吏部?中书省任职侍郎?” “你觉得不好吗?” “不好。”李承乾直截了当回道。 “臣子有功自然要封赏。” “专业的人要放在关键的位置上,一个人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是最难得的,郭骆驼这辈子只会种地,父皇让他离开司农司卿,这才是害了他。” 李世民蹙眉不语。 “往后郭骆驼依旧在司农寺任职,孤会给他安排人手,再让他带几个弟子,他的事业很重要。” 李绩走在陛下与殿下的马车后方,尉迟恭带着兵马走在前方。 距离上正好可以听到对话。 李承乾低声道:“给个从五品的县男爵位吧。” 李世民坐在马车内抚须点头,“他能够在关中种出葡萄,朕当给他赏赐,等今年丰收,朕会安排的,倒不知他是哪里人士。” “关中沣水,丰乐乡人。” 一旁的马车又传来了儿子平静的话语声。 朝中有一个言出必行的太子,且不说这个太子能力如何,只要殿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追随他的人肯定不会少。 马车一直到了玄武门前停下,李承乾下了马车,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舒展着四肢,道:“父皇,儿臣先回东宫了。” 李世民的马车刚刚停下,传来了沉闷的声音,“你回去吧。” 李绩看着太子殿下独自一人走入了宫门。 李世民道:“他平日里都是这样吗?” 李绩道:“其实太子殿下平时很健谈的,就如来的时候与陛下交谈那样。”“他健谈?” 李世民摇头一笑,也走向了玄武门。 东宫,皇兄回来了,弟弟妹妹终于可以用饭了,她们很高兴。 李承乾将手中的碗筷交给小福。 她看到殿下将空空的碗与筷子带回来,很是高兴,对她来说世间最难满足的事,便在于此。 哪怕东宫少了一根筷子,她都要将它找到。 见皇兄洗了手坐下,准备用饭。 李治小声道:“皇兄,弟弟将葫芦娃的故事告诉狄仁杰了。” 李承乾颔首,“嗯。” 李慎道:“那狄仁杰说大娃既然已落难,有了前车之鉴二娃就不该莽撞,不看前车之鉴必定会重蹈覆辙,而后三娃四娃都一样,他们没有远谋。” 李承乾低声道:“孤知道了,吃饭。” “喏。” 夜晚,一队官兵来到了河西走廊,领着这队官兵而来的正是兵部侍郎段瓒。 李大亮领着四郡官吏还有李义府一起来迎接这队人马,因来这里的人不止有兵部的人。 段瓒翻身下马,快步上前道:“见过大将军。” 李大亮叹道:“有劳你们星夜兼程。” 李义府站在大将军的后方,作揖低头,余光看着前方与大将军交谈的官吏,这些人都是从长安来的。 段瓒叹道:“朝中为河西四郡的事争论不休,命我等前来看看。” 李大亮回道:“河西四郡一切都好。” 李大亮是陇西人氏,早年间在洛阳被俘后来投效了李唐,后在征讨辅公柘的战事中,与李靖配合拿下了江南诸地。 是陛下极为信任的将领之一,是朝中骁勇的老将之一。 如今的河西局势,由李大亮坐镇河西走廊,牛进达在河西走廊以西的吐谷浑地界伏俟城驻扎,领兵驻扎在青海腹地。 一前一后的布置就是为了钳制吐蕃的同时,还要控制吐谷浑余下的乱民。 段瓒看了看四下,道:“那个叫李义府的人呢?” 李大亮也四下看了看,愣是没有找到,挠了挠下巴络腮胡,喝道:“李义府!”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穿着蓝色官服的年轻人快步走来,道:“大将军,下官在。” 李大亮喝道:“你去哪儿了!” 李义府收起作揖的双手,回道:“下官一直站在这里。” 闻言,李大亮又喝道:“老夫怎么没看见你。” “回将军,下官品阶低微,站在他们后面。”李义府指了指站在后方穿着品阶更高的官服,那都是四郡的上官与长史。 他原本就只是一个门下省典仪,奉太子之命前来修缮河西四郡,也不过领了一个修城之权。 本质上,从官阶来看,还是一个微末的门下省典仪。 李大亮想要责备又无从下口,面向段瓒又面带笑容,“段侍郎见笑了看,这年轻人不灵醒。” 段瓒站在火把下,点头道:“看看他辩解得这般周全,怎会不灵醒。” 李义府作揖道:“下官口拙,让段侍郎见笑了。” 段瓒是朝中大将军段志玄的儿子任职兵部侍郎,而当年晋阳起兵之时,段志玄就追随了还是少年的陛下。 李大亮面对眼前的监察队伍,要多客气就有多客气。 段瓒领着队伍走入了修缮好不久的敦煌郡,更多的火把也跟着队伍入城了。 李义府低声道:“大将军,下官刚刚是否妥当?” 李大亮悄声道:“过了。” “那下官之后就不要这么收敛了?” 李大亮看着入城的队伍小声道:“要不是太子殿下指派你来修建河西走廊,老夫也不会这么惯着你。” 李义府连忙道:“大将军教导得好。” 李大亮用胳膊撞了撞他的肩膀,示意入城说话,一路走在队伍的后方小声道:“你说是不是太子殿下在朝中出了什么事情,才会有这么多监察的官兵?” 李义府是个很聪明的人,尽管他平时总是见人说人话,见狗说狗话的模样。 李大亮用他还是很顺手的,河西四郡建设好了,包括牛进达,与戍守的将士都有功劳。 要是修建不好,就会被怪罪,当然了修建不好就是吐谷浑人不好好干活。 真要是那般,李大亮打算临走回长安领罚之前,杀光这些修建城墙的吐谷浑人,再回长安领罚。 以至于现在,生活在河西四郡的吐谷浑人还过得好好的,他们真要感谢李义府。 翌日,朝中来的官吏就开始巡查建设事宜。 早晨,李义府给这些吐谷浑人分发肥皂,一个吐谷浑男子双手接过肥皂,朝着长安放下大声道:“感谢天可汗赐予我们肥皂!” 每一个领了肥皂吐谷浑人,都要这么大声喊一句。 这些人的外衣写着字,大致上都是三,五,六,七这样的数字。 段瓒好奇道:“大将军,这些人的衣衫是怎么回事?” 李大亮回道:“方便管理,有些吐谷浑人甚至说不清自己的名,为了方便每个人的外衣后背都写着字,领取肥皂的时候便好登册在案。” “好手段,大将军高招下官佩服。” “这是太子殿下安排的,与老夫无关。” “太子殿下如今还会与河西四郡有书信往来?”问话的是一个御史台的官吏。 李大亮回道:“从未有过,老夫来到河西走廊就没有太子殿下来信。” 话刚说完,就有御史台的官吏记下了这段话。 分发完肥皂之后,李义府就被御史台的人请走问话了。 一间屋内,几个御史站在一起,都盯着眼前这个叫李义府的人。 “我等奉命办事,还望李典仪莫要怪罪。” “无妨,下官定如实禀报。” “太子殿下给河西走廊的五万贯,都在?” “已经用去了三千贯,用于采买石料,木料,还有短衫,麻绳与粮草,这些账目都在大将军手中,诸位若是不放心可以去查看。” “为什么给吐谷浑人肥皂?” “是他们的工钱,这些人拿了肥皂就会卖给西域人,肥皂还是很值钱的。” 几人相看一眼,又问道:“收工之后你们还要收钱?” 李义府神色老实地回道:“每个月,他们领一次肥皂,肥皂从他们手中卖出去之后,需要拿出一成的钱当作市税。”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小公主与李道长 李义府说一句,这些御史便记录一句。 像是一个犯人,被他们审问着,一个时辰之后,李义府这才从房间内走出来,他黑着一张脸,气愤地踢开一块石头。 这种压抑感令他感觉很不舒服。 现在李义府有点想念在长安城出手帮忙的那位。 “怎么了?不舒服?” 闻言,李义府看向迎面走来的段瓒,忙行礼道:“见过段御史。” “这河西四郡的事说简单也简单,其实你安排得很不错,尤其是让这些吐谷浑人劳有所得之后,称颂天可汗。” 李义府低着头道:“那都是太子殿下的安排。” 段瓒也不过三十岁出头,他拍了拍李义府的后背,笑道:“你不要有怨气,你可知太子殿下现在如何了?” “太子如何?”李义府下意识一问。 “来时路上,听说太子开辟崇文馆,建设关中,掌关中农事,太子门下有许敬宗,上官仪,狄知逊,颜勤礼。” “裴行俭呢?” 听到他问话,段瓒笑着道;“听说是渭南县的县尉。” 李义府脸色稍稍放松了一些,“原来他还是县尉。” “不过,他应该很快就要升任县丞了。” 李义府的脸色又多了几分凝重,眼巴巴望着长安方向。 “在河西走廊一年了,老夫想知道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回段御史,其实来这里的第二天下官就想回去了,有过无数次这个念头,这里度过了一天便咬牙又坚持了几天。” 段瓒笑道:“如此坚持,就坚持了一年?” “正是。” 段瓒又拍了拍他的后背,笑了笑走上了一旁的城楼。 李义府站在原地,将复杂的情绪转化成监督吐谷浑人干活的动力,快步走向正在修建的武威郡。 这是今年要修建完工的第二个城关。 城楼内,李大亮正在看着军报,见到人来了,目光往外面瞧了一眼,而后又继续看着军报,低声道:“你觉得这个李义府为人如何?” 段瓒笑道:“他呀,多半是想着在这里的五年苦熬结束,而后回到长安得到封赏与升迁。” 李大亮颔首,没有反对。 “可是像李义府这样的人不见得会得到重用。” “是陛下看不上他?” “非也。”段瓒接着道:“是因这种人在太子殿下手中不会有位置的。” “可他毕竟修建了河西四郡。” 段瓒轻描淡写道:“换个人一样可以办成这件事,不是吗?” 李大亮沉默点头。 他接着道:“再看看太子手中的那群人,许敬宗为人虽说跋扈,可自始至终知道分寸,也不会迁就他人,面对权贵也不会退缩,是一个酷吏,身上有一种血性,这很难得。” “还有上官仪也是,他经历过江都兵变,也清楚隋帝杨广是怎么死的,也看到过宇文化及是如何杀害他的家人,只要太子足够贤明,他会极力维护东宫太子,会是太子殿下手中最忠心的人。” “而这个李义府……”段瓒笑了笑道:“他还年轻,缺少历练,以如今太子的心性,让他光耀门楣之后,太子殿下就会将最苦最累的事交给他去做。” 他又笑了笑,低声道:“大将军觉得呢?” 李大亮平静道:“识人用人这种事情,老夫不擅长。” 监察完第一天的御史们已经拟定好了文书,并且让人送去长安。 此刻,长安到了五月,李承乾命人去打扫太液池的别苑,因父皇要准备去避暑了,早晚也就这两个月的事了。 东宫门外,李承乾正在与李绩练打斗技巧,李淳风道长总是在一旁看着,偶尔会指点几句。 四岁的小兕子穿着红色的衣裙快步跑来,抱住皇兄的腿,咯咯笑着。 李承乾此刻一身汗水,母后就在东宫帮着弟弟妹妹量着身高,准备做新衣裳,这丫头就趁机跑出来了。 一把抱起她,李承乾问道:“找皇兄干嘛?” 小兕子低声道:“玩风车。” “爷爷,风车呢?” 李渊正品着今年送来的新茶,回神道:“朕去看看。” 言罢,他老人家走入崇文殿,翻了片刻就找到了一个风车。 小兕子伸出小巧的手掌,拿住了风车,笑嘻嘻地玩着。 李淳风观察这个小公主的面色,道:“殿下,能否让贫道给小公主诊脉。” 李承乾低头看向她道:“让李道长给你诊脉好不好。” 李绩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打斗的技巧这方面太子殿下学得并不快,好在多年练习箭术,身体的底子练得很好。 如果遇到打不过的人,太子殿下可以与其周旋,太子的耐力极其好,只需周旋就能让对方体力不支。 打不过就跑嘛,放眼军中要论长跑,多半没几个人是太子的对手。 李淳风两根手指搭在小公主的手腕上,仔细感受着脉搏的跳动,而后用手感受了一番心跳,蹙眉不语。 李承乾问道:“小兕子身体如何?” 李淳风神色凝重,“殿下,借一步说话。” 将怀中的小兕子交给爷爷,李承乾跟着道长走到一旁,询问道:“道长,有话直说吧。” 李淳风思量着,来回踱步,低声道:“小公主的脉搏与常人不同,以前贫道云游中原,见到过先天有缺的人,后来跟着袁道长得知,在道门养到了成年,先天之缺便也随着成长弥补了。” 李承乾回头看了看小兕子。 李淳风行礼道:“待小公主五岁那年,能否让贫道收小公主为弟子。” “道长如此说,要让小兕子成为道门中人?” “有些事贫道不好明说,一切都是过往经历而已,若有成效,贫道庆幸,殿下可自行斟酌。” 李承乾朝着东宫喊道:“小福!” “来啦!” 喊声很大,一个身影快步跑来,小福迅速跑到面前,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告诉母后,让母后给小兕子准备道服。” “喏!”小福又快步跑开。太子唤人有时就是大喊大叫的,可能是太子殿下觉得太麻烦,就连唤宁儿姐也是这样。 李承乾问道:“小兕子,她需要用药吗?” “贫道不需要给小公主用任何药,练呼吸吐纳可以稳定心脉,用道门饭食可以清气养血,锻体可以增强经脉……” 说多了,李淳风感觉到太子眼神,这才察觉这是在套话,差点什么都说出来了。 “殿下,贫道说了很多次了,殿下与道门无缘,不要执着了,贫道是不会收殿下为徒的。” “道长教小兕子是教,教孤就不是了?” “小公主不满两岁便能学步,三岁奔走能识人,且言语流畅,虽说先天有缺,但天赋异禀,又何尝不是一场与贫道的因缘际会,贫道会将一身本领传授小公主。” “贫道在钦天监,小公主也可以养在宫中,不会让她远行,殿下且放心。” 李承乾作揖道:“往后有劳李道长了。” 李淳风也作揖道:“殿下,若小公主能够平安长大,能继承贫道与袁道长的衣钵,无量天尊。” 先送别了李道长与李绩大将军。 李承乾这才与母后,爷爷说起了这件事。 “承乾,其实太医署的官吏一年前就说过这件事,但看这孩子……”长孙皇后脸上带着笑意,看小兕子手拿着风车跑动着,低声道:“她是这样的活泼,太医署说要等她病发之后,才能看出端倪。” 李承乾看着这个小妹无忧无虑的样子,低声道:“李道长说小兕子脉搏与常人不同。” “唉。”长孙皇后叹道:“东宫孩子都是你养着,母后也想过让小兕子交给你抚养。” 李渊抚须道:“若李淳风没有把握,他不会说这种话,祸兮福所依,且试试吧,若是没有成效,还有太医署这么多大夫。” 长孙皇后看着眼前这个儿子,缓缓道:“小兕子往后也想要交给你抚养,你看看你将弟弟妹妹带得多好,母后与你父皇都看在眼里。” 李承乾又抱起小兕子道:“兕子!想不想做个道士。” 她坐在皇兄怀中低声道:“做道士……那妹妹还能与皇兄玩吗?” “能!将来不论多少年,孤都能陪着你。” 她揽着皇兄的脖子,开怀地笑了起来。 长孙皇后看着儿女也是温柔地笑着,低声道:“父皇,你看她笑得多高兴。” 李渊低声回道:“是呀,多好的孩子。” 她坐在石桌上,与皇兄玩着石头剪刀布都不亦乐乎。 用过午饭之后,便与母后回去了。 李承乾揣着手看着,母后与小兕子牵着手走远,低声道:“爷爷,孤学不到李道长的那些绝技了。” 李渊低声道:“军中勇武冠绝三军的将领比比皆是,你不缺老师。” “您老近来是不是多喝葡萄酿了?” “朕没有多喝,一天也就一碗,给你父皇送去了几壶。” “孤果然猜得不错。” 李渊欲言又止,这个大孙子在旁敲侧击,被他问出来了,心中一说偷喝这种事,想要辩白一着急就没多想。 “爷爷也不用这么帮着父皇,父皇要喝一口酒水,孤还能不给吗?” “你们父子真是……”李渊挥袖走回了崇文殿,嘀咕道:“真是太让朕为难了。” 河西走廊的监察文书送到了朝中,李世民没有拿起来看,而是听着一旁妻子的讲述,神色凝重。 “陛下,不如让小兕子试试?” “也罢,也当是小兕子玩闹也好,治病也罢,朕准许了。” 长孙皇后笑着,这两年这位丈夫对家事的掌控能力是越来越弱了,家里的孩子们都听承乾的,这父皇的话不是那么管用了。 就连年长的青雀与李恪对承乾都是恭恭敬敬。 李世民这才拿起一旁的河西走廊监察奏疏,有牛进达与李大亮驻守,河西走廊不会出乱子。 敦煌郡建成之后,武威郡已经开始修缮了,预计会在今年完工。 太监将一份奏章送了过来,低声道:“陛下,这是弘文馆的弹劾奏章。” 李世民打开看着,这一看才想起来现在弘文馆的主事是上官仪。 原来是有人向御史递话,弘文馆主事上官仪与京兆府少尹许敬宗勾结,让京兆府的人去弘文馆讲学,并且带走了不少弘文馆的编撰与学士,被纳入了崇文馆,并且为京兆府办事。 “这承乾手下的人实在是……” 一说起朝中的事,一听就是关于儿子不好的事,长孙皇后抱着小兕子一扭头就离开了。 李世民独自坐在甘露殿,沉声道:“将太子给朕带来。” “喏!” “慢着!”又喊住刚要去传话的太监,李世民改口道:“不用去请东宫太子了,将承范给朕带来。” 太监脚步匆匆离开。 一个时辰之后,李道宗这才满头大汗地跑到甘露殿前,用袖子擦了擦汗水,快步走入殿内。 “你自己看看,你手下的人都在做什么事。” 闻言,李道宗拿过奏章看着。 注意到他的衣着,还有须发凌乱的样子,问道:“怎如此狼狈?” 李道宗又擦了擦汗水,“许敬宗与人打架,臣在劝说难免挨了一些拳脚,不过人已经被带走了,当下正在查问。” 看完手中的奏章,他回道:“陛下,弹劾所言的这件事,臣知道。” “你知道,你还让许敬宗胡作非为?” “陛下,这些从弘文馆离开的编撰都是自愿的,而且他们在弘文馆等不到出头之日,便去了崇文馆,名义上是崇文馆的人,实际上给京兆府办事。” 李世民嘴角一抽,这弯弯绕绕,还能这样? 将弘文馆的借崇文馆这个地方,将人再转借给京兆府。 “承乾他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回陛下,这多半只是许敬宗一己之见与太子殿下绝无关系。” 言至此处,李世民刚刚拿起的茶碗还没喝一口,又放下道:“许敬宗与人打架也是因这事?” “倒是与弘文馆无关。” “那又是为何?” “是因许敬宗将文学馆的人也带走了几个,文学馆的主事气不过带人去找许敬宗,就打起来了,魏王殿下已先一步去东宫赔罪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杖责 甘露殿,传来一声叹息,殿外的太监都低着头不言语。 殿内,李道宗接着道:“朝中各部难免会有冲突,崇文馆所为确实出格了一些,可招揽来的编撰与学子都是自愿。” 李世民沉声道:“朕还不好处置崇文馆了?” “陛下,此事与太子殿下断无关系。” “行了。”李世民沉声道:“与太子有没有关系,朕不清楚吗?” 李道宗缓缓低下头。 李世民接着道:“就算是太子授意,许敬宗做得未免太过了。” 李道宗再次行礼道:“是下官没有管束好下属,甘愿领罚。” 李世民苦恼道:“让许敬宗收敛一些,关中建设固然重要,也不能跋扈行事,你是京兆府尹罚你三年俸禄,许敬宗再罚俸两年。” “臣领旨。” 言罢,李世民又觉得这个处罚不疼不痒,补充道:“你与许敬宗各自杖责二十,参与斗殴的人一律斥责罚钱。” “承乾还年少,不知如何管束下属,许敬宗这种人的锋芒,必须镇得住。” 李道宗低头行礼,道:“陛下苦心,臣明白,陛下罚臣与许敬宗,实则也是为了维护东宫。” “伱能说这些,朕心甚慰。” “臣这就带着他去领罚。” 李道宗疲惫地从甘露殿走出来,脚步匆匆离开皇宫去找许敬宗。 不论是面对太子还是面对陛下,只觉得两头为难。 东宫,互市的事交给于志宁去主持之后,李承乾也得以清闲下来,手中看着弟弟妹妹地作业。 眼前站着李泰,他正在解释着。 李承乾低声道:“青雀,这件事本就是许敬宗的错,与你无关。” 李泰道:“皇兄,是青雀没有管束好文学馆的人。” “你我兄弟之间不用说这些。” 李泰接着道:“若皇兄需要人手,文学馆可以将人手分给崇文馆。” 李承乾笑着道:“崇文馆的人手足够。” “太子殿下,左武卫的李道彦将军来了。” 闻言,李承乾与李泰相视一眼。 李泰低声道:“弟弟还未与父皇说过。” 李承乾颔首道:“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最好不要让父皇过多插手。” 兄弟两人走到东宫门外,见到了正站在东宫边上的奉义门外。 “太子殿下,魏王殿下,末将奉命让人杖责京兆府府尹与京兆府少尹。” 李承乾揣着手沉默,神色蹙眉。 李泰低声道:“是父皇安排的?” “殿下,是陛下降旨杖责,不仅于此,京兆府尹罚俸三年,京兆府少尹已被罚俸过一年,如今加罚两年俸禄。” 看到李泰为难的神色,李承乾拍了拍这个弟弟的肩膀道:“无妨,对他们来说这没什么。” 李泰面色惭愧,见皇兄不计较这件事,竟有些为难了。 李道彦领着两个皇兄走向承天门,一边道:“本来这件事到了末将这边就行了,只不过有人向御史台递话,才会让陛下知晓。” 走到承天门边上,李承乾与李泰就见到了正在接受杖刑的两人。 巨大的木板挥下,承天门前便传来了惨叫。 见状,李承乾又走了近一些。 李泰也跟上脚步。 行刑的侍卫见到了站在一旁的太子与魏王殿下。 心中惊觉,正在受罚的是太子门下的许敬宗,李道宗更不用说了,是太子与魏王的长辈。 提起了精神,让手中的板子落下时放缓了一些。 许敬宗本就痛得满头大汗,忽觉得打下来的板子轻了许多,一声惨叫正要嚎出来,硬生生憋了回去。 李承乾对李泰道:“括地志的编撰如何?” “回皇兄,有了李淳风道长的经纬指点,弟弟大受启发。” “对你有用就好,上次那个波斯使者还在吗?” “还在文学馆,不过此人不通中原文字,需要有人教他。” “让你费心了。” “皇兄万万不要这么说。” 兄弟两人还在低声说着话。 这位太子就站在一旁,不打算走的意思。 正在行刑的宫前侍卫头皮都紧了不少,下手更小心翼翼。 连续几次力道减轻,现在更轻了。 李承乾蹙眉回头看了看,问道:“怎么了?手上使不出劲吗?” 太子殿下话音刚落,两个侍卫猛然挥动板子,重重落在许敬宗与李道宗身上。 惨叫声再一次响起,回荡在承天门前。 如此,李承乾满意点头,回身揣着手继续与李泰说着话,“孤的崇文馆暂且不说了,你的文学缺人吗?” “回皇兄,弟弟手中的人手足够。” “往后兄弟之间可以多多走动。”李承乾小声道:“今年葡萄丰收之后,孤送一些给你魏王府。” “谢皇兄。” “啊!”正在行刑的许敬宗又传来了一声惨叫。 “闭嘴!”李道宗咬着牙忍着疼,疼得额头青筋直冒,面色发青,他咬牙道:“给老夫忍着,老夫在这里挨打还不是因为你!” 许敬宗也不再惨叫了,忍着痛挨打。 杖刑打完,侍卫这才抱拳行礼道:“太子殿下,魏王殿下,打完了。” 李承乾眼神看向还趴在木枕上的皇叔与许敬宗。 李道宗额头是细密的汗水,手撑木枕哆嗦着站起来。 许敬宗也晃晃悠悠站起身。 陛下的杖刑是很可怕的,是能活活打死人的那种。 好在两人受的杖刑不多,只有二十下,皮开肉绽是难免,要是杖则再来三十下,多半就剩下一口气了。 李承乾上前一手扶起皇叔。 李道宗挣开太子的手,道:“太子殿下,臣无碍。” 许敬宗也摆手,忍着痛楚咽了咽唾沫,道:“臣也无事,就算是那些杂碎再来,臣一样会出手,叫他们知道,这东宫门下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好。”李道宗重重拍了拍身边少尹的肩膀,道:“这才是一条汉子。”两人就这么互相搀扶着一路离开了皇城。 李承乾站在原地,瞧着两人的背影,对一旁的李道彦吩咐道:“去杜荷府上吩咐一声,医治一番吧,孤还要他们继续效命。” “喏。”李道彦也快步离开。 李泰作揖道:“皇兄,若没什么事情,弟弟就先告退了。” 李承乾颔首,一个人走向了中书省。 李泰望着皇兄的背影,闭眼深吸一口气,也离开了皇城。 中书省传来了算盘声,这是于志宁在算账,算盘这个东西出现在朝中也就这一年间,坊间倒是传播得并不快。 这个东西也不难做,只要会点木匠活的人都能做出来,哪怕是简易版的,还能举一反三。 中书省门前,赵国公长孙无忌正在与李卫公李靖下棋。 李承乾走到近前,搬了张板凳坐下来。 李靖看着棋盘低声道:“还以为太子殿下今日不来了。” 李承乾回道:“遇到一些事,来晚了。” “许敬宗被杖则二十,打完了?” 听到舅舅问话,李承乾靠着中书省门前的柱子,低声道:“孤知道,父皇现在这么做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唯有罚了京兆府,才能让御史台平息弹劾。” 长孙无忌笑道:“卫公,当今太子多么贤明。” 李靖低声道:“后辈们一个比一个有手段,也能令陛下放心。” “太子殿下去看过渭北的田地了?” 李承乾点头道:“嗯,去过了,与父皇一起去的。” 现在的太子虽说主持着朝中用度,不过这些事交给于志宁去办之后,对于太子来说,来不来这中书省并不重要。 就算是太子时隔多日不来中书省,也不会有人说二话。 本就是太子自觉的事。 放眼历朝东宫太子,眼前这位十七岁的太子,已做得很不错了。 因此作为太子的舅舅,眼下除了期盼着这位太子登基,也想着太子登基之后,与陛下或者朝中旧友一起享受晚年。 “舅舅,孤有一事相问。” 长孙无忌打量着眼前的棋盘,一边分析着局势道:“殿下有话直说。” “孤想让小兕子拜在李淳风道长的门下。” “没什么不好的,三清殿本就是供奉道祖的,皇家子嗣入道门没有不合礼数,再者说女子拜入道门的事并不少见。” 言罢,长孙无忌发现自己被将军了。 李靖笑道:“辅机,你与太子殿下的棋路不同。” 长孙无忌盖上自己的将,道:“还请李卫公赐教。” “殿下的棋路刚猛锐利,棋子的一起行动便是为了最后的胜负,殿下的下棋方式只看目的,从不看一时得失。” “但辅机你的棋路有所不同,心中纵使有盘算,但是失去了关键的棋子之后,就会手足无措,从未一退再退,看似从容地抉择,实则后方空虚。” 长孙无忌双手放在膝盖上,叹道:“果然不能和长年领兵的人下棋。” 李靖抚须笑了起来。 房玄龄正巧从中书省出来,他望着棋盘道:“辅机,你确实输得不怨。” 夕阳照在几人的身上,房玄龄卷起袖子道:“老夫也来下一盘。” 李靖看向一旁的太子。 李承乾揣着手端坐,身体靠着后方的竹子,慵懒地回道:“孤今天不想下棋。” 房玄龄与李靖对坐开始了对弈。 长孙无忌道:“太子殿下是在担心河西走廊的监察奏疏?” 李承乾望着远处的夕阳,“今天一早御史台的监察奏疏就送到了,父皇拿到了奏疏之后,到现在没有回音。” “殿下是在担心信错了人?” 李承乾惆怅道:“担心过,不过有李大亮将军守在河西走廊,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大不了李义府人头落地,再换个人去。” 长孙无忌道:“那殿下是担心,朝中将李义府换走了?” “有这种顾虑。” 修建河西走廊四郡的工事如此之大,在这种时候临时换人很麻烦。 耳边是老师与李卫公下棋时,棋子摩擦棋盘的声音,双方博弈得很快,互相吃着对方的棋子。 李承乾低声道:“如果舅舅能够帮助孤,往河西走廊多派几个官吏,协助李义府会好很多。” 长孙无忌在太子身边坐下,也看着远处的夕阳,低声道:“其实今年年初开朝之时,就有消息传来了。” “什么消息?” “河西走廊四郡的长史乃至郡守守备,这些人对李义府行事方式多少是有些微词的,这一次朝中派出御史前往监察,并不是因李义府建成了敦煌郡,而是早就有人得到了密奏。” 长孙无忌坐在圆凳上,“好在有李大亮给他撑着场面,否则李义府独自一人在河西走廊会更困难,殿下此番顾虑,需要吏部派一些人去驰援他吗?” 李承乾缓缓摇头。 赵国公与太子的对话,在一旁的李靖与房玄龄听在耳中。 “再观察一段时日,有李大亮将军在河西走廊,孤与父皇都能够放心,况且如今在河西走廊的还有兵部的人。” 长孙无忌笑道:“段瓒为人还算不错,是一个可靠的。” 李承乾笑着道:“舅舅也能这么觉得,孤也踏实了许多。” 到了下值的时辰,眼看夕阳就要西下,一个个官吏从中书省离开。 他们穿着深青色,或者着蓝色的官袍,又或者青衫,绯红官袍,纷纷向中书省门前的房相,赵国公,李卫公,太子殿下行礼。 老师与李靖大将军的棋局还在继续。 众人行礼完之后,便三三两两离开。 于志宁递上厚厚的一卷账目,道:“太子殿下,这是来年夏天需要用到的账目。” 李承乾接过账目道:“早点回家。” 听到这话,于志宁作揖道:“臣告退。” 长孙无忌看向一旁的棋局,其实太子对他自己门下的人很不错。 对待臣子,太子不会看对方的出身与身世背景,一切只看能力,能力越强的人,越能得到东宫的太子重用。 而对于外界的一些阻挠,这位太子的做法也令人咋舌。 东宫行事向来不会讲道理,各县要是不听话,就早点收拾走人,而后很快会派人顶替上。 等棋局结束,李卫公笑着道:“就不应该与太子下棋,与你们对弈痛快多了。” 房玄龄道:“失算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这世上的事难不住太子 看棋局结束,李承乾走到老师身边揣着手,厚厚一卷账册夹在手臂下,“老师?” 房玄龄从失败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笑着道:“往后殿下多教老夫几招棋路,挫挫他李卫公的锐气。” 李靖放声大笑着,笑得更痛快了。 “老师,今年科举还办吗?” 闻言,李靖的笑声停下,长孙无忌也看了过来。 房玄龄道:“本以为科举三年一次最好,两年一次亦尚可,太子殿下是何打算?” 李承乾道:“孤打算在崇文馆进行一场考试。” “殿下但说无妨。” “与科举不同,孤想办一场小规模的考试,这场考试是为京兆府挑选人才,不管许敬宗是抢来的人,还是坑蒙过来的人,现在崇文馆的人良莠不齐,单独对崇文馆与京兆府官吏的考试。” 房玄龄感慨道:“太子门下的人越来越多了。” “老师说笑了,孤这点人算不得什么。” “既然是崇文馆的事,朝中自然不会干预的。” 李承乾看向一旁的舅舅。 长孙无忌道:“崇文馆的人不在朝中正式任职,也不在朝中俸禄,崇文馆可以招募编撰,与吏部并不冲突。” “如此孤就放心了。” 李靖起身道:“天色不早了,老夫先行回去。”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也跟着离开了皇城。 李承乾又独自一人在中书省门前坐了好一会儿,目光看着天边的落日。 还有几个零星的官吏从各自的官衙出来,经历了闹哄哄又忙碌的一天,此刻也都身心疲惫,他们远远看到了坐在中书省门前,那位穿着一身锦袍的太子。 纷纷驻足行礼,而后快步离开。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还有李靖三人走在一起。 “三年了,如今太子今非昔比了。”长孙无忌感慨道:“有时真觉得自己老了。” 房玄龄道:“辅机正值壮年,怎说老矣。” 长孙无忌摇头感慨,又问道:“郑公近日在做什么?” 房玄龄道:“忙着应付关陇那些人。” 李靖颔首,“关陇那些老门阀实在不好对付,陛下才会将他们丢给郑公,有些人就需要郑公这样的人来磨。” 三人在朱雀大街分别。 长孙无忌打算去见舅父,可临到舅父家门口,脚步停下,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满头白发的高林从府中走出来,道:“赵国公请进吧。” 他这才点头走入舅父的家中。 高士廉正看着一卷书,正是东宫的故事集,低声道:“太子殿下近来可还好?” “回舅父,太子殿下向来很好。” 高士廉蹙眉道:“太子殿下最近有什么异样吗?” 长孙无忌在舅父面前坐下,倒上一碗茶水递上,“太子殿下的言行与常人无异,身体很好。” 高士廉拿过茶水喝了一口。 有些事就连长孙无忌都不知道,东宫太子小时候的病情只有陛下与皇后,还有自己知道。 这种事自然不被外人知晓,除了东宫的那位掌事女官,就连东宫的其余皇子公主都不知晓。 高士廉看到这卷东宫集还是很担忧的。 因太子殿下又开始写故事了。 上一次的红楼多半是病情所致。 一个孩子想像出身边有高人指点,而且还是在病重期间,这等离奇的事也不是没有,许多幼年且孤独的孩子,总会想象出一两个朋友。 高士廉放下手中的故事书沉思着。 “舅父不用过多担忧,太子的身体很好,李绩说殿下的身体底子锻炼得很不错,而且现在的东宫太子已不是当年了,如今太子坐拥京兆府与崇文馆,掌关中农事。” “有了些许羽翼之后,希望太子殿下不要因此自大。” 他接着道:“太子还年少,房相说过太子以如今的能力,还远不及治理天下。” 当两人对话,担忧的不是同一件事时,高士廉就会烦,神色上带着不悦的神色。 长孙无忌又道:“舅父难道觉得侄儿说得不对?现在的太子治理关中还捉襟见肘,更不要说将来治理天下,关陇的门阀,中原各地的士族,七姓十家的世家,各地折冲府将领,这些事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他还越说越偏了,自以为说得很对。 高士廉闭着眼,躺在竹椅上,道:“烦了,你自己走。” 长孙无忌起身行礼,神色带着几分疲惫与颓废地快步离开。 这处府邸又安静了下来,天色逐渐入夜,风也凉了许多。 高士廉还躺在竹椅上,手中拿着这卷故事书,也没有看。 高林整理着桌上的碗筷与水壶,擦去桌上的水渍。 许国公从来没有担忧过太子能否办成这些事。 也不过是长孙无忌他自己杞人忧天罢了。 闭眼躺着的高士廉道:“辅机对皇帝太忠心了。” 高林笑道:“风凉了。” “嗯。”高士廉重新站起身,拿着这卷故事书,一个人走入了屋内。 高林在院子里依旧忙碌着,他将蜀中今年送来的酒水抬进库房中,再将修剪好的盆栽摆放好,又将地面扫干净。 东宫,兄妹两人正在核对着账目。 朝中许多钱需要太子批复之后,才能分发出去。 李承乾打量着账目中的数字,抛去今年秋天之后的所有开支,朝中可用的盈余有二十一万贯钱了。 这二十万贯是能够留下来的钱。 开源节流,节俭至今,才有了如今的成果。 皇帝的一时挥霍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朝中攒钱无比地艰辛。 李丽质道:“皇兄凌烟阁竣工了。” “嗯,孤知道。”李承乾揉着眉间低声道:“等阎大匠将画像都挂上去之后,就可以了。” “阎大匠什么时候可以画好画像?” “那要看父皇什么时候满意吧。” 李丽质缓缓摇着手中的圆扇,憧憬道:“皇兄的画像可以立于凌烟阁吗?” 李承乾摇头道:“多半不会的。” 李丽质神色气馁,站起身伸展着懒腰道:“妹妹去找母后说,让父皇将皇兄的画像也挂上去。” 她脚步轻快地出了殿。李承乾喝着茶水,沉默了好一会儿。 宁儿笑着道:“公主事事都在为殿下着想。” 李承乾笑道:“由着她吧。” 言罢,继续提着笔书写着考卷,这份考卷是给京兆府与崇文馆出的,要说治理方略,也就只能是自己这位太子亲自来写,许多方略与治理方向也只有自己清楚。 题目都是论述题,一道题是总结过去经验,第二道题是落实眼下的发展状况,第三道题是对未来三年规划中的安排。 李承乾写完,吩咐道:“明天一早让人交给京兆府的人,三道题抄录下来挂在墙上,让京兆府与崇文馆的官吏各自答题。” 宁儿接过纸张,稍稍行礼道:“喏。” 李承乾搁下笔,问道:“宁儿姐,给稚奴他们两个男孩子也准备一间单独的屋子吧。” “是让晋王与纪王住在一起吗?” “东宫的殿宇并不多,其他的也都是年久失修,唯一一间还算完好的给他们住吧。” 宁儿躬身道:“喏。” 小福端着宵夜走来,她将三碗炸酱面放在桌上,一碗给太子殿下,一碗给宁儿姐,自己也留了一碗。 “殿下们都已经睡下了。”她端着碗拿着筷子道。 三人坐在殿内,吃着面条,李承乾看着窗外的夜色。 小福又倒了一碗面汤递上,“宁姐姐,喝着面汤下肚会更舒服一些。” 宁儿咽下一口面,再喝下一口汤,确实舒服了很多。 小福道:“这是奴婢新想出来的吃法。” 宁儿笑道:“很不错。” 小福高兴地笑着,她看向正在吃着面又满脸心事的殿下,殿下吃面要吃蒜,要是不吃蒜那多半是心里有事。 通过殿下吃饭时的神态与举动,判断殿下的心情,这是小福近来的新本领。 小福低声道:“朝中又有事让殿下烦心了吗?” 宁儿缓缓点头。 等太子殿下用完了宵夜,小福拿起碗筷与宁儿一起走出寝殿。 看宁姐姐将寝殿的门关好,小福抱怨道:“朝中的事又来烦太子殿下了,今年好不容易清闲一些,这就又来了。” 宁儿笑道:“许久没见到太子殿下这么忧心。” 小福道:“宁姐姐,是不是殿下又和陛下吵架了。” “不会的,这世上没有事能够难得住殿下。” “嗯。”小福重重点头,拿着碗筷去了厨房,再收拾好她就可以休息了。 宁儿站在夜色中,看着殿下的寝殿中的烛火熄灭了,她这才收回目光,去一旁的侧殿休息。 太子是东宫的主心骨,更是这里公主与皇子们的主心骨。 在这里,在东宫中只有长乐公主与东阳公主会帮助太子殿下批阅朝中的奏章文书。 可朝中的事岂止这些事。 翌日,天刚亮,狄知逊与儿子狄仁杰刚刚睡醒,便看见崇文馆新招来的编撰与京兆府的官吏都挤在一堵墙前。 京兆府少尹许敬宗昨天经受了杖责,他此刻扶着墙走来。 这些天多半是见不到京兆府尹了,据说是被打得不轻,要休养一些时日。 京兆府与崇文馆的后门是互通的,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办事。 许敬宗朗声道:“都听好了!” 众人纷纷噤声。 狄知逊与儿子狄仁杰也看向这位少尹。 许敬宗挪动脚步,似乎碰到了伤口,又是疼得龇牙咧嘴,朗声道:“太子有令,墙上的三道题便是考校的题目,尔等各自去拿一张纸,自行拿着笔墨与纸张,自己作题,写完之后交给温老先生。” 众人纷纷称是。 说完话,许敬宗艰难地移动脚步,回京兆府内趴着去了。 众人领了纸张与毛笔,几人共用一个砚台,各自在院子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开始思考着论述。 狄知逊也领了一张纸,手中拿着笔,去别人围坐的桌前,用毛笔沾了沾砚台上的墨水,找了一处墙角便开始书写着。 “爹,你才来崇文馆三个月,能写好吗?” “仁杰放心,爹这三个月也不是虚度的。” 狄仁杰站起身,目光扫视着零零散散坐在这里的编撰与官吏,走了一圈目光看着众人正在写着的文章。 他神色担忧地坐回爹爹身边,因别人已经写了一大段了,而爹爹才写了三五个字。 狄仁杰着急道:“爹,莫要着急,慢慢写,千万不要写错了。” 狄知逊神色艰难,又去沾了沾墨水,纠结着之后要怎么落笔。 院内,众人交头接耳,三言两语地交谈。 这场考试并不严格,大家可以互相商量着写论述。 一个时辰之后,已有人陆续向温老先生递交考卷了,而后这些人可以去忙各自的事。 看着太阳越来越高,终于,狄知逊写完了论述,最后一个交到了温彦博手中。 颜勤礼身为崇文馆的主簿是不需要参加这次考试的,他只负责崇文馆的人事调度,也不会直接参与关中的建设。 太子殿下给他的职责范围很明确。 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这是京兆府与崇文馆共同的行事准则。 狄知逊今天要跟着一群人去指导三原县县民修缮沟渠。 崇文馆平时不留人,从弘文馆与文学馆招揽而来的人,前脚刚到崇文馆,后脚都被安排去了京兆府。 因此崇文馆建立的这三个月,馆内多数时候都是没什么人的。 颜勤礼道:“老先生,狄知逊虽是最后的一个递交文章的,可写得很不错。” 温彦博看着一篇篇文章,道:“现在的京兆府人手良莠不齐,须好好挑选一番。” 说着话,颜勤礼看了看门外,寻常这个时辰晋王殿下与纪王殿下也该到了,今天却不见他们来。 狄仁杰抱着一卷书走来,行礼道:“老先生,今天可以教仁杰识字吗?” 温彦博笑道:“仁杰,今天不与晋王纪王游戏吗?” “多半是被事留在东宫了。” 温彦博拿过他怀中的这卷书,缓缓道:“识文解字看到哪儿了?” 狄仁杰坐到老先生身边,翻过几页,指着其中一段道:“这里。” “嗯。”温彦博笑着点头,耐心讲述。 颜勤礼整理好这些文章,匆匆离开去见太子。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难免的 长安城,杜荷公子等在程咬金大将军家的府门外,身边还有三个仆从。 而当下,左领军大将军程咬金,如今鲜有领兵,多数时候赋闲在家。 听说此番凌烟阁落成之后,朝中会封许多当年的功臣。 如程咬金大将军,还有已被册封的秦琼大将军,李绩大将军,都会有封赏。 这件事与凌烟阁的竣工有关,或许不久之后,这些大将军都会被册封成一个个国公。 不过这都是朝中传来的小道消息,也不知道是谁将这个消息传了出来,更不知是真是假。 而眼下,程府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程处默正在挨揍。 听到惨叫声的路人纷纷停下脚步,多听了一会儿,又怕遇到什么坏事就快步离开。 杜荷面对好奇的路人笑得很尴尬。 要说处默为什么会挨揍呢,还要从许敬宗说起。 一直以来程处默都是一个很有豪气很讲义气的小将军,人称程小将军,深受长安城坊民的欢迎,会锄强扶弱,也看不惯仗势欺人的混账。 这一点只能说老程家教导有方,程处默是个义薄云天的少年郎,妥妥的三好少年。 而且与尉迟宝琳这样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反比。 也正是因程处默这个脾气,当许敬宗与人打架的时候,他仗义出手,后来被领军卫的李道彦将军拿下了。 程大将军得知这件事之后,当值第一天没有擅离职守,第二天……就是现在将人从领军卫押回了家中,现在正在被揍着。 有人夜里打孩子,怎么有人在这青天白日打孩子的,老程家的门风确实不错,就是有些邪性。 仆从带着大夫来了,他领着到了近前道:“孙神医还在秦大将军家中,这是小人从长安医馆请来的。” 杜荷道:“这位大夫,等里面打完了请去帮忙看看伤势。” 这位大夫左看右看,听到了大将军府内的惨叫声,了然点头,便也站在一旁等着。 此刻几人的目光见到,颜勤礼正抱着一卷书从众人眼前走过。 颜勤礼的脚步很匆忙。 杜荷侧目看了看,正是往朱雀门走的,现在的颜勤礼是太子门崇文馆的主簿,身兼秘书监著作郎。 杜荷仔细思量着,太子门下的人其实不多,大家都是为太子办事的,彼此心里清楚。 颜勤礼朝着这里笑了笑,杜荷也礼貌回礼。 颜勤礼,琅琊临淄人,年少成名,北齐朝颜之推的孙子。 此人少年时期便是前隋校书郎,天下大乱之后,李家从泾阳起兵,颜勤礼便投效了,早早跟在了当初的秦王门下。 而后天下平定了,玄武门的事之后各地需要安抚,颜勤礼被派去了雍州,一来安抚地方,二来整军治理。 如今朝中腾出手来之后,颜勤礼也得以回到长安。 看着颜勤礼离开,杜荷还在等着府内的程大将军教子结束。 打孩子不能只说打孩子,要说程府教子。 等府内的打骂结束了,杜荷在门前询问几句,便让请来的大夫进去治伤。 中书省内,刚下了早朝的东宫太子李承乾正在这里翻看着今天要批复的奏章。 无意间,见到了一册弹劾的奏章,弹劾奏章言道:东宫太子一人之言罢免县官,行事狠辣,吾等县官一无过错,二无犯律,吾等作风端正,何故罢黜我等。 东宫太子独断专权,京兆府皆是爪牙,关中各县敢怒不敢言。 是由太子遮蔽皇帝耳目,权势滔天…… 零零总总一席话,都是骂自己的。 而且骂人水平还不够高。 李承乾看完之后,递向一旁,道:“舅舅,这要怎么处置?” 长孙无忌诧异片刻,搁下手中的笔,拿过奏章翻看起来。 这世上的事,大多是一波三折的。 不管是京兆府的,还是之前罢免县官的事,总会有人会来叫嚣一番,难免的…… 良久,李承乾道:“如何?” 长孙无忌思量片刻,道:“殿下需要自证清白吗?” 李承乾笑着,道:“孤不自证清白,舅舅可以让他闭嘴吗?” 闻言,长孙无忌的神色多有讶异,不自证清白? “孤让杜荷去查问……” “老夫派人去斥责一番就好,不需要太子亲自动手,也不至于。” “有劳舅舅了。” 长孙无忌中肯点头,“嗯。” 其实自证清白这种事是吃力不讨好的,如果你急于自证清白,到头来只会陷入自证的漩涡中,解释的太多就进入了别人的圈套。 呵呵,这帮人玩来玩去,还是这些。 李承乾不由得苦笑一番,对付这种人,最好像许敬宗一样,直接动手打他一顿。 人许敬宗现在是受过皇帝的杖责,被罚俸三年,在长安打架就没输过。 问题官吏中,其彪悍是出了名的典型,快意恩仇。 “太子殿下,颜勤礼来了。” 听到有人禀报,李承乾目光还看着奏章,颔首道:“让人进来。” “喏。” 崇文馆主簿颜勤礼见过太子殿下。 与太子见面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崇文馆虽是太子门下,但太子很少亲自过来。 朝野都说东宫太子善于查问,亲自下各县查问农事。 或许是太子时常在视察崇文馆,只不过没有发觉? 来长安有半年了,颜勤礼觉得自己与太子说话的次数很少。 李承乾见人还站在面前,低声道:“以后在孤这里,有话就直说,不用这么拘谨。” 颜勤礼双手将一叠纸奉上,道:“太子殿下,这是京兆府与崇文馆的考卷。” “放着吧。” “喏。”颜勤礼端正将一叠纸张放在殿下的桌上,心中了解太子的品行,将纸张叠放得整整齐齐,纸张压平实。 “关中这两月是最关键的时期,告知各县一定要把农事盯紧了,夏收之后再忙碌织造与作坊的建设,关中的劳动力要给足报酬。” 颜勤礼点头记下这些话。 李承乾又吩咐道:“入秋之后江南的丝绸与茶叶就快要送到了,告知关中各县一定要准备好足够的储备,互市的货物准备齐全之后,还要让关中货物在中原各地流转,一切都要动起来,形成内部的循环的同时,对外出口也不能落下。” 颜勤礼作揖道:“下官一定传话给各县。” 李承乾颔首,还看着奏章,道:“坐会儿吧。” 言罢,他在一旁坐下来,这个太子只有十七岁,谈吐与言行,还有眼神却很成熟。 颜勤礼不敢将这个太子当作一个寻常的十七岁少年看待。时间一点点流逝,中书省的官吏来来往往,渐渐地出去的越来越多,回来的也越来越少。 太子还是端坐在中书省,开始翻看考卷。 已经两个时辰了,外面的天气从晌午已快到了黄昏。 太子坐在这里没有动过,专注力尤其地好,外界的走动丝毫不能影响太子批阅考卷。 每一份考卷上都被太子写下了批注。 批注完一份,颜勤礼就拿过一卷,等这些考卷都批复好了,他还要拿回去,给答考卷的官吏们看。 李承乾蹙眉看着道:“现在崇文馆的职务还能适应吗?” 太子殿下终于开口了,颜勤礼不知为何终于松了一口气,回道:“能适应。” “孤知道以前你们做事得紧慢如何,忽然换了一个做事的方式,就怕你们不适应。” 颜勤礼讪讪一笑。 李承乾又道:“说来孤还要仰仗伱们,也要仰仗淳朴的关中县民,有什么事就让门下省送来,万万不要觉得孤高高在上就不敢将话语递来。” “臣领命。” 批复完之后,李承乾终于搁下了手中的笔,吩咐道:“拿回去吧。” “喏。” 颜勤礼躬身行礼道。 “对了。” 听到太子殿下有说话,颜勤礼捧着一叠考卷又转回身。 李承乾道:“当初江都兵变的时候,你在江都吗?” 颜勤礼回道:“臣当时在洛阳。” “你认识上官弘吗?” “认识。” “那你应该也认识现在的弘文馆主事上官仪,有空你可以去看看他,你们两人应该聊得来。” “喏。” “还有!”李承乾揣着手端坐道。 颜勤礼作揖行礼,看了眼太子殿下此刻的笑容,他又蹙眉低下头,这位太子批阅奏章的时候,那神色怎么看不像是十七岁少年人,该有的神色。 而现在,太子殿下批复完奏疏与考卷之后,露出的笑容,分明又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神情。 颜勤礼很疑惑,看不透太子。 那也不是见了几次说了三两句话,就能了解的。 如今是太子第一次与自己说这么多话。 颜勤礼自觉也才三十岁出头,他能够想象自己十七岁时是什么样的张狂,而看太子十七岁的模样,说不上自愧不如,只能说不能与之相比。 这位太子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冷静,太从容了。 李承乾叮嘱道:“郭骆驼那边的事,京兆府与崇文馆要不遗余力地帮助他。” “喏。” “现在郭骆驼还是独来独往的吗?” “回殿下,许少尹被杖责之后,郭寺卿看望过他。” “你让各县的老农与郭骆驼多接触,种地的事是最需要经验的积累与集思广益的。” “臣这就去安排。” 颜勤礼走出中书省,一路上神色多有疑惑。 走出朱雀门的时候,他想起了太子的话,便去了一旁的弘文馆。 弘文馆主事上官仪此刻正坐在这里,这位主事面前放满了书籍,堆起来像是一堵墙。 这里的管事见到了生面孔站在主事面前,便上前询问道:“敢问当面是?” “崇文馆颜勤礼。” 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满头整理文章的上官仪才抬头道:“什么时辰了?” 颜勤礼道:“酉时了。” 抬头看去,外面已是日落时分。 上官仪搁下手中的笔,眼看弘文馆内也没别人了,他站起身对管事的吩咐了几句,就带着颜勤礼走了出来。 “在下平日里忙着编撰书卷,失礼了。” “今天去见太子,殿下说上官主事是当年上官弘的后人,就想来拜会了。” 上官仪笑着道:“太子殿下是个很不一样的人,和我们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不是吗?” 颜勤礼抚着下巴的短须,沉默不语,似有思量。 两人寻了一处酒肆坐下,上官仪对小厮道:“来一壶酒,要一碟羊肉,有肉包子吗?” “客人问得正巧,还剩两只。” “好。”忙碌了一天上官仪,脸上带着充实的笑容,道:“端来。” “客人稍等。” 酒水与一碟羊肉先端了上来。 他倒上两碗酒水,递给颜勤礼一碗,自己先痛快地喝下一口,道:“每当这个时候,喝下一口酒是最痛快的!” 颜勤礼低声道:“多谢。” “早就听闻颜兄之名,精于训诂,学识渊博。” 颜勤礼道:“今天太子殿下说起了郭骆驼,在下心有困惑。” 小厮端来了肉包子,热乎乎地刚蒸出来,上官仪拿起包子咬下一口,是大葱猪肉馅,他道:“这猪肉一吃就能尝出是泾阳的猪肉。” 小厮笑道:“客人好本事,泾阳猪肉不贵却可不好买,为了这些肉包子店家天不亮就要去泾阳,才买下一只腿。” 见眼前两位客人有话要说,小厮懂事地离开了。 上官仪又喝下一口酒水,畅快地长出一口气,道:“太子很少与你走动吧。” 颜勤礼点头,“嗯。” “那就对了,太子殿下最关心农事,才会提起郭骆驼,殿下行事关注成效,如果太子在乎权势也不会罢去这么多县官,反之则会去向这些县官示好。” “下官来长安半年了,在崇文馆任职也有半年,至今不了解太子。” 上官仪笑道:“不要去了解太子,你该去做好自己的事,只有专注于眼前的事,了解治理方略的时候,不用你去了解太子,你就能知道太子殿下的心思。” 颜勤礼仰头喝下一口酒水,道:“多谢上官兄弟指点。” 上官仪又往嘴里放了一些羊肉,一边嚼着道:“算不上指点,下官刚来长安时也与你一样迷茫。” 失眠了,加更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 嘴上不饶人 与上官仪吃了饭之后,颜勤礼脚步匆匆离开了,他独自一个人走在长安城坊市间的街巷中,思考着这一次谈话。 走了一段路,他抬头看向就要被黑夜遮蔽的天空,怅然若失地笑了笑。 其实他们的话语都是无关紧要的,颜勤礼终究觉得自己不可能像许敬宗,上官仪那样做事。 颜勤礼更希望用自己的方式,来行事。 排除了心中的苦恼,颜勤礼走回了崇文馆。 温彦博还在教着狄仁杰识文解字,他低声道:“回来了?” 颜勤礼点头道:“见过太子了,还去见了上官仪。” 老先生的一脸的笑容,依旧看着狄仁杰笨拙地捂着毛笔学写字,颜勤礼笑了笑也没再多言。 他坐下来看着太子批阅的考卷,本县人不能在本县任职县官,本县县官更不能娶本县女子,就算是邻县也不行。 颜勤礼觉得京兆府又要有新的规矩了,这关乎准则。 不多时,狄知逊也回来了,他忙碌了一天,看起来很疲惫。 京兆府与崇文馆都是团结的,应该说太子手中的人都是团结的,颜勤礼不明白这种团结的来源于何处,是太子个人的行事方式吗? 这个观点又好像说不上。 “你有心事?” 听到老先生问话,颜勤礼笑道:“京兆府上下一直都这么团结。” “是呀。”温彦博低声道:“就像是许敬宗被陛下杖责,京兆府尹没有丝毫的推托,他们说太子殿下会将事情的结果归结到每个环节的每一个人,太子从来不会纵容许敬宗等人办事不利后,将责任推给下属。” 颜勤礼心中最后一丝困惑也终于解开了,笑着思量,这样的团体能不团结吗? 夜色笼罩了这片天空,东宫点起了一盏盏油灯,烛台也被悉数点亮。 李丽质看着弟弟妹妹写着作业,她的目光注意到一旁早就写完作业的东阳。 她似乎在看别的书,李丽质走上前多看了一眼,却见东阳用另外一卷书连忙遮盖住。 这个妹妹如今也十四岁了,竟然也有心事了。 李丽质笑着没说破。 见李治又分心地看向门外,她神色严肃道:“稚奴!如果你整天三心二意不专心,往后你做什么事都会糊涂应付。” 李治连忙坐好,低头看着自己的书。 等今天的晚自习结束,李丽质收拾好弟弟妹妹作业,便去找皇兄。 东宫寝殿内,李承乾正在看着眼前地图。 她迈步走入殿内,来到皇兄身边放下一叠书卷,道:“皇兄?” 李承乾这才回过神道:“晚自习结束了?” “嗯,结束了。” “今天边关送来了急报,阿史那杜尔回来了。” 李丽质好奇道:“是与漠北人打仗的那个突厥人?” 李承乾颔首道:“他与漠北人打了两年的仗,手中的人都快打完了,手底下的部落纷纷叛逃,就连突厥的小可汗都不支持他的战争,在朝中看来,当阿史那杜尔在草原上成了一支孤军的时候,他会输是必然的,去年的冬天,朝野上下都有了共识。” 李丽质疑惑道:“那他为何还要接着打呢?” “因为他想做突厥的大可汗。” “原来突厥人也这么地在意权势。” 这个妹妹也十五岁了,个子比以前更高了,就是脸蛋稍圆了一些,应该是东宫饮食太好了。 讲话的嗓音也变薄了,音调也更细了。 正值成长的最关键阶段,与她一样,还有东阳,汝南。 临川的年纪稍小一些,她的变声期来得更早。 宁儿安静站在一旁,其实当太子殿下与长乐公主坐在一起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兄妹。 因五官都很像当今陛下,脸型与眼睛则更像如今的皇后。 李承乾倒上一杯热茶,递给她道:“现在还觉得嗓子不舒服吗?” 李丽质双手捧着茶杯,端坐在皇兄身边,目光看着水杯中冒出来的热气,道:“骂弟弟时声音大了一些,就会觉得干哑,平时没什么感觉。” 看皇兄摩挲着他的下巴,李丽质好奇道:“皇兄有剃胡子吗?” 李承乾低声道:“嗯。” 宁儿站在一旁忍着笑意,殿下也到了长胡子的年纪了,现在下巴处还有一些胡渣。 李丽质有些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妹妹先去休息了。” 李承乾叮嘱道:“明天一早记得让她们长跑。” “知道了。” 这个妹妹懒散地回了一句,就出了殿。 李承乾道:“宁儿姐也早些休息吧。” 宁儿躬身道:“喏。” 收拾好眼前的地图,她们的作业李丽质也都批好了,李承乾洗漱了一番便沉沉睡去。 这已经是弟弟妹妹在东宫的第三年了,现在的她们好似换了一副面貌一般。 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这样,三两年就是另外一幅模样,成长得特别快。 翌日,李承乾早早睡醒,今天除了李绩大将军依旧没有别人来这里吃早饭。 也不知道最近舅舅与皇叔他们都在忙什么。 晨练结束之后,李承乾就与李绩一起去了太极殿。 大殿内,群臣站定,今天的早朝本以为又是平静的,忽有一个急报打破了眼下的宁静。 孙伏伽禀报道:“陛下!昨夜子时,阿史那杜尔在渭水河边遇刺!” 听到这个急报,大殿内的群臣开始议论。 李承乾默不作声地站着,本来今天他人就该到长安,这一次来长安除了在草原上混不下去了,还想请大唐帮忙的。 可是人还没到,就遇到了刺杀。 “什么人胆敢在关中行刺!” “回陛下,昨夜的民壮抓到了几个漠北人,臣连夜查问已查实正是漠北人所为。” 话音一出,殿内又是一阵议论。 孙伏伽接着道:“查问后得知,漠北人是担心阿史那杜尔向陛下求援,一旦陛下施以援手,必定会有将领出关征讨漠北,因此才会派人埋伏暗杀。” 李世民冷笑道:“漠北人好大的胆子。” 李承乾无言站着,刺杀这种事很像是一拍脑袋就决定的,这种拍脑袋的行事风格,又十分符合现在张狂自大的漠北人。 孙伏伽接着道:“阿史那杜尔身受重伤,好在人还活着,如今人就躺在大理寺。” 在大唐搞刺杀的代价很大,李承乾想起了去年秋天的那场游园,科举之后,有人来刺杀科举进士的许圉师。 刺杀不成,不到一个时辰,刺客险些被活捉,只能自刎了。 在长安城外行刺也是一样,首先不要怀疑地方官府的执行力,更不要去想官府的人会不会在第一时间抓住伱。首先需要担心的,反而是长安城周边所有村县的民壮都会搜寻刺客。 这些民壮抓住了你,就会领着你去官府拿赏钱。 “承乾!” 听到父皇呼唤,李承乾站出朝班道:“儿臣在。” “你代朕去看望阿史那杜尔。” “喏。” 李承乾作揖行礼,转身迈开脚步,路过朝班文武两列一个个的朝臣,快步出了太极殿。 其余人还要接着进行早朝,父皇让自己代为看望一个突厥人,阿史那杜尔是颉利的侄儿。 这关乎着突厥人怎么想唐人的态度。 孙伏伽也脚步匆匆跟上了上来。 李承乾一路走向朱雀门,问道:“孙少卿?” “殿下请讲。” “他的伤势如何?” “回殿下,阿史那杜尔身受六处刀伤,其中有三处刀口较深,好在不是要害。” “有大夫医治了吗?” “目前没有大夫敢接手,已派人去请孙神医了。” 一边走着,孙伏伽描述着阿史那杜尔身上的刀伤。 漠北人担心他得到唐人的驰援,从而安排了埋伏。 这人的命倒是硬,这都没死。 李承乾没有急着去大理寺,而是来到东宫门口,对宁儿吩咐道:“将东宫准备的酒精拿一壶来,再将孤准备治伤的针线带来。” “喏。” 宁儿走入东宫,还没等她出来,见到东阳抱着一个陶壶快步而来,陶壶上贴着的标签就是酒精二字。 这酒精是制葡萄酿的时候,让杜荷顺手酿造的酒精,说不上有多纯净,至少是最烈的酒了。 在东宫存放的也就只有三壶而已。 宁儿匆匆而来,行礼道:“太子殿下,东阳公主也想一起去。” 打量着这个妹妹,她低着头抱着一壶酒精,这个时候就算自己这位做皇兄不让她跟着去,她多半也会认了。 李承乾笑着道:“好吧,孤带你出去散散心。” 东阳喜笑颜开,道:“谢皇兄。” 东阳向来是个文静又懂事的妹妹,而且学习能力不亚于李丽质。 东阳又道:“皇兄稍等。” 说罢,她脚步匆匆回了东宫,再出来的时候已换上了一身男装。 李承乾左看右看觉得不舒服,道:“孤以前穿过的衣裳……怎么会在你这里?” 她扭捏道:“皇姐留下的,说是皇兄衣裳很名贵。” 想到那个杜尔还在大理寺躺着,正淌着血,也不知还不能活下来。 李承乾先领着妹妹一起出了宫。 正在朱雀门啃着羊腿的薛万备见是太子殿下出来了,他连忙收起羊腿,放入怀中,又擦了擦嘴,油腻的双手在衣服下摆处擦了擦,领着一队兵赶忙来护送。 走在朱雀大街上,李承乾解释道:“孤近来正在学一些打斗技巧,难免会有受伤。” 孙伏伽领着路走在最前头,“臣听说了这件事,李道长至今不愿意收殿下为弟子。” 这人很扫兴…… 与这种人聊天除了正事,应该大多数时候都是扫兴的。 走入大理寺内,在正堂内就躺着一个人,乍一看,两年不见阿史那杜尔瘦了很多。 不多时孙思邈也来了。 东阳安静地站在一旁,怀中依旧抱着装有酒精的陶壶,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 “太子殿下。”孙思邈先是行礼,而后就去给躺在木板上的杜尔诊脉。 李承乾观察着他的伤口,这人眼下昏迷着,刀刃造成的伤口都已外翻豁开,伤口的皮肉还有些因失血有些泛白。 渭水河边遇刺,那肯定带着伤也下水了。 孙思邈诊脉片刻,蹙眉道:“失血太多了,能不能醒来全靠他自己的造化了。” 李承乾道:“东阳,将酒精给我。” “嗯。” 接过一壶酒精,再拿过针线。 孙思邈抚须好奇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缝合伤口,就算是死了要下葬,至少也要完完整整的,以免与他的叔叔颉利合葬一处时,他叔叔都嫌弃他身上这么多洞洞。” 孙思邈哑然失笑。 好似阿史那杜尔还有些意识,似乎是听到了这话,已经干燥有些脱水的嘴稍有开合,正说着什么。 见状,孙思邈面色了然,笑着不语。 李承乾又道:“你说说你们突厥人,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打不过非要打,孤的父皇劝了又劝,你们偏不听,死了最好,死了也好让我们少了一桩心事,快点死了吧。” 阿史那杜尔的手指明显动了动。 说着话,李承乾拔出壶口的木塞,将酒精倒在了他的伤口上。 酒精淋到伤口的剧痛,让杜尔又是一阵哆嗦。 而后,李承乾吩咐道:“孙少卿,拿一些热水来。” “喏。” 见躺在木板上的这人又安静了下来,李承乾接着道:“就该让漠北人一统突厥,省得我们大唐麻烦。” 阿史那杜尔这一次又张了张嘴,低声说了两句突厥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多半是没好话的。 “还来关中求援?你要是死在关中,你叔叔都不要你这个笨蛋侄子与他合葬。” 依旧嘴上不饶人,李承乾接过孙伏伽端来了一盆热水,洗了洗手开始给他缝合伤口。 孙思邈盘腿坐在一旁神色平静,甚至开始打坐了。 李承乾将他伤口的一些失血的坏肉都剔除掉,每一次针线穿过之后,阿史那杜尔都会痛得抖动一阵的。 人还有意识就好,多骂两句让他清醒一些,这个时候若是彻底昏死过去,是很危险的。 腹腔,手臂,腿部,肩膀口,这四处的刀口最深。 化脓的伤口要清洗干净,当酒精再一次浇下,他又痛得再一次颤抖起来。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夏收 东阳耐心地看着皇兄每一次缝合,细长的针线穿过伤口,在皮上形成一条条吓人的黑线,犹如一条条虫子。 将能看到的伤口都缝合起来,李承乾这才忙完,向一旁道:“孙神医给他上药吧。” 孙思邈拿过一旁的木箱找出了一些药沫,倒在了缝合伤口上。 这个时候阿史那杜尔平静了许多,呼吸也更稳当了。 “太子殿下刚刚治伤的方式让贫道大受启发,看来贫道的药经还能多加几笔。” “孤实在是不敢当。” 给阿史那杜尔处理好伤口,又给喂了一些温水之后,就只能等人苏醒。 孙思邈低声道:“他若能醒来也算是经历了一场大劫,他若是不醒,就如殿下所言,与颉利合葬一处吧,全看他自己了。” 李承乾端坐着,接过妹妹递来的一个肉包子,坐在一旁吃着。 东阳低声道:“皇兄,妹妹能够行医吗?” 闻言,李承乾反问道:“为何想要行医?” “妹妹只是想皇爷爷还有兄弟姐妹,母后与父皇都能够活得更好。” 她戴着斗笠,薄纱挡住了面容,一手揪着裙摆很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向皇兄提出要求,也是第一次鼓起勇气这么说。 李承乾小声道:“东阳,你要想明白,学医一道可不是像孤练习箭术那般,三五年就会有成效。” “妹妹明白,近来偶尔会看医书。” 她又看了眼孙神医,“妹妹时常在想,将来能够做些什么,妹妹的数术天赋不如姐姐,倒是能够帮皇兄批阅奏章,只是……” 李承乾拿下了她的斗笠,一张羞得红彤彤的脸颊当即显露无疑,低声对她道:“只是你想要学自己想学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东阳缓缓低头,转过身不敢面对皇兄了。 “你的勇气很好,不论是伱还是丽质,又或者是稚奴与李慎,我们兄弟姐妹想要闯出一片天地,就需要有勇气,记住你现在的感觉,勇气是你此生最大的依仗,我们每当面对一个决定,迈出第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并且不要后悔迈出去的第一步,哪怕是这一步会让你今后更艰难,与其原地踏步,不如往前奔跑,披荆斩棘。” 东阳重新转回身,正视面对着皇兄,“妹妹明白了。” “不要害怕孤会拒绝,其实孤心里希望你们都有自己的事业,你很好,你是第二个勇于提出要求,知道自己想要怎么做的妹妹。” 东阳不再脸红了,而是疑惑道:“第一个是谁?” “丽质。” “皇姐的理想是什么?” “她与孤的理想是一样的。” 东阳双手捂着的拳头又紧了几分,指甲嵌入肉中,有些泛白,好一会儿她松开手,低声道:“那妹妹与姐姐也一样,就算妹妹学医,可这并不冲突。” 东宫孩子说话的语气还是与外界的同龄人不一样了。 她们的所学所听,与其他孩子是不同的。 东阳与丽质是东宫较为年长的两个妹妹,因此她们对生产关系与生产关系所构成的体系,有着十分明确的理解方向。 这三年以来,她们对事物的底层逻辑分析能力越来越强。 李承乾朗声道:“孙神医缺弟子吗?” 孙神医笑呵呵道:“不缺,在学医一道上……弟子不嫌少。” “孤的妹妹您能教吗?” 孙思邈看向站在太子身边的这个小姑娘,啧舌道:“公主殿下,学医可不是三言两语的事。” “弟子见过老师。” 孙思邈抚须笑道:“往后每隔三天,贫道都会去一趟太医署,公主殿下可与贫道一起去看病人。” “谢谢老师。” “先看看他吧。”孙思邈扬起自己的手掌,在阿史那杜尔的脸上重重抽了三下。 巴掌声在大理寺空荡荡的正堂内回荡。 人被打了三个巴掌,见没有动静,孙思邈正要再次挥下巴掌,杜尔终于睁开了眼。 “啪!”孙思邈又是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看得东阳惊讶地睁大了眼。 不得不说,孙神医唤醒病患,并且让病患苏醒的方式朴素又原始,简单又有效。 孙神医嘛,从物理上来唤醒病人,那也是在当下颇有权威的。 阿史那杜尔神志迷糊地看着四周,目光落在了眼前一位老人家正要挥下手掌上。 又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这一下彻底将人抽醒了。 孙思邈双手背负问道:“还记得你是谁否?” 东阳站在神医的身后,看到他老人家双手在背后,刚刚打巴掌的手通红,还有些颤抖。 见对方有话要说,孙思邈神色舒坦了不少,“贫道这是在救你,本就救治得晚了。” “受了这么重的刀伤,流了这么多血,你若还这么睡着,早晚成一个废人,现在动一动手脚,免得你双手双脚都废了。” 阿史那杜尔艰难地想要抬起手臂,只能稍稍抬高两寸。 孙思邈点头,“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多动动手脚,捏一捏拳头,准备一些补气血的汤药,半月之后就能恢复了。” 言罢,孙神医让人背着药箱子,就要离开。 东阳上前两步道:“弟子恭送老师。” 孙思邈抚须面带笑容,叮嘱道:“公主殿下记住每隔三天,每天早晨,贫道过时不候。” “弟子谨记。” 李承乾笑着道:“既然没有大碍了,我们也回宫吧。” “太子!”杜尔嗓音沙哑讲着,“刚刚太子说要将我合葬。” 李承乾领着妹妹就要走出大理寺,摆了摆衣袖,轻飘飘道:“那也是为了救你。” 回到东宫之后,东阳的心情很不错,今天对她来说无疑是十分有意义的一天。 她迈出了人生抉择的第一步。 为了治好阿史那杜尔,浪费了东宫的一瓶酒精,多少还是有些心疼的。 李丽质听着东阳与临川说着今天在大理寺的事,也知道她拜孙神医为师。 走到皇兄身边,李丽质小声道:“难怪这些天东阳总是遮遮掩掩的。” “你早就看出来了?” “嗯。” 李承乾翻看着各部送到东宫的卷宗,女孩子之间总是有一些小秘密的,哪怕是她们互相之间知道,也不会说破。 “对了,孤以前的旧衣裳都被你们收走了?”“对呀。” 她倒是没有否认。 李承乾叹道:“往后这种事要与孤说。” 李丽质俏皮道:“宁姐姐准许的。” 三天后,东阳的学医之路正式开始了,她跟着孙神医去看长安城中各种病患,因在东宫养成了习惯,孙神医讲述病情与用药的时候,她还是会做笔记的。 关中进入了八月,今年直到正式入暑过了一个月,皇帝这才去太液池的别苑避暑。 李承乾看着弟弟妹妹纷纷住进了别苑,见到了一个穿着道袍的小丫头快步跑来。 “皇兄!”小兕子奶声奶气地呼唤一声,快步跑来抱住了皇兄的腿,抬首又唤道:“皇兄。” 李承乾伸手抱起穿着道袍的小兕子,问道:“还没拜入道门,怎么就穿上道袍了?” “母后说了,明达在三清殿拜会了老祖,往后就要穿道袍。”她小嘴张着说话,手上拿着一块小小的八卦。 “这是李淳风道长送你的?” 小兕子重重一点头,“李道长说让明达经常抬头看看星空,再看看八卦。” “怎么?李道长的教授弟子全看自悟吗?” “明达还与袁道长说了话。”小兕子低声道:“袁道长说明达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人,能够继承他的衣钵。” 李承乾抱着她,笑道:“我们明达是兄弟姐妹中最有天赋的一个。” “李明达!”远处的李丽质呼唤了一声。 李承乾将她放下之后,这个穿着道袍与道鞋的小妹便朝着她姐姐跑去。 一家人又聚在了一起,李承乾揣手看着这一幕,想到关中正值夏收的当下,多看了一会儿在太液池边说笑的弟弟妹妹,还有父皇,母后与爷爷。 而后,他转过身深吸一口气,收起笑容,独自一人走入了玄武门,走入皇宫中。 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李承乾转头看去,见是父皇。 “父皇是还有事要吩咐吗?” “避暑就让孩子们与父皇去吧,朕还有许多事要办,漠北人又来书信了,说朕为什么要救下阿史那杜尔。” 李承乾揣着手道:“父皇给回复了吗?” 李世民神色冷峻道:“朕还没有回复,漠北人越发张狂,岂能坐视。” 父子俩一前一后地走着,李承乾忽然问道:“父皇,当初在武德殿写下的欠条……” “你不是让朕别放在心上吗?” “原来父皇真没放在心上。” 太监陪在皇帝与太子身边,脸上挂着尴尬笑容,掩饰不住此刻的紧张。 李世民命人去召见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还有魏征,尉迟恭去兴庆殿内议事。 父子又恢复了各忙各的状态。 今年是关中最为至关重要的一年,此刻的京兆府内空荡荡,没有一个官吏在这里驻足,能派出去的官吏都去了各县。 平日里会在长安城讲学的京兆府官吏都不在了。 现在的关中各县都有京兆府的官吏,远道陈仓县靠近陇西的,以东就快到了潼关。 京兆府一百余个官吏,分成各个小队,进入各县主持秋收工作。 李承乾坐在中书省内,这是原本老师的位置。 坐在中书省的上座,面前是来来往往的官吏,李承乾翻看着卷宗,问道:“泾阳的葡萄采摘好了吗?” 于志宁回道:“还没有消息送来。” 这都八月了,关中的夏收正是最火热的时候。 一旁有太监提来了一桶桶的酸梅汤,酸梅汤中还放着一些冰块。 现在的长安城就像是个蒸笼,众人都被汗水沾湿了衣衫,于志宁看向太子的后背,汗水已浸透,沾湿一大片。 李承乾吩咐道:“再拿一些绿豆汤来。” “回太子殿下,在准备了。” 起初的设想是先在关中做起一个规模经济,这种事在如今的体系与结构下,想要搭建一个经济规模出来,无疑是困难的。 困难到前后罢免了六个县的县官,告老了两个。 外面的阳光令人抬不起头,颜勤礼快步而来,“太子殿下!殿下!” 人跑入中书省内,他递上一卷纸道:“泾阳收获葡萄一千五百石。” 闻言,众人的神色是振奋的。 刚在中书省内站好,颜勤礼拿起水瓢,在桶内捞起冰镇过的酸梅汤,正在往口中灌着。 于志宁问道:“渭北五千亩葡萄还没有消息送来吗?” 颜勤礼摇头道:“还须等。”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渭北的五千亩葡萄才是重中之重,那是关中赋税的关键。 光靠这五千亩葡萄,太子主持的关中农事少说可以让赋税提高八成,若真是丰收,翻一番也不是没可能。 一直等到日近黄昏,中书省内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颜勤礼与于志宁。 良久,看着天色就要入夜了,李承乾点亮一旁的油灯道:“你们俩也先回去吧。” “喏。” 如此,中书省内只剩下了太子一人。 皇城内空空荡荡的,只有中书省还亮着灯。 天色朦胧,夜色还未完全笼罩这片天空,一个身影朝着这里走来。 李承乾坐在油灯边,抬头看去,见到来人就起身行礼道:“父皇。” 李世民看了看已收拾好的中书省,椅子与凳子都面朝下放在桌上,再看四周,低声道:“就你自己了?” 李承乾又往口中灌了一口酸梅汤点头。 李世民在儿子身旁坐下,偶尔有风从门外吹入,吹得桌上的纸张猎猎作响。 宁儿提着一个食盒,小福提着灯笼走来,她们行礼道:“陛下,太子殿下可以用饭了。” 忽听夜空响起一声炸雷,大雨倾盆而来。 闷热了一天的关中骤然冷却了,大雨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水雾。 太液池边的别苑,长孙皇后看着窗外的大雨,忧心道:“也不知道他们父子如何了?” 李丽质领着妹妹道:“皇兄此刻一定很牵挂关中各县的情形,今年是最重要的一年。”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夜 夜里的大雨浇灌在长安城,夜幕下偶尔有烛火在雨水间闪烁。 别苑内,李丽质看着弟弟妹妹正在玩闹着,抬头看向一旁的母后,低声道:“父皇与皇兄这个时候多半也没休息吧。” 长孙皇后笑道:“让你弟弟妹妹早点休息吧。” “嗯。” 李丽质轻声应了一声。 皇城中书省内,李承乾吃着眼前的饭食。 父子相对而坐,李世民吃着东宫送来的饭菜,尤其喜欢一碗萝卜炖的排骨。 皇帝并不喜欢碗中的排骨,更喜欢碗中的萝卜。 李承乾素来不挑食,安静地吃着。 终于,李世民吃完了碗中的黍米饭,缓缓放下碗筷,还在回味着。 李承乾从大碗中倒出一碗汤水,递给父皇一碗,也给自己一碗。 父子俩将汤水都喝下,李承乾则是将剩下的排骨都吃完之后,让小福收拾了碗筷。 中书省内很安静,小福与宁儿默不作声地收起碗筷,俩人提着灯笼站在了中书省门外的屋檐下,等着太子殿下出来之后,她们再跟着一起回东宫。 雨水不断从屋檐落下,宁儿与小福提着灯笼,看着雨水从落在地面上之后,顺着台阶下的石板,朝着下方流去。 中书省内,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道:“听说那阿史那杜尔被你治好了?” 李承乾揣着手坐在椅子上,目光看着门外的大雨道:“儿臣只不过是给他处理好了伤口,让他痊愈的是孙神医。” “朕听说了,前几天他还高烧高热不退,现在已可以勉强下地走路了,杜尔还说他的命是东宫太子救下的,以后愿意为你这个太子献上他的命。” 东阳跟着孙神医学医已有几天了,每隔三天她都会跟着孙神医出诊,妹妹的学习起点很高,这主要是大唐的医疗方式更偏向于实效性,起步就是从临床开始的。 受限于环境,没有足够的理论知识用于学习。东阳的学习进度大体上可以归类于实践与理论并行。 也听说东阳说起过阿史那杜尔的伤势,在伤口清创包扎之后的第二天开始,他便开始高烧不退,只剩下一口气撑着了。 这人的开放伤口很多,会导致身体的免疫机制发高烧是正常的。 也就是高烧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最致命。 要是这人挺过来,也就活了。 要是挺不过来,也就只能去找颉利合葬在关中。 老天是眷顾大唐的,准确地来说是眷顾大唐孤这位太子的,阿史那杜尔活过来了,他现在欠东宫太子一条命。 要得到一个突厥人的忠心,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李承乾甚至怀疑他在这一次险象环生之后,是不是留下了一些不可逆的后遗症。 “那只能说明,他的命好。”李承乾席说着话,忽然一笑,道:“这个贼老天向来是眷顾傻子的。” 李世民询问道:“伱觉得杜尔是傻子?” “父皇以为呢?” 李世民又沉默了,儿子这些话,似乎也不无道理。 李承乾接着道:“杜尔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既然他对孤……” “不对。”李承乾又换了一个说法,道:“既然他对大唐忠心,有了这么一个人,孤与父皇就可以利用这个人在突厥的事上做许多文章,尽管他这人在突厥的风评不好,他是阿史那氏,还要喊颉利叔叔,这人是突厥王廷的正统。” 李世民观察着这个儿子的神情,又问道:“支持他征讨漠北?” 李承乾摇头道:“这种事……儿臣不懂的。” 李世民欲言又止,心中觉得有些异样,说不上来的异样,喝下一口茶水,沉默不言。 忽听到门外有踩着积水,脚步飞快跑动的声响。 父子俩同时向外看去,李道彦穿着一身甲胄,须发湿漉漉地走入门内,他抱拳道:“陛下,太子殿下!渭北急报。” 李世民沉声道:“讲。” “喏!”李道彦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尽管甲胄与甲胄覆盖上的衣衫都已湿漉漉,手中一张纸还很干燥。 他湿漉漉的手在纸张上漫开一些水渍,急忙将纸张放在桌上,道:“渭北各县五千七百亩地,种出葡萄两千三百石。” “好!”李世民抚须道:“好哇,往后关中再也不缺葡萄了。” 李承乾看着这个数字,纸张上所言的五千七百亩其实是保守数字,因为渭北各县的村落中,还有零散种植的。 准确地来说,应该在六千亩往上。 这一次渭北所种的葡萄,都是从泾阳转移过去的。 现在开枝散叶之后,也就意味着关中的葡萄种植业会越来越红火。 今年光照很好,因此葡萄也成熟更早了。 换言之,或许是去年在泾阳种葡萄时,有些方式方法没有用好,第二次种植时,改良了方式方法,提高了果实的成熟期。 “怎么?你不高兴?” 李承乾一手撑着下巴,盘腿坐在椅子上,道:“这场大雨让很多葡萄提前采摘了,才会有现在的产量,如今才八月,等到了九月应该还有一批果实成熟。” 李世民抚须道:“照你这么说,还有许多葡萄可以采摘?” 屋外的大雨小了许多,转而成了小雨。 李承乾将纸张收好之后,又道:“道彦兄,送信来的人呢?” “回太子殿下,送信来的是崇文馆主簿颜勤礼,人还在朱雀门外等着消息。” “嗯,让他回去吧。” 李道彦抱拳道:“喏。” 等人离开了,李世民蹙眉看着自己的儿子,笑道:“你不高兴。” 李承乾站起身,将自己的椅子倒放在桌上,道:“阶段性的成功,说明不了什么。” 李世民沉声问道:“你还想京兆府那些人做得有多好?” “脚踏实地,先从最基础的开始吧,不过今晚算是个好消息,可以睡个好觉了。” 言罢,父子俩走出中书省,李承乾回头看了眼又陷入漆黑的中书省,将两扇厚重的木门关上。 两人在中书省门前站了好一会儿。 “你也觉得现在与漠北开战是不对的,是吗?” 李承乾揣着手反问道:“父皇现在是要将这些军中之事,也交给儿臣了吗?” 闻言,李世民忽然一笑,道:“朕回去了。” 李承乾站在原地,看着父皇在几个太监一前一后地护送下离开,目送许久,对一旁的宁儿小福道:“回东宫吧。” “喏。” 倾盆大雨持续了一个时辰,又成了此刻的淅淅沥沥小雨。 渭北的葡萄远不止这两千余石,肯定还有很多闲散的田亩没有计算。 走回东宫的路上,宁儿与小福提着灯笼走在两侧。李承乾一路上很沉默。 直到走回东宫,太子殿下都没有讲话。 殿下们不在东宫,现在的东宫很安静。 李承乾脱去了靴子赤着脚,脱去外衣冲了凉之后,才感觉一天的疲惫结束了。 太子算不上健硕,身体却很匀称,尤其是开阔的肩膀。 因长年练习箭术,肩膀的肌肉很结实,平日的身形也因长年锻炼箭术,板正笔直。 李承乾披上一件单薄的外衣,舒展着四肢。 宁儿点上驱虫的熏香,低声道:“这是皇后让人送来的,皇后还叮嘱殿下要早些休息。” 李承乾微微颔首。 宁儿向着太子殿下的背影稍稍行礼,退出寝殿关上门。 太液池的别苑,李世民来到这里时,夜色已深了。 太液池的水声传到了别苑的院内。 长孙皇后喝着茶水,坐在烛台边正在缝补着衣裳。 见是陛下回来了,低声道:“承乾也回去了?” 李世民在妻子身边坐下,叹道:“今天承乾竟然问朕是不是要把军中的事交给他,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子,他以为他有多大的本事?” 长孙皇后叹道:“你们父子又闹了?” 李世民感慨道:“这孩子心思深。” 长孙皇后低声道:“承乾让东阳学医也挺好的。” “朕没反对他。” “凌烟阁也修建好了,往后让承乾把宫里几座年久失修的宫殿也修一修。” 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叹息一声。 长孙皇后低声道:“怎么?是不是要臣妾与承乾说将骊山温泉宫也修一修?” 李世民的神色多了几分苦恼,心中烦闷都在这茶水中了,有些无奈地低声道:“不用了,以免承乾联合御史台一起来劝谏朕。” 长孙皇后无声笑了笑。 夫妻间正说着话。 “父皇,可以将皇兄的画像挂在凌烟阁吗?” 忽听到女儿讲话,李世民回头看向丽质,不解道:“能够立画像在凌烟阁的都是功臣,你皇兄的画像挂在上面做什么?” 李丽质不悦道:“女儿就知道,父皇就是小气。” “你皇兄才是小……” 李世民刚说到一半,刚刚蓄起来的气势在一旁妻子的目光下顿时萎靡了。 他低声道:“朕会考虑的。” “哼。”李丽质像是早就看穿了父皇的心思,扭头就离开了。 等孩子走远了,李世民神色有些恼,“观音婢!你看看这些孩子,跟着承乾在东宫都惯成什么样了。” 长孙皇后继续缝补着衣裳,道:“不论她们怎么样,也都是陛下的孩子。” 渭北,这片地区山塬纵横,这种独特的地理特征也造就了渭北这片土地十分适合果农业的发展。 此刻龙首渠边上,有一间库房。 许敬宗与上官仪,还有郭骆驼三人坐在仓库前,看着一筐筐的葡萄送入了仓内。 仓前放着一张桌子,许敬宗与上官仪拿着酒碗对饮。 今晚,整个渭北各县的县民都会是彻夜难眠的。 许敬宗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着,“不论怎么吃都觉得,关中葡萄更香甜。” 上官仪抿了一口酒水道:“下官翻阅弘文馆卷宗时,发现西域葡萄在六月间就能成熟,就连也是六月就能采摘了。” “我们关中的……”正说着话,许敬宗回头看去,却不见在一旁的郭骆驼。 平时郭兄就是寡言少语的,他忽然就不在身后了, 许敬宗与上官仪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 在仓库前,还有乡民正在庆贺着这一次丰收。 于郭骆驼来说这一次丰收很容易,但又觉得是理所当然了。 只不过将泾阳葡萄种植坊市用在了渭北,郭骆驼与路过的几个乡民笑了笑。 他们的笑容很真,这让郭骆驼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走到一间小屋内,点亮这间屋内的油灯,眼前有一个木架子,木架子每一层都放着一个个苗圃,苗圃中是正在培育的幼苗。 正观察着,郭骆驼注意到有个孩子也走了进来。 他回头看去,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家父狄知逊。” 说话间,这孩子的眼睛在昏暗的屋中好似有反光。 郭骆驼收回目光继续观察着幼苗,笑道:“原来是狄知逊的孩子。” 狄仁杰抬头问道:“小子知道,你是郭寺卿,太子主持关中农事以来,司农司也就成了太子门下。” “本官不懂什么太子门下,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对本官来说便是这世上最满足的事。” 狄仁杰好奇道:“这些幼苗是用来做什么的?” 郭骆驼解释道:“渭北是丰收了,可单亩产量却比去年泾阳的产量低了三成。” “种田很难吗?” 郭骆驼低声道:“种田啊,种田就是与四季赶时节,过了这个时节,关中就入秋了,入秋之后就会错过育苗的季节。” 狄仁杰好奇道:“他们都说是丰收,都在庆贺,你却不高兴。” 郭骆驼道:“关中的葡萄第一次有如此大的丰收,当然是要庆贺的,这与本官没有关系。” 狄仁杰觉得外界的喜乐好似与这位郭伯伯没有关系。 他坐在门槛上,又回头看了看郭伯伯,打了一个哈欠,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觉得好困。 等爹爹走来,狄仁杰道:“今晚睡哪儿?” 狄知逊后知后觉,他一拍脑门道:“为父忘了,一直忙着与许少尹庆贺。” 狄仁杰勉强地笑了笑,觉得不出所料。 郭骆驼擦了擦手,手拿着一盏油灯出来,护着火道:“在下在边上搭了一间小屋,你们父子若没地方睡,可以来老夫这里。”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愿为前锋 狄知逊连忙作揖道:“不敢叨扰郭寺卿,其实在下早有安排。” 郭骆驼道:“无妨,门就开着。” 言罢,他就走回了一旁的小屋。 一个月前,郭骆驼就在葡萄地边上搭了一间小屋,屋子是他自己动手搭建的,为的就是看着葡萄架子,每天观察,还要将一些虫害病的叶子藤蔓都砍去。 狄仁杰跟着父亲走在乡间,一户户人家问了一遍,发现没人有空的地方收留他们父子一夜。 说来自己席地而睡都可以,可仁杰还是个孩子,刚下过雨,地上湿气太重,他睡了会生病的。 最后,狄家父子颓废地来到了郭寺卿盖在这边的小屋。 郭骆驼倒是没说什么,三人挤在一张木板搭出来的床榻睡着。 狄仁杰低声道:“爹,你不是说早有准备吗?” 狄知逊闭着眼,呼吸沉重,似乎睡着了。 狄仁杰又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尽量不挤在一起,他心想着爷爷叮嘱过的话,你爹不灵醒,仁杰可要灵醒一些。 睡意袭来,狄仁杰也睡着了。 渭北的村子间,有村民来回走动,人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期待是一种很宝贵的东西。 对这些以前一直以农耕为生的农民来说,他们不敢对未来有太多的期待,一片遮风避雨的屋子,有孩子在身侧,还有温饱,对他们来说已是最大的满足。 以前,关中这些几乎是赤贫的乡民,心中对未来谨小慎微,不敢对将来倾注太大的期待。 一个村妇笑着道:“等这些葡萄卖了,就能攒下一些钱来,以后家中的孩子寻个好书舍,读书识字。” 另一个妇人道:“你家孩子多,四个孩子都送去呀?” “大的两个留下来做农活,两个小的去读书。” “还是嫂嫂会打算。”那个妇人捂着嘴笑着。 刚刚说让孩子去长安城读书的村妇,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双手忙碌地将葡萄整理好。 那妇人对一旁的老汉道:“该给伱家大小子找个婆娘了。” 那老汉穿着草鞋,头发乱糟糟地,用满是老茧的手指挠了挠头,道:“全听孩子他娘。” 这些天各村各县都很忙,入夜的时候难得坐在一起说着闲话。 有时候闲话又带着一些朴素又令人听着脸红的笑话。 还有一群孩子偷跑出来,想要拿葡萄吃,又被大人拎了回去。 夜色已很深了,几个村妇坐在一起还在挑拣着葡萄,她们将卖相更好的葡萄挑拣出来,等天亮了去长安卖个好价钱。 卖相差一些的留下来自家自己吃。 村子都是群居的,各家屋子里传来了男人睡觉时候的鼾声,男人们白天到天黑一整天都在田地里忙碌,现在都累坏了。 几个妇人还坐在自家门口挑拣着葡萄,天快亮的时候,这才各自扶着腰忙完眼前的活。 “那娃他娘,你的腰不好,我们家男人帮你挑去。” “我家男人有力气。”那妇人拒绝道。 俩人相视笑着。 魏昶本来今天应该在泾阳县的,因要看守这里的村民采摘,防止有什么不安分的权贵子弟来这里,带着民壮彻夜看守着。 他与几个民壮蹲坐在墙边,吃着口中的饼,他现在为杜荷公子办事,杜荷公子让自己为京兆府做事,身为不良人,不能为官,手头上也没有田亩。 全靠一身豪气与义气混迹到了现在。 听着刚刚几个妇人的交谈,魏昶盘算着自己的年纪也三十岁了,思量什么时候可以娶了薛五娘,要不要在长安置办一个宅院。 都快三年了,薛五娘到现在还没松口。 魏昶手中拿着一把小刀,刮着下巴的胡子,神色萎靡。 天刚亮的时候,一队官兵来到了这里,狄仁杰被马蹄声与马匹的嘶鸣声吵醒了。 他榻上爬下来,听到了外面的话语声。 “司农司卿郭骆驼为官恪尽职守,为人简朴勤勉,渭北葡萄丰收,特赐郭骆驼,丰乐乡县男,食邑三百户!” 郭骆驼行礼道:“谢陛下!” 官兵继续念道:“京兆府少尹许敬宗在长安行事素来跋扈,朕念其乃当初秦王府十八学士,特免除罚俸三年,继续留任京兆府少尹,赐万钱,当勉励之。” 许敬宗朗声道:“臣领旨。” 这件事虽说与爹爹无关,在狄仁杰眼中爹爹笑得很开心。 许敬宗的封赏不痛不痒,皇帝所谓的赏赐万钱,也不过是象征性地给几贯钱而已。 可这对许敬宗来说,已是莫大的荣耀。 只要自己的名字一次次出现在陛下的耳中,他觉得自己距离走入太极殿,位列朝班那一天已经不远了,一直以来许敬宗对自己的判断力是很自信的。 郭骆驼的双手有些颤抖拿过印信与旨意。 这是大唐第一位,从种地种到勋贵的人。 他现在是县男了,是关中拥有食邑的勋贵,其家门从此与别人家不同了。 等官兵离开,郭骆驼脚步匆匆走入仓库中,仔细挑拣两篮子的葡萄又策马去了长安城。 狄仁杰好奇道:“爹,郭伯伯是去做什么?” 狄知逊挠了挠头道:“回家去庆贺了?” 上官仪道:“他多半不是回家去庆贺的,郭寺卿心里向来是感念太子殿下的知遇,这两篮子葡萄他亲手挑选出来,是要送去给宫里的。” 狄知逊恍然大悟。 长安城内,有不少长安城的居民纷纷走出官道,他们要去渭北县与泾阳县买葡萄,趁着现在还有些凉快的清晨,早点买点葡萄回城。 渭北葡萄大丰收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不过这些事都与他郭骆驼无关。 到了长安城前,郭骆驼翻身下马,提着俩篮子的葡萄脚步匆匆走向朱雀门,以前佝偻的后背,此刻稍稍挺直了一些。 李道彦这两天都在朱雀门门前守卫着,他见到来人要进入朱雀门,拦住道:“什么人?” 郭骆驼放下手中的篮子,也没讲话,这才发觉自己没有穿戴官服官帽,穿着的也是草鞋。 他从打着补丁的布衣怀中拿出刚刚赐下来的县男印信,面对眼前的将领露出笑容。 李道彦这才知道,眼前这人是陛下刚封下的丰乐乡县男,让开路,道:“进去吧。” 郭骆驼的脸上带着笑容,又收好自己的印信,解释道:“下官没有穿官服官靴,这一身衣服不好进去的。” 李道彦瞧着他,这人是太子门下的人,又是新封的县男,就算是穿成这样,也愿意给他行个方便。 郭骆驼提上两篮子葡萄,递上道:“下官就不进去了,不想坏了规矩,让太子殿下与陛下为难。” 李道彦道:“无妨。”“还是不行的。”郭骆驼还是将篮子递上,道:“还请转交太子与陛下。” 李道彦颔首,“好。” 如此,郭骆驼的脸上又有了笑容,他站在朱雀门外,亲眼看着李道彦走入皇城中。 站在这里,是看不到陛下与太子殿下的,他还站着张望着,满脸期待。 继续张望着,等真的看不到那两篮葡萄之后,郭骆驼这才收回目光,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里。 太液池边,李承乾下了早朝之后,便与父皇在太液池边吃着葡萄。 李世民望着眼前的太液池湖水,吃着葡萄,除了有一只碍眼的鸭子在湖中游着有些煞风景之外,一切都还挺好的。 “给郭骆驼封了县男的旨意下去了。” 李承乾道:“儿臣让人宣读下去了,现在这个时候郭骆驼应该收到旨意了。” 李泰与李恪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父皇与皇兄的谈话。 说话间,李道彦提着两篮子葡萄而来,放在陛下与太子身侧,解释道:“这是郭骆驼送来的。” 宫里不缺葡萄,昨天夜里泾阳的葡萄就送到了。 李世民嘴里还嚼着葡萄,先是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儿子,低声道:“还以为他会来面见太子。” 李道彦解释道:“陛下,郭骆驼刚从田地间回来,他说穿着布衣草履不能进入朱雀门,也不敢让陛下与太子殿下烦忧。” 李承乾从一堆冰块中,拿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吃着。 今年宫里的藏冰不少,一家人也能够富裕一些了。 李道彦禀报完,就快步离开了。 李承乾瞧着湖心远处的那只鸭子,对不远处的弟弟道:“稚奴,这鸭子怎么还没下蛋!” 李治大声回道:“它会下蛋的!” 李承乾苦恼道:“父皇,都是儿臣的过错。” 李世民轻笑道:“怎了?” 李承乾神色痛苦,道:“儿臣没有管束好弟弟,他竟然与一只鸭子成了朋友。” “要不要朕寻个时日,把这只鸭子炖了。” 李承乾赞同道:“儿臣觉得这个时日越早越好。” 一旁的李泰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恪苦恼地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李泰在笑什么。 不远处,长孙皇后正低声与杨妃说着话。 李丽质跑来,提着衣裙坐下来从篮子中拿了两串葡萄,她抬头道:“皇兄,杨妃在与母后说怎么才能将孩子教好。” 宫里的妃子之间讨论着教育孩子的问题,李承乾忽然觉得这个家还是很和谐的。 她轻笑道:“母后说孩子们都是皇兄在养着。” 李世民又问道:“那杨妃又是怎么说的?” 李丽质扭头不去看父皇,而是对一旁的皇兄道:“杨妃还在问母后是怎么养出皇兄这般厉害的孩子,妹妹再去听一听。” “冰镇的葡萄让她们少吃,吃多了肚子又不舒服了。” “妹妹知道。” 李世民喝下一口酒水,缓缓就手中的酒碗放下,转头又看向另一边,正憋着笑意的父皇。 李渊注意到目光,将身体扭到一旁,侧卧着不搭理儿子。 “承乾,你说丽质这孩子怎么了?” “父皇为何有此一问?” 李世民低声道:“就因朕没有答应将你的画像放在凌烟阁,丽质从昨晚开始就没有理会朕了,她还让小兕子与高阳都不理会朕。” 听闻凌烟阁与皇兄的画像,在一旁的李恪与李泰也是闻之,神色一振,竖起了耳朵,专心听着。 吃多了葡萄嘴里不太舒服,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中和一下口中的涩,道:“那父皇答应她吧。” 李泰与李恪稍稍挪动了自己的椅子,想要凑近一听。 李世民蹙眉良久没有回话。 李承乾喝了三杯茶了,皇爷爷睡着了,他老人家的鼾声都传到了这里。 “你是太子,你是储君,你的画像怎能轻易挂在凌烟阁。” “这种事全听父皇做主。”再一想李承乾小声道:“要不父皇将自己的画像也挂到凌烟阁去?” 李世民闭上眼,拉动椅子侧面的把手,椅子发出嘎吱声,靠椅缓缓下放。 直到整个身体可以平整地躺下,李世民闭目养神了起来。 李承乾看向一旁的李恪道:“你母妃是想着教导李愔,才会与母后说这些吧。” 李恪与李愔都是杨妃的孩子,只不过李愔还年幼。 “嗯。”李恪又道:“愔儿越来越顽劣了,恪想将他安排到军中,治治他的顽劣。” 李承乾稍稍颔首,毕竟是杨妃的孩子,现在杨妃有她自己的安排,李恪又是杨妃的长子。 毕竟是他们家的家事,自己就算是太子,过多掺和也不好。 既然杨妃与李恪有自己的主张,东宫就不用去过问了。 “你最近在军中……” 李恪神色板正,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他没有李泰慵懒地那么放松。 一问起军中的事,李恪来了精神,问道:“恪在军中练军阵,是皇兄要去横扫西域?恪愿为前锋。” 话音刚落,一旁的李世民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连忙有太监为陛下端上热水,让陛下喝了热水,咳嗽停下了之后,便安静地又站在一旁。 湖对岸的杨妃目光朝着这里看了过来。 李承乾心中惊觉,故意放低了声音,道:“关中一堆事,孤还没想着西征。” 李恪朗声道:“皇兄放心,恪愿意等到西征那天,愿为前锋。” 湖对岸的杨妃已经是眉头紧锁。 李承乾也摇动椅子一侧的把手,靠背缓缓下放,与父皇一样躺了下来。 暂时两更,状态回血中,过两天应该可以加更的。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多钱善贾 不多时,有个宫女脚步匆匆而来,她在吴王李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而后李恪便被带到了他的母妃身边。 李泰手里拿着书卷,目光先是看了看在树荫处睡着的父皇与皇后,而后看向走到杨妃身后的李恪。 只见杨妃站起身,拎着李恪走到一旁,训斥着。 李泰也卧了下来,翻看着手中的书。 太液池的另一边,湖水依旧很平静,夏日里的阳光照射得湖面波光粼粼。 杨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她压低着声音训斥道:“你又与太子殿下说什么了?” 李恪面对母妃的问话,低着头道:“孩儿与皇兄说想要当征讨西域的前锋。” 杨妃原本严厉的神色稍有缓和,语气也平静了许多,道:“太子殿下答应你了?” 李恪摇头道:“皇兄什么都没说。” 杨妃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往后你与太子殿下切莫争执。” “孩儿铭记。” 杨妃正在教子,训斥着儿子。 长孙皇后挑拣着一些毛笔。 等杨妃训斥完回来,长孙皇后又看了看一个人远去的李恪,笑道:“恪儿这是去做什么?” “他在军中还要当值,不能耽搁。” “他们兄弟三人鲜有机会聚在一起,让他们兄弟三个多说说话也好。” 杨妃低声道:“恪儿不该在太子与陛下面前提西征的事。” 长孙皇后挑拣出几支毛笔,让一旁的宫女装入一个个盒子中,又道:“承乾向来是个严厉的皇兄,孩子们每天要在东宫写很多字来完成一些作业,这些毛笔都用不了。” 杨妃帮着皇后一起整理。 尤其是从东宫太子寝殿的毛笔,长孙皇后蹙眉道:“承乾他平时书写很多吗?” 宁儿道:“回皇后,太子殿下每每夜深才睡,多数都在书写。” 东宫的毛笔十支有八支都是坏的。 长孙皇后拿出几支崭新的毛笔,放入一旁的盒子中,看着盒子空间还有剩余,将余下的上好湖笔都放入了其中,吩咐道:“宁儿,这些毛笔都放到承乾寝殿。” “喏。”宁儿拿着装着毛笔的木盒快步离开。 孩子们虽说都住在东宫,当母后的对孩子们的现状都很清楚,长孙皇后对一旁的杨妃道:“承乾平日里也是粗心的,东宫许多所用缺了少了,还要给他补上。” 杨妃道:“太子殿下平时还要忙于朝政,多半是考虑没这么周到。” 长孙皇后又道:“好在宁儿与丽质懂事。” 杨妃坐在一旁,帮皇后将砚台整理好。 别苑内,李治拿着一张考卷,走到东阳身边问道:“东阳皇姐,这道题怎么答?” 东阳的目光依旧看着手中的药经低声道:“稚奴啊。” “嗯。” 东阳语气平淡又平静,语气也很慢,低声道:“每天都要面对别人的生死,时常看着别人药石无治之后,亲眼看着他们死去。” 李治双手颤颤收回了自己的考卷。 东阳语气依旧平淡又缓慢,手里的药经还没放下,一手撑着下巴,道:“到底用哪一种药比较好呢?” 李治听着皇姐的话,慢慢退后了两步。 在东宫的孩子中,李丽质与东阳是最快学完基础知识的两个,平日里的学习也都是学一些较为深奥的应用题与几何体。 甚至是一些天文或者节气相关的更深奥难懂的知识。 因此现在东阳也不用听课了,只需要按时完成皇兄布置的作业,或者写一些论述文章,还有帮着皇兄偶尔处理文书奏章。 其余的绝大部分时间是东阳自己的,也可以教授弟弟妹妹,眼下她需要全身心投入医学中。 哪怕是皇兄的作业几天不去写,皇兄也不会说什么。 因学医本就是皇兄允许的,学医是她未来人生中最重要的学业。 以东阳现在的学习进度,除了李承乾亲自授课,东阳即便是在国子监也学不到什么东西了,也没什么人能够教她的,除非授业之人的水平与皇兄差不多。 可放眼国子监,东阳与丽质的数术水平甚至都快超过了那些年迈的老先生。 就如现在的李丽质,她的数术水平更高,其中一篇涉及乾,坤,震,巽,坎……以八卦命名的一个多面体算术题,求取线长来测算表面积的数术题已经难倒了国子监许多夫子。 一个月了,还没有一个人答得上来。 因此东阳也不想去国子监的题目,因为皇姐的题目她能够解答出来,国子监这个地方她就懒得去了。 李治跑开了,他觉得皇兄是一个很可怕的人,现在皇姐也成了一个可怕的人。 李丽质正在与弟弟妹妹玩着游戏,先将弟弟妹妹分成两队人,而后一队是蒙眼队,另一队不是蒙眼队。 李治干脆不写考卷了,去找兄弟姐妹一起玩。 这是一个讲究协作的游戏,一个人蒙着眼,需要将藤球踢入球门中。 另一人不需要蒙眼,但他不能踢球,他需要给蒙眼的人指明方向,让蒙眼的队友将球踢入球门中。 这个游戏需要每一个人找一个搭档。 李治与李慎两人的默契向来就很好,这种游戏难不住他们两人。 只不过李丽质特意将他们两人分开了。 这让李治倍感委屈。 晌午过去三刻,李承乾这才睡醒,一旁的父皇与爷爷正在下棋,站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 再用一旁木盆中取出冰水抹了抹脸。 青雀与李恪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了。 李世民道:“伱母后准备的羹汤。” 李承乾从冰水中拿起一碗羹汤,汤是银耳与莲子炖的,将羹汤咽下,细细回味着。 李渊道:“你母后说是你们父子平时就容易上火,给你喝些祛火的。” 李世民坐在树荫下还摇着手中的蒲扇,道:“现在京兆府丰收了,各地都在收缴赋税。” 李承乾道:“今年的赋税会很不错。”本就是意料之中,东宫交给京兆府的三年计划,其实光靠葡萄就能够完成今年的目标。 “现在京兆府人手都空闲不少,你这个东宫太子就不打算去吩咐一下?” 听着父皇的话,李承乾将碗放在一旁的桌上,沉声道:“不着急,先把基础夯实,接下来要整顿,要梳理,要总结与吸取经验与错误。” 李渊叹道:“二郎啊,你看看承乾这孩子,总是将会基础挂在嘴边,练箭术的时候也是这样,办事的时候,还是这样。” 李世民轻声一笑。 午后的天气还是炙热的,弟弟妹妹午睡之后很活跃,玩闹着哪怕是又出了不少汗,还是很高兴。 李承乾拿起鱼竿,在鱼钩上挂上鱼饵,蹙眉道:“父皇是希望儿臣现在去京兆府,接受许敬宗他们的顶礼膜拜?” 李世民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吗?” 长孙皇后收走了一旁的装着银耳羹汤的碗,劝道:“你父皇是担心你心里压着的事太多,与京兆府的人庆贺一番也没什么。” 李渊也抚须笑着这个孙儿,作爷爷的为这个孙儿的成功感到高兴,哪怕这些事在这个孙儿认为是应该的成功的。 可李渊觉得这也足够骄傲了,不是吗? 李渊看向正在琢磨棋盘的儿子,除了这个当爹的,到了现在也不去夸一夸承乾。 李承乾坐在湖边钓着鱼,回道:“母后啊,京兆府还要做的事太多了,庆贺的事留到以后吧。” 长孙皇后温和笑着点头,看着儿子穿着夏日里的衣裳很合身,笑着走回了一旁的别苑。 宁儿带着一包袱的奏章与文书,从东宫来到了太液池边,她将这些放在太子身边的桌上。 这都是太子吩咐的,即便是作为皇子要拿出时间陪着皇帝与皇后,太子殿下也不会落下平日里的政务。 一阵风吹来,吹得鱼线在水面上有些晃荡,桌上的文书与卷宗被吹得翻开。 一盘棋局结束,李世民气馁地拿起儿子的文书看了起来。 李渊笑脸盈盈地收拾着棋盘。 这卷文书说的是今年互市的准备情况,李世民看向正在钓鱼的儿子,问道:“现在西域的葡萄比以往便宜了一倍,香皂要涨价一倍?” 李承乾道:“是呀,往后关中可以从西域人手中赚取很多钱。” “怎么会这样,忽然涨价就不怕西域人不买吗?” “买的人肯定会少,但不至于卖不出去,京兆府盘算过,只要西域有一半的人买价格翻倍的香皂,对泾阳来说既减少了生产压力,利润反而更高了,这是杜荷与京兆府一起盘算出来的办法。” 李承乾钓起一条小鱼,将它从鱼钩上取了下来,放回太液池中,重新挂上鱼饵,继续道:“所以说长袖善舞,多钱善贾。” “现在的杜荷已经是个很精明的商人,他将成本与利润盘算,发现人力与生产对他来说是一种成本,而这种减少成本提高利润的方式,对他来说稳赚不赔。” 三年了,杜荷从一个连隋钱与唐钱都还有些混淆概念的新手商人,如今已成为了一个成熟的商人,他会将利润与成本抽丝剥茧。 “京兆府也行商贾之事?” 李承乾解释道:“京兆府当然不行商贾之事,不然会被御史台弹劾的,他们只不过主持互市而已,交易的还是各地往来的商贾。” “况且许敬宗这样的人一旦得罪了,会是什么下场朝野有目共睹,一些关于京兆府行商的风闻奏事而已,许敬宗没放在眼里,在父皇看来御史台也没有实质的证据,绝对不会轻易弹劾的,是的吧?” 李世民沉默不言。 李承乾叹息一声,又道:“父皇多虑了。” 且说,肥皂是杜荷的敲门砖,现在寻常的肥皂即便是在夏季也没有以往这么好卖了,反而成了长安城一种寻常的物件。 加之淳朴又聪明的关中乡民,不论是铁匠还是泥瓦匠,他们会从泾阳买一些肥皂碎屑来洁净劳动之后的双手,与肥皂无差。 可泾阳的生产力总归是有限的,杜荷要将有限的生产力再分给养猪,种植,加之如今农忙,并不像冬天那样作坊干得火热。 以至于,泾阳出现了一种很奇特的现象。 春夏时节,泾阳的作坊冷冷清清,而进入深秋之后,直到冬季关中各县的劳动力才会涌向泾阳。 这也是杜荷宁可不计预算招募人力的原因。 因春夏两季招不到人手,只能在秋冬时节积攒储备。 在如今有限的生产力困境下,加之生产成本的重担,杜荷才会想出这个办法。 同样的,对京兆府来说,他们头上挂着的是关中建设的产值。 既需要带来的益处,要能够弥补生产力不足,而导致寻常肥皂的产出减少,还需要为入秋之后来关中的江南商客做好足够的货物储备。 杜荷与京兆府双方一拍即合,就有了在互市上让香皂价格翻倍的举措。 虽说有些唯利是图。 看在长安周边这十余个县的规模经济还在起步阶段,李承乾也默许了。 反正关中关中乡民家中,也没什么人会去买价格高昂的香皂。 李承乾蹙眉看着湖面,嘀咕道:“明明是钓鱼的好时辰,这太液池的鱼都去哪儿?” 不多时,李丽质与东阳来到湖边。 李世民看着两个女儿熟练地将桌上的文书收拾整理好,还进行了分类,帮着批阅文书。 “你们看得懂吗?” 听到父皇的问话,东阳抬首道:“女儿看得懂。” 李世民抚须道:“这可都是京兆府的互市文书。” “嗯。” 李世民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东阳道:“你看看这卷究竟是何意思?” 听到父皇要考校东阳,李丽质侧目看了一眼,而后放心地继续批阅。 东阳解释道:“父皇可还记得当初西域商队的慕容顺去了一趟西域,带来了一枚金币与一个银壶?” 李世民几乎都快忘了还有慕容顺这个人,分明是当初自己亲自册封的吐谷浑可汗,才想起来是被斩首的伏允的儿子。 至今也不知道这个慕容顺在做什么,听说在四方馆读书,还给京兆府做事。 李世民反问道:“有什么关系吗?” 东阳解释道:“有,以往的西域最值钱的葡萄,还有些其余的瓜果,但关中的葡萄丰收了,在互市的基础上,西域在交易上就没有这么大的话语权了。” 李丽质接过话语回道:“而关中互市主持以来,京兆府一直都让西域以金银交易,尽管西域诸国拿出了金银与大唐交易,可他们还能反向用更高的价格卖给波斯人,甚至是别的地方的人。”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学到老活到老 李世民安静听着。 东阳笑着道:“关中的葡萄丰收,不仅仅是因为父皇有吃不完的葡萄与喝不完的葡萄酿,而是在贸易来往中得到更大的话语权,因此就如父皇手中这卷文书上所言,香皂的肥皂翻倍,也是在此基础上。” “这是一场对西域金银的……” 李丽质稍稍用手肘撞了撞一旁的妹妹。 东阳会意又道:“女儿懂得也不多,父皇还有不知的可以去问皇兄。” 李世民抚须站在一旁,女儿与儿子的讲话很顺畅,可自己这个当父皇的恰恰觉得她们说得太快,一时间竟跟不上思路了。 而后又坐在一旁,李世民消化着刚刚听到的这些话,凡事不能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葡萄丰收的意义不止于眼前? “唉,这太液池的鱼怎么一夜之间变聪明了。” 听到儿子的一声叹息,李世民忽又惊觉,瞧着儿子的背影,觉得这声叹息另有深意。 李承乾干脆收起了鱼竿,对一旁的太监道:“你们是不是偷偷捕鱼了?” 太监连忙道:“太子殿下,老奴这就命人多养一些鱼。” 李承乾将鱼钩递给这个太监,揣着手低声埋怨道:“明知道孤喜欢钓鱼的。” 太监苦着脸,解释道:“是去年入秋太液池的水漫出来之后……” 李承乾厌烦道:“行了,你不用解释了。” 太监连忙道:“是!是老奴不该解释,这就命人多在太液池养一些鱼。” 太液池的水质一直挺好的,远处还有不少荷叶覆盖在湖面上,这么好的池子,不用来养鱼实在是可惜。 天气已经没午时这么酷热了,李承乾与两个妹妹批阅着眼前的奏章。 李治快步跑来,而后抓着父皇的袖子小声道:“皇姐与东阳皇姐很吓人。” 李世民困惑道:“怎了?” 李治道:“皇兄已够吓人了,两位姐姐是我们东宫班的小班长与大班长,她们也越来越吓人了。” 李世民摸了摸李治的脑袋,笑着,“是你学不好?” 李治苦着一张小脸,试图在父皇这边寻找一些安全感,他还想去找狄仁杰玩。 派人去崇文馆问了,狄仁杰这两天都不在那里。 无可奈何,李治与李慎只能闷头回到别苑作题了。 天色入夜的时候,一家人正在用饭。 小兕子穿着一身道袍,小小的手掌拿着一个罗盘,她稚嫩的脸庞抬着,目光瞧着漫天的星辰。 一旁的宫女端着饭碗,陪在小公主身边,时不时将木勺中的饭食喂给这位小公主。 小兕子站在星空下,夜风吹过,她那合身的道袍也猎猎作响。 尽管现在她根本看不懂夜空中点点星辰之间的关系,可这个小公主道士却已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铺满了星辰的夜空下,她面朝太液池,就这么站立着。 只不过一看到她小嘴嚼着饭菜,嘴边还有些一些米粒的时候,这种仙风道骨的模样,又破碎得一干二净。 李承乾吃完了晚饭便收拾着奏章回东宫了。 李丽质与东阳,临川,汝南四个妹妹还打算回东宫休息,等明日早晨再来太液池。 长孙皇后觉得女儿都长大了,她们需要自己的空间,也需要自己的闺房了。 宁儿已让几个宫女准备好了灯笼。 小兕子拿着罗盘跑来,揪着皇兄的裤腿道:“皇兄要走了吗?” “嗯,皇兄要回东宫了。” 小兕子指着星空道:“不懂。” 听着这个小妹说话奶声奶气的声音,李承乾将她抱起来,又给她擦去嘴边的米粒,对一旁妹妹道:“伱们先回去吧。” 李丽质点头,带着几个妹妹先回了东宫。 李承乾抱着小兕子再一次来到太液池边,低声道:“李淳风道长给你的罗盘,看得懂吗?” 小兕子用短小的手指摩挲着罗盘,摇头道:“这个罗盘是袁道长给的,不是李道长给的。” 她坐在皇兄怀里,还显短小的手臂揽着皇兄的脖子,撅着嘴道:“这个罗盘看不懂。” 李承乾笑道:“看不懂就先将罗盘收起来,皇兄也给讲星星的故事。” “嗯。”小兕子用力点头。 李承乾指着夜空中的一个方向,道:“你看那几颗较为明亮的星星,是那七颗星星像不像一个勺子。” 小兕子咧嘴笑道:“像。” 李承乾解释道:“那是北斗七星,它们像勺子,古往今来,行军打仗也好,出走远方也好,北斗七星都是可以指引方向的。” 长孙皇后提着一些桃子,目光看着儿子,见李承乾抱着小兕子正在看着星星说着与星星有关的故事,面容上带着笑容。 李世民拿过一只桃子,哧溜咬下一口道:“承乾也会分析星象了?” 长孙皇后整理着桌上的桃子,低声道:“听说之前李淳风与承乾走得近,多半是他教的。” “朕怎么记得李淳风始终不愿意收他作弟子。” 长孙皇后目光瞧了一眼丈夫,缓缓道:“陛下这位父皇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李世民嘴里还嚼着桃子,狐疑地看着。 李承乾对小兕子道:“我们一点点学,往后就在星空找到北斗七星。” 她张嘴来了兴致,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嬉笑道:“明达知道了。” 李承乾又道:“这北斗七星会根据节气不同,位置会不同,你每一次找到北斗七星就画下来,然后去问李道长,让他将所有本领都教给你。” “明达要将本事全部学来,白天的时候明达还要跟着李道长学吐纳。” “听说李淳风道长是道门不世出的奇人,我们明达真的很幸运。” “李道长与皇兄的话是一样的,李道长说可以看星空就能够知道自己在何处。” 听她这么说,所讲的应该是古人对星空与地面距离之间的测算方式,当数学与天文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人们就已掌握了解星辰的其中一种方式。 李承乾又看了眼浩瀚壮丽的星空,道:“皇兄要回东宫了。”“嗯,明达要休息了。” 李承乾走到别苑门口,将明达交给母后,道:“父皇,母后儿臣就先回去。” 长孙皇后缓声道:“将这些桃子也带去东宫。” “谢母后。” 李世民看着儿子提着一篮子桃子离开,心中便有些五味杂陈的,没啥兴致地放下手中的桃核。 翌日,忙碌的长安城,孙思邈来看望阿史那杜尔,这人来了长安就不难找,他这些天一直坐在朱雀门旁的墙角。 因站在朱雀门前会被官兵赶走,也就只能坐在一旁的墙角。 他从草原来到关中,又在漠北人伏击下死里逃生,现在一心想要觐见天可汗,也想要见大唐的东宫太子,感谢救命之恩。 愿意追随东宫太子。 杜尔人虽然不聪明,可在忠诚与感恩这件事,有一种令人敬佩的傻里傻气。 他之所以对天可汗忠诚是因他的叔叔颉利可汗临终前的嘱咐。 他想要为东宫太子效命,也是因他的性命是东宫太子所救,一报要还一报,他不懂中原人的阴谋诡计,杜尔是一个比他的叔叔颉利还要迟钝的人。 可眼下,阿史那杜尔想要报恩,在朱雀门前苦等了几天,没有得到天可汗准许进谏。 天可汗去避暑了,朝中也休沐了。 太子殿下也没有接见他,听说太子殿下近来很忙。 东阳公主穿着一身男装,依旧是皇兄衣裳,只是比之前两天换了一身。 见到是孙神医来了,阿史那杜尔从墙根站起身,有些落魄的他现在没了战马,也没有手下。 本来是有的,在渭水河畔与漠北人打了一架之后,现在什么都没了,勉强能够在四方馆吃上饭,有吃有住的。 “孙神医。”杜尔用还是带着奇怪口音的关中话道。 孙思邈点头道:“脱去上衣,让贫道看看伤口。” 阿史那杜尔褪去上衣,以前是个壮汉的他显得十分消瘦,腹部与胸口乃至胳膊上都有一条条如长长虫子一般的黑线。 那都是用针线扎起来的伤口。 这一幕也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有人看到这些黑线纷纷惊呼。 孙思邈观察着伤口,东阳也走近观察着,手中的笔在一本小册子上记录着伤口的变化。 已经见过人活活病死在眼前的东阳,如今面对这种场面,显得很平静,她本来就是一个很平静的人。 孙思邈抚须点头,有些许讶异,道:“愈合得很快呀,比预想都要快。” 东阳手中的册子中有记录每一次来察看伤口的情况,她低声道:“半月愈合?” 孙思邈回道:“他的伤口与一般的伤口不同,若是别人早就死了,是太子的缝合术,让他活了下来。” 东阳在册子上写下缝合术三个字,又在后方添了酒精二字。 孙思邈粗糙的手指拿在杜尔伤口一处线头上,而后用力一拔,线头断裂,伤口处留下了两个小洞,还有些许血水流出。 他老人家擦去血水,观察着缝合留下的洞口,又给他上了药之后,用白色的粗纱布裹上,低声道:“还不能拆线,再等一些时日。” “行了,大致清楚了。”孙思邈点着头,又带着东阳离开,去看望另外一个病人。 阿史那杜尔身上臭烘烘的,因身上有伤口不能放肆洗,需要贴着伤口边擦拭。 有时候三两天不洗澡,不过杜尔发现孙神医看自己的目光并不好,他好像不是在看一个人,像是在看一个很新鲜的物件。 杜尔匆忙将衣服披好之后,在皇城边的墙根坐了下来。 朝中休沐的时候,出入皇城的官吏并不多,偶尔有一两个。 不多时,又有一个官吏走到面前。 杜尔抬头看去,这个官吏他认识,以往来使大唐都是他接待的。 来人正是礼部尚书李百药,他拿出一道旨意,道:“陛下有旨斥责漠北可汗,命他来长安认罪。” 杜尔大声道:“好!” 李百药接着道:“太子殿下的话,你要留在长安也可以,去京兆府看大门,你若不怕漠北人再来刺杀,现在可以回草原,等待太子殿下以后的吩咐,你自己选。” 阿史那杜尔回道:“我去京兆府看大门。” 李百药点头道:“那就去吧,以后不要在这里蹲着,太子殿下说你很烦人。” “我……。” “去吧。”李百药丢下这句话也离开了。 阿史那杜尔只好去了京兆府,一个突厥人还是突厥部落中鼎鼎有名的杜尔,竟然来这里看大门。 京兆府众人心有狐疑,也不好多问,听说这件事是太子安排的。 许敬宗,狄知逊,颜勤礼,上官仪四人坐在京兆府内,核对着一份份卷宗,书写好之后,将一份份的卷宗送去皇城。 李承乾坐在中书省内。 太子身边有两个太监,正在苦哈哈给太子殿下扇风,这是陛下吩咐的。 李承乾一边吃着冰镇的桃子,漫不经心地看着卷宗,对送卷宗来的小吏吩咐道:“让于志宁也去京兆府帮忙。” 小吏点头道:“这就去安排。” 昨天批复的文书送去之后,京兆府便开始汇总各县情况。 这些事也不用自己这个太子来做了,当京兆府的人手足够,行事章程成熟之后,自己这个太子反而清闲了许多,只需要复核一遍就可以。 他又指一旁厚厚一叠账册,吩咐道:“将这些给父皇送去,让父皇补一补现在的关中农事理念,怕父皇往后跟不上治理水平,学到老活到老嘛。” 宁儿提着食盒走来,她走到太子的桌边,将一盆盆菜肴放在一旁,整整齐齐四个菜,碗的大小都是一样的,还有两张饼,将筷子摆放在碗口上,居中而放。 而后,她安静地陪在太子身边。 太液池,皇帝本来避暑还挺清闲的,直到派去给儿子使唤的两个太监又回来了。 李世民错愕地指向厚厚的一堆卷宗,道:“他什么意思?朕在避暑,朝中在休沐,他让朕将这些看完?” 太监回道:“太子殿下说了,让陛下补一补关中农事理念,以免以后跟不上治理。” 另一个太监也笑着道:“太子殿下还说了,让陛下学到老活到老。”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精气神 且说,一堆卷宗放在眼前,足足有三十多卷,皇帝此刻哑然失笑。 李世民的目光扫向左右。 两个太监一齐低下头,眼中的笑意早已不见,此刻多有了几分惊惧。 一只碍眼的鸭子还从一旁的湖边游过,发出令人脑子犯抽的叫声。 李世民当即拿过其中一卷,而后快步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别苑内。 只是陛下拿了这一卷之后,就没有再说起要看第二卷。 别苑内,李世民神色痛苦放下手中的卷宗,揉着眉间。 李丽质好奇道:“父皇怎这般神色?” 李世民没有睁眼,继续揉着眉心道:“你看看你皇兄让朕看什么。” 李丽质拿过卷宗看了一眼,道:“以关中各县的呈报汇总,这里是总章。” 她再看父皇,道:“这都是今年京兆府从去年冬季,到现在夏收时节的心血。” “如此说来,朕应该看?” “父皇看不看这些,女儿怎敢做主。” 言罢,李丽质就陪着小兕子去玩了。 还站在太液池边的两个太监一动不动,他们站在酷热的阳光下,额头有汗水不停流下。 等到别苑内的宫女传话,让他们将这些卷宗送入陛下书房,两太监这才松了一口气。 经验与错误都是需要总结的,渭北与泾阳在发展过程中遇到的种种阻碍,都是宝贵经验。 李承乾回到东宫心想着,如果罢免县官当作一个突破阻碍的宝贵经验,往后说不定可以再多罢免几个。 成功案例面前,能够总结出来的经验越多越好。 就事论事来看,许敬宗将自己在长安打架的事,也归结在了这一次治理经验总结上。 说他是在吾日三省吾身,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他在言语中还想再大战一场的语气,也挺为他的将来担忧的。 京兆府还需要他这个人效力,万一被打死了。 天空响起了隆隆的雷声,今年的关中较为多雨,李承乾拿着几卷书,走入自己的东宫寝殿。 手中翻看着郭骆驼与上官仪编撰的书卷。 郭骆驼很重视灌溉与水利,用草木灰与马粪牛粪混在一起,成了现在的主要肥料。 而浇灌水田,各家散养鸡鸭也成了如今的要事。 鸡鸭能够治虫。 郭骆驼是从贞观初年过来的人,也深知粮食珍贵,他还写明了蝗不吃豆类与有霉菌作物。 正因为有这种经历,郭骆驼才会时刻守在田地边,看着葡萄架。 又是一道炸雷在天空上闪过,雷光闪现照亮了这个太子凝重的神色,屋外传来了话语声。 听声音是李丽质与东阳回来了。 雨水洋洋洒洒落了下来,今年夏天的雨水丰沛,这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在水量充沛的当下,并不会出现虫灾。 雨水浇灌着大地,吹入窗内的风也在刹那间凉快了许多。 还有些许雨水,淋在了窗台,有些许溅入殿内。 李承乾想着即便是在后世,每一个平方公里的蝗群就能吃掉近四万人一天的口粮。 因此,郭骆驼在书卷中对病虫害强调了一次又一次。 李丽质与东阳走入殿内,她们有些庆幸回来得及时。 李承乾问道:“丽质,让人送去的卷宗,父皇看了吗?” 李丽质一想到父皇,就有些不乐意地道:“父皇看得很慢,根本不喜看这些卷宗,哼……” 她冷哼一声,对父皇的多有抱怨。 孩子都有叛逆期,就如这个年纪的妹妹,只不过她的叛逆多是对父皇的不满。 至今,父皇都没有答应她,将东宫太子的画像立于凌烟阁之上。 东阳相对来说安静一些,她并不想将太多的喜怒哀乐放在脸上,而是缓声平静劝道:“父皇说过立于凌烟阁的都是当年的功臣,若是皇兄的画像出现在凌烟阁,是与众功臣并立呢?还是要在功臣画像之上呢?” 闻言,李丽质原本的闷闷不乐,神色缓和一些,但还是不悦道:“东阳,你怎么帮父皇讲话了。” “妹妹只是想到了问题,想要分析问题。”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 李丽质揣着手,看着窗外的大雨道:“确实没想到这个缘由,皇兄是储君将来要当皇帝的,自然要立于功臣之上,只要父皇画像在群臣之上,皇兄就也能在群臣之上。” “妹妹还想到了一个问题,皇兄现在还没登基,也不是皇帝,就算是当了皇帝,也不能与父皇并立的。” 听到东阳异常平静的话语。 李丽质原本一腔的闷火瞬间被浇灭了。 别人能够找到的问题所在,她能够找到,别人找不到的问题所在,东阳也能从一些奇怪的角度上找到。 不过李丽质还是越想越不满。 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目光看向窗外的大雨。 翌日,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朱雀大街的地面还是湿漉漉的,朝中正在休沐,也不用在这个时候早朝了。 李承乾早晨长跑完,没等到李绩大将军。 薛万备领着两个人而来,李承乾正搭弓放箭,一箭而出,箭矢精准落在靶子上。雨后的清晨,空气也很清新。 颜勤礼与温彦博老先生走到一旁。 “太子殿下好箭术。” 听到温老先生的赞叹,李承乾摇头道:“算不上多好的箭术,两位进崇文殿坐吧。” 现在爷爷还在太液池避暑,崇文殿便空着,只有三个太监留在这里,平日里都是在这里打扫。 李承乾领着人走入崇文殿,三个太监便准备好了茶水与一些糕点。 颜勤礼扶着老先生,先在一旁坐下,递上一卷书道:“这是京兆府入秋之后的规划,许少尹让臣送来。” 李承乾拿过书,看着上面的内容,内容也很简单,往后京兆府还是会将重心放在渭北与渭南两地。 稳固发展,好不容易有些成效,更要小心翼翼。 看完书卷上的内容,李承乾搁在一旁,道:“这还是老先生第一次来东宫看望。” 温彦博坐在椅子上,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又稍稍往前坐了坐,手掌还放在拐杖的顶上,老先生咳了咳嗓子道:“老朽身在崇文馆,近来不见太子殿下前来,就看了朝中科举方略,为此写了一篇文章想交予殿下。” 李承乾接过书卷,目光在老先生形同枯槁的手上多停留了片刻。 温彦博道:“还请太子殿下翻阅。” 李承乾打开书卷,看着其上漂亮的楷书。 “太子殿下,老朽多言几句。” 见老先生想要站起来说话,李承乾连忙道:“无妨,老先生且坐着说话,不用多礼。” 温彦博只好坐回去,浑浊的双眼看着眼前这位年少的太子,低声道:“老朽来长安已有六月,时常会去看望许国公,高士廉常有评价太子殿下,说殿下是一个深有谋算的少年,让老夫好好辅佐。” “可太子殿下不来崇文馆走动。”话语顿了顿,他接着道:“喔……老朽并不是说太子殿下品行不端,老朽自乱世中苟活至今,看过史书,看过前隋的兴亡,与历朝历代太子相比,殿下品行比以往的太子好太多了。” 李承乾忽然一笑,失落道:“老先生过誉了,孤确实做得还不够好。” 颜勤礼蹙眉不语,想着先前老先生与许国公交谈时的那些只言片语。 难道说眼前这位太子是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太子,而导致的烦恼吗? “老朽是太子殿下的东宫属臣,老朽坐在崇文馆内不能什么都不做,看了朝中的科举方略的卷宗。” 温彦博缓缓开口道:“自南北两朝来看,其实早有历朝历代想要推行科举,事关天下安定,事关取仕用人。” “老先生见多识广,学识渊博,愿闻其详。”李承乾作揖道。 “嗯。”温彦博先是点了点头,道:“当初创九品中正制以来,想要遏制地方士族,从而在取仕上得到更多人的支持,而在各地设置了中正官,起初谁也不知道这个官制会怎么样。” “老朽知道的是,后来九品中正制成了皇帝左右地方门阀与世家的工具,这个工具与寒门或黔首无关。” “再之后中正官的选用慢慢成了皇帝控制朝臣的手段,皇帝将一些拥护他的世家中人任职中正官,可人都是有各自的身家的,因这个制度的作用,中原各地门阀世家开始相互吞并杀戮,那些支持皇帝的世家中人成了中正官,而中正官背后的世家开始吞并那些不拥趸的人。” 崇文殿内,李承乾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也听着老先生的话语,道:“从始至终,这个制度从皇帝手中脱离了掌控,成了某些人的工具,也与寒门黔首无关了,在皇帝的面前朝臣可以排除异己,而不在皇帝面前的场面则更血腥,相互厮杀吞并。” 温彦博颔首认同,回道:“而后隋帝用科举制选用官吏,但那时候的科举依旧需要五品官吏举荐,因此世家士族与豪强门阀的子弟,在朝中为官的人数依旧超过了六成。” 温彦博继续说着。 李承乾目光还看着崇文殿外。 颜勤礼看着太子的神态,也不知道这位东宫能够对老先生的论述,听得进去多少,传闻中这位太子是个行事十分专注的人,学习能力也是极强的。 小福端着早上的饭食送入崇文殿,放在了太子面前。 而后让其他宫女将凉面与一碗豆浆放在了来东宫的客人面前,又快步退了出去。 温彦博没有动碗筷,而是接着道:“当今陛下很清楚其实前隋的科举也是有弊端的,因此如今朝中科举便是让读书人可以自行参加,制定糊名制,并且出考题的官吏,在出题前后与外界短暂地隔绝联系。” “当今陛下能够做到让天下人都能够公正站在考场上,能够做到糊名制,能够让考题保全,陛下能够做到这些老朽足够欣慰了。” 李承乾沉默不语。 温彦博的目光中只有眼前这个少年太子,“老臣有一事要劝谏殿下,如今朝中科举已尽可能避开以往的种种弊端,可殿下要时刻警惕,那些苦读的学子科举及第之后,他们会不会转变身份,他们会想方设法脱离以前的身份,从而跻身仕族,再也回不到以往的出身。” “又或者他们与旧仕族,世家联合,入赘联姻,从而让子子孙孙都成为他们心中的样子。” 李承乾闭着眼,深吸一口气道:“老先生教诲,孤铭记。” 温彦博道:“这些事老朽先与太子殿下说了,对殿下来说或许还有些远,可若将来殿下登基了,老朽的这些话能对殿下有三分警醒老朽便心满意足了,哪怕是入土之后,也能瞑目了。” “如今陛下还在避暑,等陛下避暑后回朝,老臣再来一趟,去面见陛下,将这些话说与陛下听。” 李承乾又咳了咳嗓子,笑道:“老先生放心,管他春秋怎么写,一锅端了就是,嗯,早日东征。” 温彦博神色诧异。 李承乾忽然一笑,道:“孤就是这样的人,能动手绝对不浪费口舌,不喜与人讲道理,让老先生见笑了。” 先有错愕,想起东宫太子与京兆府近来的行事作风,这个太子身上有一种难得的精神。 这种精神现在温彦博还不了解是什么,也许再多观察一些年月,就能发现的。 阅人无数的温彦博能够感觉到,现在太子身上内敛的锋芒,这锋芒十分地锐利。 藏在这具温和良善的少年人的表象下,藏得很深。 可能高士廉也看到了太子身上的这股精神气,他才会对东宫太子赞誉有加。 是勇气吗?不太像。 太子的神情很坚定,说出这等困境之后,这孩子的神色没有慌乱,也没有疑惑。 反而十分地平静,表现得特别从容。 人是最需要精气神支撑的,太子身上的精气神来自何处? 温彦博心中困惑,还想再说,却又说不出口了,因这样的太子实在看不透深浅。 李承乾道:“老先生用饭吧,不知道早饭是否合老先生胃口,东宫以往都是一日三餐的。”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妹妹的不满 温彦博喝下一口豆浆,又吃下一口凉面,道:“嗯,吃着清爽。” 李承乾笑道:“母后总是说孤平时容易上火失眠,特意嘱咐东宫的人,让她们在平时的饭菜准备上,清淡一些。” 殿内,三人正在用着饭菜,两个身影跑了进来,李丽质道:“皇兄,母后说太液池的水榭要扩建几个,让皇兄准备一些工匠,银钱的事宫里可以自己安排。” 在皇宫中,其实母后也有富余的银钱,据传闻这笔钱还不少。 只是母后手中的钱,平日里用来给后宫的嫔妃用,有些时候简单地游园也是母后自己出钱的。 从这些年的观察来看,父皇对母后手中的这笔钱,也丝毫没有掌控权。 不然去年武德殿的欠条,也该还了。 李承乾嚼着口中的凉面,咽下一口豆浆之后,道:“会让工部的人安排。” “嗯。”李丽质笑着点头。 两个妹妹齐齐向温彦博老先生行礼。 看着两个出落大方,又不怎么拘谨的公主,温彦博抚须笑道:“早就听闻,当今陛下的儿女个个天赋了得。” 李丽质道:“何来天赋,老先生说笑了。” 李承乾解释道:“老先生,这是丽质,这是东阳。” 温彦博抚须笑着,又觉得这两位公主身上表现出来的谈吐与气质,似与太子有相同之处。 “早就听闻长乐公主数术傲视长安,东阳公主更是被孙神医收为弟子。” 李承乾很想说,还有一个小妹妹被李淳风道长与袁天罡道长收为弟子。 不过丽质与东阳的确实是弟弟妹妹中极其有天赋的两个,相比之下,李治与李慎,就显得一般。 也可能是起步高低有区别,东阳与丽质的起步十分高。 温彦博询问道:“敢问两位公主,师从何人?” 李丽质很自然地回道:“皇兄呀。” 见老先生看向自己,李承乾尴尬地咳了咳嗓子,道:“孤作为弟弟妹妹们的兄长,带着她们多学了一些。” 李丽质又问道:“皇兄,妹妹给父皇布置了作业。” 言罢,她递上一卷纸。 纸上写着的是一道论述题。 李承乾道:“你觉得父皇能答出来吗?” “妹妹没有想这么多,既然父皇要学就要写东宫的作业。” 李承乾有些苦恼,这个妹妹很记仇。 她要折磨父皇,也由着她去了。 见温老先生要离开了,李承乾连忙起身相送。 颜勤礼扶着老先生一路从承天门走出,走在空旷无人的皇城中,阳光也出现,晨光给这片皇城换了一层金色。 “今天老先生在东宫与太子说的话,其实有一点说错了。” 温彦博拄着拐杖走着道:“是吗?” 颜勤礼道:“是下官从许少尹口中听说的,其实太子是参与科举制度的。” 温彦博的脚步停下,蹙眉不语。 颜勤礼接着言道:“糊名制是太子坚持的,就连糊名的涂料都是太子亲手调配,其中纸张科举所用的纸张也是太子给的。” “老先生之所以不知这些,是因绝大多数人都只听说科举是房相主持,太子很少露面,而当今的房相又是太子的老师。” 温彦博站在原地,许久没有挪动脚步。 “下官也不知道老先生今日要与太子说这些,事先没有告知。” 温彦博又笑了,继续走着,往皇城外而去。 颜勤礼连忙跟上老先生的脚步。 两人走出朱雀门,眼前的朱雀大街很热闹,街道上又出现了京兆府给乡民们讲课的京兆府官吏。 这些亲民的官吏所讲的也不是多么高深的事,而是一些浅显易懂,在寻常的孩子都能听懂的一些事。 比如现在就有人说,关外要如何如何富裕,要让众人多多参与生产与劳作,赚西域人的金子,赚所有人的银子,充实生活,养活一家,有钱大家一起赚。 多么朴素的言语,这种话偏偏就有很多人愿意听。 甚至在讲学的铺子前,挂着一幅字,其上写着四个字:脱贫致富。 温彦博站在这里仔细听了一会儿,又走回了崇文馆,他问道:“今年关中收取了不少赋税吧?” 颜勤礼回道:“夏收的田赋与往年相差无几。” “用田地种了这么多葡萄还能相差无几?” “是呀,京兆府有一个行事准则,不论种什么作物,当地的耕地不能动,原有的粮食产量不能变。” 走入崇文馆内,温彦博疲惫地坐下来,“那葡萄的赋税便是额外的?” 颜勤礼道:“正是如此,照理说这些葡萄是要上缴赋税的,但京兆府不向普通的农户收取市税,只有那些买了大量葡萄的商贾,他们与农户交易时就已将市税交了。” “老先生所有不知,如果葡萄嗮成了葡萄干,或者是酿制葡萄酿,想要拿出来卖也要先将市税收了,因此如今的东西两市都布置了许多京兆府官吏。” 温彦博问道:“京兆府特立独行,朝中无人言说?” 颜勤礼道:“其实赋税没变,只是将收取赋税之时的步骤提前而已。” 上午,天气还不显得酷热。 东阳每隔三天要跟着孙神医去学医,或者是看看病人。 平日里,她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收到女儿的作业时,李世民心中有苦难言,想要说话,注意到长孙皇后的眼神,他只好又将话语咽了回去。 用长孙皇后的话来说,既然承乾治理关中颇有成效,作为父皇,更是作为大唐的皇帝,学这些也是应该的。 难道说以后承乾办了事,当父皇的一问什么都不懂。 这父皇不像话,这皇帝更不像话。 以承乾时常强调,做事要脚踏实地,这是至关重要的。 路要一步步走,千万不要好高骛远。 所以说,东宫太子的控制范围还是很有限的。 而眼前这些卷宗,也仅仅只是泾阳,渭南,蓝田,渭北四地的卷宗。 李世民将女儿的作业放在一旁,丽质与东阳时常帮着承乾批阅奏章,这两个女儿对关中的治理情况,也是了然。 再看女儿给出的题目,以泾阳,渭北渭南三县的改观做论述,论关中生产与江南,西域之间的贸易影响,阐述内外货物流转过程中的赋税产生。 李世民冷哼一声,心想难道朕还会被女儿的题目难倒? 随后,他坐在水榭内,大袖一挥,吩咐道:“召玄龄与辅机来见朕。” 太监朗声道:“喏。”皇帝是有帮手的,等到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到了太液池,便走入水榭中,三个中年男人坐在一起,翻看着一卷卷的卷宗。 一张纸还放在一旁,长乐公主给陛下布置的作业,至今一字未动。 现在天还不算热,昨夜雨后,今天的天气凉爽了许多。 现在李承乾就带着弟弟妹妹在太液池边,进行着体能测试。 每个月一次的体能测试,强度都是拉满的。 也是她们最害怕的考试。 就比如李治与李慎来说,这两个弟弟跑到吐,都已经是常态了。 水榭内,李世民问道:“玄龄,承乾这一年做的事,你都没有关注吗?” 房玄龄道:“臣失察。” 李世民微微颔首。 长孙无忌看了三卷,揉了揉眼,又提着笔在一旁写着笔记。 “辅机,你要是觉得累了,可以休息片刻。” “臣不累。”长孙无忌提起精神,灌下一口浓茶,继续看着这些卷宗,又小声道:“陛下,其实也不是玄龄失察,是因这些事都是来自太子殿下三年规划,都是提前布置的。” 房玄龄抚须道:“不必这么说,是臣失察。”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书卷,疲惫地站起身,看着太液池的景色,放松着腰背与眼睛。 朝着太液池看去,就见到一群孩子围在一起。 李治与李慎躺在一个木板上,一群孩子围着喊着加油。 李承乾轻轻一敲手中的鼓,李治与李慎便开始了仰卧起坐比赛。 两个孩子的双手放在脑后,一次次用腰腹弯起上身,似乎很用力,脸都涨红了。 一旁的两个姐姐,正在数着他们做的个数。 李承乾道:“别看现在累,等伱们长大了回忆起来,这都是很美好的记忆。” 眼看着一炷香,缓缓燃烧。 李治与李慎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李治想要再做一个,努力地要抬起上身,刚到一半,又力竭地躺下了,双手还放在脑后,他先是看了看李慎,见他也不行了,便问道:“姐,弟弟多少个了。” “慎儿二十六,你二十四。” 闻言,李治深呼吸几口气,咬着牙面色涨红,额头隐约青筋冒起来,又做了一个。 李丽质又道:“稚奴,咬咬牙,再来一次。” 李承乾瞧着一旁燃烧的香道:“时间不多了。” 李治用力喊了一声,终于又做了一个。 一旁的李慎,因有了些许休息,他临到最后又补了一个。 最后李承乾敲了一下鼓,比赛结束。 李治一分之差,输了。 兄弟两人现在也没有力气吵架,李治只是浑身无力地说了句,“卑鄙。” 李慎傻傻笑了笑。 等皇兄与皇姐离开之后,他们如两个死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可这两人没什么不服的,因皇兄每天的晨练运动量,都能比得上他们这一次的体能测试了。 李承乾拿着笔,记录着这一次的体能测试结果。 长孙皇后道:“在外人看来,还以为你在折磨你的弟弟妹妹。” 闻言,李承乾看向一旁的李治与李慎,俩人互相搀扶着,双目无神。 “皇兄有在折磨你们吗?” 两兄弟不住摇头,像是拨浪鼓。 李承乾满意一笑,“母后,就连他们自己都不觉得儿臣在折磨他们,况且她们在宫里一直都是养尊处优,坚持锻炼更重要,身体好了才能不生病,要是青雀也能这么来锻炼就更好了。” 长孙皇后轻笑着,心中很放心这个儿子,如果孩子们胡闹,还有这个皇兄管着她们。 当父母的也能放心许多。 李丽质一脸地不服气,她在一旁坐下,面朝远处的水榭,直勾勾地看着父皇。 因父皇请了房相与舅舅来帮忙,让她心中愤愤不满。 “皇兄快点即位吧。”她低声说了句。 一旁的长孙皇后听到这话,捂嘴轻笑着。 就连不远处的李渊也剧烈咳嗽了起来。 李承乾解释道:“母后,丽质这个年纪处于叛逆期。” 李丽质凶狠地咬下一口桃子,眼神依旧不服气地看着父皇,道:“是女儿失策了,忘了父皇还有这么多帮手,下次就要立下规矩。” 长孙皇后耐心地整理着针线,给小兕子改着新的道袍,把道袍改得短一些,现在是夏天,孩子穿着也能舒服一些,耳边是儿女的话语。 李治与李慎坐在角落,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桃子,耳边也听到姐姐与皇兄的话语。 他俩的目光不敢去看父皇,也不敢去看皇兄与母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的湖面,不敢吱声,尽可能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现在兄弟两人坐在小板凳上,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李渊缓缓摇着手中的扇子,面带笑容,说什么让承乾即位,他老人家只觉得这是家里的玩笑话而已。 他心里也清楚,其实二郎赢了半辈子,从未输过,二郎心中总是有傲气的。 不多时,宁儿走来,检查着孩子们的牙齿,看看每个人的牙口都正常,这是确认她们健康的一种方式。 平日里饮食,睡眠,牙齿情况,都要留一些心力注意她们。 等房相与舅舅走了之后,父皇又继续悠闲自得在太液池边散步。 太监将一张纸递来,道:“公主殿下,这是陛下所写的。” 李丽质看也没看,重重将这张纸放在桌上,倔强道:“下次女儿还会给父皇出作业的。” 在太液池坐到晌午时分,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走在城墙边的阴凉处,两人并肩而行躲避着滚烫的阳光。 “今日看了各县的卷宗,受益颇多。” 房玄龄道:“辅机,你觉得京兆府如今主持的市税之策如何?” “干净,简单,快,有效。”长孙无忌做了评价,转而又道:“可只限长安与关中。”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分寸 房玄龄低声道:“若不限于关中呢?” 长孙无忌道:“还没有想过,房相觉得如何?” 赋税事关社稷,不能轻动,房玄龄道:“很难。” 长孙无忌颔首道:“是很难,渭北与泾阳的葡萄都丰收了,关中各县对市税的收缴方式颇有意见,已经有邻县带着民壮,县与县就要打起来了。” 房玄龄迟疑道:“这件事太子知道吗?” “多半是知晓的,昨天京兆府送了奏章入宫。” 房玄龄的脚步放慢,道;“外面都打起来了,太子殿下还能这般清闲地在太液池清闲,一如既往地处变不惊。” 他又低声问道:“辅机,外面的情形如何?” “许敬宗带着官兵杀到的时候,老夫的人手也到了,这关中地界还是能说上一两句话,之后让许敬宗主持和解,老夫的人回来后事无具细禀报,让附近两县也与渭北一样,众人就服气了。” 房玄龄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道:“倒是没人去冲撞京兆府,眼下只怕是太子又要罢免县官了,关中各县还剩下几个是没被罢免过的。” 罢免也无妨,各县许多官吏都是武德年间留下来的,这也正好顺了陛下的心意,当初正愁没有理由,倒是太子促成了这件事。 太子至今还是清闲地在太液池边,陪着陛下避暑。 陛下一家能够这般和睦,父子安好无事,我长孙无忌别无所求。 房玄龄询问道:“关陇那边的事如何了?” “前两天收到的消息,陛下让郑公处理陇右事宜,郑公带兵亲赴陇右杀了十余个部曲,抓了一个门阀子弟,终于是不敢闹了,刘仁轨打死了一个虞宁,虞宁是折冲府都尉自然与地方豪强有来往,这些波折也总算平息了。” 房玄龄叹道:“也是苦了郑公,也不知他身体如何。” 长孙无忌沉默地继续走着,心中思量着前前后后的事,刘仁轨的事岂有这么简单,同时更担心有人来报复。 既然刘仁轨是陛下树立起来的标杆,那么就绝对不能让他有事。 两人并肩走出朱雀门,又带着各自的心事,在朱雀大街上分别。 在太液池与父皇在湖边躺着,父子两人一时间沉默无言,树荫下的风很舒服。 昨夜的雨水停歇之后,一到午时又酷热异常。 李世民看了眼带着孩子们去午睡的丽质,又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儿子,道:“这些天怎么没有看见青雀?” 李承乾将蒲扇盖在脸上,这样闭上眼能够舒服许多,仰躺着道:“父皇,青雀编撰括地志千头万绪,很忙的。” 感受着吹过的风,又道:“难道父皇以为儿臣举荐王珪入魏王府,是儿臣安插在青雀身边的眼线,他的一举一动儿臣一清二楚?” 李世民后脑枕着手臂,道:“朕从未这么想过。” 李承乾低声道:“不是儿臣猜忌父皇,父皇也别猜忌儿臣,我们父子身边总是有不少人想要递话,他们有的是为了引起父皇的注意,还有的不说居心叵测,多少也带着一些自以为是的目的。” “因此,儿臣希望父皇能够信任。”李承乾又补充道:“说到信任,父皇也没多想,就如眼下丽质给父皇布置作业,是真的为父皇好。” 正说着话,见父皇久久没有反应,多半是睡着了。 李承乾也干脆不说了,闭目休息着。 那只在太液池游着的鸭子也不再叫唤了,它很是聪明地走到凉快的水榭内,躲避着这个时候最炽热的阳光。 长安城,当午时的酷热褪去,临近黄昏时分。 硕大的夕阳就挂在西边,没有之前这么酷热了。 长安城外便人声鼎沸,在长安城外专门布置了一个集市,这里是专卖葡萄的。 一车车的葡萄放在推车上,狄知逊记录着运送葡萄的数量。 一个妇人与一个壮汉推着车而来。 狄知逊先是看了一眼,道:“不收你们农户的市税,拿好牌子进集市,卖完了就出来。” 夫妻俩连连道谢,推着葡萄走入集市内。 又看到另一人带着一篮子葡萄,狄知逊道:“不足三百钱的葡萄,也免去市税。” 看着爹爹一句句吩咐,眼看收到的市税也没多少,狄仁杰嘟囔道:“爹爹这样一天能够收取多少市税。” 狄知逊擦了擦额头汗水,笑道:“一天能有十贯钱吧。” 又看儿子不高兴了,狄知逊道:“怎么,嫌为父对这些农户太好了?” 狄仁杰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吃着桃子,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字。 看儿子的模样,狄知逊耐心道:“在你看来为父哪怕是收取他们一钱的市税都是应该的?” 狄仁杰低着头,自顾自写着字,“孩儿没有这么想。” 狄知逊搁下手中的笔,喝下一口苦口的去暑凉茶,微笑道:“仁杰,你多看看这些人的笑容,这是京兆府最好的成绩,而不是收取多少市税。” 觉得儿子还小,或许还不懂事,狄知逊又道:“为父都是照章办事,这也都是京兆府的规矩,换言之这些人是京兆府立足的根本,除了他们,放眼朝野再也没有人会拥护京兆府了。” “有各县黔首乡民的拥护,所以如今京兆府不怕得罪朝中的任何一部一卫府,这是底气,不怕任何人指摘的底气,这也是太子一直强调的,京兆府行事不能脱离这些人,一旦脱离了,京兆府的根基也就不在了。” 狄仁杰的胖脸依旧看着地面,在地上写着的笔迹乱了一些。 狄知逊摸了摸这个乖儿子的脑袋,道:“恩,很厉害的一种本领,这都是为父以往在汴州,在伱爷爷身边学不到本领,如今学到些许,便足够自得其乐。” 言罢,狄仁杰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眼神中似有所领悟,目光所及,长安城外的集市内,在这里有叫卖的农户,还有交易时铜钱碰撞,当集市中有人卖光了葡萄,带着自己赚得的银钱,快步离开了。 狄仁杰抬头看去,春明门前还有不少长安城的坊民不断走出来买葡萄。 其实在长安城的另一头,也就是明德门。 在长安城南面的明德门前更是热火朝天,许敬宗与上官仪亲自主持这里的卖场,这边也是专门卖葡萄的地方,但这里不是集市,长安城寻常的坊民不会来这里买葡萄,因为聚集在这里的是崤山以东,各地的大商贾,他们需要赶紧拉着葡萄去卖。 这两天这里的大宗交易就一直没有停过。 许敬宗拿过对方递来的银饼,称量一番,确认是真白银分量足够之后,挥袖大声道:“拉货,五石葡萄。” 当即就有京兆府的人手,将葡萄拉了出来,给这些商贾装货之后,让他们离开。 后方还排着长队,商贾都等着拉货,他们心里很着急,其实早在葡萄成熟之前就在徘徊了,成熟之后,第一时间与京兆府打了招呼。 许敬宗将手中的银饼丢入一旁的箩筐中,传来银饼碰撞的声响。 下一个商贾拿出一个包袱,倒出银饼道:“要十石。”许敬宗称量之后,朗声道:“十石!” 嗓音比之前高了许多,当即有人将称量好的葡萄拉了出来。 颜勤礼与上官仪低头正在记录着账册,这人的笔就没有停过,笔上的墨水没了,会有人立刻递来一支笔。 两人只是稍稍抬手,拿过另一支笔,飞快地记录账册。 关中葡萄除了留下来的那些,余下的有多少卖多少,而且要卖得快,不然葡萄都要不新鲜了。 这里才是关中葡萄买卖市税的大头。 为了尽快卖出去葡萄,这才将集市安排在长安城外,城中宵禁之后,这里的交易还在继续。 许敬宗往嘴里灌了几口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这真是累死人了。” 直到破晓时分,这里的葡萄卖完了。 许敬宗这才回去休息。 而京兆府尹李道宗也在各县村子里主持买卖,关中的葡萄一车接着一车,被快马送出去。 关中到了九月,这场浩大的葡萄交易大会才结束。 京兆府内堆满了铜钱与银饼,葡萄成交价多在四十钱一斤左右。 这个价钱说便宜也不便宜,说贵比之去年降价近三成。 谁都知道,关中的葡萄只会越来越便宜。 现在的农户是能卖就卖,往后的葡萄谁也不知道会卖多少钱。 许敬宗气愤道:“关中卖四十钱,这帮人送到崤山一卖就是八十钱!欺人太甚。” 颜勤礼看着一筐筐的银饼送入京兆府内,面带笑容道:“昨晚许少尹还笑得合不拢嘴,今天的心火怎如此大。” 算盘的拨动声在衙内传来,是于志宁正在核对着总账。 颜勤礼早年前就是认识于志宁的,他低声道:“这些账册要交给朝中吗?” 于志宁记录下一笔账,回道:“太子殿下说了,这些账目先留在京兆府,要用之于民,暂不归入朝中,封存之后将账册交给殿下。” 颜勤礼听到吩咐,当即安排人手。 完成了这件差事,许敬宗又与郭骆驼,上官仪三人再一次来到渭北,这里的葡萄藤都已被收了下来。 郭骆驼与上官仪,还有许敬宗三人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铁的。 这三人在长安一起打过架,一起被抓过。 没什么比这份交情更铁的。 而三人之中的许敬宗,他望着一个个空荡荡的葡萄架子,鼻子一酸竟然哭了。 上官仪神色不悦道:“你怎么又哭了?” 那泪水流过眼下黑圈,许敬宗擦拭着道:“很久没有踏踏实实睡一觉了。” 郭骆驼策马上前,拍了拍许敬宗的后背,道:“老许,你是个很厉害的人。” 许敬宗哭得更伤心了,他粗糙的脸上是凌乱的胡子,因这些天在烈日下奔走,原本精致整齐的山羊胡,现在都卷曲了。 许敬宗骑在马背上,哽咽着道:“卖完了,终于卖完了。” 上官仪叹道:“好好休养几天,今年入秋之后,还有许多事要忙。” 三人策马返回长安城,痛痛快快洗了一个澡,许敬宗拿着一把小刀,正在修着自己的胡子,刀口在一旁的粗布上擦了擦,留下些许碎胡子,继续修理着。 郭骆驼将换下来的衣服装入一个筐中,交给杜荷公子府中的下人,而后他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面容上笑呵呵。 许敬宗踹了上官仪一脚。 “你做甚!”他的脸当即黑了下来,又道:“我是还没成家,你犯不着踹人。” 许敬宗心情很不错,穿着单衣道:“打听过了,你早有婚约在身,却还不娶人过门,不是君子。” 上官仪怒道:“家事,不用你管。” 见郭骆驼又穿上了他的旧衣裳,许敬宗早有预料,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凡事都不愿意麻烦别人。 哪怕是在杜荷公子府上,两人的衣服都拿去换洗了,就郭骆驼将他自己的旧衣服留下来,穿上之后他就默不作声地离开。 朝中正在休沐,太子殿下时常来中书省看看,是不是有文书送来,监理朝政的工作之一。 今天在这里不见别人,却是见到了舅爷。 高士廉笑呵呵道:“老朽来这里看看殿下。” “舅爷来了可以直接去东宫的。” “若殿下在东宫休息,不便叨扰。” 李承乾中书省上座坐下来,翻看着眼前账册,账册是于志宁写的。 高士廉道:“温彦博见了殿下之后,很失落。” 李承乾翻看账目,疑惑道:“是孙儿当时的言语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只是听了他老人家的科举之谈后,东宫太子什么都没说。” “舅爷。”李承乾倒上一碗茶水递上,道:“孙儿知道分寸,这才什么都没说。” 高士廉满意点头,“嗯,殿下做得很对,老先生确实太守旧太年迈了。” “舅爷最近身体如何?” “都是些积年的老病,没什么大碍的。” “今夏的事总算忙完了,不妨舅爷也去太液池走走?” “不去了,老朽看到你父皇就烦。”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莫要内耗 这两年让舅爷烦心的人越来越多了,李承乾心有忧虑,再过两年是不是舅爷看到活人就会烦。 高士廉从怀中拿出一叠白色的粗布,笑道:“老朽听说了,今年葡萄丰收了,这就来恭贺太子殿下。” 坐在舅爷面前,李承乾好奇道:“很少见舅爷送孙儿东西。” 高士廉笑道:“你打开看看吧。” 铺开眼前的白布,上面所写的是一个个楷书字体。 高士廉笑道:“要说识人谋事,老朽擅长,可这书法实不是老朽所长,不如送你了。” 看到眼前外孙的疑惑神情,高士廉又道:“老朽平生没送过人什么东西,这副字帖你收下吧。” “谢舅爷。” 高士廉又站起身道:“温彦博还是一个守旧的老臣,太子门下有这位老先生不是什么坏事,老先生德高望重,可他的话也不能全听。” 李承乾收好眼前的字帖,道:“听闻欧阳老先生已经不再写字帖了,舅爷是从何而来的。” 高士廉呵呵一笑,没有答话。 李承乾又狐疑道:“打牌赢来的?” 闻言,高士廉一声叹息,神色多有几分愧色,本想持着几分高深,“唉……” 现在欧阳询的真迹字帖流传在外面的并不多,况且自从封笔之后他老人家的字帖更值钱了。 “正如舅爷所言,温彦博老先生的话不能够全听。” 高士廉道:“听闻太子殿下还答应了他东征?” 与舅爷一起走到中书省门外,李承乾回道:“答应了。” “何时东征?” “没有与他老人家保证过。”李承乾望着晴朗的天空,“舅爷,这种承诺事关社稷,不能被一时意气左右,早晚都要拿下的,不急于一时。” 眼看舅爷迈步走下了中书省的台阶,李承乾揣着手站在原地道:“这就走了?” 高士廉挥了挥袖子示意不用送了,而后快步走到远处,站在那里正有高林等着。 李承乾负手而立,目送舅爷。 从见到高林这个老人家以来,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这三年以来也不见他更老。 就像是舅爷说过的,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还能老到什么地步。 或许这也是舅爷常常看到一些人就烦,而高林不同,他总是能够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有时去舅爷家拜访,都不知道此人就在院中,或者就在身后。 这种人如果要行刺,一定是个高手吧。 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了,舅爷的身边就留下了这么一个老人家照顾着。 李承乾拿着手中的字帖走向东宫,等舅爷的年纪再大一些了,遇到活人就会烦。 东宫,李承乾执笔书写着,楷体字很漂亮,方方正正干净利落的字体,最是赏心悦目。 李丽质带着三个妹妹回来了,她好奇道:“皇兄是在练字吗?” “嗯。” “这是欧阳询老先生的真迹?” “是呀,想着练一练。”李承乾低头看着自己的毛笔字,索然一叹,“还是写得这么差。” 李丽质忍着不笑出声,练字是皇兄的头等难事,在东宫传闻中,太子最不擅长的就是写字了。 李承乾搁下手中的笔,干脆也不练了,道:“宁儿,将字帖收起来,这恐怕是欧阳询留存在世,字数最多的一份字帖了。” 李丽质看着字迹,又感受着这卷粗布的质感,低声道:“记得父皇手中也有这份字帖,与皇兄手中的这一卷应该是同时写就的,记得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候欧阳询老先生正值壮年,也是书法大成之时。” 这欧阳询究竟在舅爷手中输得有多惨,听着丽质讲述,就能想到这副字帖的价值有多大。 东阳走上前看了一眼,道:“皇兄,近来有传闻,说是皇兄与父皇不和。” 李承乾转身看向东宫的窗外,道:“听父皇说起过,简单说了几句。” “父皇也知晓了?” 李承乾一手放在窗台上,低声道:“东阳,丽质,这些事都是我们的家事,不要因外人的言语,而让家人之间产生猜忌,哪怕是谣言传遍了长安。” 李丽质思量片刻,回道:“居心叵测之辈,想让我们一家产生嫌隙。” 李承乾满意点头。 忙于自证只会陷入对方的自证陷阱,让原本团结的一家人只会越陷越深。 而个人也会因这种事陷入无止尽的内耗。 自我内耗到了一定阶段,会很容易失去控制,人要保持清醒的理智,从而不被利用。 对这种事最好是一笑而过,绝对不要踏入对方的陷阱。 李承乾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笑着道:“宁儿姐。” 宁儿躬身道:“奴婢在。” “派人去魏王府走一趟,就说明日一早孤有事找青雀。” “喏。” 翌日,早晨。 李泰便来到了东宫,他远远就看到了皇兄正在活动着四肢,“皇兄。” 李承乾拍了拍这个弟弟的后背,道:“伱该减肥了。” “皇兄说得是,可……” 他话还没说完,李承乾迈开双腿跑了起来,道:“跑步。” 李泰跟在皇兄身边跑动着,疑惑着。 兄弟两人绕着东宫跑了两圈,李泰便有些体力不支,呼吸也费劲了起来。 直到第三圈,李泰扶着墙感觉到头晕目眩,喉口觉得一酸就吐了。 李承乾给他拍着后背道:“还吐得出来吗?” 来东宫前并没有吃东西,李泰面色涨红,肚子里泛着酸水很是难受。 兄弟在东宫的墙边坐下来,李承乾道:“母后说让你多多锻炼。” 李泰擦了擦嘴道:“谢皇兄。” 李承乾一手搭着他的肩膀,笑道:“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 李泰低下头,晃了晃头。 “你是有心事,却不想说吧。” 闻言,李泰的呼吸也平顺了许多,他擦了擦汗水,回道:“皇兄,老师时常教导要穷则独善其身。” 李承乾道:“舒坦一些了吗?” 李泰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力,点头道:“好多了。” 见他的体型,想要站起身,有些困难。 李承乾伸手。 李泰有些犹豫,随后避开目光,伸手拉住皇兄的手掌。 巨大的力量一拉,李泰堪堪站稳。 “在东宫用饭吧,用了饭就去见父皇,母后。” “好。”东宫已准备好了早饭,李丽质递上碗筷道:“皇兄用饭。” “谢丽质。” 李泰比李丽质大了一岁。 三人坐在东宫门前吃着饭,不多时东阳与清河,临川,汝南也睡醒了。 “青雀啊,父皇母后在太液池避暑,你很少去走动,母后想着让你去走走,我们这个家,这么多兄弟姐妹不能疏远了。” “皇兄所言极是。” 看着皇兄与几个妹妹的笑容,李泰吃着碗中的骨头粥,一口接着一口喝着。 李丽质问道:“小福啊,这个是猪骨头粥吗?” 小福摇头,“回公主殿下,这是羊骨头熬成的粥,现在羊便宜,泾阳养的猪如今也吃不到,泾阳说是不卖猪肉了,再卖就要杀小猪了。” 东阳吸溜着骨髓,道:“羊肉也挺好。” 小福轻快地收拾厨房,他将一些碗筷放在厨房前,等阳光能够完全照到东宫的时候,就可以给碗筷消毒。 她不知道消毒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碗筷被嗮过之后暖乎乎的。 用罢早饭,兄弟姐妹一大家子离开东宫。 太液池边,李世民还在看着当初送来的卷宗,儿女来了,他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而后目光继续落在书卷上。 本想着丽质的作业算是糊弄过去了,该看还是要看的。 李丽质见到父皇正在看书,她脸上带着笑容道:“父皇今天看了什么?” 李世民又拿起另一卷道:“现在朕可以看懂一些了。” 李丽质满意笑着。 见小兕子快步跑来,李丽质又抱起她,询问道:“明达,今天还去练吐纳吗?” 小兕子点头道:“嗯,道长说妹妹可以自己练的。” “是吗?明达真厉害呀。” 小兕子咧嘴笑着,随后她穿着道袍盘腿坐在太液池湖边,面朝东方的朝阳,闭眼打坐,一次次有规律地呼吸着。 “皇兄,你说明达的先天不足是什么病症?” 李承乾揣着手道:“不清楚呀,太医署的人也说要兕子病发了才能知道。” 随后,兄妹看向一旁的东阳。 东阳打量着小兕子的背影观察着,她斟酌了一番,也没说话。 李丽质又问道:“李道长真的可以治好小兕子吗?” 李承乾想到了道门的特殊,“李淳风道长身怀一些绝技确实不假,军中的将领见过他有时展现出来的身手,本想是孤能够学一些,窥见一些门道,可他始终不愿意教授。” 李丽质猜测着,“难道说李道长与袁道长的一身本领一定要孩童时期开始锻炼才能有成效?” 别苑内,李泰行礼道:“母后。” 长孙皇后煮着一碗鱼粥,道:“青雀,今天承乾带着你跑步了?” 李泰站在一旁,道:“原来是母后吩咐的。” “母后从未这般吩咐过承乾。”她舀出一碗鱼粥,道:“吃吧。” 虽说在东宫已经吃过了,李泰还是拿过碗吃着鱼粥。 “你们兄弟几个呀,母后现在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长孙皇后拉着儿子的手耐心道:“你如今时常在文学馆,一坐就是一整天,这些事母后都知道。” 李泰低着头,看着母后的双手帮着整理衣襟。 长孙皇后微笑道:“你自然不能耽误文学馆的编撰,往后也多来父皇母后这里走走。” 李泰站在原地,微微点头。 看着儿子,长孙皇后又道:“不论是承乾还是恪儿,你们三个年长的皇兄中,你还是最聪颖的一个。” 李泰感觉自己的鼻子有点酸,还是点着头。 “好了,母后很少亲手做饭食,味道如何?” 李泰点头道:“很好。” 长孙皇后命人将粥端了出去,给高阳与小兕子,还有稚奴与慎儿吃。 太液池边,李承乾带着弟弟妹妹正在做着月饼。 李泰从别苑中走出来,就被李治与李慎拉着一起去捣馅料。 月饼是红豆馅的。 高阳看着正在揉面的皇兄道:“妹妹想吃羊肉大葱馅的。” 李承乾揉面的动作,很明显地停顿了片刻。 李丽质道:“好呀,你自己包羊肉大葱馅的,你自己吃。” 在馅料方面,弟弟妹妹充分地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 李治尤为前卫地想到将煮熟的鸭蛋放入月饼中。 小福与宁儿将东宫的炉子也带来了。 李泰看着一家人忙活在一起,他的脸上也带着笑容。 “皇兄,稚奴的鸭子至今都没有下蛋。” “是吗?” “嗯。”东阳小声道:“沿着太液池岸边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鸭蛋,妹妹好久没有吃烤鸭了。” 李承乾道:“现在还太小,再养肥一些会更好吃。” 东阳回头看了看还在折腾着馅料的稚奴,神色凝重点头道:“皇兄说的是,养肥了再杀。” 今天的李泰放下了文学馆的一切工作,跟着皇兄与弟弟妹妹在一起,大家还能玩着击鼓传的游戏。 这是殿下们最爱玩的游戏。 黄昏时分,一个个月饼就已出炉了。 高阳吃了一口羊肉大葱馅的月饼,委屈道:“不好吃。” 李丽质道:“你自己做得月饼,一定要自己吃完。” 高阳委屈得就要哭出来,还是忍着将月饼吃下了肚。 或许多年之后,兄弟姐妹们再次聚在一起,还能够想起第一次做月饼时这些笑声。 李承乾与父皇沿着太液池走着,父子俩一边走一边吃着月饼,低声说着。 陛下与太子的这一次谈话进行了很久,也不知父子之间说了什么。 贞观九年的下旬,一道道旨意从皇宫中传了出来,关中各县各乡设置乡长,恢复各县县令一职,各县增设县尉,县丞主簿。 由京兆府与吏部评定。 一道道旨意不断送入了京兆府。 其实也可以想到,今年关中葡萄又一次丰收,自太子掌朝中用度,支持开源节流的方略以来。 开源的事一直都是京兆府在办,有这种功绩在,给予更大的权力也是应该的。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唐人的城 一道道消息从皇宫传出来,来年开春再次兴办科举,封颜勤礼为京兆府掌书令,掌文书递交。 狄知逊掌京兆府通判。 京兆府的一项项权力划分,在这一道道的旨意中进行了细分。 如今的京兆府成了一个五脏六腑齐全的官衙。 刘仁轨升至咸阳县县令,裴行俭升任渭南县县令,原本各县的人事进行了重新调动。 新任京兆府掌书令颜勤礼又拿出了一道旨意,各县县令的俸禄规格提升到了五品。 至此,东宫太子对关中各县的掌控力更强了,除了兵权,各县的人事,治理,人口,户籍,都落在了东宫太子手中。 长安城,李绩与秦琼,程咬金三人坐在一起。 这两年秦琼一直都在养病,他问道:“懋功,你早就知道太子会走到这一步是吗?” 李绩看向一旁坐在新式躺椅上抖着腿的程咬金,神色不悦道:“知节,不要抖了。” 程咬金原本抖动的腿忽然停下。 李绩没说的是,太子一直都想要更大的权力,而且是强权。 秦琼叹道:“东宫太子的权力这么大,御史台那帮人一定睡不好了吧。” 程咬金冷哼道:“太子的权力很大吗?太子一无兵权,二无官吏任用职权,又不在朝中任职。” 虽说平时程咬金说话确实不好听,可这话没错。 太子殿下的权力不大,官吏任用,兵权,职权可以说是一个没有。 秦琼喝下一口汤药,苦得又用一旁的凉水漱口,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们没发觉吗?陛下对太子殿下没有任何的封赏。” 程咬金坐起身子,道:“秦二哥这么一说……还真是,陛下怎么想的?” 见两人齐齐看向自己,李绩下意识退后一步,道:“看着某家做甚。” 李绩烦恼道:“某家确实与东宫走得近,教授太子殿下打斗与箭术,以某家对太子殿下的了解,陛下若不给太子封赏,那多半是太子推拒了,还要某家知道什么,要现在就去问太子吗?” 程咬金小声道:“该不会是顾虑御史台悠悠众口?” 秦琼摇头否认道:“不会的。” 京兆府内,颜勤礼见到狄知逊,客气的作揖道:“狄通判。” 狄知逊身边一直带着儿子狄仁杰,他也作揖道:“颜书令,这是刚从渭南回来?” 颜勤礼颔首,“总觉得裴行俭做个县令,他还是志不在此。” 狄知逊道:“听说蓝田县与泾阳县的人又吵起来了,下官去看看。” 颜勤礼点头,“下官去见太子殿下。” 长安城依旧是一片热闹的景象,颜勤礼从京兆府走入朱雀门,一路来到中书省。 每天午后,太子殿下都会在这里。 皇帝避暑期间,这位太子也挺清闲的,颜勤礼来到中书省时,太子正伏在桌上睡着。 也没见别人,只有太子一人。 朝中还在休沐,除了偶尔有来这里递交文书的当值官吏,没有其他人。 因今年的关中,酷暑难耐,天气热得邪性,众多官吏如无要事不需要来朝中,这也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颜勤礼清了清嗓子,见太子依旧睡着没醒,便轻轻敲了敲桌子。 李承乾这才悠悠转醒,红红的睡眼看了看四下,目光在身侧的颜勤礼停下,问道:“安排好了?” 颜勤礼递上一卷文书,道:“殿下,都已记录在案。” 一桩桩安排悉数布置完毕,等到了十月江南商客就该到关中,届时京兆府还要主持交易。 有了颜勤礼任职掌书令,京兆府文书工作总算不用于志宁还有上官仪再帮忙。 许敬宗也能够腾出手全心全意主持贸易。 李承乾道:“裴行俭就先放在渭南县吧,你不用担心他。” 颜勤礼回道:“还有一事。” “说。” “陇右传来的消息,有一个叫阿罗本的波斯僧从波斯远道而来。” 闻言,让李承乾原本的睡意消减了很多,询问道:“波斯僧人?” “他自称是波斯僧人。”颜勤礼询问道:“这件事还只有京兆府知晓。” 李承乾想到了如今波斯局势,阿罗本这人还是来了大唐,而且是以波斯僧的身份。 “现在玄奘到何处了,这人与玄奘有交集吗?” 颜勤礼道:“听说此人在西域时就颇具盛名,但不知其人是否与玄奘相识。” “伱们去把人接来。” “喏。” 颜勤礼刚走,就有太监快步走来,他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陛下听闻有一个波斯僧人远道而来。” “父皇那边的消息真快呀。”李承乾感慨了一声道:“就说这件事京兆府会安排的,不用劳烦父皇了。” “可……” 李承乾神色冷峻,道:“一个波斯僧人而已,不需要父皇着急,若还要父皇亲自接见,身为儿臣,孤必劝谏之。” 太监连连行礼,他离开中书省,脚步走到太液池边,将太子的话语又复述了一遍。 李世民看向一旁的女儿。 李丽质道:“既然皇兄都这么说了,父皇就不用接见了。” “你不是对波斯很好奇吗?” 李丽质不屑道:“女儿只对波斯的财富好奇,对波斯人不好奇,杀了都无妨。” 贞观九年,九月。 夏日的酷暑开始褪去,每当午时就萎靡的长安城,终于恢复了一些活力。 波斯僧阿罗本在京兆府的官吏护送下,进入了长安城。 他手里拿着一块肥皂,腰上挂着一个皮囊,囊中装着的是葡萄酿。 这个波斯僧穿着单薄的衣袍,头发因中年秃顶,只留下了两侧一圈,手捧着老旧的羊皮书卷。 李百药带着鸿胪寺的官吏前来迎接,他打量着这个波斯人。 波斯人秃顶的脑袋后方还留着金色卷曲的长发,他的脸部不像中原人那样饱满好看。 而是消瘦的脸颊,其双眼凹陷,灰蓝色的双眼,也在看着眼前这座美丽的城市。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城,这个波斯僧人手拿着羊皮卷,张开双臂用波斯语言赞叹了一句。 李百药问向带这个波斯僧而来的狄知逊,“他会说关中话吗?” 狄知逊回道:“他在西域时就学会了关中话。” 李百药微笑道:“请吧,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波斯僧阿罗本笑着道:“多谢。”一群鸿胪寺的官吏带着这个波斯僧走向朱雀门,沿街许多人的目光都好奇打量着。 如今的唐人是骄傲的,他们面对波斯僧犹如在打量一种稀有的动物。 人送入了鸿胪寺内,众人落座之后。 阿罗本将手中的羊皮卷放在了桌上,他不坐现在的唐人椅子,而是席地而坐。 李百药刚想说让他坐椅子,可人都坐下了,就随便他了。 等众多官吏坐下之后,众人都坐在椅子上,反而是这个波斯僧盘腿席地而坐显得矮了几分。 李百药注意到在鸿胪寺门前一闪而过的人影,他正色整了整衣襟问道:“你真是波斯人?” 阿罗本用蹩脚的关中话回道:“我本是大食人,流落到波斯学得至理。” 李承乾走入鸿胪寺,在李百药身边坐下,示意他继续问。 阿罗本原本是大食人,这就好推断了,这些年波斯与大食时常打仗,双方的人口因战争几次交换。 而现在的大食应该与更西方的高卢人也有来往才对。 李承乾的目光看向那卷放在地上的羊皮书,书上有着一个奇怪的标志,而且还写着波斯文字。 李百药问道:“波斯王子怎么没来。” “波斯王子已在路上了。”阿罗本双手放在他的胸口恭敬地道:“西域人说在东方有一个很富有的国度,叫大唐,还有富有的唐人。” 李承乾换了一个坐姿,继续观察着这个波斯人,一言不发。 李百药又问道:“你们波斯与西域往来很多吗?” 阿罗本回忆了一番,又道:“一直有来往,高昌国王与我,是很好的朋友。” 这人多半是会错意了,在唐人的语言中有来往,是有双方的走动,或者是交易。 而阿罗本的理解中,是以为与西域人是不是朋友。 “你认识玄奘吗?” 听到玄奘,阿罗本神色多有遗憾,他低声道:“我到高昌之时,玄奘就已离开了。” 一旁的鸿胪寺官吏正在记录着这番对话。 李百药道:“你来大唐做什么?” 阿罗本笑道:“我愿意将波斯的至理念诵给唐人。” “不用了。” 李承乾打断道。 眼前的唐人官吏看起来地位很高,而这个年轻人走入这里之后,便一直没有说话。 只不过他一说话,就打断了眼前这位官吏的话语。 看起来这个少年人的地位更高。 阿罗本站起身,双手将羊皮书递上道:“这卷书所记录的都是波斯至理。” 李承乾与他隔着一张桌子保持着距离。 “你搞错了,唐人不需要你来传播至理,我们唐人拥有很完备的学识,比你们的至理领先了几千年。” 话音落下,阿罗本神色多有困惑。 李承乾接着道:“你可以留在长安,现在来唐的使者都在四方馆学习,往后你就留在四方馆,学习唐人的智慧。” 阿罗本问道:“唐人的智慧是什么样?” 李承乾反问道:“你觉得唐人的智慧不值得你学吗?” 李百药拍案而起,指着这个波斯僧喝道:“你放肆。” 阿罗本退后两步,带着歉意地行礼道:“我只是对唐人的智慧的好奇。” “这位使者先去休息吧。” 言罢,李承乾就快步离开。 阿罗本还站在鸿胪寺内,他神色疑惑地看着这个少年人的背影。 李百药脚步匆匆跟上,“太子殿下,这个波斯僧太过放肆,是否将他赶走,或者是……” 李承乾顺着一处处屋檐下的阴凉地走着,叮嘱道:“他是大食人,又是波斯僧人,他远道而来通晓道路,也知道该如何穿过西域来到大唐,就算是要赶走他,也要将他的经验留在大唐。” “让人教他文字,学会之后让他将大食与波斯,波斯与西域之间的要道画出地图,交给文学馆。” 李百药作揖道:“臣领命。” 李承乾走向东宫,对他道:“有劳了。” 人都是有价值的,对李承乾来说这个波斯人的价值榨干之后,他就没用了。 至于他的波斯至理,李承乾更没有兴趣,将对方的情况摸清楚,将他们的实力摸索明白,而后揉碎消化为自己的所用之后,再将对方灭了。 这才是一个使者真正的用处。 波斯僧阿罗本,就这么被丢在了四方馆,无人问津。 慕容顺如今是四方馆的一霸,因他现在十分地富有,钱也很大方,这两年他按照杜荷公子的吩咐,游走西域诸国,赚了不少银钱。 这位波斯僧,慕容顺在高昌见过他,好奇道:“他怎么在这里?” 一直照料着的胡姬走到他身边,回道:“他是鸿胪寺的官吏押送来的。” 阿罗本依旧是盘腿而坐,骨瘦如柴的模样,说明了他从波斯到高昌,再从高昌一路来长安吃了不少的苦头。 慕容顺将一碗羊肉汤放在他的面前,他还递上了一个包子。 如此,阿罗本当即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用关中话说着,“唐人的房子很好看,唐人的城比波斯的城堡更漂亮,唐人不友好。” 慕容顺听着他的话,神色带着笑容。 阿罗本再道:“我见到了一个唐人少年,他的地位很高,不友好。” 太子自然不会对一个波斯僧感兴趣,这世上能让太子感兴趣的事很少。 慕容顺游走西域各地行商,也见过波斯的男人更见过波斯的女人,何况是他一个僧人。 在慕容顺的理解中,波斯人是很富有的,他们手中有很多的金子。 但这个波斯僧很穷,穷得他一身破衣服与一卷羊皮书。 不多时,四方馆内,又来了一个夫子,他拿出一卷识文解字道:“学!” 阿罗本摇头道:“我是来给唐人讲……” “不学就赶走。” 阿罗本语窒,他现在离开这里,会饿死的,只好放下自己的羊皮书,拿起唐人的书籍。 注:阿罗本,历史上来唐的波斯僧人。 今天暂时两更,先睡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远大的理想 而当阿罗本拿起唐人的书籍,一旁的官吏却将自己的羊皮书拿走了。 他伸手想要将自己的羊皮卷拿回来,下意识用波斯语说了几句话。 拿着羊皮书的唐人官吏,对他道:“我们大唐向来是开放包容的,尤其是对你这样远道而来的使者,学习大唐的知识是我们给予的最好的待客之道。” 言罢,这个唐人官吏拿着羊皮书,高高举起,又道:“你放心,对待诸国使者,我们是最讲信誉的。” 阿罗本望着自己的羊皮书,低声道:“能否交还我。” 对方笑着道:“当然会还给你的,等伱离开的时候,鸿胪寺会将此书原封不动还给你。” 正巧,上官仪带着阿史那杜尔来到了四方馆。 长安城中,四方馆,弘文馆,文学馆之间是有走动的,平日里交换典籍,安排人手,也是三馆平日往来的公事。 上官仪前来拿前几天四方馆借走的典籍,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阿史那杜尔护卫在一旁,本来他是给京兆府办事的。 可许敬宗不想好好地京兆府门前,有个突厥人站着,对各县乡里前来询问的乡民不太好。 因此阿史那杜尔又被安排了弘文馆,平时给弘文馆的主事上官仪做个护卫。 俩人正巧站在这里,看到这一幕愣神了片刻。 阿罗本呆坐着,看着自己的羊皮书被唐人官吏带着离开。 上官仪叫住这个鸿胪寺官吏,道:“这卷羊皮书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官吏回道:“礼部有安排,在文学馆还有一位波斯使者,这卷书要交给文学馆的波斯使者,进行译文。” 听到礼部的安排,上官仪就明白了,这件事多半也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再看那个迷迷糊糊跟着夫子念字的波斯僧。 上官仪去找这里的主事,带上几卷典籍又快步离开了。 平时,阿史那杜尔住在四方馆,自从他的伤口拆线之后,身上就留下了几道吓人的疤痕。 杜尔很乐意将这些伤口露出来,这些都是他从漠北人伏杀之后活下来的证明。 也是他勇武的证明,每当有人好奇问起这个伤疤的事,他总是会说起那天晚上被漠北人伏击,他是如何从伏击之中杀出来,之后得到孙神医与太子殿下的治伤,活下来的过程。 言语中,杜尔总是会说起他如何如何向东宫太子表达忠心与感谢。 他阿史那杜尔早晚有一天,要与唐人将领一起将漠北人给灭了。 他虽然这么说,可朝中与陛下从未说过要帮助他征讨漠北。 而且陛下也只给漠北的夷男可汗送去了斥责的诏书。 阿罗本住在了四方馆,在这处四方馆有突厥人,西域人,高昌人,还有留在长安的吐蕃人。 接连几天,阿罗本住在四方馆,时常与人讲述他从波斯一路走到长安的种种经历。 他说原来的大食人就是波斯人分出去的人口发展起来的,现在大食人与波斯人打仗,就是大食人在打他们的祖先,甚至说大食人都是贱。 本来阿罗本自己就是大食人,现在成了波斯僧,还骂大食人。 且不说大食与波斯的恩怨如何,这位阿罗本多少都有些狭隘了。 其实阿罗本还是一个很有历练的人,他说原来的大食人是靠一个叫做先知的人得以强大的,他们将太阳当作了神明。 他很爱将这些事,说给别人听。 他一路从波斯走来,到处流浪,去过天竺,而后又去了西域。 他与于阗的老国王一起喝过酒,爬过天山差点被冻死,在荒漠上行走,差点被饿死,他一路在寻找佛的踪影,但却找不到。 长安城的美食很多,现在各种饼食越来越丰富,今年夏天长安城流行了凉面。 四方馆内,几个小厮正在准备着饭食,他们将过水的凉面盛出来,一边道:“葱,醋,糜子自己看着加。” 权贵人家的凉面更加奢靡一些,他们会将一些胡瓜丝与面搅和在一起吃,夏天来这么一碗面实在是太满足了。 而且这种凉面并不贵,要看多贵,还要看你加的佐料。 东宫吃面之法很多,还有油泼面,炸酱面,葱油拌面,或者拌一些豆芽。 传闻中,皇帝家的吃食影响坊间,让长安坊民的饭桌上,有了越来越丰盛的菜色。 四方馆的面食则是朴素许多。 一个个木碗陶碗上装了面条,让各国使者自己来拿,使者们口味各异。 阿史那杜尔的口味很重,端着碗挤入人群,又拿起一碗面将捞出来的凉面全部倒入自己的碗中,别人吃一碗,他需要吃三碗。 而且其人往他自己的大碗中淋满了醋之后,还要撒一些芝麻与羊肉碎。 在各国使者错愕地目光下,杜尔痛快地吃了起来。 一个给各国使者盛面的小厮道:“这人多半是在草原上饿坏了,看看他瘦成什么样了。” 也有人道:“在长安城,他早晚吃成一个胖子,看他以后还怎么骑马。” 见到阿罗本要用手去拿面条吃,四方馆主事喝道:“你若敢用手进食,现在就滚出去,以后都别来四方馆。” 阿罗本放下手中的面条,他嘴里嘟囔着唐人的不友好,与别人一样拿起一双筷子。 这个波斯僧并不会用筷子,吃着很费劲。 在四方馆与阿史那杜尔地位相当的慕容顺,递给他一个木叉子道:“你可以先用这个。” 阿罗本拿过木叉子,这才吃到了碗中的面条,葱油拌的凉面,美味得让他闭起了眼,他朗声道:“这等美食也应该在波斯有。” 慕容顺不屑一笑,道:“那还要让波斯人也会用筷子才行。” 临近入秋,清晨的太液池清冷了一些。 小兕子穿着一身道袍与李淳风正在湖边打着拳。 拳法很慢,并不是多快多重的拳。 自今年夏季初到现在,小兕子跟着李道长学习的时间并不长。 她的动作还有些笨拙,四肢也不太协调,穿着道袍做出一个踢腿的动作…… “哎呀!”一声稚嫩的惨叫摔倒在地。 而后她连忙重新爬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继续练习拳脚。 李承乾吃着一张饼,仔细观察着,李道长的拳法挺简单的,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李世民手里拿着一道旨意来到儿子身边,将旨意递上。 一边吃着饼,李承乾拿过旨意道:“什么旨意?” 李世民低声道:“魏征要回来了,你与辅机去迎接他。” 李承乾将手中的饼吃完,道:“很着急吗?”听着儿子问了一句,李世民铁青着脸没有回话。 李承乾看了一眼旨意,旨意上所言的是郑公平定陇右乱象的种种言语,以及感慨劳苦功高的话语等等。 “儿臣这就走一趟。” 等承乾走远了,李世民神色这才好看了一些,目光欣慰地看着正在练拳的小女儿,儿子不在身边,甚至觉得太液池湖边的景色更美好了些。 晌午还未到,李承乾与舅舅长孙无忌,还有于志宁,以及李绩大将军带着的兵马一起来迎接。 泾阳边上的官道上,也不知道郑公什么时候会到,李承乾拿着鱼竿,在下游的渭河处钓鱼。 长孙无忌与李绩分别站在太子殿下两侧。 李承乾坐在河边,一边等着鱼儿咬钩,一边看着四方馆的卷宗,这上面写着的都是波斯僧这些天的言语,从这些言语中可以见得,这位波斯僧是一个极其具有偏见的人。 他的偏见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大食人身份,还有他对人的刻板印象。 以及他在四方馆,依旧说着唐人不友好之类的话语。 一个斥候来报,道:“太子殿下,三里外发现兵马,看到郑公的车驾了。” 闻言,于志宁整了整衣襟官帽。 原本没什么精神的李绩此刻面朝官道的西面,神情严肃。 李承乾将手中的卷宗放回自己的马车中,揣着手走到队伍的前方,再看向一旁的舅舅,问道:“佛门中人所言的身外之物是什么?” 长孙无忌抚须道:“太子殿下为何有此一问?” “有一个波斯僧人成天说唐人不友好。” “那又如何?” 李承乾苦恼道:“有些生气,想砍了他的头,看看他是否不吝啬将他自己的头颅也当成身外之物。” 长孙无忌蹙眉不语。 远处的官兵队伍越来越近,一直到了近前停下。 魏征走出车驾,行礼道:“老臣见过太子殿下,赵国公。” 长孙无忌作揖回礼。 李承乾也躬身作揖道:“这些时日,有劳郑公远走一趟。” “老臣也是该做的,为陛下分忧,老臣亦是平定人心,为社稷。” 魏征两鬓已白,胡须已白了大半,如今年有五十六岁,年近六十。 说话间,魏征从自己的车驾中拿出一个篮子,递上道:“这是老臣路上采摘的一些菠菜,本想着面见陛下,将这些菠菜送上。” 李承乾接过篮子,笑道:“会代为转交给父皇的。” 魏征稍稍点头。 “郑公此番去陇右可还顺利。” 魏征抚须看着渭河,感慨道:“终究杀了一些人,才能平定人心,刘仁轨的事他们不敢再计较了,太子殿下可放心了。” 李承乾站在一旁,也看着渭水河道:“郑公杀得好,如果可以,为了公义与社稷安宁,郑公大可多杀一些人,这些年以来,一直觉得御史台还不够硬,以后见到不法之事就应该咬住不松口。” “太子殿下此话何意?”魏征问道。 长孙无忌听着太子与郑公的交谈,沉默不言。 李承乾双手背负,神色有几分沉闷,道:“自从刘仁轨任职咸阳县以来,其实陇右的奏报孤看过一些的。” “刘仁轨打死虞宁没错,他罪有应得,但事后还需要郑公走一趟,来震慑陇右的豪门门阀。” “因此许敬宗在关中传言他是一个酷吏,听到这话时,孤甚至有些欣慰。” ,魏征正色道:“太子殿下希望将世间的恶人杀绝,老臣愿给世间一个清明,这世上诤友难寻,可惜臣已老矣。” 李承乾道:“其实我们的理想都是一致的。” 太子与郑公的谈话很大胆。 甚至大胆到让于志宁与李绩都不敢听。 太子殿下说着杀人的事,而且郑公还在拍手叫好。 长孙无忌心中暗想,这都是什么人呀。 这样的太子舅父当真会放心吗? 众人在渭水河边用了一顿午饭,而后李承乾看着郑公坐上马车道:“郑公,如今是平定了陇右,那以后呢?” 魏征坐在马车内,抚着胡子,道:“有些事一次做不好,那就一直做。” 李承乾向着马车行礼,送别郑公。 魏征的马车一路朝着长安城而去。 太子的这番话道尽了魏征心中所想,长孙无忌看着回长安城的队伍,良久不语。 太子的爱好不多,钓鱼就是这位太子痴迷的爱好之一。 真要论,太子为何会说出这些话,那多半是志向太过远大了。 李承乾又在渭水河边坐下道:“舅舅,一起钓鱼?” 长孙无忌想着近来朝中也没什么事情,不如也坐下来。 “刚刚的那些话让舅舅见笑了。” 长孙无忌道:“太子严于律己的作风,郑公早就对殿下赞誉有加了。” “是吗?” “殿下或许不知,当郑公发现殿下的许多理念都与他不谋而合,便开始对东宫太子常有赞誉。” 李承乾笑道:“那太好了。” 长孙无忌又补充道:“郑公也很喜欢红楼。” 身为东宫太子,总不能拿着一卷红楼到处交朋友,而且现在的红楼在坊间与仕林之中,早就已成了名义上的禁书。 他们不愿意去看红楼,也不愿意让更多人的去看红楼。 可这并不妨碍红楼成为一个脍炙人心的故事。 依旧在民间流传得很广。 李承乾钓起一条鱼,将鱼儿丢入一旁的鱼篓中,而后脱去鞋袜,卷起了裤腿,将衣摆系在腰带上,赤脚入水中,感受着双脚浸在河中的凉意。 见太子的举动与眼下的形象。 于志宁深吸一口气,正欲言语,三缄其口又将话语咽了回去,扭头看向别处,甚至还走远了一些。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开设规划 李承乾又看了看篮子里的新鲜菠菜,道:“舅舅要不要带一些回家?” 长孙无忌摆手道:“谢殿下。” “这个季节的菠菜可能不好吃。”李承乾又看向站在远处的于志宁道:“于詹事吃菠菜吗?” 于志宁作揖道:“谢殿下赐。” “大将军也带一些回家吧。” 李绩道:“喏。” 几人分完,李承乾发现篮子中的菠菜也所剩无几了,而后将这些菠菜放入河水中洗了洗,带回去东宫熬羹汤喝应该是不错的。 钓了三两条鱼,李承乾提着鱼竿沿着河岸走着,目光所及,远处的田野中,还有一些乡民在忙碌。 关中马上就要进入农闲阶段了,等再过两月,京兆府主持的各项作坊也可以开建。 李承乾没有着急回长安城,而是一路沿着河边走,与舅舅聊着家里的事。 尤其是听到小兕子拜师之后,长孙无忌笑着道:“小公主真有这等本领?” 李承乾坐在马车的车辕上,一只脚晃荡着,对同样坐在车辕另一侧的舅舅道:“袁道长与李淳风道长说,小兕子是一个极具天赋的人。” 长孙无忌点头道:“这些孩子让太子殿下费了不少心思吧。” “说不上太费心,弟弟妹妹都很懂事,孤这个做大哥的只是对他们稍加引导而已。” 官兵一路走着,东宫太子迎接了郑公之后,并没有与郑公一起回了长安。 而是一路在官道上走着,沿途看看各个村县。 有人传言,太子殿下亦有很厉害的本领,殿下可以通过乡民们劳作时的神情,就能够知道各县的治理水平如何。 而这一次东宫太子受皇帝旨意出来迎接郑公,各县县官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说是来钓鱼其实是来巡视的。 长孙无忌道:“这些天温彦博常去看看舅父。” “嗯,听说了。” “接下来关中要做什么?” 李承乾看着远处,伸了一个懒腰,“关中还需要积累财富,短时间扶持起来的经济规模需要沉淀一段时间。” “有什么事需要朝中帮忙的吗?” 舅舅的言外之意是有什么事,他可以帮忙。 李承乾拉了拉缰绳,让拉着马车的马匹走得慢一些,一脚挂在车辕边晃荡,一脚屈膝,后背靠着马车,思量了片刻,道:“京兆府需要为关中的乡民保驾护航,如果将来关中要增设作坊,还望舅舅能够准许。” 马车一路走到咸阳县,官道上站着一个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刘仁轨。 李绩策马在前头,拉住缰绳朗声道:“刘县令拦在此地是为何?” 刘仁轨朗声道:“臣得知郑公出走陇右前往陈仓是为了处置虞宁的后事,臣惭愧难当,愿就此前往陇右了却仇怨。” 他站在队伍前,看不到被官兵护着的太子,也听不到太子的回复。 安静良久,刘仁轨站在原地,恰有一种不得到太子回复不罢休的架势。 于志宁提着一个布袋子走到队伍的前方,面向刘仁轨笑道:“这是太子殿下赐给你的。” 错愕地接过布袋子,刘仁轨不解道:“这是……” 于志宁解释道:“这是菠菜,太子殿下是希望你身在何职,就行其事,不要三心二意,往后若敢私自离开县令所管辖一县,克扣俸禄事小,耽误了关中治理,后果自负。” 先前也没想到太子殿下会让人带来这么严厉的话语。 刘仁轨退到一旁,恭送太子离开。 队伍路过了咸阳县,回了长安城。 对东宫的孩子来说,学习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知识可以是武器,也可以是力量。 这句话是东宫班开课以来,一直秉持的核心内容。 以前历朝历代的人是怎么教导皇子的? 一般来说皇子会有陪读,而且讲授皇子的多是一些朝中较为德高望重的人,就如现在的房玄龄,郑公。 还有李绩这样的大将军,来教授皇子。 当年的汉武帝就是这样教出来的,有人教授幼年汉武帝文学,或者是兵法,又或者望气一些学识。 也不知当时的汉武帝学得是好是坏。 李世民看着正在写作业的孩子们,耳边是李绩的禀报。 太子与魏征在渭水河畔的言语,都传入了陛下的耳中。 现在李世民觉得,东宫太子说杀人杀得好这种话,是不合适的。 而且承乾喜欢看齐民要术这样的书,他应该是个良善温和的人。 李世民翻看着关中各县的治理卷宗,苦恼地摆手,示意李绩可以离开了。 夜里,李淳风望着漫天的星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对身边的小公主道:“白露时节到了。” 小兕子拿着一支笔在纸张上画着,她画出北斗七星现在的模样。 李淳风诧异道:“公主殿下能够找到北斗七星了?” 小兕子站在一张椅子上,因身子还太短小,她需要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桌上画星星。 她回道:“李道长,皇兄教会明达要如何寻找北斗七星。” 白露时节的北斗七星是个倒勺子的形状,又道:“李道长,明达画错了吗?” 李淳风抬头看向星空,抚须道:“好,不愧是贫道的弟子,短短一个月就能找到北斗七星了。” 小兕子又道:“明达还知道太白金星,其实太白金星的位置是有规律的,不过皇兄说太白金星又是启明星,它不论出现在哪里,都是它的规律。” 李淳风颔首,“公主殿下所言不错。” 小兕子从椅子上爬下来,骄傲道:“明达的皇兄也很厉害的。” 李淳风低声道:“太子殿下与贫道的道不同。” “何谓道不同?” 李淳风笑着道:“太子殿下就不是一个会学道的人,公主殿下以后会明白的。” 小兕子缓缓点头,“天色不早了,道长早些休息。” 她牵着一旁皇姐的手,走回别苑。 穿着道服的小兕子,看向提着灯笼的皇姐,道:“东阳姐姐,道长所言的道不同是什么意思呀。”太液池的湖水传来流水拍打河堤的声音。 东阳牵着妹妹低声道:“皇兄是一个善于将问题与事物分析的人,细致入微地观察问题所在,从而用更实际的话语解释出来,这或许就是皇兄与道长的不同之处。” 她接着道:“李道长执意不收我们的皇兄为弟子,恰恰说明了皇兄学问与道门的学识或许有矛盾的。” 小兕子小嘴不服气地上翘着,道:“皇兄也能够找到北斗七星,织女星,太白金星。” 东阳笑着抚了抚她额头的小碎发,道:“其实皇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能够将东宫的学识用在朝中诸多政事中,这两年皇兄表现出来的学习能力让很多人瞠目结舌。” 小兕子听得一知半解,她只能讲述他听到的话语,低声道:“李道长说过,皇兄与他一样都是通晓天地奥秘的人,因此皇兄不需要拜李道长为师,也不需要与袁道长学,皇兄所拥有的本领,就已经是万千人所不能企及的。” “倘若皇兄领悟了李道长的绝技与奥秘,让李道长如何自处?” 东阳满意地笑着道:“明达真聪明。” 小兕子骄傲道:“明达是最聪明的。” 这确实是一个天分极高的妹妹,四岁明智开悟的孩子,她的天赋太难得了。 而且她还有李道长为师,还有一个如此厉害的皇兄。 回到别苑,小兕子跑入母后的怀中。 东阳提着灯笼与李丽质先行离开了。 长孙皇后抱着小女儿,看向一旁正在与高阳吵架的稚奴,也是长叹一口气。 有些时候,这些孩子在东宫久居,身为孩子们的母后会念想孩子们。 可时日一旦久了,看到这些孩子又会很烦。 现在陛下已经没什么耐心听稚奴讲话了。 “陛下,李道长说到白露时节了。” “嗯,明天就回宫吧,这几个玩闹孩子也该去东宫管着了。” 长孙皇后笑道:“也就东宫能够管束他们了。” 白露时节到了,关中的清晨飘下一阵雨水,细密的雨水浇在关中。 一队官兵来到渭南县,来人是颜勤礼领着的京兆府人手。 另有一队官兵前往了渭北县,听说要在渭北以东,潼关以西的临渭一带开辟二十万亩的葡萄地。 临渭位于关中平原东部,那里的光照与水土很适合种葡萄。 颜勤礼此番来渭南县一是为了开辟荒地,二是入秋之后,长安城需要大量的大葱。 渭南县令裴行俭亲自前来迎接,如今的裴行俭已有了些许黑须。 见对方的目光,裴行俭躬身道:“颜书令,下官是关中各县县令中最年轻一个,留一些胡子是为了让他们看下官能够稳重一些。” 颜勤礼倒也不怪,他道:“今年的甜瓜收成不错,入秋之后还要注意冬枣与甜梨的栽培。” “下官都已安排好了,颜书令入县查看吧。” 颜勤礼走入县内,与裴行俭一路走着。 渭南位于关中平川的中心,也是关中农事的关键地带,更是产粮大县。 颜勤礼对他道:“泾阳与渭北如今也走入正轨,太子殿下十分牵挂渭南。” “是呀……”裴行俭尴尬笑着,又道:“关中传闻,太子殿下眼中就是看不得关中有荒地。” “老夫这里有一卷书,你且拿去看看。” “喏。”裴行俭恭敬接过这卷书。 来到眼前一片大葱地,这片高塬五顷地都种满了大葱,如今郁郁葱葱看着很是舒心。 见裴行俭已经打开了书卷,颜勤礼解释道:“以后的渭南县分两区治理,一共分六个县,伱依旧是这里唯一的县令,可做事不能大手大脚,按照京兆府的说法是……” “细分管理。” 见裴行俭接话很快,颜勤礼摇头有些惭愧道:“老夫的有些话语还不如你们来的熟练。” 裴行俭作揖解释道:“颜书令来关中的时日并不长久,而下官时常看京兆府的文章,其实就算下官不会,乡里时常听京兆府讲课的乡民也都会了,现在的关中各县不仅仅要自己学,还要学得比乡民们更快。” 颜勤礼颔首:“京兆府不能脱离这些乡民,各县的治理反倒是各县县民在鞭挞我等了。” 裴行俭点头。 颜勤礼指了指身后跟着而来的几个官吏道:“他们都是京兆府的文吏,可以帮助裴县令治理渭南,京兆府下达的种种方略,他们心里都清楚,今年渭南要开设六座作坊,集中人力进行生产。” “喏。” 颜勤礼带来的人多是年轻人,为首的一人行礼道:“裴县令,下官京兆府文书记录,张大安。” 只有颜勤礼知晓张大安的真实身份,他是这一次建设渭南县的小队长,他也是郯国公张公谨的儿子,太子殿下安排他来渭南县历练。 因此还特地吩咐,不要随意拿出张大安的身份说事,让他与寻常官吏近一些,不能有特权。 裴行俭行礼道:“见过张录事。” 年方才十九的张大安也行礼道:“见过裴县令,往后多有来往,还望多多赐教。” 裴行俭看对方的气度与举动根本不像寻常人家的年轻人,只是暗暗点头。 京兆府的录事文官只是个八品官,而裴行俭是县令是六品官,可京兆府将所有县令的俸禄规格都提到了五品。 东宫太子主持朝中支出,因此涨俸禄这种事,只要朝中没人反对,太子殿下自然可以做决断。 张大安面对客气的裴行俭,也丝毫不敢怠慢。 皇宫内,皇帝的避暑结束了,过两天就要开朝。 李承乾带着弟弟妹妹帮着父皇收拾甘露殿。 李世民黑着一张老脸,因这些孩子顺手塞了一些东西入怀。 李承乾耐心的剥着石榴,有一粒没一粒的吃着很是悠闲。 “朕给你的东宫洗马,你转手就送去了渭南县?” 李承乾解释道:“孤身边不需要有太多人跟着,再说了张大安他自己也想做一番事,不如在京兆府领个官职,拿出去历练一番。” 李世民神色不悦道:“张公瑾过世之后,朕一直对他们家有亏欠,这才让他去东宫。” “那儿臣东宫的官,儿臣还不能自己安排吗?”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效益 看着儿子慢条斯理地吃着一粒粒的石榴,这种吃法很慢,也很悠闲。 李世民望着还剩一半的那只石榴,现在很想将那只石榴夺过来,而后挖出一大把石榴,放入口中嚼着,如此吃才算是豪迈与痛快。 可眼前,这个儿子还是一脸慢条斯理,一颗颗吃着石榴籽。 李丽质指挥着弟弟妹妹收拾甘露殿,两个月不来,甘露殿内其实还是很干净的,也不知道这些孩子打扫这里是为了什么。 不多时,这个甘露殿显得整齐又空旷了许多,还有不少杂物被堆放在殿外的箩筐中,等收拾好之后,孩子们就会将箩筐中的东西全部带走。 李世民叹道:“张大安是一个纯良的孩子。” 李承乾将石榴籽全部放在一块白布上,而后用白布包裹着籽,丢入一旁的小桶中,就当是垃圾桶了,再将眼前的桌子擦干净。 而后,喝下一口茶水,道:“父皇,授人以渔才是最该弥补的亏欠。” 李世民低声道:“你可知当年道祖所言,天地君亲师?” 李承乾反问道:“儿臣看书时,还见卫鞅说过,掌握智识者往往就能掌握权力,这话也没错吧。” 李世民微微颔首。 李承乾接着道:“既然如此,张大安能够为社稷出力,那么他是不是跟随孤,成为东宫的洗马伴读也就不重要了,儿臣培养张大安的智识,这并不冲突。” 李世民闭着眼,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 “儿臣先回去了。” 听到儿子离去的脚步声传来,李世民才睁开眼,眼前一群孩子也跟着离开了。 李治从父皇的桌边拿过余下两只石榴,快步走出了甘露殿。 李世民坐在椅子上,心中多了一些不解,而后面色稍稍有了些许不悦,拿着茶碗的手力道更重了几分。 甘露殿内很安静,一旁的书架比以往都空旷了不少。 李承乾一路走向东宫,身后跟着一群弟弟妹妹。 其实这个家还是挺好的。 真要说一个强大的王朝会崩塌,那么这个崩塌的苗头多半也和自我内耗有关。 若只顾内斗,而不知扩张,若只顾眼前利益,而不知长远打算。 排除异己,导致不能齐心协力。 很多简单的问题一旦变得复杂,一切都只会变得更乱。 也不知所谓天地亲君师,还是什么智识者掌权。 想要当一个皇帝,从皇帝这个职业的必要职业素养来说,要将这些当作彪炳。 可若是当作彪炳时,又因此模糊了自己的本性,那就会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 因此,很多写圣贤典籍的人都是老油子,圣贤还不是那一批用知识改变了命运的人。 在李承乾的思想观念中,只会辩证地看待这些知识与论述。 也仅仅只是没有其他人那样的盲从而已,仅此而已。 回到东宫之后,李渊抚须看着这群孩子带来的东西,好奇道:“怎么?你们这群小子造反了?” 李治连忙道:“爷爷,孙儿可没有造反。” 李渊错愕一笑,又道:“那这……为何将你们父皇的甘露殿洗劫了。” 李慎上前解释道:“是父皇不要的,我们就拿来了,拿的时候父皇没说不准拿,就是父皇不要的东西。” 李渊见到了一块上好的玉石,欲言又止。 李丽质拉着爷爷的手走到一旁,解释道:“这两月,弟弟妹妹在太液池,也总是在父皇母后的身边,是这两月父皇与母后实在是烦透了弟弟妹妹。” 李渊叹道:“也就爷爷能够照看伱们了。” 李丽质轻笑道:“只要弟弟妹妹们能够回东宫,父皇殿内的东西拿走了也无妨。” 李渊笑着,笑得很开心,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儿子被这些小子给制服了,半辈子意气风发的儿子,也有现在这一天。 李丽质扶着爷爷坐入崇文殿内,给爷爷倒上一碗酒水道:“而且今天还要给稚奴与慎弟准备房间。” 李渊笑着摆手道:“你也去忙吧。” 李丽质给爷爷倒好酒水,便离开了。 独坐在崇文殿内,李渊面带笑容喝着葡萄酿,以前的丽质还是那么小小一个孩子,现在的丽质看起来比以往更像是个从容大方的持家长姐。 孩子们长大,好像只是在一夕之间的事。 李渊想着以前的时光,感慨现在她们都长大了,而自己也老得更快了。 李承乾走入东宫中,听到了菜放在油锅上的滋滋声,猪油炒黄菜的香味就从一旁的厨房中传出来。 小福从厨房中探出头来,道:“再有半个时辰就可以用饭了。” 李治抱怨道:“小福,你是不是炒菜又忘记把饭煮上了,怎么还要半个时辰!” 东阳瞪了他一眼,道:“有你吃的,又饿不着你。” 李治委屈着道:“弟弟饿了。” 东阳道:“那就饿着。” “啊……”李治痛苦地挠了挠头,看看四下,找到了一些萝卜丝,先吃着萝卜丝垫肚子。 尽管,李治满腹抱怨,可他还是只能等着小福将饭菜做好,东宫的兄弟姐妹最是喜欢小福的饭菜。 每天除了期盼听课结束之后的快乐时光,那就是等待吃饭的时辰。 李承乾一路走向寝殿。 宁儿跟在一旁一边道:“殿下,京兆府命人送来不少奏章,早晨就送到了。” 李承乾脱去鞋子,赤脚走在冰凉的地面上,觉得舒服了很多。 地面传来的凉意,也能让精神更振奋一些。 等太子殿下坐好,宁儿递上笔墨,再倒上一碗热水,将殿外的炉子点好,随时给太子殿下倒上一碗热茶。 李承乾看着京兆府的账册,今年卖葡萄所赚来的账目都还没有入朝中的库房中。 其一是京兆府收缴而来的市税,这些钱都要用来建设关中各县各地的作坊,这件事要不少银钱的。 今年的建设重心在渭南县,也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县。 有了泾阳与渭北两县的成功典范,京兆府的步子并不大,而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往前走。 虽说可以一呼百应,倘若真的迈大了步子,关中十二县一起动工,难免会出现各种问题。 一来是现在的京兆府班底还是一个小班底,人才需要慢慢挑选的同时,需要有足够的结实的班底,与拥有足够能力的人。因此,现在的关中小规模经济出现的效益第一年,京兆府已赚取了足够的赋税,还是需要精打细算的。 说来说去,还是回到了那个问题,并不是因你位高权重,人们才会听你的,而是因你有能力带给他们更好的生活,这些人才会听你的。 所以,即便是朝中对自己这位太子的行事之严苛,常常颇有微词。 可这种规矩,必须要持之以恒。 关中就像是一个需要小心翼翼捧起来的小窝,这个小窝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点缀。 各县的县官难道就不应该战战兢兢,恪尽职守吗? 李承乾在名册上写下了两个名字,而后拿出老师的印信,将两个县官的名字写在了罢免的名册上。 朝中正在休沐,太子监理朝政,房相用来批阅文书的印信自然而然就到了房相的弟子,监理朝政的太子手里。 而后翻看着其余的文书,其中还有凉州送来的军报,吐蕃将游荡在吐谷浑地界的兵马撤走了,松赞干布似乎将各地的兵马全部收拢了起来。 并且当初来唐的吐蕃使者,桑布扎也回到了吐蕃,去了禄东赞身边。 桑布扎离开长安之后,又去了一趟泥婆罗。 让松赞干布迎娶了泥婆罗的公主,从此吐蕃与泥婆罗修好。 宁儿注意到太子殿下的神色多了几分冷峻。 李承乾继续往下看去,松赞干布迁都逻些之后,大力发展屯田,也不知道吐蕃的屯田之策是怎么样的。 对牧民来说反而是累赘吧 桑布扎此番来唐做了很多事,回到吐蕃之后桑布扎又向松赞干布递交了改制之策,其中就有将官吏品阶进行调整,他们用一种章饰的颜色来划分品阶。 赋税,刑罚,礼仪,在大相禄东赞的名下,还设置了小相。 改进了兵制,桑布扎甚至利用均田制的方略,广开田亩,将一些王田分给了更穷苦的吐蕃牧民。 松赞干布对吐蕃的统治力更强了,甚至得到了吐蕃牧民的民心,成了一个被歌功颂德的藏王。 照理说这样的藏王应该是歌功颂德的,他的年纪与自己这个东宫太子的年纪相仿。 这更是令人咋舌。 李承乾为松赞干布这等人物,表示惋惜,既生瑜何生亮呀。 大唐在发展的这三五年间,眼下同时间的吐蕃也在积蓄实力。 宁儿适时递上一把圆扇。 李承乾很自然地伸手接过。 宁儿只要站在太子殿下边上,就能时刻知道殿下眼前最需要什么。 而李承乾也习惯了这种默契,只要宁儿在身边,不论需要什么,伸手就能拿到。 摇着手中的圆扇,李承乾笑着暗想,希望松赞干布这个天选之人,他千万不要想着与大唐开战吧。 李丽质快步走入殿内,道:“皇兄可以用饭了。”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军报,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道:“你们究竟从父皇的那里拿了多少东西。” 李丽质双手背负,道:“又没有将父皇的甘露殿搬空。” “呵呵呵……原来你们还想将父皇的甘露殿搬空啊。” “爷爷还以为我们造反了呢。”李丽质快步走到饭桌边,洗手之后,这才坐好。 弟弟妹妹早就洗了手,拿着筷子已吃了起来。 东宫平静了两月又恢复了热闹的景色。 李治吃着饭,端着碗,他抬头道:“皇兄,弟弟也可以与小兕子一起拜师李淳风道长吗?” “李淳风道长只收明达一人做弟子。” 姐姐的话语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浇灭了他心中的期盼。 李承乾吩咐道:“东宫给你们两兄弟准备了房间,往后你们的房间要自己打理。” 李丽质道:“要是打理不好,就不用住了。” “喏。”李治与李慎齐齐点头,面对皇兄与姐姐的话,丝毫不敢反驳。 饭后,这两个孩子还是很热情的。 李丽质虽说对弟弟妹妹很严厉,可该有照顾也不会少,她与东阳一起给李治与李慎准备好被褥与生活用具。 其实他们的生活用具很简单,三两件换洗的衣服,两张床,两张桌子与凳子,一个洗漱用的脸盆牙刷,以及鞋子。 眼下也只有这些。 李丽质沉着脸道:“稚奴,你要是敢将鸭子带到东宫来养,就等着吃鸭肉吧。” 李治神色惊恐,点头如捣蒜。 “还有你。”李丽质看着弟弟李慎道:“你们的房间内除了必要的用具与书籍,其余的一概不能带入自己的房间,要是胆敢带一样玩具进自己的房间,东宫从此就会少一样玩具。” 李慎站在李治身边,缓缓点头。 正如他们畅想的美好生活,本来有了自己的房间,很高兴。 姐姐像是早就知道了他们心里所想,开口便将他们心中原本的打算,全部给否定,并且立下了规矩。 李丽质道:“好了,住进去吧。” 李治与李慎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兄弟俩是住在同一间的,而且这间殿宇是皇兄在朝中休沐期间,在太液池避暑的时候修缮出来的。 关中的白露时节,还在下着雨水。 等几位姐姐离开之后,李治与李慎两人坐在屋檐下,良久无言。 其实自皇后让韦妃不再抚养李慎之后,李慎除了偶尔去见母妃,多数时间都在东宫,在这里学习,在这里玩闹。 他的童年记忆也大多都在这处东宫中,以及他在东宫学到了各种知识。 李治道:“你好久没有写日记了。” 李慎道:“慎时常去看望母妃,将东宫的事与母妃说过就好了,母妃说不用写日记了。” “唉,它为什么还不下蛋呢?” 李治抱怨了一句。 李慎看着属于自己与皇兄的房间很高兴的,双手趁着下巴,脑袋时不时摆动两下。 “皇兄,慎终于可以用空闲来画各种图纸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喜欢与人交谈 李治道:“你总是画一些线条,很无趣,很乏味。” 李慎解释道:“皇兄有所不知,任何的建筑都可以用线条画出来,而且不同的地势造出来的建筑都不同。” 想到慎弟还有他擅长的事,他对图形的记忆力十分了得。 李治抬头看着漫天的雨水,他现在觉得在兄弟姐妹们面前,他是最平庸的那一个。 他低声道:“你一定会拜阎大匠为师吧?” 李慎摇头道:“姐姐拿着慎的图纸去问过阎大匠,阎大匠说慎的学识不合适,用在何处还需要斟酌,或许是一门更新的学识。” “不过我们的皇兄说过,哪怕我们将来会错过别人看到过的美好风景,但我们现在的坚持与努力,待到将来会是我们最宝贵的回忆。” 李治越听越失落。 不论哪个方面,李治都觉得自己很平庸。 东阳皇姐拜了孙神医为师,小兕子有袁道长教导,长姐是太子李承乾的首席弟子,所学习的各种领域的学识,比东宫任何一个孩子都要多。 现在的东宫孩子,随着年岁的增长缓缓表现出了一些才能。 安静的东宫前殿内,李承乾正在给李丽质讲述着劳动过程中,如何递增价值的过程。 宁儿坐在一旁记录着。 李丽质听得很专心,一边提笔做笔记,她低声道:“皇兄,现在的关中就处于积累与扩大再生产的阶段吗?” “还说不上再生产的阶段,勉强可以小范围地积累阶段吧,而且现在关中的生产力依旧是不够的。” 李丽质低头记下来了这些话。 等这堂课结束,李承乾看了一眼宁儿的记录,确认了一遍记录无误之后,道:“让人交给父皇吧。” “喏。” 宁儿脚步走到殿外,招手唤来一个宫女,命她将文章交给甘露殿的陛下。 孩子们不在身边闹腾了,李世民舒坦地躺在榻上,打算接下来的整整一天就这么度过。 对这位皇帝来说,如今最舒服的时刻,便是眼下的安静。 十分珍惜现在的每时每刻,因明日开朝之后,就会有一大堆事涌来。 一张纸放在桌上,太监禀报道:“陛下,这是东宫送来的文章。” 李世民颔首示意,依旧闭着眼。 看陛下没有心思看这篇文章,太监就退到了一旁,将水壶放在殿外的泥炉上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本来心中是很宁静的,也很恬静舒适的,这种感觉很好。 东宫的文章……东宫文章…… 一种怪异的声音,在心中的深处不断传来。 而后这种声音越来越急躁。 为什么这个太监偏偏要将东宫文章四个字说出来。 太监也注意到侧躺在榻上的陛下,陛下的呼吸沉重了几分,他连忙退后几步,先与陛下保持一段距离。 李世民稍稍睁开眼,目光落在了放在桌上的那张纸上。 忽然有风从窗外吹来,吹起了这张纸,而后落在了桌下。 李世民又舒坦地闭上眼,舒适又一次占据了心中的主导权。 可片刻之后,那个太监忽然将地上的纸张捡起来,放回了桌上,甚至还用镇纸压住了。 这一次不论风怎么吹,都不能将这张纸吹到桌下。 终于,李世民长出一口气,从榻上坐起来,坐到了书桌边,拿起这张纸看着。 三个太监分工合作,一人拿来了水壶,一人往茶碗中放了许多茶叶,茶水泡好之后,第三个太监将茶碗放在了陛下的桌边。 之所以放这么多茶叶,是因为陛下这个时候最需要浓茶。 每每陛下看东宫的文章,就是最费茶的时候。 无它,就是看东宫的文章最费茶。 李世民看着这篇文章,拿起茶碗喝下一口热茶,反复一次次阅读。 今年关中的雨水落得很柔和,没有去年那样猛烈。 许敬宗穿着一身蓝色的圆领衣袍,他的衣袍上绣着一些暗,这件圆领衣袍上的三章纹彰显着他现在的朝中地位,这是从四品官。 只比四品官的京兆府尹弱一级。 站在屋檐下的许敬宗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低声道:“去年这个时候,下官还在渭河修建河堤。” 李道宗站在一旁,看着街道上往来的长安坊民,笑道:“三年不得升迁,过了今年就还剩下一年。” 许敬宗笑道:“哪怕是一直就只能当个京兆府少尹,下官也心满意足了。” 李道宗的京兆府尹的位置是当今陛下给的,许敬宗深知这种差距。 京兆府尹的位置岂是这么轻易可以得到的,必须是陛下极为信重的人。 这种差距感是无力的,也是不可逾越的。 看着李道宗又走入雨中,许敬宗看向地面的积水,又回头看了看京兆府内忙碌的众人。 他又走回了官衙内。 狄知逊问道:“许少尹是时候下值了。” 许敬宗吩咐道:“准备马匹,出城一趟。” “喏。”有小吏连忙去办事。 狄知逊好奇道:“许少尹就不回家吗?” 许敬宗抚着下巴的短须,低声道:“关中每一场秋雨都不能掉以轻心,这些天老夫都会住在渭水边上,来几人与老夫一起去。” “喏。” 许敬宗又走出了京兆府,出了城之后,带着几个人一路朝着泾河的上游而去。 关中进入十月的时候,秋风飒飒,已看不到什么绿叶了。 郭骆驼与颜勤礼这些天一直渭南县,这两月几乎没有回过京兆府,也没有人过来询问。 颜勤礼接手了整个渭南县作坊建设事宜,许少尹要在京兆府进行调度,而现在正是关中汛期,许少尹亲赴上游,主持河道修缮事宜。所以颜勤礼一个月不回京兆府当值,也没有人来过问。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现象,照理说现在京兆府登册在案的官吏有三十五人,而外围能够任用的人手足足有两百余人。 其中不乏是去年科举落第后的失意学子,这些年轻的学子在京兆府编制仅仅只是编撰,而且是挂在崇文馆名下。 如果大家都在京兆府,京兆府根本挤不下这么多人,大多数时候九成的人手都在外面做事。 在京兆府内的,除了京兆府尹与京兆府少尹,基本上没什么人。 这些人算是在京兆府要了一份工作,京兆府每个月都会给她们例钱,而且这些人的吃住都在京兆府。 解决了远道而来又家境贫寒的科举落第生的生计。 也为了京兆府补充了人手。 其实这些人的学识不差,能力亦是不错,京兆府吸纳之后,就加入了关中建设的工作之中。 最先接触关中的治理方略,平时经常走动在关中各县,往后办事能力出众也有正式的官职,就眼下不愁吃住,还有不错的工钱,他们已很满足了。 若等来年再开科举,即便是他们又一次落榜了,以他们的经验积累,京兆府还会继续任用他们。 如今在渭南县,颜勤礼身边的十余个就是这些人。 郭骆驼看着树上的硕果累累,又低头看了看根系,拿起一捧土,细细闻了闻,他低声道:“枣子长得很好,入冬之前就可以采摘了。” 眼前有三座作坊,一个个陶壶从其中一个作坊烧制出来。 渭北嗮出了酱油,装酱油的壶就从渭南县出,渭北与需要大量的陶壶,用来装葡萄酿与酱油。 渭南与渭北就成了上下两个产业链,双方相互互补。 而这个大订单也只有人口足够,劳动力足够的渭南可以接手,两地距离也足够近。 制陶壶的老工匠是从长安请来的,他亲自检查每一个烧制出来的陶壶好坏,浸入水中如果有气泡冒出来,则是残次品。 一个个完好的陶壶装车之后,就要送去渭北。 铜钱也在这一次次的货运中,开始流动起来。 这即是再生产,需求与供给是相互的,酱油此物作为一种蘸料,等它一进入长安之后,必定也会风靡。 颜勤礼在册子上记录这里的情形,在这里劳作的人多是妇女。 看了这里的情况,颜勤礼与郭骆驼又去另一处,冬枣,柿子,石榴,大葱…… 今年夏天的时候,郭骆驼在这里种了一些胡椒的幼苗,如今这胡椒已经长了起来,半人高的胡椒树上结着一些褐色的果实。 郭骆驼沉默无言地摘下几颗胡椒,在手中搓开皮之后,放入口中仔细品尝着,也不说话,只是暗暗点头。 颜勤礼将书卷夹在臂下,也摘了一些胡椒仔细闻了闻,放入口中仔细品尝着有些麻而辛的味道。 郭骆驼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颜勤礼几步跟上道:“当关中种出葡萄的时候,西域的葡萄就不值钱了,要是关中能够种出此物,西域的胡椒……” 正是用午饭的时候,郭骆驼先是没有回话,而是从一旁的人家要了两碗面条,又让人烧了一些猪油。 郭骆驼给了人家几枚铜钱。 这里的县民都知道这几个官都是给县里做事,也没要钱,反而是拿出来家里的腊肉来招待。 郭骆驼将胡椒撒在了面条上,然后撒下一片油,胡椒在热油下发出了辛辣的气味。 坐下之后,郭骆驼便端着碗吃了起来。 颜勤礼与这个沉默的郭寺卿一起共事,有些不适应。 早就听上官仪与许敬宗说过,郭寺卿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没想到会是这么的沉默。 见郭寺卿将一碗撒了胡椒,又泼了油的面条递来。 颜勤礼接过碗筷,捞起面条吃了一口气,蹙眉尝着味道,低声道:“听说东宫将胡椒与盐碾碎之后,做成了椒盐,我们这么吃是不是不合适?” “没有不合适的,以后关中不会缺少胡椒了。” 闻言,颜勤礼被胡椒呛得咳嗽起来。 郭骆驼又道:“其实这是胡椒也不是胡椒,我在书卷中看到过一种岭南香料,而后在蜀中的客商口中也听说了这个东西的传闻,其名蜀椒,但这蜀椒与以前的秦椒有不同,蜀椒对水土的适应更好。” “这都得益于与关中来往的客商交流,其实我是喜欢与人说话的,这可以让我知道中原各地的作物的变化。” 你是喜欢与人说话的? 颜勤礼用力扒拉了几口面条,他说的与人说话,多半不会是一些不必要的话。 郭骆驼继续道:“我用胡椒与蜀椒对比之后,将它们培植起来,我不仅仅要看农事相关的书卷,其实很多药用文章与典籍,也给了很多启发。” 颜勤礼听得一知半解。 “颜书令,在去年中原各地来关中往来货物之后,去年便拜托了各路商客,以每人一块香皂为条件,询问到了这种椒的来由,其实它应该叫椒,这是来自一个很遥远地方的故事。” 颜勤礼吃着面条,痛快地吃了一碗面,点头道:“椒!” 郭骆驼又道:“今年那些人又来长安买肥皂了,想请京兆府给他们每人一块香皂,不用给钱是送的。” 颜勤礼吃了面,可能是椒的缘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应该的,关中有了此物,这是大好事。” 郭骆驼道:“不着急,以后的这片地会种上很多椒,不仅仅是渭南,蓝田,三原,咸阳县都可以种上此物。” 颜勤礼作揖行礼道:“郭寺卿有劳了。” 郭骆驼又道:“其实这都是太子殿下给我的思路,让我多从药经中找一些思路,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种地与药经也有关系,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这一顿面条对颜勤礼来说是讶异的,他低声道:“郭寺卿?” 郭骆驼道:“伱说。” “以后你种下了什么能否提前给京兆府说一声,以免我们不知准备仓促。” “嗯?”郭骆驼迟疑道:“我明明与许敬宗说过,难道他没有与你们说?” 颜勤礼面对这个并不好相处的郭寺卿,又讶异了,“啊?” “嗯。”郭骆驼颔首道:“那就与我无关了,是许敬宗没有与你们说。” 颜勤礼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中好奇怎么这个郭寺卿吃了椒不流汗。 郭骆驼又低声道:“嗯,许敬宗多半是忘了。” 回血回状态中……先睡。 状态好了会加更的,恩恩。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老师家事 今年这场秋雨让关中湿漉漉的,雨水不断从屋檐落下,雨势倒是不大,可饶是这样的连绵雨水,让关中河道的水位也上升了许多。 渭南县新起了三座作坊,京兆府在这一县去了不少本钱。 这些本钱都是要收回来的。 等颜勤礼与郭骆驼说完话,裴行俭这才带着人又去盯着另一个作坊,那是一个纸张与木料的回收作坊,用来将废纸与废木料收拢起来。 本来这些东西在长安还是值点钱的,可渭南县想要让它变得更值钱,他们要做一种不一样的纸板。 裴行俭拿起一块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的朽木,低声道:“如果它不能为我们所用,那就真的是浪费了。” 颜勤礼询问道:“泾阳派来的工匠还好用吗?” 裴行俭留着黑色的胡子,因为正是少年弱冠的年纪,这些胡子密且软,他走在秋雨中路过枣树林。 一个孩子用脏兮兮的手捧着几颗冬枣。 渭南县的冬枣很大,相比关中别的地方要更大。 裴行俭尝了一颗枣,笑道:“还是渭南的枣更甜一些。” 那孩子又跑到正在摘枣的爹娘身边。 孩子娘道:“裴县令很忙的,你不要打扰他。” 孩子爹叹道:“以前的县官哪里会在县里走动这么久,现在的县官都不一样了。” 说着话,孩子爹给自己的孩子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现在的县官确实与以前不同了,想要改造一个人的观念是很难的。 东宫太子不喜与人讲道理,更不喜扬汤止沸的方式。 与其说教或等着一个人的观念改变,不如直接换个更合适并且理念一致的人,现在的京兆府不缺这种人。 这个秋天又罢免了两个县官,被罢免的县官很快就会有人顶替上,面对皇帝给太子的特权,他们脱去了官衣之后,除了自认倒霉别无他法。 太子是一个贤明的储君,皇帝极其信任。 京兆府的功绩就在那里,那是扎扎实实压在各县头上了。 裴行俭走到一处水渠,问向正朝着自己来过的郭骆驼,道:“肥皂水也能够用来灌溉吗?” 郭骆驼躬身身子也看着水渠,低声道:“本来是不可以的,加一些东西之后就可以了。” 有时裴行俭实在是不明白郭骆驼心中所想,就算是问了,也会说一些听不懂的话。 很多时候,裴行俭也就不再过问了。 有时,裴行俭也会自寻苦恼地扪心自问,问他干嘛呢? 秋雨笼罩下的长安,一切都显得静谧了许多,只有沙沙雨水不绝于耳。 人到了雨天的时候,总会慵懒一些。 关中太平,一切向好向上,这是多么美好的事业。 李道宗独自一人坐在京兆府的官衙内,因这里也没别人,只有自己了。 诸位都出去忙了,想来也挺好的,这里清净安宁。 他抬头看向挂在一旁的关中地图,现在许敬宗多半还在泾河看着秋汛,有这么一个能做事的下属,总是令人心里踏实的。 李道宗眼前放着一卷卷宗,心想着他们都这么劳苦工作,“某家乃京兆府尹,岂能怠慢。” 心中建设了一番,他提笔而起,正欲书写,忽听到门前的小吏说了三两句话。 抬头看去,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着衙内走来。 等人走到面前,李道宗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眼前的卷宗,低声道:“知节,你来这里作甚?” 程咬金瞅着一本正经坐着的人,又凑近了几分端详着。 “快说。” 李道宗的语气重了几分。 程咬金懒散地道:“有几个将领回长安了,岭南来的那个冯盎说要在平康坊摆宴。” “与老夫何干。”李道宗还是一脸的严肃。 “谁不知道你江夏郡王在京兆府除了呆坐与睡觉,还能做什么?” “何人造谣老夫!”李道宗又抬起了脸,正色道:“关中要图治图富强,老夫从未有过懈怠。” 程咬金从一旁的锅中捞起一个茶叶蛋,干脆坐在了一旁,剥着蛋壳,道:“去不去随伱。” “哼。”李道宗冷哼一声继续提笔而起。 京兆府内,安静了片刻。 “对了!”忽然程咬金一拍大腿。 “怎了?”李道宗侧目看向他,神色多有几分不悦。 “听说今天房玄龄也要去,还有葡萄酿喝。”程咬金三两口将手中的茶叶蛋吃完,起身提了提裤腰带,走了两步,他的靴子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慢着!”李道宗叫住这个就要离开的程咬金,道:“房玄龄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某家怎知,听说冯盎还带了很多岭南的瓜果。” 李道宗愣神片刻,眼前的卷宗上还未落下一个字,只留了一撇,捺还未写完,他迅速站起身道:“房玄龄能去平康坊?当真是少见,他都能去,某家自然要去会会,岂有此理。” 言罢,两人齐齐走出了京兆府。 门前的小吏满脸笑容地向眼前两位行礼。 前脚刚走出京兆府,李道宗又面色严肃道:“今天是因房玄龄,某家这才去平康坊的,以后万万不可再来打扰某家的公事。” 程咬金不耐道:“快点吧。” 两人的脚步快了不少,从京兆府一路走到平康坊,秋雨淅淅沥沥的日子,长安城依旧很热闹。 冯盎向来是个恣意洒脱的人,一到长安城就摆宴,宴请当年的各路豪杰与英雄好汉。 而冯盎其人在武德年间接受了李靖的檄文后,归顺了大唐。 换一种说法就是冯盎不想和李靖硬打,硬打的话指不定要死多少人。 归顺大唐之后,又有人状告冯盎谋反,毕竟冯盎盘踞岭南,岭南八州之地,地界纵横二千里。 他带着岭南八州之地一起归顺大唐,依旧有人猜忌。 后来也因陛下登基之后,在这位李家二郎皇帝陛下的个人魅力下,冯盎归顺,也不再有人猜忌了。 还有传闻冯盎七箭平定了岭南,深得陛下夸赞。 而现在冯盎从荆州回来,便摆了宴席,与诸位当年豪杰共饮。 平康坊的一处酒楼内,觥筹交错,朝中各部将领来了大半。 李道宗走入其中便从一旁摘了一只香蕉吃着,目光看着在人群中的房玄龄。 少见房玄龄其人能够来平康坊走动,而且还能与众人饮酒。 在酒楼的桌上放满了岭南送来的水果,这些水果散发的香味令人陶醉。 难道说房玄龄出来喝酒,他的悍妻就不管? 正想着,忽听到一声大喝。大喝之声来自一个妇人,众人纷纷一顿,看向酒楼外那个提着棍子的妇人。 李道宗支支吾吾道:“房……房夫人?” 众人还未出声,看到这妇人迈着矫健的步伐提着房玄龄就往酒楼外走去。 直到不见了人影,酒楼内还未有人出声。 程咬金喃喃道:“此地数十位将领,却也临危不惧,从中拎着一人,全身而退……房夫人真女中豪杰也。” 程咬金的赞叹声,带着一些对房玄龄的同情。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继续喝酒,继续吃水果。 热情好客的冯盎请众人接着喝酒吃水果。 大将军冯盎回朝,东宫也收到了一批水果,本来这些水果是给父皇的,父皇又让人将水果送到了东宫。 “皇兄,太液池能不能多养几只鸭子?” “不能。”李承乾坐在屋檐下,看着书当即拒绝,又道:“一只鸭子就够烦人了。” 李治双手抓着一旁的门框委屈道:“就因为只有它一只鸭子,它才不下蛋的。” “这与它下不下蛋没有关系,等鸭子成了烤鸭,你依旧会吃得很开怀的。” 皇兄的一席话,又给了李治一次沉重的打击。 他面色痛苦地摇着门板,委屈道:“皇兄!” 刚从立政殿回来的宁儿脚步匆匆来到屋檐下,她站定后低声道:“太子殿下,陛下今天要设宴招待群臣。” 李承乾依旧翻看着书,深吸一口气道:“知道了。” “这一次还是皇后主持的宴席,还要大将军带上各家的家眷,皇后命太子殿下去一趟房相府上,去请房相。” 李承乾抬眼看着此刻的雨景,又道:“东宫还有什么能送人的吗?” 宁儿疑惑道:“太子殿下想要送什么?” “太贵重的肯定不好,让小福准备一壶酱油,再拿一块酱牛肉。” “喏。”宁儿刚要走,又叮嘱道:“殿下换身衣服,此番宴席殿下也要在的。” “嗯。” 李承乾无视了李治苦苦求饶的眼神,在寝殿内换了一身衣服,再出来的时候,李治还是那个神情。 “稚奴,现在那只鸭还太小,还不肥,孤不会去杀它的,希望它少吃点。” 李治无力地低垂着脑袋。 走到前殿,小福已准备好了一壶酱油与一大块酱牛肉,将它们装入一个食盒中,递给太子殿下。 李承乾一手提着伞,一手提着食盒快步走出了东宫。 等皇兄走了,李慎这才溜出来,他小声道:“放心,我们皇兄不会轻易杀了那只鸭子的,都是吓唬我们的。” 李治颓废地坐下来,从一旁的桌上拿下一个橘子,也递给李慎一个。 东阳见状,手拿着药经,吩咐道:“少吃点,吃多了上火。” 李治嘴里嚼着橘子,应声,“嗯。” 走出东宫的时候,李承乾见到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很忙碌。 一直走到承天门,见到了李绩大将军。 “薛万备呢?” 李绩跟在一旁回道:“万备下值了,而且家中还有事。” 李承乾踩着湿漉漉的地面,走在皇城内,父皇结束了休沐之后,这皇城内又恢复了忙碌的模样。 相比于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更喜欢父皇休沐时的皇城模样。 现在父皇一回来,总觉得一切都繁忙且乱糟糟的。 老师的家就在东市边上,靠近朱雀大街的位置。 来老师家到府前,大门正紧闭着。 李绩上前拍响大门。 李承乾提着手中的食盒也上前一步,走到屋檐下。 开门的是个年轻人,正是老师的儿子房遗直,当初在兴庆殿宴请时见过。 看着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他恭敬行礼道:“太子殿下,见过大将军。” 李承乾询问道:“老师可在?” “家父在的。”房遗直往自家院内看了看。 忽听到院内又传来一声女子的怒喝,还有一些碗筷打砸的动静。 房遗直面露愧色,连忙又道:“眼下实在是……唉!殿下稍等。” 他将门半掩,脚步匆匆走回了院子。 李承乾站在门外,有些无所适从。 见太子殿下看来,李绩低声道:“今日听说房相去平康坊赴宴,还是陛下让房相去的。” 李承乾疑惑,小声询问道:“父皇为何……” “这……”李绩低声道:“朝中皆知房相家中悍妻如此,陛下与房相向来是莫逆之交,便让房相莫惧家中妻子,让房相去赴宴,末将今日午时就听说这件事。” 院内又传来了脚步踩水的声音,这秋雨下得地面上都湿漉漉的。 房遗直笑着敞开家门,行礼道:“让太子殿下见笑了,请进。” 李承乾迈步走入院子,老师的宅邸很宽敞,再怎么说也是当朝实际意义上的宰相的府邸。 老师正坐在屋内,一个妇人笑脸盈盈出门相迎,她行礼道:“不知是太子殿下要来,这也没准备,让殿下见笑了。” 一旁还有奴婢正在扫着地上碎成片的碗与零散的筷子。 李承乾也行礼道:“见过师母,母后有命请老师一家去宫中赴宴。” 房夫人面带笑容又道:“还劳烦太子殿下走一趟,实在是……” “无妨,弟子也该来看看的。”李承乾礼貌地递上一个食盒,解释道:“这是东宫自己的酱油与酱牛肉,师母平日里可以尝尝。” 房夫人的年龄与母后相当,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裳。 “谢太子殿下。”房夫人笑着接过食盒,也没有推拒。 李承乾侧目看去,见房遗直还一脸愧色地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房夫人又道:“听玄龄说是陛下让他去平康坊,当今陛下是何等人物,怎会让玄龄去那种地方,肯定是不是的。” “师母说的是。”李承乾回着话,不得不说房夫人即便是面带笑容,这笑容底下藏着的气势,也是令人凛然。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胆识与气魄 李承乾看向还坐在堂内的老师,现在的老师正端坐着,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碗沉默不语,似在数碗中的茶叶有多少。 见师母走向了后院,李承乾松了一口气,感觉身边的压力顿时不见了,他快步走上前道:“师母的威名早有耳闻。” 房玄龄叹息一声,神色不振。 其实父皇的本意是好的,也是从当年乱世走出来的莫逆兄弟,只说手足兄弟之间,希望自己的朋友不要惧怕妻子,鼓起勇气去一趟平康芳,再说一些如何如何震慑妻子的话。 当主观想法太过的时候,就会忘了客观的事实。 想法是好的,但要从客观事实考虑才好。 李承乾咳了咳嗓子又道:“老师,近来京兆府了许多银钱,等着入冬之后等几桩大交易安排好之后,再将所有市税一起入账。” 房玄龄低声道:“殿下自行安排就好。” “嗷……” 李承乾又觉得当下氛围说这些话,确实不合适。 眼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房夫人又走到了前院,看样子也准备好去赴宴了。 这才言道:“老师,我们先去宫中赴宴。” 房玄龄缓缓点头,接过一旁夫人递来外衣穿上。 期间,师母始终是带着笑容。 老师则是低着脸,面色多少有几分颓废。 师母又十分温和地说着,“太子面前,也不要这般郁郁不言。” 房玄龄叹道:“老夫是在忧心……忧心国事。” 李承乾揣着手与房遗直走在前头,一路走低声问道:“房兄,老师他没事吧?” 房遗直道:“无碍的。” 李承乾暗暗点头,领着老师一家走过朱雀大街,一路进入了朱雀门。 此刻皇城内点起了不少灯笼,走向承天门入宫还有不少当朝的勋贵国公,众人也带着各家的家眷。 太子走在皇城内,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许多家眷中的女子纷纷打量这位太子。 只听说太子时常会去各县巡视,可鲜有在人前露面,尤其是别人家的家眷面前。 这让许多人家的家中女眷,一年有一次能够见到当朝太子都算不错了。 太子殿下长得高大,肩膀开阔,走路时的形体笔直,要说瘦也算不上,如年轻时的陛下一样。 与陛下年轻时相比,这位太子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温和。 这是长孙皇后的嫡长子,太子明亮的眼神与皇后一模一样。 有女眷家中养着闺中还未出嫁的女子的妇人,她们便会多看两眼。 如今唐人的民风是开放彪悍的,即便是太子回头看去,这些妇人也不避讳,纷纷行礼。 老师与师母一路上无言,脚步也走得并不快。 就快走到了承天门,李承乾停下脚步,见到舅舅,便让老师一家先入宫。 在承天门下,还有各家勋贵在宫人的指引下纷纷走入。 长孙无忌独自一人前来,先问道:“见过房夫人了?” 李承乾感慨道:“见识了。” “房夫人是女中豪杰,别说朝中诸位将领了,就连陛下见了都要惧她三分。”长孙无忌回忆着往昔,失声一笑道:“都是以前的事了。” “真是父皇让老师去平康坊的吗?” “是啊,确实是陛下吩咐的,好好男儿岂能被女子欺负,就是这么一句话,让房相去了平康坊。” 长孙无忌又道:“可事实呢?正如臣所料,房相还不是被房夫人拎回家,还被痛斥一顿,这件事又传到了陛下的耳中。” 李承乾安静地听着,放慢脚步。 “陛下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很生气,今天的宴席多半另有准备了。” 为手足兄弟仗义出言这也没错,但依旧不能忽视客观条件呀。 兴庆殿外,灯火布置了不少。 老天很给面子,让雨水暂时停歇了。 李承乾与舅舅走在一起,沿途与各路将领与勋贵抛去微笑,只不过几家年轻的子弟,笑容很勉强。 “殿下可知,为何陛下为何要摆宴?” 李承乾道:“是为了庆贺关中丰收?” 长孙无忌摇头,语气平淡地解释,道:“一来确实是为了关中丰收,二来冯盎回长安了,三是不仅仅有冯盎,还有一批将领回长安,都是各地的折冲府回来的,其中就有丘行恭,柴绍父子,郭孝恪他们。” 李承乾想着中原各地布置的折冲府,而这一次回来的将领来看多是一些老将。 这些人或有执掌兵权多年,又或者年事已高。 今晚这一次的宴席,又像是一次兵权的交接,他们要将各地折冲府的兵权交还回来。 思量着就走入了兴庆殿内,坐在这里的人不少,就连殿外都布置了桌子。 宫女太监在殿内殿外走动布置着。 李承乾打量着四周见到了很多生面孔。 长孙无忌领着太子,走到一人面前,解释道:“这位便是镇军大将军,谯国公柴大将军。” 意识到舅舅介绍的人便是柴绍,李承乾忙作揖行礼道:“见过姑丈。” 原本神色憔悴的柴绍听到这话,神色激动,他哆哆嗦嗦行礼道,浑身无力地一手抚着桌子,道:“末将当不起太子殿下一身姑丈。” 人到中年,就已经重病缠身的柴绍又咳嗽了两声,他眼底里有些许湿润,道:“末将愧不……” “好了。”李承乾扶住他,道:“姑丈且坐吧。” 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目光也落在柴绍与太子之间。 太子的姑姑也就是平阳昭公主,平阳公主与柴绍亦是少年夫妻,只是平阳公主早早离开了人世。 大业十三年,柴绍夫妻跟随李渊起兵。 武德年间,跟随秦王平定浅水原一战,大破宋金刚,讨伐了王世充,与秦王一起生擒了窦建德。 武德六年平定河州,征战吐谷浑,武德七年奔袭杜阳谷守住了关中隘口。 贞观三年,柴绍跟随李靖出兵突厥,与李绩,李道宗,薛万彻,五路大军共同攻打颉利。 柴绍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人,他带着颤抖还有些哽咽的嗓音,道:“太子殿下都已长这么高了。” 李承乾点头道:“是呀,侄儿长大了。” 柴绍点头道:“好,长大了。” 长孙无忌站在一旁沉默不言。 自从平阳公主过世之后,这件事便成了柴绍心中的心结,从未纳过继室。 这些年郁郁至今,妻子过世之后,他心中对李家亏欠,无以复加,一度不知如何面对陛下与太上皇。 当太子再唤一声姑丈,令他泪流纵横。 李家还是认他的,还是认他的……看着眼前的太子,柴绍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握着太子的手腕。 李承乾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姑丈,暂且先坐。” 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柴绍这才收回了手,重新坐好。 李承乾又见到传闻中的这位冯盎,对方看起来年纪与预想的还要大。 冯盎笑呵呵道:“末将回关中一路上早有听闻太子威名。” “是吗?大将军听到的威名是如何?” “这……哈哈哈!”冯盎尴尬又不失气度地一笑,朗声道:“那些敢说太子闲话的人都应该扇他们的嘴,岂有此理。” 李承乾又道:“有劳大将军远道而来回长安了。” 冯盎爽朗笑道:“太子殿下万不可这么说。” 眼看兴庆殿的人入座得差不多了,李承乾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李泰与李恪坐在一旁。 三兄弟看着眼前的水果。 李恪拿起一只桃子啃着,道:“皇兄不吃吗?” 李泰吃着一只梨,道:“岭南的水果确实不错。” 李承乾揣着手而坐,在这里的将领中有不少生面孔,注意到有一人独自坐在一旁,也没有人与之交谈,询问道:“那位是谁?” 李恪顺着皇兄的目光看去,解释道:“他是丘行恭,在军中的名声一直不太好,没人愿意与此人来往。” 李承乾微微颔首。 不多时,父皇与母后也到了,一众文武起身行礼。 李世民拿起酒樽道:“朕敬诸位。” 群臣呼道:“大唐万胜!” 酒水饮下,众人再次落下,接着就是来长安的各卫府将领禀报各地的军情。 轮到柴绍的时候,李世民特意让他坐着呈报。 因这些年柴绍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诸位将领都看在眼里。 李承乾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周遭的人议论,这一次柴绍多半会留在长安城养病。 等宫女在殿内一曲舞毕,众人又说起了一些当年的趣事。 李恪小声道:“皇兄,平日里怎么不办宴席?” 李承乾低声回道:“孤平日不善摆宴的。” 话音刚落,吃着梅子的李泰忽然咳了咳,像是被吃梅子噎到了。 宴席上,冯盎十分不长眼地说起了今天上午在平康坊的事,众人纷纷笑着,都看向了房夫人。 今天上午,房夫人当着众将领的面不给丈夫面子,在平康坊拿人。 反倒是房夫人端坐着,闭着眼没有理会这些目光与议论,神色自若。 房玄龄向众人举杯,对今天上午发生的事表达让诸位扫兴的歉意。 李承乾想着家事上,有些不知反躬自省的父皇,还不是时常被母后的一个眼神瞪回去,而后老老实实的。 忽然间,话音在席间而起。 只听房夫人开口道:“听说是陛下旨意让玄龄去了平康坊。” 闻言,李承乾侧目看了看在场的母后,母后神色冷峻了几分。 李世民面对房夫人的质问,反问道:“既然明知是朕的意思,你为何阻挠?” 房玄龄连忙圆场道:“臣去过平康坊了,只是来不及回家,不是抗旨,不是阻挠的。” 听到房相还为自己的夫人讲话,殿内众将领又笑起来。 李世民又道:“朕与玄龄是手足情义,自是看不得他委屈。” 房夫人淡然道:“陛下终究是有些玩闹了,玄龄向来是个自制的人,让一个自制又明礼的臣子去那种地方,这是陛下的为君之道吗?” 听到房夫人敢如此反问当今皇帝,众将领神色凛然又对房夫人多了几分敬佩。 其实在场的众人也都看得出来,这无关君臣,只谈情义。 君臣和睦,互相纵容包庇,一起闯祸这难道不是一段君臣相宜的佳话吗? 房玄龄面色赫赫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长孙皇后也质问道:“陛下,妾身怎未听说这件事。” 房夫人又道:“还请皇后为玄龄主持公道。” 李世民有些下不来台,先是给身边的皇后使了使眼神,再看向房夫人,道:“朕这里有一盏酒!敢问房夫人,可敢饮否?” 殿内很安静,鸦雀无声,这是酒还是要命的鸩酒? 一个宫女端着酒樽缓缓走来。 李承乾瞧着父皇,神色狐疑。 谁知殿内众人还未有人说话,只见房夫人站起身,快步走向一旁的宫女,拿起酒樽,当着众人的面一饮而下。 在场的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房夫人将酒樽倒置,朗声道:“谢陛下赐酒!” 众人纷纷相视无言。 李世民朗声道:“好!房夫人女中豪杰,好气魄,好胆量,往后玄龄家事,朕不再多言。” 而后皇帝的目光扫向众人,言道:“诸位也莫要再拿玄龄家事说笑,否则朕决不轻饶。”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举杯而起。 好汉是敬佩好汉的,豪杰也是佩服豪杰的,何况女中豪杰。 一场闹剧在殿内又平息,众人都是皆大欢喜。 房玄龄抚须不语。 豪迈的唐人,豪迈的老师一家,房夫人也不只在家里横。 众人一笑而过,敬佩之余也不再议论这件事了。 “父皇赐给房夫人的其实是一碗醋。” 听到李泰书的话语。 李恪疑惑道:“当真?” 李泰抬了抬下巴,示意父皇边上的小壶道:“那个宫女事先尝过。” 李恪后知后觉,道:“原来父皇从头到尾都是在试房夫人的胆量。” 李承乾剥着橘子,心说也就李恪后知后觉才明白。 夜深了,殿外的勋贵三三两两离开了。 李泰先一步回去了。 李承乾拍了拍李恪的肩膀,道:“孤就先回去了,明天一早要上朝。” 李恪匆忙之下也拿了几个橘子离开,跟着离开了兴庆殿。 走到殿外的时候,李承乾又见到房遗直,“宴席多半还要半个时辰才会结束。”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识大局 站在殿外的房遗直道:“无妨,在这里多等片刻,担心母亲扶不住醉酒的家父。” 站在房遗直身边,李承乾看着三三两两的人走出皇宫,又道:“房兄可在朝中任职?” “偶尔会在秘书监走动,未有官职。” 两人说着话,兴庆殿又传来了高声的话语,是太监念诵着旨意,“玄龄与朕相宜多年,掌政事从无懈怠,悉心教导东宫太子,今太子及冠,布置京兆府主持关中农事,开辟崇文馆招揽能力干吏,此非太子一人之功,非玄龄不可成,今赐封梁国公,房夫人胆识过人,女中豪杰,循例赐梁国夫人……” 一道旨意念诵完,这场宴席终于结束了。 李承乾看着老师夫妻从殿内出来,行礼道:“老师。” 房玄龄带着几分酒意,低声道:“殿下切莫骄纵,也切莫自傲,殿下还需时刻警醒。” “老师教导,弟子铭记在心。” 房遗直搀扶着醉酒的老师,一步步出了宫。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襟,准备走向东宫,就看到东宫方向有一盏灯笼等在不远处。 走近之后,才知宁儿已等在这里了。 想着今日宴席上发生的种种,李承乾揣着手一路走向东宫,李家这个家很大,大到有些人几年才能见到一次。 就如柴绍大将军,也就是自己的姑丈。 走入东宫时,宁儿注意到灯火下,殿下的神色似乎有心事,也没有多言,默默地准备好洗漱的热水。 李承乾擦了擦一把脸,问道:“孤还没到能够骄傲的时候吧?” 宁儿道:“世间有狂妄自大者,也有沾沾自喜安详自得其乐,可殿下并不是一个会自大的人。” “为何这么说?” 宁儿低声道:“因殿下从未觉得公主殿下们的作业写得好,除了准确就再无其他,由此见得,奴婢觉得殿下不是一个自大的人。” “殿下对待别人是如此,对待自己更是严苛。” 听她说完,李承乾将布巾重新挂在架子上,放下了衣袖,望着能够见到的星星的夜空,笑了笑。 太子的这个笑容与平常不同,怎么笑得有些傻傻的。 宁儿多看了一眼太子的笑容,又觉得太子殿下能有这种笑容,说明平时严于律己的殿下,内心里还藏着纯真。 翌日,早晨,今天来早朝的人比以往要多。 晨练刚结束,李承乾就见到了李百药。 “殿下,今年突厥的小可汗贺逻鹘依旧不来朝贺。” 李承乾将腿放在架子上,压着腿放松筋骨,一边道:“突厥的小可汗才十三岁,他现在还在草原上玩闹吧。” 李百药笑着道:“听说这位小可汗是个极其软弱的孩子。” 李承乾颔首示意他接着说。 李百药道:“今年高昌会派使者前来,只是还未动身,不知是派何人来。” “吐蕃今年也不来朝贺了。” 李承乾放下腿,又活动一番腰背,“用个早饭吧,昨天这么多人在兴庆殿喝得酩酊大醉,多半是不会来了。” 李百药行礼道:“谢殿下。” 昨晚的宴席上喝的酒水都是关中各县所献的,还有一些是酒水中原各地进贡的。 水果又是冯盎从岭南带来,母后精打细算之下,昨晚的宴席也用不了几个钱。 临近开朝的时辰,李承乾这才走向太极殿。 一路上看到诸位大将军的神色都不太好,昨晚宿醉之后,一大早还要来上朝。 如果从人文关怀上来说,放假一天也未尝不可。 走入大殿内,李承乾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原本早朝前议论声与交头接耳的话语也更少了。 等皇帝走入太极殿内,太监一声高喝,早朝就开始了。 各部禀报了各自的事宜之后。 有一个御史站出朝班,朗声道:“陛下,臣弹劾左卫将军丘行恭。” 一句话语声在殿内响起,众人都提起了精神。 御史拿起一份奏章,接着朗声道:“洛阳长史递交文书,昨日才送到长安,丘行恭与兄争抢,葬其所生之母,有违人礼!” 殿内众人纷纷议论,昨晚的众将领和和气气的场面顷刻间破碎,一声弹劾在大殿内掷地有声。 又有御史站出朝班,朗声道:“陛下,丘行恭为人严酷,行事手段残酷,此等作风愈演愈烈,如今身居军中要职,更是放言要生食他人。” 大殿内,又是哗然。 李世民沉声道:“召丘行恭来。” 殿内依旧是议论纷纷,半刻之后,一个穿着甲胄的将领站到了殿外,他在殿外行礼道:“末将丘行恭拜见陛下!” 李世民闭着眼深吸几口气,道:“入殿来。” 陛下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怒气。 丘行恭走入殿内,脚步声带着甲胄碰撞声,一路走到朝班两列的中央,抱拳行礼道:“末将在。” 御史大夫马周站出朝班,看着他道:“洛阳长史递交文书,说你与兄争抢葬母,可有此事?” 丘行恭低着头没有言语。 殿中侍御史张行成站出朝班,道:“丘行恭,朝野皆知你手段残酷,这朝野别人怕你!我不怕伱!说!可有此事。” 丘行恭沉重的呼吸声在殿内隐约可闻,依旧没有回话。 马周也质问道:“丘行恭,你这等人也在昨夜宴席上,放言要入凌烟阁?” 丘行恭的目光凶恶地盯着马周与张行成。 李世民扶着额头,几次欲开口,可见下颚因咬牙时用力的起伏。 殿内很寂静,众人都等着丘行恭的回话。 李世民拿起一旁的酒樽重重砸在丘行恭的头上,怒道:“败坏纲常,败坏人礼,军中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酒樽重重落在地上,在殿内传来了回音。 丘行恭拜倒在地,跪伏道:“末将知错!” “知错?”李世民有些气笑了,忍受着怒气,缓缓言道:“革职!查办!拿入大理寺。” “喏!”殿前的护卫拖着丘行恭走出了殿外。 昨晚的陛下有多和谐,现在的陛下就有多么愤怒。 最后,房相站出了朝班,草草说了两句,便结束了早朝。 这军中的将领有好有坏,有军功卓著的,也有既有军功在身,又有行为不像个人的丘行恭。 李承乾走出大殿,本来昨天高高兴兴地宴席,今天被丘行恭的事搅和得兴致全无。 跟在一群文武大臣的最后方,李承乾径直走出了承天门,想着今天先去看看老师。忽见皇城中传来惊呼声,丘行恭也挣脱了押送的侍卫,大步走向一个御史。 “好大的胆子,胆敢弹劾,你是不想活了。” 丘行恭如同一头发疯的野兽,扑向那个御史。 人刚被扑倒在地,丘行恭一拳就要打在这个御史的脸门上,却意识到自己的拳头被一股巨力拿住,怎么都打不下去。 扭头看去,见到是一个穿着朝服的少年人。 丘行恭面色一喜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冷冷一笑,抓着对方的手腕道:“敢在皇城中动手,这胆量孤真是太欣赏了。” “太子殿下要是喜欢,末将现在就打死这个御史,与太子殿下共同分食其肉。” 这人话音刚落,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太子牢牢抓着,怎么都动不了。 李承乾抬起一脚将丘行恭踹倒在地,道:“疯子!” 骤然间,四方的皇城侍卫都围了上来,将丘行恭围在其中。 他想要扒开这些侍卫,着急道:“太子殿下,末将有莫大的军功在身不会有事的,改天一起与太子去游猎。” 等待丘行恭的是,太子冰冷的话语,“此人已被革职,还敢言语军功,该当何罪?” 皇城内四周的官吏,皆是看着。 许圉师站出来,道:“妄言军功,掌嘴八十。” 李承乾又道:“此人刚刚在皇城内,欲殴打御史该当何罪?” 此人的力气极大,就要挣脱众侍卫的包围。 许圉师又道:“杖责八十,充苦役三年,视知法犯法,再加十年。” “你好大的胆子!”丘行恭再一次大吼,嗓音大到有些震耳。 他张着血盆大口面对许圉师,硬是冲开了侍卫的包围,一群人翻倒在地。 眼看这个凶徒就要冲到许圉师面前,李承乾拿过一旁侍卫的长弓,搭箭对准了正在跑动的丘行恭。 一箭放出,箭矢划破空气,凄厉的呼啸声传来。 丘行恭距离秘书监大门还有一些距离,只觉得大腿吃痛,左腿失去了力量摔倒在地。 李承乾将手中的长弓交还一旁的侍卫,又道:“带入大理寺!” “喏!”一众侍卫拖着丘行恭,一路出了皇城。 李承乾活动了一番手臂,对在场的众人道:“孤最讨厌有人不尊敬大唐的官吏,往后若再遇到这种事情,诸位当齐心诛之,谁要是坐视不管,谁要是被打不敢还手,就……” 言至此处,李承乾本想说扣你们俸禄的,毕竟自己只有这一个勉强算是权力的权力吧。 总不能直接说孤让舅舅把他们都调走,或者罢官。 这也不太合适。 干脆不说了,李承乾径直走向了中书省。 皇城内短暂地安静了片刻,众人这才三三两两散去。 皇城外,丘行恭哪怕是腿上中了一箭,一咬牙又要挣脱这些侍卫。 几个人影站在朱雀门边上,见到是李绩盯着自己,在一旁还有秦琼,尉迟恭,程咬金。 几人的目光皆是冷冷相对。 丘行恭原本升腾上来的怒火,顿时萎靡了下去。 再怎么凶神恶煞,也不敢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将领。 昨天的笑容仿佛还犹在,现在的他放声大喊道:“陛下!末将知错了,知错了。” 喊声回荡在街道上,那条扎着箭矢的腿还在淌着血,再也站不起来了。 皇城中的变故传到了武德殿。 很快,大理寺少卿孙伏伽与尉迟恭脚步匆匆进入皇宫,来到武德殿讲述着事情的缘由。 闭目养神的李世民听到这个消息,问道:“太子有事吗?” 孙伏伽回道:“太子殿下出手救下了一个御史,并无大碍。” 如果这件事不波及太子,丘行恭的事顶多让他身败名裂。 只是这件事涉及了太子,李世民的呼吸重了几分,沉声道:“敬德,你觉得呢?” 闻言,尉迟恭抱拳回道:“陛下,丘行恭此人若不死,难以震慑各路将领。” 孙伏伽又道:“陛下,有些事有一就会有二,臣能看得出丘行恭此人绝不会悔改的。” 李世民负手而立,背对着两人,“丘行恭败坏人礼,败坏军心,败坏纲常,无视法纪,其人国难容之,枭首!” 孙伏伽朗声道:“喏。” 尉迟恭还站在原地,等候吩咐。 此刻,李世民颇觉疲惫,缓缓坐下来,将身体的重量放在红木椅子上,道:“听说,昨晚承乾唤了柴绍一声姑丈?” “回陛下,末将等亲眼所见。” 李世民仰头揉着眉间道:“李承乾是一个重旧情的孩子。” 尉迟恭上前一步,道:“陛下,但太子对一些人也从未有过恻隐之心,也并没有手软。” 看了看左右,李世民见到茶碗是空的,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忽然一笑,“在你们眼里承乾是一个好孩子。” “末将觉得太子进退有度,面对这等凶徒毫无惧色,反倒能够冷静拉弓。” “那一箭足以要了丘行恭的命,可太子偏偏留手了,或许在拉弓刹那间,太子就想明白,丘行恭这畜生要死,也要让陛下将其处死,而不是死在太子之手。” 李世民思量着,东宫太子还年轻,储君的手上太早沾了人命不是好事,笑道:“这孩子倒是够识大局。” 尉迟恭恭敬行礼,以表自己说的是肺腑之言。 李世民咽下一口唾沫,闭着眼道:“敬德,随朕去看望柴绍。” 当陛下出行去看望镇军大将军柴绍。 大理寺外来了几个刀斧手站定。 孙伏伽命人押送丘行恭走出大理寺,那几个刀斧手也跟在一旁。 朱雀门外,孙伏伽当众念诵着陛下的旨意。 当念到“国难容之”,孙伏伽话语停顿片刻,朗声道:“斩首!” 大刀落下,血溅而起,丘行恭的人头落在了地上。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历代皇帝的忧虑 枭首是一种很古老的刑罚,一般经受这种刑罚的人都是罪大恶极的,他们的头会被挂在城墙上示众。 这是自贞观立朝以来是第一个,贞观一朝的皇帝,在如今的人们眼中是一个开明又仁德,胸襟广纳四海的皇帝。 这样一位皇帝将朝中一个将领枭首,给中原各地的折冲府都尉带去了心灵上的冲击,以及警醒。 当年天下豪杰并起的时代终究是过去了,天下也太平了。 留在朝中的问题将领依旧不少。 刘仁轨的事刚过去不久,现在就有了丘行恭的事。 这些问题一次次触动着皇帝的神经。 可对于一些旧人,以及当年立下卓著功勋的将领,皇帝又是大方且仗义的。 这一次,可以见得这位皇帝是真的生气了。 皇城内,各部官吏依旧照常办事,李承乾坐在中书省的老师旁,处于这场枭首旋涡的间接参与者,这位太子面色如常地端坐,看着手中的书卷。 这卷书是文学馆根据波斯僧阿罗本的译文得来的。 波斯僧的那本羊皮书内所写的都是一些关于大食与波斯的故事。 由于译文水平并不是太高,看着着实一知半解。 李承乾看了看身边的老师,又将手中的书放下,揣手端坐一旁。 时隔两年,这位太子又在京兆府清闲了下来。 该做的事都有人去做了,也就清闲了下来。 秋雨刚停歇了一天,又开始下了。 看着众人还在中书省批阅着各地的文书,尤其是今年夏收秋收的文书,中原各地的文书接二连三送来。 闲着无事的太子走到中书省外,看着漫天的雨水,似乎是在沉思。 于志宁看了一眼太子,便又接着忙自己的手头上的账册。 虽说太子平时对臣子们都是严苛的,尤其是对关中各县的官吏。 从今天的事来看,朝中官吏要是遇到什么事,这位太子是真的会出手相助的。 甚至还说了往后谁要是也遇到这种事,诸位可以群起攻之。 以及当年吐蕃人大闹鸿胪寺,太子殿下亦不喜欢有人不尊重大唐的官吏。 太子是希望朝中的官吏能够如狼如恶虎? 仔细想来太子门下这样的人手也有,就比如说寻常与东宫走得近的礼部尚书李百药。 这位礼部尚书几乎要将各国的使者都骂遍了,骂吐蕃人反复无常,骂高句丽数典忘祖,骂西域各国唯利是图,骂高昌人贪得无厌,突厥人这些年挺老实的,李百药还要骂突厥一句不知上进。 不得不说东宫门下诸多的人手,长安城最能打的许敬宗,最会种地又不爱说话的郭骆驼,还有那埋头苦干不结交朋友的上官仪。 细细数来,东宫门下的才俊各有千秋。 李承乾忽然想到什么,自语道:“喔……原来郑公喜欢吃菠菜。” 又过了半个时辰,于志宁刚刚整理好手中的账册,走到中书省门,正要与太子殿下禀报,却见人不知何时也已不在了。 他问向站在门外的文吏道:“太子殿下……” 小吏回道:“殿下……殿下说今天适合钓鱼,就去太液池了。” 于志宁手拿着账册,叹道:“那就明日再呈报给殿下。” 朝野皆知,太子殿下的爱好不多,喜钓鱼。 此刻得知太子殿下去钓鱼了。 中书省内,褚遂良听着外面的雨声,小声道:“还记得当初太子与李卫公说过的话,当时就有人提起过,下官至今记得,不舍昼夜。” 同样坐在中书省内的张行成道:“与钓鱼有何关系?” 褚遂良看了看四下,俯首悄声道:“说不定太子喜钓鱼是假,实则是太子喜坐在河边,看着那些对太子有所记恨的人变成死人,从河上浮起来。” “为此,喜钓鱼,而不舍昼夜。” 悄悄话声音不大,可在安静的中书省内,能够听见些许,马周手中的笔也稍有停顿。 不知太子殿下为何会这般理解孔子的话语,可能是近一年来记恨太子,或者是被太子记恨的人越来越多了? 马周插话道:“太子向来贤明,郑公因此颇为褒奖。” 太子是个贤明的储君,太子不杀人,可太子喜欢看着敌人慢慢死去,甚至浮尸在河上,漂到面前。 四周的几个文吏的神色多了几分凝重,这太子又何尝不是一个城府深重的人。 褚遂良又道:“有些事几位侍郎或许没听说,在下时常去帮陛下行文书写,听了一些宫中传言。” 他又压低嗓音,道:“宫中传言,太子殿下时常抱怨太液池的鱼不够肥。” 一想到丘行恭的人头还挂在朱雀门前,众人警醒了几分。 当然,对太子的传闻还不止这些。 在场的……有人不在意,有人深以为然。 秋雨中的太液池,雨水笼罩了整片天地,坐在太液池的水榭中,看着漫天的雨水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雨势不大,湖水也没有淹没水榭,李承乾看了眼身旁两个弟弟,问道:“作业完成了吗?” 李慎正在看着一幅地图回道:“完成了。” 李治望着正在湖面上游着的鸭子道:“写完了,皇姐检查过了。” 再看李慎挂在木板上的地图,这是西域的地图。 李承乾提着鱼竿,道:“西域的地图了解得如何了?” 李慎道:“魏王兄送来的地图确实比秘书监还要完备。” 李承乾看着绑在鱼线上的浮标往下沉了沉,又重新浮了上来,再没有动静,便将鱼竿放在了一旁,剥着橘子吃。 李慎问道:“既然坎儿井可以造福西域,为何不开凿呢?如此西域各地的景色水土就会更好。” 李承乾笑道:“不是不开凿,因现在的西域很乱,各方势力各自林立,没有一统。” 李治回道:“弟弟明白了,就像是秦修长城没有一统是建不成的。” “稚奴这话还是不错的。” 李承乾拿过慎弟刚刚剥好的一个橘子。 李慎看了看刚刚剥下来的橘子皮,只好再去篮子里拿一只橘子,又坐在皇兄的边上,耐心且小手有些吃力地剥着。 李承乾继续道:“就算是现在号召西域诸多小国修建坎儿井,不用多久,在个人利益的加持下,就算是建好了会有人去破坏,断流,甚至无人维护。” 李慎点头道:“这种大工事只能等西域一统。” 李治颇为赞同,道:“治标不治本,等于没治。” 三兄弟意见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在太液池坐到傍晚时分,雨水依旧没停,李承乾将小鱼放回太液池中,留下三条较为肥硕的,带回东宫。 一路上走着,李慎提着一篮子橘子,兄弟俩人一边剥着一边吃,走了一路,吃了一路,顺手丢了一片片橘子皮。 李承乾脚步稍稍停顿。跟在后头的李治一头撞在了皇兄的后背上,心说怎么停住不走了。 见皇兄的余光看向自己,李治连忙将地上的橘子皮捡起来。 虽说没有言语,但李治捡橘子皮的动作很慌乱。 李慎会意检查了一遍,确认地上没有橘子皮了。 皇兄这才继续往前走。 兄弟互看一眼,终于踏实长出一口气,跟上皇兄的脚步。 …… 贞观九年,十月的下旬,十月二十五。 年满十七岁的太子依旧没有进行冠礼。 似乎朝野宫中都快忘了,太子的冠礼始终没有开办。 只有宁儿一直记着这件事,可既然陛下与皇后不说,她不好提起。 太子殿下如往常一样,对这件事从未提及。 小福整理着一些腊肉,将他们洗好之后,切好,用来炖着吃。 东宫殿内,李丽质看着两个因橘子吃多了,而上火的模样,嘴角起了痘痘,是又好气又好笑。 “让你们贪嘴吃橘子,不听告诫,自作自受。” 李治现在喝着苦口的药,道:“都是慎弟喜欢吃,弟弟才跟着吃的。” 李慎嘴角也起了痘,他捧着碗喝着药,道:“与弟弟无关。” 李治也八岁了,李慎也七岁了。 看着这两个弟弟,李丽质苦恼道:“反正岭南的橘子也吃完了,你们之后也没得吃了。” 李治道:“还有香蕉。” 李丽质又看了眼这个没出息的弟弟,道:“就知道吃!” 李承乾坐在一旁笑着,看着老师让人送来的文书,听着耳边弟弟妹妹的话语声。 宁儿走到一旁道:“殿下,应公与徐侍郎来看望太上皇了。” 李承乾应声道:“准备一些酒水与饭菜,他们来看望爷爷又要说起当年的旧事,孤就不过去了。” “喏。” 天气转凉得很快,今天好不容易天晴了,可北风带来的凉意,还是让东宫的孩子们多添了两件衣裳。 李承乾看着老师让人从中书省送来的文书,这些文书都已是批阅过的,会送来东宫,是老师觉得太子应该看这些。 一卷卷翻看着,今年除了各地的将领回长安,如冯盎,柴绍他们其实还有一些各地的地方文官前来述职。 就比如权万纪一回来就被封了治书侍御史,又身兼吴王府长史伴在吴王左右。 长史一职本来东宫也是有设立的,徐孝德现在是工部侍郎身兼东宫长史。 这份奏章是权万纪递交给中书省的。 说的是今年入秋之后,洛阳遭了大水,好在大水的范围并不大,淹没了一些田地,这份奏章提议让朝中多关照洛阳的河道。 今年的秋雨已过去了,黄河的汛期也结束了,照理说不会再有大水。 对长安来说,向东去洛阳,洛阳处于黄河的中下游。 黄河水患治理一直是一个难题,贯穿历代皇帝的职业生涯。 现在这个难题又隐隐出现在了眼前。 长安周边的水系经过历代的治理,相较于以前平稳了许多,龙首渠与郑国渠修缮之后,水流也好了不少。 就比如说后世有一项十分大的工程,从秦岭南麓与蜀中水系,引入关中入渭。 治水一直是中原的头等大事。 现在的关中水系还很丰沛,相对充裕的时间。 李承乾想到一些关于后世的记录,贞观九年的这一次大水已显露了端倪。 再过一年,洛阳还会有一次大水,那是一场记录在史书上的大水灾。 宁儿将热茶放在太子的桌边。 李承乾拿过茶水,喝下一口,蹙眉道:“孤出宫一趟。” “喏。”宁儿连忙给太子披上外衣。 李承乾走出东宫就见到一旁的崇文殿说笑声不断,还有两个女孩子与东宫的孩子玩在一起。 东阳解释道:“皇兄,这是应公的女儿小武,这是徐慧。” 徐慧这个女孩子在宫里见过,李承乾瞧了眼这两个姑娘,就快步离开了东宫。 东阳见到小武与徐慧面对匆匆而过的太子,都有些诧异。 东阳面带笑容,有些骄傲地道:“皇兄总是这样的。” 两个姑娘不是没有听说过关于太子的传闻,恰恰是她们现在住在长安,听到的传闻很多。 东阳与丽质,与这两个姑娘年纪相仿,几个女孩子之间有很多话能聊。 徐慧望着太子离开的背影,她道:“当初跟随家父离开宫中,太子殿下还问过年龄。” 这是小武第一次见太子,匆匆一面,问道:“原来太子是这样的,很忙碌吗?” 李丽质笑道:“皇兄近日是不忙的。” 徐慧自小受过很多人的夸赞,有时候在亲眷中也犹如众星捧月,他们都说自己是个才女。 而长乐公主表现出的这种气质谈吐与气场,让她心里不自觉的要臣服。 还有东阳公主,温和谦逊有礼,不令人觉得强势,可谈吐中,稍稍表现出来的才识与见解,总是能够让徐慧不自觉地折服其中。 她这才觉得自己的这点学识,当真是不足看。 东宫的公主,所学的学识到底是不同的,逻辑的思考能力比同龄人领先一截。 甚至当家父与太上皇说起朝中的举措,还有关中治理,家父与太上皇都要询问长乐公主。 徐慧不禁问道:“公主殿下懂得好多。” 李丽质解释道:“慧儿平时看什么书?” 比长乐公主还年幼两岁的徐慧思量道:“小时候看论语,近来会看一些名家的诗篇,闲时也会看左传。” “慧儿看过的书真多。”东阳也在一旁道。 “公主殿下没有看过吗?”徐慧又迷茫了。 东阳解释道:“鲜有看这些,最多只是了解其中意思,更多时候是写一些论述文。” 小武好奇道:“什么是论述文?”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果然成了祥瑞 东宫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像是小武与徐慧没有见到过的世界。 以至于向来骄傲的徐慧,此刻有些惭愧又自卑地将手放在袖子里。 李丽质道:“算是阅读理解。” 这下小武更疑惑了。 东阳道:“往后小武与慧儿可以多来东宫走动,我们东宫好久没有客人了。” 闻言,应公武士彟道:“怎敢多有叨扰。” 李丽质笑道:“怎能说是叨扰,应公说笑了。” 徐孝德面对长乐公主的谈吐,神色犯难。 李渊看着孙女一席话,难住了武士彟与徐孝德,这个孙女谈吐向来是出众的,伶俐的言行饶是长辈也不遑多让。 这位持家的嫡长女,如今越来越有睥睨的气派了。 李家的儿女当该如此的。 李渊抚须,脸色带着笑容,眼神带着几分严肃,道:“丽质,莫要为难客人。” 李丽质这才听话地坐下来,与小武,慧儿低声说着女孩子家的话。 阅读理解与论述文要如何写作,李丽质与东阳都没有解释,而是说着寻常女孩子该聊的话题。 晌午过后,离开东宫时两个小姑娘还是一脸的思虑。 武士彟道:“今日在崇文殿可有注意礼数?” 小武走在父亲身边,一边走还在一边思索,长乐公主与东阳公主朗声说着当即治理之策的身影与谈吐,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无疑是对她自小以来,冲击力最大的一天。 徐孝德带着女儿走在后方,相比于小武,徐慧的脸颊更圆一些,不像小武这么消瘦。 两个女孩子,还只是十二三岁模样也还没长开。 如果真要说区别所在,或许这就是天家养出来的孩子。 徐慧心里暗暗想着,也对小武道:“公主殿下读过的书一定比我们多,与我们是不同的。” 小武重重点头。 直到今天,见过公主殿下之后,她才发觉自以为的骄傲不过如此。 徐孝德道:“应公,往后还是少带家眷来东宫的好。” 本想着各家带着女儿去给太上皇散散心,也能有说有笑的。 而且太上皇也十分念及旧情,只好带着女儿说如今家中一切都好,让他老人家放心。 可想到如今的东宫太子正值年少十七,陛下与皇后又没有册立太子妃,武士彟点头道:“孝德提醒的是。” 皇城内,有官吏来往匆匆。 颜勤礼快步而来,道:“徐侍郎,太子殿下命你去一趟中书省,有要事相商。” 徐孝德看了看身边的女儿,对一旁的武士彟道:“还请应公照顾小女片刻。” 平时两家就走得近,而且都在为东宫太子办事。 武士彟抚须笑呵呵道:“无妨,你且去,老夫就在长安的宅子,会歇半月。” 徐孝作揖表示谢意,对一旁的女儿叮嘱了几句,便快步离开了。 一路上小武与徐慧走在一起,两个女孩子相处得十分愉快。 徐孝德脚步匆匆来到中书省,在这里的人不少,有工部尚书阎立本,还有将作少匠阎立德,赵国公长孙无忌与房相,还有朝中的几位侍郎。 众人正在对洛阳的水患议论。 治水的事,众人意见有许多,此刻的中书省内众人议论颇多,你一言我一语。 徐孝德找了一个位置,自觉坐下来。 李承乾听着众人的议论,面带愁色。 阎立本道:“修缮洛水河道会靡费众多。” “阎大匠且放心,孤来安排。” 既然太子说钱粮没有问题,后方钱粮调度能够保证,眼下就只剩下了如何修缮的议题了。 新任的治书侍御史权万纪坐在一旁,他的目光时而看向房相身边的太子。 今年的洛阳水患并不严重,一道奏疏能让太子殿下重视,让权万纪觉得自己的担忧也算是值得的。 眼看中书省内的议论迟迟停不下来。 李承乾起身又走到中书省门外,站在台阶前,冷风迎面吹着,思绪也清晰了许多。 秋风吹过时,宽大的衣袖摆动着。 抬眼看去,远处的官吏都忙着各自的事。 中书省内的争论依旧,丘行恭的人头终于是被取下来了。 李承乾独自一个人,揣着手在门前来回走着。 忽有人来报,说的是高昌使者来了,因互市香皂涨价一倍,肥皂不再供货的事,他们与鸿胪寺的官吏吵起来了。 李承乾挠了挠下巴的胡渣。 中书省内的长孙无忌也是愕然,这边的事还没商量好,鸿胪寺又出了事。 李承乾稍稍抬头看天,心想这李百药别看他一把年纪了,吵架端是一个好手,当初他骂吐蕃使者是沟渠的言语,至今犹在耳边。 不过半个时辰,又有消息传来,高昌王子麹智盛去了鸿胪寺。 又有小吏来报,他走入中枢省内,道:“禀房相,高昌王子去了鸿胪寺,李百药命其道歉。” 马周颔首道:“道歉了吗?” “高昌王子不仅道歉了,而且还给了一锭金子以表歉意。” 房相看了看还站在门前的太子,吩咐道:“此事若还有变故,再来禀报。” 传报的小吏又向门外的太子行礼。 李承乾摆手示意没关系,而后继续低头来回踱步,思量着。 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想起了舅爷应对这种事时,会有什么举措? 李承乾忽然笑了笑,舅爷虽说教得不多,每每细想都是很有用的,当即道:“阎少监。” 阎立德起身道:“臣在。” “还请阎少监带工部三十个匠作前往洛水沿岸,察看水情,每隔十天来一次汇报。” “喏。” 李承乾又吩咐道:“权御史。” 权万纪行礼道:“臣在。” “既然洛水水患的事权御史禀奏,此事交由伱带人带队去查问。” “喏。” “老师以为如何?” 房玄龄道:“权御史可以便宜行事,如有必要调动州府组织人力。”一件事就这么安排下去了,洛水的水患问题早就困扰有一段时间了,现在朝中要治理水患,虽说不能治好一整条黄河,至少应该缓解一地的水患压力。 直到第二天,早朝上的旨意下发,李承乾这才知道父皇让李恪,监察御史马周几人一同前往治水。 本来权万纪就是李恪上的长史,让他一个皇子一起跟随,也能够给朝中派去的官吏多一些话语权。 除了皇子,还要派出御史台的人。 下朝之后,太极殿外,李承乾看着李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去多多与各地乡民走动,每隔几天可让人给东宫送信。” 李泰道:“魏王府也可以派出几个学士帮助。” 兄弟三人站在太极殿前,低声交谈着。 下朝之后,李世民多看了一眼,蹙眉停留了片刻,当下这三兄弟又在密谋什么? 李承乾叮嘱道:“孤还是那句话,亲自奔赴,亲自与地方乡民多谈话,有时候地方官府的话多少有些是带着应付的,他们的话不见得能够全信,或许是为了让你松懈。” “你到了洛阳,除了多听多观察,要时刻保持警惕,万万不要被人钻了空子,从而被他人左右。” 李恪笑了笑,“皇兄放心。” 李承乾道:“坚定一些!” “喏!”李恪抱拳朗声回应,大声应道。 当皇兄的李承乾这才放心了许多,点头道:“权御史也能帮助你,你到了洛阳不用害怕任何人,胆敢为难你的人,是打是骂都由着你,孤与青雀是你最强的后盾,孤倒要看看,谁敢造次!谁要是敢阻挠,就是敢与我们兄弟,与我们全家作对。” 李泰补充道:“皇兄,有水患的地方必有人祸,不仅仅是治水也是治人。” 李恪抱拳道:“恪先与母妃告别,今日便动身赴任。” 李承乾缓缓点头,笑道:“办不好也没事,你回来之后孤派人给你去报仇。” 还没走远的李恪,闻言脚下忽然一软,差点没有当场摔倒,之后在秋风中走得更加坚定了。 这就是从舅父身上学到的道理,与其张望左右,不如釜底抽薪。 就像舅爷派了许敬宗去泾阳那般。 英雄豪杰的手段,当真是受益良多的。 李泰道:“皇兄,青雀就先行回去了。” 李承乾拉住他道:“不与孤去看看父皇吗?” “刚得到消息,今天柴大将军去见父皇了,不敢去打扰雅兴。” 言罢,李泰脚步匆匆离开,走动时候,脸上的肥肉还跟着动。 这个弟弟到底有没有在减肥? 甘露殿外,李承乾脚步停下就听到了殿内的话语声,心想着今日闲着无事。 最近自己这个太子真是越来越闲了。 太子人影在殿前一闪而过。 李世民问道:“这小子去做什么?” 殿外的太极殿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去太液池钓鱼了。” 柴绍咳了咳嗓子,道:“殿下还真是……” 李世民神色不悦,“这孩子平日里就喜欢钓鱼,在太液池不爽利,还出去钓鱼,关中各县河道两岸还有他没钓过鱼的地方?” 柴绍道:“陛下莫要责怪太子,殿下看来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 李世民起身道:“你不要为这个小子说话,朕清楚他的斤两。” 柴绍笑着不语。 秋天的太液池很萧瑟,远处的荷与荷叶都枯萎了。 “你们将茶叶蛋与茶水煮好,再离得远一些。” “喏。”两个小太监颤颤巍巍应下。 此刻,长安城外,李恪带着左领军的一队将士共计三百人,这些将士也是跟着他年幼在军中时,相处数年的。 权万纪与马周翻身上马,官兵在长安集结,千牛卫又带了两千兵马相随,由柴绍的儿子柴哲威领军。 柴哲威朗声道:“吴王殿下,整军完毕。” 李恪颔首。 权万纪道:“此去洛阳,臣有一事还要告知吴王。” 李恪道:“先生请讲。” “洛阳有些权贵,每遭大水,每每大富。” 李恪眼中闪过一丝凶芒,想起了李泰的话语,治水更是治人,他朗声道:“恪倒要看看,这些人是如何每遭大水,每每大富的,驾!” 一众官兵卷起尘土,朝着洛阳方向而去。 鱼钩挂着蚯蚓放入湖中,靠着水榭的柱子坐下来,安静地看着水面,耳边传来脚步声。 再仔细一听这个脚步声很重,不像平时太监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一听就能听出差别。 湖面上出现了倒影,正是父皇与姑丈柴绍。 李世民沉声道:“有鱼吗?” 李承乾在冷风中缩了缩脖子,向父皇与姑丈稍稍行礼,道:“刚放下去钩子。” 柴绍笑道:“末将在长安这几日常常听闻有关太子的传言,听说太子掌京兆府,执掌关中农事颇有成效,还能掌管朝中用度,没有克扣更没有拖延俸禄,储君贤明,群臣皆说此乃大唐之福。” 李承乾感慨一叹,心说我果然成了大唐的祥瑞。 眼见柴绍对这个侄儿是越看越满意,李世民打断道:“这小子行事还是不够沉稳的,就如洛阳治水之事,应当先于朕说,朕安排人手,否则也不会有朝中这些微词。” 李承乾揣着手道:“父皇说的是,儿臣自当勤勉之。” 柴绍人到中年,却早已两鬓斑白,他嗓音带着些许嘶哑,笑道:“陛下严于教子是应该的。” 李世民满意点头。 李承乾揣手问道:“姑丈,可以与侄儿说说当年征战的事迹吗?” “呵呵呵……”柴绍开心地笑了,道:“自然是可以的。” 李世民见煮茶叶蛋的炉子正翻滚着,揭开盖子捞出了一颗,坐在一旁剥着。 言语中,柴绍对这个侄儿的喜爱言溢于表,就快将他这个姑丈的镇军大将军的头衔与兵权都送给承乾。 这种氛围不知为何,明明是姑丈与侄儿之间的交谈,气氛也很不错,但做父皇的听着这些话,总是感觉有些不舒服。 承乾是个成熟的孩子,他也知道轻重,这个时候没有提及他姑姑的事。 这种事说出来,眼前的氛围也就坏了。 尉迟恭快步而来,站在水榭外,抱拳道:“陛下,吴王殿下已动身了。” 李世民又道:“崤山的兵马安排好了吗?” “回陛下,安排好了,若有变故,一天一夜间便可兵围洛阳。”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杜正伦 谈话被尉迟大将军的禀报打断,听到布置在崤山的兵马,毕竟是一个皇子出行,皇帝多准备一手也没什么。 李承乾钓起一条鱼,看着巴掌大的草鱼,心里舒服了不少。 “这些年,朕在想,要是你们这些人都不在了,朕一个人该如何是好。” 柴绍望着湖面,道:“末将还在的。” 看着柴绍已经斑白的两鬓白发,李世民有些不忍,收回目光,望着远处又说起了当年。 许久不见的好兄弟之间,几天几夜都有说不完的话。 将空间留给父皇与姑丈,李承乾提着鱼篓带着自己的收获离开了太液池。 柴绍抬头看向这位太子远走的背影,他低声道:“太子殿下,有时的神色与秀宁又有几分相像。” 当初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留在过去。 李世民负手而立,仰头不语。 长安城内,因权万纪递上一道洛阳水情的奏疏,让中书省有了一次议论,而后便有了,吴王前往洛阳治水的决定。 吴王李恪出征的第三天,秋日里,晴朗天空下的长安城,阳光照在身上能够令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在朝中任职常侍的杜正伦来到一处宅院内,他向这里的主人家行礼。 杜正伦是当年前隋科举时的秀才,当年的名声并不出众,只是在军中任职一个骑尉,再之后进入了秦府在文学馆任职。 这些年一路走来,现在人到中年,陛下登基之后,自己也从当年的文学馆编撰升迁到了兵部。 这间屋子的主人家是当下博陵崔氏的崔仁术家中。 杜正伦举止端正,即便是与对方不和睦,此番是受陛下之命来这里游说。 因博陵崔氏不同于别的地方的士族,他们是真正的世家,在中原博陵地界盘踞数百年的世家。 自东汉起,乃至新朝,当年的博陵一系也不乏高风亮节之辈,当年崔氏祖辈甚至与当初的张衡,马融交好。 只不过历朝历代的变迁之后,后人变了,情况也变了。 他们成了中原举足轻重的世家,成了盘踞一方的氏族,七姓十家之一。 哪怕现在,他们的势力已不如当年,残存的人脉与门生,乃至旁支在地方的影响力依旧不敢小觑。 有些人早就不在乎先祖家风,反正他们觉得他们依旧是一棵参天大树,树大根深,不断汲取着如今太平世道的养分,来恢复在战乱中受伤的自身。 崔仁术逗着眼前的蛐蛐道:“这关中真不好玩,我养的蛐蛐都死了。” 见杜正伦还站在眼前,崔仁术盖上陶罐的盖子,蛐蛐的叫声也被盖住了,他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道:“皇帝让你来的?” 杜正伦神色严肃,道:“正是,崔仁师何在?” “兄长多半还需片刻时辰。”崔仁术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消瘦的脸庞眼窝深陷。 这具身体看起来,像是被长久的不良习性给耗光了气血,这张脸看起来也不好看。 杜正伦站在原地没有再说话,等着自己要见的人。 崔仁术绕着杜正伦走了一圈,他眼神打量着,低哑的嗓音道:“哟,皇帝给你们的官服看着还很不错。” 说罢,崔仁术眼神中带着玩味,伸手就要去碰对方的官服。 杜正伦伸手拿住对方的手腕。 崔仁术带着病态的笑容,道:“我就想碰碰伱的官服……” “啊!”他话说到一半发出一声惨叫。 杜正伦将他的手腕一拧,沉声道:“别用你的手,碰我的官服。” “哎呀……疼,疼死了。”崔仁术被拧得整个人低了下来,他哀嚎着道:“放手!放手!” 听到主人的喊叫声,四周的家仆纷纷围了上来。 杜正伦站在其中,听着耳边这个世家子弟的哀嚎声,立于一众家仆包围中,气势没有半分减弱,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崔仁师!你要是再不出来,你弟弟的手可就废了!” 话音落下,院子的后方走出一个中年人,他手里拿着一卷书脚步并不快。 来人正是崔仁师,四周的家仆纷纷看向这位真正的主人。 崔仁师抚着长须道:“族弟待客不周,老夫会管教他,还请放手吧。” 杜正伦这才松开手。 崔仁术倒在地上,又哀嚎了好一会儿,惶恐地逃离这里。 看着此情景,崔仁师道:“想要见老夫,你何必为难他。” 杜正伦道:“陛下命我来见你,有话转达。” 崔仁师放下手中的书卷,在香案边行礼,举动保留着当年的名仕该有的端庄,他低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见四周围着的家仆还在这里,崔仁师神色阴沉了几分,怒道:“还不滚!” 一众家仆作鸟兽散。 杜正伦站在原地,又道:“听闻博陵有人与太原和亲,陛下希望此事就此作罢。” 崔仁师忽然一笑,他闭目道:“这件事老夫说不上话。” “那好。”杜正伦接着道:“陛下会安排人手将信送过去的。” “可还有事?” 杜正伦看着对方,低声道:“有一件事与陛下的吩咐无关。” 崔仁师低声道:“什么事?” “吴王去洛阳了。” “老夫知道,去治水。” “你们的手脚干净吗?” 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崔仁师又睁开眼,神色带着几分不悦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与你说一些私心的话。” 杜正伦正转身要走,又一次回头看向他。 崔仁师闻着茶香道:“不论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或者是在洛阳登基称帝的皇帝,还是长安称帝的皇帝,老朽也都看够了,这些皇帝都一样,就如隋炀帝,隋文帝?这些皇帝做的事不都是一样的吗?” 院内又传来了笑声,是崔仁术在大笑。 崔仁师低垂着眼,道:“这些皇帝都是一样的。” 杜正伦离开了这处宅邸,走到身后的宅门关上之后,他呼吸着外界的清新空气,这才舒服了一些。 各县新建的作坊归京兆府与各县合作拥有,并且各自占有五成的利润。 杜荷了提出个人承办作坊制,其中流程县民几家一起出钱,来买下京兆府在各县中的部分资产。 至于京兆府与各县的资产价值几何,这就有极大的商榷空间。 再从坏的一方面考虑,这也是杜荷向朝中送钱的一个重要渠道,哪怕是千金买了马骨,只要他愿意出钱。 杜荷现在的产业很庞大,不仅仅有肥皂,还有一个规模不算太大的养猪场,关中有三个正在兴建的酱油作坊,其中有一个就是他的。 因此杜荷手中是没有长久劳动力的,绝大多数劳动力都是短期的。 虽说是东宫的钱袋子,李承乾越发觉得杜荷从一个成熟的商人,已成了一个具有野心的商人。 他的经营模式是最前卫的劳动分发方式,他也是第一个从这种新的生产模式中尝到甜头的人。 他还有许敬宗的指点。 李承乾将这份奏章放在一旁,不是不想给杜荷方便,只是现在的关中还没到可以让他杜荷承办建设的时候。 尽管他的心是好的,对东宫也足够忠心。 今天是渭北的酱油进入关中的第一天,京兆府很关注酱油在关中的买卖情况。 酱油进入长安城的第一天就卖出了三千壶,它成了羊肉的蘸料,或者饼食的调料。 二十钱的一壶的酱油,在长安城内卖到供不应求。 李承乾看着颜勤礼交上来的账册很满意,笑道:“出口的货物又增加了。” 颜勤礼道:“太子殿下,等蓝田县与高陵县的酱油作坊建成之后,关中可以卖更多。” “市税要抓在生产的源头,千万不要松懈了。” “下官明白。” 京兆府内,这里依旧很清净,李道宗一个人坐在官衙内,刚刚写下几个字。 “府尹,程大将军来了。” 李道宗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要好好做事,不能松懈,绝不能再松懈了。 还未得到府尹准许,程咬金大步走了进来,铜陵大眼打量四下,问道:“怎么?其他人去哪儿了?为何就你一个人。” “狄知逊是京兆府的通判,各县判案他都要在场,颜书令去见太子了。” “那个许敬宗呢?他不在吗?” 李道宗闭着眼,打算拒绝程咬金会开口的邀约,道:“许敬宗说钱不能都被那些商贩赚走了,他要组建一支商队,让这支商队东出崤山,让关中乡民劳碌一年的辛苦,赚更多的银钱。” 程咬金忽然大笑道:“哈哈!原来就你一个府尹无所事事。” 李道宗沉声道:“某家自然有事要做。” 话音刚落,一个陶壶放在了面前,李道宗提笔又搁下,惊疑道:“你也买酱油了?” 京兆府与各县合作的酱油,李道宗心中明白,经营酱油的一半利润都是各县的,其中一半利润是京兆府的,也是朝中的。 京兆府所有官吏是不拿一文钱的,只拿俸禄。 只不过这钱进入朝中之后,又是太子殿下在安排用度。 程咬金小声道:“某家发现了一种酱油的新吃法。” 李道宗好奇道:“是吗?” “家中还有一些牛肉,你去不去?” 李道宗端坐着,闭着眼犹豫了许久,神色严肃道:“老夫在当值!” 程咬金又收起了这壶酱油,不屑道:“别怪某家不说,到时候你们京兆府自己都不知道酱油的用法吃法,而且柴绍也在。” 官衙内,又安静了片刻。 李道宗深吸一口气,道:“酱油酿造不容易,如今一天就卖空了,老夫也不能不去看看酱色成色如何,也是京兆府尹该做的事。” 程咬金已走到了门外道:“还不快些?” 李道宗气馁一叹,匆匆起身,嘴里抱怨道:“知节,但凡有人说府尹擅离职守,那都是你害了老夫。” 程咬金大步走着,昂首道:“谁不知道你整天在京兆府无所事事,早点走,早踏实。” 李道宗正色道:“知节,老夫再说一次,老夫在京兆府很忙的。” “是的是的……” 听到对方敷衍的话语,李道宗欲言又止,挥袖作罢,懊悔道:“当初就该与你割袍断义的。” 曲江池边已有不少的将领聚集在这里,李道宗跟着程咬金走入宴席中,刚刚担任京兆府尹的时候,确实很忙,长安城的大事小事都要管,甚至还要请赵国公安排人手来帮忙。 两年了,现在的京兆府人手齐备之后,自己这个府尹莫名觉得有些失落,倒也不像是程咬金所言的无所事事,能做的事只是比以往更少了。 还是因为许敬宗,颜勤礼,狄知逊三人的能力确实很强。 半月之后,关中进入了深秋,霜降节气刚至,从洛阳的第一道呈报就送到了长安城。 这是李恪前往洛阳之后,让人送来了第一份奏报。 晴朗又显得萧条的午后,兴庆殿后的池子边,银杏树叶早已枯黄,叶子片片落下之后,树根处形成了一片落叶堆。 有三个太监正在打扫着落叶。 池塘也早已成了墨池,黑漆漆飘着些许墨香。 李承乾走到池边,看着父皇正努着嘴专心地拼着一幅拼图,长长的胡须碰到拼图的一侧,他伸手将拼图放在了板子的另一边。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一旁的太监提醒了一句。 李世民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儿子,低声道:“朕让工部将拼图拿回去重做了,他们要将关中的大拼图分成几块,朕说了好几次要完整的一块,不许他们分开。” 李承乾在一旁坐下来,将太监递来的茶水放在一旁。 人需要有爱好,培养兴趣爱好是一件很值得的事。 父皇是比较喜欢拼图的,很简单的爱好,也很有意思。 父子俩坐在一张桌边,李承乾安静地帮着父皇一起拼拼图。 安静的池塘边,好似此刻的时间也过得很慢,以前还显矮小的太子殿下,现在与陛下坐在一起,已与陛下平齐一样高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合适的环境 最后一块碎片落在拼图上,整个长安城的拼图就完成了,李世民畅快地长出一口气,道:“朕为了拼好它,用了半月时间。” 其实也不是半个月都在玩拼图,只不过是平日里父皇还要看看各地的奏报,军报以及处理一些勋贵与宗室之间的事,偶有闲暇便坐下来拼图。 一片枯黄的银杏树叶落在完成的拼图上,李承乾又将这片扇形的银杏叶子捡起来,放在一旁的桌上。 李世民享受着自己的成果,低声道:“何时将整个中原的地图都画下来,给朕作成拼图。” 李承乾喝下一口热茶道:“会有的,不用太久。” 太监将陛下的拼图抬起来,一路抬着走入兴庆殿,多半是要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保存起来。 两千多年了,史书上终于要有第一个喜欢玩拼图的皇帝了。 “来朕这里是有要事?” “也不是什么要事,就是想来看看父皇。” 了解儿子的李世民冷哼一声,看着漆黑的墨池道:“把藏着的奏章拿出来吧。” 李承乾讪讪一笑,从后腰处拿出一册奏章,放在了桌上。 李世民拿起奏章看了起来,见到是洛阳的奏疏便眉头一皱。 银杏树的叶子时不时还在落下来,看到有叶子落在太子殿下的长发上,一旁的太监,慌忙扇扇风让叶子离开太子殿下的头发。 李承乾靠着椅子,低声道:“本来洛阳的问题是不严重的,恪弟与权万纪清查被淹的田亩之后,发现田亩丈量得不对,找到了这一个端倪之后,又找到了第二个端倪,之后查到是有人兼并土地,兼出了人命。” “可没有找到尸首,死无对证,马周他们也不好下令拿人,他们就在洛阳找尸体,后来有民壮冒死送来了消息,尸体被丢入了洛河中,是这个民壮亲手丢的,他被人胁迫,事后他彻夜难眠,差点被人杀了灭口,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尸体的所在告诉了马周。” “洛阳的大水已过去两个月了,等恪弟找到了一家人的尸体时,尸体也在洛河泡了两个月了,或许是死得太不甘心,他们的尸体一直留在河底没有被冲走。” 李世民拿着奏章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李承乾缓缓道:“此间隐瞒事情之多,非是这一份奏章可以说尽的,要说是洛阳每每遭灾,有权贵却每每大富,这其中之酷烈,其中藏着的这样的事又有多少,几卷纸都说不清。” 李世民放下了这份奏章,沉声道:“彻查!杀之。” 李承乾颔首道:“房相已经安排下去了,有几个重要的人犯会被押送到长安。” 李世民灌了一口热茶,低声道:“承乾换作是你,你会作出何种决断。” 李承乾神色平静,语气不紧不慢地道:“查兼并有用,但还不够,需要有更强的意志,需要有更长久的坚持,当初儿臣问郑公要是以后的陇右还有那样的事,又该怎么办?” “郑公对儿臣说,有些事一次做好就做两次,一次接着一次,长久不停歇,孤觉得这一次洛阳会死很多人,马周与权万纪不会放过他们的,因他们都是不惧权贵的硬汉。” 言罢,李承乾咽下一口茶水,喉结也跟着一动。 贞观一朝不缺能臣干吏,洛阳的人头滚滚落地只是早晚的问题。 看到儿子有与自己一样的喉结,李世民笑道:“不知不觉,你也快二十了。” 李承乾忽然一笑道:“是啊,来年就十八了。” “柴绍说等他死后,让朕将镇军大将军的名号交给伱。” 李承乾瞧着一旁的银杏树,道:“儿臣愧不敢当。” 李世民笑问道:“朕赐给你,有什么不敢当的?” “儿臣不懂兵法,不会领军,也从未治军。” “你这孩子就像玄龄说的,不会就是不会,会就是会,很诚实。” “儿臣擅长治理。”李承乾说出了一个长处,上辈子躺在病床上,希望可以回到学校读书,那时候天天看新闻,天天看书,几乎是到了什么书都看的地步。 躺在病床上的时间也就只能看书了,因脱离学校太久,本着对学习的渴望,直到如今。 记忆在脑海中缓缓褪去,又回到了眼前,这棵银杏树下,父皇就这么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 李承乾又道:“若是父皇想要赐给儿臣,儿臣自然也不会拒绝。” 李世民笑了笑,“朕劝柴绍可以世袭给他的孩子,可他却说不可世袭,必须是朕册封,还只说起了要赐给东宫太子。” 李承乾沉默良久。 一个小身影打断了父子之间短暂的沉默,穿着道袍的小兕子朝着这里跑来,不远处是母后也在朝着这里走来。 “皇兄!”小兕子快步奔跑着,小短腿跑得飞快,也不怕跌倒。 李承乾伸手迎她抱在怀中,看着这个小妹妹道:“你怎么知道皇兄在这里?” 小兕子有些俏皮地道:“本来是来看父皇的,妹妹在那边就见到皇兄了。” 看着妹妹所指的方向,李承乾道:“这么远就能看到了?” “嗯。”小兕子眨了眨自己的眼睛,高兴地道:“明达的眼睛能够看很远,这也是学星象的天赋,兕子与李道长都能见到别人看不到的星星。” 李承乾让妹妹在桌上,对她道:“以后皇兄给你做个望远镜。” “望远镜是什么?” “应该说是千里眼,它可以让你看到更多寻常人看不到星星。” “好呀好呀,明达现在就想要。” 李承乾摇头道:“现在不行,等你长大了,到了皇兄现在这个年纪,就送你。” “好呀!”她又高兴应下了,“皇兄万万不可戏弄明达。” “世人皆知,皇兄说到做到,言出必行。” 长孙皇后看着兄妹俩也是面带笑容,至于是不是真有千里眼,也不重要。 现在是贞观九年十一月,李承乾瞧着眼前的父皇母后,还有小兕子。 这一年母后身体越发好转了,爷爷能每日开心地与弟弟妹妹玩闹。 如此,李承乾相信小兕子也一定能够平安快乐成长。 李承乾道:“母后,太液池的水榭建好了,什么时候去看看。” 长孙皇后道:“过了冬至之后就去。” 李世民走到银杏树边,摘下一片枯黄的叶子,道:“朕已有两年没有秋猎了。” 长孙皇后低声道:“平日里带三两人出宫游猎,还想瞒着儿子不成?” 听着母后正在数落着父皇,近日不理宫中的事。 李承乾道:“父皇,母后,儿臣就先回去了。” 长孙皇后道:“把兕子也带去吧,她总是惦记着东宫的饭菜。” 冷风吹动着小兕子的道袍,李承乾牵着她一路来到了东宫,正是傍晚时分,东宫飘来了饭菜的香味。 “明达!”丽质唤了一声。 这个小妹妹又跑入了姐姐的怀中。 李渊抚须笑道:“这孩子一到东宫,这里就有听不完的笑声。” 东阳还在数落着李治的作业,在东宫几个姐姐的眼中,李治早就被排除了聪明人的行列,归为类差生。 要不是有李慎与他一起,李治就是成绩最差的一个。 赶着黄昏时分,李承乾离开这个时候最热闹的东宫,独自一人走向冷清的承天门,皇城内的官吏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走到中书省时,见于志宁与褚遂良还在这里。 “还不回去吗?” 褚遂良收拾一番,道:“下官这就回去了。” 等他一手扶着官帽快步离开,于志宁道:“哪怕太子殿下去钓鱼了,他褚遂良都会说殿下是要杀人了。” 李承乾奏章放在一旁的书架上,在一卷卷宗中做好记录归档,一边写着道:“他平日里总会这么说吗?” 于志宁埋怨道:“都是他说的,现在有人觉得与太子殿下是生人勿进。” 李承乾错愕一笑。 “患得患失的人就是这样,哪怕殿下咳嗽一声,他都会觉得是不是要人头落地了。” 这些天鲜有来中书省了,多数时候都也闲得自在。 将这里的卷册归档是太子的日常工作之一,这种事也可以由于志宁来办,如果东宫太子不来,他便帮着归档。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这些天在忙什么,又不好多问。 李承乾看着需要归档的卷宗册目,又道:“河西走廊有消息送来吗?” 于志宁道:“还未有送来,这个月上旬似乎是修建敦煌郡的吐谷浑人出了一些乱子,多半要延误工期了。” “看来那边的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真是有劳那几位了。” “是呀。”于志宁回道:“能一帆风顺的事太少了,正如今年夏季时有人说李义府征召了这么多吐谷浑人,而这些人又不是关中人,想要管好他们都用严刑,会出乱子也在意料之中。” “洛阳的案子有眉目了,人犯的名册没送来吗?” “照理说洛阳的呈报到了,人犯的名册也该在下午送到。”于志宁蹙眉道:“多半是也遇到了什么波折。” 李承乾在归档的卷宗中看到了一份记录,是杜正伦和崔仁师的谈话,点着书架的一份份卷宗,将这份谈话记录取了下来。 于志宁看了一眼,回道:“殿下,洛阳的呈报刚送到长安,崔仁师一家急匆匆离开长安城。” “搬家走的吗?” “不像是,宅院内的东西都还在,人走的时候没带走亲眷,只是崔仁师兄弟离开了。” “看起来像是有急事出了个远门?” 于志宁道:“说来也奇怪,照理说崔仁师是修史编撰,而且陛下已有意将他升迁殿中侍御史,他就算是有急事离开长安,也该向朝中报备一声,这么匆匆一走,也不给朝中带话,有点像……” “逃命?” “嗯。”于志宁颔首。 李承乾将所有卷宗都归档好,这样一来就可以随时取用,“洛阳的事与他们有联系吗?” “回殿下,七姓十家在洛阳都是有人脉的,或者也有亲族在。” “呵呵呵,孤越来越觉得这些人……太有意思了。”李承乾收拾好中书省,关上大门对他吩咐了几句。 于志宁作揖快步离开。 东宫太子这些天闲得自在,近来已经很少参与朝政了,除了偶尔来过问京兆府的进展。 李承乾回到了东宫,与弟弟妹妹一起用了饭,李丽质就领着小兕子去玩,她这两天都可以住在东宫。 夜里,今晚的新月挂在夜空,夜色比以往更黑。 于志宁从皇城离开之后就去了大理寺,当他从大理寺走出来之后,又有一队官兵出了大理寺,拿着令牌出了长安,朝着洛阳方向策马疾驰而去。 东宫的寝殿内,李承乾打磨着一根扁平的针,将它放在一盆水上。 扁平的针浮在水上,一动不动。 李承乾缓缓转动木盆,看着这根针的变化,看到这根针忽然动了一下,心中讶异之下,又仔细观察了片刻。 宁儿瞧着殿下的行为,神色好奇,伏下身也看着这根针。 李承乾又将这根针挂在细长的铁杵上,看着这根针两端晃动,最后在南北方向定住。 稍稍拨动这根针,它所指的方向就稍稍有些变化。 将这个变化记录下来,李承乾发现指针的指向并不是太准确,应该与贞观年间的地磁变化没有太大的关系。 寝殿内乱糟糟的,见太子殿下开始整理了,宁儿也帮着将这些细碎的杂物都整理起来。 李承乾发现指南针的制作并没有预想的简单,合适的环境用更合适的技术会更好,指南鱼与水浮法反而更好用,更有实际的利用价值。 那么眼下先做个结论。 “领先的技术并不适合当下的环境,合适的技术才是当下的切实需求。” 听太子殿下忽然言语了一句,宁儿继续整理着,也不知殿下说这句话是何意思。 小福端来了一盆热水,好奇道:“殿下,千里眼是什么?葫芦娃兄弟那位二娃的眼珠子吗?”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 河东好友 听小福问出这番话,李承乾注意到她的神色是惶恐的,好像在她以为,终于……殿下成了一个会挖人眼珠子的人太子 再看一旁的宁儿倒是神色如常,她耐心地将一些细小物件放入一个木盒子中。 李承乾解释道:“小福啊。” 小福端坐在一旁,眨了眨眼,目光落在太子的脸上。 “小兕子说的千里眼不是别人的眼珠子,而是一种工具,不是眼珠子。” 小福重重点头,单纯地相信了殿下的解释。 “还有啊……葫芦娃兄弟只是孤想出来的一个故事,他们并不存在,而且……” 小福抬头望着太子,神色很专心,又眨了眨眼。 李承乾气馁一叹,这丫头还小,便摆手道:“孤不会去挖别人眼珠子的,你早点休息去吧。” “喏。” 小福拿起一旁的水盆,又将寝殿内的碗筷也收走。 宁儿也跟着一起离开,帮着关好了寝殿的大门。 李承乾看着近来各县的账册,以往多数工匠都集中在长安,现在各县都需要人手,在京兆府的主持下,长安城内有技术的人,有学识的人都在被拉拢到各县中。 其中就有经验老到的工匠,还有教书夫子。 这场下乡的活动,关中正进行着,如今的成效看起来还算是不错。 翌日早晨,霜降时节的关中,迎来了一场浓雾。 许敬宗脚步匆匆地来到京兆府,他身上的官服已被雾水打湿,从京兆府的大门看去,十步之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阳光还未完全出来,现在的京兆府还显得很冷清。 与颜勤礼共事已有半年了,许敬宗对这个书令行事大体上还是满意的,递交文书,批阅文书,整理各县的县志都很拿手。 他走入官衙内,对正在吃着一碗粥的颜勤礼稍稍一礼,打算等他用完早上的饭食再说话。 颜勤礼的饭食很简单,一碗粥与一碟腌萝卜,萝卜很爽口,咬在口中嘎嘣作响。 “许少尹有话直说吧。” 看他手里还端着碗,许敬宗拿起一张饼,撕开一半先递给他,道:“多吃点,你这粥太稀了。” 颜勤礼拿过饼,嘴里嚼着道:“谢少尹。” 从一旁的炉子中拿过水壶,许敬宗往后院看了看,只有温老先生在捡着一些树枝,低声问道:“狄通判还没来吗?” 颜勤礼嘴里还嚼着饼,拿起一旁的文书,看着道:“这些天他在处理太蓝田县的案子,带着儿子天还没亮就出去了。” 许敬宗叹道:“他也是够忙的。” 颜勤礼颔首道:“有什么事需要下官禀报给太子?” 许敬宗给自己沏了一碗茶,放了不少茶叶,浓茶入口之后,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言道:“今年江南道,剑南道,乃至两淮的许多商户都来长安了,他们想要在关中建设作坊或者买下作坊。” “嗯。”颜勤礼中肯地应下一句,道:“关中这么多新作坊建立,会吸引外来的商贾是正常的,太子殿下说过往后我们还会遇到很多问题,这些事是关中建设必然会遇到的。” “对了。”刚吃了饭的颜勤礼递上一份帖子,这份请帖很精致,镶着一些金边,他解释道:“此人名叫裴明礼,是一个商贾,他想要在关中开设作坊,想要见许少尹。” 许敬宗先是看了看这份请帖上的金边,疑惑道:“这人很有钱吗?” 颜勤礼摇头道:“这份请帖看这样子对方确实很有钱,不过下官让人打探过,他在长安城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此人与裴行俭是同乡,现在就暂住渭南县。” “河东的商贾?” “呵呵……”颜勤礼笑道:“这件事说来好笑,昨日见到他的时候,他自称是河东商贾推举出来的人,现在来长安的河东商贾亦有之。” 他的话语顿了顿,又道:“所以下官好事地向河东的商贾打探了一番,他们说这个裴明礼并不是河东商贾推荐出来的人,他不过是在河东赚取了些许银钱,只能说是一个富户罢了,就连他要见许少尹递来的这份请帖,几乎是耗光了他所有的家财。” 许敬宗还在打量着这份请帖。 安静的京兆府内,也没有其他官吏来往,时常还算早,外面的浓雾稍稍有些退散了,已看到外面朱雀大街上的情形。 颜勤礼道:“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这请帖上的金边都是货真价实的金子,就看许少尹收不收了,收了请帖也算不上是收人的金子。” 许敬宗将请帖放在桌上,道:“老夫虽是京兆府少尹,也掌关中调度之事,各县要开设什么样的作坊,虽是老夫批复,可这些事太子殿下都要过问的。” 颜勤礼又道:“裴明礼是一个想要奋进的年轻人,他为了见许少尹一面花了重金,而且还给他自己罗织了名号,要不是下官派人去打探还真信了他。” “不见。”许敬宗留下言语站起身,将这份请帖留在桌上,快步离开了京兆府。 颜勤礼错愕一笑。 渭南县,才年过二十的裴明礼还未成家,他身边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她们都还年幼。 他将两张饼分给弟弟妹妹,而自己就没得吃了,往肚子里灌了几口凉水,身上还余有五颗金豆子与十块银饼,这是全部的身家了。 见裴行俭走来,身为同乡又年长许多的裴明礼行礼道:“守约,这些天恐怕还要叨扰你。” 裴行俭笑道:“无妨小时候还是明礼大哥与薛大哥照顾我。” 说起小时候的事,裴行俭又问道:“还以为薛大哥也来长安了。” 裴明礼虽说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举止还是很有文人气派的,他一手背负,一手放于腹前,道:“仁贵他……他还在柳员外家中做苦力,说是在苦读,唉!他明知道柳员外不会将他的女儿嫁给他的。” 想起了小时候的事,裴行俭大笑一声道:“薛大哥还是一样这么固执。” 裴明礼道:“等我在长安站稳脚跟,要赚许多万钱,届时帮薛大哥去找柳员外提亲。” 自小以来,明礼大哥就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从小到大为了养活他自己的弟弟妹妹,以前没少受委屈,受欺负。 如今还是勉强将弟弟妹妹养到了十岁。 裴明礼望着远处的作坊,眼神灼灼道:“以前不知道长安发生了这么多变化,有个被罢官的落魄县丞来河东抱怨他的冤屈,我多问了几句了,知道现在东宫太子主持关中农事,泾阳与渭北赚了何止百万钱。” “河东那片地界已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就卖了家中宅邸,来了长安城。”说着话,他重重拍了拍胸口,一脸轻松地道:“守约,伱放心,我一定可以在长安发大财的。” 现在在长安发迹的商人中最有名气的就是杜荷公子。 只不过是杜荷公子家门第这么高,又岂是他裴明礼能够见到的。 裴行俭了解裴明礼,他是个纯正商人,家里的田亩根本不够他养家,要养活弟弟妹妹他只能在街头巷尾做买卖,精于打算,只不过在市井打滚的年月多了。 裴明礼笑起来很是殷勤且老练,这笑容早已刻在了他脸上,见谁都这么笑。 从一旁的腰间解下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递给他道:“明礼大哥,不要总是喝凉水,这是乡民给我的枣,县内又还一大筐也吃不完,你且拿着吧。” 裴明礼有些局促地接过这个袋子,看到了其中满当当的冬枣。 裴行俭又道:“如果明礼大哥去京兆府还见不到许少尹,那么可以去长安东市看看,杜荷公子安排了一间屋子,据说是可以给钱让人行商,先给十钱,而后你们赚到一百钱便能够安排你一些事做,如果赚到一贯钱,就能加入商队。” “多谢守约指点。” “弟弟妹妹就留在渭南,我会照顾的,大哥放心。” 裴明礼躬身作揖,他手里提着布袋子,这一袋子沉甸甸的冬枣,又看向自己弟弟妹妹,她们正跟在裴行俭身边。 在渭南县的日子还算不错,在县内的一处空地上,有一个夫子就在这里教读书识字,平日里男女老少都会来学写字。 有妇人一边挑拣着豆子听着,还有孩子排排坐。 因裴行俭是这里的县令,有这个关系在,没人会欺负自己弟弟妹妹,裴明礼远远看着正在听课的弟弟妹妹,眼前的浓雾都散尽之后,快步走向了长安城。 脚下是一双家里唯一完好的布鞋,裴明礼走得很慢,他尽可能不让布鞋脏了。 身上留有的家产都是要养大弟弟妹妹的最后本钱,他不敢动丝毫,一路走来没有必要花的银钱就不花了。 如果能够在许少尹手下做事,说不定还能够得到当今太子赏识。 市侩老练的裴明礼走入热闹的长安城内,凭着一口能取悦任何人的口才,打听到了杜荷公子安排在东市的一间屋子,屋子很小,在外面站着不少人。 他们多半是杜荷公子的手下。 裴明礼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更没有杜荷公子那样的出身,站在队伍中,等着轮到自己。 当队伍一点点前进,有人不断从那间屋子出来,裴明礼走入这间屋子,屋内很昏暗。 有个眼神十分锐利的老仆从坐在桌前,他问道:“生面孔,来领钱的?” 裴明礼下意识点头。 那老仆从从一旁的篮子中拿出十枚铜钱放在桌上,而后执笔准备书写,问道:“名字,籍贯。” 注意到对方拿出银钱时的轻松样子,好像这些钱十分地不重要。 裴民礼忽然站起身,也没有拿桌上的铜钱,快步离开了这里。 准备记录的老仆从蹙眉,手里提着笔看着匆匆离开的身影良久说不出话。 以往在河东做买卖,裴明礼就受够了借着别人的名声经商,即便是赚了大把的钱也会被主人家无情夺走。 现在他想要用自己的名声经商,以现在的经验,他只差一个名声,何必借杜荷公子之手。 接连几天,他来回长安城与渭南县,十余天过去了,依旧是一无所获。 尽管暂住在守约的县衙后院中,他也没有成家,从未说过什么。 身为小时候的大哥,现在的裴明礼心中有些不好受。 自小裴行俭的家世就比自己好,他能够科举入仕,似乎是所有人都有预料的。 看裴行俭还教着弟弟妹妹念文章,裴明礼脸上带着笑容,不禁心想往后要给弟弟妹妹找个老师。 关中进入了十一月,裴明礼终于找到了机会,他早就打听过太子殿下会时常出来走动,偶尔出来钓鱼。 裴明礼本是想要去长安,再碰碰运气,就见到了一个与自己看起来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坐在河边钓鱼,身边有不少提着刀的官兵甚至有骑着战马的。 许多日见不到许少尹,如果能够见到太子殿下,对他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机会。 李承乾就坐在灞桥边钓鱼,见到有个穿着粗布的年轻人到了灞桥上,他也放下了鱼竿。 薛万备道:“殿下,要赶走他吗?” 李承乾摇头道:“不用打扰。” 这边只是低声说了两句,对方站在桥上,朗声道:“早就听闻太子殿下喜钓鱼,在下来陪殿下如何?” 他朗声说了一句。 没有回应他,李承乾依旧注目看着自己的鱼线。 薛万备板着脸站在一旁。 浮标下沉,李承乾一提鱼竿,一条鱼便钓了上来,而后依旧将鱼竿抛入了河中。 灞桥上的裴明礼提了提自己的鱼竿,也不见鱼儿咬钩,再一看却见太子殿下又钓起了一条鱼。 半个时辰之后,裴明礼还是一无所获,太子已接连钓起了好几条。 晌午时分,李承乾便收起了鱼竿准备离开,多看了一眼桥上神色焦急的少年人,坐上了马车离开。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聪明的人 关中十一月的中旬,长安十二县的每一个县都有京兆府开设的作坊,在建设关中以及一位位教书的夫子下乡中,这些现象背后有一种思潮在关中这片大地上萌芽。 真要说这种萌芽的思潮到底是什么,或许要归结于操纵关中生产调度的那只看不见的大手,以及这只大手的主人。 在这股思潮还没有长出枝丫之前,暂且也就说不清这股思潮的力量是什么。 洛阳又送来了第二次的呈报。 武德殿前站着两个太监,这里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与一个泥炉。 炉子内的火正烧着,风吹过的时候,从炉子下方的孔洞进入,让火更旺一些。 如果走近看,就能认清现在坐在武德殿前的人,正是如今清闲到需要用烤肉来消磨时间的东宫太子。 李承乾一边翻动着烤肉串,听着殿内的父皇与舅舅,还有老师,郑公他们的争论。 崔仁师辞官了,因他的亲族就在洛阳兼并土地案的人犯名单之中,他觉得愧对天可汗赏识,让人送了辞官告罪书,现在他就在洛阳,等待陛下的发落。 当然了,这件事与崔仁师的关系不大,他只不过是博陵一带的士族推举出来的代表而已。 犯事的是他堂亲的堂亲,他自然身为博陵士族的代表不得不向陛下告罪。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李承乾回头看去,道:“舅舅,有结果了吗?” 长孙无忌从太子手中拿过一根肉串,道:“还没有,唉……烦死矣。” 李承乾坐在椅子上,吃着烤肉,自在地道:“崔仁师是个很聪明的人。” 长孙无忌颔首,“殿下说得不错,博陵士族推举出来的人,自然不能小觑,本来这件事与他的关系不大,参与洛阳命案的崔氏子弟与他没有太大的干系。” 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坐在炉子边,感受着炉子火焰冒上来的暖意,道:“身为博陵士族的代表,他不得不站出来向朝中告罪辞官,让博陵士族中人看到他对自家子弟的重视,从而就稳坐他这个代表的位置?” 长孙无忌错愕地看向太子,心说殿下考虑得很复杂,也很全面,嘴上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吃着肉串。 李承乾将一把烤好的肉串交给一旁的太监,让他们交给父皇与郑公,还有老师。 烤串的肉切得很大,羊肉很瓷实,吃一串就饱腹了。 长孙无忌低声道:“本着涉及博陵士族的名声,马周他们还等着朝中的回应,是不是要杀光这些人犯。” 李承乾吃完了一串羊肉,用一旁的水盆洗着手道:“当然要杀光。” “郑公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李承乾将手擦干,揣着手道:“有些事一次做得不果断,犹犹豫豫,反倒会让对方觉得朝中是有商量余地的,而后他们就会一次次得寸进尺。” 长孙无忌稍稍点头。 “舅舅,说起聪明人,孤近来也听说了一个聪明人。” “哦?” “他是个商贾。”李承乾解释道:“起初在灞桥边上钓鱼,遇到了一个同样来钓鱼的人,他向孤说话,孤也没有回应,钓鱼本就是一件安静的事,听风,看云,看水,锻炼出一种能够感受到周遭细微变化的能力。” “前两天,许敬宗来中书省见孤,说是有一个商贾天天等在京兆府门口,接连一个月没有放弃,后来说他与孤一起钓鱼过,之后呀,许敬宗勉为其难,租给他一块没有人要的地,给三年经营权,那片地瓦砾成堆不说,而且还很贫瘠。” “之后他就拿着一筐枣子去了那片荒地,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群孩子,说是每人搬走一块石头装入箩筐中,就给一棵枣子,半天时间他就将三亩地的碎石全部清理完,一筐的枣子也成了一筐的碎石。” “许敬宗说的时候,那个人叫裴明礼是渭南县令裴行俭的同乡,他又结交了养羊群的乡民,给了一些铜钱让人每天带着羊群从他买下来的空地路过,留下了一地的羊粪。” “如此贫瘠的土地能够做出作物了。” 长孙无忌道:“他要种粮食?” 李承乾摇头道:“他用六十贯钱租下了三亩地,这个价格是偏高的,裴明礼没有还价,果断租下,花出去的钱光是种地是回不了本的,因此他在那片地上种了很多蜀葵。” “蜀葵?种花做什么?” “蜀葵不仅仅是一种花,而且是一种草药,而且这种花能够养蜂,他真正想要卖的是蜂蜜,这东西可就值钱了。” “如果来年的蜀葵花期到了,他就能养蜂,如果蜂蜜收获足够好,他很快就能回本。” 秋风吹过,舅甥俩又沉默了良久。 长孙无忌几乎就忘了身后的武德殿内还在争论杀几个人犯,杀多少人犯,要流放多少人。 “一举两得,变废地为宝地,这世上果然不缺聪明的商贾。”长孙无忌感慨道。 李承乾叹道:“许敬宗身居这种位置,也是个容易犯错的位置,好在他将那份镶了金边的请帖交给了东宫。” 在郑公与老师的一再要求下,此事从严查办,该流放该杀的绝对不留情。 李承乾站起身,站在武德殿外,时而吹过的秋风,让袖子时而飘动,揣着手看着远处。 此番去洛阳的人,都是与东宫没有关系的。 也没有东宫的人手在洛阳有走动。 让于志宁带话之后,孙伏伽就派出了一队人,沿途跟着崔仁师,并没有发现他有异样的举动,期间也没有再与朝中的任何人有书信往来。 与崔仁师这样的聪明人交手,要严守底线,更要意志坚定。 他断臂求生,宁可辞去在朝中的官职,也要保住他在博陵士族中的威望,足以可见他亦是一个敢割舍利益,保全自身的人。 等父皇的旨意送出长安的时候,李承乾也回到东宫,望着带着旨意出宫的人。 “皇兄,洛阳的事有结果了?” 李承乾颔首道:“有结果了,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李丽质站在皇兄身边,问道:“杀了之后,还会有洛阳那样的事吗?” “有的。”李承乾道:“这天下还是有很多问题的,总是要缝缝补补的。” 看出了皇兄的心事,李丽质负手而立,沉默良久。 所以呀,大唐的官吏一定要自身足够强大,如马周,权万纪如狼如恶虎,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 这样的人应该越多越好,哪怕要杀的人也很多。 这一次的洛阳案,因马周他们找到了尸首,博陵崔氏只能认栽,崔仁师断臂求生,放弃了在朝中的官职,可他依旧是博陵崔氏的代表人物。 或许只有上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许多河与洛阳一样,那些河中又有多少的尸体还沉在其中。 关中的贸易正在继续,茶叶与肥皂,丝绸与酱油的交易正在一次次妥善安排中。 今天,李承乾坐在中书省内,于志宁脚步匆匆而来,道:“太子殿下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是从洛阳押送来的囚犯出事了。” 李承乾拿过文书,蹙眉道:“被劫囚了?” 于志宁道:“因是乡民众怒,加之罪有应得,权万纪与马周都没有计较。” 此刻,久违的记忆又出现在脑海中,那是一幅幅充满了呐喊声的画面。 李承乾感受到由心底里产生了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让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无比强大。 “太子殿下?” 听到于志宁的问话,李承乾回神道:“好,孤会将卷宗归档的,天气转凉了,记得添衣服。” “喏。” 秋风停住的时候,立冬时节刚过,关中也入冬了。 李承乾站在承天门上,看了眼身边的父皇,也看着一辆辆囚车来到承天门前。 李世民冷眼看着城墙上的囚车,问道:“承乾,你觉得他们该死吗?” 李承乾颔首道:“父皇心里有答案了何必问儿臣。” 而后,站在城墙上的皇帝向孙伏伽点头。 一个个囚犯从囚车中被带了出来,雪片从阴沉的天空落下,这些囚犯在冷风哆哆嗦嗦跪下。 孙伏伽念诵完旨意,目光看着大刀落下,又是一颗颗的人头落在地上。 刚刚有了些许积雪的地面有了血迹,血没有当即流淌向远处,而是与落在地面上的雪花凝结在了一起。 身边的父皇离开了,李承乾还站在原地。 孙伏伽走上城楼,望了眼已走远的陛下,躬身行礼,他又走到太子身边询问道:“殿下,可还有吩咐?” “把地面扫干净。” “喏。” 今年,李恪恐怕不能来长安过年了,治了洛阳的人之后,他需要修缮洛阳的河道,今后一年恐怕他是兄弟几个中最忙的。 走下城楼的时候,李承乾见到了青雀。 李泰道:“皇兄,有几个好用的学士离开了文学馆。” 李承乾站在城楼下,看着漫天的大雪飘着,道:“吃了吗?” 没想到皇兄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话,好似对皇兄来说吃饭比文学馆的学士离开更重要。 “这个时候你多半也没吃,与孤一起去爷爷那里用饭,今天有火锅有菠菜吃。” 李泰跟上脚步,应声点头。 父皇已经在崇文殿了,一口铜锅正在煮着,铜锅内的汤水正在翻滚。 兄弟两人走入崇文殿内,拍去身上的积雪。 李承乾解开绳子,将披在身上的貂皮大氅,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李渊手拿着筷子,刚刚吃下一口烫嘴的羊肉,道:“你们兄弟入座吧。” 李泰从火锅内夹起一片羊肉,沾了一些椒盐吃下。 有些不太喜欢这个孙子的吃法,李渊看向一旁的大孙子,见承乾夹起羊肉就往口中送,道:“在爷爷这里都吃得爽利些。” 爷孙父子四人安静地吃着火锅。 李渊问道:“今天伱们见到这么多人头落地,害怕了?” 李承乾摇头道:“不怕,他们祸害一方罪有应得,如果他们还与恪弟作对,就是与我们全家作对,对吧,青雀?” “嗯,皇兄说的是。”李泰点头。 殿外的风雪依旧,李世民喝下一口酒水道:“博陵的婚事竟违抗了朕的意思,他们依旧我行无素,他们族中一个女子嫁到了太原,嫁礼有十万贯。” 李渊手中的筷子明显一顿。 李世民又道:“承乾,将来父皇与母后给你寻个好家室的女子,嫁到东宫来时,嫁礼能更丰厚。” 闻言,李承乾忽然道:“父皇,儿臣不缺钱呀。” 一旁的李泰又是咳嗽了两声。 李承乾帮着拍弟弟的后背,让他缓过气来。 李泰皱眉看着碟中的东西道:“这不是胡椒吗?” “这是花椒,你第一次吃,多半不习惯。” 李泰往嘴里灌了一口水,才好一些。 “什么嫁礼?皇兄要娶谁?” 耳边传来了妹妹的话语声,丽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这里。 李承乾叹道:“孤不善挑女人的。” 李丽质干脆坐了下来,一家人围着火锅,她又往锅中下了许多羊肉。 看女儿往她自己的碗中舀了这么多汤水,李世民问道:“来这里是要喝酒的,你一个女儿家坐在这里不好。” 李丽质反问道:“皇兄也没喝酒呀。” 李承乾点头,“孤向来滴酒不沾。” 言罢,还给一旁的妹妹递了半头蒜,她吃肉的时候最喜欢吃蒜了。 李世民摇头道:“朕的女儿在东宫都被你养成什么样了。” 李渊笑呵呵道:“她们都挺好的,平时就是太懂事了,玩闹一些你这个做父皇的还不满意。” “爷爷说的是。”李丽质吃着羊肉,带着一口蒜眯着眼笑。 注:裴明礼,唐时贞观年间商贾,官至太常寺卿,有相关典故。 今天暂时也两更,先睡,等回血。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下蛋了 崇文殿内是温暖的,殿外的雪不住下着。 李泰用筷子捞了一圈铜锅,发现锅里没有羊肉了,而且一旁的盘中的肉片也都空了,尴尬之下又不好空着筷子收回来。 他只能夹了一根葱段,放入口中尝着。 李丽质拿着木勺子,又给她自己舀了一碗汤。 李世民看着女儿,这孩子吃什么都离不开蒜了,喝口汤都要带着蒜一起吃。 李渊喝得有些许醉了。 眼看爷爷又要唱歌,李承乾连忙道:“爷爷,喝口热汤醒酒,可不能再喝了。” 爷爷的戒酒过程是循序渐进的,今天难得他老人家心情好一些,便让多喝一些。 趁着爷爷正在喝汤,李承乾连忙将酒壶递给一旁的小太监,让他拿出去。 李世民拿出两份奏章,递给坐在对面的儿子。 见到父皇向皇兄递去奏章,李丽质就来了精神。 看了眼皇爷爷已微醉地在一边侧卧着,李承乾拿过奏章打开看着。 不多时,就传来了爷爷的鼾声,一旁有太监给这位老人家盖上被褥。 李世民低声道:“今年秋汛,大水淹了洛阳两百顷田地,淹了三个村县,柴哲威打开了官仓,发现粮食不够撑到来年。” “粮食怎么会不够?” “这正是权万纪查案的缘由,之后就去丈量了田地,是有人将粮食私吞了。”李世民平静陈述着。 李承乾道:“儿臣每年都会看各地递交的赋税奏章,中原各地连年丰收,从贞观五年到现在,就算是大半个洛阳田地绝收,也是可以应对的,何况只是三个村县,开放其中三两个官仓就足够了,怎么可能会不够。” 当今想到了其中的利益纠葛,李泰放在桌上的手握着拳,道:“他们这群硕鼠!” 这其中的猫腻可就多了,其中往来私自交易的粮食又有多少。 李世民继续道:“官仓的粮食不够,可有些人手中却有足够整个洛阳灾民吃的粮食,那些地方世家门阀子弟有积粮,他们开设粥铺,是洛阳的大善人。” 李泰听到大善人三个字,脸色铁青,没有丝毫的高兴。 因他想明白了,粮仓为什么会不够,而那些人手中怎么可能会握有足够整个洛阳灾民度过灾年的粮食。 “大善人?”李泰眼皮直跳,他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李世民继续道:“而后,他们让乡民用田地来换取粮食,从而掌握了乡民的田亩,而这些人还让乡民来年可以继续在他们的土地上耕种,并且需要画押契约,从此田地依旧是那片田地,但换了主人,而他们能够得到多少粮食,全靠主人家说了算。” 李泰忽然问道:“他们的儿女该怎么办?” 忽然想到,画押的契约,李泰神色痛苦道:“对了,他们的儿女想要离开都难了,这是要将人绝户!” 李承乾看着奏章上的内容,拍着一旁李泰的后背,道:“不用担心,恪弟主持洛阳水灾事宜,已将这些契约全部撕毁了,也不知他在洛阳会遇到多大的阻力。” 李泰连忙道:“父皇,皇兄!让青雀也去洛阳,青雀要活撕了那些硕鼠。” 李世民端坐着没有说话,而是垂目不语。 “青雀,我们这些家当然是要团结的,恪弟临走前孤说过,我们全家兄弟姐妹,都是他最大的后盾。” 话语顿了顿,李承乾又补充道:“还有父皇。” “那……” 看这个弟弟的胖脸上还有怒色,李承乾安慰道:“洛阳的事恪弟一个人足够了,他身边还有马周,权万纪,柴哲威,这些事他能够应付的,如果还有变故,你再动身也不迟。” 李泰站在一旁已没心思动筷子,他眼前好像已看到了洛阳遍地尸骸,看到了洛阳的豪门世家肚满肥肠的样子,“他们岂敢!” 李丽质低声说道:“等我们家更强大了,一定要改变这个世道。” 打心里,李承乾还是很信任李恪,因他平时除了在军中,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咸阳县,他与刘仁轨是最好的朋友,也能够寻常的乡民聚在一起。 因此,李恪很清楚地知道,他们的生活有多么不容易,一粒米一担黍都是弯腰种出来的。 这世道的问题,还是很多的。 李世民道:“要杀的人还有很多,洛阳的吏治需要整顿。” 其实巴不得恪弟闹得更大一些,因为毕竟父皇在崤山安排了兵马,这些兵马就是为了策应李恪的。 一旦事情有变,这些兵马就可以在一天一夜之间奔赴洛阳。 李承乾翻看第二份奏章,再看了看父皇的神色,这第二份奏章是从河西走廊送来。 河西走廊终于有消息送来了,两年了武威与敦煌俩郡的工事完成,现在就剩下张掖与酒泉俩郡。 李大亮将军送来的奏章,今年的粮饷也该发放,后续的建设费用还需要支付,还在河西走廊的李义府零零总总罗列出了账目,包括粮饷今年还要送去六万贯钱。 李承乾蹙眉看着,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朕让牛进达撤回来了,换个人驻防吐谷浑。” “父皇有人选了吗?” 李世民思量着道:“让张士贵走一趟吧。” 李承乾将奏章放在一旁,回道:“父皇安排便好,钱粮的事交给儿臣。” 李丽质看着父皇与皇兄一前一后,就将河西走廊与洛阳的事商定下来的,她此刻觉得皇兄与父皇之间距离越来越近。 将来皇兄登基,父皇也可以安享晚年了。 李丽质气馁一叹,默不作声地吃着一张饼。 武德殿内,李渊的鼾声还在此起彼伏,隐约可以听到父子间的交谈声。 李丽质走到武德殿外,将厚重的殿门半掩,让外面的风雪尽量不要吹入殿内。 风雪依旧,她长出一口气,在眼前化作一团白雾。 笑声从不远处传来,那是弟弟妹妹正在堆着雪人。 李治与李慎顽皮地踢坏了一个雪人,惹得东阳与清河一阵追打。 李丽质也揣着手,看着这一幕面带笑容。 这两天,关中大雪,朝中休朝两日,反正距离冬至的休沐也不远矣。 翌日早晨,大雪依旧下着,锻炼身体不能松懈,在冬天,这位太子殿下晨跑之后,每日都在射箭。 太子会说基本功是最重要的,业精于勤荒于嬉。 关中进入了冬日,早晨时分东宫门前很冷清,这座皇宫也安静了下来,李承乾站在雪中张弓搭箭,箭矢放出,精准地落在靶心。 李绩立在冷风中,此刻也不知该教太子什么。 又一次张弓搭箭,李承乾那被冻得通红的手指依旧稳稳地拉开长弓,神色冷静地放出一箭。 踩着积雪的匆匆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是一个太监领着一个与太子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而来。 来人提着一个包裹,客气地行礼道:“太子殿下,见过大将军。” 上一次见杜荷的时候,还是在曲江池游园。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长弓,呼出一口气热气,道:“你怎么来了?” 杜荷从包裹中拿出一个木盒,木盒中是一颗颗的话梅,他解释道:“这是诏安送来的梅子,他们说今年的青梅比往年都要好,就带来关中,给殿下就送来了。” 李承乾从盒子中拿起一颗话梅尝了尝,又给一旁的李绩大将军递去几颗。 杜荷是东宫的钱袋子,但俩人很少碰面。 东宫也不会插手杜荷平日里的生意。 李承乾嘴里吃着梅,问道:“你的作坊如何了?” 杜荷解释道:“今年入秋的时候扩建了一番,现在泾阳的三个作坊能够容纳五百人劳动力,将一些手工活下放之后,算上给泾阳做手工活的妇人,为泾阳劳作的人也有上千人。” 其实泾阳每一季提供的市税都是最高的,是长安十二县的市税中的第一。 泾阳县的治理更是现在的京兆府少尹许敬宗亲力亲为,他身兼泾阳县县令。 所以长安十二县中,泾阳县在模范县的评比中是被排除在外的。 今年渭北三县的发展迅猛,葡萄,葡萄酿,葡萄干三项产业是渭北的主力。 李承乾道:“从治理与赋税来看,今年的模范县应该是在渭北三县之中?” 杜荷回道:“京兆府如今想要在三原,富平县两县之中选一个,要等冬至过后才会评比,去年是渭南县,因今年渭南县的作坊发展缓慢,如果不是今年渭北的葡萄大丰收,渭南县说不定还是模范县。” 李绩抱拳行礼,先行离开了。 李承乾点头示意,笑着作揖送别,一边继续与杜荷交谈着。 “太子殿下,造纸作坊何时可以入市?” “再等等吧。”李承乾吐出话梅核,嘴里还嚼着话梅肉,道:“造纸业还有很多问题,纸张太贵了,容易对伱的产业出现影响,先将自身扎实了再论这些。” “在下听凭太子殿下安排,就算一直不入市也无妨。” 李承乾揣着手笑着。 杜荷低声道:“殿下,恐怕以后都见不到赵节了。” “他怎么了?” “昨天听宗正寺少卿崇义公子说起,赵节去了长广公主的封地。” 这是陈年旧事了,李承乾给他倒上一碗热茶,道:“不提也罢。” 杜荷颔首,道:“近来在下时常与京兆府的官吏走动,听闻近来狄通判遇到了一个很棘手的案子。” “棘手的案子?人命案?” 杜荷摇头道:“不是人命案,是来程家庄子的牛又摔死了。” 李承乾神色凝重道:“那确实挺棘手的。” 说来也是,牛都摔死了,怎么不见程大将军送牛肉给父皇,多半是被狄知逊给卡住了,不然现在牛肉已入了小福的厨房中。 太子与杜荷公子之间的交情与信任自然不用多说。 杜荷垂头丧气道:“殿下深居简出,有所不知,处默为了这件事还去庄子里,找狄通判理论,一早就带着自家的部曲去了,在下担心两方人手会打起来。” “狄通判是京兆府的人,有皇叔在,多少还是能够给点情面的,不至于动手。”李承乾暗暗点头道:“确实为难,也的确棘手。” 言至此处,李承乾咳了咳嗓子,思量了片刻道:“这两年进入长安城的人口越来越多,城内的居住情况如何?” 杜荷道:“很拥挤,尤其是听说来年科举之后,来长安的人更多了,今年关中各县货物的价格水涨船高。” 李承乾忧虑道:“关中各县还是要继续发展,顺着黄河出潼关,潼关连接关中与崤山以东的中原各地,要加强潼关作为运输与货物集散的枢纽地位。” “需要在下做什么吗?” 李承乾摆手道:“这件事不用你去做,你有钱也不要乱花,这件事孤会另外找人安排的。” “喏。” “倒是有一件事。”李承乾低声对杜荷道:“你找许敬宗租用一块地,建设一个大型宿舍。” “大型宿舍?” “为科举学子所住的宿舍,每间宿舍的租金可以便宜一些,所住的科举学子不能带外人随意进入……” 李承乾给杜荷讲述了一个宿舍的设想,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着画着。 一种全新的经营模式出现在杜荷的认知中,他好奇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李承乾也犯难道:“要不,你去找许敬宗商量一下?” 杜荷看着雪地上的图,几度欲言又止,而后行礼道:“在下这就去找他商议。” 李承乾笑着道:“有劳了。” “皇兄!” 身后传来了呼喊声,在这个雪天静谧的皇宫显得格外刺耳,回头看去见到李治快步跑来,他拿出一颗鸭蛋道:“它下蛋了。” 接过一颗小巧的鸭蛋,鸭蛋很小,比之鸟蛋大了几分。 李承乾点头道:“好吧,孤就先不杀它了。” 李治道:“让太监将外面的鸭子带到了太液池偶尔游一游,果然它就下蛋了,咦?皇兄怎么一脸不悦?” 那只鸭子养得很费,太液池的环境太适合养鸭子了,它如果成了烤鸭,一定会很肥美的。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章 查到底 李承乾将这颗鸭蛋交还给他,道:“让它孵小鸭子吧。” 李治重重点头。 “太液池的鸭子不能超过五只。” “弟弟知道了。” “鸭子总归不适合你当宠物养的,它是家禽,是用来吃的。” “弟弟明白,等太液池有了别的小鸭子,就将这只大鸭子给炖了,它现在大了,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好看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最近你都不找狄仁杰玩?” “他每天都要跟随狄通判在各县走动,打算等朝中休沐了,再去寻他玩。” 李承乾点着头,朝着一边走去。 “皇兄去做什么?” “随便走走。” 河西走廊又要花钱了,粮饷与建设费用一直占大头。 今天的中书省内也很冷清,于志宁与两个官吏正在交谈着,还有舅舅坐在炉子边,正喝着茶水,悠哉地看着一卷书。 李承乾径直走入中书省内,从一旁的高大书架上挑选出几份卷宗,放在自己的桌上。 不一会儿,桌上就有了一堆卷宗。 长孙无忌喝着茶水看了眼一旁的太子,看一眼之后再看转头看向一旁的卷宗,看来今天大外甥很忙。 不过看他神色还很轻松,长孙无忌也放松了下来,道:“喝口茶吧,最近江南两道送来了不少茶叶,味道也比以往更好了。” 接过舅舅递来的一碗茶水,李承乾问道:“现在舅爷他们还是用以往的饮茶方式吗?” 长孙无忌摇头道:“舅父向来是个讨厌烦琐的人,事情一旦复杂了他老人家就会很烦。” 李承乾了然点头,看着眼前的卷宗开始了今天的工作,闲来之时还能与一旁的于志宁说两句话。 “老程家的案子有结果了吗?” 于志宁回道:“还没有结果,等着京兆府将卷宗送来。” “狄通判办事不够爽利呀。” 长孙无忌当然知道老程家的牛是怎么回事,其实太子想要吃牛肉也不用等程咬金家的,自己家也是可以摔死一两头牛的。 李承乾翻看今年每一次互市的盈余,看看能否多凑个两万贯,朝中不是拿不出这六万贯。 多留出一些盈余总是好的,多考虑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河西走廊既是屏障,也可以是一个丝路贸易的重要口岸,防卫与贸易都是侧重点。 等眼前的账目查阅得差不多时,京兆府的卷宗就送来了,于志宁递上道:“赵国公,太子殿下送来了。” 长孙无忌先一步拿过卷宗看了起来,意料之中地一笑,道:“果然是一头老牛误食醪糟,摔进了沟渠中死了,好在老程家的庄子已有了更健硕的牛,狄通判认为是他们的过失导致的牛误食了醪糟,还是罚了老程家十贯钱。” 李承乾询问道:“领罚了吗?” 于志宁回道:“领罚了,只是处默小将军难免与京兆府的官吏争吵了几句。” 至于牛为什么会误食醪糟就不得而知了,或许只有程咬金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有太监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甑糕,赏赐给了中书省众人。 那太监笑道:“听闻老程家死了牛,陛下还让老奴给程大将军府上送去甑糕,就不久留了。” 李承乾与舅舅坐在中书省门前吃着甑糕,呼吸着冬天的清新空气。 目光所及,甑糕刚刚送出去,就有侍卫扛着杀好的牛走入皇城,牛是刚杀不久的,而且还冒着热气。 从部位来看是牛头与半截牛身子。 “看来东宫又有的忙了。”李承乾吃盘中的甑糕道:“舅舅来东宫用饭。” 长孙无忌摆手道:“老夫近来牙口不好,吃不了牛肉的。” “可惜了,改天给舅舅府上送一些去。” “谢殿下。” 于志宁站在后方听着话语,原来赵国公早就想明白了程咬金家中的牛必死无疑,而且陛下与太子都有牛肉吃。 心头大动,明白了前因后果,于志宁也不敢多说话,忙完了手中的事,匆匆行礼,快步离开了。 夜里的长安城又下起了一场大雪,直到天才亮的时候,这场雪才停。 冬至这天的早晨,屯卫大将军,虢国公张士贵带着三万兵马以及押送着大量的钱粮前往河西走廊。 这笔粮饷送出去,李承乾心中也踏实了许多,用出去的银钱都是成本,而这些成本都要在往后的利润中赚回来。 钱不能白花,这是朝中开源节流的方略要领。 冬至这天,风雪刚停,朝中开始了休沐前的最后一次朝会。 身为当朝太子,掌握朝中钱粮调度的李承乾站出朝班,向父皇禀报着这一次调用钱粮去河西走廊的事,也让朝班众人周知。 太极殿内,太子的话语声在回荡,李承乾道:“父皇,儿臣主持朝中钱粮调度开源节流方略已有两年,现今朝中钱粮已有富余。” 说完这些,李承乾又面向朝班上的众人朗声道:“诸位,孤决定在未来的十数年内,朝中依旧保留开源节流的方略方针,并且持之以恒,提倡节俭。” 一听到朝中收紧用度的方略,李世民忽然觉得脑子一疼,去九成宫避暑,去骊山行宫过冬,这些事要等到何年何月。 李承乾又道:“诸位可有异议。” 朝班上一片寂静,竟然没有人反对太子的话。 李世民几度欲言又止,又都忍了下来,恐如今满朝文武都被太子的钱粮堵住了口舌。 良久,太极殿内还是一片沉默。 李承乾道:“既然没有人反对,其实大唐依旧不富裕,我们还需要进取。” “因此往后坚持开源节流的方略持之以恒,望诸位监督,也希望互相监督。” “臣等领命。”一众文武大臣朗声道。 “父皇,儿臣说完了。” 殿内安静片刻。 见没有回复,李承乾又唤道:“父皇?” 李世民这才沉声道:“既然无人反对,那就按太子的意思去办。” 李承乾躬身行礼道:“喏。” 太子走回了原来的位置。 李泰道:“自然是为了捉拿贪墨的县官。” 韩瑗面色沉着又道:“此事为何只给了魏王殿下书信,朝中为何没有议论,是远在洛阳的吴王殿下给魏王的私下书信,而不经过朝中议事,如此章程,臣身为兵部左侍郎有权过问。” 李泰拿出一份奏章,递上道:“当然有准备。”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朝班,扫视在场的群臣众人。 韩瑗接过魏王递来的奏章,看了一眼便合上道:“陛下,臣以为不能够给予吴王殿下调用各县兵马之权。” 李泰问道:“为何?” 韩瑗道:“如果身在洛阳的是魏王殿下,臣也一样反对。” 魏征站出朝班道:“陛下,韩侍郎恐怕是还在担忧各地士族吧?” 韩瑗不语。 朝堂上依旧很安静,众人听着朝堂上的争论。 魏征道:“吾等乃官吏,主持社稷,决不能看各地士族的情面而不敢动手,难道说就因为各地士族把持地方权力多年,伤到洛阳根骨而不作为吗?” 韩瑗道:“陛下,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泰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不会在朝中无的放矢,如果他现在开口说这件事,那么心中一定有打算,也相信父皇一定会答应这个举措。 从当初父皇秋猎回来,李泰就将父皇的心思揣摩的很清楚。 真要是将洛阳的官吏一锅端了,其中又有多少官吏与七姓十家有联系? 李承乾站出朝班,与弟弟李泰站在一起,道:“父皇,儿臣时常在想,躲在温暖的一间小屋中可以躲避严寒,哪怕是外界漫天风雪也与自己无关,可当躲进这间小屋中的人越来越多,空气就会越来越浑浊,环境也会越来越脏。” 看了眼身侧的弟弟,李承乾接着道:“朝野皆知,儿臣是一个喜净的人,换作是儿臣,儿臣绝不躲在一间温暖的屋子中,风雪总有一天会停,外面的阳光总会出来。” “人可以很痛苦的活着,但人不能麻木地活着。” 太子的话语声在殿内回荡。 李承乾转身面对朝中文武,冷声道:“如果我们都在一间温暖的屋子中躲着,连外面是否有了温暖的阳光都不知道,连呼吸一口外面的空气都不敢,那么谁是懦夫?” “是你吗?韩侍郎?” 韩瑗沉默不语。 “因此孤始终坚持,宁可一直痛苦地清醒着,也不愿意在麻木中浑浑噩噩,我们要了解痛苦,承受痛苦,哪怕会有剧痛,打断了骨头也会重新长回来。” 太子的话音刚落,魏征站出朝班道:“陛下,臣附议,洛阳水灾案一定要一查到底,有坐视不管的官吏一律革职,参与的官吏流放,该杀的一律要杀,正如太子所言,就算是将洛阳翻了天,也要一查到底。”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陛下。 李承乾朗声道:“儿臣请父皇暂赐监察御史马周为洛阳刺史,给予马周刺史职权。” 李泰连忙道:“儿臣附议。” 魏征道:“臣附议。”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站出朝班道:“臣等附议。” 一众文武行礼,道:“臣等附议。” 韩瑗站在朝班中,愣神良久,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缓缓躬身行礼,道:“臣……附议。” 李世民目光落在了太子身上,这个儿子有勇气,敢说话,也有胆魄。 如当初高士廉告知,他与温彦博又有一次谈话,他说太子身上藏着十分锐利的锋芒。 只要马周成了洛阳刺史,他就有了调动洛阳各县的职权,境内所有官兵都要听从刺史调动。 李世民沉声道:“命监察御史马周暂领洛阳刺史,严查洛阳水灾案。” 群臣高呼道:“陛下圣明。” 人生来就是有锋芒的,这种锋芒也许是反骨,也许是野心。 旨意匆匆送出了太极殿,一路朝着洛阳而去。 走出太极殿,李泰道:“青雀恍然不知所措,谢皇兄站出来直言。” 李承乾揣着手,依旧走在群臣的最后方,最后一个走出太极殿,道:“身为大哥,应该的。” 李泰心里感动,讪讪一笑,道:“青雀没有准备充分,让皇兄见笑了。” “无妨,伱能站出来,我们兄弟姐妹就会一起站出来,孤说过谁与我们兄弟为敌,就是与我们全家为敌。” “青雀铭记皇兄教诲。” 李泰神色终于轻松了许多。 “来东宫用饭吗?” “不了,文学馆还有不少事。” 如果因害怕大动干戈,就不敢与世家妥协,反而退让,往后就会一直退让。 贞观立足才九年,这九年中的前三年关中一直都在灾害中,后三年又在战争中。 如今边关安宁,大唐也终于可以休养生息,腾出手来终于可以解决眼前的难题了。 韩瑗被召见去了甘露殿,随之而去的还有杜正伦。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奏章,沉声道:“韩瑗,你的妻子近来可还好?” “回陛下,臣的家室一切都好。” “说来你的妻子是皇后的堂妹,朕应该叫你一声妹夫,你是朕的外戚。” “臣不敢当。”韩瑗躬身道。 殿外的寒风时而吹入殿内,让韩瑗的胡子有少许抖动,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他在面前战战兢兢。 杜正伦站在一旁没有言语。 李世民问道:“你与洛阳的官吏有走动吗?” 韩瑗连忙道:“臣没有。” “是吗?”李世民抬起下颚,审视着他,道:“你应该清楚,朕为何开了这个科举。” 韩瑗慌乱又是行礼道:“臣当时在殿前失分寸,臣愿辞官省过。” “辞官?”李世民又被气笑了,负手走到他边上,沉声道:“往后若让朕查到你与有些人有来往,朕不会轻饶你,哪怕你是朕的妹夫。” “臣不敢。” “你回凉州老家休息一段时日吧,往后策应河西走廊建设,承乾要建设河西走廊四郡,你帮着去看着点。”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星图与名册 韩瑗一次次行礼,快步逃出了甘露殿。 李世民望着他的背影,看着殿外正在清扫积雪的宫人,道:“朕的家事,让你见笑了。” 换作是太子,太子早已与外戚宗室划清了界线。 只是贞观初年,一切都还在建立,当时候征战天下的将领也有不少陛下宗室中人。 那时候也是迫切需要人手,韩瑗在兵部任职也是早年前,朝中缺人时的决定。 杜正伦回道:“陛下有陛下的难处,臣能理解。” 李世民重新坐下来,低声道:“洛阳的事一波三折,是当初忽视了。” “陛下,臣查明崔仁师已离开了洛阳去了太原。” “嗯,朕知道,博陵士族与太原都忤逆了朕的旨意,你觉得朕管他们的家事,是过分了吗?” 杜正伦回道:“陛下所作所为没错。” 李世民失落道:“可惜克明过世得太早,朕依旧记得克明是如何向朕举荐你的……” 杜正伦立在甘露殿内听着陛下说起了当年与伯父杜如晦之间的往事。 言罢,李世民又是一声叹息,道:“朕记得那时候伱只是一个弱冠少年,如今已经有了当年克明的几分风范。” “臣不敢与伯父比较。” “去见过杜荷了吗?” 杜正伦道:“臣去见过几次,也看过杜荷的家业。” 李世民颔首道:“你的这个族弟如今可是长安城颇有名望的商贾。” 杜正伦回道:“他行商讲究信誉,因此在关中的商贾与许多人愿意给他情面,也是因杜陵一系的情面,杜荷的货物总能得到关中权贵的喜爱。” 说起杜荷,杜正伦又有些失落,道:“人各有所长,杜荷虽说很少与太子之间走动,可他常说东宫太子是他要瞻仰的人。” “杜荷是你的堂亲,承乾是朕的儿子,他们晚辈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安排吧。” “臣知道分寸。” 李世民递给他一个令牌,吩咐道:“你去左卫军,在尉迟恭麾下领一支三百人的兵马,去洛阳查探,期间不要轻易袒露身份,在一旁观察就好,事无巨细记录好,向朕禀报。” 杜正伦作揖道:“臣领命。” 李世民板着脸又吩咐道:“只向朕禀报。” “喏。” 杜正伦朗声应下,“臣告退。” 人前脚刚走,李承乾便来了。 两人在殿前相遇,杜正伦躬身行礼,而后快步离开。 李承乾在殿内正要与他打个招呼,对方脚步匆匆就走了。 先有错愕,但又只好走入甘露殿。 “东宫做了些酱牛肉,给父皇送来了。” 听到儿子慵懒的话语声,李世民看着名册点头。 将食盒放下,李承乾揣着手道:“刚刚杜侍郎……” “你看看吧。”李世民打断话语,让太监将名册递给太子,“这是凌烟阁功臣的名册,你觉得如何?” 李承乾打开名册一列列国公的名字都在上面,一共看到最后方,迟疑道:“原来真没有儿臣的名字。” 李世民喝着茶水道:“也没有朕的名字。” “将来儿臣若是即位了,可以在名册上增加名字吗?” 李世民轻笑道:“你若是个明君,自然是可以的。” 凌烟阁是去年开始修建的,二十四个国公的名字跃然卷上。 有还在世的,也有不在人世的。 其中就有舅爷与舅舅,还有得到卢国公名号的程咬金大将军,姑丈改成了谯襄公加封荆州都督,与久住高陵县身患重病至今的长孙顺德,他是母后的族叔。 李世民道:“这些都还只是暂定的,朕还在考虑,想看看他们往后的品行再做定夺。” 李承乾将名册放在一旁,揣着手良久不语。 “怎么?这上面没有你的名字,你就有埋怨了?” “父皇,儿臣还没埋怨呢。” 李世民打开食盒,看到了已切成片的酱牛肉,心情不错地点头,“与朕喝酒。” “儿臣不喝酒的。” “你……”李世民已经放好了酒碗,低声道:“一个男儿不喝酒,像什么话?” “儿臣当值期间不能饮酒。” 李世民已拿起了筷子,一副你爱喝不喝的样子,指着桌对面的位置,示意坐下。 “倒一杯热茶。” 李世民指了指后背就有太监上前,让他挠着,一边道:“朕当年征战多地,至今留下了不少旧病。” “父皇多注意身体。” “嗯。”李世民吃着酱牛肉点头,抿了一口酒水,道:“郑公对你很欣赏。” 郑公是个不会自我内耗的人,他疾恶如仇,是非明确。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自己要面对什么。 李世民搁下筷子,示意太监不用挠了,道:“这朝中如郑公这样的人有很多,马周与权万纪是。” “还有刑部尚书刘德威亦是,中书舍人高季辅,还有张行成,又如一直以来崇郑公的刘洎,你可知朕为何要将这些人放在关键的位置上?” “父皇是觉得朝中需要这样的人,需要有人对抗那些祸害社稷的人。” 李世民点头,无奈道:“若是没有这些人,这洛阳案就查不下去了,就像你今天所言,宁可一直痛苦且清醒,不能麻木地活着。” 李承乾笑道:“儿臣一时说了这么多,让父皇见笑了。” 李世民低声道:“你是储君,你是太子,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一个太子立场,你选了一条很艰难的路,你自己选的。” “选就选了,这没什么。” 李世民会意一笑。 看父皇吃得正香,李承乾将茶碗中的茶水喝完,道:“儿臣去立政殿看望母后与小兕子。” “朕与你一起。” 皇帝搁下筷子与太子走出了甘露殿。 太监们的脸上带着笑容,被冬日里的冷风一吹,回神后他们手脚麻利地整理碗筷。 李承乾揣着手,时而伸手扶一扶有些醉意的父皇。 父子俩走到立政殿之后,母后扶着醉醺醺的父皇躺下。 “父皇今天吃了酱牛肉,就多喝几杯,蜀中的泸州酒还是很醉人的,冷风一吹更醉了。” 小兕子正在看着一幅幅星图,神情很专注。 醉醺醺的父皇忽然冷哼道:“不想喝酒就直说,朝中都休沐了,你当什么值。” 李承乾板着脸,望着外面的雪景不语。 “承乾,看过凌烟阁的名册了?” “儿臣看过了。” 长孙皇后坐在一旁折叠着衣裳,又道:“你父皇拟好了凌烟阁名册之后,就十分得意地说让承乾看看这份名册。” “名册上没有儿臣的名字。” “你是储君,你是太子,你的名字自然不用写在上面。” “儿臣倒没什么,丽质多半会不高兴的。” 长孙皇后将折叠好的衣裳放在膝盖上抚平,低声道:“丽质虽说有些胡闹,她还是懂事的。” 小兕子提着一张星图而来,道:“皇兄,明达看不懂。” 要不怎么说,李淳风道长与袁道长的教导,颇有一种师父领进门,全看弟子悟性的风范。 抱起还只有膝盖高的妹妹,李承乾将她放在桌上,看着一张张的星图。 小兕子盘腿而坐,她指着纸张,稚嫩的嗓音带着一点埋怨,道:“这上面就只有一个个黑点。” 只看这些黑点的话,别说小兕子了,就是别人看了也会一脸迷茫。 李承乾干脆在立政殿坐下来,耐心地教妹妹。 星图上有南北东西的方向标,李承乾将这些星图重新整理,图中的方向坐标上也写着卦象,想起李道长擅用八卦当坐标。 李承乾道:“兕子,李道长给你的罗盘呢?” 殿内的宫女从书架上拿出一个小罗盘递给太子殿下,她也想看看殿下是如何看懂星图的。 李承乾解释道:“图上有标记与卦象,那么我们先找到北斗七星的星图,再以北斗七星为基准,利用方向与八卦,将这些星图拼起来。” “拼图!” 李承乾宠爱地捏了捏妹妹的小鼻子,道:“明达真聪明。” 长孙皇后看着眼前的兄妹,面带笑容。 李承乾对着罗盘上的卦象,还有方位,将一张张星图拼凑起来,桌子不够大,兄妹俩便坐在了地上,半个时辰后三十余张星图铺满了地面。 李世民睡醒了,正一脸疑惑,有些睡懵。 小兕子开心道:“拼好了。” 其实李道长完全可以将星图一整张交给小兕子,或许是他平日里对星空的了解已经到了不需要星图的地步,星空上的每个星宿所在了然于胸。 这种能力有些不可思议,可放在半生都在研究这些学识的李道长身上,好像又是理所当然的。 殿外终于有了阳光洒进来,一缕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了兄妹俩的脸上。 李承乾耐心地教妹妹,将星图完整地画在一张纸上。 长安城内,朝中各部的都休沐了,京兆府也迎来了假期,不过许敬宗依旧很忙,他正在瞧着江南两道的客商与杜荷公子讨价还价,没完没了。 得知京兆府休沐了,李治与李慎就出宫来找狄仁杰玩,一路上有薛万备护送,这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三个小孩子走在长安街头,来到了一条街巷,这里围着的人很多。 狄仁杰解释道:“那是京兆府的官吏在讲课,一年了这冰天雪地的也要出来讲。” 李治好奇道:“他们不休沐的吗?” “家父休沐了,他还睡着呢。” 狄仁杰无奈说道。 来长安的这一年多,狄仁杰胖了,本来就圆圆的脸蛋,现在更胖了。 讲课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他头戴着璞头,手拿着一根树枝,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张纸,纸上写着字。 他朗声道:“宁可一直痛苦地保持清醒,也不要麻木而浑浑噩噩地活着。” 话音落下,四周的目光都看向了黄色纸板上的两行字。 他继续:“朝野皆知,太子殿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当初太子殿下说过的话语,这两年一直都在践行着。” “彩!”有人拍手叫好。 狄仁杰小声道:“太子当真在太极殿说出这句话吗?” 李治一脸的骄傲道:“那是自然。” 狄仁杰又问道:“那太子殿下为何说这话呢?” “这……”李治看向求助地看向李慎,蠢萌地问道:“皇兄为何说这话。” 李慎痛苦地挠了挠头,道:“为何呢?” 晋王与纪王两兄弟想了良久,薛万备无言地看着,太子殿下的弟弟实在是…… 三个孩子的心思很快被饼香给吸引,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让薛万备买了三个胡饼,坐在街角吃着。 那讲课的年轻人又道:“今天太子殿下还说了,关中依旧不富裕,未来的十余年间,朝中依旧会践行开源节流的方略,不得铺张浪费。” 他放下手中的木棍,朝着太极殿躬身行礼道:“当今陛下自登基之初就提倡节俭之风,太子践行至今,这难道不是一段佳话吗?” 这当然是一段佳话,太子践行当今陛下的节俭之风。 李治没有在太极殿,也不知道今天的太极殿发生了什么,但他与李慎心中打心里为皇兄感到骄傲。 因为皇兄关中有了自己的葡萄,因皇兄宫里的生活更好了。 这些都是眼前可以见到的,兄弟俩懂得不多,可他们知道谁为他们好,谁在为这个家好。 因此,李治与李慎尽管有时被姐姐与皇兄教训打骂,可心里还是很佩服的。 “爷爷总说李家三代儿郎,应该个个都是身体健硕的。” 狄仁杰缓缓扭头看向讲话的李治,问道:“晋王殿下健硕吗?” 李治提了提宽大的袖子,想要脱下外衣让他看看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李慎双手撑着下巴道:“皇兄的肌肉比鸭蛋还小,就不要露出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何等人物 李治放下自己的袖子道:“等以后会健壮的。” 李慎对狄仁杰解释道:“皇兄说过身体要健壮才能不容易生病,以前皇兄就体弱多病,现在三年了,从未再得病。” 狄仁杰嚼着饼,道:“当真?” 李治与李慎皆是看了看狄仁杰的胖脸。 “晋王,纪王为何这般看着小子?”狄仁杰有些不自在道。 “仁杰,你该减肥了。”李治神色担忧地说了一句。 “本来小子不胖的……是来长安之后更胖了。”狄仁杰补充了一句。 李慎道:“仁杰,最近有好玩的事吗?” 狄仁杰回道:“有呀,小子跟着家父在各县走动,遇到了好多事。” 薛万备带着一队人手站在后方,警惕着四周,护卫着这处街角。 正如狄仁杰所言,京兆府现在还很忙,狄知逊睡醒,已经是午时,天气依旧很冷。 他披着一件玩意,看了看四下,道:“我儿子呢?” 一旁的小吏回道:“跟着晋王与纪王去玩了。” 狄知逊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脚步匆匆走入京兆府,眼前杜荷公子与江南两道的商客还在讨价还价,并且互相都在验货。 许敬宗听着眼前的争论,颇有种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的架势,双方讨价还价没完没了。 看着杜荷公子讲述香皂要涨价的事,再看江南两道商客们依旧不愿意接受这个价格。 许敬宗喝下一口茶水,此刻头如斗大。 他伸手拿起一旁的水壶,发现水壶已空了,便问向一旁的李道宗:“府尹,下官喝了多少茶水了。” 李道宗提着笔在一张纸上写着,纸上写着四个字,道:“许少尹觉得老夫的字如何?” 许敬宗乍一看,便倒吸一口凉气,四个字分明就是业精于勤,顺着话赞道:“府尹好志向。” 李道宗咳了咳嗓子,神色严肃道:“这是老夫跟着东宫太子学的。” 许敬宗神色多了几分崇拜,道:“是吗?” “嗯。” 懂事的小吏又递上一壶烧开的水,给府尹与许少尹续上茶水。 如今的京兆府早已今非昔比,且不说当初的京兆府人手不够,甚至长安城内多是兵马管制。 现在的京兆府建设各县,深得民心。 秉持着要将根基扎在各县最最普通的乡民心中。 这根基便是京兆府立足长安,立足朝堂最大的底气。 狄知逊睡眼惺忪,抚着有些饿的肚子,在京兆府的后院找起了吃的,他喃喃道:“仁杰不在身边,竟不知吃什么了。” 颜勤礼同样坐在后院,他低声道:“还有一碗凉面。” 狄知逊接过碗筷道:“多谢。” 一边吃着凉面,狄知逊问道:“颜书令这是在看什么书?” 颜勤礼目光落在书页上,回道:“红楼。” 两人正说着,一个文吏脚步匆匆而来,道:“颜书令,狄通判,高昌王子前来求见。” 颜勤礼放下手中的书,低声道:“让他进来吧。” 狄知逊瞪着眼看向崇文馆门外,三两口将碗中的凉面送入口中,而后在嘴里嚼着,碗筷放回原位。 高昌王子麹智盛上一次来长安还是两年前,这一次他来长安一如既往一副十分洒脱的模样。 颜勤礼笑道:“高昌王子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麹智盛还穿着高昌人特有的服饰,他手拿着一串珠子,道:“听闻如今的京兆府诸位都是长安城内颇有声望的才俊翘楚,特此前来相见。” 闻言,狄知逊连忙解释道:“高昌王子,恐是误会了。” “误会?” 狄知逊一脸真诚地解释道:“高昌王子所言的才俊翘楚,应该是京兆府许少尹,司农寺郭寺卿,弘文馆的上官主事,这三位的声望才是名满长安,绝不是我等的。” 麹智盛的笑容僵在脸上。 本来想着与他们套近乎,这么一说气氛就尴尬了几分。 麹智盛勉强一笑,又道:“是吗?看来是没有问清楚。” 狄知逊摆手,一脸正色,小声道:“无碍的,下官从来不与人打架,这才没什么名声。” 麹智盛琢磨着,迟疑道:“时隔一年来长安,没想到长安风气成了这般。” 颜勤礼反问道:“成了什么样?” 麹智盛道:“说来惭愧,今年带了不少贺礼前来朝贺天可汗,又听闻太子殿下还主持着开源方略,主张互市,想去拜见太子殿下,可朝中休沐又找不到鸿胪寺的官吏。” 狄知逊又道:“高昌王子恐怕找错了。” “嗯?” “其实太子殿下很少来京兆府走动的,下官也不过是见过太子殿下一次,往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引荐的话……我们真的帮不上忙。” 麹智盛有些局促了,眼前这个狄通判可真是实话实话,三两句话就将话语给堵住了。 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麹智盛望了望四下,重重一拍手掌,有三两个胡姬从外面走入,她们抬着一个个箱子,打开箱子可见是一片片金灿灿的金币与银锭。 “我高昌听闻太子殿下希望往后的金银形状规整,高昌听闻此事之后便照办,想请太子殿下看看这些金银是否符合要求。” 狄知逊望着一箱箱的金子与银子,用力咽下一口唾沫。 颜勤礼觉得这些金子与银子有些晃眼。 麹智盛又补充道:“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颜勤礼神色犯难道:“下官会如实禀报太子,还请带回去吧。” 麹智盛感慨道:“这些金银能否暂存京兆府……” “带回去!” 听到对方的话语严厉,麹智盛觉得扫兴,就让一旁的胡姬重新抬起了箱子,稍稍作揖行礼,快步从后门走了出去。 客人离开之后,后院又安静了下来。 狄知逊颔首点头,问道:“这件事需要告知太子吗?” “不用了,何须看他脸色行事。” “颜书令所言极是。” 今天的长安城如往日一样热闹,有一驾马车正缓缓驶离城门。 程咬金正在长安城的西城门,也就是延平门当值。 他依旧是军中将领,还未知晓自己已在凌烟阁功臣的名册上,朝中都在等着这个消息,可陛下从未透露过些许。 唯一可以知晓的,像李卫公,房玄龄,杜如晦这些人肯定是能够上凌烟阁的。 程咬金懒散与周遭的士卒说着这些猜想,见到一驾马车到了近前,能够在长安驾马车的人都是腰佩银鱼袋的勋贵。 先是停下议论,程咬金站到城门前,示意让马车停在边上,问道:“车驾内是何人。” 未等车夫回话,韩瑗先从马车内走下来,他作揖道:“大将军。” 程咬金神色了然,原来是韩瑗,陛下的外戚,那就不奇怪了,道:“韩侍郎这是要去哪儿?” 韩瑗递上文书道:“奉陛下旨意,回凉州老家养病,身为兵部左侍郎策应河西走廊修建,与段侍郎共事。” 先是确认了一番文书,程咬金将其递还,颔首道:“韩侍郎慢走。” “多谢。”韩瑗稍稍一礼,走回了马车,命车夫出了城。 马车出了城门,走入城门前的喧闹中,又行驶了一段距离,马车的车轮在官道上留下了车辙印子。 刚走了二里地,马车忽然停下,韩瑗原本闭眼在休憩,烦躁的问道:“怎了?” 车夫回道:“家主,有人拦。” 韩瑗掀开车帘,见到了几个年轻人站在官道前。 对方朗声道:“陛下,还是封了马周为洛阳刺史,尽管如此我等还是谢过韩侍郎仗义执言。” 韩瑗朗声道:“尔等回去吧,往后我韩某与你们再无瓜葛,当年的情谊就此了结,不要再来寻。”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翻身上马,识趣地策马离开。 马车重新驶动,韩瑗坐在车驾内低声自语着,“陛下当真不知道在下与这些人的旧情吗?还是陛下担心臣会在朝中受到闲言碎语,这才让臣离开长安,臣愧疚呐。” 韩瑗心中懊悔地自语着。 东宫门外的几个雪人依旧立着,雪人从高到矮好似就是东宫的兄弟姐妹。 李承乾听着皇叔的诉说,好奇问道:“如此说来这个韩瑗当真与世家子弟有联系?” 李孝恭道:“陛下是何等人物,会在意这些吗?收拢人心,教训臣子自然是有手段的。” “这些天没见皇叔,可是在家数钱?” “太子的故事书不好卖了,红楼的结局到底还写不写了?” “父皇让张士贵大将军去吐谷浑,是明白这一次吐谷浑动乱也就罢了,往后再有动乱,张大将军的能力更能够震慑吐谷浑人,牛进达将军终究还是差了几分?” 见到太子突然转移话题,李孝恭愁道:“看来太子殿下是不愿意写了。” 李承乾小声道:“如果说,孤忘了,皇叔你信吗?” 李孝恭摇头,“不信。” 李承乾吃着枣,又道:“其实就算是韩瑗辞官了也没什么,反正在这个时代辞官并不是一件多么不光彩的事,像是崔仁师辞官了,他反而得到了更多的士族的拥戴,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说起这件事,李承乾又问道:“孤当初听姑丈说当年行军打仗,李神通大将军打仗总是输吗?” 李孝恭道:“谁说的?叔父向来骁勇,只是他老人家常将孟子的话挂在嘴边。” “嗯?”李承乾迟疑道:“军中将领少有看孟子的人,确实少见。” 李孝恭喝着热茶点头。 “皇叔啊。”李承乾凑上前问道:“孟子哪句话?” 李孝恭回道:“不以成败论英雄。” 李承乾神色上多了几分敬意,朝着宗庙方向作揖行礼。 “当年李卫公也是十分敬佩叔父的,只是李卫公这人打仗又不像陛下,总是以少胜多,往往以几千人敌数万人,多数时候李卫公都是在最后方,闲暇之余老夫去看过李卫公的兵书。” “李卫公这人实则很是枯燥,就和他打仗是一样的,不是循规蹈矩,就是奇兵制胜,多数时候都是稳中求胜,不过李卫公有一个本领很厉害。” 李承乾疑惑道:“什么本领?” “这件事老夫也是听承范说过,他们在攻打吐谷浑的时候,阵前争论是否要追击伏允,那时候兵马粮草已不足了,多数将领都觉得应该稳重求胜,收服失地最重要。” “那时候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要追击,不能让伏允有喘息之机,只是一个将领说了这话,李卫公就采纳了,并且大获全胜。” 李承乾了然道:“有些时候多数人意见不一定是对的,少数人的意见也是应该听取,并且仔细斟酌。” 李孝恭又道:“陛下打仗才是痛快,大开大合,多以智谋取胜,可在李卫公的帐下十分无趣,太子殿下不妨与老夫学兵法。” 李承乾又不说话了,望着洛阳方向出神沉默着。 如今吴王李恪还在洛阳,不知形势如何,太子殿下心中牵挂,李孝恭见状也安静了下来。 西北的冷风不断吹入关中,带着风雪将八百里的秦川披上一片白雪皑皑。 关中以东的洛阳,现在的洛阳一样的冰天雪地,李恪站在洛阳城的城墙上,看到一群群民壮,还在搬运着石料。 良久,李恪走回了城楼。 城楼内,马周与权万纪正在此处。 李恪见到两位先生面露难色,他道:“恪已将信送去长安,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 权万纪低声道:“我等奉命来洛阳治水,治水亦是治人,吴王殿下要时刻警惕,那些官吏的脏手与脏水。” “先生放心。” 权万纪是吴王府中的长史,职责是教导吴王行事,规劝皇子的行为,当得起一声先生。 就如魏王府上的王珪。 “报!”有士卒快步走来,禀报道:“吴王殿下,有三个主簿出逃,已经被柴将军拿下。” 李恪神色闪过凶芒道:“还敢逃!”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三章 第三代人 洛阳的事不仅仅要治水,将人命案相关的祸害押往长安之后,相关的一应官吏全部都要看管。 在来年开春治水之前,一应查问清楚。 众人虽是来巡视洛阳治水的,可只有巡视治水职权,拿了几个世家子弟之后,想要再动这群官吏,职权还不够。 他们联合在一起,相互串通,让众人觉得难以下手。 现在也仅仅只让柴哲威夺取了洛阳的城防,带着兵马将这些县官以及县官的所有家眷看管起来。 昔日繁华的这座城市,现在萧条了许多。 安静的城楼内,李恪站在一旁,神色冷峻,抱拳道:“恪没有皇兄那般冷静沉着,如果是皇兄在这里或许已经摆平此间事,是恪没本事。” “报!陛下旨意。” 吴王说完,外面传来了话语声。 闻言,三人神色都振奋了许多,纷纷走下了城楼。 传旨的官兵递上一卷黄绢,朗声道:“监察御史马周,领旨。” 马周双手接过黄绢,躬身行礼。 传旨的将领身后还跟着五千兵马。 马周打开黄绢,看了一眼,而后迅速收拢旨意,他手举着黄绢朗声道:“众将士听令!” “末将在!”城下,柴哲威麾下的三个将领抱拳回应。 马周朗声道:“传本官令,洛阳二十三县所有官仓一律封存查验,一应官吏全部押到城下,由本官亲自审讯。” “喏!” 一群穿着蓝色官袍与深青色官袍的官吏被押到城前,有人怒道:“马周,你不过一个监察御史,竟敢欺凌我等!” 马周手拿着旨意,朗声道:“陛下送来旨意,下官暂领洛阳刺史,统管洛阳境内所有兵马,一应事务皆由本官暂办。” 话音落下,原本还在叫骂的官吏忽然噤声。 马周又道:“将他们官衙内的所有书信,所有财物封存,本官要一卷卷核验。” 手握陛下旨意的马周笑道:“陛下特许本官查办,凡有牵连,哪怕是知情不报者,依律严惩,要是你们现在还能陈情供述,本官可以在卷上为你们好言几句。” “我说!”有人双手被缚,站起身大声道:“禀刺史,都是给他们逼着我们这些主簿。” “伱放屁!”有人回道:“何时威胁你们这些主簿了?” 看着他们互相攀咬起来,马周此刻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了。 陛下是在乎洛阳案的,也不会如他们所预想那样,就此作罢,轻拿轻放? 这一次一查到底。 这也无碍,来年就是科举的,朝中很快就会再派人主持洛阳政务。 杜正伦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他刚到洛阳地界,就见到了城门前跪着不少官吏,后续还有三三两两的人被押送而来。 见到此等情形,杜正伦翻身下马,避开马周与权万纪以及吴王的目光,跟在人群中,走入洛阳城。 当走入城门时,杜正伦又听到了吴王殿下的话语。 “恪请洛阳乡民来指证他们的罪行。” “我等罪行岂能让他们这些小民来指证,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李恪沉声道:“现在有了!” 马周道:“如此甚好。” “这……”跪在地上的官吏难以理解,个个脸色发青。 此刻太原,崔仁师骑着一匹大宛马走在汾水河边,汾河是黄河的支流,他就是顺着洛阳的水道来到山西地界。 汾水的河面上,倒映着几个人影跟在崔仁师身后,他们是太原的士族子弟。 崔仁师喝着一壶酒水,就这么让马儿自在地走着。 “先生,洛阳的事当真不管不顾了吗?” 崔仁师从鼻子中长出一口气酒气,低声道:“当然不能不管不顾,可现在谁也不能去洛阳救他们。” 一个年轻的学子询问道:“晚辈不懂,还望先生直言。” 崔仁师又道:“我们不是不管不顾,记住他们的死,看着他们死去,也算是我们的情义,老夫可以给他们一条救命的绳子,如果救不起来,也会有更多人围观,各地士族会记住这次教训,这就足够了,他们会感谢老夫。” “救他们?”崔仁师摇头道:“君子不立于危墙,去了但凡有干系,落在马周,权万纪他们手上,总会给尔等罗织罪名的。” “先生教诲,晚辈明白了。” 崔仁师又道:“他们李家想要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天下?难道一个皇帝就能荡平世间了?真是可笑。” “先生打算如何做?” 崔仁师低声道:“李家三代人……” 他喃喃说了一句,对着跟在一旁的几个晚辈道:“小心李家的第三代人。” “先生是说当今太子吗?” 崔仁师颔首道:“老夫远远看过这个太子几次,这个东宫太子深得朝臣称颂,又与李卫公,房玄龄,李孝恭这些人走得很近。” 又有人问道:“听闻红楼一书就是出自东宫?” 崔仁师笑道:“红楼出自何处不重要,这天下的皇帝换了这么多人,英明神武者又有几个?” “听闻东宫太子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 崔仁师颔首,看向这些世家子弟,要论下一代人,这些世家子弟平日里养尊处优,骄横惯了。 他又笑道:“无碍,老夫悉心教导你们。” “晚辈谢老先生指点。” 众人躬身行礼。 寒冬腊月十五这天,一卷卷的文书送到了长安。 随着洛阳城下的一颗颗人头落地,一顶顶官帽被摘下来。 十三个官吏人头落地,十五个官吏被流放。 自此由洛阳刺史马周依旧暂领洛阳事务,李恪也可以放开手脚治水了。 从洛阳而来的文书没有送到中书省,而是径直送到了宫中,带到陛下面前。 从今年入秋到现在的寒冬腊月,这件事终于有了结果。 至于之后的事要如何安排,权力还是在父皇手中。 李承乾心有气馁,无可奈何,谁让自己还是一个太子,除了给父皇建议以工代赈,建设洛阳,并且加以监察。 李承乾看着穿着一身男装的妹妹李丽质,她一脸的不悦,揣着手道:“孤能够提一些意见也不错,你不用太在意。” 李丽质道:“皇兄,关中要建设还要扩张,早晚要推进到潼关的,连接潼关的洛阳势必要建设。” “可是,皇兄还没这么大权力呀。” 见妹妹还要再说什么。 李承乾又道:“你是觉得穿着男装来中书省能够自在一些吗?” 李丽质看了看自己正穿着皇兄以前的衣裳,解释道;“反正皇兄也穿不下了,一个女子整天坐在这里,肯定是不合适的。” 李承乾翻看着京兆府的账册道:“锅里加点水,茶叶蛋要煮干了。” 闻言,李丽质垮着小脸,闷闷不乐地往锅中加水。 这里短暂安静片刻,见到李泰与于志宁捧着一大堆的卷宗而来,诧异道:“丽质……也在啊,怎么穿着一身男装。” 李丽质解释道:“来帮皇兄,本来东阳也想来的,不过她今天要和孙神医去看望病人。” 于志宁将卷宗放下,道:“殿下先看看,要有欠缺臣再去拿。” 李泰在桌上铺开一张地图,解释道:“这是潼关的地图,是今年入夏绘制的,应该不会有错的。” 李承乾打量着地图,看着黄河的河道,指着黄河边露出来的一片河滩道:“汛期这里会被淹吗?” “嗯?” 李泰望了一眼,翻找着一卷卷的卷宗。 李丽质瞧着手忙脚乱的魏王兄,便能想到文学馆平日里行事怎么样的,她帮着一起找,又道:“皇兄应该将这些卷宗整理归类,做好标注与记录。” 李泰有些尴尬一笑道:“文学馆平时忙,疏于整理了。” 言罢,他翻找出一卷卷宗,翻看着道;“每年秋汛都会涨水,会被淹,春夏季节有人在河滩种一些作物。” 想要在潼关建设一个货物的集散地,这是京兆府来年的工作之一,千头万绪也要始于足下。 不多时李慎与李治也快步走入了中书省,道:“皇兄,弟弟来了。” 李承乾吩咐道:“慎弟,稚奴你们将洛阳的河道单独画出来,线条简明些。” “喏。”李慎与李治当即开始忙碌。 “青雀,孤这里有工部历年修缮城关的奏疏的,我们一起对照。” “喏。” 兄弟姐妹几人在中书省内,于志宁站在一旁看着面带笑容。 李家的第三代兄弟姐妹很团结,而且在太子的吩咐下能够各司其职,或许李唐再也不会有玄武门那样的事。 这样的李唐一朝,一定会更加强大的。 太子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当太子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时候,会让弟弟妹妹来一起帮忙,接纳他人意见。 于志宁多看一眼,面带笑容默不作声地离开,此刻他觉得纵然前路满是荆棘,将来的风景也一定会很壮丽。 时间一点点流逝,中书省内很安静。 李慎与李治正在画着河道与潼关的线条图,他们要用等高线将潼关的地势画出来。 李承乾与李泰根据地图,打算在城关附近建设一个货物的流转地,通过潼关的水路,一路越过函谷关,进入洛阳,而后直通关中各地。 李丽质慢条斯理吃着茶叶蛋,因为皇兄设计好建设规模,她需要帮忙做预算,之后还有得忙。 不知不觉,就快要入夜了。 李世民亲自与房玄龄,长孙无忌走出承天门,见到还有宫女正在往中书省走去。 心中好奇,李世民就带着几人走向了中书省。 皇城许多官衙屋顶的积雪还未化去,地面上的积雪清扫之后,地面被寒风吹干了。 走到中书省门前,李世民就见到了几个孩子正在这里忙碌,面前放着许多卷宗,拿着一张张的纸似乎在议论什么。 可以见到坐在最中间的是太子,他在给弟弟妹妹安排着各项事宜。 房玄龄躬身道:“臣就先告退了。” 长孙无忌同样道:“臣告退。” 两人离开时,李世民还站在原地望着这一幕。 “父皇?” 听到身后的话语声,李世民回头看去,“是东阳啊,你这是……” 东阳手拿着一卷药经,回道:“女儿与孙神医在城内行医,刚回来。” 言罢,她又看了看中书省内,道:“父皇怎么不进去坐坐?外面这么冷,千万不要着凉了。” 这么一说话,中书省内的孩子都看了过来。 有时候看着这些孩子一看就忘记了时辰,面对她们的目光,李世民正了正神色迈步走入。 东阳来到李丽质身边,小声道:“姐。” 李丽质问道:“今天又看到死人了?” “对呀,今天看到三个人病死了。” 听到这话,李治与李慎抬眼一看,又迅速收回目光。 东阳解释道:“孙神医说这世上还有很多治不好的病,他教导妹妹面对生死要看淡,不要懊恼,如果看不惯生死那就不要学医,妹妹现在已习惯了,也看淡了。” 李丽质握着妹妹冰凉的手,有些心疼,她是弟弟妹妹中唯一一个要直面许多生死的。 李世民望着此地的卷宗,捡起地上一卷道:“你们在做什么?” 李治乖巧地回道:“父皇,皇兄想要在潼关开设一个货物的集散地,用来运送货物与储备货物。” “这有何用意吗?” 李丽质道:“节省长安与潼关之间的人力成本。” 李世民试图跟上孩子们的思路,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越听越乱,干脆坐在一旁也吃起了茶叶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世民面对女儿有些质问的目光,心虚的避开。 说什么学到老活到老,每天忙着国事,想要学也需要时间的。 也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一篇文章总是要看很久,有些想法与方略确实没见过,从以往的经验中又寻不出一个所以然。 李承乾低声道:“等忙完眼前,再与父皇解释。”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完美的工事 中书省内,依旧忙碌,东阳点亮了这里的烛台。 东宫带来了晚上的饭食,李世民一边吃着黍米饭,目光还看着一张张图纸,图纸上写着潼关到长安的距离,运输时间,与人力需求。 夜色下,寒风吹过皇城,一片寂静与黑暗中,只有中书省还亮着烛火。 “你们是想让货物经由水路运送出去。” 李泰摇头道:“父皇,关中河道起伏很大,水路不见得是唯一的选择。” 李世民嚼着酱牛肉,还看着眼前地图,听了李泰的话语,便又思索起来。 李承乾收起了眼前的图纸,道:“今天先到这里吧。” 李治长出一口气,低声道:“终于结束了。” 这两兄弟最先起身,抢先站在了门口。 李承乾再看一旁,发现父皇已不在这里,而是走出中书省脚步不停地离开。 李丽质道:“父皇根本不想听皇兄的讲述。” 她苦恼地叹息道:“习惯了。” 李泰将这些卷宗都放在一个木箱中,道:“就放在这里了,皇兄往后还需要什么,随时让人吩咐青雀。” “你文学馆用不到吗?” “慎弟的等高线图给了青雀启发,回去之后让人商议。”李泰作揖就要离开。 “魏王兄慢走。” 身后传来了妹妹的话语,李泰的脚步稍停,面带笑容又离开这里。 这些天中书省都没什么人,也就成了太子在这里临时处理关中各事的工作场所。 兄弟姐妹一起走回东宫。 东阳与皇姐走在一起,看着皇兄的背影道:“今天与孙神医去看望了温彦博老先生。” 李丽质问询道:“老先生身体如何?” “温老先生年事已高,孙神医说已不能再用药,平日里注意休养就好。” 话语一顿,东阳忽然道:“老先生很是挂念皇兄。” “他老人家有说什么吗?” 听到皇兄的皇位,东阳解释道:“老先生说东宫太子为何执着关中乡民,而轻士族。” 李承乾抬头看着夜空上的一轮明月,笑着道:“他老人家一直以为孤应该与历朝历代的太子一样吧。” “是呀。”东阳点头,道:“老先生记挂很久了。” 走入东宫的时候,夜色已深,今夜的月光很明亮。 李治与李慎洗漱完便早早去休息了。 李承乾坐在寝殿内,看看正在整理着书架的宁儿,道:“宁儿姐,母后那边的衣服都送来了吗?” 宁儿走到近前,回道:“送来了。” 李承乾将身体的重量放在椅子上,又看向窗外的星空,低声道:“那就好。” 看到殿下疲惫的神色,宁儿又道:“皇后说长乐公主与东阳公主时常穿男装,对她们不好。” “孤知道了。” 宁儿伸手将殿下桌上的笔架摆正,与桌沿齐平。 “皇后交代,让太子每晚要早点睡。” 李承乾颔首,依旧看着星空,缓缓道:“几千年了,也就这星空永远没有变过。” 宁儿站在殿下的身后,道:“坊间听人说,星星是会从天上落下,只是鲜有人见到。” “你看连故事的都是一样的。” 李承乾的脸上带着笑容。 宁儿点头道:“正是如此,几千年来人们流传的故事都一样。” 她看了看整洁的寝殿,道:“天色不早了,殿下早点休息。” “嗯,再看一会儿就睡了,宁儿姐也去休息吧。” “喏。” 夜色中,立政殿,当今皇帝亦未眠,太监将烛台点得更亮了一些。 李世民看着手中的一张纸,这张纸上是丽质对货物运输效率的论述。 长孙皇后一眼就看穿了丈夫的心思,在儿子面前不会表现出什么,一回来还不是拿着这些文章看个不停。 翌日,李世民睡醒的时候,脸色也不是太好,昨晚看文章几乎通宵达旦了。 睡了三两个时辰便起来了。 任由皇后给自己穿着外衣,李世民一想到建设关中事务繁多,想到儿子今天也多半忙得不可开交,便问道:“今天承乾在做什么?” 一旁的宫女回道,“东宫掌事宁儿说,太子在清理东宫的后院。” 李世民穿好了外衣,提了提衣襟,蹙眉道:“他不忙着建设关中,去东宫后院清理?” “说是太子殿下还要建设一间屋子,东宫后院要清理出来。” “建屋子?”李世民忽然笑道:“朕还担忧他忙不过来,竟还有闲心建屋子。” 长孙皇后不悦道:“陛下还希望承乾能做什么?” 李世民讪讪一笑,坐下来先用饭。 东宫的后院,这里是西池院,从安远门入宫的水渠,水渠蜿蜒流向东宫,这里也就有了一个池子。 春夏季节时这里长满了荒草,李承乾带着弟弟妹妹用铲子将这里的枯黄的荒草全部翻起。 李治与李慎用石子将这里填平。 “皇兄,为什么不去宫里找工匠。” 听到李治的抱怨,李承乾道:“怎么?让伱们做点事还不乐意了。” 李治低头道:“没有。” 李慎吃力地拉着一筐石子,将其用力推倒,一筐石子便洒在了地上,双手带着粗布手套,将石子悉数铺在泥地上,原地跳了跳将地面踩实。 李治瞧着颇有兴致的李慎,小声道:“你怎还这么高兴?” 李慎道:“皇兄说要在这里设置一个东宫书馆,书馆是什么模样让弟弟来设计。” “呵,难怪。” “母妃说了,只要是皇兄的吩咐,弟弟都要照办。” 李治扭头拉着一车的荒草到西池院门外,已有太监在这里等着,他们会将清理出来的荒草拉走。 过了晌午,沿着西池一圈铺满了石子,看着很是舒心。 东宫已传来了饭菜的香味,李治已没了心思,丢了手中的铲子,脱下了布手套,再将围裙也取了下来。 想要取用这里的水,就需要从前殿一路走到内坊,再从承恩殿一路走到西院,太麻烦了。 而且以前的西院池荒废很久了,也就无人问津了。 池子中还有一些水草,一到夏天也会有很多蚊虫。 李丽质站在西池院外喊道:“用饭了!” 听到皇姐的喊声,李治道:“皇兄,用饭了。” 李承乾还穿着围裙,双手拿着一根木杆,正在搅和一团泥。 很早以前人们建房子用的泥都会混杂一些麦秆或者是稻草,再者是树枝,用来铺设墙壁会更坚固一些。 而现在各县的村子绝大部分的屋子都是这么建设的,扒开墙之后就能见到泥块中还混杂干草。 李承乾拿起一旁的水盆,原本浸入水中的草木灰已经沉淀好,水倒了之后,留下的都是草木灰的沉渣。 李治好奇道:“皇兄这是什么?” “一个建材,用来铺路绰绰有余。” 李慎听到自己的肚子叫了,他蹲坐在一旁,看着皇兄搅拌得一团泥,双手撑着下巴,忍受饥饿。 李治道:“原来皇兄这些天一直看《考工记》就是为了这个吗?” 李承乾笑道:“先用饭吧。” 东宫今天的菜色很简单,显而易见蔬菜少了,肉食占据了饭桌的绝大多数位置。 李丽质给高阳妹妹夹了一些梅干菜,叮嘱道:“多吃点菜。” 高阳还是很听话的,除了小兕子她是妹妹中最小的一个了,平时话也不多,跟在清河妹妹与汝南妹妹后头。 高阳吃着梅干菜,吃饭时嘴嚼着地很用力。 见皇兄用了饭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李丽质看向两个弟弟,道:“西院池还没清理好吗?” 李治道:“清理好了,还要将路面再铺一遍。” 李慎大口将碗中的黍米饭送入口中道:“弟弟去帮皇兄了。” 李治也连忙吃完,快步离开。 将沉淀过后的草木灰混入泥浆中,再倒入一些细小的沙粒,加入水之后就成了泥浆状。 李治与李慎用木架子将西院池框了起来,现在看去西院池的地面框成了一个个的格子。 李承乾与两个弟弟将泥浆全部倒入格子中。 远远看去,三兄弟各自手里拿着一个宽大的木板子,木板子上有个手柄可以拿着,再用木板将这些泥浆抹平之后,就可以等着凝固了。 “皇兄,他们都说冬天不适合建房子的。” 李承乾细心地将泥浆捋平,又道:“昨晚看了李道长的气象报告,他说这两天都会是晴朗天,到了夜里也不会太冷。” 李治挠了挠头,道:“气象报告是什么?” 李慎回道:“就是李道长看天象预测出来的天气。” 忙完这些,兄弟三人在西院池边上休息,看着眼前的成果颇有成就感。 “稚奴,你听说父皇的叔叔中有一个叫李神通的长辈吗?” 李治道:“听说过。” 李承乾讲述着关于李神通将军以往的种种,对弟弟道:“其实李神通将军是个很好的人,即便是打仗总是输,输了就是输了,这也没什么。” 李治抬头看着皇兄。 “就像稚奴你总是答不出题,其实这不妨碍你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人生依旧灿烂,不要害怕失败,承认自己的不足没什么不好的,相比于别人的成果,难道你的努力就是白费的吗?” “如果我们只看成败的表象,就会忘了在努力的过程中所领悟的收获,以及那些艰辛与坚持不懈的内在,这就是不以成败论英雄,是孤从河间皇叔口中学到的道理。” 李承乾搭着李治的肩膀,道:“稚奴,慎儿尽管你们没有丽质与东阳那样的天分,可你们只要努力肯学,我们一家的兄弟就没有差的,都是好样的。” 李治重重点头,没有言语,而是此刻的眼神中充满了斗志。 李慎道:“可是有人说河间皇叔是混账。” 想起皇叔这人的品行,李承乾有些苦恼,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可能是混账吧。” 李治摇头道:“慎弟这话不对。” 李慎道:“弟弟从其他皇叔口中听到的。” 李治倔强道:“河间皇叔家中有漫天神佛光芒万丈。” …… 听着两个弟弟的争论,李承乾感觉自己说了白说,神色麻木地离开这里。 三天之后,用泥浆铺设的西池院已经完工了,泥浆用了三天时间才完全凝固。 因为夜里寒冷的缘故,这些泥浆有些许裂痕,不算完美的工事。 将裂痕处挖开,再用砂浆重新补上,如此一来,围着池塘的平地这才结实。 李承乾又将几间荒置许久的屋子推倒,宫里的砖块都是上好的,这些砖头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依旧结实好用。 李承乾带着面罩将这些砖块整理出来,全部垒起来。 宁儿看着忙碌地太子殿下,虽说拆了几间屋在另外建设,有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意味。 只要殿下开心,多拆几间屋子也无妨,宁儿是这么想着的。 太子殿下又是一个极其有耐心的人,半天之后,西池院边上的砖石就垒得比人还高,而且还有好几层。 不远处,长乐公主拿着藤条正在追打晋王殿下。 “皇姐,皇兄说了不以成败论英雄!” 李丽质手执藤条一路追杀,怒道:“休走!不论成败你就敢不写作业了?孟子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也要灭了你。” “哎呀!”东宫内坊内传来了晋王的惨叫。 十三岁的清河摇头道:“稚奴也不知怎了?怎么近来总是将孟子的话语挂在嘴边。” 李丽质抽打着弟弟道:“作业不写完,就不许你找狄仁杰玩。” 李治趴在椅子上欲哭无泪。 见状,李慎叹道:“皇兄,道理也不能乱用,何况还敢顶撞皇姐。” 李治咬着牙,这个时候后背多半都被抽出了几条红印子,道:“慎弟,扶我。” 临近过年,长安城越发热闹了,宫里也一样热闹,最近宫中的宫女与太监来往不断。 当各地宗室诸多郡王宗亲回到长安,面见陛下前来省亲的时候,太子殿下还在修缮自己的东宫。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五章 李家的各路亲眷 腊月十九这天,陛下宴请朝中将领,太子殿下依旧在修缮东宫。 腊月二十一,陛下与尉迟恭,秦琼等人在长安郊外游猎,太子殿下还在修缮东宫。 当皇帝忙着收各地宗亲外戚送来的贺礼时,太子殿下还在修缮东宫。 临近年底,李世民忙得不可开交,大唐的东宫太子好像真是放假了,对外面的事情不管不问,整天都在东宫建房子。 李恪从洛阳送来了信,说是今年不回长安了,等来年治水工事完成,他最晚会在来年的秋季完工。 李承乾看完了书信,道:“给杨妃送去了吗?” 宁儿道:“吴王也给陛下与杨妃都送去了书信。” 李渊闻着碗中的葡萄酿,舍不得喝,他老人家一天就只能喝这么一碗,闻了再闻之后,才敢喝。 留在东宫也挺好的,李承乾打算这些天都不出去了。 解决了用水泥替代品浇地的问题之后,李承乾还想着之后东宫图书馆建设样式。 东宫的书籍越来越多,就像宁儿说的,需要有一个存放书籍的屋子。 李承乾打量着手中的石灰石,正在想着让房屋保持干燥的问题。 当陛下正在与诸多许久不见的亲眷见面的时候,太子殿下终于走出了东宫,并不是去与陛下见那些李家的亲眷,而是径直去了中书省。 李家的亲眷实在是太多了,这也是因父皇的兄弟姐妹也太多了。 别说宗室那些兄弟的堂亲一系,还有外戚嫁出去的姑姑也有不少,拖家带口前来探望。 陛下从腊月的月初,一直到了现在腊月底,还在接见这些亲眷,传闻甘露殿与立政殿前放满了各地的亲眷送来的贺礼。 贞观一朝终于要走完它的第一个十年,来年就是贞观十年,正是当今皇帝的事业巅峰期,也是这位皇帝正值壮年最意气勃发的年纪。 身为太子,李承乾实在是不想参与这些家事。 可作为家里的长子,亲眷们难免几次三番地提及当今的太子。 走到承天门的时候,就有太监追了过来,他们苦哈哈笑着道:“太子殿下,陛下请殿下前往太液池用宴。” 李承乾揣着手脚步不停地走出承天门,道:“告诉父皇,孤很忙。” “啊……喏。”太监被太子轻飘飘的一句回应吓得够呛,就连忙跑去皇宫的另一头传话。 今年的宗室外戚亲眷中,除了李元昌与长广公主没来,能来的人也都来了。 都说太上皇在东宫养病,他老人家不愿意出来,也就不勉强了。 李世民听到太监的回话,板着脸问道:“他还在东宫修他的房子吗?” “回陛下,倒是没有,太子殿下去中书省了。” “告诉他,让他忙完眼前的事就过来。” “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快步跑开,一路朝着皇宫的另一头而去。 谁能想到在宫里当太监是一件很需要体力的事,他们已经来回三趟了,而且跑的事皇宫南北的最远距离。 不敢耽误陛下的话语,他们跑到一半,又当场吐了出来,面色惨白,有一种就要当场昏厥的架势。 这寒冬腊月,愣是跑出了一身大汗。 稍稍休息片刻缓过一口气之后,忍受着喉口传来的甜味,继续跑着。 李承乾正在翻看着京兆府送来的账册,听到门口有人摔倒的动静,抬头看了眼,见是刚刚传话的太监。 “怎么又回来了?” 殿下的声音平静又无情。 两个太监实在是跑不动了,他们双脚都在打颤,奄奄一息的模样,张嘴道:“陛下请……请……” 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眼看就要当场断气了。 心说在宫里当太监也不容易,李承乾的目光还看着卷宗,道:“躺会吧,要是晕厥过去就不好救治了。” “谢……殿……” “别说话。” 两个太监又将话语咽了下去,他们是最近新来的太监,以前没听说这个差事这么苦,这么要人命。 “呼气小声点,烦到孤了。” 太子的无情话语,再一次传来,他们当即呼吸都小心了几分。 李承乾看着账册上的内容,杜荷找许敬宗租用了一块地,占地一共两百亩,就在长安的西面,与咸阳县交界的地方。 这两百亩地杜荷一租就是五年,共计两千贯钱。 如果许敬宗将关中绝大部分的荒地租用出去,朝中都能发大财。 可发展建设无条件的租地是不可取。 颜勤礼还说高昌王子的事,这位高昌王子远道来长安带了不少的金银,他们想让东宫太子看看金银形状是否规整。 虽说他没有写明高昌王子是想要送钱意图,其中意思都能看得出来,高昌王子送钱的意图明显,手段太差。 京兆府主持贸易,而京兆府的人都是东宫太子门下,收买当今太子给高昌更大的贸易便利,有心人都能看得出来。 身处如此关键的位置,身为东宫太子更要谨慎。 所以呀,人的意志不坚定,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御史台任重道远。 颜勤礼很果断地拒绝了高昌王子的要求。 拿起另外一份奏章是许敬宗呈来的。 平日里与京兆府约定,如无要事不用特意来东宫禀报,直接将奏章账册放在中书省就可以了。 这半月不来,便堆积了许多,都是这半月发生的事。 今年不仅仅有江南两道的客商来长安交易,还有两淮,蜀中与辽东的商人。 去年,关中的买卖成功之后,价廉物美的声誉响彻中原,今年就有不少商贾来长安采买。 肥皂,酱油,葡萄干,葡萄酿依旧是主要货物,其次还有枣子与柿饼,肉干,果脯。 三十五位客商在京兆府的主持下进行交易,共计二十万贯的交易,京兆府两头收取市税共计四万贯。 本质上,许敬宗是不喜欢这些商贾,这些商贾将货物运出去产生的利润绝对能让他们稳赚不赔。 关中各县的乡民也能够知道,他们去哪里买货物。 如此一来双方各自有了买卖的权利,而商贾的议价权也就削弱了。 李承乾蹙眉揉了揉眉间,细节决定太多事,许多流程要进行反复地推敲。 民生是头等大事,也是当下迫在眉睫的问题。 如果只考虑建设,而不考虑民生基础。 如果只考虑发财,而不考虑寻常个体的利益。 这只会让初心在背道而驰的方向上越走越远。 以前没有考虑这方面的机会,因为关中各县的赤贫户太多了。 现在可以开始考虑了,是因为这两年让关中各县有了起步的基础。 李承乾喝下一口热茶,书写着自己对当下工作的论述。 看太子专心致志,时而停笔,时而书写的模样,或许真的很忙,两个太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只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保持细微的呼吸,不敢大口出气。 有了需求就要有章程,有了章程就需要有相应能够办事的人与环节。 本着先将事情安排下去的心态,即便是有些关节出了错,那也无妨。 总要先有个开头,之后要长期地维护与完善。 有些事要做,哪怕做得并不好。 有道是心有向往,何惧道阻且长。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在中书省内只能看见外面的蓝天,看不到太阳此刻在何处。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见到当今陛下来了,太监慌乱地跪倒在地,“陛下,奴想要等太子殿下忙完……” “不用说了。” 陛下的话语传来。 这两个太监一头的冷汗,隐约感受到因汗水湿透的后襟传来的凉意。 李承乾道:“父皇,是孤忙着眼前的事耽误了,不用为难他们。” 高士廉笑呵呵道:“本是休沐时节,太子殿下竟还如此忙碌。” 李世民在一旁坐下来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东宫太子又身患重病了。” 李承乾看向这两个太监道:“你们先出去吧,给东宫传个话,就说父皇与孤,还有舅爷在这里用饭。” “喏。” 李承乾搁下笔,看向坐在一侧的舅爷与父皇,道:“京兆府的事还有很多,孤要多看着点,父皇见谅,现在有太多人看着儿臣的事业,这也没办法,建设之初得罪的人太多了。” 高士廉抚须道:“太子殿下能够如此勤于政务,朝野上下也不会苛责的。” “舅爷说的是,如今孤还不够成熟。”李承乾揣手而坐,道:“孤需要时间积累,一点点来强大自身。” 闻言,高士廉欣慰点头,道:“辅机虽是太子的长辈,可在处世心态上,太子殿下比辅机强太多了。” “孤怎么敢与舅舅比较,舅爷说笑了。” 李世民听着这些话,怎么听都觉得味道有些怪,咳了咳嗓子示意自己的存在。 高士廉低声道:“陛下,老朽说过不论宴席有多么的好,宴席多么的丰盛,殿下都不会耽误眼前的政事。” 李世民微微颔首,“承乾,政务不能耽误,你是储君也要在意与宗室亲眷之间的亲疏。” “这些天孤确实怠慢了,父皇见谅。” “明日,朕还安排了宴席,你的老师,舅舅,姑丈,还有郑公与敬德他们都会来,伱就不要推脱了。” “会有很多与儿臣一样的晚辈吗?” “嗯。”李世民道:“怎么?不乐意与他们相处?” 李承乾爽朗一笑,“父皇不用忧虑,儿臣最喜与同辈人相处了,每一次与他们举杯同饮甚是好玩。” 中书省内的气氛放松了一些,东宫送来了饭食与酒菜。 “舅爷好久没有吃过东宫的饭食了吧,今天一定要多吃点,还有这个红烧肉,东宫难得做一次,平日里就算是有红烧肉,弟弟妹妹都是抢着吃的。” 李承乾又补充道:“高阳与稚奴不爱吃,她们年纪还小,对太过肥腻的肉有排斥的。” 高士廉笑着吃下一口红烧肉,又品了一口酒水,询问道:“温彦博时常来见老朽,担心太子殿下,说来老朽从未担心过殿下,只是他老人家说历朝历代的太子如何如何,太子就算是找个榜样来学就好。” 这个问题温彦博不只是一次说起过。 高士廉解释道:“可能是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牵挂着还流落在辽东的将士尸骨,牵挂着大唐的国祚,年纪越大的人越是容易担忧,恐没有几年好活了。” 李承乾道:“那舅爷担忧吗?” “老朽……”高士廉朗声道:“老朽巴不得早点死去,坟都准备好了,祖地的亲眷们都在想着呀,老朽什么时候可以入土,等老朽入土了他们也少一份牵挂,不然就会天天想着,老朽不死他们要烦死矣。” 舅爷向来是个很开明的人,一辈子阅人无数,现在看淡了生死,哪一天真的死去了,这辈子也了无牵挂。 李世民欲言又止,发现舅父与承乾之间的话语,竟然插不上话。 “舅爷过世那天,孤定要亲自为舅爷撰写碑文。” “好。”高士廉道:“等老朽回去就让高林吩咐下去,除了太子殿下,谁也不许写老夫的碑文。”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难道说平日里承乾与舅父之间的谈话,都是这么地难以入耳吗? 看舅爷酒水入口,他老人家脸上的笑容更多了,李承乾在一旁坐下来,道:“舅爷帮孙儿想想,如果关中货物流转,朝中可有举荐的人?” “嗯……”高士廉思量片刻道:“杜正伦。” “杜正伦不在关中。”李世民板着脸道,“朕有要事另指派他去办了。” 当着父皇的面挖父皇的墙角,确实不太合适。 李承乾也不再问,拿起自己的茶碗与舅爷碰杯,道:“孙儿祝愿舅爷长命百岁,越活越快乐。” 高士廉回道:“老朽不想长命,殿下莫要再说这种话了,老朽这辈子活够了,看过的人也足够了,看多了就会烦。”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叔叔们 忽有一阵风吹入,油灯的灯火随着风摇曳,有些忽明忽暗。 李世民坐在中书省内,听着一老一少的话语,坐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再说下去,恐怕舅父要说起陵寝的造式了。 李世民沉声道:“朕听闻你这些天一直都在修缮东宫,如今可修缮好了?” 李承乾叹道:“还挺麻烦的,要重新建设一间屋子,儿臣时常会看一些工部的书卷,与弟弟妹妹讨论。” “还要与她们讨论?” “嗯。” “天色不早了,朕送舅父早点回去。” 高士廉又朝着大外孙笑了笑,慈眉道:“等有了空闲,太子殿下可以来老朽那儿走动。” 李承乾也起身道:“孙儿得了空闲就来。” “陛下不用送了,高林就在外面等着。” 高士廉带着笑容言道,迈着还算稳健的脚步离开。 父子俩站在中书省门外送别了这位老人家。 看着人走远,李世民问道:“如果你平日里有困惑,可以多去问问他老人家。” 李承乾关好中书省的门,道:“舅爷已经教会孤很多了。” “温老先生还有再言东征的事吗?” “儿臣最近很少去崇文馆走动。”李承乾神色凝重,道:“父皇觉得这个老人家该如何安排。” 李世民看着儿子,道:“朕本觉得他在崇文馆养老挺好的,还是当初玄龄向朕引荐的。” 父子俩走下台阶,一前一后走着,偶尔并肩。 李承乾揣着手道:“老师的用心是好的。” “朕自然清楚。”李世民放缓脚步,低声道:“只是现在朕又想过了,如果你十分信重这位老先生,而他老人家心中牵挂东征,对伱会有影响。” “父皇多虑了,儿臣忙着关中的事,都已是心力交瘁。” 李世民道:“你舅舅说过,你的专注力与心力都很厉害。” “是吗?”李承乾有些诧异道:“原来舅舅还背地里这么夸儿臣。” 李世民冷哼道:“你要清楚,有人会说你的好话,也会有人记恨你的。” 言至此处,又有些纠结,纠结的是这个世道的人有好有坏。 李承乾道:“就让温老先生在崇文馆安养,东征的事暂且放在一旁,父皇以为如何?” 夕阳下,父子俩的背影被拉得很长。 两个太监跟着皇帝与太子的身后,低着头而走。 李世民一手背负,一手抚须道:“朕何尝没有想过东征,当年中原多少将士东征,有多少将士埋骨辽东,这些尸骨至今还未收回来。” 对此,李承乾还是很认同的,言道:“东征的事可以暂且搁在一边,但这又是必须要做的,我们李家是帝王家,当初隋炀帝东征导致民心离散,许多因当年东征失去至亲的人家,都还在世。” “假设东征顺利,将这些尸骨带回来了,我们李家可以得到的民心也就更多了,儿臣觉得这关乎皇帝的信誉。” 皇帝与太子商量着治国对外战争的必要性,以及得失。 李世民在东宫门前停下脚步。 李承乾揣着手,也又停在原地。 父子俩有着一样的愁容,这天下多少大事,需要统治数千上百万的人口,自然要想周全的。 李世民沉声道:“温老先生是个固执的人,他或许年迈,考虑得没有这么周全,东征从来不是简单一句话,更不是朕一声令下千军万马奔赴辽东,此间没有数年的准备,不能轻动。” “承乾你是太子,你应该更需明白其中利害,想要东征先要控制突厥,荡平漠北,才能东进,否则一旦漠北的骑兵打入后方,战况便会更复杂。” 李承乾闻着东宫内的饭菜香味,问道:“因此,东征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单独一场战争,论起来其实是两场大战,三方纠纷。” 李世民点头。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东征之前需要将野地荡平,如果沿途出现第三方势力袭扰,对大军来说会造成很大的负担。 考验国力,更考验治理能力。 现在的父皇手中不是没有兵马,而是社稷还不稳定。 突厥现在老实,阿史那杜尔为一己私怨,攻打漠北。 虽说这场战争不应该,但也为大唐探路了,现在的漠北确实有实力。 而且还需要考虑到两场战争,成本就更大了,两场战争的粮草兵马消耗就不是小数目了。 如今李家的家底还是不够殷实,缺钱。 见父皇走向了立政殿方向,不想多做解释。 李承乾朗声问道:“今天不在东宫用饭吗?” 父皇没有回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妹妹就站在了一旁,李承乾边走边解释道:“父皇他多半是还有事要应付,我们自己吃吧。” “嗯。”李丽质跟上脚步又问道:“皇兄,母后说明天还要摆宴。” “父皇说过了,让孤去一趟。” “弟弟妹妹都不想去。” 李承乾笑了笑,“无碍,你们都留在东宫吧,皇兄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李丽质这才又有了笑容。 翌日,皇帝要在曲江摆宴席,李承乾早早睡醒,晨练之后母后便让人将新衣裳送来了。 弟弟姐妹人手一件新衣,只不过她们不去曲江池赴宴。 李承乾让宁儿帮着自己将外衣穿上,衣裳是一件黑色的圆领衣袍,点缀着一些淡蓝色的花纹。 宁儿帮着殿下收紧腰带,打量着一番道:“果然还是黑色的衣袍更适合太子。” 李承乾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道:“穿这一身黑,看起来更像生人勿进了。” 宁儿忽然一笑,又连忙忍住笑意,给殿下的腰间挂上玉佩,再将小福准备的一张饼放入殿下的怀中,道:“这是小福安排的,她担心殿下饿着。” 已经习惯了小福的这种安排,东宫的皇子公主出门都是需要自己带干粮的。 李承乾走到东宫前殿,李丽质正带着弟弟妹妹在晨练跑步,又与宁儿叮嘱道:“记得今天让她们考试,孤回来时亲自批阅。” “喏。” 言罢,李承乾走到门外,与爷爷一起离开东宫前往曲江池。 李承乾颔首道:“本来孙儿是想看兵书的,可历代兵书记录不仅仅是理论上的讲述,更需要实战的经验,而经验方面既有天象相关,还有地势相关,孙儿没有经验,只好从往年的记录寻找一些端倪。” 李渊笑着坐在一旁,这个孙儿是个好学的,不仅仅是好学,而且办事向来是心无旁骛且专注。 马车缓缓停下,李渊率先走出了马车,入眼便是曲江池两侧河岸,有着不少亲眷。 众人纷纷看过来,行礼。 马车停在原地良久,等李渊走了一段路之后,李承乾这才从马车中走下来。 因为许多人的目光都在李家的老爷子身上,李承乾走下马车时没有太多人关注。 他将手中的书卷交给李绩,道:“大将军帮忙照看。” 李绩回道:“殿下放心,末将就等着这里。” 李承乾走入曲江池,一旁就有两个宫中的内侍太监很自然地跟在后头,还有两个带刀的侍卫跟在两侧,保护着这位太子的安全。 其实李家的亲眷有很多,有堂兄弟的各路郡王,还有爷爷的其他儿子,比如说徐王李元嘉,或者是郑王李元礼,彭王李元则…… 这些人李承乾一概不认识。 除了各路郡王,还有宗室中人,以及外嫁的诸位公主。 上至各地的诸王,郡王,下至更小的县主。 能来的也都来了。 “皇兄。”李泰上前道:“父皇与母后早就等候多时了。” 李承乾望了望众人的目光,已有不少人瞧着这里低声议论,目光纷纷打量。 其实不用多想,光是这副面容。 并且能够让李泰也落后一步跟着,自然能够看出其人的身份,这位少年人就是如今的太子。 想起了李元昌与长广公主的遭遇,其实在场的亲眷对这位并不是多么亲近的太子,还是有些疏远的,众人不敢多张望。 在曲江池的水榭内,在场的亲眷宾客也有不少。 而且这些人中有的年纪与父皇相仿,还有的与自己和李泰年龄相仿,其中就有几位小叔叔。 李泰小声道:“诸位叔叔与父皇坐一起,皇兄与青雀去后方水榭坐。” 李承乾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并且在一道道注视与打量的目光,神态自若地走到父皇与母后面前。 见到母后点头,李承乾转身面向众人,朗声道:“得知诸位叔叔前来,承乾疏于礼数,还望诸位叔叔莫要见怪。” 众人纷纷一笑,拿起酒碗,也是行礼。 众人将酒碗中的酒水一饮而下。 身为李家的主家,也就是帝王家,李承乾身为太子没有拿酒碗,倒也不会有人说礼数不周。 况且早有传闻,东宫太子滴酒不沾。 而后,李承乾与李泰走向了水榭的另一头,水榭与水榭之间有栈道相连。 寒冬时节,天空阴沉沉的,看来今天多半又要下雪了。 因为前两天的天气短暂温暖,阳光高照,今天却格外寒冷。 这一桌都是少年人,看着模样也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李承乾与李泰走入这处水榭坐下,众人纷纷举杯行礼道:“拜见太子殿下。” “不用多礼。”李承乾平淡的一句话,让众人顿时僵在原地。 本来大家都已起身行礼了,可太子这么一说,他们行礼到一半,躬着身子不知是站起身好,还是坐下来好。 “坐吧。” 听到殿下又这么说了一句话,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眼前这群少年人都是自己的同辈人,多数都是叔叔辈的孩子。 李承乾回头看去,见到母后与其他几位妇人走在一起,似乎在议论着,时常还有妇人看向自己。 也只好把目光收了回来,她们与母后应该又在议论东宫的婚事了。 只是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母后与亲眷们谈话也都是滴水不漏,讲话周全的。 她们并不能从母后的口中得到些许话语。 也只有母后陪着爷爷走动,还能让爷爷看看他自己的女儿们。 李泰低声道:“爷爷年事已高,弟弟近来想给爷爷准备拐杖。” 李承乾道:“不用急,爷爷还用不上。” “早晚要用的,弟弟让人去寻上好的紫木了。” 都是弟弟的孝心,作为皇兄也不好说什么,面向众人,李承乾道:“恪弟在洛阳治水,不能来长安赴宴,孤代恪敬诸位。” 一群少年人又是纷纷拿起酒碗。 相比于叔叔辈的放松,子侄辈的人纷纷正襟危坐,坐得很板正。 不是因他们的家教有多好,而是这位太子殿下的谈吐言行太像一个大人,各家家父都叮嘱过,这宗室之中,谁都可以得罪,唯独不能得罪太子,至今为止得罪太子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又或者是因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场,将这些孩子们压制得死死,就连平日里较为活泼的魏王李泰,在太子殿下身边,还不是恭敬不言。 子侄一辈中也就李崇义稍稍放松一些,他领着一个人而来,道:“殿下,这是景恒。” 跟在后方还有一个女子,这个女子面色端正,安静地欠身行礼。 李道宗的儿子李景恒介绍道:“太子殿下,这是在下的妹妹。” 李承乾看了她一眼,笑道:“入座吧。” 景恒行礼道:“是在下来晚了,特来请罪的。” 李承乾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多礼,坐吧。” “谢殿下。” “在孤边上安排座位。” “喏。”太监闻言当即命人搬来了矮桌,让崇义公子与景恒兄妹坐在太子边上。 李承乾注意到景恒边上的女子,应该说是自己的堂妹,而且这个堂妹有些特殊。 如果辈分没有错的话,她就是史书上吐蕃与大唐几次智谋与战争中较量中的那位女子,也就是历史上的文成公主。 看着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倒是礼数很周全。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地鸡毛 不过现在的吐蕃与大唐的关系虽说有些僵持,至少这位堂妹也还未嫁出去。 李承乾低声询问道:“景恒,平日里不见你出来走动。” 李景恒回道:“回殿下,家父管束严格,平日里鲜有走动。” “你应该多出来走走的,如果不知去何处,想要交一些朋友,你可以去找崇义。” 李景恒恭敬回道:“其实崇义兄也很忙,是宗正寺少卿,要忙着管宗室上下的事。” 李崇义尴尬一笑道:“得了空闲,便带着景恒出去走动。” 李泰道:“景恒兄可以来文学馆,帮助青雀整理书卷。” 如此,李景恒这才点头道:“既然是魏王殿下所请,在下自然不敢推托。” 几人说着话,余下的堂兄弟都是沉默,有些人也放松了下来,纷纷讨论起了近来长安的事。 只不过这里的气氛还算不错,却听到了前方水榭中的动静。 李承乾转头看去,见到父皇正在与几个叔叔争执。 李崇义道:“多半是因泰山封禅的事。” “泰山封禅?” 李崇义颔首道:“记得陛下登基之初,就有人说起了这件事,不过碍于当初与突厥的战事,只好作罢。” 李承乾迟疑地放下手中的茶碗。 这便使少年人纷纷没了饮酒的心思,而是看向了另一处陷入争执的水榭。 李泰小声道:“上一次说起泰山封禅,应该是五年前了,被父皇拒绝了。” 现在又提起了泰山封禅,而且还是兄弟之间请皇帝封禅。 泰山封禅是对一个皇帝最高的表彰,如在泰山封禅的始皇帝,汉武帝。 崇义低声道:“如今收复了河西四郡,征讨吐谷浑,这才有人说起了泰山封禅,此事若是传入朝中,想必是太极殿上又要有一场争论了。” 看着父皇扫心地挥袖离开曲江池,母后也跟着离开了,李承乾齐身道:“诸位自便。” 有几滴雨水带着冰粒落下。 本来的好心情消散殆尽,今天的宴席是不了了之。 李承乾从这群人眼前离开,又面无表情地从一群叔叔的目光走过。 来到一处台阶前,见到了与姑姑们正说笑的爷爷身边。 李渊笑道:“伱怎么来了?” 李承乾站在一旁,道:“孤来请爷爷回宫,父皇与母后已回去了,这天也要下冻雨了。” 李渊这才回过神,对这些女儿道:“你们也早些回去吧,这些孩子真是,怎么能提泰山的事。” 李承乾走在爷爷身边,问道:“父皇不想泰山封禅吗?” 李渊走向来时的马车,道:“你父皇当然想泰山封禅了,你想想若是轻易在泰山封禅,当世人怎么看待你父皇。” 扶着爷爷上了马车,李承乾道:“大将军回宫吧。” 李绩抱拳道:“喏。” 马车内,李渊有些痛心疾首道:“你的那些叔叔,心思都太重了,想让你父皇封禅,他们也想要提升位分,你父皇当年拒绝之后,现在好不容易好过了几年,又有人提及,二郎是不会答应的。” 李承乾坐在马车内,看着车帘被风吹起,雨幕下见到不少人从曲江池走了出来,各自都上了各家的马车。 李承乾见到景恒兄妹与河间皇叔上了回家的马车,疑惑道:“今天怎么没见河间皇叔?” “他啊,他昨晚就与你的叔叔们争吵了,本来他们想请孝恭一起来劝谏你父皇封禅。” 说着话,见到爷爷的手掌放在了自己手背上,李承乾拍着爷爷粗糙的手背,神色冷峻地道:“爷爷放心,孙儿不会与这些叔叔一样的。” 李渊低声道:“倘若中原平定,收复西域,平定辽东之后,再论封禅也不迟,你父皇是敬重封禅的,不敢轻言。” “孙儿明白。” 一场宴席因一句泰山封禅而草草结束,也因为这场雨,让宴席中的众人都有些狼狈。 听着雨水落在马车上的声音,爷孙又沉默了下来。 回了宫,李承乾在崇文殿前,看着爷爷在丽质的陪同下回去休息。 “孤去看看父皇。” 宁儿递上一把伞道:“殿下小心着凉,这季节的雨水很冷。” 李承乾接过伞,雨水带着冰粒子落在伞上,很快冰粒都快比雨水多了。 李承乾独自一个人走在宫中,空旷的皇宫中一时间看不见人影。 沿途走过武德殿与立政殿,再走过太极殿。 李家的亲眷很多,人一旦多了,聚在一起就会有些不和谐的声音,说多了就是一地鸡毛。 走到甘露殿外,李承乾向内看去,见到了喝着闷酒的父皇。 “进来。” 听到父皇的话语,李承乾将雨伞交给一旁的太监迈步走入殿内。 李世民望着这个儿子,道:“你母后做的新衣裳很合身。” 李承乾拿过酒壶,放在桌案的另一头,“父皇,喝闷酒伤身。” 拿过一旁太监递来的热巾,李世民用热乎的布巾擦了擦脸,酒意就消去了大半。 “你爷爷回来了?” “儿臣把爷爷接回来了。”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言道:“呵呵,我们李家虽说兄弟姐妹众多,可人心也复杂。” 李承乾揣手站在一旁,看着外面的雨景,“儿臣在想父皇昨晚说过的问题。” “你说。” “要收服西域就要顾及吐蕃,而且西域还有一个高昌。” 李世民颔首。 “高昌王父子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没错,可大唐一旦出兵攻打,势必要面对高昌与西域诸国的联合,还有伊犁河附近的部族。” 李世民示意这个儿子继续说。 “父皇可还记得西域小国于阗?” “朕当然记得。” “于阗欠儿臣一个天大的人情,父皇可以借此命他们重建安西四镇,远交近攻嘛,这就是父皇当初对付颉利的手段吗?” 李世民看着这个儿子,有些事不与他说还好,一旦与他说了,这小子的成长速度非常快,分析利弊,从以往的那些事中找到端倪,还能加入一些新奇的做法。 当说起增加市税的时候,父子俩又起了争执。 “母后,不入殿吗?皇兄也在呀。”小兕子很懂事地没有惊扰殿内的谈话,而是小声问着。 本来想着丈夫多半很不高兴,想让兕子一起来安慰丈夫。 现在看这个情形,长孙皇后觉得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父子俩因国事开始讨论起来,很快就从曲江池的烦闷情绪中脱离了出来。 她又抱起小女儿道:“走吧,与母后一起去东宫用饭。” 甘露殿的谈话依旧,已经有太监送来的饭菜。 李世民的心情好了不少,正吃着饭菜。 李承乾咬着一根鸡翅,接着道:“父皇,就不该在太极殿摆宴,让他们三三两两各自来觐见就好。” 李世民沉声道:“往后辽东与西域未收服,就别轻易言泰山之事。” “嗯,儿臣答应父皇,大业不成,不谈泰山。” 父子俩吃着饭,就做了这么一个约定。 泰山封禅是一个表率,是一个当皇帝功绩要达标的职业成就。 “朕想着要不要让温老先生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不能奔波,就留在长安。” “听说他的门生很多,你不想利用吗?” 李承乾吃着饺子,蹙眉道:“现在长安城内的人口越来越多,何况整个关中上百万人口,治理好这片地,难道不是一件意义重大的事吗?儿臣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有多大的价值。” 李世民重重拍了拍这个儿子的肩膀,笑道:“有朝一日,朕是不是还要仰仗你。” 李承乾迟疑道:“父皇往后不要再这么大摆宴席了,儿臣在休沐前就主张还要继续节俭,这一次是儿臣疏忽,下一次儿臣会与母后说的。” “你……” “儿臣绝无指责父皇的意思,这是劝谏。” 一顿饭用完,李世民看着这个已长高的儿子,想要数落他又不知道话从何起,只能道:“朕乏了,你回去吧。” “儿臣告退。” 曲江池的宴席并不愉快,第二天就有消息从宫中传出来,东宫太子劝谏当今陛下不要再大摆宴席,此风不可长。 太子的贤明之风,朝野一时间称颂。 李道宗没有去那场宴席,昨天还在京兆府忙着公事。 冻雨到了昨夜就停下了,今天的长安下着细雪。 李道宗早早来到京兆府,看到狄知逊往一碗黍米粥中倒入一些酱油,十分享受地喝着粥。 “现在是不论吃什么都要加酱油了,是吗?” 狄知逊端着碗解释道:“府尹有所不知,现在的长安坊民多数人家勤俭,他们用饭食往粥中滴入一些酱油,就能让一碗粥变得十分美味,府尹要不要也尝尝?” 说着话,他就让儿子狄仁杰也给府尹盛了一碗粥。 李道宗学着样子,往碗中倒入几滴酱油,而后用筷子搅和一番,喝下一口粥细细回味着。 狄知逊又道:“酱油便宜,只需四十钱一壶,一壶酱油足够一户人家用一个月,还能省去盐。” 李道宗大口喝着粥,心中想着这种吃法带来的好处。 酱油是蘸料,可它同时还能给人们带去咸味。 记得泾阳刚刚酿出来的酱油很咸,李道宗是尝过的,几次调整配方之后味道才更好。 酱油滴入水中,只需三两滴,一碗汤也能具有咸鲜味。 狄知逊又道:“这是现在乡野村头,人们用饭时的一件美事,让食物更好吃,这又何尝不是造福人间?” 狄仁杰小小的人,也坐在一旁喝着粥,他说:“小子听晋王与纪王说过,吃饭是头等大事。” 太原地界,自大唐立国之初,武德年间,李渊将太原分为七州。 世家大族中,太原王氏又分祁与晋阳两支,互不干涉。 祁县,一个中年看着看着眼前尸首分离的尸身,瞪着大眼良久不语。 崔仁师道:“在下尽力了。” 王崇推开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崔仁师,上前就抱住了尸身,他哭喊道:“儿啊!是为父害了你。” 崔仁师神色平静,冷眼旁观这一幕。 刚刚经历过大婚,听闻了这等噩耗,换作是谁此刻心中都难以接受。 当然了娶崔氏女的并不是他们家,而是另一家。 只不过是亲族,自然也是同气连枝的。 “为父当初就不该让你去洛阳为官,不该呀!” 本来这个忙崔仁师是不想帮的,毕竟王崇一家已落魄至今,要拿回尸首前后也动用了不少人脉。 人到了四十岁就不该哭了,因为哭起来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去看。 中年丧子的王崇将儿子的尸首埋葬。 崔仁师问道:“你恨李家吗?” 王崇看着儿子的墓碑,此刻又异常的平静,他蹲下身,看着碑上的字,道:“其实早料他会有今日的,这个孩子总是什么都想要,他得不到的,就要想尽办法,用尽手段去得到,都是老夫的错,教坏了这个孩子,他这样的性情害了他自己。” 崔仁师站在雪中,又道:“您节哀。” 王崇颤巍巍地手抚着墓碑。 崔仁师走了,独自一人走在风雪中,此间事了,也该离开了。 一个弟子站在马车边问道:“先生要前往何处?” 崔仁师走入马车中,道:“范阳。” “不带上王先生吗?” “不用了。” 马车缓缓驶动,王崇一脉已经落魄到这种境地,早已没有价值了。 “让人将尸首带来回乡埋葬,此事坏了规矩吧。” “帝王家还有一堆麻烦事,他们顾不上老夫的。”崔仁师从容的话语从马车内传来。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临近新年 腊月深冬,马上就要过新年了,夜里风雪还在下着,李承乾带着妹妹从甘露殿路过,就见到了正在与舅舅还有老师商议的父皇。 灯火照映下,还能看到父皇与他们讨论时挥袖的动作。 时而走动的身影多半就是舅舅了,他在面对一些抉择之时总是会摇摆不定。 老师端坐在一旁,显得镇定了许多。 李承乾俯下身对身边的小兕子低语了两句话。 她重重点头,连忙走入甘露殿中。 看着映在窗上的背影,父皇抱起了小兕子,殿内又传来了笑声。 不多时,老师与舅舅便从殿内走了出来。 见到站在殿外风雪中的太子,房玄龄笑道:“原来是太子殿下在这里。” 李承乾作揖道:“老师,舅舅夜色深了,早些回去吧。” 还能听到殿内小兕子与父皇的交谈声。 走在雪夜中,一旁有太监提着灯笼,李承乾道:“今年的冬天说不上彻骨的冷,就是风雪太多了。” 房玄龄微微颔首,一些雪花挂在了胡须上。 三人走着,太子走在最前方,太监提着灯笼躬着身子。 李承乾又问道:“这么晚了,本是应该回家休沐的时候。” 房玄龄低声道:“陛下还在为凌烟阁的事争执不下。” 李承乾好奇道:“难道真要将孤的名字留在凌烟阁的名册上吗?” 长孙无忌忽然一笑,道:“陛下倒是没有提及过。” 房玄龄问道:“听说太子殿下近来在看兵书?” 李承乾在冷风中长出一口气,化作一团白雾,道:“是昨天爷爷在宴席上说过的吧,他老人家见到孤在看往年的军报,自然会问几句。” 房玄龄低声道:“老夫听了一些传闻。” 长孙无忌亦是颔首表示听闻了这件事。 “人各有所长,学习这些兵法相关的知识对孤来说还是有些吃力的。” 其实这就像是父皇看不懂如今的关中治理方略,李承乾发现自己要学兵法相关的学识,没有基础的情况下也很难理解。 就比如说道天地将法,其中的关系以自己的理解来看,这集合的知识还是跨学科的。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为将者不仅仅要有绝对多的经验,还要有足够的分析能力。 本着多看也没有坏处的心态,便多看了几卷。 李承乾笑着道:“皇叔用当年李神通爷爷的经历,教导孤不要以成败论英雄,在很早以前皇叔还教导孤,让孤明白欲壑难填,适可而止。” “人嘛,应该自得其乐一些,老师以为呢?” 房玄龄笑着道:“以现在关中的小有成就,太子殿下也该自得其乐了。” 长孙无忌也是哑然失笑。 在承天门送别老师与舅舅,李承乾在这里站了片刻,直到看着护卫着老师与舅舅的灯笼淹没在了风雪中。 这位太子才走回东宫。 李道彦正在承天门当值,他看着太子走向东宫,沉默不言。 一旁的守卫道:“太子殿下对赵国公与房相还真是敬重呀。” 李道彦瞧了他一眼,语气严肃道:“私下不要议论太子。” “喏。” 守卫闻言又是笔直站好。 其实私底下议论太子的人有很多,这些话语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李道彦没办法管住别人,倒也只能管住这些下属的口舌。 翌日,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当风雪停歇的时候,李承乾离开皇宫,与李绩大将军走在田地乡野间。 这里是三原县,李承乾抬头看去,墙上写着几个大字:勤俭敬职,脱贫致富。 见一旁的大将军看着出神。 李承乾解释道:“其实,只要关中建设以乡民为主,这种话自然而然就可以说出来了。” 见大将军神色有些疑惑,李承乾又解释道:“一些小目标罢了,大将军不用在意。” 李承乾拿着鱼竿,又带着一竹篓的蚯蚓,道:“今天有准备船只吗?” “回殿下,准备好了。” 马车在渭水河边停下,李承乾来到河边这里停着一艘小船,迈步上船,感受着船体在河面上摇晃。 李绩拿起一根长长的木杆,将船只推离岸边,船体在水面上开始滑动,划开河面上细碎的冰面。 在河面上划着小船,行进一段距离,远远就能看到一座桥横跨两岸。 李绩看向远处道:“这是咸阳桥。” 咸阳桥看着很大,横跨渭河南北两岸,只是这座桥有些老旧了。 李承乾想起了“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这座桥承载着很多记忆,古往今来的发展在这片渭河南北两岸出现了许多故事。 “当年父皇与颉利会盟也是在这里吗?” 李绩笑着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划着船。 小船从咸阳桥下而过,小船从桥体下方的木柱间而过,这些柱子很老旧,因为渭水水位起伏,它们的表面留有一些水位线的痕迹。 近距离看这座桥全长近四百米的大桥,显得更加古老了。 此刻咸阳桥两岸,来往的客商还是有很多,甚至还有不少的胡姬走动。 李绩放下了船桨,小船在河中央停下。 李承乾挂上了鱼饵,将鱼线抛入了河中。 很快就有侍卫在河岸追了上来,他们驱赶商贩与胡姬胡商,将太子所在最近的两岸的商客都驱散一空。 而李承乾直接无视了这些情况,带着斗笠依旧坐在船上钓鱼。 那些客商并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王法,将他们赶走,只能说着自认倒霉的话,去了咸阳桥的另一头行商。 从桥上看去,便能够见到两个戴着斗笠的男子,正坐在船上,一人一根鱼竿,正在钓鱼。 有人好心向着桥下喊道:“快走吧!官兵来赶人了。” 话音在桥下回荡,却见这两个人不为所动,那喊话大娘嘴上说了一句不知死活的两人,就快步离开了咸阳桥。 “太子出行钓鱼,清退了整个咸阳桥的商贾,孤多半要被弹劾了。” 斗笠下藏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李承乾压低自己的斗笠道:“如果到时候说在这里钓鱼的人不是孤,御史会信吗?” 李绩道:“太子的每一次出行都会被记录在案,逃不脱的。” 李承乾钓起一条鱼,河中心的鱼并不是很肥,是一条细长的鳊鱼,这条鱼太小。 重新坐下来,李承乾从怀中拿出一张饼,这张饼夹着酱牛肉,如果将来史书有记载,小福当之无愧是未来厨子的祖师。 李承乾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李绩喝着酒水,道:“殿下,需要末将倒一些酒下去吗?” 李承乾摇头道:“没必要。” 咸阳桥的另一头又恢复了热闹,自从高昌王子来长安之后,随行的西域人也越来越多了。 当看到关中乡民将葡萄干卖给高昌人时,十分高兴。 临近年关,所有人都在为了贞观十年做准备。 李承乾拿出一卷书,这是京兆府对泾阳县造纸流程的论述,其中做了许多假设,便又耐心地看了起来。 如果再深究议论下去,不免就要提到利用生产技术改善生产方式,提高生产力的办法。 在大唐谈生产技术,是一件很头疼的事。 祥瑞很累的。 太子还在咸阳桥钓鱼,杜正伦便回到了长安城,他走到承天门前拿出自己的令牌,便有侍卫带着他径直去见陛下。 李世民正在看着阎立本作画,尽管他说自己的技艺不如他的弟弟阎立德,可如今阎立德人还在洛阳治水。 杜正伦被侍卫领着,一路走到陛下身后,行礼道:“陛下。” 李世民的目光依旧看着正在作画的阎立本,其实本来就有杜如晦的画像,还要再完善一番。 “朕觉得他的眼睛应该更明亮一些。” 闻言,阎立本蹙眉将这张纸拿了下来,又不能修改,只能重画。 也不知这是第几次重画了,他提着笔,一笔一画十分谨慎。 杜正伦正在向陛下禀报着洛阳的情况。 李世民问道:“如此说来,恪儿是将那些屯粮之家拿下之后,将粮食都发放出去了?” “回陛下,不仅如此,吴王殿下还让各县的乡民回到田亩中,将被淹后的田亩重新填土疏水。” 李世民满意点头道:“朕还以为他会想方设法回来呢。” 正说着,李世民心虚看了看四下,又放低声音嘱咐道:“朕会再安排人去一趟洛阳的。” 杜正伦禀报道:“陛下,臣还查明,京兆府已派了不少人前往潼关,似乎是东宫太子对潼关有所安排。” “这事朕知道,太子与朕说过了。” “还有一事。” “说。” “崔仁师让人说情将几具被斩首的尸首送了出去,马周事后才知晓这件事,倒没有过问。” 李世民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臣告退。” 杜正伦作揖行礼,而后快步离开。 这位陛下身边的常侍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每每陛下要吩咐都是私底下的。 而杜正伦办事得力,陛下十分的信任。 阎立本低声道:“陛下,这幅如何?” 李世民终于满意点头,道:“这才是克明的样貌。” 阎立本将画笔放在一旁,又作揖道:“臣听闻当初魏王殿下宴席中赋诗八骏,臣想起当年陛下征战天下所驾乘战马,是否可以作画留下来。” 李世民摆手道:“不必了。” “陛下,昭陵正在修缮,历代帝王都有座驾相伴。” 也许是因之前的事,李世民心里对这些事有些排斥。 阎立本接着道:“陛下,这是礼制。” “以后再论吧。”李世民留下一句话,带着手中的画卷快步离开。 阎立本站在原地,蹙眉苦恼着。 回到甘露殿,李世民又打开这幅画仔细看了起来,想着当年的事。 余光见到一个身影走入殿内,正是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裙的女儿。 “你来朕这里做什么?” 李丽质先让身后的宫女,将书卷放在桌上,她解释道:“皇兄说父皇近日久困于政事不得脱身,女儿想着给父皇带来一些书卷,让父皇放松心情。” 身为大唐嫡长公主,长乐公主如今年方十五,倒是落落大方,待人待事颇有当家长姐风范。 若是这个女儿说话时的言语不这么像承乾。 李世民心里会更宽慰的。 李丽质走到父皇身边,倒上一碗茶水道:“家里事都安排得很好,父皇可还有忧虑的。” 李世民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气,拿起女儿带来的书卷,打开一看脸色便沉了下来。 “父皇这些都是东宫的方略,女儿想着父皇也该了解皇兄在做什么。” 李世民只是看了眼,不知为何又觉得隐隐有些头晕,问道:“伱皇兄在做什么?” “今天,皇兄钓鱼去了。” “钓鱼?” 侍奉在一旁的老太监适时回道:“陛下,太子在咸阳桥钓鱼,眼下这个时辰多半是要回来的。” 东宫太子的生活习惯其实很简单,每每天黑之前就一定会回宫。 现在的太子也不是当年,就算是在外过夜也没什么的。 只不过太子殿下是东宫的长兄,需要严于律己做好弟弟妹妹的表率。 东宫太子的生活很是简单,平日里不是处理政事,就是在东宫看书,听说从春秋看到汉书,甚至就连道门相关的天象之学,太子殿下都有涉猎。 或者闲暇出去钓鱼,又或者看望长安城的长辈。 东宫的陈设除了给弟弟妹妹的玩具,太子身边连个取乐用的玩具都没有,真要说的话,太子喜练箭术,弓箭与鱼竿就是殿下的玩具。 从生活作风来看,除了不饮酒这个作风有些不太好之外。 其他的生活习惯,对长安城的同辈年轻人来说,简直就是榜样。 李世民目光看去,见女儿正在书架上翻找着,不悦问道:“怎么?朕的甘露殿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是没有被你们拿去东宫的?” 李丽质从一个夹层中翻找出一本册子,打开册子入眼是一个个名字,以及各个国公封号。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皇兄很忙 这个女儿很聪明,也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尤其是跟着承乾学了一些本事之后。 李世民心虚地灌下一大口茶水,看着女儿神情的变化。 李丽质放下了凌烟阁的名册,将其放回了书架的夹层中,而后面带微笑地道:“父皇去东宫用饭吗?皇兄也该回来了。” “朕今晚与你母后用饭。” “那女儿先回去了?”李丽质的脸上依旧挂着明媚的笑容。 李世民稍稍点头又灌了一口茶水。 凌烟阁功臣的名册上依旧没有承乾的名字。 虽说女儿没有当场恼怒,不过看她的神情,这应该是不高兴的。 “老奴这就让人在立政殿安排晚膳。” “不用了。”李世民望向殿外女儿的身影,低声吩咐道:“朕现在想,就在立政殿用饭。” “喏。” 夜色将至,李承乾回到东宫的时候,就见到李治与李慎两个弟弟正扒着厨房的门,往里面张望着。 随后,东阳拎着两个弟弟的耳朵,将他们带走了。 李承乾将鱼篓放在厨房外的小水缸中,刚钓上来的鱼土腥味重,用清水养两天再吃最好。 又往厨房内看了看,见到了正在剁着排骨的丽质。 李承乾点头离开厨房,自语道:“原来今晚吃排骨。” “皇兄!”李治拉着皇兄的袖子走到一旁,小声道:“今天姐姐见了父皇之后,回来就在剁排骨了。” “嗯,往后你们也要多去厨房帮忙。” 李治强调道:“剁排骨!” “怎么了?你也要剁?” 他跟上脚步,一边讲着,道:“多半是父皇让姐姐不高兴了。” 东宫的生活也不是一帆风顺的,用晚饭的时候,李丽质一直沉默不言,其余的妹妹也都感受到了气氛不对劲。 李承乾自顾自地吃着晚饭,对一旁的小福道:“伱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小福高兴地一笑,道:“殿下过誉了。” “可惜,如果父皇能够给东宫一些糖,我们就能吃糖醋排骨了。” 李治嚼着排骨道:“皇兄,糖太贵重了,弟弟还是喜欢吃咸一些的。” 东阳点头道:“稚奴真懂事。” 李治咧嘴笑着,目光悄悄看了眼闷不作声的皇姐。 关中的腊月刚过去,今年的雪一场接着一场。 贞观十年一月一日,这一天依旧下着大雪。 礼部尚书李百药昨晚就在皇城中准备,新的一年的许多礼制都要安排下去。 安排一个个文吏去长安城各个坊市诵读旨意。 朝中还在休沐,一个个消息送入了长安城。 李承乾坐在礼部的官衙内,与李百药一起看着这些军报。 如今皇城中,也只有礼部一处开张,其余各部除了中书省,依旧是休沐状态。 看着手中的军报,李承乾叹道:“伊犁河又打起来了,也不知道这一次是哪个可汗会死,又有哪个可汗自立。” 朝中对伊犁河的局势变化,正在一次次刷新,去年刚刚即位的那个可汗,今年多半又要换人了。 这种消息滞后性很严重,如果这个时候大唐派出使者过去,等使者到了说不定可汗又换人。 “闹吧,反正也管不着。” 李百药解释道:“在伊犁河诸部有一个叫作欲谷设的人,此人手中有众多人手,而且此人向来歹毒,甚至一度叫嚣要与唐人为敌。” 李承乾看着这个名字,军报上的确有这么一个人,而且还是伊犁河诸部斗争的核心人物之一,实力强劲。 李承乾一脸淡然地道:“种棉花该有多好,为了眼前的财富打来打去的,殊不知他们坐拥的宝地,有着十分肥沃的土壤,太浪费了。” “棉……棉花?” 李承乾笑着道:“当然了,孤的愿景向来是天下和平的。” 且不说以后的打算,现在的大唐与他们之间隔着一个高昌,还有荒漠上的西域。 只不过李承乾对浪费土地资源的事是抵制,更是坚决反对的。 这一切都只是建立在假设上,难道说让父皇书信一封,他们就会停下斗争? 再一想又觉得可算了吧,等书信还没送到,说不定人家有新立可汗的。 所以眼光要放长远。 至少,首先要证明西域有坏人当道。 当太子的这几年,朝中各部是如何运作,了然于心。 朝中休沐的时候各部官吏不在,这些事要太子批阅,而且东宫是不能推托的。 如果是重要情况,才送去给皇帝。 李承乾将军报放在一旁,写下了批注,让一旁的文吏送去给父皇。 李百药刚刚匆匆一眼,那一眼瞥见了太子殿下的批注,这一眼让他头如斗大。 批注内容无它,太子殿下写了,李唐自家事都管不过来,莫要去管。 注意到李百药诧异的目光,李承乾咳了咳嗓子,道:“是否有不妥帖之处?” 李百药收了收神色,一张老脸上的双眼眨了眨,笑道:“殿下还真是直言不讳。” “孤向来如此。” “殿下说得是。” 李承乾嚼着核桃仁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继续看着军报,便又看到了一个消息。 大食与波斯也开战了,波斯王子东逃去了吐火罗。 李承乾稍一思量,脑海中回忆着地图上的细节,现在的吐火罗所在应该是在塔里木。 李百药站在一旁,但凡太子殿下此刻有疑问,他就要解释。 就如眼前波斯王子东逃求援的军报,就不用呈给父皇看了。 李承乾问道:“李尚书?” “殿下请讲。” 李承乾了然点头,听着李百药的话语恶补现在的外界局势。 “报!波斯僧阿罗本求见。” 李百药的目光看向太子,听从太子吩咐。 李承乾剥开一个核桃,慢条斯理吃着核桃仁,吩咐道:“正是新年,不要坏了人家的雅兴,让他进来吧。” 李百药道:“若波斯僧来了,高昌王子也会来求见的。” “无妨,过新年嘛,怎么能将客人拒之在外。” 看着秃着脑袋的波斯僧阿罗本走入礼部,他头顶的反光也随着进入屋檐消失了。 这个波斯僧看起来胖了,而且也圆润了许多。 关中的水土很养人,在长安住了半年,波斯僧竟然长出了不少肉。 阿罗本也是事后才知道当初这个不友好的年轻人,是当今唐人的太子,也就是唐人未来的皇帝。 他行礼道:“尊敬的太子殿下,先前外臣有所失礼,如今来赔罪。” 李承乾还是吃着核桃,想要补一补近期用脑过度的情况,当下没有立即给他回话。 阿罗本张开双手讲道:“唐人的城是这么的美丽,唐人的食物是这么的美味,外臣觉得这个美丽的地方应该要有一座寺,一座波斯寺。” “长安有寺庙,不需要了。” “可长安没有波斯寺。” 李承乾拍去手上的核桃渣,用水洗了洗手,继续道:“在长安城建设寺庙要花很多钱,你有钱吗?” “外臣没有。”他又十分恭敬地行礼道:“若唐人能够帮助外臣修建寺庙,将来会让更多的波斯人来长安。” 礼部官衙内,陷入了安静。 阿罗本被盯得有些不舒服,也识趣地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再一次行礼之后,悻悻离开。 他担心在这里多留片刻性命就没了。 应付完这个波斯僧,李承乾便离开了,手拿着卷宗来到中书省归档。 一旁是算盘拨动的响动,李丽质正在算着账,她一手拨动算盘,一手执笔,甚至专心。 良久,她才搁下笔,将账册递上。 兄妹坐在中书省门外,借着外面的阳光看账册。 并不是坐在里面不好,只不过这个时候的中书省内很冷,坐在外面嗮着太阳能够舒服许多。 李丽质面朝阳光,闭着眼感受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 李承乾一列列账册的数目,问道:“凌烟阁的名册你看过了?” “父皇藏得很严实,还是被妹妹找到了。” 她回了皇兄的话,拿起一个软垫放在自己的后背,而后将自己的重量都放在椅子上,尽可能让阳光照在全身。 这个时候的东宫正在大扫除,弟弟妹妹一定很忙碌,既要晒他们自己的被褥与衣物,还有一大堆的书卷。 中书省前的兄妹两就不参与大扫除了,因要处理政事,长兄与长姐有了可以一起偷懒地借口。 李承乾喝着茶水疑惑道:“要这么多钱粮?” 李丽质闭着眼,道:“吴王兄手中的民壮就有八百多人,阎立德可以解决石料的问题,可粮草与工钱都要朝中提供的,这还是皇兄给父皇的建议以工代赈。” 李承乾皱眉道:“五千石粮草,足够洛阳治河用到几时。” “谷雨之前,算上农忙时节,到了夏季是否要停工,还要看洛阳的打算,妹妹只能盘算到这一步。” “也对。”李承乾中肯点头。 这个时候就不见那些世家拿出钱粮来造福社稷,换一种说话,像他们这样的利益大团体,更倾向于让社稷去造福他们。 第二天,东宫大扫除结束之后,还要给母后与父皇的宫殿进行大扫除。 李世民麻木地看着一群孩子将甘露殿搬空之后,将桌椅与书卷全部搬出来,东阳带着几个妹妹正在擦拭着地面。 而李承乾又一次不在场。 李世民左顾右看,问道:“丽质?” 李丽质正在打量着父皇宫殿中一样样平时没见过的物件,点头道:“嗯?” “承乾他人呢?” “朝中休沐,父皇也休沐,皇兄不休沐,今天去筹措给洛阳的粮草了。”李丽质仰头一想,目光又落在手中的筷子上,又补充道:“还要拿出请工匠的银钱呢,皇兄很忙的。” 李世民嘴角一抽,低声自语着,“他很忙……” 李治凑上前,道:“姐,这白玉筷子好漂亮。” 李丽质用筷子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道:“这不是白玉,这是象牙,是从战象鼻子上取下来的大牙,制成的筷子。” 李治捂着脑门,道:“这东西很名贵吧。” 李丽质放下这双筷子,又去帮东阳倒水。 长安城外,民部侍郎张大象安排着人手,将粮库中的粮食一袋袋抬出来。 李承乾拿着账本站在一旁,听着皇叔李孝恭絮絮叨叨地讲话。 当太子嘛,能够治理好几个地方,安排好一些人就有了能够登基的先决条件。 作为一个太子更需要懂事,这个懂事的大致范围应该是自己的职权范围。 其余方面,在满朝文武的话语中,应该也是不错的,除了人情世故…… 李孝恭絮叨地讲着这些天他的遭遇,宗室那群亲戚将他折腾得够呛,当那些亲戚来长安看望的时候,他接见了几天就一直闭门谢客。 直到现在各路亲眷要回去的也都回去了,封王的回自己的封地,郡王会自己的州郡,县主会各自的县。 只有少数人可以留在长安,比如说在朝中任职的河间郡王,在京兆府任职的江夏郡王李道宗。 还有这么几个死皮赖脸要留在长安,倒也不用去搭理他们。 “知道皇叔是有苦难言,其实孤与父皇,还有爷爷都清楚,不用解释这么多。” 李孝恭看着一袋袋粮食运送出来,伸手挠了挠下巴的大胡子,“还有几个兄弟说太子及冠之后,是不是要让魏王与吴王回到封地。” “嗯,他们不仅仅为父皇考虑了,没想到还为孤考虑了。”李承乾面带笑容,“这些人真是为了我们李家忧虑,操碎了心,这帮亲眷真是为了我们李家好,他们离开长安多一日,孤便多想念他们一分。” 李孝恭斜眼看着这个侄儿,一脸不信地问道:“当真?” 李承乾收起账本,看着一袋袋粮食过称,没有回话。 张大象是个年轻的户部侍郎,他其实就是颜勤礼安排的渭南县主簿,就是张大安的兄长。 其人为官还算周全,尽职尽责,说不定就是将来的民部尚书。 (本章完) 第两百章 西域传说 当颜勤礼让各县民壮拉着上百车粮食而来时,装满粮食的车排成长长一列,就在春明门前,排列整齐。 五千石粮草不是小数目,京兆府调度下关中各县都将富余的粮食拿出了一部分。 在长安城前搭着一个棚,李承乾坐在棚中,正在清点着从朝中库房中带出来的银钱。 “太子殿下,钱粮都准备好了。”张大象上前道。 李承乾抬头看了看,见颜勤礼也点头了,吩咐道:“哪一县送的粮食,送了多少都要做好标注。” “喏。” 李承乾收起手中的钱粮账册道:“张侍郎,这些钱粮送到洛阳之后,要在洛阳张贴布告,告知洛阳各县粮草都是哪些县提供的。” “臣亲自护送,殿下放心。” 张大象大概三十岁的年纪,下巴留着胡子,倒是很周正的模样,他又道:“殿下,臣这就亲自将这些钱粮送去洛阳。” 李承乾站起身,看着城门方向道:“再等等吧。” 张大象有些诧异,只好也站在一旁,“喏。” “对了。”李承乾道:“大安现在在渭南县任职主簿。” 张大象道:“当初大安执意不想留在东宫,臣惭愧。” 李承乾笑道:“他的心思也是好的,如果只是让他留在东宫,倒是荒废他了。” 张大象颔首道:“太子殿下明鉴。” 不多时,城门口走出来一队官兵,李道宗带着人径直到了眼前。 李孝恭迟疑道:“承范,你怎么来了?” 李道宗道:“依太子殿下吩咐,将这些书卷送来了。” 李承乾从马车中拿下一卷书,是关中这两年的治理方略,以及崇文馆的讲课内容。 “有劳张侍郎顺路将这些书卷也带去洛阳。” 张大象朗声道:“臣领命。” 说罢,他翻身上马,策马走到队伍的最前方,朗声道:“奉命驰援洛阳,诸位与本官一同前往。” “喏!” 护送的队伍朗声回应。 这支队伍一路朝着洛阳方向而去。 这一次送去的除了钱粮,还有满满一马车的书卷,等太子殿下也离开之后,李孝恭拉住正要离开的李道宗。 “兄长,可还有吩咐?” 李孝恭道:“给洛阳驰援钱粮也就罢了,送这些书卷是何意思。” 李道宗先是看了看四下,而后回身小声道:“兄长可知洛阳现在是何情形?” “老夫自然清楚,杀了这么多人朝野皆知。” 李道宗叹道:“正因如此,如今的洛阳各县的官吏被查一空,往后朝中需要重新安置,那么往后的官吏应该是什么样的官?” 李孝恭迟疑了片刻,顿悟道:“关中这样的官吏!” 李道宗小声道:“京兆府原本在潼关有布置不少人手,这些人除了查探之外,接下来就要去洛阳,不然兄长以为准备这些做什么,等多年以后,洛阳焕然一新。” “原来太子图谋甚大。” 虽然李道宗觉得自己在京兆府,身为京兆府尹,又是京兆府的首官,平日里清闲得不像话。 许敬宗,颜勤礼,狄知逊都是办事极有能力之人,劳烦不到自己这个府尹。 长安城内的管制,又有领军卫与左右两卫的官兵看着。 一度以来,他整日在京兆府枯坐。 但即便是这样,当看到这么多钱粮送出去,看到京兆府在关中的治理成果,李道宗的脸上有掩盖不住的骄傲。 贞观十年的新年,高昌人还是向泾阳买了一万块香皂。 正如许敬宗与杜荷共同谋划的结果一样,在生产力受限的当下,只能缩减制造成本,从而将重心转移在效益更高的香皂上。 本来泾阳就是有不少肥皂库存还没卖出去,而且长安城绝大多数的坊民用的还是寻常的肥皂。 这就让高昌王子感觉有种被蒙骗的感觉,他决定将西域的香皂全部涨价,卖给波斯人的香皂也要更贵。 波斯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波斯很富有,他们曾经很强大。 即便是大食人正在向波斯开战,就算如此波斯人的富有依旧令人瞠目结舌。 这一点光从高昌王子即便是感觉到自己被算计了,最后还是咬牙买下了一万块香皂足以见得。 因他依旧可以从中赚取充足的利润。 杜荷又赚了八十万钱,其中一成交给京兆府作为市税。 高昌王子要将这一万块香皂运出长安城需要得到京兆府的市税文书,他比杜荷还要多上交两成的赋税。 前前后后,京兆府又收两次的市税与出关税。 高昌王子是京兆府的大客户,在节俭风尚盛行的长安当下,许敬宗虽说不能摆宴席,他还是单独请了高昌王子用饭喝酒,并且给了礼部的文书,往后在大唐的驿馆,有了高昌王子一个固定的房间与位置。 随时给高昌王子单独使用。 酒桌上,高昌王子麹智盛醉醺醺地道:“你们唐人很厉害,怎么算都是你们赢。” 酒水喝了半壶,许敬宗的脸也因醉意红红的,可他的神志依旧很清晰,回道:“其实伱们高昌人能够赚取更多才是,我们京兆府得到的都是蝇头小利,说笑了。” 麹智盛笑道:“波斯人很富有,你们香皂涨价了,给波斯人的香皂要翻两倍的价格,再告诉许少尹一个消息,大食人也很喜欢唐人肥皂。” 许敬宗神色了然,大致明白了波斯,高昌,大食之间的贸易关系。 以他多年在京兆府任职,很多事娴熟到信手拈来,许多道理一通百通。 高昌王子麹智盛说起了一个十分古老的故事,他低声道:“自古以来当第一匹丝绸出现在了西域,当罗马皇帝身上穿着丝绸时,那些人开始疯了。” “三年前,当东宫太子拿出了一块肥皂,送给吐蕃大相禄东赞,从此肥皂风靡了长安城与关中。” “次年杜尔将肥皂带去了突厥,再次年……我这位高昌王子来大唐买了一万块肥皂,现在波斯的贵族喜欢肥皂的香味,大食人的贵族也向往肥皂,对他们来说肥皂能够换取粮食与牛羊,那是可以当金子来用的宝贵物件,丝绸走得越远就越珍贵,肥皂亦是如此……” 现在,肥皂之名已传到了大食,随着吐火罗与伊犁河流域的人群往来与接触。 他们也在一次次地领略唐人富有创造力的智慧。 肥皂之名,从吐火罗与伊犁河流域传到了波斯,更是传到了天竺与大食。 许敬宗安静地听着,他想象着西方的场景,以及在关中几十钱就可以买到的肥皂,在遥远的波斯,十块肥皂就价值一枚金币。 这是莫大的富贵,也是许敬宗从未想象过的场面。 再一想,许敬宗觉得高昌王子借着香皂赚了无数的银钱,想到现在不知道在哪条路上还在跋涉的玄奘,说不定也在用肥皂洗浴。 东宫太子给了洛阳足够的钱粮,其实从往年的种种来看,太子殿下主持用度,一文钱恨不得掰开两半来用,但在大事上,太子从来不会吝啬。 朝中还未开朝,依旧是休沐的状态,新年伊始,贞观十年的一月十号,长安城的坊民还在省亲,整个长安都在这太平世道中,过得自在与充实。 这个新年格外地惬意,贞观一朝走过了十年,这十年大唐王朝没有轰然倒塌,反而是一路朝着更平稳的方向发展,皇帝已有很多年没有对外用兵了。 从战乱中走出来的人们觉得这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今天的早晨,李承乾独自一人站在东宫门前,拉着手中的角弓,一箭放出,箭矢精准地落在靶心。 李丽质也提着一张弓而来,她从一旁的箭壶中拿出一支箭,张弓搭箭,一箭放出,箭矢并没有落在靶子上,而是落在了更近处的地面。 她眨了眨眼,一脸的疑惑。 不过这并不能打消她练箭术的热情,又从箭壶中拿出一支,用力拉弓。 拉动弓弦考验手臂的臂力,李丽质原本的眉宇中带着一些英气,此刻张弓搭箭更有几分女中豪杰的气质。 她拉着弓弦,因太用力指关节处甚至有些发白,蹙眉对准远处的靶子,眼神中带着怒意,一箭放出,箭矢朝着靶子而去,只比之前一箭更远一些,还是落在了地上,没有碰到靶子。 李丽质并不气馁,她道:“皇兄十五岁开始练箭,妹妹如今十六岁,练箭术并不晚。” “你……”李承乾迟疑了片刻,道:“你慢着。” 将远处的靶子放近一些,一个新手用一百步开外的靶子不合适,再从爷爷的崇文殿内拿出一把当初自己用过的角弓。 李承乾一边调整着弓弦对妹妹道:“你手里的这张弓其实是父皇当年用的。” 李丽质看了看手中的弓。 “你现在的力量拉不开这张弓并不奇怪,这是你的力量不够。”李承乾将调整好的弓递给她道:“你先试试这张弓。” 李丽质尝试着拉了拉弓弦,发现轻松了许多,这才点头。 等阳光完全照在皇宫中时,李渊也睡醒了,他走出崇文殿,在孙子边上坐着。 “丽质怎么忽然要练箭了?” “孙儿也不知。” 李渊低声道:“以往你心情不好,也会练箭术来排解。” 李承乾接过小福递来的早饭,低声道:“爷爷怎么看出来的?” “你是朕的孙子,朕怎会看不出来。”说着话,李渊也接过一碗炸酱面,吸溜着吃。 等东阳也从东宫出来,看到姐姐在练箭,这下可好,她也想要试试。 于是,姐妹间轮换着练。 偶尔有箭矢落在靶子上。 用罢早饭,李承乾走上前道:“要练好箭术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李丽质神色坚定,道:“当初皇兄怎么学的,妹妹也可以。” 东阳也是重重点头。 李渊饶有兴致看着孙子教两个孙女如何拉弓,他低声对一旁的太监道:“朕到了这个年纪,也就看在这种场面能舒心一些了。” 太监笑着道:“陛下能够安享此等天伦,老奴为陛下高兴。” “唉,若李家的儿女都能有儿二郎那等的箭术……”李渊的话语顿了顿,又强调道:“我李家不论男儿女子,都该箭术精湛。” 李丽质与东阳还只是初学者,需要从拉弓的姿势开始练起。 李承乾叮嘱道:“拉弓一定要注意姿势,如果姿势不好很容易拉伤筋骨。” 东阳道:“妹妹记得,当初皇兄为了练好箭术,都痛得抬不起手臂了。” 李承乾笑道:“你们循序渐进就好。” 看她们的姿势也好了很多,李承乾见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太监,便又道:“今天先熟悉拉弓的姿势,朝中还有事,孤先走一趟。” 李丽质放下这张弓,活动着胳膊道:“皇兄且去,妹妹能练好。” 离开东宫,原本等在这里的太监跟上脚步,道:“太子殿下,许少尹已等在中书省,说是有要事向殿下禀报,他抬了两个箱子而来,也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看起来很沉。” 李承乾颔首,从东宫走到中书省门前。 许敬宗作揖行礼道:“太子殿下。” “许少尹,这么多时日不见,你看起来倒是不胖不瘦的。” 他笑道:“殿下看起来比以前更高了。” 李承乾走到中书省内,这里放着两个箱子,箱子并不大,一个人抱得起来。 “殿下,高昌王子买了肥皂之后,便托付下官将两箱东西交给陛下,说是进献给天可汗的,既然是高昌进献陛下,下官原本想交给礼部安置,可高昌王子让下官先拿给太子殿下看看。” 李承乾打量着箱子,道:“你看过箱子里的东西吗?” “下官未打开过。” 李承乾缓缓打开木箱,入眼的一堆金子,都是大小形状规整,满满当当地迭放在一起的金砖。 拿起一块巴掌大小的金砖,拿在手中沉甸甸,表面并不光滑还有不少的划痕,这应该是烧铸时造成的。 许敬宗道:“当初颜勤礼说过,那麹智盛意图送太子殿下金子,恐怕是想见太子无门,这回只好借着进献的由头送来。” 第两百零一章 扫兴的人 李承乾将金砖重新放回了箱子中,招手叫来正巧从中书省门前走过的两个侍卫,吩咐道:“将这两个箱子送到礼部,这是高昌王子进献的。” “喏。” 两侍卫一人抱着一个箱子离开中书省。 许敬宗垂手站在一旁,目光观察着殿下的神情,如果殿下真的对这些金子动心,未免也太小看太子。 只不过这些金子能够为社稷发挥更好的作用而已,金子也不是太子自己所用的。 箱子一旦送入礼部之后,便会登册在案了。 很快许敬宗眼神恢复如常,低声道:“郭寺卿他近来让人去了一趟辽东。” 李承乾忽然一笑,道:“是吗?” “嗯,是啊……郭寺卿说辽东的黑土很适合种粮食,还有很多矿藏。” 李承乾道:“嗯,辽东一直都很好。” 许敬宗躬身作揖道:“臣就先告退了。” 李承乾转身拿起一旁的卷宗翻看着,道:“与孤一起去钓鱼如何?” “臣不善钓鱼,京兆府还有要事。” 说出这番话时,许敬宗根本没有过脑子,就拒绝了,算是下意识地回话。 李承乾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确认他没有回来,看来没打算回来说他反悔。 再一想,李承乾觉得他要是反悔了,他就不是许敬宗了。 皇城中来往的官吏开始多了起来,这也说明距离开朝也不远了。 许圉师带着一堆卷宗而来,他看到独自坐在中书省内的太子连忙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稍稍抬眼,还在看着工部的奏疏,点头道:“放一边吧。” 许圉师放下卷宗之后,又道:“殿下,臣告退。” 科举之后,现在的许圉师也进入了秘书监任职,按照吏部的安排来年开朝他就是秘书监少监。 中书省内又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李承乾拿过刚带来的奏疏,一份份仔细看着,大体上都是一些工作上的疑难杂事,譬如说兵部与卫府之间一直以来的矛盾,还有刑部与大理寺之间的问题。 这些问题倒也就罢了,都是朝中长年以来的旧矛盾,属于职权范围上的归属问题。 除却这些,李承乾看到了有人对洛阳的治水方式提出了意见,相关的指点意见还不少。 甚至有人说征发徭役竟然要用钱,吴王殿下在洛阳治水只要征伐徭役就可以了,何必花钱。 李承乾很想抽这种人的巴掌。 而后,又从一旁抽出一张纸,将这些奏章的名字全部记下来,并且所在官职也全部备注好,好好记下来。 做完这些之后放在自己的桌上。 太子殿下离开了中书省,临近休沐的最后两天。 就有人偶尔来中书省走动,今年开朝之后有很多工作要办,就有人看到了太子桌上的一份名册,每一个名字之后都记录着官职,并且还有递交的奏疏内容。 “太子殿下记这些做什么?”褚遂良好奇问道。 名册就这么敞开地放在太子的位置上,好似太子随时就要回来看看。 于志宁忙着准备今年的账册,也看了一眼,道:“在意这些做什么,说不定明天殿下就会带走。” 之后又有几个文吏在中书省走动。 朝中皆知,朝中休沐期间太子殿下还在监理朝中,主持洛阳治水的各种钱粮调度。 而这一次有人在治水的奏章上,说了这些话,不免会让人多想,而且太子殿下还将话语记了下来,记录了名字与官职。 有人说太子殿下如当今陛下那样会广开言路,纳谏言,这才会将这些话语记下来。 可李承乾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只是想要记下来,看看这些言官接下来还会不会有相关的言论。 今天,李承乾来到了舅爷家中。 一碗茶水放在眼前,高士廉道:“怎么?心情不好?” “嗯,近来烦心事较多。” “你还是牵挂洛阳的事?” “有人对孙儿说洛阳的治水应该征发徭役。” 高士廉笑着道:“你可知当初汉武帝为了北征匈奴人,征了多少徭役?” 李承乾神色狐疑地喝下一口茶水。 高士廉接着道:“当初汉武帝征讨匈奴每一个士卒与骑兵,都会安排三五个徭役,五万大军需要多少的徭役负担辎重,粮草?” “孙儿知道,所以北征之后,人口锐减,有人说汉武穷兵黩武,至今都有人为之警惕,更有人说汉武帝功盖千秋社稷。” 高士廉摇头道:“后人的话语不用在意。” 李承乾搁下手中的茶碗,伺候在一旁的高林又笑呵呵地续上茶水,“有人说这一次孙儿不征发徭役是不对的。” “皇帝征发徭役的事历来有之,没什么不能说的。” 李承乾道:“孙儿明白舅爷的意思了,就像是汉武帝征发大量的徭役,终究还是在皇帝的意志下赢得了战争,他人的言语不能威胁孙儿的行为,孙儿大可以不理会他们。” “与你谈话,总是能比辅机他们畅快。” “舅爷说笑了,孙儿还有很多需要与舅爷讨教。” 高士廉站起身,从屋内的桌案上拿出一封书信,他低声道:“这是太原送来的书信。” 李承乾接过舅爷的书信,还未打开看,却听舅爷又道:“洛阳不比关中,洛阳的地界上有不少的人家的亲眷在中原各地,这一次洛阳死了太多人,有很多农户只是与洛阳的亲眷有关系,有些人就遭受了门阀的刁难。” 看着书信上的内容,李承乾沉默不言。 高士廉低声道:“就像温彦博说过的,有些人翻身之后就会想着兼并土地,为后世子孙谋求福祉,这是绵延千百年来的规矩了,以至于如果一个人身居高位之后,不想着用手中的权力与银钱不去兼土地,他就会被冠上不孝子孙的名头。” “这世上被兼并的土地又何止洛阳一处,温彦博虽说是个老迈的人,也是个守旧人,他还是能够从中帮助殿下思量局势的,老夫虽不在朝中任职了,可在外面的门生旧故不少,他们也会给老夫送来消息。” 李承乾看完这封书信,沉默不言,洛阳一事的影响远远没有这么简单,许多寻常乡民,他们与洛阳都有亲眷关系,而这些人被门阀刁难或者欺凌。 “前些天,老夫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高士廉抚着花白的胡子,缓缓道:“记得是温彦博与老夫说,现在李唐与门阀是结仇了。” 看眼前这个太子的神色并不好看,高士廉叹道:“老夫虽年事已高,在各地名仕与当年的门生旧故之间也能说上几句话的,现在洛阳正在重整,而且由太子殿下指导洛阳建设,如果这些农户没处去了,或者是被门阀欺凌,他们都可以去洛阳谋生,或者是迁居来关中,这里有他们一口饭。” 李承乾并没有因此恼怒,而是平静地放下书信,道:“这是一个争取人心的好机会,孙儿会让人在洛阳各地张贴布告,宣传关中以及洛阳的建设,吸收更多的人口。” 将危机转化成一次机会,高士廉抚须笑得很开怀,抚着桌子笑了好久。 笑声回荡在院子内,他老人家低声道:“老夫有这般的大外孙,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太子,真是老天不长眼。” 李承乾失笑道:“舅爷说笑了,这和老天没有关系。” “也对,也对。” “多谢舅爷指点,关中建设刻不容缓,孙儿就先回去了。” 高士廉叹道:“去吧。” 这个时代的人有这个时代的人生活的方式,眼前也只能改变一方土地上的人而已。 再有一天就要开朝了,一家人正在吃午饭,安静的崇文殿外,偶尔有一阵冷风吹过,一群弟弟们坐在一起,正安静用饭,偶尔有筷子碰到碗上的动静。 李渊坐在上座,抿着嘴正在吃着芹菜。 李承乾吃着一张饼,就着一些腌萝卜吃着。 “皇兄,弟弟也想学箭术。” 听到一旁的弟弟试探着开口讲话,李承乾道:“为何要练箭术?” 李治看了看皇姐道:“姐也在练箭术。” 李丽质也夹起一些芹菜,放入碗中,道:“等姐姐学会了,教伱就好。” 饭桌上,李承乾看到了李慎与李治之间的眼神有交汇,这些孩子的心思如何?一想就能明白。 现在李丽质与东阳开始练箭术,弟弟妹妹都想跟着一起练。 怎么?东宫还要开设一个箭术班? 李承乾道:“练箭术需要刻苦,如果没有太好的天赋,孤吃过的苦头你都要吃一遍。” “弟弟不怕苦。” 听他回答得这般果断,以他的心性,以及养只鸭子,现在就有些半途而废的架势,不见得箭术也能持之以恒。 这并不是小瞧他,而是李治的天赋就与箭术没有关系。 可能只是一时兴起,过些天吃了苦头之后,就会放弃了。 李承乾道:“爷爷,孤这些天要忙着朝中的事,她们的事还要爷爷多多照看。” 李渊的牙齿越来越少了,年刚过七十,如今七十有一岁的老人家白发苍苍。 他老人家年轻时没有养好身体,现在咀嚼食物都很费劲。 不过爷爷亦是箭术高手,这是听李绩大将军说过的,而且是个不世出的箭术高手。 李渊笑呵呵道:“承乾你放心忙朝中的事。” “嗯。” 用罢饭食,李承乾回到寝殿内,换上一身较为轻便的衣裳,出来的时候,就见到了弟弟妹妹从高到矮,站成了一排,正在学着拉弓。 见到李治与李慎拉弓的模样,李承乾错愕一笑,又觉得他们赌气的因素更多一些。 东宫太子出了皇宫,又去咸阳桥钓鱼了。 薛万备与往常一样,带着队伍护卫在一旁,李承乾将鱼线抛入河中,太子殿下喜钓鱼,将鱼线放入河中,少见空手而回。 李承乾觉得钓鱼的时候,更适合用来观察环境。 钓鱼的时候,可以看看关中的水质如何,关中河流水位如何。 判断河流中的鱼是不是减少了,如果有人大量捕鱼,就说明食物短缺。 钓鱼时,人的注意力便会放在听觉,视觉与嗅觉上,周遭的一切也都安静了下来。 李承乾可以听到乡民们讲着关于下三路的笑话,与下三路有关的脏话,这是很淳朴的语言,想起了上辈子的村头树下。 有时候这个时代也是这样的,英雄好汉驰骋中原,到头来还是回到村头树下,听着这些淳朴的语言,与众人一起在还显拮据的生活中带着笑容。 薛万备低声道:“太子殿下,咸阳县令来了。” 李承乾侧目看了一眼,道:“他来做什么?” “末将去问问。” 他快步离开,与刘仁轨说了三两句话之后,便又回来了。 “太子殿下,他说殿下出来钓鱼可以,但不能驱赶乡民,上一次殿下来咸阳桥钓鱼,就赶走了不少人,他那时候来劝阻时,殿下已离开了,如果殿下还想要赶走这些乡民,他定要劝谏。” 李承乾坐在胡凳上,身体靠着后方的树干,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低声道:“孤休息会儿,你看着点鱼。” 薛万备回应道:“喏。” 刘仁轨是个固执的人,等李承乾小憩之后,再朝着路边看去,刘仁轨还站着路边,好像是太子不走,他就站到什么时候。 如果皇帝与太子真的可以威服四方,并且治下社稷安定,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来,也不用担心刺杀。 或许在刘仁轨心中是这么想的。 薛万备已经帮忙钓鱼了三条鱼,李承乾站起身拿起身下的胡凳,道:“回去吧。” “喏。” 坐在回宫的车驾上,李承乾道:“薛将军,这人很扫兴吧。” 薛万备道:“殿下可有吩咐?” 如果这个时候开口,让他去揍一顿刘仁轨,薛万备绝对会去的。 李承乾道:“罢了,他这个县令还是很尽职的,不用为难他。” “喏。” 回到长安时候,李承乾坐在马驾中,见到有一人正在朝着自己的车驾行礼,而且是一个熟人。 第二百零二章 河西之事 在城门前行礼的人正是杜荷,别人不知道出行的人是太子,可他认识军中的薛万备。 在杜荷的身边还有不少的商贾,他们不知杜荷公子突然行礼是什么意思,也跟着一起行礼。 李承乾只是稍稍看了一眼,没让薛万备停下车驾,一路进了长安城。 杜荷公子在长安城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他亦是关中商贾的偶像,这并不是因他年轻,而是他最讲究信誉。 有崇拜杜荷的人,也有说杜荷坏话的人。 有人说杜荷就是关中的饕餮,不断吸收中原各地的钱财,再多的钱也填不满他的胃口。 现在已越来越少的人在乎东宫与杜荷之间的关系。 知道杜荷是东宫钱袋子,明白这个真相的人越来越少了。 因东宫太子近年来甚少与杜荷走动,也就没人会将杜荷的财富与东宫联想。 杜荷是京兆杜氏出身,又是杜如晦的后人,自经商之后族中内外对他颇有意见。 这些都没什么,只要杜荷愿意继续成为东宫的钱袋子,他的财富只会越来越多,他早晚有一天成为这关中最富裕的商贾。 只要他能够用之于民,饕餮就饕餮了,这也没什么。 车驾到了朱雀门前停下,李承乾见到已有不少人在皇城中走动了,不知不觉已是正月十五。 今年的节气来得早,春分也会比以往来得更早,李承乾走入皇城中。 整个休沐期间,大多数时间李承乾都会鼓捣一些小物件,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是在造什么玩具,这是东宫宫女与孩子们的共同疑惑。 李承乾坐在自己的寝殿中,正在打磨着一根铁杵。 李治快步上前道:“皇兄。” 李承乾正在琢磨将工部的尺子造成更合适的刻度尺,想要造出更精细的零件首先就需要更精细化的工具。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有道理,在这个制造工具还不够精细完善的时代,首先要造出合适的制造工具。 这种从头开始开始制造各种量具的念头一旦浮现在脑海中,急得让人想要骂娘。 李承乾端详这把用分寸来区分刻度的尺子,陷入沉思。 “皇兄!”李治又呼唤了一声,“弟弟听说,姐姐要将徐慧与小武收为弟子。” 李承乾沉默不语,还是看着尺子。 李治接着道:“现在来看,姐姐的数术水平已在国子监无敌了。” “嗯……” 看皇兄神色苦恼,答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 这并不是什么多大的事,东宫的孩子是需要有朋友的,如果李丽质和东阳,能够有小武,徐慧两个朋友,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这就像是李治与李慎,成了狄仁杰的好朋友。 见姐姐来了,通风报信结束的李治快步跑开。 李承乾依旧是看着眼前的量尺沉思着。 李丽质走到一旁坐下,道:“妹妹将要将小武与徐慧收作弟子。” “嗯,稚奴已说过这件事了,你可以收她们作弟子。” “谢皇兄准许。”她眯眼笑着,又道:“妹妹与东阳试了试煮茶,加了芝麻与猪油,还有醋之后,煮茶真的很难喝。” 李承乾盘腿而坐,一手撑着下巴,道:“稚奴现在都敢背着你,向孤报信了。” 闻言,李丽质神色多了几分严肃,道:“是妹妹没有看管好弟弟,这就去教训他。” 她刚站起身,正要走到殿外,身后又传来了皇兄的话语声。 “记住,我们一家人要团结,只有我们自己团结了,才能不能被人欺负,一切想要疏远我们一家人的苗头,都要扼杀。” “妹妹谨记教诲。” 等她离开之后,李承乾就听到了东宫后方的惨叫声,李治一边哀嚎着,一边正在认错。 教训弟弟是李丽质的头等大事。 说来也是无奈,父皇的教子方式实在是太过宽泛。 作为皇兄与长姐需要树立起绝对的标杆与权威。 李承乾又拿起另外一把尺,将两把尺子上下并在一起,稍稍挪动半寸,按照刻度可以再将现在的量具更加精细一些。 当夜,李承乾也没有来吃晚饭,而是一个人在寝殿内忙碌起来。 翌日就是大朝会了,宁儿给太子殿下整理好朝服,叮嘱道:“殿下,该休息了,明日就是大朝会了。” 李承乾依旧在调整着尺子,试图画出更精细的刻度,又道:“孤知道了。” 宁儿稍稍躬身一礼,退出寝殿。 时光流逝,东宫的孩子年长了一岁,今年的太子也年有十八了。 宁儿看着吵闹的东宫孩子,神色上带着笑容,站在一旁能够看许久。 翌日,今天是大朝会的日子,李承乾早早睡醒,晨练完正在吃着早饭。 李孝恭与李道宗一起而来,便让人多准备了两碗面。 “太子殿下每天早晨都能有这么好的精神,实在是难得。”李孝恭接过碗筷,也在一旁的矮凳坐下来吃着。 李道宗搅和着碗中的葱油拌面,道:“太子殿下正值最好的年纪,我等自然比不了。” 正在练着拉弓的李丽质道:“两位叔叔说笑了,近日皇兄都是很晚才睡的。” 李孝恭了然点头,“年轻人晚点睡也应该的。” 李道宗三两口将碗中的葱油拌面吃完。 只是李承乾的神色还带着思索之色,道:“昨晚在专研尺子。” “这尺子有什么好专研的。” “皇叔说得是。”李承乾又喝下一口羊肉汤,道:“身为太子不应该专研这些,应该好好研究怎么将社稷治好。” 李道宗颔首,“正是。” 用罢早饭,叔侄三人这才走去太极殿准备上朝。 一路上前往太极殿的官吏有很多,也有不少人站在太极殿外。 李承乾揣着手走着,道:“皇叔近来京兆府如何了?” 李道宗回道:“又往潼关派出了不少人手。” 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章,李承乾递上道:“还请皇叔让京兆府将这些话告知关中各县的县令,广贴布告,也要告知洛阳。” 李道宗也没当场看,而是收入了他自己袖子中,点头示意明白。 随着太子殿下的到来,太极殿的不少官吏都拘束了几分,李承乾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也就是朝班的右侧最前方。 李泰早就在这里了,他道:“皇兄,多日不见了。” 现在的李泰也年长一岁,李承乾回头看了他一眼,道:“青雀,你该减肥了。” 李泰讪讪一笑,道:“皇兄说的是,青雀会注意锻炼的。” 随着太监一声高喝,贞观十年的第一场朝会开始了,李世民走入太极殿内,在皇位上坐下,先是让太监念诵旨意。 今年大朝会的第一件事便是这位皇帝开始大封功臣,一个个名字被念了出来,如李绩大将军被封为英国公,程咬金大将军被封为卢国公。 凡是在旨意上念到名字的,多少会令人多想是不是与上凌烟阁有关。 旨意念完,也没有说起凌烟阁的事。 只是听说陛下已让阎立本画了杜如晦的画像,并且是要放在凌烟阁的。 接下来的朝会正常进行着,先说完今年大朝会正常要说的事,接下来就是各国使者的觐见。 阿罗本也在觐见的队伍中,高昌王子前来觐见也是穿金戴银的。 大朝会一直进行到了午时过了三刻才结束,众人都饥肠辘辘的。 李承乾回到东宫急急忙忙对付了一顿就要去中书省当值。 贞观十年的第一场朝会还有一件要事,那就是参天可汗道的修缮,原来早在几年前,就有人说起了这件事。 现在不论西域还是突厥都要参与修缮。 因皇帝又封了不少的国公,有很多功臣下了早朝之后,也没有用饭,而是又去觐见皇帝,想要推掉刚刚的赐封。 所以皇帝忙于应付,又开始忙了起来。 李承乾坐在中书省内,还要给朝中各部安排钱粮。 于志宁带着一卷文书而来,双手低声道:“太子殿下,李义府让人送来的文书。” 李承乾目光还看着眼前的账册,拿过这卷文书。 于志宁又解释道:“这卷文书是颜书令带来的。” 李承乾这才抬头,见到了站在中书省门外等待回话的颜勤礼。 于志宁解释道:“河西走廊送来的文书有两份,在河西走廊主持事宜的兵部段侍郎也让人送了一份,现在已呈到陛下的案前。” 李承乾看着这卷文书,河西走廊的四郡修建至今,敦煌与武威俩郡已经完工,现在张掖郡的修缮也到了收尾阶段。 这个李义府在河西走廊已是第三年,前前后后修缮了三座郡城,奏章上还说了几个因劳作而死的吐谷浑人。 五千个吐谷浑人死了十五个。 准确地来说这十五个人并不是累死的,而是本来就身患重病,病死的。 于志宁又解释道:“是因李义府在修缮河西四郡时,赶走了李绩大将军的马羊群,他也是事后才知道这是李绩大将军在河西的家业,之后便让人递来了文书,本意上这件事李义府事先并不知晓,算是一个误会。” 李承乾看完这卷文书,放在了一旁,道:“怎么不直接递上来。” “是李义府不会知道该将这文书交给谁,交给兵部也不合适,送信的人到了长安之后,就交给了李道彦将军,既然是无从投递的文书,就送到了京兆府,李义府本就是个门下省典仪,他的官职太低微,递不上来。” “若不是许敬宗知道太子殿下在给河西走廊安排钱粮,说不定这卷文书还要在门下省耽搁半月,而后也会送到兵部或者工部,还要耽误几天,许敬宗得知这件事,便让颜书令直接递来给殿下。” 李承乾颔首道:“让颜书令回去接着去主持京兆府各项事宜。” “喏。” 黄昏的时候,皇城中的官吏走得差不多了,李承乾留在中书省加班,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太子最忙的时日。 面对就要到来的春夏两季,朝中要办许多事,太子需要调度钱粮,留出余钱的同时,还要设定各部的预算。 其中兵部与工部最多,更不要说还要建设潼关,洛阳那边有几处县衙与官道需要赶工修缮。 这些事最好尽快安排下去,拖延久了,耽误了一件事,就会耽误往后的二三事。 随着太子收到了河西走廊送来的文书,被赐封为英国公的李绩也收到了家书。 知晓了自己的家业在河西走廊遭遇的事。 当晚,李绩就让自己的长子李震去见太子。 夜里,李承乾还在中书省批复着账册,侍卫前来禀报道:“太子殿下,英公家的公子李震来了。” “让他进来吧。” “喏。” 李承乾没有抬头而是执笔书写着。 中书省很安静,烛火的光照在了这个年轻太子的脸上。 李震还穿着当值的甲胄,行礼道:“太子殿下,家父命末将来见太子。” 李承乾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虽说孤向来与英公走得近,倒还是第一次见伱。” “末将时常听家父说起殿下。” 李承乾提笔示意道:“坐吧。” “喏。” 李绩大将军的儿子言行端正,军中出来的孩子大将军二代中,是比较默默无闻的一个。 不像程大将军的儿子这般高调。 李承乾问道:“在军中任何职?” 他回道:“今年刚被调任为城门郎,昨日当值见到太子的车驾出城,回城。” “嗯,孤昨日确实出去钓鱼了。” “末将与薛将军有来往,除了末将没人知道是太子殿下出行。” 其实知道太子出行的人很多,不用刻意瞒着,因为也是瞒不住的。 李承乾搁下手中的笔,知道英公会派他的儿子来多半是有事商谈,而且是他自己不好出面的事。 拿起一旁的茶碗,李承乾给自己倒上一碗热茶,喝下一口,拿出一副准备谈事的态度。 李震作揖时还能听到皮甲弯曲时的摩擦声,朗声道:“家父一个时辰前,收到了河西送来的家书,得知了李义府的事。” 李承乾缓缓点头,“孤也收到了李义府的文书,知道是什么缘故了。” 第二百零三章 太子的产业 李震又道:“家父知晓河西走廊的修建事宜是太子殿下在主持,李义府赶走了马羊群是应该的,在修缮城郡一事上这些马羊算得了什么。” 李承乾摆手道:“言过了。” 有细微的风吹来,让蜡烛的火苗有稍稍地晃动。 李承乾道:“其实孤并不在意这件事。” 李震心里更踏实了。 李承乾接着道:“孤身为东宫太子,自然会保全河西走廊以及牧民的家业。” 见太子给自己倒上茶水,李震连忙道:“谢殿下。” “英公的家业自然可以留在河西走廊。” 李震点头道:“喏。” “孤让李义府回来吧,河西走廊也修缮得差不多了。” “末将明白了。” 李承乾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末将告退。” 收拾好中书省,李承乾吹灭这里的蜡烛,关上了大门,远远看去,见到月光下,正一路走向朱雀门的李震。 心中思量了一番,李承乾并没有去东宫,而是径直去了立政殿。 此刻的立政殿内,小兕子正在与母后说着今日跟随李道长的所学所得。 父皇坐在一旁,看着一卷书,嘴里嚼着干枣。 见到儿子来了,长孙皇后笑道:“承乾,准备了银耳羹,正巧兕子不愿意吃。” “皇兄!”小兕子快步跑来,抱住皇兄的腿,刚好能够到膝盖。 李承乾抱起她蹙眉道:“小兕子又长高了,也重了。” 她咧嘴笑着,道:“明达按照皇兄的方式,画星图,这样更好记了。” 指着一张图,她笑道:“这个像马儿,这个像熊,还有这个像一张弓……” 将一些星星连线在一起,成了一幅幅图画,也是为了让小兕子更好地记住,不过在说法上,兕子还是用道门的方式来讲述。 将星图上的点点星星连起来,形成图案,一来能够让她更好辨认,也可以让她充分发挥想象力。 放下小兕子交给母后,李承乾拿起一碗银耳羹,坐在父皇面前吃了起来。 也不用父皇赐座,太子很自然地坐在了皇帝的面前。 李世民嘴里还含着枣,问道:“味道如何?” 李承乾将一碗银耳羹喝完,点头道:“好喝,羹汤清甜。” 等太子放下碗筷,一旁就有宫女将其收走。 李世民的目光又看了眼正在作画的女儿,又道:“李绩的儿子来见过你了?” “儿臣正想说这件事。” 李世民点头,示意他直说。 “河西走廊修缮至今已到了收尾阶段,让李义府回来吧。” 李世民放下书卷,闭着眼道:“李义府修缮河西走廊有功,该如何封赏?” 皇后稍稍摆手,让殿内的宫女都退了下去,就剩下皇帝一家还在殿内。 “儿臣听说这位李义府当初来科举之时与门阀子弟多有矛盾,甚至在朱雀门前大打出手。” “嗯。” 李承乾揣着手,“让他入御史台,以御史的身份再调任去洛阳。” “何意?” “儿臣不熟悉李义府,将他派去洛阳磨砺一番,再看看他的能力。” “怎么?在河西走廊还不够他磨砺的吗?” 李承乾摇头解释道:“不,儿臣不打算磨去这个人的棱角,相反,儿臣希望这个人的锋芒能够更锐利一些,如果他真的有心要与门阀为敌,那么他去了洛阳之后,定会锋芒更甚。” 李世民正欲开口,却听儿子继续言道。 “让李大亮将军也回来吧,换一个将领戍守河西走廊,最好是英公的儿子。” 长孙皇后坐在一旁听着父子间的话语,多少带着一些利益交换与博弈的味道。 承乾可以让李义府回来,可也要求他的父皇将李大亮也撤回来。 “不行。”李世民摇头道:“河西局势未稳。” “那好。”李承乾又道:“让英公的儿子去河西走廊,让段侍郎回来。” 稍稍睁开眼,目光观察着这个儿子,似乎是瞧出了一些端倪,神色如常颔首答应。 如此,李承乾准备离开,“儿臣不打扰父皇母后休息了。” 小兕子道:“皇兄,明达想要去东宫。” 看着追上来的妹妹,李承乾抱起她,得到母后点头后,便领着她去了东宫,在东宫还有李丽质与东阳可以照顾她。 两个孩子离开之后,长孙皇后将女儿的图一张张收拾起来。 殿内依旧很安静,没有皇后的准许,一众宫女站在殿外,不敢入内。 良久,长孙皇后才开口道:“承乾恐怕是另有图谋。” 李世民看着妻子的笑容,道:“你似乎还有些高兴?” “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图谋了,当母亲的自然高兴。” 李世民用热水擦了脸,低声道:“承乾是想要将整个河西走廊成为他的产业。” 长孙皇后帮着丈夫脱下外衣,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如果河西走廊真成了承乾的产业,往后一旦有什么变故,以这个孩子的手腕,定能保住河西诸地,况且他向来是个好孩子,万事想得周全。” 李世民不言语。 “陛下,若说承乾能够守住河西走廊,对陛下来说未必是坏事,若心有顾虑,也不会答应承乾。” “怎么?难道以后承乾要跟朕分家过吗?朕还不至于跟孩子计较。” 每每听到丈夫这满是傲气的话,作为妻子只能无奈一笑,这个家还是老样子。 夜深了,小兕子一到东宫就跑去找丽质玩。 见刚回来的殿下神色疲惫,宁儿准备好了热水。 安静的寝殿内,李承乾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坐在水桶中,感受着热水的温度。 沉重的睡意袭来,李承乾洗了个澡便早早睡去。 翌日,天刚亮的时候,两道旨意传了出来。 召回李义府,任职御史台御史,赴任洛阳。 召回兵部侍郎段瓒。 李震调任河西走廊。 李绩家的府邸门匾已换了。 李绩看着站在面前的儿子,直到听见旨意,与他说了不少话。 听着父亲的解释,李震这才醒悟过来,关于河西走廊的事,从来不是自家与太子之间的事情。 而是陛下与太子之间的交换。 “父亲,孩儿恐怕昨晚说错话了。” 李绩低声道:“无碍。” 在帝王家事面前,哪里能说得上话,这一次终究成了皇帝与太子之间摇摆的条件 李绩心里很舒坦,至少太子是为自己家着想的。 “往后我们家的家业不重要,你去了之后定要看住河西走廊。” “孩儿明白。” 李绩负手而立,道:“军令不可耽误。” 李震快步走出家门,翻身上马后,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举着旨意,在这个时候还显空旷的朱雀大街上奔驰。 就快出城,他举着旨意大声道:“奉旨调任河西走廊,军机不得延误,速开城门。” 本来还未到开城门的时辰,见到来人高喊着,急忙打开城门,放人离开。 准备上早朝的时分,李承乾见到了大将军,笑道:“英公。” 李绩躬施礼道:“太子殿下,臣惭愧。” 李承乾笑道:“大将军不用惭愧,是孤疏忽了。” 昨晚的事,一早就有了结果,在皇帝与太子之间的交易中,河西走廊出现了巨大变动。 首先修缮河西走廊的李义府被调了回来,就连兵部侍郎也被召回。 而李绩的儿子被调任河西走廊任职河西道折冲府都尉,但依旧由李大亮调遣。 英公的家业保留在河西,并且英公的儿子去河西走廊,是为了看护太子在河西走廊的修缮事宜。 往后东宫与李绩会走得很近。 因河西走廊一旦修缮完成,来往关内外的西域客商会更多,难道说他们会绕过河西走廊吗?这根本不可能。 早朝上,陛下对两道旨意的缘由只字不提,也没人提及这件事。 一个月之后,关中进入了二月,天气乍暖还寒。 夜里的气温很低,李义府比段瓒先一步回到了长安,在河西走廊接到旨意之后,与李震交接好各项事宜,便快马加鞭回来。 本想着比段侍郎先一步到,现在李义府只好策马在长安城的城门前晃荡。 长安城宵禁了,城门也不会为自己一个新上任的御史打开。 难怪段侍郎会慢个半日脚程,原来是早就算好了脚程,等他来长安时,正好是城门打开的时辰。 如此,李义府也打消了在长安短暂落脚的念头,按照旨意径直去洛阳复命,不用向朝中禀报河西走廊事宜。 “驾!”李义府一声大喝,策马朝着洛阳方向而去。 沿着渭河一路前行,就快走到渭南地界的时候,李义府拉住缰绳,让马儿停下。 而后安抚着疲惫的战马,缓缓走入眼前这个村子。 马蹄声与战马打响鼻的动静在夜里很清晰,一直走到了渭南县的县衙前停下。 久居河东的裴明礼对战马的声音很敏感,他从睡梦中醒来。 先是爬上了墙头,看到来这里的只有一人一骑,问道:“什么人?” “御史台李义府,前来见裴县令。” 得知当初的裴行俭已是渭南县的县令,当初河西走廊确认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里是落寞的。 当年一起科举入仕,一年之后就天差地别了。 不过现在的李义府换了一副心境,他修缮河西走廊有了功劳,以科举入仕是个文官,又没有从军的资历,只能继续任职文吏。 他现在是御史了,并不比裴行俭差,这是他心中的底气。 县衙的门缓缓打开,裴行俭快步走出来,看着对方,笑道:“李义府?还以为伱会过两天才到。” 夜色下,李义府胡子拉碴,面容并不好看,还有些狼狈。 裴行俭将人请入县衙内,问询道:“在河西走廊还有人欺负你吗?” 李义府刚想说有李大亮将军欺负,但话语又停住了,那也不算欺负,还给了许多教导。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裴行俭道:“现在你不用担心会有人欺负你了,你是御史,如果有人敢打你,你就可以状告他,他们都会怕你。” 李义府灌下一口凉水,又接过裴明礼递来的一张饼,狼吞虎咽往嘴里塞着,当真是饿坏了。 裴明礼现在依旧经商为生,今年也打算大干一场,只是目前还是寄居在守约的官衙内,若有空闲便像现在这样,给守约端茶倒水。 其实守约说过很多次,都是同乡好友,不用这般行事。 再怎么说将来若能够在长安立足,守约的收留之恩太重了,一定要报恩的。 李义府敲了敲胸口,吃得太着急噎住了,好不容易将食物咽下去,觉得肚子里有东西,这才舒坦许多。 裴行俭笑道:“这一次听说你要去洛阳赴任。” “嗯。” “去年洛阳死了很多人,现在的洛阳由吴王殿下主持治水,马周暂代洛阳刺史统管洛阳一切事务。” 言罢,裴行俭笑道:“这些都不用我说,你应该也都知道了。” 李义府重重点头,拿起第二张饼继续往嘴里塞着。 “你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奔赴洛阳,天亮时动身。” “谢裴县令收留。” “不用客气,你我虽说只是相识,见过几次而已,但很佩服你能够孤身一人在河西走廊建设四郡。” 正值深夜,裴行俭笑道:“你自便。” 裴明礼帮着给李义府的战马洗了洗,喂了些许草料之后,也去休息了。 今晚,李义府昏昏沉沉睡去,他心里感念太子的指点,只是回来之后依旧见不到太子。 天色稍稍亮堂,李义府就睡醒,他走出县衙,接过对方为自己准备的干粮,又道:“多谢。” 裴行俭叮嘱道:“到了洛阳就来书信一份。” “好。”李义府咧嘴一笑,骑在马背上,打量着四周,已有不少县民出来走动了。 渭南县还开设了许多作坊,天亮了才看清楚这里的样子。 可也没时间细看了,李义府策马一路朝着洛阳方向而去,现在的他觉得自己至少是有朋友的,没有攀附的意思,仅仅只是朋友。 裴行俭收拾了一番心情,还要继续忙碌县内的事,有时会想,自己要是也能去河西走廊看看,那该有多好。 第二百零四章 河西重城 贞观十年,二月,按照节气来算,现在的关中应该是立春时节。 只是现在的河西走廊还在下着雪,一路穿过河西四郡,来到了祁连山的山脚下。 山脚下还有不少的马群与羊群,牧民悠闲自在地坐在马背上,或者山脚下唱着歌谣。 李震听不懂歌谣中的语言意思,倒也能听出歌谣中对现在的舒适生活的赞叹。 正当他骑着马打算再往前走时,身后传来马蹄声。 一个侍卫递一份信件道:“东宫太子的信件。” 李震接过信件正要看看其中的内容,却见对方已策马走远了。 解开绑在上方的细绳,再打开油布,入眼的是一本册子,心中好奇之下,李震看着信中内容,神色当即凝重了起来。 而后他收好这份册子,继续赶着马朝着更远处而去。 从接连的牧民之间快马而过,见到了远处站着的一队官兵,李大亮将军正在带着兵马巡视。 李震到了近前翻身下马,行礼道:“末将河西折冲府都尉见过大将军。” 李大亮在河西已经有些年月了,他的大胡子很是茂密,大胡子中还带着一缕缕的白色,述说着他是朝中的老将了。 “陛下派了张士贵去吐谷浑,怎么在后头安排了你这么一个小子,李绩他不亲自来吗?” “家父还在长安任职,尚不能来河西走廊。” 李大亮将军的话语声严厉,倒也听不出什么恶意。 他又道:“你小子长这么高了?” “小子如今任职河西道……” “行了。”李大亮打断他的话,不耐道:“你小子来河西是为了看好伱们自家的家业的?” “回大将军,小子前来还是来督建河西走廊的。” 李大亮领着队伍一路走回武威郡,天上飘下的细雪丝毫不能影响这位大将军身上的肃杀之气。 在武威郡外,有不少吐谷浑人驻扎在这里,他们依旧保持着原本的生活作风。 帐篷与木屋连成一片,一直延伸到了远处的祁连山的山脚,一大片的吐谷浑人生活在这里,光是看人数就让李震很是讶异,远处的人群只能看到星星点点在动的身影。 李大亮道:“别看了,这里有三万吐谷浑人。” “大将军,怎么会有这么多?” “呵呵,不然你以为河西走廊是怎么修建起来的,李义府这个人是太子安排过来的,你也是太子安排的?” 李震很想说是,但话语临到嘴边,还是言道:“末将是奉陛下旨意来的。” 李大亮笑道:“老夫只是驻防河西走廊,起初为了让这些人不作乱,老夫杀了几个,现在都听话了不少,你要记住他们的习性。” “末将明白。” “好了,李义府以往就住在城楼上,既然是来接手他的事,老夫也不会干涉你。” 走入城门内,他又道:“你是李绩的孩子,碍于交情某家提醒你一番,等河西走廊四郡修好之后,之后要怎么安排这些吐谷浑人就是你的事了。” “喏。” 看他很有信心的模样,李大亮哑然失笑,殊不知他最苦的日子就要到了。 李震走上了武威郡的城楼,他拿出了太子让人交给自己的一本册子,册子上所写的是未来三年他需要做的事情。 在荒漠上挖一个洞,塞入稻草之后,将其埋实,利用这种固沙道理用来植树。 这是未来三年,吐谷浑人在祁连山以西需要做的植树任务。 先前李义府为了修建四郡,前前后后招募了三万吐谷浑人,甚至这三年以来这些吐谷浑人在祁连山沿线住了下来。 当初的劳动力是欠缺的,李义府才会招收这么多的人手。 如今河西四郡还剩下一郡,也就不需要这么多人手了。 早已习惯劫掠的吐谷浑牧民,一旦让他们无所事事,并且没有足够的报酬,他们就会作乱。 而且还会因此造成更大的动乱,危及刚刚修建的河西走廊。 又见李大亮将军走入城楼,李震将太子送来的那本小册子放在了最底下,他还没有看完,又拿起了李义府留在这里的卷宗。 等李大亮将军看过来,李震正襟危坐,看着卷宗一言不发的模样。 “你小子觉得如何?” 听到问话,他回道:“小子以为但凡作乱的吐谷浑人杀了就好。” 李大亮摇头道:“杀多了他们就会反,以往老夫就是杀几个头头,而且现在吐谷浑可汗慕容顺就在长安城,这些人还是吐谷浑人,甚至他们觉得慕容顺抛弃了他们,自立可汗发兵作乱未尝不可。” “按照大将军意思是还是要杀人。” 李大亮笑道:“杀人是最笨的办法。” 李震道:“让吐谷浑人迁回去,让他们种树。” “种树?” 李震解释道:“如大将军所言,如果唐人不要他们了,他们回到了吐谷浑又会成为贼寇,如此就将他们放回去,想要在河西四郡安家也可,可他们需要种出足够多的树,按照手艺再行安排,手艺好的留下来做工匠。” 李大亮颔首道:“太子殿下到底交代了你多少事?” 他笑道:“末将说过了,是奉陛下旨意来河西走廊督建四郡。” 李大亮了然一笑,又道:“说得对,奉陛下旨意。” 李震来到河西走廊落脚的半月之后,与李大亮想要让这些吐谷浑迁徙回去。 按照李义府的记录,将三千个手艺尚好的吐谷浑的工匠留下来,继续修建最后一座酒泉郡。 其余人的都可以遣送回吐谷浑。 一开始的时候,这里有女人孩子的嚎哭声,还有喝骂声。 李震高举着手中的横刀,朗声道:“唐人没有不要你们,只要你们去种树依旧可以得到肥皂,除却女子与孩子,每三户出一个壮劳力,前往你们的故居,种树去。” 唐人的将士将这些吐谷浑人团团围住,四周还有战马在跑。 而这些站在原地的吐谷浑人很迷茫,他们不知道为何唐人忽然又不要他们了,也没有人听从李镇的话语离开,而是呆呆站在原地。 看眼前这个场面,李震又看向身后的李大亮将军。 对方面带笑容,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形。 三年了,在这里生活了三年的吐谷浑人早已在这里的安定生活中生了孩子,甚至有的吐谷浑女子已经嫁给了河西走廊的居民。 放在李震面前是一个十分难以取舍的局面。 李震绝对没有要驱赶他们的意思,只是希望他们去种树。 可在吐谷浑人的眼神中,李震却读到了第二层意思,久居三年的吐谷浑人早就将这些当作了第二家,可现在唐人却要赶走他们。 李震妥协了,垂头丧气地让大将军收兵,此刻他觉得以自己的资历与能力根本无法主持这些事。 更不要说原本主持这里修建的段侍郎也回了长安。 李震遥望长安城方向,他该如何向父亲交代,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 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一个人带着商队来到了河西走廊,这个人的到来让李震喜出望外。 想想当初陛下恢复了慕容的姓氏,还有让他继承了吐谷浑可汗的位置,这是一个多么高明的决定。 李震跟着李大亮将军在武威郡的另一头,见到了慕容顺。 李大亮低声道:“太子究竟还安排了多少事,可否一并告知老夫。” 那笑容许久没有出现在脸上了,李震回道:“末将说过很多次了,末将是奉陛下旨意来督建河西走廊。” “呵呵呵……” 李大亮扯着嘴角一笑没再与他多言,而是看向带着商队的慕容顺,这个商队很庞大,有十驾马车,而且还有不少的胡姬,甚至还有突厥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 慕容顺朗声道:“尊敬的大将军,我们是来河西走廊行贸易的,往后我们会留在河西走廊,帮助大将军。” “如何帮?” 慕容顺又道:“杜荷公子得到消息之后,便知晓河西走廊局势复杂,是因当初没有准备善后。” 言至此处,他一挥手,盖在几驾马车上的黑布掀开,其中六架马车上放着满满当当,一袋又一袋的麦子,后面几驾马车的黑布陆续被揭开,后方的两驾马车上放着的是满满当当的肥皂,再以后两驾则是大量的铜钱与银饼。 他解释道:“杜荷公子说过,往后的河西走廊会成为贸易往来的重要隘口,我来河西走廊一是为了解决吐谷浑人的问题,二是为了帮助大唐社稷发财的。” “如何解决?” 慕容顺躬身回道:“我是吐谷浑的可汗,不论骨血还是天可汗的册封,我都是真正的可汗,难道这还不够吗?” “好。”李大亮大声道:“若闹出什么乱子,老夫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大将军放心。” 杜荷公子是东宫的太子的好友,李大亮的直觉从来没有出错过,看看身前的慕容顺,再看看身后的李震,这些事就是太子殿下安排的。 不然还会有谁能够做出这些安排? 就算是李震一直矢口否认,李大亮心中坚定,就是太子殿下所为。 慕容顺来到河西走廊的第一天先是饱餐了一顿,第二天就走入了吐谷浑人的居住之处,他一到来就受到吐谷浑族人的拥戴。 等到第三天,不用唐军做什么,这些吐谷浑人便开始陆陆续续离开了这里。 李震看着长长一片迁徙队伍,长出一口气,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 迁徙出去的人口并不多,大致只有几千人。 慕容顺又在祁连山的另一头要建设一个村落,这个村落不设置城墙,只是让他的族人能够安居乐业。 李震问道:“让他来这里,朝中就不怕慕容顺得到了威望之后,会作乱吗?” “事情是你们与太子殿下安排的,你问老夫作甚。” “末将是奉……” “闭嘴。”他还没说话,李大亮就踹了这个晚辈一脚,看在与李绩多年的情分上,身为长辈替他爹行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李绩如此忠义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傻儿子。” 李震连忙讪讪一笑道:“还请大将军指点。” “你看看慕容顺身上的金银,再看看他带来的钱财,他已经是个商人了,他的一切都是按照自身的利益来考量的,这样的人不会作乱的,商贾是不会抛弃自己的财富的,一个没有意志的商贾罢了。” “原来如此,足可见杜荷公子将他打磨成了一个十足的商贾。” 安置吐谷浑族人的事已经不用李震去忧心了,慕容顺将这些族人分成五个部分,一部分留在河西走廊,修建剩下的酒泉郡。 三千人被划分到了河西走廊的西侧,并在那里定居下来。 余下一万人回到吐谷浑境内,住下来之后种树可以得到钱财,慕容顺回来之后,就是直接给钱,不给肥皂了。 并且种活一棵树给十钱,枯死了一棵树扣五钱。 还有两千人也留在了河西走廊,负责给慕容顺运送货物。 还有一万人因为不听从慕容顺的安排,迁去了青海边上定居。 如此压在河西走廊的三万人口的负担,在这几天内完全化解了。 要说慕容顺用的是什么手段,其实并不是多么高明的手段,当年伏允战败之后,吐谷浑人有许多族中老人都还认识慕容顺的。 愿意听从这位新的吐谷浑可汗的要求,尤其是新可汗没有成为唐人。 李大亮近来又发现了一件事,自从这个慕容顺来到河西走廊之后,又有不少的商贾也来到了这里,并且愿意交上十足的市税。 以至于,李大亮每天晚上需要躺在府库中的一堆钱山上睡觉。 因此还得了风寒。 今天又有商贾给河西走廊递交了满满一袋铜钱的市税,用来在河西走廊经营买卖,为了能够得到允许交易的官府文书,先在河西走廊抢下一席之地,出手十分阔绰。 商贾们的热情,让李大亮实在是受宠若惊,风寒之后,时常咳嗽,就算是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也还是以自己病重为由,将这些事全部推给了李震。 第二百零五章 真话 甚至在河西走廊的蒸饼越来越多了,生活水平也因此被拉高了不少。 慕容顺早年就开始奔波突厥,回鹘,之后还去过高昌与吐蕃,更遥远的于阗等西域小国。 在外界,慕容顺已有了自己的名声,他为杜荷公子做买卖,也是最讲信誉的。 只要他放出话语,往后他慕容顺会在河西走廊久居,西域各地的商贾不用再去关中了,而是可以在河西走廊进行买卖。 而在关中,会有源源不断地货物送来。 李震坐在武威郡的城楼上,他发现在太子殿下的安排下,许多事都顺理成章地进行着。 从一开始来到这里时的茫然无措,现在李震信心百倍,终于可以感受到有一种不负重托的感觉。 其实他现在也不用做太多的事了,正如太子殿下让人送来的册子上所言,以后的河西走廊会成为一个十分富裕的地方,甚至高昌都算不了什么。 以往的互市文书依旧还在,但西域的商贾已开始能够自行来长安买卖,高昌的肥皂买卖权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而后慢慢地消弭。 或许多年以后,等高昌少有的拥有智慧的老人,他们再回首往事,他们回想起当高昌王父子还沉浸在自大与狂妄,享受着金银带来的欢乐之时,唐人早已露出了獠牙。 吐蕃地界内,对河西走廊垂涎三尺的还有吐蕃大相禄东赞。 松赞干布坐在一间小屋内,这间小屋旁放着成堆的牛粪,二月中旬的吐蕃依旧是寒冷的。 禄东赞吃着糌粑沉默不言。 松赞干布将一些牛粪放入火堆中,也是一脸的沉默。 屋内只有俩人,看着牛粪烧起的火焰沉默。 小屋外还有战马的嘶鸣声与吐蕃勇士之间的打骂声,前段时间禄东赞带兵平灭了一个西域小国。 那个小国很小,以至于没人知道吐蕃人拿下了这个小国,甚至连唐人都不知晓。 可现在吐蕃依旧不富裕。 “唐人的城是什么样的。” 松赞干布又问了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很多遍了。 禄东赞一如既往地回答道:“唐人的城池很富有,有吃不完的粮食,有用不完的银钱,他们的四季分明,他们的山上有吃不完的猎物。” 松赞干布摇头,他觉得禄东赞说得不对。 禄东赞道:“桑布扎今年没有去见唐人的皇帝,西域人是这么说唐人的。” 这位吐蕃赞普的神色多少有些不爽,他问道:“当初唐人修建河西走廊时,你想到现在了吗?” 禄东赞道:“我以为唐人利用完那些吐谷浑人之后,会杀光他们,将他们埋了,或者构筑成京观,震慑四方。” 松赞干布又往火堆中丢了一团牛粪,言道:“如果他们真的杀了吐谷浑人,往后就再也不会有西域的贵族去河西走廊了,恰恰是他们现在的行为,以后会有更多的西域贵族去河西走廊。” 禄东赞沉默了,他从心底里有一种挫败感,他竟然想错了,大唐的东宫太子想得竟然比自己这位大相更长远。 又安静了良久,松赞干布道:“在唐人的语言中有一个故事叫作竭泽而渔,还有一个故事叫作授人以渔,他们的智慧太过长远,三年前我们都想过唐人会怎么杀这些吐谷浑人,三年后的现在,我们为自己的自以为是感到羞愧,他们的智慧永远是这么地长远。” “我很喜欢大唐太子说过的一句话,他说要让关中的赋税翻两倍,现在他正在践行着当初的诺言,这位太子的品行与为人,也是一种我们以前没有学到的智慧,对将来作出承诺,在当下付出实践。” “不。”松赞干布否认道:“这对唐人来说只是他们的为人准则而已,他们要求自己,控制自己,这是吐蕃人所没有的。” 禄东赞看着赞普,劝道:“赞普是要与天可汗比肩的人,不需要这般瞻仰东宫的太子。” “唐人的书籍教导他们,为人要谦虚,要吾日三省吾身,我在学习唐人。” 禄东赞再道:“赞普的大业也一样需要践行。” 松赞干布颔首,又陷入了沉默中,他想不明白这等智慧来源于何处。 如果说唐人的智慧都在唐人的书籍中,那么为什么他没有从那些书籍中找到这些智慧。 走出这间小屋,禄东赞呼吸着牧场空气中的泥土与草的味道,松赞干布越发瞻仰大唐的那位太子了。 这不是一件好事,对吐蕃的大业来说是一件极为不好的事情。 关中到了二月中旬,春雨始终没有来,天气还是一样地冷。 高昌王子想要回高昌了,他正在与阿史那杜尔说着话。 “来高昌做客吧,我们会用最美丽的胡姬与最好的美酒来招待你。” 阿史那杜尔拒绝道:“不去。” “难道你不喜欢美丽的胡姬与美酒吗?” 阿史那杜尔站在四方馆门前,满脸都是严肃,道:“伱能够给我兵马吗?” “兵……兵马?” “我要打败漠北人。” “这种事我们是不能答应你的,我们高昌人从来不好战的。” “那就不去。” 听到对方的拒绝,高昌王子麹智盛又开始说着他这些天的遭遇,一些絮絮叨叨的话语,多少带着一些不满与埋怨。 最近这两年,高昌与大唐之间的来往看似愉快,实则越来越不爽利。 直到如今,麹智盛觉得他在长安不快乐了,甚至都睡不好觉,只想着快点回高昌,继续在胡姬的拥抱中寻求安慰。 四方馆门前,一个愿意说,一个愿意听。 最后麹智盛说累了,他带着自己的使团离开了这里,他要离开长安,要回家了。 阿史那杜尔还在四方馆门前值守,冷风吹过也是巍然不动。 上官仪带着两个人,从当上弘文馆的主事以来,这里的波斯人,西域人,突厥人所看的书籍都是他安排的,这些人需要看什么,不需要看什么书,都在这位弘文馆的主事一言而决中。 看到高昌王子正巧带着使团离开,上官仪问道:“这高昌王子没请你一起去高昌吗?” 阿史那杜尔板着脸道:“我想去,但我要报仇。” 上官仪叹道:“他很烦吧。” 阿史那杜尔颔首,“很烦。” 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官仪走入四方馆内。 长安城东市街上,这里有一座府邸,这是镇军大将军的府邸 府内,柴绍剥开一个桂圆,细细品尝着,耳边是陛下的讲述与埋怨。 这贞观十年本来是值得庆贺的一年,可对陛下来说这一切并不是多么愉快。 桂圆吃多了,柴绍拿起一碗茶水,细细品尝着,感受着茶水中和着这个口中的味道。 李世民也正在剥着桂圆,眼前的桌上已有了不少的桂圆壳,又道:“就在去年休沐之前的最后一场朝会,朕本想摆宴的,可承干这小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要坚持开源节流之策,将节俭作风继续践行十数年。” 柴绍喝着茶水笑着点头。 “朕当初心想着,肯定会有人站出来反对承干,朕当时便等了片刻,等着有人站出来反对他。” 柴绍笑着没有讲话。 “朕的孩子就站在朕的面前,说完这些话之后,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人反对,甚至连一个问话都没有,他们竟然答应了,竟然答应了朕的儿子。” 李世民不痛快地喝下一口酒水道:“你说朕的儿子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柴绍回道:“陛下说笑了,太子殿下最敬重陛下。” 李世民扶着额头接着道:“这小子现在又下政令了,他一个太子竟然想让关中,潼关,洛阳三地吸纳人口。” 柴绍笑着又喝下一口茶水,继续听着陛下的抱怨。 李世民指着东宫方向道:“他让洛阳,潼关,关中,吸纳中原各地的人口,说是如果无处劳作,无处安家,可以去洛阳,潼关安家,这种政令竟然还被玄龄他们安排下去了。” “看来房相也是很支持太子的政令,太子主掌关中农事,自然可以发布这等政令,也是太子殿下的职权,这是陛下赐予太子的。” “你是说朕自找的?” 柴绍清了清嗓子,“陛下心中清楚,末将绝无这等意思。” “朕与你说这些做什么。”李世民挥袖站起身,神色苦闷,“连你都要将镇军大将军的位置交给太子,想必你也是护着他的。” 柴绍行礼道:“太子殿下是储君,储君贤明是社稷之福,末将定当看护太子,遥想当年,末将见到太子时,他就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李世民离开了,在柴绍的府邸与这位十分宠溺太子的人谈话很不合适。 也不是说自己这个当皇帝的,不够宽宏大量。 李世民一路走回宫中,对一旁的太监吩咐道:“往后让太子多去看望他,朕就不来了。” “喏。” 东宫,这里乱糟糟的,孩子们练箭术练得不怎么样,倒是玩起了游戏。 他们将箭头取下来,然后套上一个个的白布,兄弟姐妹分成两队,白布上沾着灰,只要箭矢落在对方身上就会有白印子,就算是得一分。 高阳与清河坐在一旁记分坐着裁判。 李承干站在东宫门口,看着眼前的欢声笑语,爷爷向来疼爱她们,练箭术练到这种境地,成了她们的一种游戏,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爷爷会让她们放肆地玩耍,生怕玩得不够尽兴。 李承干默不作声离开,打算先去见一个人,也就是舅爷说过杜正伦。 杜正伦如今任职殿中侍御史,父皇在今年刚刚下达的政令。 刚刚从中书省的后门出来,杜正伦就开始撞见了正在这里吃着面饼的太子。 他匆匆行礼就要离开。 “慢着。” 杜正伦转回身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干指着还敞开的后门,道:“关上。” “喏。”杜正伦重新走回来,知道太子的习惯,连忙将门关好,确认关严实了,这才又是行礼,再一次准备离开。 “慢着。” 刚走了两步,身后又传来了太子殿下的话语,杜正伦停下脚步立在原地。 李承干提了提一旁的食盒,道:“一起吃点。” “臣不敢。” “无妨,孤让你吃就吃。” “喏。” 杜正伦走了回来,接过太子递来的食盒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 还是与太子保持了一些距离,两人大概相隔一米,就这么吃着,默不作声。 等吃完了面条,李承干还坐在一旁的石阶上。 杜正伦吃的速度不够快,还在想着什么自己从后门一出来就撞见了坐在这里的太子。 “朝中官吏或多或少,都是有三五好友的,孤发现你总是一个人走动,这朝中没有朋友吗?” “回殿下,臣习惯独自行事,不喜交友。” “是呀,朋友多了就会很烦,孤也是,孤的朋友很少。” “世上有一两交心朋友足矣。”杜正伦回道。 “那你的交心朋友是谁?” 闻言,杜正伦沉默不言, “你不愿意说也就不问了,总是看你形单影只的,心有好奇,就连褚遂良这样的人都有三五好友支持,怎么想都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朋友。” “让太子殿下见笑了,臣孤僻惯了。” 李承干将碗筷放回食盒中,询问道:“去年冬天,父皇让你去洛阳做什么了?怎么事后朝中没有收到你的回禀。” “回殿下,臣当时……” “不用解释。” “那臣……” “就算你解释了,说不定也会想出一个借口来敷衍。” 杜正伦低头不语,盘腿而坐。 “你是殿中侍御史,近来父皇若是没有安排你,倘若孤有要事需要你去办,你能帮忙吗?” “说不上帮忙二字,只是臣素来忙碌,恐耽误殿下。” 李承干索性站起身,从他的面前走过,又道:“孤算是明白了,从你口中听不到一句真话。” “殿下,臣句句属实。” “你是向父皇句句属实,对吧?” “殿下误解臣了,臣惭愧。” 第二百零六章 演武 除了刘仁轨,其实杜正伦也是一个扫兴的人,这人的话很少。 他到底在惭愧什么,李承乾起身又走入中书省,与朝中各部官吏整理着今年各地送来的奏报。 中原各道各州府都送来了关于去年的呈报,大抵上都是一些人口增长,以及一些田亩开垦与分配上的问题。 太子如以往一样,在朝中最忙碌的时候,就会帮助前来批复奏章。 李承乾对于志宁道:“河北道与淮南道的奏章都整理好了吗?” “回殿下都整理归类好了。” “将这些奏章都分发下去吧。” “喏。” 其实也就午时用饭的时候能够有些闲工夫,与杜正伦说三两句话。 因不喜欢一边吃饭一边工作,本来吃饭就是吃饭的事,不能与工作混为一谈。 这一点可以从李绩大将军身上学到长处,吃饭要专心。 到了傍晚时分,中书省的官吏这才走得差不多了。 等李承乾再抬头看去的时候,老师与舅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离开了。 一堆奏章批复完,还留下了一部分,看来今晚又要加班了。 伸着懒腰,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看向门外见到了一个人影,对方就这么站着,也不进来。 再一看,才意识到是个熟人,是李卫公的儿子李德謇。 他也是笑脸相对。 “要是不允许你进来,打算在外面站多久?” 李德謇带着笑容走入中书省,他穿着一身粗布青衫,隐约可见衣服上陈旧的褶皱。 他的下巴还有些胡渣,看来是修胡子时没有修理干净。 李承乾站起身,放松着四肢道:“你大可以让人禀报。” “在下不敢打扰太子。”李德謇又道:“听说太子殿下要准备今年的科举。” “德謇兄准备好了吗?今年是要参加科举?” 言罢,李承乾又补充道:“朝中门荫入仕的子弟也还有,只不过也要从底层开始做起,就像英公的儿子一样。” 李德謇行礼道:“在下此来是向太子殿下告别的。” “告别?” “在下要离开长安了。”他有些惭愧地笑了笑。 “去哪儿?” 李德謇抬头直起身子,解释道:“先去终南山看看,而后去看看蜀中,远游也不知去何处,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见到太子的神色,他接着又道:“家里还有几个兄弟能够照顾家父,太子殿下也可以放心。” “也好。” 李承乾也不想挽留他,如果李卫公的儿子也是东宫门下的人自然是好。 可人都有志向,有些时候招揽人心就像是摘一个瓜,强扭的总是不好的。 李德謇再一次躬身行礼道:“此番告别,就此远游了。” 李承乾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下一卷书,递给他道:“这是这两年整理出来的内容,都让人记录下来了,出门在外,闲暇之余拿出一卷书来看,也算是一件不错的事。” 李德謇接过这卷书,笑道:“谢殿下。” 走到中书省门前,李承乾道:“不远送了。” “在下告辞,殿下莫要相送。” 李承乾看着远处颔首。 李德謇走了,他独自一个人翻身上马朝着南面而去,有人说终南山是一个充满了传说的地方。 就连现在的王珪老先生也一直都在念想着有朝一日去终南山养老。 也不知道此去之后,他会何时再回来。 夜里,李丽质与东阳又来到了中书省,忙着整理与批阅这些奏章。 李承乾翻看着洛阳送来的文书,马周又招收了三千民户,现在朝中的政令顺利下发到了洛阳,李义府也到了洛阳,并且在洛阳除了担任御史以外,暂任洛阳的主簿。 这是马周临时让人暂领的官职,照章都向朝中禀报了。 洛阳宫许久没有修缮了,也一直荒废至今,权万纪也递交了文书,看看是否需要建设洛阳宫。 以往在洛阳登基的皇帝也有不少,因此皇宫旧址也被保留下来。 李丽质与东阳习惯了朝中的章程,准确地来说这两个妹妹的批阅奏章方式都是自己这个东宫太子教出来的。 她们的措辞方式也更像当今太子。 除了行书笔迹上的区别,甚至没人觉得这是两位公主殿下批阅的奏章。 两个妹妹一边批阅着奏章还在说着悄悄话,大抵上都是与小武,徐慧相关。 因为长乐公主收了她们两人当弟子,李丽质要教授她们的除了数术之外,还有关中的治理方略。 接近子时,兄妹三人这才忙完了眼前的事。 李承乾带着两个妹妹走出中书省,关上了大门。 李丽质提着一个灯笼,灯笼的火光隐约只能照亮布鞋,她低声道:“妹妹又将民部与兵部的文书重新批注了一番,朝中文吏做事还是不够详细。” 东阳也提着灯笼走在一旁,低声道:“嗯,姐姐说得是。” 说完两句,一路上又无话了,兄妹三人的疲惫都在脸上。 今天忙完了这些事,明天应该会轻松一些。 平时,只要皇兄准时在傍晚时分回到东宫,她们也不会来中书省帮忙。 如果到了夜里还不回去,她们在东宫用了晚饭之后,借着给皇兄送饭的由头,就来中书省帮忙。 回到东宫之后,高阳,李治与李慎正苦着脸自己洗衣服。 李慎年幼一些,只有八岁半,还没到十岁,用李丽质的话来说,早一两年也没什么。 其实李丽质这个东宫长姐也很辛苦,到夜里还要照顾弟弟妹妹。 等她们睡下的时候,还要确认东宫中弟弟妹妹的宫殿灯火都熄灭了,李丽质这才回自己的长乐殿内去睡。 长乐殿是她自己取的名字,本来公主成年之后是要建设公主府的,只不过李丽质并没有这个打算。弟弟妹妹也有样学样。 半月之后,关中进入了三月天,阳光更温暖了,风也没有先前两月这么冷。 李承乾与李丽质坐在甘露殿内,今天东阳要去跟着孙神医行医,就没有看望父皇。 殿内很安静,兄妹两人坐在一旁吃着甑糕,父皇这里的甑糕是用料都是上好的,而且还是母后专门吩咐人做的。 李世民看完了河西走廊送来的奏报道:“河西走廊今年才修建好,李大亮就让人送来了三万钱市税。” 李丽质抿了一口茶水,面上带着笑容道:“河西走廊落成这才两月,女儿恭贺父皇。” “余下的酒泉一郡还未修缮好,不要高兴得太早。” 李丽质点头道:“皇兄说的是。” 李承乾又接着道:“父皇以为呢?” 李世民避开目光,不去看儿子与女儿沉声道:“河西走廊的店铺位置都这么昂贵?” 李丽质解释道:“父皇,朝中修建河西四郡是需要成本的,这些成本拿出去的本钱是需要收回来的,按照皇兄前后给河西走廊拨出去的钱粮少说有八万贯,这几万钱算得了什么?” 李承乾咳了咳嗓子。 正要再数落父皇的李丽质,听到了皇兄的咳嗽声,她这才收起还要接着数落的架势,就是因父皇对钱太没有概念了,尚且不知八万贯是什么概念,如果分摊开来,以两万贯的成本,修建一座郡城,这已十分划算的安排了。 而且现在的武威与敦煌两郡能够收容十万民户,这是何等的建设。 只不过没在父皇眼前罢了,这些年的钱粮调度都是皇兄一个人在安排,父皇岂会知道其中难处所在。 本来这些话都要说给父皇听的,可她还是忍住了,看在皇兄的面子上。 成本就是要收回来的,而且盘剥的对象就是西域往来大唐之间的商贾与胡人。 兄妹正坐在这里,见到有一个人影站在了殿外。 这个人并不是别人,就是先前的杜正伦。 杜正伦将一份奏章递给殿外的太监,就要离开。 李承乾的目光盯着他,而杜正伦此刻仿佛瞎了,扭头就走。 太监将奏章递给了陛下,也退到了一旁。 李承乾收回目光,继续与妹妹吃着甑糕。 李世民拿过奏章看了起来,询问道:“杜荷让慕容顺在河西走廊贩卖货物,而市税都是慕容顺在支付,这是不是不合适。” 李承乾神色冷静,手中的核桃却被用力捏碎,一些渣子从指缝中落了下来,这个杜正伦果然是父皇的情报头子。 “回父皇,慕容顺是给杜荷打工的,儿臣觉得这并不是冲突。” “可慕容顺毕竟是吐谷浑可汗,是吐谷浑人。” “父皇都恢复了慕容的姓氏,他是不是吐谷浑人不重要,只要父皇能够给他户籍,他就可以成为唐人,从而让更多的吐谷浑人成为唐人。” 李世民摇头道:“承乾,这种事没这么简单。” “儿臣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往后会多多请教父皇,大不了让杜荷提供一个给慕容顺佣金的账目,证明他是杜荷的员工不就行了。”李承乾神色多了几分迟疑,又道:“如果让人知道一个吐谷浑可汗给唐人打工,也不知道其他可汗会怎么想。” 李世民苦恼地面对这个儿子,又无从反驳了。 李丽质自在地吃着核桃,“父皇,西域的核桃是挺大的,就是没有关中的核桃香。” 李承乾点头赞同这番话。 殿外又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与铁甲的动静,是尉迟将军站到了殿外,他朗声道:“陛下都准备好了。” 李世民站起身放下奏章齐声道:“朕今日要去看看军阵,你们也随朕一起去。” “好呀。”李丽质当即答应了,她又道:“女儿早就想去看看我们大唐的军阵。” 李世民脸上又有了笑容,平日里在政事上,这儿子与女儿可谓是突飞猛进,成长得令人难以置信。 可在兵事上,节制天下兵马的皇帝更有自信。 今日演武就在曲江,现在的长安城有一些坊市没有修建好,就像现在的曲江附近的坊市,至今还有些萧条。 兄妹坐在马车上,而父皇与尉迟将军则是骑马在先。 李承乾斜靠马车,看着外面的风景,等靠近曲江之后,就能够沿途有不少战马在奔跑。 李丽质问道:“皇兄?父皇今日来看军阵是不是要打仗了?” “不清楚,近日孤都在中书省忙碌,父皇对外有何安排一概不知的。” “那还是父皇给皇兄的权力太小了。” 话语落下,明显可见一旁尉迟大将军骑马的速度忽然慢了几分,这位大将军显然是听到这话了。 马车停下之后,李承乾先下了马车,看着妹妹矫健地从车辕上跳下来,她痛快地拍了拍手,女孩子的温婉此刻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一股子飒爽的气质。 可能是军中的气氛所感染,她抬头跟在父皇身后,脚步也快了不少。 皇帝走上一处高台,当今太子与长乐公主也跟着一起站在这处高台上,高台有六尺高,站在这里向着远处看,一眼能够看到兵士列成的两行方阵。 父皇坐下之后,李承乾与妹妹也跟着坐下。 尉迟恭挥动手中的令旗,远处的骑兵也开始动了起来,方阵也就跟着动了,卷起了不少尘土。 李世民颔首道:“承乾,若是朕给伱一支兵马,你会如何安排?” 李承乾蹙眉道:“父皇要给孤兵马吗?” “你是皇子,年有十八,虽说朕也下令折冲府只招收年过二十的将领,但这与你没有关系。” 李丽质道:“那父皇将这些兵马都送给皇兄吧。” 尉迟恭手中的令旗忽然一滞,远处的兵马看到旗帜忽然停下,演武的场面也莫名有了一阵混乱。 直到尉迟恭放下了令旗,鼓声响起,军阵继续演武。 李世民道:“这里有三万兵马,承乾你尚能统御?” “父皇说笑了,儿臣还是连箭术都学艺不精,恐不能服众。” 李世民冷哼道:“你是太子谁敢不服你?” 李承乾看着父皇的背影沉默不言。 其实兵权自古以来就是一把双刃剑,而且是执掌兵马的太子,那就更危险了。 而且是三万兵马,这都是在长安的常驻卫府,足以发动一场造反了,听皇帝说笑是一件很吓人的事。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七章 大唐飞虎队 李世民颔首道:“你可以重建东宫右率。” 且不说东宫右率要如何建立,按照自己的想法,所谓的东宫右率要如何统军? 而且这种什么左率,右率的……到时候练来练去,练着练着可能就练成了一支……大唐飞虎队? 一个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在李承乾脑海中出现。 见到妹妹递来的核桃,李承乾拿过两颗,剥着核桃一边吃着,没有当即回答父皇。 演武很热闹,当一旁的鼓声越来越响,讲话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军阵从进攻到分散,再到合拢,依次演练。 这是一场中规中矩的演武,大致表现的是利用战马如何击溃一支合拢的大军。 而大军则是需要破解对方的围攻。 一场演武到了傍晚时分才结束,皇帝对尉迟恭表达赞扬之后,兄妹俩便跟着父皇一起离开了。 回到东宫,李承乾很快就将大唐飞虎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继续忙着眼前的。 翌日,直到早朝结束,李承乾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 回到东宫坐在爷爷的崇文殿前,正对着铜镜剃着自己的胡渣,今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丽质与宁儿正在东宫的衣裳与被褥都洗好,挂在木杆上晾晒,一时间整个东宫都飘着肥皂的香味。 一个太监前来打搅了雅兴,李承乾剃了胡渣之后,便用湿布擦了擦自己的下巴。 李渊笑呵呵道:“等你三十岁了,就要留着这些胡子。” 李承乾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太监,沉声道:“父皇有吩咐?” 太监朗声道:“陛下有旨,经由赵国公进谏,太子年过十八,不可一日无亲卫,现有东宫右率一千正在曲江池整军,还请太子殿下亲赴检阅。” 闻言,李承乾刚喝下的茶水差点喷出来,父皇他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还是舅舅进谏的? 怎么看都像是父皇让舅舅提前安排的。 东宫太子有兵马了,父皇送了一支一千人的兵马。 李渊也笑呵呵道:“你去看看吧,伱是太子,也是储君应该有自己的兵马的,将来你登基了天下的兵马都要听你号令。” 李承乾洗了一把脸之后,接过这个太监递来的旨意,道:“孤近来很忙。” 太监回话道:“将士们都在曲江池等候太子号令,若殿下忙于政事,将士们也继续留在曲江池,等候殿下号令。” 说完这些,这个太监就离开了,既然是旨意就不能拒绝。 晌午过后,太子依旧在中书省忙碌。 直到黄昏时,曲江池的这支兵马还在等着太子殿下。 从早晨一直等到了黄昏时分。 李承乾忙完了眼前的政事,这才准备去看看曲江池的那支东宫右率。 薛万备领着太子从长安城东面的春明门,一路走到曲江池,这支兵马还立在这里。 领着兵马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孝恭。 这位叔叔鲜有穿着甲胄,不得不说第一次看到他穿上甲胄,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就不一样了,那种军中锻炼出来的肃杀之气是藏不住的。 李承乾走入曲江池,走到皇叔的身边,看着这支兵马,缓缓道:“这就是孤的大唐飞虎队了吗?” “大唐飞虎队?”李孝恭赞叹道:“好名字,往后太子的右率就叫飞虎队了。” 李承乾道:“孤失言了,还望叔叔忘了刚刚那句话。” “殿下随意就好。” 李承乾接过叔叔递来的名册,名册上都是将士们的名字,皇帝说是有一千兵马,其实这里满打满算也就三百士卒,而且还没有后勤,其中骑兵也就十个。 这是皇帝给太子的玩具吗? 这东宫右率看起来也太磕碜了。 李承乾手拿着名册揣着手走上前。 将士们齐齐行礼,道:“拜见太子殿下!” 嗓音很响,回荡在曲江池。 李承乾又看向一旁面带笑容的皇叔,再看军中的人手,狐疑道:“处默,你来这里做什么?” 程处默行礼道:“殿下,末将是副率!” 李承乾神色一窒,又看了看名册,果然是副率。 再一看,又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也穿着皮甲的李景恒,李承乾转头再次看向皇叔,“这……” 李孝恭笑道:“本来老夫也想将崇义安排进来的,被承范捷足先登了,他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够进入右率,竟然在陛下面前哭了。” 言至此处,皇叔的神色多有不甘,道:“老夫竟哭不出来,不然也不会让他得逞。” 李承乾反问道:“那皇叔是……” “老夫向陛下讨了一个练兵的职务。” “那处默来右率是……” 程处默清了清嗓子道:“家父与陛下喝酒时,也哭了。” 李承乾嘴角一抽,颓废在曲江池边坐了下来,苦恼地挠了挠头,三百人?其实也不少了吧。 招手将副率程处默唤来。 其实处默个子还挺高的,就是长得狂野了一些,一脸的大胡子和他爹一模一样。 “处默啊,景恒他任职参军是吗?” 程处默朗声道:“正是。” 稍加思量,李承乾吩咐道:“你去一趟杜荷府上,让他拿一些钱粮,给军中诸位发放。” “太子殿下,我等都驻扎在杜荷公子府上?” “你们没有驻军的地方吗?” “没……没有。” 黄昏时分,气温也开始下降了,李承乾感觉周遭的风很冷,当皇帝的真会给儿子出难题。 李承乾望了望远处,那天演武之后的场地还没撤走,问道:“那里现在有人用吗?” “回殿下,没人用。” “那就先在演武的帐中凑活一晚上,曲江里不是一直没有修缮起来吗?你安排一番,让将士们将曲江里修缮好,以后就住在曲江里。” 以往在军中,程处默连个正式的官职都没有,甚至比李震这个城门郎混得都要惨。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家父是大名鼎鼎的程咬金,没有卫府愿意收留。 程处默在长安混迹到二十岁了,连个正式的军职都没有。 好不容易等到陛下要让东宫建设右率,这还只是三百人的兵马,好歹是个副率。 李承乾颔首道:“将曲江里修缮好,你们先在这里住下来。” “喏。” “之后的事,孤再做打算。” “喏!” 李承乾对皇叔又道:“往后练兵的事,有劳皇叔了。” 李孝恭笑呵呵道:“殿下放心。”正当太子要离开曲江池,却听李孝恭大声道:“飞虎队全军听令……” …… 李承乾苦恼地离开这里,一直回到了东宫想着随便他了。 可再一想,太子连个右率都治不好,会被舅爷取笑的。 夜里,李丽质又看到了皇兄凝重的神色,她吩咐弟弟妹妹们,不要去打扰皇兄。 坐在桌前,李承乾执笔想着该如何安排右率,落笔时又犹豫了几分,按照后世的军训之法,便开始书写,总不会有错的。 直到第二天,等李绩大将军说起了这件事,才知道在建设东宫右率之前,父皇与众将领是有商议的。 李孝恭想要为他的儿子争取,争取不到这才要了东宫右率的一个练兵职权。 便有了现在的太子右率的各种人。 李承乾一边吃着面,见到小武与徐慧来东宫了,她们已是丽质的弟子,今天又来上课。 收回目光,又看向英公,李承乾询问道:“太子率府?” 李绩点头道:“既然是东宫的右率自然要建设率府的。” “那以前的率府呢?” 李绩咽下口中的面条,道:“拆了,皇后用来养了。” 李承乾神色了然,道:“原来以前西池院的那片荒地是东宫的率府?现在成了母后的园了。” …… “要重建率府,那就又要钱了?” 李绩道:“建设卫府是要银钱的。” 李承乾颔首,从李绩大将军这里恶补着大唐卫府相关的知识,其实这些年主持朝中用度就可以知道,现在中原各道卫府大军还有八十万。 其中关中就有五十万,余下则是布置在剑南道,河北道,淮南道,河东道还有十万。 每年要给卫府用的钱粮就足可见耗费之大。 长年在中书省任职,李承乾对这些安排心里也是清楚的。 一顿饭用完,李绩行礼道:“末将在军中还有要事。” 李承乾点头道:“大将军且去吧。” 皇帝演武都是为了打仗做准备,可自己这个太子得到消息是有限的,父皇要对哪里用兵? “你可以去看看柴绍,如有困惑可以去问问他。” “多谢爷爷指点。” “朕是看你小子平日太忙了,二郎将东宫右率又建了起来,你若是治军不严,治军不妥,又会被人指点的。” 这位姑丈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平时很少在人前露面。 去年回朝之后,就再也没有来上朝。 李承乾没有径直去柴绍的府上,而是先来到舅舅的赵国公府邸。 前来迎接的门房急急忙忙带着笑脸,“太子殿下,快快入府。” 赵国公的府邸比之舅爷还有老师家的更大。 在家仆的领路下,李承乾走过前院,从一个池塘中的栈桥路过水榭,便见到了池边的舅舅长孙无忌。 还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坐在一旁。 在长安的权贵子弟中,最神秘也最难得一见便是舅舅的儿子长孙冲。 “冲,见过太子殿下。” 对方先行礼了。 李承乾也稍稍回礼,又向舅舅行礼。 “太子殿下是在为东宫右率的事介怀?” 李承乾没有当即入座,而是望着这处池塘,低声道:“这件事是父皇的想法吧,舅舅向父皇进谏,也是父皇安排的吧。” “被太子看穿了。”长孙无忌惭愧一笑,又解释道:“以前的太子还年少,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太子殿下也已长大了。” 李承乾又道:“舅舅,父皇打算对何处用兵?” 面对太子,长孙冲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人,再也不是长安城那些青年才俊中的翘楚了,而且这位太子表现出来的气场绝非寻常少年人。 长孙冲目光看向这个太子的背影,说是瞻仰更不如说是在看一个榜样。 当年坊间对太子的传言有好有坏,而现在对太子的闲言碎语少了,更多的是称颂太子贤明。 就因为许多政令,在太子的主持下得以实施,关中确实比以往富有。 “冲儿,你先退下。” 闻言,长孙冲行礼退下。 等儿子走远,长孙无忌缓缓开口,道:“欲谷设在伊犁河自立可汗了。” “就是那个一直以来想要反唐的人?” “正是他,这是半月前送来的消息,高昌王父子是鼠首两端的人,在欲谷设自立为乙毗咄陆可汗之后,高昌王便向他送了不少财宝,还有通好之心,在欲谷设麾下还有阿史那贺鲁为其效命。” 李承乾思量着,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欲谷设成了可汗,这一切还是发生了。 大唐与西域,高昌之间的战争就要来了。 长孙无忌接着道:“不止于此,欲谷设还在镞曷山西建设他的王廷,已向吐火罗动兵,东据焉耆,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李承乾迟疑道:“父皇要向河西走廊增兵吗?” 长孙无忌摇头,道:“出兵不是三两句话的事,既要练兵,也要为出征准备辎重,没有一年半载,不会出兵。” “伊犁河境内就没有反抗欲谷设的人吗?” “有,不过咥利失南逃了。”长孙无忌接着道:“消息送来之时,也不知道那些亲唐的部族现在如何?听说是派使者来唐。” “陛下没有直说是否要出兵,在陛下没有应允之前,所有将领都不能轻动。” “多谢舅舅告知。” “殿下不用言谢,就算是臣不说这些,房相也会告知殿下,只是此事现在隐而不发,知道的人也是极少数。” 李承乾狐疑道:“这和东宫右率有什么关系?” 长孙无忌笑道:“当然没关系了。” 无故联想是不对的,建设东宫右率不过是父皇想要找个指摘东宫的理由罢了。 一个储君需要全面发展,治军也是身为太子的职业本领之一。 长孙无忌笑道:“殿下可还有疑惑?” “没有了,孤打算去见见姑丈。” “太子殿下确实该去看看他。”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八章 严酷的规矩 按照舅舅的意思,太子是不能没有亲卫的。 李承乾离开这处长孙无忌家的池塘,从水榭再一次走到前院,又见到了长孙冲。 还在想着东宫亲卫的事,李承乾停下脚步。 “听闻殿下在河西走廊用吐谷浑人征发徭役?” “有人是这么说的。”李承乾颔首。 “冲以为,大唐征讨吐谷浑,他们是败军,又是兵犯大唐之人,就应该被征发徭役。” 李承乾颔首不语。 “冲一直以为太子殿下征发吐谷浑人做徭役是最好的举措。” 殿下没有说话,而是走出了府邸。 长孙冲望着太子的背影,面带笑容。 长孙无忌走出来,见到站在原地的儿子,低声道:“太子已走远了。” “父亲,太子殿下向来都是这般独行吗?” 长孙无忌道:“向来是如此。” 长孙冲面带笑容,低声道:“太子是个很强大的人。” 李承乾重新坐在朱雀大街上,身边跟着薛万备,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又不少。 薛万备问道:“殿下,是要去镇军大将军府?” “嗯。” 镇军大将军府同样在朱雀大街上,刚走到门口就有门房前来迎接了。 太子去过舅舅家,得知了还要去看望姑丈,先一步就将消息送来。 倒是省去了通禀问询的麻烦。 走入姑丈家的府邸,与舅舅家布局差不多,这里的府邸也很大。 柴绍坐在一棵刚刚萌发了新芽的枯树边,他依旧两鬓白,发丝间夹杂着白丝,穿着一身长长的青衫,神色上看着还是有些虚弱。 “末将见过殿下。” 看到姑丈行礼,李承乾也行礼道:“姑丈不用多礼。” 人正值中年阶段的壮年,却已有许多白发。 不过看姑丈,像极了那种隐世高人的模样。 李承乾看着这处院落,道:“姑姑的灵位可在?” 闻言,柴绍先有愣神,而后连忙道:“就在堂内。” 在柴绍家的内堂,这里燃着香火,其实宗庙中也有姑姑的灵位,因姑姑是亲眷中唯一一个按照将士礼葬的,在宗庙姑姑的灵位是与宗室将领放在一起的。 李承乾默不作声朝着姑姑的灵位行礼。 再走到堂外,见姑丈正微笑地看着灵位,发妻平阳昭公主之灵位。 “她还在人世的时候,殿下还是一个懵懂的孩子,也时常追在她身后喊着姑姑。” 柴绍又释然一笑,领着太子走到院中,道:“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殿下或许都忘了吧。” 李承乾叹道:“其实爷爷说过,希望姑丈能够走出来。” 家仆站在一旁,其实镇军大将军平时都很少这般穿着,赵国公府的人送来消息说太子要来了。 大将军这才命人将衣裳准备好,用最好的面貌迎接太子。 这等郑重,比之陛下来时更甚。 足可见大将军对太子看重。 柴绍笑道:“往事就不用再提了。” 说是往事不用再提,姑丈说得越是轻巧,越是说明他心中还是没有放下当年。 “听说陛下让殿下重建东宫右率了。” 李承乾也颔首,在一旁的案桌边坐下来,姑丈的家具没有用现在长安城的新式桌椅,用的还都是以前的。 “嗯,东宫右率空置很久了,舅舅说东宫太子不可一直没有亲卫。” 柴绍笑道:“其实他的话是对的。” 李承乾拿出一卷纸,递上道:“还请姑丈看看。” 拿过这卷书,柴绍铺开纸张,淡黄的纸张上写着一篇文章,太子的字虽说不好看,但也端正,只能说是一般。 再看看眼前这个侄儿,又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 李承乾的目光再看向一旁已经开始萌发新芽的枯树,这应该又是一棵银杏树。 在长安的银杏树不少,只不过多数都种在大户人家。 安静良久,几只鸟雀停在了枝丫上。 皇城中的鸟雀其实不少,因皇城中的生人的气息少,而后在皇宫中还有一些年久失修的宫殿,也有不少鸟雀住着。 只是长安城内的鸟雀就不多。 天气缓缓转暖,关中又开始勃发生机了。 看完几页内容,柴绍道:“太子是要练兵?” 李承乾道:“不知这个练兵之法,姑丈以为如何?” “如殿下所言的拉练,负重跑,还要团队协作这些,以往倒是少见。” 言罢,柴绍有些疑虑,只是缓缓道:“这么练也练不出坏处。” 姑丈给了一个十分中肯的回答,如此练兵没有坏处,但好处好在哪儿也没说。 “若殿下还不放心,末将可以代为帮助殿下练兵。” “姑丈继续养病就好,东宫右率由河间皇叔代为练兵。” “是吗?”柴绍为自己的多虑感到无奈,太子身边不缺少能够练兵的人,他点头道:“也好也好,李孝恭这人别看他平日里散漫,在关键之处也绝不会散漫,宗室中人能够帮助殿下最好。” 李承乾望着姑丈的神色,姑丈不比舅舅。 舅舅依旧身处朝堂权力的中心,许多事也知晓得更为清楚,比之姑丈还要清楚。 尤其是看到他两鬓的白发,李承乾想到了满城白发兵,怎敢忘大唐。 大唐需要强大,希望白发之人都能够颐养天年。 见姑丈将文章递了回来,李承乾颔首道:“有姑丈指点,侄儿就放心了。” 柴绍问询道:“听说因河西的事朝中对殿下又有议论。” “早就习惯了。” 柴绍笑着点头。 看了眼天色,李承乾起声道:“侄儿就先告辞了。” “末将送殿下。” “不用,姑丈且好好养病。” 尽管这么说了,柴绍还是送着到了家门外,直到看着他走入闹市中,身影也淹没在了行人中。李承乾正走着,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此人正在镇军大将军府沿街的一处酒肆外。 从这里一眼就能够看到姑丈的府邸大门。 更能够知晓有什么人进出。 李承乾快步走上前。 杜正伦收回目光,继续端坐着专心喝着羊肉汤饼。 “杜侍郎好雅兴。” 闻言,杜正伦转身看去,见到说话之人,连忙又了然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看了看四下,询问道:“这四周有多少是你的眼线。” 杜正伦笑得勉强又无辜,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你难道不是来盯梢的吗?” “殿下误会臣了。” 李承乾看向他的那碗汤面,又用手试了试碗面的温度,道:“你的汤饼不是刚出锅的,有些凉了。” “这……” 杜正伦的笑容又勉强了几分。 “如果伱是来吃汤饼的,应该趁热吃,你看看泡的碎饼都已经泡得胀成糊糊,是这个汤饼不合胃口,还是用饭不专心?” 杜正伦低着头不语,被揭穿之后,只能硬撑着脸面继续站着。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作势就要离开,低声道:“关中建设正是用人之际,你若是能闲暇之余帮助京兆府做事,那该有多好。” 留下这句话,太子就离开了。 杜正伦呆站在原地,吞咽下一口唾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被人看穿的感觉很不好,尤其是盯梢太子,反被太子点破,心中想着该如何向陛下解释。 等太子走远了,一个民壮打扮的人上前询问到:“杜侍郎,我们还要跟着吗?” 杜正伦板着脸道:“还跟?等着被太子拿下,送到陛下面前吗,你让陛下如何自处?” “这……” “以后每天都换一批人手。” “喏。” 事情还是要继续办的,杜正伦又看了看桌上的那碗汤饼,至于其他能够解释过去,唯独这碗汤饼成了被太子看穿的破绽。 杜正伦一口气将汤饼喝下,再将几片羊肉放入口中嚼着,给店家付了钱之后就离开。 一支兵马是最容易被一个人的意志改变,如果这支兵马的主人想要让他成为飞虎队,那它就很容易脱离军中寻常卫府的样子。 李承乾到了曲江时,就看到了程处默带着人正在收拾着曲江里的破败屋子。 “皇叔,把街道收拾干净,这些没人住的老旧屋子都拆了重建。” 李孝恭迟疑道:“有工部文书吗?” 建设坊市需要文书,看来东宫右率的建设还需要章程。 李承乾揣手叹道:“让徐孝德拟一份就好,不是什么难事。” 眼看着程处默带着人忙碌,三百人的队伍说多也不多,钱粮的事倒不用多在意,身为东宫太子可以摆平的。 在之前演武的驻扎地,也就是现在东宫右率的临时驻扎地,这里放着不少麦子,还有满满一袋的铜钱,甚至有一箱子的香皂与羊肉,甚至还在炙烤着一头小猪。 杜荷出手永远都是这么夸张,夸张得令人不敢再找他第二次。 李孝恭解释道:“杜荷得知是给太子的东宫右率送钱粮,很是高兴,他就差将自家的家底全部送过来,好在老夫拦着他了。” 李承乾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递给皇叔道:“这是在东宫想出来的练兵之策,考虑与军中建制会不会有冲突的细节,先让姑丈看过了,他说这么练也练不出什么大问题的。” 李孝恭笑道:“其实也不用让他人看,交给老夫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起来,太子很少接触兵书,而且是第一次写练兵之法,自然是要看的。 只是入眼的第一条,就有愕然,“队伍保持洁净,住处除却生活必要用具,不得有它物。” 再看第二条,“右率当值期间,不得擅离职守,不得带外人入军。” “不得言语粗鄙,每人每天都要看一个时辰的书。” “不得中途退出,除却身体原因,一旦中途退出军中永不录用,兵部登册造案。” …… 第一眼没有看到练兵之法,而是一条条的规矩。 太子是喜欢规矩的人,这一点倒也没有什么,李孝恭心中了然,这也是应该的。 是东宫右率,自然凡事要按照太子的要求,而且这些也不是多么严格的规矩。 再一看,本以为接下来总该是练兵之法了,没想到又是守则。 “军纪军容的整顿放在每天的必要当值事务。” “吃饭要节约粮食,践行朝中的勤俭之风,不得带外物或吃食入军中。” 李孝恭深吸一口气,瞪着铜铃大眼看着一页页的内容,终于在最后几页看到了练兵之法。 练兵之法很简单,除却军中必要的练法,还要每隔三天拉练,天不亮要绕长安城跑步一圈,每半月负重跑十里地,负重按成效逐步提高。 还有一些用言语也能想出来的练兵之法。 他又仔细翻看了片刻,一本册子有三十余页,其中二十五页都是规矩,都是军纪,只有最后五页讲着的是练兵之法。 李承乾道:“要是觉得不够完善,回去之后再完善一番。” 李孝恭缓缓抬眼,看着远处还在说笑的半大小子们,他们还不知,往后要面对何等严酷的军纪。 “不用了,老夫以为很完善了。” 李承乾赞同点头,道:“皇叔说的是,这只是一次尝试,如果往后发现什么问题再补上。” 李孝恭欲言又止,又只好颔首不语。 “景恒!”李承乾唤了一声。 江夏郡王李道宗的儿子,李景恒快步跑来,抱拳道:“末将在。” 李承乾指着杜荷送来的那几车东西,道:“以后飞虎队的伙食再安排吧。” “喏。” 李景恒继续安排着人手,将太子的吩咐都安排下去,这才感觉踏实一些。 李承乾叮嘱道:“皇叔,孤知道这些人中有不少长安的勋贵子弟,可这东宫右率不是他们嬉笑的地方,皇叔以为呢?” 闻言,李孝恭正色走上前,上前踹了一脚一个正在偷懒的少年人,又是喝骂几个把玩着棍子的子弟。 直到原本松散的场面恢复成了紧张的建设,李承乾满意地点头,又叫来了处默。 程处默行礼道:“殿下,末将在。” 李承乾对他道:“这些勋贵子弟有很多可能吃不了苦,往后但凡有人无法适应右率的规矩……” 程处默点头道:“末将,一定军法处置。”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长安大雨 李承乾颔首又道:“只要不出人命,军法处置也好,如果他们还不打算改变,你就将其送回他们的家中,让他们的家人用家法再处置一顿,就说是孤安排的,但凡有什么后果,让他们来寻东宫。” “喏。” 东宫右率不是这些勋贵子弟玩闹的地方,也不是他们的镀金地。 三百人?李承乾离开曲江时还想着这三百人训练半个月一定会走一部分人,能够留下来的有一半都算不错了。 长安城外,杜荷与不良人魏昶走在一处空地上。 “此处距离长安城有十里地,地基已夯实,今年谷雨之前就可以动工建设出一批宅院。” 魏昶道:“是否需要安排人手。” “不用了,今年迁居关中的人口不少,许多人都需要找活计过活,不缺人手。” 这些事都是太子殿下安排的,人口不能聚集在长安城中,要在长安城外建设房屋,以缓解长安城内的人口压力。 以现在杜荷的本钱,他了解的信息比寻常商人更多。 对长安城的地价波动更为敏感,如果放任长安人口继续扩张,长安城的地价还会继续高涨。 如此在外界修建房屋就成了重中之重。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在关中这八百里秦川之上广置田亩。 因此能够用来大量修建房屋的土地并不多。 这也是杜荷较为困难的所在, “对了。”杜荷又问道:“那个叫裴明礼的人如何了?” 魏昶回道:“他种的蜀葵长起来了。” 这就让杜荷有些意外了,先前泾阳也不是没有向这个人投去好意,可这人拒绝了。 不过以杜荷现在的家业,也不用将他放在眼中,这世上不缺少聪明的商贾。 有府上的家仆匆忙来报,“公子,东宫右率命人将我们送去的全部退回来了。” 杜荷道:“那以后就不用送去了。” 这多半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只要是东宫的安排,杜荷只要照办就可以了,这是他下意识地选择。 只因一直以来听从太子吩咐,做买卖就从来没有吃亏过,反而会赚得越来越多。 如果太子只是将东宫右率当作是个样子,送一些钱财也没什么。 若太子打算好好建设右率,那么往后就别与右率有什么瓜葛。 家仆又拿出一封书信,道:“这是东宫送来的。” 杜荷接过书信,揭开上方的封蜡,一直以来与东宫书信来往的纸张,都是作坊特制的。 与外界的纸张不同,这些纸张都是独一无二的,拿在手中的质感更加精细一些,用起来更平滑,色泽也是偏向褐色。 看着信上的内容,杜荷低声道:“魏昶,可以将以往与你为伍的不良人都聚集起来吗?” “在下还是能说一两句话的。” “嗯,让你的人手去盯着一个人,这个人叫杜正伦。” 魏昶迟疑道:“这人是朝中侍郎。” “只是远远看着就好,看看这人在做什么,不要动他。” “喏,这就去安排。” 吩咐完这些,杜荷收好信件,见到远处有人来了。 是颜书令带着一队工匠而来,他们是来建设房子的。 杜荷笑呵呵上前,与他们热情地打招呼。 关中到了三月末四月初,长安就会下起一场暴雨,而这场暴雨也如期而至了。 豆大的雨水先是稀疏落下,而后大片的雨水倾盆而来。 本就是黄昏天的长安,刹那间又凉快了许多,气温骤降。 最近朝中有传言,太子能够按照北斗七星来辨别节气,这种本领是从东宫传出去的。 有人说这是李淳风道长的学问,是东宫太子借由正在学道的晋阳公主学会的。 只有李淳风心里清楚,他还未教年幼的晋阳公主这些本领。 通过天象判断节气,也是道门的学问之一。 有道是掌握了星象就是掌握了天时,其实就是北斗七星朝向是有规律的,按照朝向来判断节气。 自古以来掌握掌握这种能力人,就有号召力,可以让乡民遵循时节耕种。 如果错过了时节,那会让粮食欠收,欠收是小,绝收的问题就更大了。 因此在很久远的时候,掌握了星象就是掌握了天时,掌握了万民的生计。 时过境迁,千百年来早就已是皇帝掌权的时代,这种学问也随着一些与道门相关的杂书散落人间。 能知晓其中奥秘的人亦有不少,有经验的老农甚至不用看星象,他们看看土,看看云就能明白时节到了。 李淳风对东宫太子是否偷学道门本领,并不在意。 他认为,以太子的本领,甚至能够教授晋阳公主画星图,所学之法并不亚于自己。 这点本事又算得了什么。 天还下着暴雨,今天长安城有一桩喜事,是皇帝将妹妹千金公主嫁给了温彦博老先生的次子温挺。 这桩喜事是温彦播的身体每况愈下的当下,父皇安排的一件喜事。 千金公主李氏,是太上皇李渊的女儿。 要说年纪与当今太子相当。 李承乾与东阳撑着伞走在雨中,准备去赴宴。 雨势很大,兄妹两人在一处屋檐下躲雨,薛万备站在雨中,任由雨水落在甲胄上。 东阳道:“温老先生的两个儿子这些天才回长安,是孙神医交代的,温老先生的病情已经到了不得不需要亲人在身边的地步了。” 雨势大得让人挪不开脚步,李承乾带着妹妹沿着屋檐而走,询问道:“也就是不远了是吗?” 东阳点头道:“嗯,老先生过世的那天他的儿子需要在身边,孙神医特意与妹妹说过的。” 东阳学医一年有余,跟着孙神医出诊的次数不少,短短一年间,她一边看着孙神医的药经,一边与孙神医诊治病人。 这一年来,医术相关的知识正在疯狂地补充着她的认知。 东阳十五岁了,她这个年纪正是学习能力最强的阶段,这么好的年纪将心思用在学习是正确的。就如丽质,她也开始看道门书籍了,在知识的验证上,丽质的学习能力也在突飞猛进。 人的一生中最宝贵的年纪便是在这个时候了,成长到现在她们的理解能力与思考能力都处于巅峰阶段。 如果让一个年过三十的人,重新捡起一份以往认知以外的知识,学习能力就没有十五岁左右的少年人这么强悍。 现在的东阳虽说还要孙神医带着看病人,可多数时候,她已经开始协助孙神医书写药方。 过不了几年,她就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医者了。 今天,一来是身为太子要去赴宴,毕竟是皇家嫁女,二来东阳要去给老先生复诊。 径直到是老先生的府前,李承乾迈步走了进去,在这里的宾客不少有舅舅长孙无忌,还有郑公与尉迟大将军。 温挺看着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他作揖行礼道:“臣温挺见过太子殿下,东阳公主。” 东阳提了提肩膀上的东宫特制的双肩包,落落大方地行礼。 李承乾道:“现在伱是驸马都尉了,往后与小姑姑好好相处。” “臣领命。”今日虽是大婚,他的神情上带着笑容,却没有太多的高兴,因他的父亲温彦博的身体每况愈下。 皇帝没有亲自来,但让东宫太子来了。 这给了温彦博家中多添了几分富贵,堂内宾客相继道贺。 李承乾坐在一旁看着这场唐人的婚事,皇家将公主嫁给功臣之后,一些礼节还是很烦琐的。 温挺按照礼部与宗正寺少卿李崇义的安排的礼节,一一照做。 今天天色不好,许多礼数就免了,温挺又向太极殿方向叩拜。 李承乾看向温老先生的长子,也就是温振,对方也是礼貌地笑了笑。 忙完了眼前的婚事,李承乾与东阳,还有温家的长子温振,以及新婚的驸马都尉与千金公主一同来到温老先生的病榻前。 东阳穿着一身道袍,因为孙神医平时也是穿着道袍,身为弟子的东阳也需要穿道袍。 她正在一旁给老先生诊脉。 温挺与千金公主向这位老先生行叩拜之礼。 老先生缓缓点头,他的目光看向了东宫太子,坐在榻上,低声道:“殿下,恕臣……” 李承乾连忙上前道:“老先生不用多礼。” 东阳把脉结束,便站到了一旁,朝着皇兄暗暗点头。 会意之后,李承乾低声道:“老先生,好好休养。” “崇文馆还有……” “崇文馆的事孤会再安排的,往后会让颜书令多多照看。” “颜勤礼还是好的。”温彦博虚弱的声音道。 李承乾笑道:“老先生的儿子成婚了,他娶了孤的小姑姑,往后有了子嗣多多陪在老先生身边。” 温彦博道:“好,好。” 温挺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扭过头不让父亲看到他的泪眼。 “你们都出去吧,老朽与太子殿下有话要说。” 一众人纷纷退出屋子,李承乾示意东阳留下来,她需要时刻关注老先生的气色。 意识到父亲与太子有要事相商,或许这就是临终之前的话了,温挺在外面关上了屋门。 温彦博低声道:“殿下,老臣恐看不到收服辽东四郡的那一天了。” 感受到老先生如同枯槁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李承乾握着有些冰凉的手,小声道:“孤一定收复辽东。” “老臣知道东征辽东岂是一两句话的事,这世上的事总不会让人一直如意的,有朝一日收回辽东,还望太子殿下给老臣的坟前烧书信一份,好让老臣泉下有知。” “一定。” 温彦博终于笑了笑,他头靠在竹枕上,闭着眼又问道:“殿下一直以来坚守的是什么?” “回老先生,我心中坚守的是千万人,他们不是少部分的精英,也不是极少部分的大族。” “太子以后打算如何做?” 李承乾望着这张苍老的脸,道:“所谓精英只是很少一部分,又有谁说过这世上不能没有那一群精英,其实最有智慧的人往往是那些淳朴的乡民,他们的智慧很朴素,但他们是根基,是人心所向,权力所系的根基。” 温彦博又问道:“老臣原以为以太子的才能,只要得到士族的支持,将来能够顺利登基帝位。” 李承乾回道:“老先生,我建设关中,收拢人口,清查洛阳田亩,发展贸易,这些事一件件一桩桩,有很多人议论东宫太子,或者说东宫太子的政令有什么地方不合适。” “可朝中支持的人也有不少,就如御史张玄素所言,他觉得洛阳必须要大治,还有张行成,马周,高季辅他们。” 温彦博沉默不语。 “老先生,有人说东宫太子是个固执己见的人,可有些事我一定要固执己见,哪怕只有三两个人支持我,我也要一步接着一步地走下去。” 温彦博低声道:“殿下啊,这太难了。” “老先生,其实不难。” 屋内又安静了片刻 “我想要造一个轮椅,带着老先生看看现在的关中,乡民们脸上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良药。” 温彦博的手掌拍了拍太子的手背,又道:“也不知是哪一次入睡,老臣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太子筑着一道京观,那京观就在太子的脚下,死了很多很多人,天都是红色的,死的人太多了。” “也罢,那梦里的太子是孤身一人的,好像太子身边总是这样的。”温彦博又低声说了一句。 这句话说完,老先生闭上了眼,只有剩下了平稳的呼吸。 东阳又去探鼻息,诊脉了片刻,道:“皇兄,老先生睡着了。” 李承乾站起身,端详这位老人家的睡脸。 “老先生的身体到了这般地步,随时都会入睡,不过孙神医说过如果休养的好,再活一年尚可。” 推开屋门,李承乾又见到了被雨水淋湿的温挺与温振兄弟。 “老先生睡着了,好生照顾。” 两兄弟齐齐行礼。 前堂的宾客已走得差不多了,东阳从她的背包中拿出一个布包,她吩咐道:“这里都是一些补气的药材,老先生身体不能再服用其他药材,切莫用药太猛,循序补气就好。”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他辞官了 东宫太子与东阳公主离开的时候,雨水到了夜里还是没有停歇 兄妹俩的情绪并不好,温彦博老先生病卧在床,虽说他的儿子温挺娶到了公主,可这件喜事并不能冲垮这种忧伤的情绪。 李承乾带着妹妹来到了少府监,少府监聚集有很多工匠,他们多是都是负责玉石器具雕刻,或者技巧之物,还有宫殿庙宇建设。 大体上都是在工部的命令下办事,有时候也直接听命于军中,这全看是谁的调令,或者是皇帝的旨意。 如果这里是大唐的研究中心,那么少府监就会成为大唐称霸世界的利器。 前些天东阳就让太监给少府监传话了,今天是来取成果的。 一个老工匠扛着一具骨架,用木头作为中间脊椎。 东阳看到这具白骨很是欣喜,道:“好手艺,让皇爷爷给你赏赐。” 老工匠笑着躬着背,道:“公主殿下欣喜,便是大唐最大的福分。” 李承乾道:“再造一个轮椅吧。” “轮椅?”老工匠想了想,又道:“太子殿下三日之后来取,可否?” 李承乾点头道:“可以。” 东阳吃力地扛着这具白骨,这是人体的主要骨骼结构,而且其中还有不少关节。 整具骨架用木头作为支架连接。 东阳解释道:“其实这也不是真的白骨,孙神医说用真骨头会烂的,少府监用一些白石头打磨出来的,尤其它的头骨,打磨了有半月之久。” 当这具白骨进入东宫的时候,李治愣住了,他呆坐在原地。 李慎一口水还含在口中始终没有咽下,目光直直看着东阳皇姐怀中抱着的白骨,而且姐姐还很欣喜。 其余三个妹妹也是沉默不言。 看到东阳欣喜地又愉快地将白骨架放入她的东阳殿中,甚至还乐在其中地看了起来。 李慎用力咽下了口中的水,与皇兄李治眼神交汇,达成了一个共识。 倒是李丽质看到白骨并不觉得稀奇。 李治与李慎也就罢了,这两个弟弟是东宫班的差生。 李丽质与东阳与外面的同龄人相比,她们已活成了当下时代的另一种人,她们对事物的认知方式,也早已不同了。 晚饭的时候,李丽质问起了温老先生的事。 东阳一五一十地回答着。 李承乾用罢晚饭,便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今天这场公主出嫁的大婚,也安排得异常仓促,当年的功臣一个个老去了,皇帝是想弥补的,不论是已故旧臣的后人,或者是还活着的功臣。 并且这种事已持续了很多年。 哪怕当年有些事已成了不能提及的禁忌,这依旧不影响现在这位皇帝的个人魅力,在这种人格品质下,天下多少英雄好汉,都愿意听从这位皇帝的号令。 李承乾坐在东宫看着自己刚刚完工的刻度尺,有时候想想父皇可以依仗他的个人魅力与名声,让天下人都称臣。 “那自己呢……” 李承乾忽然说了一句话。 李丽质听到皇兄自语的一句话,好奇地抬头看了眼,而后继续批阅着弟弟妹妹的作业。 目光又多看了眼,刻度尺上长短不一的线条。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自己这位东宫太子没有父皇那样的人格魅力,再将这个问题当成一个论述题。 答案就不言而喻了,我这个东宫太子除了脚踏实地做好本职工作之外,将来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 父皇能给予的,最实质的只有权力的交接,也就是那个皇位,余下的人心与权势,只能靠自己了。 李丽质递上一份考卷,道:“皇兄,稚奴对热胀冷缩的理解阐述得很好。” “你很少会夸赞他。” 李丽质不屑道:“他除了这些,一无是处。” 李承乾错愕地笑了,“考卷都放着吧,早点休息。” “嗯,妹妹先去休息了。” 今年朝中的头等大事便是科举,以至于今天下朝之后。 正是黄昏天,太子殿下叫住了几个中书省的官吏开始加班。 人多了就会吵,人少了也忙不过来,太子的脾气很奇怪,令人捉摸不透。 照理说人多了办事效率就能更高,人少了办事就会慢,其实愿意留下来陪着太子殿下加班的臣子也很多,而且说不定还能吃到宫中的点心。 房相与赵国公已经离开了,余下的众人在中书省门前有些进退两难。 东阳与丽质今天要陪着母后去游园,也就是说余下的工作,妹妹们不能来帮忙了。 李承乾点名道:“张行成,于志宁,还有……” 话语顿了顿,在一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李承乾还是言道:“褚遂良,三人留下,余下的人都可以走了。” 李承乾看着其余人不想走的样子,不耐道:“怎么?要孤请金吾卫?” 众人讪讪笑着,纷纷作揖离开。 今年朝中堆积的事特别多,贞观十年也是历年中最忙的一年,不仅仅是科举,边关的局势也在变动,洛阳治水还在进行,各地今年的春耕奏章朝中还要批复。 如果现在一拖再拖,往后还会耽误之后的三五事。 等众人窸窸窣窣说着话离开,于志宁,张行成,褚遂良三人坐下来,帮着太子继续批复奏章。 中书省桌上还堆着上百份奏章,工作量不可谓不重。 得益于脑海中的知识,影响着大唐政务的变化,这种变化都是从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开始的。 甚至许多人都没有察觉,他们已经自觉地开始将各部奏章分类了,建设,钱粮,耕地,人口,卫府为几个大类,将各部的奏章整合之后,再重新细分。 褚遂良还在为留下来与太子深夜共事沾沾自喜,抬眼看去见到太子殿下拿着一卷奏章迟迟不肯放下。 他连忙收回眼神,继续忙着眼前的事。 李承乾拿着奏章,今年的春雨来了,昨天也就是自己去看望老先生的时候,关中下了一阵暴雨,也是雷雨。 有一个民壮站在树下躲雨,结果被雷给…… 人当场就去世了。 就因这件事让大唐的人口-1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承乾怒不可遏地将这份奏章摔在桌上,喝道:“张行成!” “臣在。” “往后雷雨天谁也不能去树下避雨,山上也不行!” 少见太子殿下会这么生气,张行成慌忙应下。于志宁拿起太子殿下放在桌上的奏章看了眼,被雷劈死一个人,就让人不去树下躲雨。 让老天不打雷了,不太现实,砍光关中的树?太子让人在戈壁上种树还来不及,也不可能砍的。 “太子殿下,右率急报。” 李承乾点头示意呈上来。 东宫右率的呈报是李景恒所写的,今天离开右率的人有六十多人。 起初只是走了一个,之后陆陆续续离开的人越来越多。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本就是勋贵子弟,能够被筛选下来的人并不多。 东宫右率的情形正是如此,成立不到半个月,李孝恭秉持着东宫太子的作风,以及严格遵守太子的练兵准则。 关于曲江坊修建的文书下来了,这里可以名正言顺修建。 先在这里建设一间大堂,还留在右率的子弟纷纷端坐,看着书卷,每天要看两个时辰,这是规矩,并且每个人还要写一篇观后感,交由参军李景恒,谁都别想偷懒,别想糊弄。 这个由勋贵子弟建成的东宫右率还处在筛选阶段,太子制定种种严苛规矩,更像是赶人离开的。 别说睡不够的问题,就连吃饭讲一句话都要被训斥,还要被体罚。 站队不够整齐,哪怕你歪斜半分,都要被罚站,一站就是一天。 当其中一个子弟端坐胡凳上,他的后背躬了下来,李孝恭毫不留一鞭子挥下。 鞭子上甩打的声音很响,那个子弟的后背当场留下了红印子。 “连这点苦都不能吃?伱要连个座都不会坐,回你爹娘边上哭去。” 看这个子弟硬是流下了两滴泪水,李孝恭怒喝道:“去找你娘哭去。” 那个孩子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了起来。 李孝恭见状又是痛打了他一顿,将这个孩子丢出了曲江坊,东宫右率又少一人。 只不过李孝恭刚离开片刻,就有人互相交头接耳议论。 等李孝恭回来,这些议论声戛然而止。 看着这些小崽子反应还挺快,李孝恭冷哼道:“处默,把刚刚说话的那几个全部拎出来。” “喏!” 早有观察的程处默,依次将刚刚说话的崽子一个接着一个地提了出来。 “老夫告诉你们,想走的!东宫右率不会留你们,想要留下来的,都给老夫认罚。” 这下可好,又有不少人逃命般离开。 李景恒清点着人数,目前还剩下了五十七人。 原本三百人,只留下了这么几个,见王叔还一脸得意得提了提裤腰带,好像这是一件好事。 李景恒低声道:“王叔,这东宫右率还能建设吗?” 李孝恭一脸不在意地道:“战争上的胜负不在于兵马多寡,而是精兵强将。” 河间王叔是领过兵,打过仗的,是东宫右率的绝对权威亦是宗室中举足轻重的将领。 李景恒低声道:“太子那边要如何交代?” “无妨,老夫去兵部要人,侯君集还不给某家兵马了?” “有王叔这么说,小子就放心了。” 当轮椅完工,温彦博能够让儿子推着轮椅,带着他到处走走,甚至还能去崇文馆看看的时候。 渭南县出了一件事,颜勤礼脚步匆匆见到了刚刚下朝的太子。 “殿下,裴行俭辞官了。” 接过文书,看了缘由,原来是养育裴行俭长大的老仆从过世了,他才会辞官。 李承乾笑道:“没什么的,你找个人替上就好。” “找人替上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裴行俭这个人是否要留一留?” “呵呵呵。”李承乾忽然笑道:“人各有志,再者说……这才像真正的裴行俭。” “臣这就回去安排人手先替上,等今年科举之后,再做定夺。” 今年的春雨一阵阵的,这天气一朵云就是一片雨,云过了雨就停了。 雨刚停就想出去看看春光的长安勋贵们,又被一场忽如其来的雨淋了个措手不及。 东宫午饭是菠菜,这是春季到来的最后一茬较为好吃的菠菜了。 本着时令蔬菜吃一顿少一顿的心态,李承乾叮嘱道:“肉可以不吃,这个菠菜一定要吃完。” 于是一群孩子,就往口中塞着菠菜,事关今天的春游大事,对皇兄的要求不敢忤逆半点。 最近,皇帝忙于政事,得知孩子们都出去春游了,李世民觉得十分扫兴,就连眼前一众将领纷纷请战西域的话语,都听不进去了。 直到群臣散去之后,李世民对一旁的皇后道:“其实,朕也想出去春游的。” 长孙皇后低声道:“陛下想去,还能拦着不成?” “你说这些孩子在东宫久了,是不是忘了朕这个父皇。” “陛下!”长孙皇后瞪了眼自己的丈夫,数落道:“孩子在身边久了,陛下就觉得烦了,孩子疏远了,又想念了。” 再看眼前的一大堆军报,李世民暂时打消了念头,继续忙碌。 长孙皇后心里清楚,其实陛下哪里是想去春游,是想处理军报时,有承乾与丽质在一旁帮衬。 关中的阳光正好,正是春天时景色最好的时节。 裴行俭却在这个时候辞官了,他走出了县衙。 裴明礼从去年开始在长安城闯荡,好歹是在西市置办了一个宅院。 以前是裴明礼寄居裴行俭的官衙,现在轮到裴行俭寄人篱下了。 不过他们两人今天要去迎接一个人,这个人正是他们口中时常说起的薛仁贵,薛大哥。 裴明礼还给家中置办了两个仆从,除了种蜀葵,他还在长安城做起了回收的买卖,站稳了脚跟。 裴行俭躺在一辆驴车上,将自己想成一具死尸,就这么看着蔚蓝的天空,嘴角咬着一根草,听着裴明礼的数落,都是一些你不该辞官的话语。 裴行俭道:“我本就不是一个能当好县令的人。” 睡眠不好,睡得很浅,一两个小时就会醒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干脆起来加更,再接着睡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一章 坚韧的意志 “那也不能辞官,以后要河东亲族的人该怎么看你。” 裴行俭咧嘴一笑,听着数落毫不在乎,想起了老仆临终前的话语。 “老头管了小公子十六年了,小公子是老头养大的,小公子想要做什么,老头最清楚,这辈子也对得起大将军与少将军的在天之灵了,往后小公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去吧……” 他老人家说完了这句话,就走了。 安葬之后,就辞官了。 裴行俭呼吸着清醒的空气,不再任职县令之后,整个人也痛快了不少。 从这片草地向着官道看去,现在来往长安的人比以往更多了。 裴明礼低声道:“自从太子殿下发政令之后,迁居洛阳与关中的人越来越多。” 看着人群中,走来一个十分高大的人。 “来了。” 听到话语,裴行俭当即坐了起来,挥着手道:“薛大哥!” 那个高大身影停下脚步,如同锅盔一般的黑脸看了看四下,目光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薛大哥!” 又是一阵呼唤,薛仁贵这才看过来,见到了穿着粗布衫的明礼与站在驴车上的守约。 他大步走上前,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将脚下泥地踩深了一两寸。 “你们原来在这里。” 裴行俭递上一个包裹,再递上一个水囊,道:“先吃吧。” 薛仁贵在驴车边坐下,打开包裹是一张张胡饼,将食物往嘴里塞着,用力咀嚼着。 裴明礼拿出一只用粗布包裹着的烤鸡。 小时候总想着吃鸡腿的三人,现在面对一只烤鸡就有些无奈了,一只鸡只有两条腿。 薛仁贵伸手掰下了两只鸡腿,给了眼前俩人,沉重地嗓音道:“你们怎么还这么瘦?” 裴行俭欲言又止,只有摇头一笑,啃着鸡腿不再说话了。 裴明礼拍着薛大哥的肩膀,问道:“柳员外肯将女儿嫁了吗?” 薛仁贵撕咬着鸡肉,沉声道:“等某家博一个军功!” 三人驾着驴车沿着官道去了长安城,在长安西市的一处宅院内,这里有孩子们的笑声,两个妇人正在照料着孩子,她们是裴明礼请来的仆从,平时照顾弟弟妹妹。 “薛大哥,守约将官辞了,不过无妨,弟弟已在长安城站稳脚跟了。” 薛仁贵目光扫视四周,将自己的包裹随手一放。 裴明礼拿过包裹,一边道:“薛大哥,守约就与我住在一起,我们还能挤一挤,院子虽然小了些,等以后……” 他一边说着话,将兄弟三人的事前前后后安排妥帖,却听守约与薛大哥说起了河西走廊。 他低声道:“伱们想做什么?” 裴行俭笑道:“当然是去河西走廊看看那里的风光。” 裴明礼摇头道:“你们是想去打仗。” 在长安城落脚了一天休息了一夜,薛仁贵与裴行俭便打算一起去河西走廊。 裴明礼知道这是劝不住的,站在长安城前送别两人。 还是这驾驴车载着俩人,薛仁贵赶着驴,裴行俭坐在驴车上看着一卷书。 裴行俭觉得自己的包裹沉甸甸的,又觉得好奇,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放着几块明晃晃的银饼。 薛仁贵道:“是明礼偷偷塞进去的。” “嗯,他总是这样。” 本来听闻朝中说要科举,不过薛仁贵学识想要在科举中脱颖而出,确实很难。 “有个很可靠的消息,西域就要开战了,与其等科举不如先去河西走廊碰碰运气,再不济薛大哥还能回来科举。” 驴车走得并不快,还有官兵骑着战马从官道上而过,卷起一片尘土,让驴车上的俩人,狼狈了不少。 薛仁贵颔首道:“我们为何不在长安入军?” 裴行俭手里拿着一卷书,道:“在长安任职可能以后都会留在长安,关中各道集结兵马,如若我们能够先一步去河西,就算是运送粮草也需要民壮,距离战场也更近。” 薛仁贵望着官道以西的方向,他的目光坚定。 今天的早朝别开生面,朝堂上争吵不休。 当朝的勋贵站在太极殿指责李孝恭如何在东宫右率作恶,赶走了这么多的人的河间郡王成了勋贵中的恶人。 向来就仗义地程咬金在殿内大喝道:“尔等只知护短,难道入卫府都不需要吃苦吗?” 李孝恭,李道宗,程咬金三人站在一起,与一群勋贵吵在一起,一时间大殿内唾沫星子横飞。 而东宫太子却没有人提及。 因太子只去了东宫右率一次。 当然与太子无关了,这么多孩子被赶了回来,肯定是他人作恶, 这个刚刚开始建设的东宫右率不到半月就面临解散,李世民看着儿子,承乾还是与往常一样,站在大殿内像是一个木雕。 眼看朝会已开不下去了,群臣闹成了一片。 李世民只好挥袖,草草说了一句退朝。 等皇帝一走,太极殿内的争吵愈加白热化。 当殿就动起了手,以李孝恭,李道宗,程咬金三人为首勋贵们开始了围攻。 大唐的朝臣充满活力,这种场面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不得不说的是,面对众人的拳脚相加,河间皇叔为首的三人,面对数十个勋贵的围攻,拳打脚踢,愣是不落下风。 本来长安城的勋贵多数都是父皇册封的,他们鲜有来一次早朝,特地是为了弹劾某人。 这下可好,事关自家孩子,既是门面,自然要说个清楚。 李承乾面无表情地走出太极殿,对殿前的侍卫吩咐道:“去一趟太医署,将人请来,今日多半会有几个人需要抬着出大殿。” 侍卫应声道:“喏!” 李泰站在殿前,回头看去大殿,也不知是谁的靴子被丢了出来,摇头一声叹息,只能离开。 “太子殿下,陛下召见。” 李承乾停下脚步,跟随着这个传话的太监前往甘露殿。 相比于太极殿的热闹,甘露殿就安静许多。 李承乾走入殿内,看父皇正在用着饭食。 也在一旁坐下来,接过一碗黍米饭。 “这东宫右率还剩下多少人?”李承乾思量了片刻,道:“早朝前皇叔与儿臣说,还剩下三十一个,算上皇叔自己。” 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低声道:“出了这种事也在情理之中,是朕先前考虑得不够周全。” “谢父皇谅解。” 言罢,父子俩安静地用饭,陛下不说话,太子也很安静。 一顿饭用完,李承乾起身道:“儿臣还要与老师准备科举的事,就先走了。” 李世民稍稍颔首。 太监注意到陛下的神情还是不错的。 等太子离开,李世民忽然笑了,吩咐道:“召懋功来。” “喏。” 半刻时辰,李绩脚步匆匆走入甘露殿,行礼道:“陛下。” 李世民沉声道:“平日里,承乾与你走得近,近来有走动吗?” 李绩回道:“陛下,臣今日与尉迟将军商议西域战事,是末将疏忽东宫了。” “朕让太子重建东宫右率,没想到成了这副模样。” 李绩躬身,回道:“陛下,太子殿下有擅长之事,亦有不擅长之事。” 作为父皇,李世民心中忽然有些宽慰了,他又道:“孝恭他们平日里粗野习惯了,你得了空闲多多指导承乾。” “末将领命。” 李绩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既然重建右率是陛下的旨意,就不可轻易废弃。” “朕都知晓。”李世民翻看着桌上的军报,低声道:“看看这些军报吧,与朕说说你们对西域战事的方略。” “喏。” 接下来,李绩与陛下商议起了关于西域的战略,以及眼下的局势。 科举的准备到了最关键的阶段,李承乾在中书省还要与老师准备今年的科举,听几个官吏议论。果然,今天有不少人是被抬着带出太极殿的。 谷雨时节就要到了,关中又下起雨水。 李承乾看着奏报,十天前洛阳也下了一场大雨,马周送来的奏报上说明了现在洛阳的情况。 好在没有影响李恪建设河堤,疏通河道的工程。 “房相,这是弘文馆递交的名册。”一个官吏递交上一卷卷宗。 李承乾坐在老师身边也看了眼,今年来参加科举的人,比上一次更多了。 而随着科举的准备,中原的人口也在流动。 借着科举之风,会有更多的人口迁入关中,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只有人来了,关中才能建设得更好,建设的重心也会放在关中。 如果人都走了,长安就会被人慢慢忘记。 长孙无忌道:“听说下朝之后,陛下又召见殿下了?” 李承乾揣着手,蹙眉道:“身为太子,父皇对孤还是有要求的。” 当年天下大乱,这位皇帝的功绩太过耀眼了,以至于有些人也对东宫太子抱有很高的期待。 有这么一位皇帝,也不知道太子心里是作何感想。 看长孙无忌脸上带着忧虑的神色,房玄龄则是轻松许多,如果这些压力会压垮殿下,早在处置朝章奏事之时,就扛不住了。 相反地,这位太子反而是极其坚韧的少年人,这些压力是压不垮他的。 反而会让太子愈加地锐意进取。 看着太子要准备科举的布告,又脚步匆匆离去,房玄龄道:“现在陛下多半能宽慰些吧。” 长孙无忌望着外面的雨景又道:“这些年看着太子走入中书省,一步步掌握钱粮大权,遇到难事也从未退缩过。” “辅机所言在理。”房玄龄赞同,又道:“只是莫要急于求成了。” 现在的皇帝有着耀眼的功绩,可皇帝是皇帝,太子是太子。 如果太子一味地想要成为陛下那样的帝王,房玄龄觉得这才是他作为老师该担心的。 如果太子能够做好自己,能明白社稷重心所在,房玄龄才觉得这位太子在将来,一定也能成为一个颇有功绩的新帝。 说这些还尚早,房玄龄忽然觉得自己多虑了,欣慰地笑了笑。 “房相,赵国公,陛下召见入甘露殿议事。” 多半又是因西域的战事,两人脚步匆匆。 李孝恭在太极殿打了一架,回到曲江坊也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继续安排着东宫右率的训练。 今天这里安排的饭食梅干菜焖羊肉,还有咸鱼。 经过这些天的筛选留下来的也都是能用的人手,本意上有些子弟只会败坏作风,要走也就走了。 如此,李孝恭这才觉得顺手几分。 等谷雨过后,要到五月中旬今年的科举才会开始。 经过这两年的关中变动,朝中缺少人手,还需要补充官吏,尤其是京兆府,需要官吏及时补充。 有了空闲的时候,李承乾就坐在崇文殿看着手中的书,偶尔与爷爷说一两句话。 李渊道:“焉耆是一个依附绿洲的小国,当年武帝时,霍去病率万骑踏平了焉耆,后来焉耆一直都是汉时的旧国,那个地方也挺好的,距高昌九百里,连通龟兹,瓜州,是一片好地方。” “爷爷说这些,是想告诉孙儿,男儿就要去征服。” 李渊笑呵呵道:“朕老了,这是你们父子的事了。” 李承乾喝着茶水,目光看到李慎与李治正在被李丽质数落,询问道:“这两个小子又闯什么祸了。” 李渊笑呵呵道:“还不是喝葡萄酿,喝得不多,一人也就一碗。” “听闻今年有不少人口迁入洛阳与关中。” 李承乾将目光收回来,看着手中的书卷,道:“孙儿一直以为有了人才能有更多的生产力,财富与劳动是相辅相成的,失去人就会失去财富。” 也不知爷爷能不能听懂这些话,李承乾感受着凉凉的春风吹来,风夹带些许的雨水身上,感受着些许的凉意,能够让自己更为精神一些。 小兕子带着一卷书,走来东宫,她目光扫视着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见到皇兄便确立了目标,快步上前道:“爷爷?皇兄?” 李渊抚须笑道:“小兕子得闲来看望爷爷了?” 她咧嘴笑道:“明达想爷爷了。” 李渊将她抱起来,努着嘴道:“小兕子重了,爷爷都快抱不动了。” 又注意到孙女的目光,他道:“想与你皇兄玩?” “明达有不懂的道理,想来问问皇兄。”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二章 旱情 等小兕子从爷爷的怀抱中下来,她走到皇兄面前,拿出一卷图,打开图纸画着的便是一个人一个太阳。 小兕子道:“太阳什么时候离我们近?” 听着她的问题,这个妹妹现在识字并不多,很多时候是需要看着图来学习的。 一些图画与图形更能够引发她的联想,以她表现出来的天分,能够借图喻事。 李承乾看着这张图,笑道:“皇兄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小兕子点头爬上皇兄的膝盖坐好,她点头道:“明达喜欢听故事。” “传说中有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人们都活在一颗会转动的球上,太阳与月亮也围绕着这颗球而转……” 李渊笑呵呵坐在一旁听着。 小兕子看着皇兄又画了一张图,画出了月亮与太阳的轨迹,这个轨迹不是完全的正圆形,甚至还有高低变化。 这更像是一幅立体画,小兕子明亮的眸子看着这张图,好似星宇天地间也在她的目光下显露无遗。 从日夜变化,一直说到四季变化,再讲到每个季节的日夜变化。 直到皇兄搁下笔,小兕子还沉浸在这个故事中,她好奇道:“皇兄,真有这么一个世界吗?” 李承乾笑道:“没人见过。” 小兕子抬头看着天,她坐在皇兄的膝盖上,就算是这么坐着额头还是碰不到皇兄的下巴。 而后她又跳下皇兄的膝盖,拿着图纸要将这个故事讲给李淳风道长。 李渊笑道:“在你看来,似乎四季与日夜真的煞有其事。” 李承乾笑道:“故事嘛,用来启蒙应该是最好的。” 刚跑远的小兕子又跑回来了,李承乾狐疑道:“没听懂?” 她使劲摇了摇头道:“袁道长说今年的夏天很可能会旱,入秋之前又会出现水涝,他老人家在入夏之间会一直看着星象。” 哪怕是这位小公主,年幼的小兕子也能为东宫太子出谋划策。 李承乾点头道:“皇兄知道了。” 她又嬉笑着离开。 看着细雨还在飘着,今年春季的雨水很丰沛,李渊道:“这天气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旱的。” 李承乾翻看着奏章道:“去年的时候,孤就让京兆府修建了不少水窖。” “连你也这么觉得?” “预防而已,很多人也觉得京兆府修建水窖多此一举。” 听着孙子的话,李渊神色惊疑不定,但这个孙子总是将很多事藏在心里,也就不再追问了。 李承乾翻看着眼前的奏章,关中雨水丰沛,可荥阳,陈留这几个地方已有旱情的情况出现了。 写下预备粮草,并且让洛阳做好收留更多各地人口的准备,李承乾让人将奏章送去了中书省。 好歹这几年攒下了家底,未雨绸缪做好准备。 李承乾将心思全部埋在了今年各项调度与建设上,几乎是忘记了,太子的东宫刚建设了右率。 早晨时分,城门还没打开,就能看到一队人正在城墙边长跑。 这些人穿着皮甲的甲胄,一看就是卫府官兵,而且是装备精良的。 领头的人是河间郡王李孝恭,身后是程处默与李景恒各带着一支十余人的队伍在跑步着。 每到清晨时分,这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也有人指指点点,但这队兵从来没有在意过周遭的议论。 关中,一个个京兆府官吏,策马奔走在各个官道上,奉命调动各地粮仓的粮食,送去洛阳。 从渭北渭南的方向看去,渭河沿线的官道上,有一队队的运粮民壮,他们将粮食运去潼关与洛阳。 如今的京兆府依旧主张着建设,建设两个字是悬在关中各县的官吏头上的重要任务。 也是增长生产力与脱贫致富的重要标准。 杜荷的宿舍已开始修建了,一间间两层高的屋子正在拔地而起。 洛阳与潼关还依旧在修建。 许敬宗找到了郭骆驼,这些时日郭骆驼在观察一种鸟,叫作椋鸟。 只见郭骆驼丢去一只虫子,那只鸟便叼住了虫子,而后又飞走了。 “郭兄,伱现在不专心种地了,开始养鸟了?” 听他这么一说,郭骆驼坐在一块石头上,笑呵呵看着远去的鸟,又道:“它们吃虫子,更喜欢吃蝗。” 许敬宗也瞧着远去的鸟儿,道:“那应该多养一些。” “它们猎食的时候飞得很低,抓地上的虫而食。”郭骆驼有些忧愁道:“只是它们从来不会在关中久留,到了秋冬季节就走了,春夏季又会回来,某家在它们的羽毛上做了标记,看看来年又会回来多少。” 鸟类是会迁徙的,椋鸟同样是一种候鸟。 许敬宗疑惑道:“当真留不住这些鸟吗?” 郭骆驼手里拿着一张纸,他将纸张一边拿在手中,而后稍稍一甩,原本软软的纸张便立住了。 渭南有回收纸张的作坊,用过的纸张经过回收之后,到了渭南再做生产,成了这种黑褐色质地较硬的纸张。 这种纸张用来画图是最好的,用来书写却容易飘墨。 郭骆驼看着图纸又道:“许少尹近来忙什么呢?” 被罚三年不得升迁的许敬宗,站在一旁,朝中依旧没有给他升迁的动静。 现在的许敬宗做好了心理准备,在京兆府少尹的位置上做好第二个三年。 本来他就是很喜欢少尹的位置,看着关中各地变得不一样的,要是离开京兆府,他就会觉得自己又会成以前那种无所事事的状态。 许敬宗道:“关中的纸张是越做越好了。” 郭骆驼点头道:“听说泾阳寻到了一种秘方,让纸张更快速地成形,也不知是何种秘方。” 看着远处的运粮队伍,许敬宗也坐了下来,递给他一只肉包子。 郭骆驼也没客气,接过肉包子就吃着,道:“现在关中运送出去的钱粮越来越多了。” 许敬宗颔首道:“朝中又有人开始指摘我等的行为。”“京兆府掌关中建设大权,好在有太子为许少尹撑着,若是太子殿下都撒手不管了,那京兆府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不多时,刚忙完的狄知逊带着儿子狄仁杰正走来。 未等狄知逊先开口,狄仁杰道:“听闻朝中有人开始弹劾京兆府。” 许敬宗黑着一张脸道:“他们守着这些钱粮有什么用!长虫吗?” 狄知逊谦逊一笑,他低声道:“这世上总会有人一直秉持着短视的目光,但我等不能被这些短视的目光左右。” 闻言,狄仁杰原本恼怒的神色,松懈了许多。 在许敬宗眼里,又或者在狄知逊眼里,这个太子就是一个不喜欢与人讲道理的。 讲道理?这种事吃力不讨好,事实上只要看到关中乡民的笑容,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关中五月到了中旬,这一天大雨又席卷了关中。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出现干旱的节气,关中几个大水窖都蓄满了水,用坎儿井的方式,将这些水窖连通在了一起,形成了地下的活水,在村县之间也成了取水的上好场所。 这天,长安城开始了科举,今年前来科举的有九千人,年轻的有十五岁的,年老的也有六十余岁。 只要向弘文馆递交籍贯与地方官府的文书,就能参加科举考试。 与前两年的科举一样,这一次的科举不问出身,不问门第,也不问是何人举荐,只要有地方官府出具的户籍文书,就能够参加科举。 因一旦科举及第,能够入仕,便会有长安的文吏去告知地方,哪个州府,哪个县的谁科举入仕了。 这一次依旧是房相主持科举。 朝中忙碌的当下,李承乾与父皇正在太液池钓鱼。 一旁的李治与李慎被姐姐李丽质安排到这里,给父皇与皇兄烤肉吃。 雨水飘在太液池上,这个春季雨水几乎成了关中的主要风景,大多数时候的天气都是这样的。 李世民道:“听说让京兆府将关中很多村县的地下都挖空了?” 李承乾看着鱼线上的一根树枝,树枝是浮标挂在鱼线上,解释道:“父皇要明辨是非,以京兆府的人力怎么可能将关中的地下挖空,只是让京兆府在几个取水较为困难的村县,让他们修建了水窖与坎儿井。” “是他们夸大了?” “是夸大了,其实当泾阳修建了坎儿井之后,每年夏季,泾阳的坎儿井就成了一个避暑胜地。” 李治与李慎将烤好的羊肉串放在父皇与皇兄的面前,等候着下一步的安排。 本来这种事不需要兄弟俩人来办。 李治一度怀疑,宫里的太监是不是快死绝了。 李承乾低声道:“行了,自己去玩吧。” 两个弟弟如蒙大赦,快步逃离这里。 太液池中的那只鸭子,依旧自在地游着,它长得越来越肥了,身为一种迟早要成为餐桌上的菜肴,它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被当作一种美味食材的魅力。 傍晚时分,李治再也忍不了了,他叫来了三个太监,跳下太液池将自己养大的那只肥鸭子抓了上来,而后杀了烹之。 三年了,养了这只鸭子三年了,它终究还是成了李治的盘中餐。 这孩子吃鸭肉,吃得特别痛快,还放言在太液池再多养几只鸭子。 作为一种家禽,它成为人的口中肉,是它最终的宿命。 今年的科举一直到了五月底才结束,许多前来科举的学子留在关中,等候着科举揭榜的那一天。 在长安城外,有一处建筑,那里修建着一间间简陋的屋子。 可以给外来的商客与前来科举的读书人入住,每一个住进去的人都能得到一个小房间,房间不大,能够放下一张床,只有一扇窗户,这小的房子却要十钱一天。 对于穷困的人来说,如果你在长安城找个苦力活,做一天的苦力能够得到二十钱左右,余下的十钱还能买一斗粮食。 如此一来,你就能在这里生活很久。 而且现在的长安是缺少人力的,很容易找到活干。 六月初的时候,关中从雨季中像是换了天一般,立刻就转为酷热的夏季。 闷热得好似不给人活了,炙热的阳光烘烤着长安城。 科举揭榜时,皇帝一家正在太液池边上。 直到七月的时候,酷热的阳光让关中河道的水位迅速下降。 今年的科举揭榜后,考中进士的是一个叫做郭正一的年轻人。 中原各地也出现了旱情,李世民看着这些奏报,神色凝重道:“今年的旱情来得真快。” 好似在一天一夜之间,旱情就来了,令人猝不及防。 好就好在,京兆府早有准备,在东宫太子安排下许多钱粮都从潼关运到了洛阳,再从洛阳早早就准备好,运送出去。 这一次当各地出现旱情,奏报还没送到关中,马周就先一步得到消息,将钱粮运送旱情所在的州县。 如果各地的乡民实在无以过活,可以借由迁入洛阳或者迁去潼关。 从襄阳地界来到太原地界的张玄弼一家,望着一顷顷的良田成了荒地,他高呼道:“苍天不仁呀。” 原本正是六月,是田地里粮食长得最好的时节,此刻放眼望去,远处却没有一根草,只有干涸得就要裂开的田地。 十三岁的张柬之看着父亲张玄弼正在高呼,而不远处的乡民虽说情绪低落,但他们吃着手中的饼,似乎并不缺粮食吃。 而且与以往荒年的场景不同,今年似乎是粮食极为充沛的一年。 再看看还在怨天尤人的父亲,张柬之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经由几番打听,才得知原来是在旱情出现之前,关中与洛阳就送来了不少钱粮,在旱情发生的时候就及时运粮。 这并不是未卜先知,而是在洛阳几次询问之后,确认了哪些地方整整一个月没有降雨时做出了预判。 关中依旧酷热无比,郭正一科举考取进士之后,入弘文馆任职学士。 十七岁的郭正一时常跟在弘文馆主事上官仪身侧。 黄昏时分,当烈日不再这么毒辣了,郭正一就会跟着上官仪一起去各县查看情况。 其实除了他们,还有不少官吏在乡野中走着,他们在询问各县的情况,在治理方面吹毛求疵的询问。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大旱大涝 上官仪笑道:“正一,你看看这些乡民,他们对这些御史竟然不耐烦了。” 郭正一笑道:“那是自然的,当今太子贤明,主持关中建设至今没有出现饿死人的事,这已是足够称颂的功绩了。” 当两人走入渭北的一处坎儿井,看着地下的空间,俩人也啧舌不已。 “他们竟然在这里挖了沟渠,这是沟渠!”郭正一惊呼不已。 当郭正一伸手想要去触碰沟渠中的水,就有一旁也在纳凉的村民上前喝道:“不要碰,用桶将水捞上来用,水脏了还喝什么?” 闻言,郭正一的手僵在原地。 上官仪笑着接过桶,打捞起一桶水,痛快地洗手洗脸。 这水十分的清凉,此刻顿时觉得暑意全无。 郭正一很惊喜,早在当他走入关中时,就感觉自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现在又见到这等奇妙的工事。 上官仪与一旁的老人家攀谈起来。 那老人家坐在一张胡凳上,他低声解释道:“以前这里是一片旱塬,我们村里的人想要水,就要在旱塬上走上十里地,挑水回家。” “现在呀,官府带着人让我们修建了五座大水窖,水窖之间用坎儿井连接着。” 一只水桶从上方井口落下来,径直落入沟渠中。 郭正一抬头看去见到上方的人拉着绳子,木桶进入沟渠中,便取水拉了上去。 “老头我年纪大了,不能做农活。”他指向沟渠的另一头解释道:“像我们这些老人,在上面会热死的,只能下来避暑,也帮着他们看着水。” 郭正一问道:“听说外面的龙首渠干涸得都快断流了。” 老人家点头。 “还听说最早的时候坎儿井是在泾阳建起来的。” 老人家有些骄傲,他道:“泾阳的坎儿井哪有这里的大,这里的坎儿井上下连通,有二十里长,去年冬天就开始修建了,是我们将黄土一桶一桶挖出来的。” “听说还有工钱?” 老人家解释道:“要给工钱的,京兆府说是从往年的赋税中抵消,也就没人计较了,其实京兆府哪有这么多钱,他们的钱都去修建河西走廊与潼关了。” 郭正一询问道:“老人家你们讨厌京兆府吗?” “京兆府的官是一群很烦的人,烦就烦点了,还能怎么样,没了京兆府那些人,老头都不知道今天会不会热死。” 郭正一听了又笑了起来,在这里讲话要小声,因他的笑声在这片地道中能够回荡很久。 太液池边,皇帝与太子的心情都不是太好。 就连东宫太子也小瞧了今年的酷热程度。 李治在一块石头上,放了一块猪油,猪油在石头上化开,之后将一只鸭蛋敲开,蛋液撒在石头上。 很快就传来,油水滋啦的动静,不消片刻一只荷包蛋就煎好了。 他拿着小木铲子甚至还能翻面。 李丽质叮嘱道:“稚奴,你自己煎出来的蛋自己吃,不能浪费。” 李治闻言,便将煎出来的荷包蛋,送入口中。 朝中又休沐了,李世民坐在树荫下,嘴里嚼着冰块,坐在树荫下,看着蔚蓝的天空,“承乾,什么时候会有雨?” …… 身后没有回应,李世民又问道:“承乾,再这么下去关中要热死人了,伱有什么办法吗?” …… 依旧没有回应,李世民又拿起一块冰放入口中,也没有回头去看,而是继续呼唤道:“承乾?” 长孙皇后递上一碗消暑的凉茶,道:“承乾早就回去了。” “嗯?”李世民有些迷迷糊糊地看去,原本在后方不耐烦摇着扇子的儿子原来不在了。 “让朕唤了他这么多次,他什么时候走的,也不与朕告退。” 长孙皇后看着丈夫,笑骂道:“你倒是清闲,承乾可没有这么清闲,这个时候多半又去各地奏报了。” 李世民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块木板上,看向远处正在游水的李慎与高阳她们,这些孩子恨不得一整天都泡在水中。 长孙皇后坐在一旁看着宫里的账目,又道:“陛下现在是越来越仰仗承乾了。” “这孩子有毅力,能够吃苦,也很有天分。” 李丽质领着李治恰到好处听到这话,问道:“是皇兄有当皇帝的天分吗?” 李世民又道:“他的手腕还有欠缺。” 长孙皇后知道陛下的意思,承乾要更无情一些。 李治回到母后身边,就躺了下来要午睡。 傍晚时分,天空传来一声雷响,长安城各个坊里传来了欢呼声,乌云密布的天空落下了雨水。 大雨落下,浇灌着炙热的大地,雨水在地上形成了水雾。 一群孩子在太液池边淋着雨欢呼着,随后又被赶到太液池的太子给一个个的拎了回去。 李承乾一手拎着李慎的耳朵,一手拎着高阳的耳朵,将直呼疼的弟弟妹妹拎回了屋檐下。 看得一旁的宁儿与李丽质捂嘴直笑。 在别苑内站定,李承乾饮下一口冰镇的凉茶,畅快地长出一口气。 长孙皇后又将儿子的外衣拿过来,命他先去洗洗,道:“你看看你,一身汗味,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 李承乾用冷水冲了个凉,而后接过宁儿递来的一碗凉水,水中放了一些盐。 太子从下午到傍晚一直都在中书省忙碌,当殿下来到东宫时,宁儿就见到了殿下的汗水浸透了衣衫,就连鬓发也是湿漉漉的。 好似汗水刚流出来,就干了,浓密的长发,内部的一层还是湿的。 李承乾放下外衣,让李治与李慎帮忙刮痧。 太子闭着眼坐在椅子上,双手就这么挂在椅子上,背对着两个弟弟,让他们刮痧。 每一次用竹片刮出一道红印子,李承乾脸上都有些许痛苦,眉头也紧皱了几分。 “父皇,今天只有于志宁与高季辅帮儿臣将夏季的用度分发出去了,皇城中也没有别人。” 李世民看着这个儿子,他的额头又有了细密的汗水。 要说不心疼是假的,只是没有说出来。长孙皇后低声道:“苦了这孩子了。” 李治与李慎给皇兄刮痧,很快后背就红彤彤一片了。 “好了,你们去玩吧。” 李治与李慎默不作声站在一旁,也不想离开,就连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的皇兄是最不容易。 李承乾重新披上外衣,听着外面又响起一声雷响,直到入夜了,雷光偶尔在夜空中炸响。 “父皇,李淳风道长说今年大旱之后,很有可能会有大涝。” “当真?李道长有几分把握?” 小兕子用她还稚嫩的牙齿用力啃下一颗桃子,道:“这是皇兄与李道长根据往年的气候,与今年的变化推测出来的。” 李世民笑道:“只是推测吗?” 李承乾解释道:“只是推测而已,全看这老天的心情,对了……李德謇给儿臣送来了书信,终南山边上烧起了山火,一片山林全被烧成了灰烬,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停下。” 别苑内很安静,只有小兕子吃桃子的动静。 父子俩对现在的形势低声交谈着,京兆府准备得很及时,早在旱情之前,就准备好了粮食。 今年晋阳或山西各地出现旱情之前,粮食就已到位了。 李世民看着一份奏章道:“这么说来迁去洛阳的人口已经有三万户了?” “嗯,这些人大多都是在各地没有田地的人,只不过这些人到了洛阳依旧没有田地。” 李世民道:“恐怕马周他们另有用意吧?” “嗯,洛阳河渠的修建已经到了最关键的阶段,这个时候最需要人力,虽说迁居洛阳的人口没有田地耕作,可他们能够得到工作机会,为京兆府以后的发展做准备。” “其中这三万户中,就有三百户是商户,并且开设作坊,光是杜荷一家作坊是不够的,现在杜荷已经打算在洛阳开设一座更大的肥皂作坊,并且还有关中六百个商户,饼食,包子,桌椅木匠,马桶这些将会成为主力,要将生意建设到洛阳,他们称之为扩张,” “再有潼关在中间作为桥梁,这场扩张已开始准备了,甚至郭骆驼也要走一趟洛阳,已经向儿臣报备过了。” 李承乾笑着道:“虽说儿臣原本想着稳住关中的建设,可依旧拦不住这些人急于扩张的决心,这些事也会由京兆府主持开办。” 太子笑容有些烦恼,也有些无可奈何。 生产发展总会遇到麻烦,关中的脚步才刚刚开始,他们就想着腾飞了。 这是正常的利益所趋,但他们在接下来的发展与扩张中遇到的种种困难,都会成为宝贵的经验。 这些经验都会成为这个王朝冉冉升起的土壤,总是需要有人去尝试错误的,哪怕是失败了。 杜荷成了关中商户的领头人,也是这一次扩张的急先锋。 而京兆府在其中还起着监督以及调度整合的作用。 没关系的,一路上的跌跌撞撞,都是必然会遇到的。 半刻之后,雨水就停了,皇帝走出别苑指着老天骂着。 以往皇帝都是祈求上苍的,现在也不知怎么了,皇帝就开始骂老天了,说是热了这么多天,这老天就给这么一些雨水。 这事要是被朝臣知道了,说不定又会传出什么皇帝不敬天的话语,又会被一群朝臣劝谏。 在别苑内的太监很懂事的闭嘴,将这件事的扩散范围限制在别苑之内。 翌日,李承乾得知京兆府要将今年的葡萄降到五十钱一斤。 这位太子在酷热的午时,将许敬宗叫到了中书省,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虽说这个时候皇城中没有其他的官吏,但值守的侍卫路过时还是隐约能够听清楚太子殿下骂的是什么。 许敬宗一脸苦涩,道:“太子殿下,再不降价那些商贾就不收葡萄了。” “乡民们种点葡萄容易吗?你现在降价往后还要再降?洛阳就要种葡萄了,以后关中葡萄怎么卖!” 太子殿下的怒骂声在中书省内回荡。 也正是夏季,人的火气都很大。 许敬宗擦着额头的汗水道,听着一声声的责骂。 “他们不想收,你急什么!关中的葡萄口味本来就与众不同。”李承乾指着他怒道:“你就不会做品牌口碑吗?你许敬宗怎么灵醒的脑子,这个时候就不管用了?” “臣知道了,这就去和他们说。” …… 这个酷暑时节,就要在皇帝与太子的怒骂声度过。 临近八月,一场大雨席卷了整个关中以及洛阳以东。 秋雨终于来了,大雨这天,李承乾从东宫的寝殿内走出来,笑道:“宁儿,你看!下雨了,好大的雨。” 宁儿也笑道:“太好了,秋雨终于来了。” 李承乾用力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看着原本快要干涸的水缸已经蓄了半缸的雨水。 大雨像是老天在倒水,关中各处河道的水位正在上涨,河中的水流愈加湍急。 自贞观十年的酷暑干旱之后,一场大雨席卷而来,这场雨一开始的时候,让关中乡民纷纷欢呼。 可当大雨下了三天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已有人开始担忧了。 李道宗在雨中策马,赶到渭河边上,这里已经站了不少京兆府的官吏。 颜勤礼行礼道:“府尹,下游的潼关与洛阳恐要出事。” 且不说处于黄河上游的关中已是这般情形,洛阳处于黄河中段,那里的情况一定更严峻。 “娘的!好不容易建起来的潼关市场与洛阳可不能淹了。”李道宗口中骂着,“大旱之后必有大涝,早该想到的。” 颜勤礼道:“好在今年早有准备,潼关与洛阳都修建了河堤。” 李道宗心中有了些许宽慰,道:“当初那些弹劾太子,说太子大肆征召劳力,还弹劾太子去大量钱粮,这些官吏都该一个个在大殿内撞死,给社稷赔罪!” “是啊,要不是太子殿下未雨绸缪,现在的潼关与洛阳多半已被淹了。”颜勤礼低声自语。 皇宫内,回到皇宫的皇帝,正在看着这些天太子监理朝政,守备长安的奏报,眼前站着的是当今太子与工部尚书阎立本。 一个个满意的成果都在眼前,李世民感慨道:“这一年你们都不容易” 阎立本行礼道:“臣纵使万死,也愿为大唐社稷分忧。” 今天还是暂时两章,补更留到明天,恩恩!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存粮 站在皇帝面前有时候很为难,听着父皇说了一句话无关痛痒的话,然后阎立本也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李承乾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窗外的大雨,一时间心乱如麻,也不知道关中各县的情形怎么样了。 “朕听闻洛阳每隔三五年就会有一次大水,也不知道今年情形如何?” 阎立本回道:“这两天立德就会将奏报送到长安了。” 匠作监少监阎立德带着工部的人手在洛阳已有一年了,这倒是说了句有用的话。 “朕本想在两年前让阎立德修建夏宫,封他大匠。” 话音落下,李世民的目光看向儿子,这个时候,这个儿子看着窗外,神色不是太好,甚至还蹙着眉。 而后,这个皇帝气定神闲地喝下一口茶水,问道:“你近来有什么事放不下吗?” 李承乾索性回道:“儿臣没什么事是放不下的,父皇圣明。” 一口茶水哽在喉咙口,良久这才完全咽下,今日是怎么了?喝水都会呛着,李世民心中自问了一句话。 却能够听到太子殿下不耐烦的话语,好似陛下再不让太子离开,太子就会发脾气了。 阎立本心头急转,想着如何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脱身,连忙又作揖行礼道:“陛下,臣在工部还有要事,可否……” 李世民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正当阎立本要行礼退下,却听到一旁的太子开口了。 “父皇,今年科举京兆府吸纳了不少落第的学子,这些人都安排在文学馆以任职编撰或者学子之名留了下来,儿臣要加大今年的用度,人手会在千人左右,加上招揽各地民壮的费用,今年下半年的用度会在三百贯左右,其中还有各项扶助与补贴。” 闻言,阎立本一句要告退的话咽在喉咙口,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进退两难。 而陛下当下也陷入了沉思,没有当即回答。 虽说今年秋雨来得早,可天气还是有些热,阎立本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面对眼前帝王父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世民又拿起茶碗喝下一口茶水。 太监站在一旁心想着,以往陛下只为太子殿下的奏疏费茶,现在就连与太子说两句话都这么费茶吗? 懂事的太监连忙又续上茶水。 良久,见父皇还没有说话,李承乾道:“咦?阎尚书不是在工部有要事吗?” 阎立本又擦了擦汗水,行礼道:“臣告退。” 等人出了甘露殿,李世民沉声道:“现在京兆府有多少人了?” 李承乾回道:“登册造案的有三十人。” “三十人?”李世民狐疑道:“那没有登册造案,又有多少人?” “但凡京兆府官吏都是登册造案的,没有不在册的人在京兆府为官。” “朕怎么听你说京兆府门下有上千号人?” “父皇理解错了,儿臣的意思是崇文馆有上千人为京兆府做事,他们是登册在崇文馆的编撰与学子,并不是京兆府的官吏,至于他们做什么,也都是崇文馆安排的,与京兆府没有直接关系。” 李世民笑道:“朕听说是许敬宗在安排崇文馆的学子。” “父皇,杜正伦这个人……实乃大材小用了。” “朕自有安排。” 钻大唐的空子,大唐的东宫太子想要办一些事情,为社稷谋福祉竟然还要钻空子才行。 京兆府人手当然是不够的,就算是只是街道办事的馆子都没有,总不能一直紧巴巴地办事吧? 再者说了,既然合乎法理合乎规矩,这个漏洞钻了也就钻了,往后防止别人再钻就好了。 李承乾叹道:“现在孤越来越觉得,老师让儿臣建设崇文馆是高瞻远瞩的决定。” 李世民觉得有些闹心,又喝下一口茶水,道:“你把银钱用在京兆府,而是放在崇文馆的学子手中,这件事让朝臣知道了,伱该如何收场?” “父皇放心,既然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儿臣会将账目做得很仔细,看不出毛病。” 李世民吩咐道:“往后尽可能将这些人手给予正式的官职,念在你有心建设关中,也处于手中人手窘迫,朕便容许你了。” “谢父皇。” “好了,朕再问你,今年钱粮运去洛阳这么多,今年已有不少将领向朕请战,一旦在西域开战,可有准备钱粮?” 没等这个儿子回话,李世民又道:“朕可听说你往洛阳送去的粮草足足有二十万石,还有包括今年应对旱情,还给郑州,晋阳,荥阳送去了不少粮草。” “朕与诸将说起了战事,他们都在问粮草是否足够,钱粮调度都在你这个太子手里,恐太子已将战时的粮草挥霍一空了,你该如何自处?” 李承乾的目光还是看着窗外的大雨,先是长出一口气,而后缓缓道:“河西走廊有六十五万石粮草。” 话音落下,殿内安静良久。 李世民拿起茶碗猛灌了一口茶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李承乾道:“儿臣说河西走廊有六十万石粮草。” “关中各县的官仓盈余也只有十万石,你哪来六十万石粮草?” 见陛下已将碗中的茶水喝完了,太监小心翼翼地将茶水递上,还很懂事地给太子沏茶,将茶碗端到殿下面前,可殿下没有拿起茶碗。 太监又只好沉默地将殿下的茶水放在一旁的桌上。 李承乾揉着眉间,苦恼道:“父皇啊,河西走廊是儿臣主持修建的。” “朕知道。” “儿臣每年往河西走廊送去的粮草都带有富余,每个月多送几千石,或者多送几万石,存放在河西走廊,不然父皇以为儿臣这两年修建河西走廊,真就只是修建吗?” 李承乾神色多了几分郁闷,沉声道:“看来父皇平日里,看的卷宗还是少了。” 李世民回味过来,惊疑道:“你是说在河西走廊已经准备好出征的粮草了?” 李承乾在一旁坐下来,一手握着支撑着太阳穴,神色苦恼地讲着,“这两年丰收,除却关中的存粮,还有各地收缴而来的田赋,其实这两年官仓陈粮多得长虫子了,这些粮草还不知如何处理,还有很多陈粮都送去新丰酿酒了。” “而且父皇所知的关中粮食储备其实是不准确的,算上潼关,其实关中的储备的粮草还有五十一万石,还有乡民各家今年每家至少有存粮五石,加上如今夏收,其实粮食还是很充裕的,还有……”太子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说出来,南北调度,东西运输,赈灾酿酒,麦子换糯米,黍米换豆,麸皮麦秆换布绢…… 听到最后,李世民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连忙摆手道:“好了,朕知道了。” 李承乾起身道:“如果父皇还想知道更详细的,儿臣让人将今年的调度卷宗给送来,还望父皇仔细看。” “唉……” 殿内的皇帝忽然一声叹息,摆手示意让儿子离开,再多听一句,便会越发头晕。 与儿子说话是很累的,李世民只好去找妻子,来到立政殿找到皇后,在妻子的安慰中寻找一些平静。 “陛下。”立政殿外传来了太监的话语。 “说。”李世民沉着脸道。 “太子殿下让人将今年的钱粮调度卷宗送来了,老奴不敢打搅陛下,就将卷宗都放在了甘露殿。” 立政殿久久没有回话,太监疑惑地又呼唤了一句,“陛下?” “送三清殿去,不要放在甘露殿。” “喏。” 太监朝着窗户应了一句,而后快步离开。 殿内,正给小兕子整理着玩具的长孙皇后忍着笑意道:“陛下是打算让道祖他老人家看那些卷宗吗?” 李世民忿忿不平,道:“那小子分明就是在为难朕。” “承乾何时为难陛下了,是办事不妥当了?” “朕……”李世民欲言又止,只好作罢。 从去年的秋天开始,父子俩一个主内建设,一个主外盯着边关各地的动静。 其实这种默契一直挺好的。 李世民也很懊恼,询问道:“观音婢,你说朕是不是不该多问承乾的事,他是不是很烦朕插手他的事。” 长孙皇后劝道:“陛下多想了,一直以来承乾与丽质这兄妹两人,都希望陛下能够通晓政事,恨不得让陛下励精图治,清楚关中情形,还送来卷宗,奏疏,以及文章。” 李世民后背靠着椅子,仰头闭目养神。 此刻洛阳,秋汛要来的时候,河道两旁垒砌了高高的沙袋,并且沿着河道一路向东,到了下游经由几次河渠,进行了疏水。 如此一来,这一次大水仅仅只是淹了十余亩无法处置的田地。 李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策马沿着河道从下游一直策马赶到了上游。 河道两侧,有不少民壮正在高呼着,他们治好了这一次的大水。 今年的汛期来得比去年更凶猛。 如果去年没有治理,今年再来大水,洛阳指不定又会如何地水深火热。 从去年的冬天一直到今年的夏季末,河道几经疏通,清理淤堵之后,尽管今年的汛期还是凶猛,但眼下已是很好的结果,还能做到更好,可这需要更多的人力与时间。 人力是有限的,如果汛期涨水更猛一些,现在修建的河道也不见得管用。 好就好在,如今的洛阳刺史是马周,他调动了十五个县的民壮,在雨天水势最猛的时候,带人扛着沙袋增高河堤。 李恪拉住缰绳到了欢呼的人群前,从这里向着北面看去,还有一片片田地上长着粮食,还有乡民正在抢收粮食。 “太好了,今年的大水没有淹了田地,粮食保住了。”李恪神色激动地走到马周身边,道:“我们保住洛阳了!” 马周抚须正色道:“秋雨汛期还未结束,不能掉以轻心,潼关那边说上游的水还在涨。” 李恪正色道:“只要大水进入下游河渠,疏通之后就不会泛滥,我们只要守住这段就可以了。” 权万纪道:“下官与马御史会守在河滩,一有变动就会安排人手填实河堤,马御史说得不错现在还未到松懈的时候。” 马周递上一卷文书,道:“这是下官对今年治水的呈报,还请吴王殿下送去交给房相,将这里的事禀报给陛下。” 看马周与权万纪的神色严肃,李恪拿过文书,道:“这就去告知父皇。” 可说完这话,李恪忽然看着俩人,迟疑道:“恪走了,两位先生怎么办?” 马周双手背负,望着漫天的大雨道:“臣自是留下来治水,直到今年的秋汛结束,等陛下召回,近来朝中有消息送来,陛下可能要对西域用兵了。” 李恪连忙道:“可这里的事……恪还是放心不下。” 吴王殿下是个与众不同的少年人,他能够与这里的民壮同食同寝,权万纪甚至还有几次在人群中找不到吴王了。 后来才知道吴王与民壮一起踩着淤泥疏通河道。 本想着身份尊贵的吴王不该做这些事,可听说当初在咸阳县,吴王还与乡民一起修缮官道也是这样的。 权万纪一直觉得上苍是眷顾大唐的,让陛下有这么懂事的孩子。 不论当今太子,还是吴王殿下,或者是魏王殿下,这三个孩子脾性各有不同,但所行所做,都是良善之辈,各自差别甚大,又各有所长。 “恪想与两位先生共同等秋汛结束。” 马周道:“回去吧,少吴王一个也不少,也不差殿下一个,殿下不是一直都想要带兵出征吗?” 权万纪也劝道:“该有人向陛下禀报,殿下且去吧。” 李恪深深弯腰,躬身行礼道:“恪等两位先生回来,共饮美酒。” 马周的目光望着河道,没有去看吴王,而是朗声道:“好。” 李恪又一次翻身上马,领着一队兵马,匆匆离开了洛阳,带着文书一路前往长安。 秋汛要等到九月才会告一段落,李恪策马一路西去,沿途看到的是汹涌的河水,在河道上奔腾而下,河道两侧每隔五里地,就能看到京兆府的官吏,带着人正在巡视。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期盼与未来 骑着马匹,李恪领着官兵一路西去,细雨还在下着,正在前行的当下,忽然看到远处的一丝亮光。 他连忙拉住缰绳,在河堤边战马扬起前蹄嘶鸣。 李恪见到阳光破开了乌云照射下来,眼前的雨水也成了一场太阳雨。 这位吴王的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雨水要停了,他拉起缰绳稍停片刻,这四周的人也在看着西边的夕阳,脸上带着笑容。 “驾!”李恪大喊一声,再次策马。 雨水停了一夜,第二天秋雨又开始下了。 李恪在潼关过了一夜,他走出所住的驿馆,出门就见到了颜勤礼。 “吴王殿下,今日可是要奔赴长安?” 李恪在驿馆门前坐下来,一边穿着靴子一边皱眉看着雨水。 颜勤礼道:“今天的雨势比前两天小了,今年的汛期也收尾了。” 担忧着洛阳的事宜,李恪穿好靴子,站起身道:“但愿吧。” 颜勤礼道:“但愿。” “你是京兆府的书令怎么来潼关了?” “下官来潼关是为了查看这里的河道情况,如今看河水稳定,还要再看一些时日。” 李恪道:“洛阳也去了不少京兆府的人。” 颜勤礼抚着下巴的短须,道:“往后京兆府要做的事更多了。” 驿馆的小厮递上一包干粮,李恪接过干粮道:“恪先回去了。” 言罢,他翻身上马,一路朝着长安城而去。 潼关距离长安并不远,如果快马加鞭六七个时辰就能到。 等李恪到了长安城前时,已是夜里。 城门前,两个孩子正站在这里,李治与李慎坐在紧闭城门前,低声说着话,一旁还有护卫举着火把。 听到马蹄声,李治抬头看去,问道:“回来了吗?” 守卫大声道:“是吴王殿下的战马。” 李慎站起身伸着懒腰道:“好一番苦等。” 战马到了近前,李恪翻身下马,看到了眼前两个弟弟,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等王兄。”李治后背靠着城墙道:“快快入宫面见父皇,都困了。” 李恪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问,进入城门一路去了皇宫。 在李治与李慎的带路下,李恪从承天门走入皇宫,看到雨中的武德殿还亮着灯火。 淋着雨水走入还有些温暖的武德殿内,李恪抱拳行礼道:“恪于洛阳治水……” “不用多礼了。” 殿内传来了父皇慵懒的话语。 李恪正色起身,正要禀报却见到父皇与皇兄,还有魏王正在打牌。 李治与李慎坐在武德殿的门外,听着夜色中的雨声睡意朦胧,等着父皇这边的事结束了,才能回去休息。 李泰拿着手中的牌还在犹豫不决,皇兄与父王已经杀了几个来回了。 李承乾终于出完了手中的几张牌,道:“父皇,儿臣说过不喜这个游戏了。”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牌,目光看向了还湿漉漉的李恪,他站在殿内的等着倒是一言不发。 “将洛阳的文书呈上来吧。” “喏。”李恪从怀中拿出一卷文书递给一旁的太监。 看着这份文书从太监的手中又转交到父皇手中。 李泰沉声道:“今年的秋汛来得又快又猛,文学馆的诸多学士还要将黄河的河道全部查探一遍。” 李承乾道:“派人出去查探了?” “倒也没有,只是让黄河沿岸的各个州府上交文书。” “青雀,孤觉得这种事应该亲自派人去看更好,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更好,况且黄河沿岸的各个州府的官吏不一定能够给出较为专业性的论述。” 李泰想了片刻道:“皇兄说的是,青雀回去之后就调派人手,让他们亲自查看黄河沿线。” 父皇还在看着文书,李承乾又道:“其实今年两淮也遭了大水,这不仅仅是洛阳一地的问题,消息滞后太严重了最近朝中才得到奏报,往后还要抓紧治理才行。” 李恪站在原地,听着话语,蹙眉不语。 李世民点头道:“好了,恪儿,青雀,你们也都去休息吧。” “儿臣告退。” 两人走出武德殿,李治与李慎得以能够回去睡觉。 武德殿内,就剩下了陛下与太子,安静的雨夜父子俩低声交谈着。 一直到夜色很深了,李承乾这才从武德殿走出来,看着漫天的雨水还在下着。 宁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撑着伞走上前,询问道:“殿下,可是要回去了?” 李承乾回头望了眼还在看着文书的父皇,低声道:“回去吧。” “喏。” 将宁儿手中的伞接过来,李承乾亲自提着伞,道:“伱提着灯笼就可以了。” 宁儿缓缓点头。 雨水落在伞面上的动静很大,可见雨势又大了。 之后两天,宫中才有传言出来,说是因陛下要设置世袭刺史,陛下与太子殿下因此还发生了一场争吵。 最后陛下在朝中没有提及这件事。 今年的秋天,又清闲了下来,李承乾也能去太液池钓鱼放松身心,忙完了春夏两季的事,余下的事都是今年的收尾。 小兕子这些天一直跟着李淳风道长学星象。 李丽质路过三清殿时,看到这里坐着一大一小师徒两人,穿着道袍的小兕子也盘腿打坐,似乎在冥想,一张小脸很是专心。 但很快,她的冥想状态打断,见到了皇姐,又欢快地跑了出去,“皇姐!” 李丽质拉着她的手道:“你应该跟着李淳风道长好好学,不要看到皇兄皇姐就停下。” 小兕子道:“明达将皇兄的故事说给道长听了。” “是吗?”“道长说皇兄所言的故事一定暗合道理,能够反复推敲。” 李丽质笑道:“皇兄故事总是很奇怪,乍一听感觉没什么,但仔细想想总是能够找到一些关联。” 小兕子接着道:“明达想跟着皇姐去玩。” 三清殿内的李淳风缓缓点头,算是应允了。 李丽质实在是拿这个妹妹没有办法,行礼道:“叨扰道长了。” 李淳风手执拂尘道:“晋阳公主的天分令贫道也自惭形愧,正想要去一趟工部。” 说完,这个道长便离开了。 李丽质道:“兕子,道长去工部做什么?” 牵着皇姐的手一路走着,小兕子回道:“道长想要将皇兄的故事造出来,就像是太阳与月亮,还有绕行的轨迹。” 李丽质忽然一笑道:“这个东西造得出来吗?” “明达也不知道,李淳风道长说在探寻天地至理的路上,总是会有一些谬论的,而这些谬论流传后世数代人之后,也一定能够对后人有用。” 秋去冬来,当关中下雪的时候,李恪再一次来到咸阳县,又见到了刘仁轨。 如今的刘仁轨看起来没有以前这么穷了,他的衣着得体甚至还有了能够换的靴子。 “吴王殿下。”刘仁轨见到来人,站在田地里行礼。 “关中各县都在建设,怎么就你的咸阳县还是老样子。” 刘仁轨解释道:“这里田地单薄,下官好几次向京兆府提及,咸阳县不得建设作坊,之后京兆府主持在咸阳桥两岸建设集市,如今光靠集市,就能给县里带来不少银钱。” 他看向远处的一群孩子道:“一个村县富裕不富裕,要看这些孩子的穿着,不用问下官。” 李恪在一堆干燥的枯草堆上躺下来,道:“洛阳的治水结束了,怎么马周与权万纪还不回来?” “吴王殿下为何不让人送去书信问询?” “派人送信了,可他们迟迟不给回信。” 刘仁轨将一堆麦秆放入一旁的推车上,他推动车子,将草料放入仓中,“既然不回信就说明他们还要继续留在洛阳,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事。” 李恪躺在草堆上,一手枕着后脑,道:“听说最近那位杜荷公子遣了不少人去洛阳,开设一个更大的作坊?” 刘仁轨道:“不仅仅是杜荷公子,还有其他商户,还有其他几个县也一起去了。” “怎么?他们不愿意经营关中了吗?” 刘仁轨摇头道:“非也,也有人递交奏疏问过这件事,后来太子殿下对他们说,既然他们想要更大的利益,就要面对更大的风险,这是商户自己的事,与京兆府无关。” 李恪听得一知半解,“刘仁轨?” “吴王殿下有话请直说。” “你真愿意一直当一个县令吗?” 刘仁轨回道:“如果当一个县令是下官要做一辈子的事,那就做一辈子,又有何妨。” 见吴王不说话了,刘仁轨自语道:“现在的太子是一个勤勉的储君,这关中还是有很多问题的,京兆府的官吏说过不要害怕困难,不要面对问题就退缩,发现问题,提出问题,具体问题具体解决,这是往后十数年,关中一直践行的重要方略。” “某家以为,这是世上最好的方略,他们从来不会说要造福世人,他们只是在说要如何让人们过上好生活。” 泾阳,今天在这里有一桩婚事,魏昶与薛五娘成婚了。 魏昶不在意薛五娘的年龄,两人都是男未娶,女未嫁。 在应公武士彟主持下,一桩婚事简单地办好了。 夜里,客人都散尽之后,魏昶站在穿着嫁衣的薛五娘面前,低声道:“你知道现在京兆府在教人们什么吗?” 薛五娘穿着嫁衣,为了这身嫁衣,她几乎将积蓄完了。 有些醉意的魏昶朗声道:“他们教人们要懂得期盼与未来,五娘,你知道期盼与未来是什么吗?这是关中乡民一直在追问的,也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 说了这么多,夜风吹来的时候,烛火晃动了几分。 薛五娘抬起一脚踹在魏昶身上,道:“以后少用这些话来糊弄老娘,没一个好东西。” 魏昶被一脚踹在地上,委屈道:“是许少尹教……” “你一天天少跟这些为官为军的人厮混。”薛五娘抡起拳头砸在他的脸上,在怒道:“再让老娘知道,打死你!” 翌日,魏昶狼狈地从家门出来,今天早晨他狼狈的脸上挂着一些淤青,可脸上还是有些骄傲的。 一早就有村民见到了魏昶的狼狈样子,前来问询道:“这是怎么了?” 魏昶苦着脸道:“关中女子彪悍吧?” “彪悍。” 新婚夜,魏昶被揍了一顿,这个消息很快就在村中成了笑谈。 谈期盼,谈未来,这是京兆府传递给关中乡民的一个问题,人活着一定要有期盼,一定要说未来。 关中的未来不在京兆府,而在关中所有的乡民的身上。 如果你将这个问题放在京兆府,京兆府的人都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关中到了隆冬时节,贞观十年就要在忙碌又闲适的当下度过了。 从长安以西,掠过河西走廊与吐谷浑,在高昌通往吐谷浑的戈壁,一匹快马正在前行。 马蹄踩在戈壁上,一望无垠的戈壁上远远看去只有一匹战马,一个人。 那人身上的衣服像是也用各种成色不同的布料绑在一起,风吹过的时候,他身上的布料往后飘荡,像是一条条的彩带。 这个人的头裹着布巾,用布抱着口鼻,遮住了一整张脸,只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露在外面。 忽然听到后方的马蹄声,在天与戈壁交界的远方,有一队人骑着战马卷着沙尘而来。 见状,他赶紧策马往吐谷浑方向而去,在吐谷浑地界有唐人,有唐军,那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双方在戈壁上追逐,忽有箭矢而来,他知道对方越来越近了,好在箭矢没有落在身上,在不远处的石堆上,箭头撞在了石头上,便落在了地上。 他将身体放低,尽可能贴着马背,让马儿跑得更快一些。 又追逐了一段路,远处可以看到吐谷浑人了,他眼中泛起希望,再一次让马儿加快速度。 当闯入吐谷浑人的一处居住地,他没有减缓速度,而后方的马贼也在继续追赶着。 最后战马跑不动了,摔在了地上。 他看了眼几乎只剩下呼吸力气战马,来不及用手去抚马脸,安抚着匹力竭的战马,转身跑向唐军驻扎的方向。 身后传来了吆喝声,他看到了唐军,遥遥两百步远,这一次他也跑不动了摔在了地上。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六章 孤不懂这些的 马贼当即围了上来,而远处的唐军发现了人,也策马而来。 唐军与马贼到了近前纷纷停下。 一个马贼首领提着弯刀,快步走到这个跑了一路的西域人面前。 张士贵看着对方道:“这里是唐人地界。” 那马贼就要杀了这个西域人,面对唐人将领的喝问,他有些犹豫,而后他一咬牙,挥刀就要砍向这个西域人。 却听到箭矢的破空声传来,箭矢刺入这个马贼首领的咽喉,他捂着流血脖子踉跄后退,最后倒在了地上。 余下的马贼面对唐军也不敢放肆,纷纷策马离开。 “将军,这些马贼越来越放肆了。” 张士贵听着身边裨将的话语,沉声道:“早晚收拾他们。” 随后那逃命的西域人被拖了过来,他发软的双脚在地上拖行着,一直到了这群唐军的包围中。 他从怀中拿出一卷羊皮,道:“咥利失可汗使者!” 张士贵拿过对方手里的羊皮卷,仔细看了一番,而后吩咐道:“带着这个使者休息。” “喏!” 这是自焉耆使者之后,又来一个使者。 看来这西突厥越来越乱了,张士贵回营之后,清点了营中的骆驼,一共三千头骆驼的驼队,这是穿行西域的重要牲口。 这个使者睡了一天一夜才醒。 醒来之后便开始疯狂地进食,张士贵坐在大营中,看着手中这卷羊皮卷,这都是用西域文字书写的,读起来很费劲。 勉强可以看懂其中一些意思,请天可汗处置欲谷设。 不论是南逃的咥利失,或者是焉耆,于阗这几个小国都很担忧,现在的欲谷设已经开始追杀那些亲唐的旧部,并且喝令他们包括高昌都不得向大唐进贡。 这是在挑拨大唐的威严,张士贵将羊皮卷收好,放入一个木筒中递给一旁的裨将道:“快马加鞭,送去长安。” “喏!” 再看眼前这个已经吃饱的使者,他嘴里还嚼着食物,张士贵又吩咐道:“他也送去。” “喏。” 有三个唐军将这个使者再次带走,这一次要启程前往长安。 张士贵所驻守的不是在伏俟城,而是驻扎在伏俟城城以西,并不是伏俟城不好守,而是要在城外养着骆驼。 他已经养了半年的骆驼了。 当使者离开吐谷浑地界,靠近河西走廊便看到了沿途的风光,一片片草地,还种着不少胡杨。 越靠近祁连山草地也开始多了起来,甚至气温都凉快许多。 从荒漠一路而来的使者,看到这幅情景仿佛到了人间仙境。 李震驻扎在河西走廊已有大半年,今天河西走廊下起了大雪,还有羊群与战马在河谷中吃着丰美的水草。 当最后一座酒泉郡也修建好之后,河西走廊又接纳了不少的人口。 在这里的商户越来越多,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座为贸易而生的城。 在这里能够吃到关中的甑糕,蓝田县的枣,新丰的酒,这是以前都不敢想的。 “报!禀将军,咥利失可汗的使者来了。” 李大亮养病有大半年了,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眸中终于闪过一丝亮光,问道:“可是那欲谷设作乱了?” “正是,张将军命他们将使者尽快送去长安。” 李大亮提着裤腰带站起身,朗声道:“速速送去长安,末将静等朝中调令。” “喏!” 一路上,四处新建的城关放行。 到了夜里,使者才离开河西走廊的地界。 李震忙完今天要做的事,便来到武威郡城下,慕容顺的住处。 慕容顺在这里了十贯钱,在这里置办了一处宅院,在这里还有不少胡姬伺候他,甚至还有不少吐谷浑的旧人。 这位吐谷浑可汗现在是个商人,他从未回过伏俟城,那里是一段他的伤心地,至今记得当初的父汗是如何抛下自己的。 慕容顺喝着茶水,看着李震走入院落中。 “李将军,大唐要与西域开战了?” 李震也给他自己倒了一碗茶水,在慕容顺家中他从来不客气,因大家都是给太子办事的。 慕容顺是杜荷公子的人,可从关系上来讲,他既给杜荷公子办事,杜荷公子与他都是给京兆府办事。 给京兆府办事就给太子殿下办事。 李震道:“某家不知道。” 慕容顺低声道:“我在西域还有不少的商队,他们可以为大唐探清道路。” “当真?” “我们商贾行事都是最讲究信誉的。”慕容顺抚着褐色的胡子,朝着长安城方向行礼道:“说出去的话就要办到,不然我就不会成为西域有名的商人,我的财富算不得什么,可若我离开唐人,我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在战争上,慕容顺是最坚定站在唐人这一边的,如果离开唐人他的一切财富都会失去。 慕容顺又道:“我可以说服那些西域小国,让他们一起驰援唐人。” 李震饮下一口茶水,不得不说慕容顺宅院很漂亮,这里甚至有池塘与水榭,这都是他按照唐人勋贵家的宅院建设的。 请来的也是唐人手艺高超的工匠,还有他现在的生活习惯,活脱脱就是个唐人。 见眼前的李将军没有回话,慕容顺又道:“我让人带来了许多唐人的书籍,让吐谷浑的孩子也学唐人的文字与语言,不用多久吐谷浑人也会成为唐人。” 李震摇头道:“我不知道会不会与西域开战,我奉命守在河西走廊,只要与河西走廊无关的事一概不管。” “李将军的所言差矣。” 这个人用极为地道的关中话讲道:“西域的稳定关乎着河西走廊的繁荣,波斯人,天竺人,大食人要来大唐都需要经过西域,欲谷设与高昌王想要的,无非是商道。” 他接着道:“这些年唐人掌握着肥皂的来源,已开始令一些西域人不满了,就像是我这样的商贾手中有得还不够,想要是更多,人都是趋利的。” 李震不懂商贾的道理,还是安静地听着。 现在的河西走廊很富裕,富裕得有些不像话,李震想不明白为什么慕容顺一来河西走廊,后续又来了这么多商贾进驻。 裴行俭与薛仁贵一路上走得并不快,他们到了秋后才到河西走廊。裴行俭惊疑地看着热闹的武威郡,街道两侧已满是商贾了,在这里走动的有突厥人,西域人,吐蕃人,竟然还有波斯人。 薛仁贵瞪着大眼,看着一处铺子,他看到了酱油!没错就是关中才有的酱油。 一壶酱油两百钱,贵得令人牙齿打颤。 这里的物价几乎是关中的三五倍,裴行俭发现明礼大哥给自己的钱恐怕在这里活不了多久。 薛仁贵要了一碗汤饼,好在汤饼不贵,一碗不加肉的汤饼只要三钱,他吃着汤饼道:“少吃肉,我们要节约着点了。” 裴行俭捧着一碗汤饼吃着,目光打量着四下,他没想到一个刚刚修建好的郡城竟然会有这么多商贾。 这里的人口确实不多,来往的都是关中的来采买皮毛或者马匹的商贾,有人买天山的马,也有人买吐蕃的青稞酒,甚至有人在挑选胡姬。 裴行俭与这里的关中商贾说着话,问了这里的情形。 这里的货物价格很高,就算是两百钱的酱油在这里根本不愁卖,而且还囤积了很多。 不仅仅如此,商贾绝大多数都在武威郡,听他们说有一座城是不住人的,那就是敦煌郡,有大量的唐人兵马护卫。 每个月都一车车的粮食与各种用具送来河西,全部囤积在敦煌郡。 薛仁贵吃了两碗汤饼打了一个饱嗝,店家很是客气地送上了一碟羊肉,他介绍道:“这是吐蕃的羚羊,他们的羊肉味道也很好,客人尝一尝,不收客人钱。” 薛仁贵抱拳道:“多谢。” 店家还叮嘱道:“要是有不懂的规矩,可以去找武威郡城楼下将士们,他们都会帮着我们唐人的。” “多谢。” “都说西域就要打仗了,我们河西走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薛仁贵不解道:“要打仗了人应该都跑了,怎么越来越多了?” “这位兄弟有所不知。”店家悠闲地擦着一只陶碗解释道:“那些人一听要打仗了,只有在河西走廊才能安生。” 薛仁贵挠了挠头,继续往嘴里塞着羊肉。 裴行俭问道:“这肉与我们关中的羊肉有区别吗?” “吃太快了,没细尝。” 裴行俭手拿着筷子有些不知所措,羊肉都已经被薛大哥吃完了,只能放下筷子与店家继续交谈着。 吐蕃地界,松赞干布与禄东赞马策在草地里上,这里是一片河道纵横,水草茂密的所在,也是放牧的绝佳位置。 策马到了布哈河畔,这里的天气很冷,风雪像是刀子割在脸上。 禄东赞拉住缰绳,立马道:“赞普,过了布哈河就是唐人地界了。” 这片地界很美丽,松赞干布及时住马,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远处一队唐人的兵马。 自从吐谷浑被平灭之后,唐人驻守吐谷浑地界,吐蕃与吐谷浑之间以这条布哈河最东面这条支流为界,双方安好无事已有数载。 “唐人真的会与西域开战吗?” 禄东赞笑道:“不会这么快。” 松赞干布问道:“难道天可汗坐视不管吗?” 禄东赞道:“中原的皇帝出征都要师出有名。” 布哈河是个很美丽的地方,这条河一直从祁连山流经青海,每年都会有大量的鱼回流青海,每当它们回流之时,这里就会聚集大量的水鸟。 松赞干布与禄东赞策马在布哈河边,马儿走走停停吃着水草,路过一片浅水滩,就会惊起大片的水鸟。 水鸟的粪便滋养了这里的水草,让马儿可以吃到更多的青草。 这里是最好的放牧所在,哪怕是布哈河的东面,那都是吐蕃人翘首以盼的牧场。 贞观十一年初,正值一月,寒冬还未过去。 有人说,王朝是一台巨大的机器,这台机器的主人是皇帝与朝臣,他们的言行左右这台机器运转的方向。 而现在大唐要开始准备战争时,这台机器就以战争为核心运作着。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论大唐开战不开战,河西走廊都储备了粮草。 这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从调度间隙中抽出来的粮草。 只是很多人没想到,在保证关中粮食富足的同时,太子殿下竟然还能抽调出六十万石粮草。 这都是怎么攒出来的,匪夷所思。 只因太子是个勤俭持家的储君,就连朝中用度多用一贯钱,都要斤斤计较。 现在不论文武,满朝臣子都在称颂太子的节俭之风,能节俭地多出这么多粮食,实在是古来少有。 在武将看来,只要战事能够得到太子的支持,钱粮调度就不会有问题。 秋天的时候皇帝短暂主持了两个月早朝,现在朝中又恢复了休沐的状态。 现在甘露殿内,这里召开了一次小朝会,西域的使者在一个月前就到了长安城,这些天一直在争论是否出战的事。 在殿内,除了太子没有其他的皇子在场。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一旁,听着殿内的争论,闭着眼一动不动。 长孙无忌道:“臣以为应当先请陛下送去书信,命高昌王不得封锁商道,与欲谷设划清界限。” 兵部尚书侯君集大声道:“怕他作甚,陛下给末将两千兵马,末将荡平西域!” 程咬金当即不服气了,他也大声道:“末将只要一千兵马。” 魏征板着脸道:“你当年不是说不要兵马,你带着自家部曲足矣!” 程咬金抚须,他苦恼道:“自从被陛下封了国公,某家越来越忘事了,当年说过这话吗?” 魏征挥袖道:“匹夫!” 李绩道:“郑公,若末将去征讨高昌王,必定将高昌王父子活捉带来长安。” “对!”程咬金大声道:“给陛下献舞。” 听着武将们的大嗓门,李承乾感觉自己耳膜好像在震动,有时候也挺理解父皇的,手底下的猛人实在是太多了。 房玄龄站出朝班道:“不知道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李承乾依旧闭着眼蹙眉道:“孤不懂这些的,且听诸位与父皇决断就好。”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太子休沐 甘露殿内,太子说完之后,文武双方又开始争论了起来。 李承乾干脆在一旁的暖炉边坐下来,感受着片刻的清闲,拿起一旁的核桃,且先不顾眼前的争论,扭头看向一旁的太监。 老太监注意到太子的眼神,小步上前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李承乾笑道:“这核桃味道不错,是哪里进贡的?” 老太监眯眼微笑,回道:“是皇后让人采买的,说是高陵长孙氏置办的。” 原来是母后家的亲族,心中确定之后,李承乾询问道:“宫里还有多的吗?” 眼前的殿内,群臣还在争论着,从如何速战速决如何先拿高昌,再诛欲谷设。 众人很快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想要征服西域,就要先拿下高昌王,其中话语不限于让高昌王来长安献舞,或者将高昌王吊死在河西走廊。 多么蛮横狂野的朝代…… 老太监的话语声很轻,也不该打扰眼前文武的议论,小声对太子道:“殿下,宫里还有不少。” 李承乾稍稍点头没有再多言。 甘露殿的讨论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还没有结束,看来众人晚饭也要在这里用了。 见父皇与众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李承乾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走入寒冬的风雪中,宫里的宫女清扫出一条小道,小道还显得湿漉漉的。 李承乾披上自己的大氅,揣着手一路走回东宫。 走到半路上,先前的老太监脚步匆匆追了上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李承乾回头看去,道:“一大把年纪了,不要这么急匆匆的。” 老太监递上一个篮子,道:“这是皇后交代,交给太子的。” 闻言,李承乾揭开篮子布盖的一角,确认了一眼里面都是香气扑鼻,热乎乎的核桃。 老太监笑着道:“皇后还说了,殿下平时就容易上火,不要吃太多了。” 李承乾接过篮子道:“孤近来要用脑的时候太多,也不像父皇有这么多的能臣武将可以出谋划策。” “殿下说得是。” “以后这种事不用你亲自来送一趟。” “老奴也是怕耽误了事。” 李承乾提着篮子道:“有劳你了,会让人送咸鸭蛋来。” “谢殿下。” 寒冬的关中,一道旨意在风雪中送出了长安城,是天可汗喝令高昌王与欲谷设划清界限,维护西域安定,与西域诸国抵御欲谷设,并且来长安面见天可汗。 这道旨意有警告的意思,如果高昌王不来长安城,那这道旨意就是战书了。 国与国的战争是复杂的,也是需要比拼国力的。 李世民在立政殿一早睡醒,便拿着手中的卷宗看着。 长孙皇后整理着要给孩子们的新衣,道:“承乾说近来的核桃味道很不错,妾身让人给他送了一篮子。” 李世民沉默着,点了点头,目光还在卷宗上。 “这孩子看不上多么奢华的生活,倒是喜欢吃核桃。” 殿内安静良久,跟随李淳风道长打坐之后的小兕子回到立政殿,她小步走到母后身边,神色期待的道:“母后,明达想去东宫玩。” 长孙皇后拿起一旁的小布袋子,又看了看丈夫道:“母后与你一起去。” 李世民放下了手中的卷宗,道:“朕也去看看父皇。” 皇帝与皇后,还有小公主都离开甘露殿。 现在的东宫,李承乾张弓搭箭,从高到矮的弟弟妹妹也都拉着弓,五支箭矢齐齐放出。 李承乾道:“看看谁的箭矢没有在靶子上。” 小福快步跑去,看了一眼大声回道:“晋王与纪王的箭矢没在靶子上。” 李承乾满意点头道:“东宫今天的值日就交给他们了。” 李治委屈道:“这不公平!” 东阳低声道:“怎么不公平了?” 李治委屈地努着嘴,面对这个平日里就很吓人的东阳皇姐,实在是无力反驳。 本来给孩子们休息,都打算好好玩一天。 李丽质放下了手中的角弓,道:“谁让伱们想练箭的,你们的靶子最近,这已经很公平了。” 李治与李慎低着头,满是委屈地接过小福递来的扫帚与刷子。 小福笑着道:“有劳殿下。” 李慎委屈道:“小福!你手脚最麻利了,帮我!” “不行。”她摇头道:“小福还要准备今天的饭食,帮了纪王与晋王就会耽误吃饭的。” “啊……”李治哀嚎着走回东宫扫地。 李渊看着两个惨兮兮的孙子,咧嘴笑着,花白的胡子抚个不停。 “皇兄!皇姐!”小兕子快步跑来。 李丽质转身抱住跑过来的妹妹,看着她冻得红彤彤的耳朵与鼻子,再看远处正在一起走来的父皇与母后,躬身行礼。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弓,向宁儿投去眼神。 她收到眼神,便去安排人准备桌椅告知小福今天陛下与皇后也来了,饭食就要多准备了。 李渊道:“二郎,听说你要对西域用兵了?” 李世民也在崇文殿前坐下来,看着须发苍白的父皇,“是啊,高昌王还是一意孤行,朕便试试他们的斤两。” “好啊,早该如此了。”李渊稍稍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孙儿,问道:“出征的粮草可准备好了。” 不用皇兄回答,抱着小兕子的李丽质道:“皇兄早就将粮草囤积在边关了,既能将关中的粮仓清理出来,将粮食囤积在边关,不论何时出兵,将士们心里都有了底气。” 李渊叹道:“当年打仗可没有这么多的准备,将士出征在外,后方有足够的粮草,这很好。” 一家人开始商讨起了对西域战事的安排。 就连李丽质也能说上一两句话,她讲道:“现在在河西走廊囤积的粮草可以运送到吐谷浑,大军行军就能减少很大的负担。” 李世民瞧着正喝着茶水一言不发的儿子。 东阳又拿出一些卷宗来,放在了一旁的桌上,道:“这是皇兄让人收集的西域近况,是去年的。” 李世民拿起其中一卷,道:“什么时候去查探西域的?” 闻言,见两个妹妹都看向自己,李承乾剥着核桃解释道:“这些年与西域的贸易往来很频繁,当初这些商贾一边在西域行事贸易,将路线以及西域的近况都查问清楚了,父皇或许不知,这两年吐蕃的变化也很大。” 李世民看着卷宗蹙眉道:“这些商贾都是你的人?” 李承乾摇头道:“当然不是了?” “那朕怎么听说现在河西走廊聚集了这么多的商贾,是什么人一声令下,让他们在去年秋天就停下了贸易,全部迁居武威郡。” “父皇,商贾是一群很敏感的人,他们得知战争的端倪,就会做出趋利避害的行为,这不奇怪。” 长孙皇后听到父子俩又说起国事,神色不悦问道:“是在朝堂大殿上说不完这些话吗?” 东宫的钱袋子就拴在京兆府,即便那些商贾不是听从太子号令,肯定也都听从京兆府号令的。 父子俩同时安静了下来,并排坐在桌边剥着核桃。 李承乾小声道:“最近父皇还上火吗?” “喝了半个月的凉茶,好多了。”李世民嘴里嚼着核桃道:“睡得也很不错,你怎么样了?” 李承乾摇头道:“喝了半个月凉茶,不管用。” 言罢,还指了指侧脸的几颗痘痘。 李世民颔首道:“朕那里还有几根山参,你喝点参汤试试?” “好呀。” 李承乾点头。 李世民又低声道:“你少吃点核桃。” 李承乾又拿起茶碗,颔首不语。 皇帝夫妻来东宫用了饭,皇后亲自给太子殿下剃了胡子,又给太子修理发髻,修理面容。 陛下小睡了片刻,皇后给东宫孩子们都修理好了长发之后,这才离开。 贞观十一年一月中旬,一个叫做张玄弼的人带着一家几口人来到了长安城,他是早年前的益州参军,又是大儒弟子。 人到中年的张玄弼在太液池边见到了正在休沐的皇帝与太子。 以往东宫太子是不休沐的,因皇帝休沐太子就要监理国事,只是今年的许多事都安顿好之后。 发现去年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今年的事还要等着各处的奏报。 李承乾是清闲到休沐的。 接过母后煮好的参汤,李承乾尝了一口蹙眉道:“母后加了蜜水,味道更好了。” 长孙皇后道:“以往你小时候就经常喝,现在你身体也硬朗了,却也不用常喝。” “谢母后。” 长孙皇后笑道:“稚奴,余下的这些汤你都喝了吧。” “啊……”李治正埋头给父皇整理拼图,闻言忽然抬头,随即应下,将锅内的热乎乎的参汤,咕咚咕咚地饮下。 不远处,皇帝正在与张玄弼说着话。 李承乾拿着一根径直的鱼竿,手握处的鱼竿的尾端是用玉石制成了的,玉石与竹子的交界处还镶嵌着金边,看着很是华贵。 光是这玉的质地与金边足可见价值不菲了。 “母后,这是谁送的?” “你舅爷托人做的,让人送来的,知道你喜欢钓鱼,今年你也十九了,他老人家怕活不到你二十岁那年。” 李承乾忽然一笑道:“看来舅爷平时清贫,藏着的财货一定不少。” 长孙皇后有些无奈道:“你舅爷与母后说过了,等他过世之后,他积攒下来的家业也都交给母后了,母后也管不好那些家业,你舅爷说可以交给你打理。” “舅爷的家业很大吗?” 思量了片刻,母后的话语才来。 “家业不大,蜀中九百亩田。” “蜀中的田?” “嗯。”长孙皇后将一个木盒子放在膝盖上,低声道:“那九百亩是盐场,当年你爷爷让你舅爷去治理蜀中,那时候置办下来的。” “还有高履行一脉,你舅爷也都安排好了,已经让他们去了渤海祖地,等老人家过世了,就在长安行葬礼,渤海的亲族戴孝就足矣。” 李承乾听到舅爷给他自己安排的后事,忽然一笑道:“这还真是舅爷的一贯的作风。” 舅爷要将九百亩盐场送给母后,当真是一份厚重的家业。 其实舅爷一直以来对他自家的孩子不怎么疼爱,反倒是母后一系很在心。 当年母后与舅舅就是舅爷一手抚养大的,也将母后嫁给了当时还年少的父皇,那时候的父皇就与舅舅长孙无忌是布衣之交。 如果说舅爷最不放心的,那就是现在的母后了。 也是自晋阳起兵之后,舅爷一直以来支持父皇的原因。 不多时,李慎快步跑来,道:“父皇让皇兄去见见张玄弼先生。” 李承乾放下了手中的精致鱼竿,走向太液池中的水榭。 现在的太液池结着一层冰,李慎往冰面上砸了一块石头,冰面只是被砸出一些白色的划痕,也没见冰层破裂。 今天的冬季确实很冷,李承乾在冷风中吐出一口白雾。 去年的关中天气大起大落,从冬季到了现在还是这么酷寒。 走到水榭的近前,能够听到张玄弼正在向父皇天花乱坠地讲着话。 李承乾安静地坐在一旁,揣着手,闭目养神。 说话间,张玄弼的目光时不时看向一旁的太子殿下。 李世民抚须笑道:“承乾,还不见过先生?” 李承乾依旧坐着,稍稍作揖道:“见过玄弼先生。” 张玄弼笑道:“臣去过范阳,去过山东各地,在河北道见过遍地荒芜的旱地。” “嗯,今年确实不好过。” 李承乾颔首道。 “听闻太子殿下在潼关屯粮,及时将粮草送去了各地干旱已久的州县,今年虽说大旱,可却没有出现什么人命,实在是难得。” 听到有人夸儿子,李世民还是很骄傲的。 李承乾道:“老先生过誉了,孤都是让下面的人施为,再者说官府就是要庇佑境内之民,这是应该的。” “难怪,难怪。”张玄弼又是向眼前的父子磕头纳拜,他大声道:“大唐有贤君如此,臣为天下人贺。” 李世民连忙道:“先生不用行此大礼。” 张玄弼甚至抹了抹眼泪,他又道:“臣自到了关中,便见了京兆府在关中的种种举措。” 第二百一十八章 调令 “臣能够感受到,除却洛阳与关中的黔首,有些人的眼神是不同的,他们的笑也是不同的,人也就不一样了。” 张玄弼又举例道:“就像是野人与有志向的人,只满足口腹的人和不止于满足口腹的人,这是不一样的。” 张玄弼是当世大儒谷那律的弟子,父皇不见得会重视这个言行有些夸张的人。 不过他是有价值的,如果可以借由他将那位传闻的东夷大儒谷那律收入朝堂,这无疑让朝堂在士林中得到更大的话语权。 又因朝中褚遂良之极力举荐张玄弼与东夷大儒谷那律。 李承乾旁观着父皇与张玄弼谈话,望着远处的雪景沉默不语,打算这段时间什么都不去想,安静地度过这个冬天。 当关中的冰雪还没开始消融,到了二月关中又下了几场大雪,依旧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样子。 一队官兵从西面的官道而来,他们驾着快马一路从咸阳桥而来,大声喊着道:“边关急报!边关急报!” 咸阳桥上的乡民与商贩纷纷慌乱地让开路,让这队官兵而过。 李承乾闲来无事还是会在咸阳桥边上钓鱼,这一次就连李治与李慎也跟着来了。 看到送来的急报的兵马,李承乾向着薛万备点头。 他当即安排了两个侍卫,前去长安查问消息。 其实刘仁轨并不喜欢当朝太子来咸阳桥钓鱼,可这位太子近来不知怎么了,总是爱来咸阳桥边。 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为官哪里做得不对,让太子殿下不满了? 不然太子为何屡屡来咸阳桥钓鱼。 李恪知道其实刘仁轨是一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甚至想要一辈子就当个县令。 “刘县令,说不定皇兄只是闲来无事,顺路过来了。” 刘仁轨神色麻木,看着百步外,正在钓鱼的太子,道:“从去年开始来咸阳桥钓鱼十次。” 其实不仅仅是怀疑太子故意在为难自己,刘仁轨担心太子若是在咸阳桥有什么闪失,哪怕是跌入河中。 他刘仁轨这个县令死了就死了,这没什么,可咸阳县这么多县民该如何是好。 这一次不仅仅是太子来了,而且还带着晋王与纪王。 李治是不喜欢钓鱼的,他干脆在椅子上躺下来,又道:“慎弟,肉串烤好了吗?” 李慎先是尝了一口,在嘴里嚼着道:“还没好。” 这两个弟弟到现在看来还没怎么长高,李治十一岁,李慎也才十岁。 李治又道:“你别一个人都吃光了。” 李慎又往烤肉上放着椒盐,道:“弟弟不会吃完的。” 一个时辰之后,有快马朝着这里而来,来人翻身下马。 李承乾看着一动不动的鱼线,道:“鱼被惊了。” 策马而来的小卒闻言有些不知所措。 “你说吧,孤听着。” “喏。”他回禀道:“陛下召集了尉迟大将军,牛进达大将军,以及兵部尚书侯君集,房相,赵国公与张行成在兴庆殿内议事。” 李承乾沉声问道:“军报上是如何说的。” “回殿下,军报上说欲谷设在伊犁河北岸称汗之后,先后收拢了西突厥东面的诸多部落,欲谷设与高昌联合,屯兵在阿尔泰山南面的一座城,自称可汗浮图城,陛下送去旨意让高昌王前来长安朝贺,并且给予封赏,高昌王称病不来。” 听他言罢,李承乾看向薛万备,道:“薛将军觉得呢?” “回殿下,欲谷设北靠阿尔泰山屯兵,恐是与高昌共同阻击唐军。” 李承乾接过李慎递来的羊肉,这才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战略意图,北靠阿尔泰山屯兵,再看高昌的位置,也就是后来的庭州与西州。 这确实是一块要地,也是经略西域的重要枢纽。 其实欲谷设与高昌王就算是再愚蠢,再自大,也清楚西域的要害之地所在。 李承乾没了钓鱼的兴致,站起身道:“他们在西域割据阻断商路,往后还怎么好好贸易,欲谷设与高昌王真会添乱,还真是从来不缺添乱的人呀。” 薛万备沉默不语。 “回去了。” 太子殿下一句话,护卫在四周的兵马纷纷整军收拢,护送着皇子回长安。 李慎慌忙拿起一大串烤好的羊肉跟在皇兄身后,一边吃着一边走。 夜里,李承乾并不知道父皇与众将商议了什么。 父皇便封侯军集为交河道行军大总管准备讨击高昌,命张士贵在河西走廊整军两万兵马。 两路大军共击高昌。 大军开拔的这一天,关中还下着雪,长安城外建设了一个点将台,擂鼓响个不停。 从去年秋季朝中就有传言,大唐要出兵西域了。 而这件事与所有人的预料都差不多,大唐终于是出兵了。 皇帝与太子站在长安城的城墙上,父子两人迎着冷风而立。 李承乾迟疑道:“父皇真的如此信任侯君集吗?” 李世民负手而立,道:“怎么?难道你不信任他?” “倒也不是,儿臣只是觉得有一个御史能够管着侯君集会更好。” “军中号令不能通达,要是一个将领将令有所被限制,对军心不好。” 李承乾神色凝重地作揖道:“父皇用心,儿臣受教了。” 李世民轻笑一声,心说伱这个孩子有的学。 左屯卫大将军薛万均快步走来道:“陛下都准备好了。” 李世民颔首走向城楼上,李承乾一直陪在一侧,就见到了李恪。 “父皇,皇兄!”他穿着一身甲胄行礼。 正要出兵,李世民也没有搭理这个儿子,而是径直走入了这个城楼。 其实李恪的心思一直很简单,他想要跟着大军出征西域。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相对。 见到皇兄的微笑,李恪顿时明白了什么,心头大动,再次抱拳施礼。 李承乾收起笑容,而后也走入了城楼。 兄弟之间不用太多言语,眼神交汇便能够明白其中意思。 城楼内,一幅地图挂在墙上,侯军集正在讲述着这一次行军路线。 李承乾接过薛万均递来的将领名册,也见到了对方投来的笑意。 薛万均的弟弟薛万备现在就守卫在承天门,平日里就是太子出行的护卫。 这一次薛万均亦在出征将领之中。 将领名册上有交河道行军大总管,还有契苾何力,更有一直留在长安的阿史那杜尔所领的三千突厥人。 契苾何力带着铁勒族人两千兵马已奔赴河西走廊,与张士贵所部兵合一处。 张士贵除了自己部下的六千兵马,还有一万人吐谷浑人。 这就是天可汗的威势,天可汗号令之下,突厥人,铁勒人,吐谷浑人皆要听从号令。 既然西突厥的欲谷设与高昌王想要阻断参天可汗道,阻断商道,阻止西域各国向大唐进贡。 这片大地上就一定要有战败的一方。 与天可汗为敌,就是与天下麾下所有的臣服之国为敌。 李承乾听着侯君集向父皇讲述的行军意图,低声道:“拿下高昌之后就在西域建设西州如何?” 侯君集抱拳道:“殿下说的是,末将定拿下高昌,活捉高昌王来长安。” 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将士出征在外谁也不知胜负如何。 李承乾看着地图上的行军路线,忧愁道:“有劳大将军出征。” “末将定不负陛下与太子殿下所托。” “钱粮的事不用担心,你们出征之后,孤会安排人在沿途建设接应的军寨。” “谢殿下。” 意识到父皇投来的目光,李承乾又道:“父皇,不如就让恪弟走一趟吧。” 侯君集抱拳躬身没有吱声。 李世民道:“军中钱粮都是你这个太子一手在支应,朕不答应你,也算是有违军心了?” “儿臣绝无此意。” “进来!” 听到父皇浑厚又震耳的嗓音,李恪缩着脖子走来。 李世民朗声道:“封吴王李恪为交河道参军,随交河道行军总管征讨高昌!” 李恪神色激动,身子都有些哆嗦,“谢父皇!” 李世民再看向一旁的儿子,低声道:“恪儿有什么好歹,你让朕如何向杨妃交代。” 侯君集道:“末将定会护吴王殿下周全。” 李承乾带着李恪一旁,低声交谈着。 身为皇帝,更身为天可汗,李世民觉得自己的意见被儿子左右很不舒服,尤其是这小子拉着李恪走到一旁,也不知道他们兄弟又在密谋什么。 交代好话语,李承乾道:“恪弟,不管战事如何?平安回来。” 李恪朗声道:“喏!” 言罢,他随着侯君集大将军走下了城楼,一同站在点将台上。 李承乾站在城墙上看去,三万大军立于城墙,看起来也是呜呜泱泱的人马,遮天蔽日。 “父皇,孤记得薛万均也是咸阳县人吧?” 李世民颔首道:“朕都让恪儿随军出征了,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儿臣没有不满的,父皇圣明。” 大军在长安城外整军半日,便朝着西面开始行军。 风雪又一次落在长安城了,李承乾回到中书省,用自己的太子调令,命河西走廊的李震先一步将粮草送出去。 这一次的攻打高昌,钱粮调度都在太子手中。 而经验也无别的,无非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河西走廊的先头部队一定要先动起来。 直到夜里,薛万备拿着太子的调令让太子右率安排人手,将调令送去河西走廊。 如果有人问起太子为何要在边关屯粮,这个原因其实很好解释,大唐的战争首先一定是对外的。 东宫太子希望朝章政事有条不紊,这一次大军出征,如何运粮,如何布置粮草,拢共五万大军,东宫太子布置了八万大军所需的粮草。 六十万石粮食,如果一日两餐省着点,足够十万大军两月左右的用度。 现在的河西走廊的存粮,足够五万大军用到今年夏天。 之后几天关中的运粮民壮就被调动了起来,一车车的粮草在风雪中缓缓行进,有的继续运去潼关,有的后续调动到河西走廊。 战争是需要花钱的,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五万大军的开销真的不是小数目。 李承乾还在东宫加班加点与妹妹统计着后续调动的粮草。 李丽质道:“皇兄,听说吴王随军出征的那天,杨妃哭得很伤心。” 李承乾闻言,放下手中的账册,走到殿下。 河西走廊,这里的风雪更大,一队快马而来带着皇帝的旨意与太子的调令而来。 李大亮反复看着出征旨意,目光在雪夜中好似会发光。 李震道:“末将遵太子调令,开敦煌郡城门,调粮出城。” “张士贵就在吐谷浑养骆驼,你去吧。” “喏!”李震当即带着一队人策马出了武威郡,只是他出城的时候见到慕容顺以及一群商贾也出了城。 他策马上前喝问道:“你们出城做什么?” 慕容顺笑道:“自然是出城买卖。” “马上就要打仗了,你们卖什么!” “李将军有所不知,此番西域开战,正是我等商贾立功的最好机会,我们商贾有自己的行事方式,李将军就不用担忧了。” 李震骑在马背上,忍受着迎面而来的风雪道:“你们出了这河西走廊,你们死活某家就管不了了。” 慕容顺身边跟着很多西域商贾,他行礼道:“这些天有劳李将军照拂,我等还要前往高昌,不敢耽误将军的军机。” 李震多看了这些牵着骆驼的商贾,快马前往了敦煌郡。 敦煌郡前,薛仁贵与裴行俭苦哈哈地站在城前,忍受着风雪的折磨,俩人好不容易混进了这支护粮队。 “要打仗了!要打仗了!”一个士卒踉跄踩着积雪而来,他大声道:“长安送来调令了,三万大军正在往这里来,河西走廊两万兵马与侯君集大将军共击高昌。” 裴行俭蹲坐在城墙角落,思量着道:“先取高昌再拿欲谷设吗?” 这些天他没少打听军报,河西走廊是个商贾兴盛的地方,消息来往也最多,因此他对西域的形势也是知晓一些的。 试图理解这一次的攻打高昌的意图,再一想这个战略很简单,简单的连裴行俭也能看懂,却是最有效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唐军来了 还没等裴行俭多想,雪夜中就有一队兵马到了近前,这队兵马有不少人举着火把。 裴行俭与薛仁贵是护粮队的士卒,勉强算是士卒,真要追究应该只能算是民壮,这两个身份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民壮上了战场就是士卒。 在河西走廊挨冻久了,裴行俭就会想念在渭南县当县令的时候。 李震策马到了近前,六个队正上前行礼道:“见过李都尉!” 打量着四下,李震拿出令牌朗声道:“太子调令,打开敦煌郡的城门,前后五队,每队运送三百石粮食,送去吐谷浑地界,由张将军统领。” 六个队正站在风雪中朗声道:“喏!” 吩咐完之后,李震留下一队督军便又离开了。 围坐在城边的士卒纷纷站起身,开始忙碌起来。 裴行俭坐在火边,神色凝重道:“这就要动粮草了?” 薛仁贵催促道:“军中自有安排,赶紧搬粮食免得又被罚了。” 敦煌城中,一车车的粮食被拉了出来,在雪夜中的一个个火把照耀下,形成一条条漫长的队伍,朝着吐谷浑方向进发。 众人都是步行的,裴行俭抱着一把马槊,跟在薛大哥的背后。 也不知裴行俭在想什么,薛仁贵也没多问,一直走到了天亮,队伍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从天亮到黄昏时分,终于可以休整了。 裴行俭疲惫不堪地与薛仁贵靠在一起,麻木地喝着水,吃着自己带着的胡饼。 来往传令的骑兵很多,之前在河西走廊没见过来往这么频繁的骑兵。 有人坐在粮车边嘀咕道:“看来是真的要打仗了。” 薛仁贵正在与一个河西人攀谈着,两人似乎很聊得来。 裴行俭问向身边的一个兄弟,道:“这位袍泽是哪里人?” “你给我一块胡饼,就告诉你。” “你不是有胡饼吗?” 那人低声道:“伱的胡饼里有肉。” 眨眼看着眼前这个面容黑乎乎的汉子,裴行俭还是将手中的饼掰开一半递给他。 如此对方才笑呵呵开口道:“你能识字学文章?” 裴行俭颔首。 “听你说话好听,说话好听的都是这样的。”这个精瘦的汉子笑道:“在下王文度,太原人士。” 裴行俭了然点头。 “你一个太原人士,来这里做什么?” 王文度嚼着饼,道:“闲的呗。” 四周的运粮兵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正说着话,还有队正大声道:“吃了就早点睡,睡两个时辰接着赶路!” 距离吐谷浑地界还有一两天的脚程,已有不少人纷纷睡下,一时间队伍中各种各样音调的鼾声大作。 王文度笑嘻嘻道:“你看,你能读书写文章,没必要跟我们这些粗鄙汉抢功,就不要冲阵了,留在后头就好。” “慢着!”裴行俭猛然一惊拉住这个人问道:“我们要冲阵?” 王文度眨眼道:“你不知道?” 裴行俭摇头:“我们不是护送粮食吗?” “你再给某家一块牛肉干,某家就告诉你。” 裴行俭拿出一块肉干递给他,道:“说。” 王文度笑呵呵把肉干塞进怀中,指着正在火堆边拿着一卷书的年轻人,那个人看起来也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 “往后盯着点这个人,此人身份不简单,他叫刘仁愿,我们队中的队正,哪怕是参军都要对他客客气气的,是他告诉某家的,这一次我们运粮队到了西域,就要提刀杀敌。” 说着话,他笑呵呵拍了拍裴行俭的后背,阴恻恻笑道:“某家还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简单,是吧?裴县令?” 裴行俭抬起一脚踹开了这个王文度,炸毛般地瞪着这人。 对方得到了牛肉干之后,笑呵呵走远了。 裴行俭靠着粮车闭上眼想要入眠,再一想他更觉得不对了,这人就不像寻常的军中人。 恐怕他嘴里没一句真话。 想明白这些,裴行俭拳头愈加痒了,越来越想揍这人。 休息了两个时辰,运粮队就要早早动身,天依旧是黑漆漆的,风雪短暂地停了,只不过依旧很累。 当粮车陷入积雪中,还要人用力推出来。 好在薛仁贵的力气很大,不然裴行俭觉得还要受不少苦。 赶了两天的路,一路上星夜兼程,总算是到了张将军所在的吐谷浑地界。 这里还是有不少吐谷浑人的,只不过这里也有很多唐军。 等裴行俭与薛仁贵在这里歇脚的时候,河西走廊方向不断有兵马朝着这里而来,后续还有粮草正在不断送来。 坐在粮车边裴行俭拿出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一边道:“如此看来是要分成两路兵马,后方的侯君集大将军是要去攻打高昌城的,我们是去阻击在阿尔泰山南面的欲谷设诸部。” 薛仁贵迟疑道:“军中的老卒说,西域城的城墙并不高,土墙很容易翻越。” 裴行俭盘腿而坐,神色凝重地道:“高昌王手中的兵马可能是土鸡瓦狗,欲谷设手中的西突厥骑兵才是最棘手的。” “好!”薛仁贵重重点头道:“就应该如此。” 不远处有几个老卒看着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老卒眼中这些年轻人,这些年轻人第一次上战场,他们还未开始杀敌,最痛苦的时候就要来了。 唐军这里要休整五天,等待兵马到齐,就要开拔。 这些天裴行俭要跟着军中的人学习骑马,射箭,还要会用陌刀。 在河东长大的裴行俭与薛仁贵对骑射本就擅长,只是用大陌刀有些不适应。 今天依旧在跟着练挥砍,就见到一队人正在朝着营地而来,来人还不少足足有三五千人。 薛仁贵望着而来的兵马,道:“是突厥人。” 裴行俭疑惑道:“突厥人?” 俩人正瞧着,却见一直在队伍里默默无闻的刘仁愿这个时候离开了操练队伍,而是快步走向了那些突厥人。 听着刘仁愿与突厥人交谈的语言,薛仁贵惊疑道:“他竟然会说突厥语。” 等操练结束之后,裴行俭在军中打探了起来,因他的胡饼是有肉馅,此行在军中的人缘特别好。 薛仁贵大口吃着饼,大口喝着水。 “薛大哥,打听清楚了,那队突厥骑兵是契苾合力带的。” 这就能理解了,当年征讨吐谷浑,契苾合力亦在征伐队伍中,现在这位突厥铁勒人带着部族又为天可汗卖命了。 裴行俭是很佩服天可汗的,这天下有太多人愿意为天可汗卖命。 大军又休整了两天,这天张士贵大将军与一个西域使者交谈了一番后,大军便又开始行进了,这一次是要进入西域地界,接下来的路会难走很多。 马队走在前方,骆驼成队带着粮草与水跟在后方。 行军路上,裴行俭与薛仁贵因在操练时骑射本领很不错,在小队中被称为河东出来的好汉。 张士贵带着两万兵马离开时,侯君集的大军也到了先前在吐谷浑的驻扎地,他们会落后三天的行程,三万大军要休整之后,再次行军。 这无疑是裴行俭自河东出来之后最痛苦的一段时日,长途跋涉不说,还要一路上扎营,这是军中最痛苦的过程。 到了夜里冻得人直打哆嗦,到了白天也会被嗮得口干舌燥。 薛仁贵的茂密胡子又长出来了,遮住了下巴与嘴。 裴行俭也没好到哪儿去,脸上沟壑纵横,契苾合力的兵马进入西域地界之后,也不知道去哪儿,不见了踪影。 听说是张士贵将军另有安排。 大军行进了十天,终于能够在一片胡杨林中休整片刻,这里还有水源,还有草地。 战马也能够得以休息,一条河流从西流淌而来。 距离水源越近的地方就有西域人的部族,这个时候还有西域兵出没,也就是说这里距离高昌已不远了。 不过眼下这支兵马并不能停下脚步,因路途并没有这么近,而是绕道去高昌的后方,也就是阻断欲谷设与高昌王之间的驰援要道。 焉耆使者正在与张大将军解释着这一次行军的路线,他也是这一次大军的向导。 此刻的高昌王城内,慕容顺带着一大队的商贾运送着酒水与布绢进入这座王城中。 慕容顺带着最和善的笑容走入了高昌王的王宫。 高昌王的王宫表面看起来并不会华贵,黄土夯成的土墙也并不牢固,只是走过这简陋的土墙。 慕容顺便见到了奢华的王宫内部,这里有戴着金银首饰的胡姬与池塘。 甚至这里还弥漫着酒香。 慕容顺笑着走向高昌王麹文泰,他高声道:“尊敬的高昌王,我又来了。” 麹文泰笑呵呵道:“听说唐军来了?” 慕容顺道:“王是害怕了吗?” “呵呵呵……”麹文泰笑道:“唐军到哪儿了?” 慕容顺朗声道:“唐军哪有这么快来高昌,一路上的西域风沙就足够他们吃的,恐怕还未过伊州。” 见麹文泰还有些忧虑,慕容顺拿出一个酒囊道:“这是关中上好的新丰酒。” 将酒水递上之后,慕容顺又道:“我是西域最讲信誉的人,当我从河西走廊出来时候,唐军还守在城下,未曾动过。” 麹文泰人到中年,他抚着大胡子神色狐疑。 又有派出去的西域兵回来禀报道:“没有看见唐军!” “哈哈哈!”这一刻麹文泰的心彻底地放下来了,他招手叫来了胡姬,让招待这位西域最有信誉的商贾。 随着慕容顺的商队到达,这座高昌王城像是在庆祝。 高昌王麹文泰是个自大的人,长久盘踞高昌以来他早就自大惯了。 而他的儿子,高昌王子麹智盛这些天反倒是充满了忧虑,他几次劝说不要在这个时候放松警惕。 却见麹文泰早就沉浸在酒色中。 麹智盛再去看这个西域商贾慕容顺,又觉得这个商人的笑容十分有问题。 半月之后,高昌王麹文泰从宿醉中醒来,他被慌乱的西域兵摇醒,怒道:“天还没亮。” “唐……唐军……” “唐军还没过伊州,你叫唤什么?” “唐军来了!唐军来了!” 麹文泰还有些迷茫地看着四周。 “唐军来了!” 越来越多的西域兵在高喊,麹文泰这才惊坐起,他顾不上此刻衣衫不整,走出王宫看到了慌乱的西域兵正在跑动。 而后麹文泰有些不敢相信地走上城头,他见到茫茫一片唐军已在城外,脚软得差点没站稳,扶着城墙缓缓支起身子。 唐军像是神兵天降一般地出现在眼前,他扇了自己一巴掌,甚至怀疑在做梦,一定是没睡醒。 可远处的唐军旌旗飘扬,一看也不像是在做梦。 “慕容顺!慕容顺!”麹文泰大喊道。 麹智盛低声道:“他昨晚就走了。” “这……”麹文泰慌乱之后又稳定了情绪,他道:“给欲谷设送信,快让他来驰援。” 高昌的西面,裴行俭与薛仁贵策马与一队人正在这条要道上奔驰。 这一次回鹘人也加入了战斗,裴行俭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鹘人也会来。 现在这支兵马的人手很复杂,不仅有吐谷浑人,突厥人,焉耆所部的西域人,更有回鹘人。 “来了!”薛仁贵大喝道。 远处出现了一支西突厥人的骑兵,对方卷起的尘土来看兵马数量不少。 薛仁贵手执一张长弓,裴行俭正了正自己的头盔,拿起马槊,严阵以待。 张士贵大声道:“准备迎敌!” 当走出吐谷浑的那天,裴行俭就听军中的人说过高昌王手中的西域兵肯定是土鸡瓦狗,可面对欲谷设的骑兵,那绝对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杀!” 张士贵大吼一声,裴行俭与薛仁贵跟随着骑兵队伍冲向了正迎面而来的西突厥骑兵,双方兵马冲撞在一起。 回鹘人骑术了得,他们站在马背上,手执弯刀便扑上了同样马背上的敌人。 战场厮杀的一瞬间,便血溅而起。 这是裴行俭第一次打仗,当敌人的刀砍来,这一刻他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自出生之后,他对父亲与兄长的记忆都很单薄。 第二百二十章 太子想要的是将来 家父与兄长都是河东的英雄好汉,也都是能征善战的将领,可惜英年早逝,战死在沙场。 因此是家中留下的独子的裴行俭在河东过得还不错。 虽说从小到大见多了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可他依旧受到了河东最好的老师指点。 刹那间又闪过了老仆临终前的那张笑脸,裴行俭在这一刻握紧手中的马槊,大吼一声,刺入眼前的敌人的身体内。 对方被径直地从马背上捅了下来,这一刻他终于学会杀敌了。 王文度早就弃了战马,他挥着手中的大陌刀砍翻了一匹战马。 等敌人摔下马,裴行俭便用马槊捅入了敌人的咽喉,反而又拔出马槊冲向下一个敌人。 王文度在地上扑腾而起,他看着勇武的裴行俭大声道:“裴县令,好威风。” 终于在后方传来了更震耳的喊杀声,裴行俭没顾上身后,见到了远处还有更多的西突厥骑兵朝着这里而来。 张士贵领着自己关中兵马掠过裴行俭,朝着敌军而去。 混乱中,薛仁贵策马在前,拉开手中的弓,箭矢一出,最前方的突厥人还未与唐军正面交锋,便倒下了。 但只是倒下一人,这并不能拦住对方的冲锋。 张士贵带着大军与敌军正面交锋,而就在这一刻侧面又传来了战马的马蹄声。 那是从吐谷浑出来之后,便不知踪影的契苾合力的铁勒骑兵,突兀出现了。 当他的铁勒骑兵杀入西突厥的侧翼,对方的冲锋便陷入了慌乱。 契苾合力领着铁勒骑发出了致命一击,这一穿插,让西突厥人溃不成军。 裴行俭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手中的马槊早就不知去哪儿了,拿着一把横刀,浑身是热乎乎的血水。 清晨天刚亮的时候西突厥的骑兵出现,到了现在日头已然高照。 当契苾合力一出现,对方便已注定溃败。 先前心中对这支兵马的狐疑,此刻荡然一空。 张士贵将军安排的奇兵,就连自己人都不知道这支铁勒骑兵去了何处。 关键时候杀出,时机恰到好处。 后续再也没有西突厥骑兵冲来,余下溃逃地也不少。 眼看成功阻击了这一次欲谷设所部要驰援高昌的兵马,张士贵勒马大声发号下令。 分出两队斥候,查探附近十里内的西突厥骑兵。 薛仁贵拿下了头盔,他疲惫坐下来,清洗着自己右肩的伤口。 裴行俭上前道:“薛大哥!” “无妨,一点皮外伤。” 等回头看去,见到王文度这个人正在张士贵身边低声说着话。 裴行俭道:“这个人还认识张士贵将军?” 薛仁贵褪下了打着血污的皮甲,他背靠着一具战马的尸体,闭上眼等待着体力恢复。 砍人是一件费力气的事,即便是己方两万人对敌五千人。 西域重新进入了黑夜,这片战场上很安静,裴行俭耐心地收集着尸体上的箭矢与一些还能用的皮甲,还有一些刀。 契苾合力的队伍又离开了,他们似乎是单独得到了军令。 裴行俭从一具尸体上拿出箭矢,迎面见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以及明亮月光下,漆黑的脸。 再一看,裴行俭连忙行礼道:“大将军。” 张士贵道:“裴行俭?” “正是。” “杀敌很勇猛,老夫记住你了!” “喏。”裴行俭板正回应。 “薛仁贵是你同乡?” “正是。” 言罢,张士贵笑呵呵走向了薛仁贵。 这一刻裴行俭愣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大将军和自己说话是为了与薛大哥攀谈。 说来也是,薛大哥比自己更勇武。 见箭矢放入了箭筒中,裴行俭重新坐到了王文度边上,道:“有水吗?” 之前觉得王文度就是一个贱人,现在觉得这人亦是一条汉子。 接过对方递来的水,裴行俭灌了一口道:“咸的?” 王文度笑道:“裴老弟,某家带了一些盐出来,多喝点,这个时候喝点咸的更好。” 裴行俭错愕一笑。 等薛大哥回来才知道,张士贵将军要将他收入麾下,并且说起了契苾合力的下落,那支铁勒骑兵去袭扰后方的欲谷设所部。 薛仁贵又道:“等后方的高昌王城拿下之后,我们就要去攻打北面的欲谷设,他在北面建设了可汗浮图城,自称北庭。” 后方的高昌王城外,天刚亮的时候,唐军开始了攻城,李恪看着并不是多么高大的高昌王城的城墙,道:“恪亦可攻城!” 侯君集道:“不急,北面传来了捷报了,张士贵已拦下了驰援的欲谷设骑兵。” 看着现在阿史那杜尔带着人攻向城墙,李恪看向一旁一个个高台上站着人,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王城中的举动,并且箭矢不断落入王城中。 李恪几番忍耐着就要杀上城墙的冲动。 现在的高昌就是一座得不到驰援的孤城,更不要说高昌王在西域已人心尽失。 侯君集见到越来越多的人爬上了城头,这才缓缓点头。 李恪咧嘴一笑,策马朝着城墙而去,顺着梯子爬上城头,看到了许多唐军正在厮杀,这一刻他拔出了腰间的横刀,冲入人群中,开始杀戮。 一直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高昌王子麹智盛打开了城门,他跪在唐军面前投降。 侯君集策马带着大军走入了高昌王城,王城内静悄悄,马蹄声在城中好像很刺耳,一直走到了高昌的王宫,唐军见到了早已自缢的高昌王麹文泰。 随后侯君集下令,命吴王李恪,薛万均,阿史那杜尔各带三千人兵马前往可汗浮图城,拿下欲谷设。 三天后,当吴王李恪带着薛万均与阿史那杜尔与张士贵将军兵合一处,拿下了可汗浮图城。 这里的守备异常的薄弱,原来欲谷设得知他的骑兵前去驰援高昌被阻击时,就已西逃了。 薛仁贵扫兴地道:“浮图城不过如此。” 短短十日间,唐军不仅拿下了高昌王城,也拿下了浮图城。 浮屠城内,张士贵又收到了急报,他看了之后,再看眼前的众将,低声道:“吴王殿下先将捷报送回去,我等驻扎此地,等候陛下旨意,这些天不要轻举妄动,欲谷设西逃了,暂不去追击。” 茫茫大的西域,要找欲谷设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捷报送入长安的时候,关中已入夏,几只鸟雀停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关中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令人身心愉悦。 李承乾与父皇正在咸阳桥边上钓鱼。 刘仁轨恭敬地站在一旁,现在不仅仅太子来咸阳桥钓鱼了,就连当今陛下也来了。 虽说陛下是穿着常服,也没有兴师动众,但刘仁轨还是劝谏了。 陛下不听,太子不走,他就一直站在这里,等着陛下与太子离开。 像是心有所感,今天陛下出来钓鱼,好似提前知道吴王今天就会将捷报送来。 李恪骑着战马过咸阳桥时,就见到了正在钓鱼的父皇与皇兄。 “父皇!皇兄!” 李承乾道:“小声点,鱼又要被惊了。” 李恪单膝跪地,双手奉上军报道:“父皇,高昌王城与浮图城拿下了。” 李世民拿过军报仔细看着,军报一共有两份,一份是侯君集的,还有一份是张士贵的。 看李恪又瘦了几分,人也更黑了,李承乾道:“恪弟先回去吧。” 李世民缓缓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恪这就去回去看望母妃。” 等人离开,李世民面带笑容道:“你不看看吗?” 李承乾手拿着鱼竿,又道:“所以儿臣的决定,父皇考虑好了没有?” 李世民道:“建设安西都护府,建设西州,庭州?” “这不好吗?” “朕会考虑的。” 西域大胜当然是一个好消息,这一仗打得很顺利。 期间查阅时常送来的运粮奏报,李承乾一次次总结着经验,本来以为大军只有五万,后来焉耆与回鹘加入之后,各部人手加起来足足有近七万人。 要不是这一战速战速决,一旦战线拉长,指不定又要耗费多少人力与粮草。 李承乾长出一口气,低声道:“之前吐蕃迁都逻些,吞并羊同,苏毗,现在吐蕃东进拿下了羌人八部,将所有牲畜掠夺,此战吐蕃坐拥兵马二十万,不可小觑。” 大唐的强敌依旧在,李承乾依旧将禄东赞当作一个很强大的对手。 现在的大唐正在强大,正在扩张,吐蕃也一样在扩张,将地图上的小国小部一个个吞并,眼看吐蕃的疆域就要逼近松州了。 高昌的捷报确实给朝中提了一口气,李世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但这儿子对吐蕃一直抱有忧虑。 “罢了。”李承乾收起鱼竿道:“父皇也闲不住心钓鱼,儿臣就先回去了。” 李承乾拿着自己的鱼竿,坐上了回长安的车驾上。 良久,李世民翻看军报也离开了咸阳桥。 留下刘仁轨一人站在原地,躬身行礼。 回到东宫,李承乾吃着宁儿端来的凉面。 东阳背着背包与李丽质一同走来,她低声道:“皇兄,听说高昌一战赢了。” “嗯,原来伱们都知道了。” “是呀。”李丽质道:“回来的府兵到处都在说,现在满长安的人都知道了,此战大胜。” 两个妹妹也接过凉面,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李承乾三两口将面条吃完,打算小睡片刻。 夜里,是陛下与群臣武将们在兴庆殿内庆功,大唐旗开得胜了,拿下了西域。 此战之后大唐对西域的控制力再一次提高。 相比于热闹非凡的兴庆殿,李承乾站在东宫寝殿,看着眼前的地图。 李丽质与宁儿也看着地图,在地图上原本的高昌换成了西州,将可汗浮图城换作了庭州。 在高昌边上在标注上,安西都护府五个字。 建设都护府是先前的预想,如今这个预想可以实现了。 “皇兄,现在可以控制西域东南的商道了。” “当然,往后就可以收取更多的税了。” 皇兄的目光向来是长远的,因关中的规划往往就是三年起步,往后数年的规划一步步进行。 因此当一件件事都有了成效之后,东宫太子的调令也越来越有号召力。 此战大胜,不能不提东宫太子提前准备的粮草。 要不是皇兄在河西走廊囤积了六十万粮草,这一战指不定还要准备多久。 东阳低声道:“听说此战几乎要将皇兄准备在河西走廊的粮草耗尽了。” 李丽质在皇兄寝殿前的台阶上坐下来,低声道:“还好吧,皇兄又往河西走廊调去了五万石粮草,今年夏收之后,粮草就不用担忧了。” 东阳收起裙摆,在台阶上坐下来,道:“也不知道这一次高昌拿下之后,皇兄要怎么样收回本钱。” 李丽质道:“这一次战争投入的本钱实在是太多了,要收回本钱需要两三年吧。” “高昌不有很多金子吗?” “金子是金子,虽说是银钱,但这只不过是回本的一部分,在皇兄眼里那些金子算得了什么,金子不过是一时的,掌握了商道,掌握了贸易,才算是真正掌握了财富,那将会是源源不断的钱。” 东阳忽然一笑,道:“妹妹想起了皇兄说过的话。” 李丽质一手撑着下巴,仰头看着星空道:“是想说在生产关系上,金钱多少从来不能用来称量生产力,这是一个偷换概念的论述。” “不是。”东阳摇头道:“是皇兄以前说过,钱粮不拿出去花,难道留着用来屯灰吗?” 李丽质点头道:“正是如此,钱不过是皇兄用来建设的。” “可皇兄想要建设安西都护府,建设庭州,一定不容易。” “嗯,不只是如此,皇兄想要的是将来,是能够掌握整个西域东南地界的将来。”李丽质低下眼神,低声道:“而且这件事也要看父皇的主见如何。” 东宫夜晚很宁静,小福提着灯笼等在东宫门外,太子殿下,长乐公主,东阳公主没有去宴席,东宫的晋王殿下与纪王殿下去宴席了。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小福又等了半个时辰,将灯笼交给一旁的宫女,吩咐道:“你们在等着,我要去给准备宵夜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给太子的封赐 等李慎与李治回来之后,已经是深夜,接近子时了。 深夜时分,两个孩子快步走入东宫,趁着皇兄与姐姐还没发现,就赶紧回自己的寝殿。 两人瞻前顾后走向后院,发现这里静悄悄的。 “说不定皇兄与皇姐都睡下了。” 李治垫手垫脚走入自己的寝殿,点亮油灯之后,却见自己的寝殿内坐着一个人。 李丽质正坐在桌边,一双含煞的目光看着自己。 “姐……” 李治支支吾吾,又干笑着。 李承乾正要入睡,在东宫的后院就听到一声声熟悉的惨叫。 睡意正浓,也没去管他们, 翌日早晨,用早饭的时候,李治与李慎神色萎靡,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 李丽质端着饭碗道:“皇兄,今天妹妹还要给她们上课。” 倒是几个妹妹都神采奕奕的,李承乾喝下一口豆浆道:“嗯,孤知道了。” 李丽质是长姐,她将刚刚洗过还带着一些湿漉漉的长发,往后一扬,便端起了豆浆喝着,道:“小福啊。” 听到公主殿下的话语,小福连忙走上前。 “磨豆浆太辛苦了,往后这种事就交给爷爷那边的太监去做。” 小福连忙应声道:“喏。” “还有。”李丽质继续道:“往后他们要是回来晚了,东宫的宫门关上就好。” “喏。” 李治与李慎低着头喝着豆浆吃着饼一言不发。 教弟弟这方面,李丽质向来是严厉的,能打能骂绝对不会留手。 其实这个家还是挺好的,李承乾用完了早饭便去了早朝。 走出东宫的时候,李承乾打了一个饱嗝,就快走到太极殿便遇到了李泰,今天群臣中有不少人神色是萎靡的。 包括李泰,李恪,还有舅舅与一众武将。 看来昨夜的宴席很热闹。 “皇兄,昨夜怎没来宴席?”李泰询问道。 “皇兄自然是有需要照料的事,兵马出征全靠皇兄的充足粮草。” 李恪言语了一句。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道:“倒也不是不想去,有不少规划要做。” 李泰了然点头,道:“那皇兄也要多注意休息,听好昨晚子时还点着灯火。” “嗯,喝了一段时日的参汤之后确实好多了,青雀最近有坚持减肥吗?” 李泰苦笑一番,道:“晨跑坚持了一段时日,今日忙着搜集各地的河道状况,又耽误了。” 李恪沉默不言。 李承乾道:“你也不容易。” 李泰作揖道:“能应付。” 这个家还是没什么变化,兄弟几个各自有各自需要做的事情。 李恪听着这些话语,又沉默不言了,原来都很忙,也不容易。 今天父皇迟迟来到太极殿,手执笏板的群臣行礼之后,早朝就开始了。 各部汇报结束之后,这一次早朝所议论的还是这一次的高昌一战,麹智盛正在被押送来长安的路上。 高昌王麹文泰自缢了,人都死了总不能让一个死人来长安献舞。 早朝上争论着该如何安排高昌王的儿子麹智盛,并且往后如何治理西域。 牛进达道:“陛下,末将愿再去西域,征讨欲谷设!” 程咬金道:“老牛说得是,末将也愿前往,这功劳不能都让侯君集一个人拿了。” 说话间,想要反对的文臣一列,他们没有开口而是将目光全部投向了当今的太子殿下。 李世民也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看他闭着眼,对众人的目光视而不见。 “咳咳咳……”殿内传来了咳嗽声。 这咳嗽声来自赵国公长孙无忌。 李承乾缓缓睁开眼,面向父皇道:“想来父皇心里早有定论。” 大殿内短暂地安静了片刻,李世民望着满朝的文武大臣,还没出言。 魏征站出朝班道:“敢问太子殿下,此番河西走廊还有粮秣几何?” “满打满算六万石,后续关中的粮草再运出去,能有十万石。”李承乾又解释道:“此战粮草准备是充足的,可大军在外原本只是预估了五万兵马用六十万石粮草,能够用到今年夏天,可后来各地聚拢的兵马何止六万人。” 魏征朗声道:“陛下,若在西进恐行军各路将领疲惫不堪,粮草不济,恐徒增负担,当效仿太子在河西走廊治理之策,往后不仅仅要在河西走廊屯粮,更要在高昌囤粮,粮秣足够才能再论西进之策。” 见儿子没有继续发表看法,李世民让文武两边继续商讨。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满朝文武都会下意识地觉得,太子殿下手里有钱有粮,只要得到太子的支持的事,就一定能够施行下去。 这一次早朝到了午时才结束,总的来说眼下具体的方略就是将西域的东南商道给清理一遍。 具体的落实方案以清剿为主,焉耆使者牵头,安排还在西域的大军将商道犁一遍,将沿途的马贼清理干净。 这么做有好处,能够得到西域人心的同时,还能够稳定商道。 从昨日送来的军报来看,其实不用朝中做什么,唐军打下了高昌之后,很多马贼都西逃了。 他们或者前往更西面,继续以劫掠为生,或者是投效西逃的欲谷设。 大唐对西域的战事远没有收场,现在只是堪堪夺下了高昌以及东南一片的疆域。 天山沿线的草场,伊犁河上下游依旧还没握在大唐手里。 夺下了高昌就有了继续西进的跳板,这都是以后的打算了,大唐西进不会只有这一仗的。 李承乾在东宫简单用了一顿午饭,李丽质去给她的两个弟子上课了,东阳还要跟着孙神医去看望病人。 其余的弟弟妹妹都去看望母后了。 东宫难得安静,用罢饭食后,皇帝就送来的旨意,太监朗声道:“陛下有旨,太子主持钱粮调度以来,朝中众臣皆称贤明,望太子往后谦逊勉励依旧,赐入尚书省之权,封陕东道大总管,领洛阳,潼关,关中各县农事建设,加赐玉璧一双,金车一驾。” 这位常伴在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念诵完旨意,道:“太子殿下,领旨吧。” 李承乾双手接过旨意,道:“谢父皇。” 老太监咧嘴笑道:“恭贺殿下了,老奴就先告退了。” 见孙儿收好了旨意,李渊努着嘴道:“你父皇当年是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 李承乾蹙眉道:“依照爷爷这么说,父皇是小气了?” 李渊忽然一笑道:“去看看吧,尚书省很久没有打理了。” 从当年父皇还在打天下时候,官职尚书令,天策上将,只不过厘清了朝中官职与要务之后,尚书令这个位置就空置多年了。 李承乾走入皇城中,犹豫了一番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走到尚书省门前,老旧的门前满是风霜的痕迹。 在这里路过的官吏都很少,李承乾发现门依旧上着锁。 忽有一个穿着蓝色官袍的官吏路过,见是熟人,李承乾唤道:“杜侍郎!” 那人停下脚步,回过身是满面的笑容道:“太子殿下。” “你有这里的钥匙吗?” “下官怎么会有,殿下说笑了。” 说完杜正伦便加快了脚步离开。 李承乾一路跟在他身后。 杜正伦又只好停下脚步,道:“这里的钥匙只有陛下才有,太子殿下不要为难下官了。” “没有为难伱,只是问一句而已。” 杜正伦疑惑道:“难道说陛下给了旨意之后,难道没有殿下钥匙吗?” 李承乾上前两步,狐疑道:“父皇刚下达的旨意,你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杜侍郎这人脉真是厉害。” 杜正伦欲言又止,他左顾右看道:“下官还有要事,先告退了。” “杜侍郎,有空来东宫一起用饭呀。” 正快步走着的杜正伦脚步明显一滞,而后用更快的脚步离开了。 回到中书省门前,李承乾就遇到了等在这里的许敬宗与李道宗,颜勤礼。 “恭贺殿下。” 李承乾揣着手道:“旨意都听说了?” 李道宗道:“旨意刚送到中书省,老夫也才知道。” 往中书省内看了看,忙碌的官吏依旧不少,老师与舅舅,还有郑公三人都不在。 下朝之后便跟着父皇离开了,看来这道旨意就是他们商议下来的。 领着三人走入中书省,这里的官吏纷纷行礼。 见太子桌前的卷宗与奏疏有些凌乱,许敬宗收起他的袖子,双手迅速且麻利殿下地整理好,而后恭敬却迅速地站在一旁。 李承乾坐下来道:“最近洛阳那边的消息有送到吗?” 许敬宗道:“回太子殿下,潼关的仓库都修建好了,货物集散已开始运作,这两月就会有成效。” 李承乾颔首。 颜勤礼道:“洛阳那边的建设还是有马御史在主持,有三座最大的作坊还在兴建肥皂作坊,酱油作坊,造纸作坊,其余还有十三个作坊正在兴建,调动人力有三千人。” “杜荷打算如何卖纸?” 颜勤礼回道:“说是一尺纸三十钱。” 李承乾吩咐道:“一尺新纸二十五钱,回收再造的纸十钱。” 听到这个价格颜勤礼先有犹豫,回道“臣回去之后就告知杜荷公子。” 李道宗递上一份奏章,道:“殿下,这是河西走廊的市税。” 李承乾翻看着奏章,从去年冬天到如今河西走廊上缴的市税以及各类商铺的出售,各类市税加起来有三万贯。 这个规模与预想的还是少了。 看到太子殿下的神色不悦,许敬宗道:“殿下,现在西域与突厥人都不用文书来互市了,他们带着牲畜与皮毛都去河西走廊交易,有人问是不是可以将互市的关口放在高昌。” 李承乾看着账册,低声道:“现在杜荷手中的银钱应该不多了吧,他在洛阳投入了这么大的本钱。” 许敬宗回道:“确实如此。” “杜荷宿舍建设好了吗?” “完工了大半部分,现在住着三百户人。” “商贾都是急于扩张的,可我们朝中行事不能如此。”李承乾看着眼前三人,接着道:“根底不够厚实,产业规模不够大,做事要循序渐进,高昌的事先搁在一边,将潼关与洛阳的建设任务打扎实了,并且等产业规模扩大之后,至于高昌,最近三年就不要去想了。” “喏。” 三人齐齐行礼。 许敬宗与颜勤礼先离开了,李道宗还站在原地。 李承乾道:“皇叔,近来京兆府的人心有些浮躁了。” 李道宗叹道:“他们作出功绩,就急于要更大的功绩。” “但也不能急功尽利,否则就会吃教训,平日里皇叔多压着点这些人的心思。” “老夫明白了。” 李承乾微笑道:“有劳皇叔。” “殿下不用与老夫说这些,老夫明白要怎么做。” “今年京兆府以长安为中心,在泾阳,渭北,渭南三地开设三处崇文馆,人手直接安排在各县,每个崇文馆能够容纳三十人左右,之后再往潼关与洛阳建设崇文馆。” 李道宗心中盘算着,往后就有六处崇文馆,“老夫这就去安排。” 李承乾颔首,开始翻阅奏疏。 这些奏疏也没有特别的,多是今年准备夏收的呈报。 临近黄昏时分,这位太子便清闲了许多,可以到处走走,再次走到尚书省门前,这里的门已经开了。 李承乾看了眼站在门前的太监,心中了然。 迈步走入尚书省内,入眼的是一片陈旧,官邸内的门已被打开。 李承乾走入其中,看到了一些陈旧的摆设,脚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留下脚印。 顺着脚印看着,就见到了站在这里的父皇。 看着父皇的负手而立的背影,李承乾作揖道:“父皇。” 李世民回过神看着儿子道:“你不用为难杜正伦,这里往后就交给你打理了。” “儿臣在尚书省没有官职。” 接过父皇的钥匙,李承乾又想着父皇好像没有要给具体官职的意思。 说来也是,太子根本不需要这里的官职,只要实际的权力就可以。 虚衔再多,也比不上手中有一份实权。 不多时,李丽质领着弟弟妹妹走入尚书省内,她安排着开始收拾这里。 “父皇!女儿让弟弟妹妹来收拾这里。” 李世民叹道:“这些事交给宫里的人就可以了。” 李丽质道:“那不行,看看弟弟妹妹都懒成什么样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军中密奏 “父皇近来身体如何?” 因给了承乾更大的权力,李世民发现李丽质今天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她竟然过问朕的身体了。 李世民笑着抚须道:“除了一些旧病,都挺好的。” 李丽质俏皮笑道:“现在东阳医术已很厉害了,下一次让东阳给父皇把脉,父皇与母后一定要照顾好身体。” 听她这么说,以后还有女儿来治病。 李世民一脸的笑容,道:“她的医术有太医署的医官那般高超?” 李丽质摇头道:“倒不见得,可天下又有几人能够得到孙神医的悉心教导?” 李承乾依着尚书省内的柱子站着,看着弟弟妹妹擦去灰尘,心中思量那么自己这个太子距离尚书令,统领百官的位置还有两步之遥?三步?四步? 不过碍于父子关系,也碍于后世子孙,尚书令这个官职在如今的吏治环境中,再出现也就有点不合适了。 李治收拾杂物时,有几只老鼠窜出来,他吓得尖叫而起。 老鼠逃入黑暗的角落中,而后迅速钻入了一个小洞中,李慎道:“皇兄,不过两只鼠罢了,有何可惧?” 李治用自己的袖套擦了擦汗水,拍去围裙上的灰尘道:“不怕。” 李承乾看着一个个空置的书架,这里的书卷与卷宗都搬空了,一些涉及隐秘的事也都随之掩藏。 “父皇当初是尚书令,还以为会经常来这里走动,哪怕是看看,看来很久没来了。” 李世民走向官邸的后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朕快记不起当年那些人的模样了。” 跟着父皇走入官邸的后院,这里放着各种兵械,这里又不像是尚书省,更像是一个卫府。 陈旧的马槊上结着蛛网,长弓的弓弦也早已松垮,地面上的石板也成了碎石与一些干燥的泥土混在一起。 李世民拿起马槊,舞动了几下之后又放下了,笑道:“当年朕就是在这里与那些人豪饮。” 说出这话时父皇脸上挂着笑容,以往没见过的笑容。 “承乾,你以后也应该留个地方,就能多回忆回忆往事。” “儿臣现在还年轻,目前没有可追忆的。” 李世民叹道:“是呀,你还年轻,正是最该意气风发的年纪。” 李丽质也走到后院,见到父皇与皇兄正在低声说着话,便又回去继续盯着弟弟们打扫。 “父皇,儿臣想要一些西域的卷宗。” “等西域的财宝运送来关中,自然会交给你打理。” 李承乾摇头道:“西域诸多小国都依水源而建设,而水源于西域诸国极为重要,儿臣打算用半年时间摸清楚西域的疆域特点。” 因气候的原因,有些地理位置,有些河流的流域是有变迁的。 所以地理资料很重要,不仅仅是对将来的,也对现在李泰的括地志编撰有着极为重要的参考价值。 想到现在李泰的括地志编撰还未完成,若真要写一部大唐当代的地理,恐怕还需要很多年。 黄昏的夕阳将金色的阳光落在这片皇城上。 贞观十一年,夏季七月,太子殿下又给京兆府拨了三百贯钱,在泾阳,渭北,渭南三地建设崇文馆。 往后还要在潼关与洛阳建设崇文馆。 本着朝中的政令一定要下达乡县,以往各县都要按照京兆府的吩咐办事,谁都知道京兆府与崇文馆是一个屋檐下的。 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崇文馆的学子不是官吏,可他们的话语可以直达京兆府。 能够直达京兆府就能够直达太子耳中。 这无疑是又给了各县莫大的压力,想要偷懒想要应付政事就更难了。 长安城的街道上,蓝田县的县令指着京兆府正在破口大骂,骂的正是京兆府少尹许敬宗。 原因是许敬宗将建设在渭南地界的崇文馆,开设在了蓝田县县令家的隔壁。 这一下可好,人家走出家门,甚至家里的家事都会被崇文馆的人知道。 众所周知,京兆府少尹许敬宗是个酷吏,也是个小心眼的人。 当初蓝田县县令,还是一个县丞的时候,就和许敬宗不对付。 现在人家都是县令了,许敬宗依旧拿着当年的恩怨,借此报复。 也说不上是报复,只能说是恶心人。 渭北与泾阳两地的崇文馆选址都是在县中心,唯独渭南县这般地特立独行。 “这分明就是京兆府尹与京兆府少尹串通好的!伱们笑什么!”蓝田县的县令三尸神暴跳,怒道:“许敬宗,你给老夫出来,老夫与你一决生死!” 狄知逊站在京兆府门前道:“陈县令,下官说过了,许少尹去潼关了。” 不少坐在街道两侧的民壮纷纷笑了起来,他们本就是来京兆府领工钱的,看到这么有意思的一幕,自然就围观起来。 陈县令离开时,老脸通红。 狄知逊又道:“切莫去寻仇,县令要离开本县都需要京兆府文书的。” 说了这么一句话,那人已走远了。 狄知逊依旧是京兆府的通判,他是一个老实人,办事也是踏实可靠,本着一个有话直说,从不拐弯抹角也在各县中有着不错的名声。 要说为人作风,狄知逊周正得比许敬宗好太多了。 可在办事的能力上,许敬宗的能力就比狄知逊更强。 人无完人,狄知逊平时的生活很尽责的。 看热闹的坊民纷纷离开之后,狄知逊这才走入了京兆府内,颜勤礼正在批复各县的文书。 狄知逊坐下来再看四下,寻找着自己的儿子。 找了一番,终于是见到胖儿子躺在颜勤礼背后,抱着一卷书睡着了。 “政令要下达各县,要监督各县,往后潼关与洛阳都会如此。” 狄知逊犯愁道:“都说这关中的县令不好当,一个县的错误不仅仅要追究到具体的官吏,还要追究到县令。” “以往历朝历代对各县的看管,从未有过如此严苛。” 狄知逊回道:“严苛也好,倒也不能太过松散了,安于现状就会止步不前,就不会有人去想将来的事。” 颜勤礼忽然提笔道:“太子殿下在做什么?” 狄知逊回道:“朝中休沐了,太子还在监理政事吧。” 正在酣睡的狄仁杰忽然醒来道:“晋王殿下说太子也要休沐的。” 狄知逊与颜勤礼又陷入沉默,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京兆府内很安静,只有些许纸张翻动的声音,还有从街上传来的偶尔叫卖声。 一个兵卒来到长安城,他是从西域回来的。 这个兵卒在城门口递交了文书之后,便大摇大摆走在朱雀大街上,他又在街上买了一碗凉面畅快地吃着。 这个从西域回来的兵卒面容粗糙,须发凌乱,吃凉面的动静很大。 一碗不够,又要了两碗。 拢共三碗凉面下肚,这个兵卒畅快地拍了拍肚子,粗布衣裳都已起球,一张脸与手都是脏兮兮的。 这是第二批从西域回来的兵卒。 “王文度!”李道彦快步走入这间酒肆道:“苏将军说了,让你到长安就去见他。” 王文度吃了三碗面,还要吃一碟羊肉,嘴里嚼着道:“慢点,刚吃饱。” 正说着,看李道彦板着脸站在一旁,只好将余下的羊肉全部装入一个布袋子中,给店家付了钱之后,快步跟着李道彦离开。 一路走,他还要提着袋子一路吃着。 当年的王文度是跟着苏定方北征突厥,随后奉陛下命去河西走廊,看着河西走廊的建设事宜,随后又跟着大军去了西域。 如今回来之后,他要将各项事宜都汇报到军中。 按王文度的军功来说,他现在应该是个别将,此人低调又默默无闻,总有一些人是需要当皇帝的眼睛。 他继续往嘴里塞着羊肉,便来到了左武卫,走到左武卫中郎将的面前。 人到中年的苏定方几度要辞官,一直被朝中挽留至今,现在任职中郎将,也算是个清闲军职。 苏定方是一个骁勇的将领,打败了颉利之后,他的心气也就不在了,大唐北疆安定,想要回乡安享下半生。 王文度走到近前道:“禀苏将军,西域大胜……” 苏定方伸手打断他的话,言道:“卷宗呢?” 王文度递上卷宗道:“交河道大总管侯大将军与前军张士贵将军的行状都已记录好了,包括军中作为,都在卷宗上了。” 苏定方拿过卷宗也没打开看,而是放在一旁,又道:“行了,领了饷钱之后去松州折冲府办事。” 王文度迟疑道:“何职?” “果毅都尉。”言罢,苏定方拿起一个令牌递给他,依旧一副不上心的姿态道:“你秋后跟着牛将军去松州。” 王文度正要走,他又回来问道:“哪个牛将军。” 苏定方不厌其烦道:“牛进达!” “谢苏将军安排。”王文度抱拳又道:“此番去西域末将给苏将军物色了两个好苗子。” “这军中还有好苗子?” “有,是河东人氏,一个叫薛仁贵,还有一个叫裴行俭是科举入仕以前在渭南县任职县令。” “太子门下的人?”苏定方一听是县令,便很快就联想到太子。 因为各县县令与京兆府的关系太密切了。 “看起来不像。”王文度摇头道。 苏定方从桌下拿出一壶葡萄酿递给他道:“老夫知晓了。” 王文度笑着接过葡萄酿,又道:“末将还见到了刘仁愿。” 苏定方道:“没你事了。” “末将告退。” 李道彦站在一旁,看人离开之后,低声道:“这个王文度还是一样的不着调。” “他办事细致。”苏定方拿起一旁的卷宗,这才打开看着,神色凝重道:“老夫去见陛下,有劳李将军看着点。” 李道彦与苏定方是平级,两人相处得还是很不错的,便应下了。 太子休沐多半都皇后要求的。 李承乾处于一种半工作,半休沐的状态。 坐在河边将鱼线抛入湖中,李承乾便打算闭目养神地度过这一天。 李丽质吃着桃子坐在一旁道:“母后说了,往后用饭时少说政事。” “孤知道了。” 听着皇兄慵懒的声音,李丽质咬下一口桃子,道:“最近太液池的鱼又多了不少。” 李承乾坐在椅子上,双脚搁在水榭的台阶上,就这么舒服地躺着。 李治快步跑来道:“皇兄,西域送来的很多甜瓜。” 言罢,他将切好一半的甜瓜递给皇姐,又将另一半放在皇兄边上,也不顾脸上的汗水,李治又道:“弟弟再去拿。” 李丽质喊道:“别中暑了。” “弟弟会小心的。” 她苦恼道:“这两个弟弟真是越来越难管了。” 其实还是挺好管的,李治与李慎都是比较怂的,在李丽质的棍棒下,挨打了就老实。 “混账东西!”听到父皇一声怒吼,李承乾与妹妹一起回头看去。 父皇将一卷卷宗摔在地上,怒声骂着。 李承乾继续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平静地太液池。 “侯君集,朕是这么信重你!等麹智盛押送到长安,朕看你怎么交代。” 父皇的怒骂声依旧。 李丽质朝着在父皇边上的李慎招手。 正在吃着甜瓜的李慎乖巧地走来,嘴边都是甜瓜的汁水,一边吃还一边走着,道:“皇兄,皇姐。” 李丽质问道:“父皇是怎么了?” 李慎将瓜皮放在一旁的竹篓中,解释道:“是军中送来的密奏,父皇看了很生气。” “什么密奏?” 李慎摇了摇头,“弟弟没看。” 李丽质摆手道:“去父皇身边坐着,再给父皇倒一碗茶水。” 李慎点了点头,快步跑了回去。 李承乾闭目坐在水榭中,感受着清风拂面,修养着自己的身心,往后不能轻易动怒,动怒就会上火。 如果说道门的修行是用来平心静气的,李承乾觉得这将会是修养身心的最好法门。 不多时感受到手中的鱼竿受力,李承乾睁开眼猛提鱼竿,钓起一条肥硕的草鱼。 李丽质欣喜道:“今晚有鱼肉吃了!” 远处的父皇又传来了怒骂声,甚至还开口要人将侯君集带来。 李承乾将鱼放入鱼篓中,重新挂上了蚯蚓,看天色尚早,还能多钓一条鱼。 父皇已没了闲情雅致,正在太液池边焦躁地来回走着。 第二百二十三章 玉璧与金车 李承乾坐在水榭内,看着许久没动静的鱼线,干脆躺下来摇着手中的蒲扇,打算小憩片刻。 不久之后又有太监拿着军中奏报,匆匆去见了陛下。 等李慎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父皇又去见了苏定方将军,看起来左武卫也收到了西域的军报,令父皇震怒。 一声雷响在天际边响起,雷雨应声而下。 水榭内,李治带来了一只洗杀好的鸭子,李承乾用太液池的荷叶将其抱起来,而后放入炭火之中。 漫天的雨水倾泻而下,落在这片天地,李治与李慎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出神地望着雨水,等鸭子烤熟。 李丽质吃着半只甜瓜,朝着雨幕的远处看了眼,道:“父皇还在生气。” 李承乾又不去管在雨中起伏的鱼线,而是坐在炉子边,品着茶水道:“父皇的密奏,与孤没有关系。” 李丽质吃完了甜瓜,用边上的湖水洗了洗手,道:“小福说今年的梅干菜准备太多了。” “东宫吃不完吗?” “嗯。”李丽质思量着,道:“想着皇兄可以分一些给宗室。” 李承乾叹道:“给河间郡王,江夏郡王,还有房相,舅舅,舅爷,李绩大将军家送一些去吧,这几家与东宫走得近,余下的孤会安排,那些宗室中较为疏远的几家……” 话语停顿片刻,见到远处一道直插天地之间的雷光一闪而过,而后是如同要撕裂天空一般的雷响。 李承乾接着道:“宗室绝大多数人与东宫疏远,给少了显得东宫刻薄寡恩,给多了又显得东宫太过装腔作势,不如不给。” 包裹着荷叶的那只鸭子,在炭火的炙烤下它的油水不断从荷叶的缝隙中滴下肥油,李承乾将鸭子提了上来。 东宫的孩子是不害怕的雷雨天,因为皇兄与皇姐不害怕打雷,孩子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也就不害怕了。 打开荷包,看到肥得冒油的鸭肉,李治与李慎快步走来。 太子殿下与弟弟妹妹在水榭中分着烤鸭肉吃的时候,皇帝还在别苑内撒气,怒骂声几乎与雷声相当了。 李治将吃剩下的鸭骨头全部倒入了太液池中,他看着湖水道:“鱼儿要肥美一些,这样太液池养的鸭子才能更肥,皇兄钓鱼也能开心。” 雷雨停歇的时候,李承乾依旧坐在水榭内,看着几只小鸭子在水面上游了出来,它们排成长长的一排。 翌日,李承乾依旧来到了中书省,因尚书省没有别的活人。 坐在中书省的感觉更好点。 一大早,京兆府就送来了呈报。 褚遂良看向一旁的于志宁,问道:“今天殿下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于志宁回道:“听说过昨天雷雨,关中没有人被雷劈死。” “是吗?” “怎么?”于志宁反问道:“以往关中经常有人被雷劈死吗?” 褚遂良若有所思,没有当场回答。 安静的中书省内,只有三两人在低声细语地交谈着。 泾阳又送来了三大卷纸,卷纸很厚实,需要人推着才能送入中书省。 泾阳产出的纸张越来越多了,肥皂的配方已进入了稳定期,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有变动。 杜荷调整了纸张的秘方之后,让纸浆的成型速度更快了。 李承乾看了眼,三大卷纸,这些纸张看起来是他仓库中的储备货,也就是老秘方造出来的纸。 这是清理库存,把积年的旧纸全部送来了。 重视技术改良,关注产业升级与优化制造流程等方面,杜荷又走在了关中商贾之前。 看着中书省内的人并不多,房相也赵国公匆匆来了一趟,又匆匆离开了。 郑公也没来中书省,于志宁小声道:“太子殿下,听说西域又有军报送来了,陛下因此很生气。” 李承乾点头道:“是呀,父皇挺生气的。” 正常来说陛下如此暴怒,太子殿下应该是忧虑的,群臣也是忧虑的。 现在看太子殿下,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于志宁也不再多言了。 其实老师与舅舅还在为如何建立安西都护府与西州,庭州这些事忙碌,现在加上西域送来的军报。 这个时候多半又在与父皇商议,大抵上都是一些该如何是好的话。 李治与李慎扛着两个麻袋来,他们走到中书省门前,道:“皇兄,都准备好了。” “两个送去京兆府,让他们自己分,每个人都有份。” “去京兆府?”李治双眼放光,道:“那弟弟能去找狄仁杰玩?” 李承乾揣着手道:“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宫。” 这两个弟弟应了一声,扛着麻袋快步离开了皇城。 装有梅干菜的麻袋其实并不重,一人扛着一个跑得飞快,一直到跑到朱雀门前,这两个孩子尽管一头大汗,也笑得很开心。 而后让薛万备护送,去了京兆府找狄仁杰玩。 一直在中书省等到夜里,也没等到洛阳与潼关的奏章,倒是西域又送来的军报,说是清剿西域东南商道各路的大小规模的马贼。 军报是张士贵送来的,而且还听到了军中各个将领的安排。 契苾何力又回到了铁勒人的草原,回鹘人也回去了,现在是草原上放牧的最佳季节,这个时候最不能错过。 张士贵将军还在西域练兵,用马贼来练兵是提升唐军在西域作战能力的最好的练兵条件。 很多新兵杀过几次马贼之后,也就成了老兵。 而那些马贼不论是劫掠沿途商道上的商队,或者是劫掠吐谷浑,或者南下吐蕃劫掠,他们都是死有余辜的。 因此,既能够得到西域诸国的人心,并且还能用来练兵,何乐不为。 大唐对西域的战争远没有结束,扫平西域东南疆域之后,往后还要西进。 打仗的成本是十分高昂的,这种昂贵不在于唐军收缴的财富有多少。 真正昂贵的是人口与粮食。 于志宁与褚遂良离开中书省的时候,两人低声交谈着。 褚遂良道:“近来民部与兵部的人说,这一次征讨高昌竟然没让关中的粮食涨价,真是匪夷所思。” 于志宁负手走着,解释道:“其实这并不奇怪。” 褚遂良反问道:“为何?” “褚侍郎有所不知,以往的粮草都在官仓内,或遇战事,或遇天灾,都需要开仓放粮。” “那是自然。”褚遂良觉得应该就是如此,便点头。 “因太子将关中粮食分成了几部分,按照粮食的类别,糜子,麦子,豆以及稻米归类储备,而用于乡民,用于建设,用于战争的粮食都是额外储备的。” 褚遂良疑惑道:“这是何意?” 于志宁解释道:“每年都拿出一部分粮食用来储备征战用途,屯粮于边关,而兵马戍守边关,早在三年前,太子殿下就开始如此布局粮食,粮食非囤积于一地,而是分散布置,调度时不仅仅减少了人力,还能够提前预备。” “所以呀。”于志宁叹道:“太子时常抱怨运输效率太低,调令传递的速度不够快,回应也太慢,对太子殿下说,这不过是出此下策罢了,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回应迟缓的问题,效率能够提升十倍不止。” 中书省内,李承乾看完了军报,走在夜色下要将张士贵的军报送去给父皇看。 到了夜里,宫里很寂静,一直走到灯火通明的甘露殿前,便见到了刚从母后那边回来的丽质与东阳。 “皇兄是来看望父皇的?” 李承乾手拿着卷宗道:“西域又有军报送来了,来呈给父皇。” 东阳道:“正好母后让妹妹给父皇送饭,皇兄也还未用饭吧。” 甘露殿内,父皇看着一卷卷宗,神色苦闷地饮着茶水。 兄妹三人走入殿内,太监并没有通禀。 李承乾看着神色凝重的父皇,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两个妹妹已摆放好晚上的饭食。 将一卷军报放在桌上。 李世民的眼神这才由低往上抬,看到了儿子,也见到了一旁的女儿,他放下手中的卷宗,闭上眼一手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道:“你们来了。” 李丽质道:“父皇先用饭吧。” 李世民任由女儿拉着站起身,来到饭桌边。 两个妹妹已吃过了,帮着整理父皇这边的各类奏疏与各地的文书。 李承乾吃着饭菜,母后那边送来的菜色也很简单,一碗较嫩的芹菜拌着一些胡萝卜,还有一碟切好的羊肉。 这便是父子俩的晚饭。 见父皇要喝酒,东阳拿过酒壶道:“越是疲惫,越不能饮酒。” 李世民错愕一笑道:“罢了,朕今晚就不喝了。” 李承乾吃着黍米饭,嘴里嚼着萝卜,用饭很专心。 良久,父子俩都用好了晚饭,太监收走了碗筷与食盒。 李世民让一旁的太监继续扇着风,道:“朕给你的封赐都送去东宫了?” 李承乾道:“玉璧倒真的是一对,金车也很不错。” “那驾马车是前隋年间留下来的,那时候已经毁坏,你母后让工匠用了五年时间才修好,伱母后说本想着等承乾成婚那天,让承乾驾着这驾鎏金的马车,迎娶太子妃。” 李承乾低声道:“儿臣谢过父皇母后赏赐。” 李世民摇头道:“你与朕是父子,不用说这些。” 说话间,东阳在一旁端坐着给父皇把脉,再看父皇的神态与舌苔道:“皇兄倒是不上火了,父皇近日来总是疲惫,现在又要祛火。” 李世民沉声道:“承乾,记得你当初说过,让军中增派御史。” 李承乾颔首。 “现在看到侯君集劫掠高昌的钱财,入住高昌王的王宫中,你是不是觉得朕当初就该听你的。” 李承乾摇头道:“军伍的治理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儿臣并没有这么想。” “朕也犹豫过,朕知道侯君集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承乾道:“父皇打算如何处置侯将军。” 李世民缓缓道:“等他回来再论。” 李承乾赞同点头,“嗯。” 用罢晚饭,东阳先行回东宫了,李承乾与李丽质留了下来,帮着父皇看着各地卫府的奏疏。 还有一些不少地方上的奏报,其中就有河北道,江南道,蜀中剑南道与辽东的一些呈报。 涉及各地送来的都是今年春季的文书,李丽质看着一卷书道:“范阳的赋税不对。” 李承乾蹙眉道:“差了多少。” 李丽质拨动算盘,将范阳各地的奏报核对了一番,道:“差了大致有十万石粮食。” 兄妹俩将目光看向父皇。 见父皇不为所动,李承乾吩咐道:“先记下来,孤交给御史台。” 李丽质颔首,将这份奏章单独摆放。 李世民喝着茶水面带笑容,而后闭目坐在一旁的摇椅上休息。 兄妹帮着父皇完成了这些天需要批复的奏疏,李承乾写了五份调令分别命蜀中各县拿出三成粮食送去松州,又命辽东垦荒,再让洛阳抓紧建设,命李义府看管各个作坊建设。 父皇坐在摇椅上似乎是睡着了。 这些天因西域的战事,看得出父皇的身心很疲惫。 兄妹走出甘露殿,走在星夜中。 李丽质问道:“皇兄,当皇帝需要更坚定的意志?” 李承乾道:“其实做任何事都一样的。” 她释然一笑,望着星空舒坦地伸了一个懒腰。 回到东宫之后,李治与李慎今天很听话,早早就回来了。 夜里,李承乾望着东宫这驾金车发愣,这当然不是用金子铸成的马车,是用很多鎏金的线条镶嵌之后作为点缀的马车。 李承乾又想到香车宝马,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多好的词。 宝马雕车香满路,这种情形怎么想都充满了一种富贵的景象,可大唐还在起步的初期。 这种奢靡的风气对物质基础还这么薄弱的大唐来说,不该助长的。 但这是母后送的,还是要好好保存,宫里只有这一驾。 宁儿提着灯笼就站在太子身边,也看着这驾金车。 李承乾吩咐道:“让人用布将金车遮盖起来,放到西池院边上的库房中。” 宁儿点头道:“下一次揭开布,金车还是崭新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天赋异禀 亲娘送的金车当然要好好保存,李承乾将金车拉进东宫西池院的一处库房中,将这里又收拾了一番,关上库房门这才去休息。 宁儿道:“太子殿下打算何时用这驾金车出行。” 李承乾道:“听母后的,以后再安排吧。” 她温和一笑,默不作声跟着殿下的脚步。 翌日,李承乾早早就见到了顶着黑眼圈站在东宫门前的道长。 李淳风站在朝阳下一动不动。 “李道长用个饭,如何?” 见太子递来的一碗馄饨与一张饼,李淳风先坐下来,用着饭食。 李承乾道:“李道长,明达她近来学得如何?” “嗯嗯……” 李淳风嘴里塞满了食物,不住地点头。 李承乾将吃完的空碗放在一旁,道:“李道长这么早来寻孤一定有要事吧?” 李淳风叹道:“还请太子殿下与贫道走一趟钦天监。” 这个时候爷爷也才睡醒,张着嘴打着哈欠道:“承乾,你这一早要去做什么,不是休沐吗?” “孙儿跟李道长去一趟钦天监。” “是出了何事?” 李承乾道:“多半不是紫微星异象之类的,李道长?是吧?” 李淳风作揖道:“贫道还有一些疑问还请太子殿下解惑。” 东宫内,李丽质拎着李治的后襟,将弟弟提了出来,道:“皇兄要跟李道长去钦天监,你也去一趟。” “姐……”李治怂怂地道:“弟弟去钦天监做什么?” “旁听,对你有好处。”李丽质又踹了一脚这个不晓事的弟弟。 李治好奇地张望着,问道:“紫微星有异象了?” 李治忙又道:“不然李道长请皇兄去做什么?” 再看姐姐阴沉的神情,李治又怕挨揍,妥协道:“弟弟这就去。” 说罢,他一路跑去,又喊道:“皇兄!等等我。” 李渊抚须看着孙子健步如飞的样子,道:“稚奴跑得很快呀。” 李丽质不屑道:“他这是逃命。” 知道姐弟俩的心思,李渊不住笑着,“哈哈,伱们真是……” 如果有个长跑比赛,李治现在的体格与运动能力也绝对是达标的,因为在东宫每个月三次体育课,每个月一次体能测试中锻炼出来的。 走入安静钦天监内,小兕子穿着一身道袍,正在闭目打坐。 李承乾走入其中,看了看四下道:“袁道长呢?” “袁道长出一趟了远门,今年入秋就会回来。” 至于袁道长是不是隋朝宗室的隐秘,朝野上下知道的人并不多,杨坚都死去这么多年了。 就算是袁天罡真的是隋朝遗留的血脉,现在的皇帝对前隋旧人这般善待,这位道长也愿意为皇帝殚尽竭虑的。 小兕子跟在皇兄李治身边,小声问着话。 李治有一句没一句话地回答着。 这兄妹俩的交谈,是在问今天东宫吃什么。 其实李治哪里知道东宫吃什么,只是说了小兕子在道门修行是为了治病,她的吃食有时候都是李淳风道长安排,偶尔李道长还会让道门中人,将一些较为罕见的草药食给小兕子吃。 近来小兕子在学一种步伐,这种步伐暗含北斗七星之意。 也可能是她启蒙时就是用北斗七星,因此李道长觉得小兕子的命数与北斗七星有着联系。 当然了,这些说法,用道门的话来解释多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李承乾可以理解为那是一种锻炼身体平衡的步伐。 走过庞大的浑天仪,这座增加了黄道的浑天仪表里一共有三重,根据准基又有六合。 而后四人走入一间小屋,这间小屋内放着一个物件,这个物件很大,有三颗球体,分别以轨道相连。 这些轨道可以动的。 李淳风将一颗较小球移动一圈,道:“殿下,这一圈便是四季吗?” 轨道不是平行的,而是有上下起伏。 李承乾道:“多半是的。” 李淳风抚须又将另一个更小的球体摆动在另外一边,道:“如此一来便是日食?” 李承乾没有当即回复。 而后李淳风继续推动三个球体,在中间的球体放在一个位置固定,一边道:“贫道用现在的太阳与月亮以及星象的距离推测,那么现在的位置,便是如今的时令季节。” 李道长的理解能力很强,他将太阳月亮与地球之间的运动有一个满是轨道大罗盘来解释。 李治与小兕子走到屋外,听着皇兄与李道长之间的交谈。 这一场交谈足足有三个时辰,李淳风与李承乾在屋内商议了许久。 直到李淳风道长从屋内出来,似乎有了顿悟,正看着浑天仪思索着,消化着刚刚得到的见解。 李承乾带着弟弟要离开的时候,李淳风行礼道:“谢太子殿下又给道门一份造化。” “这都是李道长所领悟的,这就该是道门的造化。” 李淳风笑道:“只要不违背道义,不违背贫道准则,往后但有吩咐,贫道定当全力相助。” 李承乾满不在意地摆手,领着弟弟与小兕子离开这里。 李治追问道:“皇兄与李道长说什么了?” 李承乾解释道:“李道长说天外有天。” “天外的天是什么样的?” “他说我们的天地之外是一个庞大的球,而这个漫天星辰都在这颗球中,一直在不息地转动,漫天星辰也在跟在转动。” 李治回道:“没听懂。” “嗯,知道你听不懂。” “弟弟以后会懂的。”李治牵着小兕子的手问道:“兕子懂吗?” 她摇头道:“妹妹也不懂。” 今天李淳风走出了皇宫,他召集了许多道门中人。 李承乾从来没有想过改变道门,道门也不会因此而改变的。 如果将来能够多一些较为偏门的学识,这无疑是好事。 今年的夏季难得凉快,皇帝打算去游猎了,这一次出去的游猎人手并不多,而是在龙首原的卫府边上游猎。 李承乾答应了这一次游猎,让父皇去外面散散心,人手不多,一千兵马护送。 只是令李承乾没有想到的是,连自己这个太子也要跟着去游猎,甚至妹妹东阳与李丽质,也要随行。 春明门前,李承乾瞧着眼前这匹高大的战马,道:“父皇,儿臣要守备长安城的。” 李世民的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道:“朕天黑前就回长安。” 李承乾翻身上马,被驯服的战马很温顺,骑在这匹大宛马上,道:“走吧。” 尉迟恭挥手高喝一声,队伍缓缓出动。 这一次游猎的地点是在龙首原,在如今推行节俭的风气下,皇帝的游猎队伍也缩减到了一千人。 如果父皇整天闷在皇宫中,应付这些朝章政事,长久也会将人闷坏的。 李丽质与东阳骑着较为温顺的小马,跟在皇兄的身后。 队伍走得很慢,马儿也是闲庭散步地走着,李世民道:“朕听闻,李淳风昨日让你去了钦天监?” 李承乾道:“李道长有些事问儿臣,都是一些关于天地的论述。” 李世民微微颔首。 队伍到了龙首原之后,尉迟恭便让大军散开,巡视四周。 两个妹妹策马在一旁,李丽质穿着一身红衣长裙,策马而行的模样很是飒爽,东阳策马紧随其后。 李承乾策马越过一片灌木,张弓搭箭朝着远处的一头野猪放出一箭,箭矢破空而出,直直刺入野猪的咽喉处。 那只野猪奔跑了一段距离,便倒在了血泊中。 尉迟恭朗声道:“太子殿下好箭术。” 李丽质穿着一身红衣策马掠过皇兄,别看她的战马低矮一些,速度一点都不慢。 她张弓搭箭,瞄准了在林间的一只鹰。 马儿逼近之时,那只鹰扑着翅膀就要飞走。 李丽质大声道:“东阳!” 后方的妹妹早已拉开了弓弦,瞄准了那只鹰,眼看它就要飞上高空,东阳一箭而出,没有射下那只鹰。 可这一箭让它改变了方向,飞得低矮了一些。 李丽质的目的便在于此,她让马儿继续赶着这头鹰,眼看它飞出了林中,去往一片开阔地,盯着它的飞行轨迹趋近直线。 李丽质放开弓弦箭矢呼啸而出,命中这只仓皇而逃的鹰。 鹰中箭落在地上,呼吸快速起伏着。 李世民看着女儿飒气的身姿,大声赞赏道:“朕的好儿女!” 到了晌午时分,李承乾就没了打猎的心思,骑射不像是打靶子那样简单,午时小福便准备好了饭食。 好好吃饭是东宫一直以来坚持的规矩,出门在外也是一样的。 李丽质与东阳牵着一头小鹿而来,这头小鹿的腿上有伤口,这是一头很小的梅花鹿,只能够到丽质与东阳的膝盖。 “皇兄,妹妹想要养着它。”东阳怜惜地看着它。 李丽质倒是满不在乎,她接过小福端来的粥,畅快地喝着。 “去太液池养着吧,总不能养在宫里,太液池的环境更适合它。” “谢皇兄。”东阳还有些犹豫,看向远处正与将领交谈的父皇。 “父皇那边你不用顾虑。”李丽质直率地说道。 东阳抚着小母鹿的头,欣喜一笑。 这头小鹿很通人性,因此与东阳莫名有些亲近。 回去路上,这头小鹿便跟在了东阳的身后,也并不惧怕护送的大军。 皇帝打猎的猎物是满载而归的,其中李丽质猎获也有不少。 只是她的箭术依旧不够精湛,如果遇到大型的猎物,如野猪一类,不像皇兄能够一箭穿透皮毛。 回到皇宫之后,李丽质开始练习长弓,长弓的弓身很长,足足有五尺,比这位长乐公主相比只是稍矮一些。 练箭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李治与李慎不出意料地半途而废了。 而且长弓的箭矢比之角弓的更大。 因此需要更多的力气,游猎骑射之时,李丽质所用的是较为轻便的角弓。 她用力拉开长弓,沉重的箭矢放出,落在三十步之外的靶子上,靶子应声倒地。 这种长弓的力道不可谓不大,能够穿透木板,如果力道足够大,拉满弓而出,一箭足以穿透敌人的皮甲。 只是李丽质一弓没有拉满就放,她的力气还是有限,短时间拉不开第二次了。 李承乾坐在爷爷身边,叹道:“丽质的天分比孤要好。” 李渊道:“没这么多孩子有你这般刻苦。” “按照爷爷的话来说,孙儿的刻苦也算是一种天分吧。”李承乾惭愧一笑。 “你万万不可这么说。”李渊耐心道:“这世上天赋异禀者有,可从天赋异禀之后又泯然众人的亦有之,可能够刻苦坚持者少又少,半途而废之人多,能够刻苦长久做好一件事的人,往往大器晚成,他们的成就也会超过那些天赋异禀之人。” “如果说父皇就是那个天赋异禀的人,那孙儿就是那个坚苦当好的太子的普通人。” 李承乾自语道:“河间皇叔说他十四岁就当爹了,孙儿觉得他也是天赋异禀的。” 东阳背着背包而来,她的身边一直跟着这头小鹿,到了夜里时,才会让它去太液池养着。 “皇兄,孙神医让人送来消息,温老先生在弥留之际了。” 李渊收起了笑意,道:“承乾,他老人家是你崇文馆的主事,也是你东宫的属臣,这事你需要去一趟的。” “孙儿这就去。” 与东阳一起去看望弥留之际的温彦博老先生。 他老人家不像是皇爷爷或者母后还能调养,老先生来长安之时,他的身体早已如同枯槁。 李承乾走入这处宅院。 东阳身边跟着梅花鹿,这头鹿不惧怕生人,只不过很黏主人。 温家的兄弟两人包括一众家眷都聚集在屋前,他们有的啜泣着,还有得面色沮丧。 温挺道:“昨天家父说话中气十足,笑呵呵说要喝酒,就知道家父时日不多了,过了一夜如今……” “别说了。” 李承乾安抚着他的情绪。 孙思邈从屋内走出来,道:“太子殿下去见老先生最后一面吧。” 走入这间昏暗的小屋,如去年一样,他老人家躺在病床上,浑浊的老眼正看着自己。 李承乾走到床榻边,道:“老先生可有要交代的话?” 温彦博微微张嘴道:“辽东……” 抱歉来晚了,明天老时间更新的,恩恩。 第二百二十五章 令人费解的变化 安静的屋内,李承乾走到病榻边,呼唤道:“老先生?” 温彦博又不再言语了,缓缓闭眼,只留下了些许呼吸。 东阳诊脉了片刻,又探了探老先生的鼻息,低声道:“皇兄,老先生的神智已……。” 李承乾点头道:“孤知道了。” 东阳试探地按了按老先生的太阳穴,又用银针刺入老先生的头顶,见久久没有反应,她缓缓摇头,收好银针,站到了一旁。 李承乾会意走到屋外,看着老先生的两个儿子与一众亲眷道:“安排后事吧。” 屋外又传来哭声,三三两两的亲眷开始安排各项事宜。 东阳安抚着通人性的小鹿,它感受到这些悲伤的情绪,隐约也有一些不安,不停用头蹭着主人的膝盖,又轻咬着主人的裙摆。 到了夜里,温家的开始了丧事,老先生也失去了体温。 看着太子殿下行礼叩拜之后,温挺送着太子殿下与东阳公主走到家门口,他低声道:“当年随着家父从辽东一路走回来的时候,见到了许多人家都在哭嚎。” 他抬头叹道:“多少将士埋骨辽东,那些失去了至亲的家眷还在念着亲人的尸骨回来。” “孤知道,孤会记住的。”李承乾拍着温挺的肩膀道:“你也别太过伤心了。” 温挺作揖行礼。 李承乾对他道:“等老先生的事办完,你就来京兆府任职,往后将心力用在建设之事上,等到将来能够东征的那一天,一定将那些尸骨带回来。” 温挺作揖道:“臣领命,臣还有一请。” “你说。” “还望有朝一日,太子殿下能够容许在下随军东征。” “好,孤答应伱,但在此之前你也早点从丧父之痛中脱离出来。” 温挺朗声道:“喏。” 东阳就站在门外,等皇兄与温挺说完了这些要事,才一起回宫。 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兄妹俩一时间无话。 贞观十一年的八月,今年的夏季比去年更温和一些,今天长安又下起了大雨。 温彦博老先生安葬之后,皇帝下旨给了谥号,陪入昭陵。 皇帝给了这位老先生莫大的敬意。 雨幕中的长安一切都显得很朦胧,站在太液池边看去,隐约能够看到一头小鹿身影,它正在湖边饮水。 安静的别苑内,母后正在听着丽质与东阳讲述这些天的所学所得。 李承乾与父皇坐在屋檐下,看着漫天的雨水发呆。 发呆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闲暇之余,太子殿下都会这么做。 偶尔会有几滴雨水飘入屋檐,落在父子俩身上。 李承乾闭着眼,夏日偶尔的凉快令人觉得舒适。 李世民道:“李淳风对天地的理解,道门中许多人反对。” “父皇是觉得李道长领悟的天地奥秘与儿臣有关,是吗?” 李世民低声道:“你放心,李道长不会将这些引到东宫。” “这都是李道长的心血,与儿臣没有关系。” 因天地之间的奥秘,李道长都快被道门中人除名了,反对这种学说的人亦有很多。 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这么多年以来随着一件件事就能看出来,人都是随着自然与当下的环境,还有人与人之间的结构改变。 想要改变人们的观念就要先从环境改变,当环境变了人也就不一样了。 这就像是东宫,东宫就是一个小环境,这个环境如何由太子说了算,因此弟弟妹妹的价值观,更容易塑造。 可将她们的价值观单独放在外面,又显得特立独行。 只不过由于皇子与公主的身份,弟弟妹妹特殊一些,也没什么,身份上就决定了她们可以与众不同。 再往大方面地说,这些年以来京兆府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改变关中的环境。 李道长的学说不被大部分人接受是正常的。 又或者,李承乾觉得古来圣贤皆孤独,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但这都没关系,人类的智慧总是站在一代人又一代人的肩膀上,还会有人站在李淳风道长的肩膀上。 又小憩了片刻,李承乾拿起一旁的竹伞,就要离开。 李世民道:“中书省还有事?” 也没见儿子回话,一旁的李渊道:“这孩子还在牵挂着潼关与洛阳。” 现在爷孙三辈人也就李渊最自得其乐,有时候光是看着小兕子把玩积木,他都能看好久。 李承乾撑着伞一路路过太极殿,空旷又开阔的太极殿前,也没有见到人影。 四周大雨茫茫,走入皇城中才能见到一处处看着门的官邸中还有人在走动。 这里至少多了一些人的气息,不像尚书省。 在尚书省见不到一个活人,父皇给了自己进入尚书省之权,并且能够在尚书省办事。 可李承乾觉得坐在尚书省,一整天可能也见不到一个活人,早晚会疯的。 来到中书省内,许敬宗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站在中书省内就感觉到外面的雨水没有这么喧嚣了。 “这两月在潼关辛苦你了。” 许敬宗递上一卷奏疏道:“这是潼关的呈报。” 在中书省内坐下来,李承乾没有急着拿起奏疏看,而是笑着道:“温挺刚进入京兆府,你觉得他如何?” “为人行事都还不错,有些跟不上脚步,可能是未习惯京兆府的办事方式。” 京兆府做事方式习惯了高效快捷,基本上来自中书省的政令一到就要送去各县。 这种上下政令直达的方式,已成了现在京兆府的规矩。 而京兆府的人手直接驻扎在了各县,每个月进行一次调换,也就是会有轮流的休息调整。 天刚刚亮的时候,京兆府官吏就要早早睡醒,如有要呈报的事,城门刚打开的时候,就要将奏报送入京兆府。 如果你去晚了,人手已经散去其他各县忙碌了。 李承乾道:“让颜勤礼任职崇文馆主事,温挺入京兆府先在狄知逊手下办事。” 许敬宗询问道:“温挺是驸马都尉,这样的人物让他只在通判手下做个推官,是不是不合适?” “现在狄知逊手下有多少人。” “五个推官,都是今年科举刚及第的学子。” “那就是了,温挺是驸马都尉,不用参加科举,可他的起点也要与科举及第的人一样,从底层开始做事,先让他在京兆府学着吧,等他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派他去洛阳。” 许敬宗心中不免有些庆幸,太子殿下依旧不任人唯亲,温挺娶了公主之后,便是皇帝家的亲眷。 既然是亲眷就要避嫌,送去洛阳是最好的。 而且还要看这个人的表现。 李承乾摇着手中的蒲扇,看着外面的雨势渐小,又道:“往后行事依旧保持现在的作风,让我们手下的人多与乡民交谈,了解他们的生活,切莫疏远了。” “喏。”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蒲扇,拿起奏疏道:“现在正值休沐,你也回去看看家人,休息几天。” “喏。”许敬宗作揖行礼。 “还有。”李承乾又吩咐道:“洛阳的建设章程你都看过了吗?” “回殿下,臣都看过,没有多大的问题。” “要是劳作的人受伤了怎么办?据说杜荷要建设的作坊很庞大。” 看太子放低了说话的声音,许敬宗也走上前低声道:“让杜荷安排大夫治病?” 李承乾啧舌道:“你说这是不是一个责任归属的问题?” 许敬宗犹豫道:“臣以为,此事有待商榷。” “相应的赔偿总该有吗?” “那应该要给的。” 李承乾点头道:“我们京兆府永远是站在乡民这一头的,所以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京兆府是在帮助乡民的,而不是与商贾是一伙的。” 许敬宗了然,压低嗓音问道:“殿下是觉得最近下官与商贾走得太近了?” “那倒不是。”李承乾摆手道:“就算是你与商贾走得近,京兆府的其余人都与乡民相处得还不错。” “殿下用心良苦,下官明白了。” 有时候许敬宗表现出来的机灵还是很不错的,李承乾点头道:“你是京兆府少尹,有些事要保持分寸,切莫让人多想了,孤还是很信任你的。” 许敬宗深吸一口气,躬身作揖行礼道:“臣定不辜负殿下信任。” “不用多礼,许多事孤也要向你请教,回去休息几天吧。” “臣告退。” 许敬宗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了,李承乾这才翻看他的奏疏,有些事一定要三令五申,要一再强调准则。 不管许敬宗有没有将事情准确地做到位,这些话都要时刻出现在他耳边。 潼关建设五座大仓库,并且建设了一个集市。 这个集市的规模很大,多数都是关中与潼关的乡民在做买卖。 关中不能出现商贾的集中化,也不能将货物全部交给商贾,自关中开始减少商贾的议价权之后,许多商贾都想要将产业扩建到洛阳。 这也是他们的动机之一。 潼关是一座位于黄河边上的城池,也就是洛阳与长安之间的重要枢纽,自潼关建设以来,那里便是重兵把守之地。 西域一战拿下高昌之后,河西走廊的市税开始增加了,将经济的重心与地理位置绑定,围绕地理位置与特产建设作坊,这是京兆府的策略之一。 更改市税是一个很头疼的问题,如今大唐给边关设置了巨额的出入关税,这就导致了关中的货物出口到西域,货物的价格几乎翻了一倍。 这也让河西走廊的市税以一种翻天覆地的方式增长着。 高昌拿下之后,没了高昌王父子的左右,关中货物可以更肆无忌惮地涨价,丝绸之路的话语权,唐人说了算的时代就要来了。 丝绸与肥皂依旧占据大头,茶叶在贸易中的比重正在增加,谁能想到现在的突厥人也开始吃豆芽菜了? 真是令人费解。 李承乾每每看到这些奏疏,就有些头疼,突厥人应该向大唐的太子感恩戴德? 看完各部官吏的奏疏,李承乾将其放入一旁的书架上,揣着手走到中书省门外的屋檐下。 又见到了一个冒雨而来的身影,是一个年轻的官吏。 他来到中书省门前行礼道:“臣郭正一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道:“你是定州人氏?” 郭正一回道:“臣自小在定州鼓城长大。” “在弘文馆上官仪门下做事?” 郭正一还保持着作揖的姿态,他清楚地知道上官仪就是太子门下的人,并且他将自己归入太子门下了。 这是朝中众所周知的事,考取进士的那一天,他被安排到弘文馆,便知晓了站队这种事不能由自己决定。 而是被动地成为太子一系,而现在太子殿下在朝中的地位越发重要。 甚至距离当年陛下的尚书令遥令朝中百官的位置很近。 李承乾望着外面的大雨,笑道:“怎么?你觉得孤很吓人,不敢回话了?” “臣在弘文馆任职学士,还以为太子知晓的。” “呵呵。”李承乾无奈一笑,道:“朝中诸多事孤并不是都清楚,有些事都是父皇与老师安排的,上一个进士是许圉师,他考取进士的那年秋天就遇到了刺杀。” “还以为但凡在大唐考取进士的官吏都会遇到刺杀,可你现在还好好地活着,这很好。” 郭正一连忙道:“殿下,臣乃科举进士,若有人来刺杀下官,下官定拿下其人。” 眼看外面的雨势又小了许多。 太子莫名说起了两年前的游园刺杀案,郭正一说完这些话,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他们敢来刺杀就要付出代价,大唐要开始科举之时就有很多人反对,甚至刺杀当朝的进士,这也恰恰说明他们害怕了,他们越害怕,朝中就越要持之以恒,你觉得呢?” 郭正一回道:“殿下所言极是。” 言罢,李承乾拿着伞走入雨中。 这是郭正一第一次见到这个传闻中的东宫太子。 在定州,郭正一觉得自己的才学了得,学富五车。 直到面对现在的朝野,以及关中的治理之策,郭正一时常迷茫,觉得以往自己所学的典籍史书都白学了。 因自己所学似乎在关中的治理中无用武之地,黄老之学于现在的关中有什么用嘛!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军中安排 他们越害怕我们就要越持之以恒。 这句话落在了郭正一的心中,望着太子的背影,郭正一再一次躬身行礼,不用说效死这种话,他就不自觉地向这位太子低头想要叩拜。 大唐是强大的,高昌都已被大唐打下了,这样的大唐难道不强大吗? 思量完这些,等眼前的雨势减弱,郭正一迈着骄傲的脚步走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大唐要强大,要无所畏惧。 等关中就要入秋的时候,薛仁贵与裴行俭也回到了长安城,他们是第三批回来的。 而裴行俭一回到长安,在军中递交了自己的甲胄与马槊,以及呈报了自己所得的军功之后,与兵部的官吏完成交代之后,就撞见了一个人。 “怎么又是你!”裴行俭看着王文度诧异道。 “裴小兄弟,某家比你先一步回了长安。” 等张士贵大将军回来之后,裴行俭才能得到军功封赏。 薛仁贵刚在兵部的官吏前递交了自己的案卷,见状问道:“怎了?” 王文度行礼道:“某家就要去松州戍守了,不知道两位兄弟能否借一步说话。” “也好,你要是再敢骗人,别怪我们下手狠了。” “这一次某家是实心实意想要与两位商谈。”王文度说着话,领着两人一路在朱雀大街上。 从繁华的朱雀大街上,走入一处宅院,也不知道这里是谁家的宅院,只是一走进来就见到了不少的部曲,与院子里的兵械。 薛仁贵看着一个个高大的部曲,眼神中带着警惕。 王文度站在一处紧闭的屋门前,朗声道:“将军,人带到了。” 院子里依旧安静,忽然就见门打开,入眼的是一双军中将领才会穿的靴子。 而后看到腰带的样式,就见到此人在军中的地位很高。 苏定方慵懒地走到屋外,道:“斩杀西突厥骑兵十数人,清剿马贼十五处,带着十五人平灭了三百人的马贼所部,好厉害的本领。” 这是裴行俭与薛仁贵刚刚送到兵部的案卷,这个将军竟然现在就知晓了。 裴行俭心中惊觉,又觉得不对,这些军功与奏报都是张士贵将军所拟,也就是说大将军另外让人送来的。 见两人不说话,王文度解释道:“这位是苏定方将军。” “见过大将军。”薛仁贵大声道,“早听闻大将军威名。” 苏定方的目光从高大的薛仁贵身上移到裴行俭身上,笑道:“有胆量,有谋略,河东将门出来的子弟果然不凡,可惜了……” 薛仁贵质疑道:“大将军在可惜什么?” “可惜伱已经拜在了张士贵门下,本想将你们两个都收下的。”苏定方在门前坐下,脱下了靴子换上了较为舒服的草鞋道:“裴守约?很好的名字,可愿拜在老夫麾下?” 在对敌西突厥人时候,薛仁贵与裴行俭的表现并不出众,在之后清剿各路马贼之时,张士贵便看出了苗头。 薛大哥就此答应了,等大将军回长安便让薛大哥跟在张大将军麾下。 裴行俭没有答应张大将军的好意,不曾想来了长安,见到了王文度,又在这里见到了苏将军。 此刻,裴行俭将目光放在了王文度身上,道:“原来你是苏将军安排的。” 苏定方道:“王将军是个骁勇的人,他在河西走廊是陛下安排的,以往他言语有不逊之处,你不用计较。” 裴行俭面带不悦。 王文度嬉笑道:“大将军,末将先告退了。” 苏定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而后目光放在眼前这两个年轻人身上,解释道:“其实王将军一直都是老夫麾下的将领,当年与老夫一起在阴山,与李靖大将军攻打颉利,冰天雪地的时候,他的胡子都冻住了,现在看他胡子还是坑坑洼洼的。” 裴行俭现在全明白了,看守河西走廊六十万石粮草,怎么可能没有眼线盯守。 苏定方又道:“怎么样,你可愿意拜在老夫麾下?” 见他犹豫,苏定方又道:“不着急,你可以好好考虑,你要是拒绝老夫,老夫也不怪你。” 裴行俭行礼道:“守约可以听从大将军安排,只是有一件事请大将军做主。” “什么事?”苏定方轻描淡写地一问,好像这世上没什么事能够难住他了,言语间看淡了这世间的一切。 裴行俭道:“薛大哥与河东柳氏的一位女子早已暗许多年,若大将军能够为薛大哥办成此事,守约愿拜在大将军麾下。” “呵呵,还很讲情义。”苏定方看向薛仁贵道:“看上别人家的姑娘了?” 薛仁贵挠了挠头,尴尬一笑,道:“等某家有了军功封赏,自会去求娶。” 裴行俭解释道:“河东柳氏自恃高门,不愿意将女儿嫁给没有功勋又家道中落的薛大哥。” 当年的河东柳氏确实是高门,如柳元景。 只不过大业年间之后,柳氏门第其实早已不如当年,又因这些年太原与博陵依旧不顾阻挠,忤逆皇帝的意思联姻。 柳氏一脉还自恃门第,想要寻个更高的大族,自然是不会考虑早已家道中落的薛仁贵。 裴行俭道:“那柳氏女子一直在等着薛大哥,哪怕薛大哥无名无功勋,只靠种地为业,那柳氏亦是非薛大哥不嫁,此事已在河东传开,乡里之间皆知。” “若大将军能够从中应允,并且代为主持婚事,这定是一段值得人称颂的佳话。” 别看裴行俭年轻,毕竟是文人出身,而且还做过县令。 说话到底是与寻常军中不同,既是先说了薛仁贵与人家姑娘早已经心意暗许,非薛仁贵不嫁。 哪怕薛仁贵只是种地为业,又说这是一段佳话。 举手之劳就能促成一段佳话,何乐不为。 苏定方对这个裴行俭越来越满意,不仅仅是因他杀敌的勇猛,还有他的智谋。 将领需要的是急智,多数时候面对战场上的情况,需要及时作出应对,而不是一板一眼。 不论是在西域的战功,还是现在来看,这个河东子弟表现出来的特点,都符合一个将军所需的特点。 苏定方笑道:“河东柳氏啊……有点难办,老夫还是有些人脉的,平定阴山之后河东士族欠老夫人情。” 裴行俭行礼道:“谢大将军。” 苏定方打量眼前两兄弟,道:“守约,那你自己呢?” 他回道:“在下还年轻,” “你当初怎么会想着科举入仕的。”苏定方感慨摇头,又问道:“你当真不是太子门下的人?” “回大将军,守约只是与太子殿下见过一次。” 苏定方无疑道:“就算只见过一次,也不见得不是太子门下的人,狄知逊才见过太子几次?” “这……”裴行俭犹豫片刻道:“在下早已辞去了渭南县令一职。” “老夫知道,现在的渭南县县令是张大安。” 苏定方笑着又道:“你是太子门下的人也无妨,如果将来太子不能登基,老夫陪着你一起人头落地。” 裴行俭欲哭无泪,道:“在下真不是太子门下的人。” “往后每天卯时到左武卫来寻老夫,以你的军功在老夫身边当个校尉还是足够的。” 裴行俭正要道谢,却见大将军已离开了这里。 兄弟两人离开的时候,裴行俭心中想着,道:“薛大哥,你说是不是大将军以为我是太子门下的人,这才会说这些话。” 薛仁贵摇头,用浑厚的嗓音道:“不是。” “为何?” 在西域半年,薛仁贵锅盔黑脸又更黑了几分,胡子更茂密了,他道:“若你真是太子门下,想要拉拢你的就不会只有苏定方将军。” 薛大哥以前是个种地为业的汉子,可他的话很实诚也都是中肯的。 一语点醒人,裴行俭暗暗点头,就像是薛大哥说的,如果自己真被当作太子门下的人,军中想要拉拢的人肯定会有很多。 到现在自己回到长安的这三个时辰,没有其他的动静,裴行俭这才将心放在了肚子里。 见到两兄弟回来了,裴明礼笑呵呵地请着两人在家中喝酒。 酒桌上裴明礼说着敞亮的话语,当酒后裴行俭问起明礼大哥的弟弟妹妹,这才知道裴明礼的蜜水收获的并不多。 赚的钱也并不多,也搭不上关中商贾扩张的船,更没办法去洛阳与潼关发展。 这些话,裴明礼都没有说,他从来不会说自己的难处,尽管裴行俭知道他对自己与薛大哥都是愿意散尽家财的情义。 听到苏定方将军愿意帮忙摆平薛大哥的婚事,裴明礼高兴地多喝了两杯,醉醺醺地睡过去了。 “等军功下来,我们在关中找个县住下来。” 裴行俭道:“就住在渭南县,我去寻张县令问问。” 薛仁贵十分赞同地点头。 快入秋的时候,洛阳又在修建了河堤了,马周觉得现在的洛阳河堤依旧不够结实,这是他按照往后洛阳各县的县志总结出来的。 按照各县的往年记录的情况,洛阳水位最高的时候,洛阳城内乃至地势最高的洛阳宫都被淹了。 权万纪回到长安之后便将这件事告知了朝中。 这天李泰去面见父皇之后,脚步匆匆去见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现在的齐王李佑。 去年的时候父皇封了不少国公,同时也将李佑的位份改封到了齐王。 他是阴妃的儿子,也是皇子中较为顽劣的一个。 因前两天许多御史都看到了齐王李佑在郊外游猎,一点都不像是生病的模样。 因此御史纷纷弹劾齐王李佑装病滞留长安。 李世民因此恼怒,让李泰前去呵斥。 李泰孤身一人走入齐王的府邸,当着齐王的舅舅阴弘智的面,以及齐王府数十个家仆的面,将装病的李佑痛骂了一顿。 甘露殿,刚刚休沐结束的李世民正在与太子下棋。 权万纪站在一旁解释着洛阳相关的事宜。 李世民听完之后,神色赞赏地点头道:“洛阳水患由你们治理,朕近日来放心不少。” 权万纪道:“臣等职责所在。” 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没有说话,而是坐在一旁看着洛阳的治水奏疏,等着父皇移动棋子。 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棋盘上的形势很明朗,父皇的败局已定,却迟迟不走下一步,也没有要认输的意思。 正如爷爷所说父皇是一个骄傲的人,就算是下棋也是屡战屡败,屡战不认输的人。 权万纪又道:“太子给洛阳的政令所言,治水如治人,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数年,乃至十数年坚持不懈。” 李世民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沉声道:“朕自知佑儿从小就顽劣,薛大鼎管教无方,朕心中有意希望先生能够去管束佑儿,你是恪儿的长史,这两年恪儿的成长朕都看在眼里……” “父皇。”李承乾手里拿着奏疏还看着,坐在椅子上打断了话语,“儿臣觉得李佑自小顽劣,光靠教导是没用的,还要有教训才行,听说青雀去斥责他时候,他还反驳青雀是嫡子才会得到父皇的青睐。” 李世民的脸色黑了几分。 李承乾又道:“过些天牛进达将军就要去松州了,让他也跟着一起去吧,不给任何特殊待遇,也不给任何人相随,让他去戍守松州,抵御吐蕃人。” 权万纪躬身站着沉默不言。 李承乾道:“父皇对他的照顾已够多了,他一贯如此。” 李世民道:“你是不是早就看那个小子不爽利了。” “难道父皇看他爽利吗?” 皇帝处理政事时身边总会带着太子,权万纪从洛阳回来禀报时是这样,牛进达被召见入宫也是如此。 如今皇帝听着朝章政事,经常会让储君在身侧。 李佑被皇帝安排去戍守松州,不给任何的仆从相随,而且是军中最小的一个士卒。 如李佑有犯军规,牛进达可以军法处置。 此去,离开长安戍守松州就是数年,并且皇帝给了牛进达可以在军中打骂皇子的权力。 此行,军中没多少人知道一个穿着精致皮甲的少年人就是齐王李佑。 本来父皇是想将权万纪安排去教导齐王的,现在权万纪依旧被留在了吴王府。 去松州的大军开拔了,此刻太液池边,太子,魏王,吴王三兄弟站在一起,水面上倒映三人的身影。 “孤不想让我们的家事太复杂。”李承乾对李恪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明达的修行 太液池边的风光很不错,每到夏天入秋的时节,也是这里风景最好的时候。 远处,李治与李慎坐在船上,让小福划着船带着两人去摘莲蓬。 一颗颗莲蓬采摘下来,被他们放在了小船上。 李恪道:“若李佑再敢如此不肖,恪必教训他。” 李泰道:“已经训斥过他了。” 去过西域,参与攻打高昌战事的李恪如今心气高了不少,他亦觉得李泰敢孤身一人去齐王李佑府邸很是有气魄。 说来也是都是做兄长的,有何可惧,他李佑敢尔? 李承乾吃着橘子,一手摇着蒲扇坐在湖边的石头上,言道:“都是家事嘛,如果我们自己不团结,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一件并不复杂的事变得复杂,是不好的。” 李泰也拿起一只橘子,一边剥着道:“权万纪是一个善治理的能臣,这样的人放在李佑身边未免太可惜了。” 闻言,李恪连忙道:“所言极是。” 李承乾看着平静的太液池道:“现在李佑去了松州,我们兄弟三人的立场与观点都是一致的,就算是父皇问起来也要坚定。” 长孙皇后看向站在湖边的兄弟三人,又对杨妃道:“你看看他们兄弟三个,现在越来越团结了。” 杨妃低声道:“都是太子殿下教导得好。” “陛下常说他们三兄弟是不是总在密谋着什么。” 闻言,杨妃脚步稍稍一停。 长孙皇后又笑道:“你别多想。” 杨妃又回神,继续走在皇后身边,勉强笑着。 从湖中划船到岸边,李治与李慎的收获不少。 李丽质见状道:“摘了这么多,你们吃得完吗?” 李治瞧着莲蓬挠了挠头道:“吃不完。” 小福道:“莲子可以熬粥,可以熬汤。” 李丽质吩咐道:“吃不完的,伱们俩吃。” 留下这么一句话,李丽质便快步离开了。 东阳平日里总是手里拿着一卷书,现在身边卧着一头小鹿,在这温度适宜的天气里,怡然自得看着书。 小兕子手里正拿着一个罗盘,这个罗盘上写着许多八卦的符号。 东阳好奇道:“兕子?这个罗盘能看懂吗?” 她的小手转动着罗盘的内环,道:“李道长用八卦的方位来确认星空中的星宿位置。” 她又想了片刻,小脸认真道:“明达,会想明白的。” 看着妹妹白里透红的小脸,以及思考时一双充满灵动的大眼睛,东阳放下手中的书卷,道:“皇兄教过我们数术,其实测量星辰远近高低的方法,姐姐也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与李道长的方式相同。” 小兕子盘腿坐在桌子上揣着手,才六岁的她看着罗盘如临大敌。 东阳拿起罗盘观察着,看着一环环镶合的罗盘,大概都是一些天,雷,地,风之类的标注,还有相应的卦象。 小兕子双手抚着姐姐椅子的扶手,屈膝依旧坐着,也侧着脑袋看着罗盘。 李丽质领着两个弟弟路过,问道:“李道长平日里教明达也不用心。” 小兕子努着嘴点头道:“李道长说明达很有悟性的。” 东阳笑道:“其实李道长的这个罗盘还是很有意思的。” 如果李道长教授小兕子能够再用心一些就好了,可能是李道长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觉得只要小兕子拥有足够的天赋,就能领悟。 不过就算是李道长教小兕子不用心,家里还有皇兄与她的这么多姐姐可以教她。 小兕子从道袍中拿出一种吃食道:“这是明达带来的药食,姐姐皇兄们尝尝。” 李治闻了闻道:“这是草药吗?” 小兕子摇头道:“嗯,这很好吃的,说是用一种草药做成的吃食,叫作黄精。” 李治吃了一颗点头道:“是挺好吃的。” 小福道:“公主殿下,午时想要吃什么?” 小兕子想了想片刻道:“炖鸡。” 见妹妹说完,李治与李慎相视一眼,急急忙忙帮着小福去做饭。 等李承乾带着李恪与李泰来用饭的时候,父皇也回来了。 饭桌上,爷爷坐在上桌,李承乾坐在爷爷的身侧,面前就是父皇。 “牛进达有军报送来,佑儿想逃离军中,又被抓了回去。” 李泰道:“这才刚走两天就想着要逃了,真是顽劣至极。” 李承乾默不作声吃着饭,有些时候也不喜欢父皇的管教方式,或者让李佑去封地,或者是换一个臣子去管教他。 这既有寻求心理安慰的作用在,也有侥幸心理,期望一个从小就顽劣的孩子能够变好? 只要父皇真这么做了,那就是真是将一件原本简单的事,变得复杂了。 而且一旦他去了封地就会更复杂。 最直接有效,且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把他丢到军中,虽说残酷了一些,可军中是最重视规矩与军令的。 见面前的儿子默不作声吃着饭,李世民也不愿意说这事了。 饭后,一家人各自有各自的事要做。 小兕子正躺在一块长长的石头上,她头朝南脚朝北地侧卧着,如果仔细观察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是有规律的,一吸未尽一呼即出。 这种呼吸与睡眠方式也是李道长传授给她的。 现在的小兕子就连睡觉都是在治病。 李丽质道:“皇兄,兕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先天有缺的。” 李承乾观察着正在睡眠的妹妹,收回目光若有所思道:“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午后的太液池恢复了安静。 小憩之后,李承乾坐在别苑内,看着这些天从西域送来的军报,以及当时西域战事时的种种记录。 翻看着一卷卷记录,看到了张士贵当时应对西突厥骑兵的策略。骑兵作战主要战术穿插迂回之间的运动战。 李承乾恶补着相关的兵法经验。 中原的战争不像在草原上,所用的战略不同,骑兵在草原的作用也与城池战不同。 李世民喝着茶水,走到儿子身边,问道:“看得懂吗?” 李承乾道:“有些复杂,不过看起来简单实际运用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着儿子谦逊的态度,李世民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又消散了一些道:“回鹘人与突厥人的本事很好。” 李承乾道:“所以要将他们本领利用消化起来,并且汲取经验之后为我们所用,父皇以为呢?” 李世民沉声道:“你考虑得很长远。” “儿臣是储君,自然要考虑得更远一些,先前攻打高昌之时,儿臣的粮草布置有不够好的地方,往后是需要调整的。” 李世民端着一碗茶水又离开,坐在了妻子身侧。 长孙皇后道:“承乾如此用心,陛下应该高兴才对。” 李世民放下茶碗道:“这孩子就是太注重基础,就如箭术,他说箭术的基本功要练好,长年累月他竟然练了四年之久。” “陛下是觉得承乾不该注重基础吗?” 李世民咽下茶水道:“说不上不好。” 长孙皇后道:“陛下是觉得承乾的心气不够高?” 李世民神色凝重地又不言语。 李承乾翻看着这些军报,忽然联想到后世的蒙古是怎么推平欧亚大陆的,笨重的重骑兵与轻便的蒙古骑兵,又是怎么打仗的? 这些问题与眼下的对外战争来看,好像又没有特别明显的参考意义。 关中入秋后,裴行俭与薛仁贵住到了渭南县,苏定方将军将口信送去给河东士族之后,柳员外就亲自带着女儿来与薛仁贵成婚了。 身上拥有军职的薛仁贵与裴行俭,如今已然与当年不同了。 当苏定方的消息送去之后,柳员外的市侩与精明告诉他,现在这个薛仁贵绝对不能小看。 渭南县正在举行一场大婚,在一间不算大的宅院前,薛仁贵迎娶了柳氏这个妻子。 当苏定方将军来主持这场婚事,裴行俭见到了当初如何桀骜不驯的柳员外,在大将军面前要多卑微就有多卑微。 这让裴行俭明白,这世道依旧变化不大。 等宾客散去之后,婚事便结束了。 裴行俭坐在渭南县的县衙,张大安正在县衙的一棵树上摘着柿子,他将柿子一颗颗地摘下来,用竹篓装起来。 裴行俭看到门前也放着一筐柿子,问道:“当年怎么没看出这颗柿子树能够结果这么多。” 与裴行俭年纪相仿的张大安笑道:“怎么?现在你后悔辞去县令一职了?不过你后悔也没用了,下官是渭南县的县令,这颗柿子树上的果实也归下官所有。” 张大安依旧摘着柿子,他是一个很勤快且务实的人。 当初辞官之后,裴行俭就相信以京兆府的眼光,张大安这个人比自己更适合当一个县令,也能做得更好。 张大安从这棵树上摘了两筐柿子,他脱下粗糙的外衣道:“如你所说当初这颗柿子树结不出这么多果实,后来让郭寺卿来看了看,他说是屋檐太高了,挡住了阳光。” “去年冬天,下官将那片闲置的屋顶拆了之后,今年就得到了丰收,郭寺卿将这棵柿子树治好了。” 裴行俭现在所住的家在县衙边上,这是张大安特意安排的,而薛大哥的家在渭南县的另一头。 当初一起出来的河东三个好友,明礼大哥还在为卖出蜜水寻求机会,往后薛大哥要在张士贵将军麾下做事。 三人的距离也就更远了。 往后各自有各自的事,裴行俭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张大安将两筐柿子放在一旁,道:“郭寺卿说过,粮食一直伴随着我们,这么多岁月了,人已经换了很多次,可这些粮食从未变过,这世间的道理也是这样的。” 裴行俭疑惑道:“张县令,你要当圣人了是吗?” 张大安忽然一笑道:“我成不了圣人,圣人也不会当县令的。” 裴行俭苦恼地叹息一声。 渭南县确实在张大安的治理上越来越好,今年渭南县与咸阳县要竞争关中模范县。 而关中的种种举措正在推广向洛阳,往后在洛阳各县也会兴建崇文馆。 太子高居朝堂,可偏偏又是一个注重州县建设储君。 一边建设,一边要将一切欠缺的条件都补上,如果以往的州县制就是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那么京兆府现在所做的就是在破布上缝缝补补。 并且自太子掌握关中农事以来,一直如此地践行着。 秋风席卷了整个关中的时候,关中又迎来了一次丰收,今年的柿子太多了许敬宗召集了各县的县令商议如何将柿子卖出去。 有一个县令道:“可以将柿饼卖去潼关。” 有人当即反驳道:“洛阳与潼关的柿子也丰收,光是洛阳就有一万三千石的柿子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说是要运往关中了。” 李道宗坐在上座没有发言。 众人的神色凝重,柿子可都是乡民们的心血,吃吗?吃得完吗? 现在的崇文馆主事身兼京兆府书令官的颜勤礼已是如今许少尹的二把手,他道:“今年关中货物还有一次运送河西走廊出口的机会,现在收获的柿子到了冬天就可以制成柿饼,卖去河西走廊。” 刚来到京兆府任职不到两个月的温挺站在一旁听着,他听着京兆府众人都在为现在一度泛滥的柿子想办法。 乡民们收获了这么多的柿子不能颗粒无收。 这是他的感受,也正是京兆府一直在做的事。 许敬宗沉声道:“不管如何,今年各县都各自想办法,将柿子保留下来也好,运出去也好,都要拿出具体的方略。” 底下的一众县令都开始了议论。 言语中各县的县令对商贾都有不少意见,这些商贾在寻找发财的机会时,一个个都红了眼要买葡萄。 现在柿子几乎要滞销了,这些唯利是图的商贾又不知去了何处。 等各县的县令离开之后,颜勤礼才开口道:“其实不止是关中与洛阳,今年岭南道与江南两道也是丰收。” 而也正在关中正在丰收的柿子头疼的时候,许敬宗想出了一个昏招,他想要将柿饼卖给西域人,并且承诺给西域人更多的来年香皂的份额。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皇帝家的家事 听到这人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李承乾气得又将许敬宗叫来痛骂了一顿,“许敬宗!你拿今年的柿子去换明年的香皂,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许敬宗低着头挨骂沉默不言。 不多时中书省内又传来了太子殿下的怒骂声,“香皂多少钱,柿子多少钱一个?这也能互换吗?你是猪吗?” 听着太子殿下对许敬宗劈头盖脸地怒骂,中书省群臣纷纷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李承乾将一卷卷宗重重砸在桌上,道:“办不好这件事伱就继续留在京兆府少尹的位置上,还想着升迁?你想都别想。” 被太子痛骂了一顿的许敬宗苦着脸走出中书省。 礼部尚书李百药见状道:“许少尹真是……” 许敬宗提了提腰带道:“太子殿下骂得好,下官就是不骂不灵醒。” 被太子骂了一顿,这个许敬宗还很骄傲的模样。 李百药又望向中书省内,道:“其实柿子不好卖的事下官也知晓了,下官可帮助许少尹一臂之力。”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许敬宗作揖道:“不知道当面有何赐教。” 李百药笑道:“许少尹借一步说话。” 经过一天的准备,其实李百药给许敬宗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波斯僧阿罗本想要回一趟波斯,而这个波斯人一直有求于大唐。 虽说阿罗本身上没有银钱,但他可以在西域传道,从而一边传道让那些相信佛祖的人,用身外之物买柿饼。 当波斯僧的信仰与柿饼结合在一起,就不愁卖了。 这个办法听着又是一个昏招,不过总比拿今年的柿子去换明年的钱要好。 不失为一个办法,但光是这个方面还不够。 被太子骂了一顿,许敬宗也想明白了,太子是不希望京兆府的人利用权职之便来解决问题的。 这种方式属于偷懒,并且还要京兆府脚踏实地地去解决这个问题。 如此许敬宗便答应了礼部尚书,京兆府与礼部共同合作,并且今年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在伊犁河南面的咥利失可汗,想要攻打在高昌一战战败的欲谷设。 借此可以向咥利失可汗卖柿子,作为粮食。 并且为了防止以后的柿子再泛滥,关中的作物多样性还要继续推进,这是个教训,事关各县乡民的教训,对京兆府来说是刻骨铭心的。 这件事处置得并不算好。 但也总比颗粒无收,放着柿子烂掉的好。 这是发展周期中,必然会遇到的困难。 京兆府几乎是用了浑身解数,动用了各路人脉与贸易路子,喝令出入关内外的商贾必须收购柿子拿出去卖,就连突厥人也吃起了柿子的时候,才堪堪保住柿子的价格。 柿子作为柿饼可以保存一段时日,阿罗本带着满满三十车柿饼离开长安的时,李承乾看到了京兆府处置这件事有了结果之后才满意。 中书省门外,李承乾坐在台阶上,感受着秋日里的凉意。 李孝恭道:“真不是老夫苛责那些孩子,是他们真吃不了这种苦。” 李承乾吃着一颗柿子,又递上一颗道:“皇叔吃柿子吗?” 见状,李孝恭咳了咳嗓子,接过柿子,这些天吃的柿子太多了,为了讨好京兆府各家权贵都买了不少。 现在打一个嗝,李孝恭都能感觉到柿子还在肚子中荡漾。 李承乾对太子右率的事是不关心的,甚至都忘记了,东宫还建设了右率。 “现在还有多少人?” “十五个。” 李承乾吃着柿子点头道:“挺好的。” “挺好?” “留下来的都是精锐呀,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本就是太子的右率,见到太子满意,李孝恭也放心了,他不再提东宫右率的事,也坐在一旁低声道:“听说张士贵押着麹智盛这两日就到长安了。” 言罢,李承乾忽然回头看去,这个杜正伦好巧不巧地就站在身后。 杜正伦看了看四下,对太子咄咄逼人的目光熟视无睹,转身就离开了。 李孝恭也看着四周道:“怎么了?” 李承乾吃完手中的柿子,擦了擦手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最近有点招耗子。” “什么?耗子?” “麹智盛什么时候被押送来长安的,孤怎么没听说。” 李孝恭凑近小声道:“是陛下的意思,这件事军中很多人都不知道。” 李承乾又看了看身后,确认杜正伦没有在偷听,问询道:“皇叔怎么知道的?” 李孝恭回道:“当年老夫麾下有个老将,就在张士贵身边行事。” 李承乾神色了然,看来各路将领在军中的人脉都挺广的。 “殿下是有心事?” “江南两道的商贾送来了不少的茶叶,皇叔要茶叶吗?” “上次殿下给的梅干菜还没吃完。” 李承乾看着中书省门前来来往往的官吏,道:“来年就不为难皇叔了,让关中多做一些梅干菜,出口到西域去。” 李孝恭摇头叹道:“朝中还这么缺钱?” “缺呀,永远都缺钱,大唐太穷了。” 这天,李渊睡了一个很长的午觉,当他睡醒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甚至有一种睡得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老人家在崇文殿前坐起身子,就见到了一群孩子正在东宫门前放着纸鸢玩。 李渊的眼睛看着远处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身边是孙儿与儿子的话语声,父子俩正在讨论着今年修缮不修缮骊山行宫的事。 因张士贵西征之后,在可汗浮图城搜刮出不少的财宝。 李承乾道:“爷爷是身体不舒服吗?” 李渊忽然一笑,率性地一挥宽大的衣袖道:“哈哈!朕老眼昏了。” 李承乾错愕半晌,道:“您笑什么,这是一件好事吗?” “这自然是好事,朕年老了,朕终于老了。”李渊很想仰天长啸,此刻在孩子们面前又收住了,却笑道:“眼瞎了好,往后看谁都是美人。” “您老人家本来就老了。” 李渊依旧很高兴,甚至痛饮了一碗葡萄酿。到了爷爷这个年纪,身体开始逐渐衰老,现在是眼睛开始衰老,牙齿也越来越少。 这都是衰老的必然过程。 再说回眼前的事,张士贵运来的财宝有白银六百斤,黄金三百斤,更有各种玉器。 高昌很有钱,天知道侯君集拿下了高昌之后,还搜罗了高昌多少财宝。 父皇是个自信的人,所以他不觉得侯君集攻打下高昌之后,会据守高昌自立为王。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就是自取灭亡。 所以自张士贵带着兵马回到关中,就有军报送来,后方的侯君集带着兵马也从高昌出发,也在归来的途中。 李承乾道:“父皇,骊山行宫得搁置多少年了,修它做什么?” 现在已入秋了,这个太子依旧手摇着蒲扇。 李世民道:“朕不修骊山行宫,会有人觉得朕不像话,历代君王不仅仅要修骊山行宫,还要修洛阳宫。” “所以骊山行宫修建好之后,父皇一定要去看看,顺便秋猎?” 李承乾接着道:“儿臣一直以为父皇不会在意这些修建行宫的名声,有些人是为了取悦父皇这才会进言,让父皇修建行宫,顺着父皇的心意,达成他想要得到父皇赏识的目的。” “长安城有许多坊市需要修缮,还有许多坊市街巷年久失修了,西市还有五处坊市荒废至今,东市的曲江坊到今年还未修建好,每到雨季长安坊市内各处街道都有积水,长安城的沟渠也需要修缮。” “再者说,皇宫还有许多殿宇至今没有修好。” 李渊附和道:“是呀,就连这东宫都是承乾一手搭起来的。” “除了这些,难道就没有富余的银钱修建行宫了?” “不够用,儿臣手里是真的没有闲钱了!” “你河西走廊收来的市税不都挺多的吗?” “父皇啊,那需要细水长流,哪有一两年暴富的道理。”李承乾感慨道:“儿臣也很为难的。” 李世民神色正有思量。 李承乾道:“父皇,要节俭呀,父皇要是不节俭了,让儿臣如何自处。” “听你说了这么多,朕若是修缮行宫就是为难你这个太子了?” “儿臣却无此意,只要父皇不烦儿臣劝谏就好。” 李渊朗声笑着,他双手背负走入了崇文殿内,心情很是不错。 “这样吧。”李承乾又道:“儿臣帮着父皇将别苑修缮一番,修建得好看一些,再多建几间屋子。” 李世民沉默不言语,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茶水。 与儿子说了这么多,他还是不愿意松口,李世民又去见了李恪。 李恪如今在军中任职,领军卫副将是个掌握兵马实权的皇子,也是皇子中除了太子,唯一一个握有兵权的皇子。 李泰依旧在文学馆编撰括地志。 李世民将他们俩叫到了甘露殿,先是看向李恪,道:“当初侯君集让你去驰援张士贵之前,还做了什么?” “回父皇,儿臣进入高昌王城之后,侯将军便让儿臣离开了。” 李世民颔首道:“侯君集之后在高昌做了什么,你都一无所知?” 李恪道:“儿臣惭愧。” 看来侯君集还是有所收敛的,至少在皇子面前他没有过分的行径,他也不敢。 李世民稍稍松了一口气,问道:“承乾说让李佑去戍守松州,这些天佑儿又写了书信,让牛进达派人送来了,说是向朕认错,希望可以让他回来,他已知道错了,可以去封地。” 李恪正色道:“父皇万万不可。” “为何?” “李佑的劣根早已深扎,若不拔除,现在给他些许恩泽,他日必定更甚之,他是父皇的儿子,他知道父皇再怎么样都不会过分处置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几经教导,他要是能改,何至于今日。” 李恪作揖道:“父皇,儿臣以为还需将阴智弘一家遣散。” 李世民观察着这两个儿子,青雀也就算了,李恪也是一样,他们以承乾为主心骨,很团结。 “这是承乾在太液池边你们说好的?” “回父皇,皇兄确实交代过,希望我们兄弟三人谁都不要松口,皇兄早就料到了,父皇会来问询儿臣的想法。” 李泰也回道:“回父皇,皇兄交代过,这是我们的家事。” “呵呵呵……” 李世民忽然一笑,自语道:“他竟然都想到了。” 李恪作揖道:“而且儿臣还发现了,朝中已有不少人向父皇求情,请求宽恕李佑。” 李泰道:“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受了阴妃与阴家的各种指使,还望父皇明鉴。” 李恪道:“既然是家事,只要我们家中团结,自然容不得别人来插手,若是家中不团结,就会被他人左右,从而让李唐……” 话语说到一半,李恪住口不言了,说多了就会大逆不道,他不是皇兄,不敢在父皇面前太过放肆,保持着作为儿子的该有的样子。 李泰接过话语道:“父皇,历来外戚都是可利用的,也都是需要防备的。” 李世民一手放在桌案上,一手拿着茶碗道:“你们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置?” 李泰向来比李恪更机敏,他当即道:“回父皇,应当处置阴家,至于其他的言官,他们的进言不足为虑,等到阴家没落了,他们自然不会为其进言,所谓釜底抽薪。” “这些话,也是承乾说给你们的?” 李泰与李恪相视一眼,两人深深行礼。 李世民察觉到异样再问道:“不是承乾教你们的?” 李泰道:“父皇,儿臣还是坚持,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若家中不团结,就会如李佑这样的皇子被外戚左右。” 李恪道:“父皇,儿臣也是如此以为。” 甘露殿内安静良久,李世民道:“你们先退下吧。” “喏。” 等李泰与李恪离开,一道旨意送出了宫,现在有不少言官正在为李佑求情,皇帝不仅仅熟视无睹,更是将阴家一系外放到了朔方,没有旨意不得擅自离开。 这是皇帝家的家事,亦不想让外人过多干预。 而也就在这天,张士贵押送着高昌王子麹智盛来到了长安城。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 认罪的高昌王子 天刚刚有了些许亮光,一支兵马就来到了长安外,马儿不安地打着响鼻,这个时候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 此刻看不到城墙上的人影,只能见到眼前还紧闭的城门。 不多时,城门缓缓打开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李道彦从城门走出来,行礼道:“张士贵大将军。” 张士贵翻身下马,朗声道:“正是。” 李道彦望了望后方的兵马,朗声道:“陛下已在等着了,大将军且去见陛下,这些事交给末将。” “好!”张士贵大声回应,独自一人快步走入了长安城。 李道彦牵住大将军的马,又吩咐道:“还有他。” 闻言,张士贵看了看身后的高昌王子麹智盛。 现在的麹智盛早已不是当年来长安那样衣着华贵,穿金戴银的模样,更不是一掷千金的高昌王子,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挥金如土。 现在他是大唐的阶下囚,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衫,一双还上好的靴子,还能证明他的阶下囚身份出身高贵。 麹智盛缓缓抬头,看着高大的长安城墙,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对什么,只是觉得此刻天旋地转的。 长安城依旧还是那座城,可自己却不是当年那个高昌王子了。 张士贵道:“高昌王子,随末将一起入宫面见陛下。” 这个关中已入秋的时节,这个时辰很冷,地上还结着白霜。 麹智盛吐出一口热气,在冷风中打了一个哆嗦。 现在的长安城还没到早朝的时辰,朱雀大街上依旧静悄悄,朱雀门前也没有站着朝臣,没有当众入城,也算是给了高昌王子颜面。 张士贵走入朱雀门,一路跟着宫里的侍卫走向承天门,麹智盛一直跟在一旁。 麹智盛心中想着,好似高昌战败还是昨天发生的事。 长安城的皇宫很安静,寂静得有些可怖。 他从未觉得唐人的皇宫竟会如此地冰冷。 张士贵从承天门走入,领着麹智盛来到武德前。 武德殿内还点着烛火,张士贵站在殿前。 等到再有侍卫来朗声道:“大将军,入殿。” 张士贵迈步走上武德殿的台阶,走入武德殿内。 麹智盛站在殿外,冷风拂动单薄的衣袍,他只能在冷风中不住打着摆子,也不知道天可汗会如何处置他,可能也会死吧。 武德殿内,李世民听着张士贵的讲述,道:“这都是高昌王子告诉你的?” “回陛下,麹智盛所言的都是侯君集在高昌城内的所作所为。” 李世民神色平静,道:“倒是与朕看到的奏报无差。” 张士贵躬身站着,也不再言语了。 这个时辰,东宫刚刚升起一些炊烟,这是东宫正在准备早饭的,东宫的孩子都起得很早,很少有孩子在天完全亮起的时候还睡着。 东宫外,李承乾正在晨跑,身边跟着李治与李慎,两个弟弟落后一步跑着。 他们跑了三圈便跑不动了,坐在地上,用力呼吸着。 李承乾道:“有进步,这一次竟然跑了三圈。” 李治颓废地坐着,想要张嘴说话,却又只剩下了呼吸的力气。 李慎也没好到哪儿去,鼻孔张得很大,根本不想动弹。 李承乾递给两人外衣,道:“不要着凉了。” 等东宫正在吃着早饭的时候,朱雀门打开,群臣三三两两走入了皇宫,去太极殿早朝。 李承乾吃着一碗馄饨与烤包子。 李治与李慎坐在两张较矮的凳子上,捧着碗,先是喝着馄饨的汤水,咸咸的汤水可以补充他们晨跑后失去的体力。 而后才有胃口大快朵颐。 李承乾用了早饭,李渊也才睡醒,爷爷须发凌乱,也烦得不想让太监给他老人家整理。 现在须发散乱活得十分随意。 见到舅舅朝着东宫走来,李承乾道:“舅舅还未用饭吧?” 长孙无忌摆手道:“不用了。” 李承乾余下的两只烤包子递上,道:“这个烤包子热乎的时候吃最好。” 长孙无忌吃了两个烤包子,烤包子是羊肉馅的。 “张士贵回来了。” “嗯。” 李承乾微微点头,接过宁儿递来的朝服,在一旁穿着。 长孙无忌接着道:“张士贵已去见过陛下了,还带着麹智盛。” 闻言,李承乾的神色一窒,穿好了朝服东边阳光已经照在了皇宫中,李承乾扭头看去,见到两个弟弟歪斜坐着。 感受到皇兄的目光,兄弟俩当即坐得端正。 李承乾戴好发冠,整理好衣袍,随着舅舅一路走向太极殿。 知道张士贵大将军回来了,只是没想到已去见过父皇,而且还是单独去见的。 李承乾揣着手道:“多谢舅舅告知。” 长孙无忌道:“也是来时才听说的。” 走到太极殿前,麹智盛就跪在太极殿外的门旁,他神色呆滞地看着穿着朝服的官吏一个个走入太极殿,等候着天可汗让他去死。 李承乾走到他面前。 麹智盛缓缓抬头,望着眼前这个人,干涸的嘴微微张开道:“太子殿下……” “谁让你跪在这里的?” 麹智盛不敢直视太子,而是缓缓低下头道:“没人让罪臣跪在这里,高昌有罪,罪臣应该跪着的。” 太极殿内传来了欢快的笑声,那是因张士贵大将军回来了,一群将领正在交谈着。 李承乾不再去看麹智盛,迈步走入了太极殿内。 本来大唐攻打西域,拿下高昌之后是一场漂亮且正义的收复西域的战争,也是一次大唐臣民的壮举。 相比于大唐对吐谷浑的战争,攻打高昌这一仗充分显露了唐军勇猛善战。 事实证明,唐军的骁勇不仅仅局限于中原,或者是拿阴山或者活捉颉利。 现在的胜利,彰显着即便是在西域,唐军的战斗力依旧是强悍的。 群臣已习惯了,太子殿下总是踩着早朝开始的最后一刻来到朝堂,随后陛下便来了。 这几乎已成了默契,只要早朝时太子来到太极殿,陛下就快要来了,因此群臣的讨论声也压低了许多,随时做好了闭嘴的准备。李世民径直走到了皇位上,面对满朝文武大臣,缓缓坐下,随着房相站出朝班,汇报着今年的秋收事宜,早朝就开始了。 李承乾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直到早朝结束,父皇都没有要召见麹智盛的意思。 这场早朝出奇地安静,这个时候父皇没有提及关于西域的事,好似那位高昌王子没有被带来长安。 只是交代了一句让太子主持发放各路将士的饷钱,命张士贵任陇右道行军总管,如此早朝就结束了。 如果总想着帝心难测,人总会陷入内耗,不要去揣摩皇帝的心思。 很多事身为东宫太子也触及不到。 李承乾离开太极殿的时候,没有见到跪在这里的麹智盛,正想着大抵是被带走了。 就如吐谷浑的伏允可汗死了,大唐还容许伏允的儿子活着,成了现在的慕容顺,依旧在西域经营。 李百药站在太极殿前,等到太子殿下出来,行礼道:“殿下,还请随下官去一趟礼部。” 李承乾颔首道:“麹智盛是被礼部的人押走了?” “正是。”李百药又道:“还有张大将军已经在礼部了。” 李承乾颔首,跟上他的脚步一路朝着礼部走去。 宫里的地面还是很整洁的,远处还有几个太监提着水桶,往地上泼水之后,将地面上的沙砾或者是灰尘扫干净。 见太子殿下走过,他们低着身子行礼。 走入承天门,眼前就是六部官吏忙碌的皇城,礼部门前此刻站了不少官吏,有的是国子监,甚至还有一两个太监。 李百药道:“陛下有旨请太子殿下处置高昌王子。” 父皇对麹智盛处置还没下来,却让自己的这个太子代为处置。 从今年夏天,高昌的战事结束之后,围绕高昌的事便陆陆续续来了。 李承乾问向身边的李百药,道:“听说这一次从可汗浮图城运送来了许多财宝。” 李百药回道:“都已安置好了,等候太子殿下发落。” 走入礼部,麹智盛依旧跪在这里。 张士贵行礼道:“太子殿下。” “大将军远行西域,一路劳顿,等此间事了,再与大将军叙旧。” “喏。” 李承乾先是坐下来,看着眼前这个高昌王子,他很消瘦,应该是最近才瘦下来的。 “你恨吗?” 麹智盛行礼道:“高昌有罪,罪臣不敢恨。” 一旁就有文官记录下这些话语。 李承乾揣着手道:“那伱觉得这一战大唐应该讨伐你们吗?” 麹智盛拜伏在地,道:“高昌联合欲谷设阻断商道,阻断西域各国向唐进贡,罪不可赦。” 这个高昌王子的话语带着颤抖。 李承乾接着道:“为什么要联合欲谷设。” 麹智盛低声道:“是因高昌想要更多的财富,罪臣恨欲谷设,是他出卖了我们。” “你是说如果欲谷设没有出卖高昌,没有惊惧西逃,我大唐还不一定能够拿下你们高昌是吗?” “罪臣绝无此意!”麹智盛大声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流着恐惧的泪水。 他就想到:“是罪臣的父王自大。” 李承乾语气平静地言道:“首先这一战是你们高昌阻断商路,阻断西域各国的进贡之路,并且还要威胁焉耆,是也不是?” “是……是……”麹智盛颤颤巍巍回道。 “孤再问你,当初焉耆使者喝令高昌不可阻断商道,然高昌王视若罔闻,是也不是?” “是……”麹智盛的眼泪不断落在地上。 “欲谷设联合西域马贼,劫掠西域诸国,高昌王为了讨好欲谷设献上了金银数百斤,为虎作伥,协助欲谷设欺压西域诸国,将众多良人打成被贩卖的胡姬,可有此事?” 麹智盛再回道:“有!” 一旁的几个官吏手拿着笔,不停书写记录着这些话。 李承乾压低嗓音问道:“天可汗下旨命高昌王不得联合欲谷设阻断商道,不得欺压西域诸国,命高昌王来朝悔过,而高昌王麹文泰抗旨不来,继续向欲谷设献上财宝可有此事?” “有……” 艰难地说出这句话,麹智盛又道:“罪臣自知高昌罪有应得,当初罪臣几经劝说,可父王一意孤行……” 李承乾接过一旁文吏的记录,这些都是高昌王的罪状,而后吩咐道:“将麹智盛押往四方馆,再等发落。” “喏。” 两个侍卫走入礼部,押着麹智盛就要离开。 李承乾又补充道:“给他餐食,别饿死了。” “喏。” 人就这么被押下去了,李百药听着太子的吩咐,人是被押去了四方馆说明这个麹智盛还不至于死。 当然了,看眼前的罪状,就算是杀了麹智盛也不足为过。 李百药小声道:“殿下,此人以后要如何安排?礼部……好早做准备。” 李承乾翻看着礼部的记录,道:“有用,此人对西域很熟悉,甚至还与波斯商人有来往,不论是建设西域或者是主持贸易都有大用,只不过用之前需要规训好,才能用。” 看向一旁须发几近斑白的李百药,李承乾道:“规训他的事就交给礼部了。” 李百药笑起来脸上还有很深的皱纹,要不是他将须发打理得很干净,应该会显得更老迈。 “臣领命。” 李承乾起身道:“事情不复杂,收拾好之后呈报给父皇,还有……这个麹智盛的价值没用干净之前,留着他的性命,父皇不会与他过不去的,毕竟他还不够格。” “喏。” 走到礼部外,李承乾对站在一旁的大将军道:“中书省都已经准备好了此次将士们出征要赏赐的钱饷以及抚恤,随孤来吧。” “喏。”张士贵嗓音浑厚地回道。 一路走着,李承乾问着这个大将军关于西域的情况,如西域现在的情况,听着大将军的讲述在阿尔泰山下,还有河流,更有一大片的草场可以养马。 甚至在高昌城外,也有不少的胡杨林,溪流已有不少。 现在的西域环境比预想的还要好。 更不要说现在的河西走廊还有着丰美的水草。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章 修缮长安 李承乾走到中书省门前,就见到李治提着一个食盒坐在台阶上,见到皇兄来了,他上前道:“知道皇兄下朝一定还未用饭,这是皇姐让弟弟送来的。” “大将军用饭了吗?” “确实没有。” “一起吃吧。” “末将……” 李治乖巧地道:“东宫特意多准备了一些。” 张士贵行礼道:“臣就却之不恭了。” 李承乾先是从中书省拿了一卷账册,而后去了兵部。 现在兵部尚书侯君集还未回来,早在侯君集要出征之前,兵部侍郎段瓒就被召回,如今暂代兵部事宜。 现在的兵部还算清净,李承乾将账册给了段侍郎,让他按照兵部的兵册核对。 而自己则是和张士贵将军一起用饭,聊着关于西域的事。 当然了西域荒凉与戈壁大部分地方草木不生的现状,依旧存在。 西域的偏东南地界的环境没有预想的这么糟糕,还说起了焉耆西北的大沙漠。 李承乾问起了关于行军的问题。 张士贵畅快将一碗面吃完,李治将碗筷收拾好,就提着食盒离开了。 太子问一句话,张士贵便回答一句。 问得很详细,甚至还会问起一些行军细节上的问题,比如行军路上粮草运输的兵马几何。 张士贵神色狐疑,难道以往没有人教过太子这些吗? 当然了,太子但有所问,张士贵知无不答,本就是年近五十的老将了,也不知道大唐将领是不是后继有人,能说一定教。 李承乾又询问道:“这一次行军的相关记录可还在?” 张士贵道:“都在的,就在末将的左领军府邸,殿下若是想看,末将这就去取来。” “那就都送到中书省吧。” 都送到中书省……张士贵迟疑道:“全部吗?” 李承乾正色道:“嗯,全部,大将军不用担心孤看不完,孤看卷宗向来是很快的。” “哎……哎!”张士贵应了下来。 与太子聊完,已是下午时分,兵部也将兵册与钱饷都核对好了,李承乾批复之后,让于志宁将钱饷都发放了出去。 应付完太子,张士贵觉得很疲惫,这比行军打仗还要伤神。 因太子殿下问得太详细了,许多事还要一边回忆一边答复,都说李绩与李孝恭与东宫走得近。 难道他们从来不教太子这些的吗? 回到左领军将军府,张士贵又见到了站在门口的薛仁贵。 “大将军。” 张士贵吩咐道:“将老夫带来的那一箱卷宗全部送去中书省。” 薛仁贵板正回道:“喏。” 回到自己的府邸中,张士贵又见到了坐在这里的苏定方,他正喝着一碗茶水,自在地抖着腿,手里拿着东宫故事集。 “你怎么来了?” 听到问话,苏定方依旧抖着腿,看着书反问道:“去见过太子了?” 张士贵灌下一口凉水,回道:“见过了,只是……” “只是什么?” “不说了,往后你也少与太子讲话便是,太折磨人了。” “到底怎么了?” “你怎如此多屁话。”张士贵没好脸色地道。 苏定方讪讪一笑,道:“那个裴行俭某家可收下了。” 张士贵道:“这薛仁贵虽说勇武,可要论智谋,他却不如裴行俭那般机敏。” 苏定方拿起几颗葡萄干放入口中,示意道:“某家给伱准备的,三十钱一斗买来的,关中人自己做的葡萄干。” 张士贵吃着葡萄干,神色带着思索。 苏定方问道:“如此说来得了裴行俭是某家得了便宜?你不会反悔?” “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会反悔!” 苏定方嘴里嚼着葡萄干,笑道:“你个老货可从来不吃亏,现在怎么如此谦让,还是说你不敢收薛仁贵?” “非也!”张士贵否认道:“薛仁贵更勇武,谋略这种事只要他上过几次战场有了经验,就能掌握了,可勇武如天性一般。” “某家怎么看你是猜测裴行俭就是太子门下的人不敢收。” 看苏定方一脸狡猾的笑容,张士贵很想揍这个老小子一顿,又收起了情绪,终究还是没有下手。 “你说他们俩当真不是太子门下的人?” 苏定方用书卷盖着脸道:“是又如何?” 一场雨水落了下来,张士贵重重点头道:“也罢,是又如何!” 安静片刻,张士贵道:“出征高昌之时听说了一件事,总觉得是太子安排的。” “什么事?”苏定方慵懒的声音,就快要睡着了。 “大军还未到高昌之时,就有一个叫慕容顺的商贾去了高昌,高昌王摆宴庆祝,就在大军要到高昌的前夜,他们还在庆贺,高昌王酒醒时才发现唐军已至。” “本就是高昌王自大狂妄,这有什么的?” 张士贵道:“你难道不觉得很巧合吗?老夫回到关中打听之后才听说这个慕容顺是杜荷公子门下的商贾,杜荷公子,京兆府,东宫太子,难道没联系吗?” 苏定方拿下盖在脸上的书卷,神色了然道:“娘的,高昌一战与太子绝无关系,你若再说这些,某家就与你割袍断义。”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讲完这话,张士贵忽然醒悟过来,道:“说来也是,这种害人的家伙怎么可能与太子为伍,绝无可能。” “嗯,谢大将军体谅,老小子又能多活几年了。” 张士贵又一拍桌案,道:“欲谷设这厮,某家定要活撕了他。” 关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水,李承乾还坐在中书省内,看着站在中书省外淋着雨的男子。 这个人年纪看起来不大,也就二十岁出头。 李承乾道:“你就是薛仁贵啊。” “末将薛礼。” “孤记住你了,回去吧。” “喏!” 薛仁贵昂首挺胸转身走入雨中。 李承乾开始翻看此次出征西域的行军记录,从吐谷浑出发,一路朝着高昌行军之时便每天都有记录,期间还有每天所消耗的粮草。 一边看着这个太子还要一边做着笔记,将其中一些细节都记录起来。 中书省外,还有几个官吏等着雨水停下后,下值回家。高昌王的事证明,用钱财买来的同盟终究是靠不住的。 高昌王麹文泰把欲谷设看作能够共同抵御唐军的盟友,又有谁知道欲谷设将高昌王当成了什么。 薛仁贵从朱雀门走出来的时候,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阿史那杜尔。 裴行俭也刚从左武卫走出来,看到薛大哥与阿史那杜尔站在雨中对视。 “以后不许你再敢抢我杜尔要剿灭的马贼。” 这是从西域留到现在的恩怨,本来嘛拿下了可汗浮图城之后,各路兵马去清剿西域东南的马贼。 各路兵马都是各行其是,阿史那杜尔与薛仁贵看中同一批马贼。 结果等阿史那杜尔杀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被薛仁贵杀光了。 这个嫌隙一直留到至今。 薛仁贵长得很高大,阿史那杜尔的个子亦是不错。 薛仁贵缓缓抬起下巴,看着对方道:“抢了又如何?” 这两个大汉要是打起来,也不知谁更厉害一些,皇城前的守卫拿出了看热闹的心态,小声议论着。 阿史那杜尔用手指指着他道:“还有下次,定不轻饶。” 两人颇有一种水火不容的架势。 薛仁贵冷眼看着他,手已经握拳,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阿史那杜尔扭头离开,走向了四方馆。 等人走远了,裴行俭快步跟上,道:“薛大哥,这个阿史那杜尔的命是太子救下的。” 薛仁贵瞪着铜铃大眼,道:“如何?” “守约知道薛大哥身手了得,要是将杜尔打死了,该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 “无妨!”薛仁贵沉声道:“某家将命交给太子便是。” 各路将领都有各自的脾气,这也没什么,薛仁贵是如今军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得到了张士贵的青睐。 可军中自然也有各自的恩怨,出兵在外有点摩擦也是正常的。 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的大事小事都放在皇帝的案前。 李世民没心思看这些记录,而是听着李百药的讲述。 “承乾觉得麹智盛此人有大用?” “回陛下,鸿胪寺的人打探到麹智盛与波斯商贾确实有来往,此人杀之无碍,可若杀了,未免可惜。”李百药作揖低头道:“太子殿下向来主张物尽其用,人亦如此。” “慕容顺如今在何处?” “回陛下,慕容顺如今居住在焉耆,受焉耆国主的招待。” 李世民道:“如伏允的儿子慕容顺,也要留下麹文泰的儿子麹智盛,为他所用?” 李百药点头道:“眼下来看,太子殿下有此用意。” 李世民看着殿外的大雨,吩咐道:“朕清楚了。” “臣告退。” “将阎立本召来。” 太监小步匆匆离开,小半刻之后,太监又回来禀报道:“陛下,阎大匠在工部与太子殿下商谈修缮长安城的事宜,殿下说借用阎大匠三个时辰,再来请罪。”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索性又道:“将太子也召来!” “喏。” 太监深吸一口气,走入雨中脚步匆匆地离开。 兴庆殿内,太子与工部尚书阎立本将一张巨大的图纸铺开,这是现在的长安城。 另外一张图纸有很多线条,而线条有点划线,还有虚线,曲线。 与父皇说了长安修缮的大概,李承乾解释道:“这图是慎弟绘制的。” 李世民看着图纸打量上下,良久不语。 见陛下的眼神迷茫,多半是看不懂这张图上的虚线与点划线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让陛下开口问,阎立本先是看了看太子的脸色,而后就与陛下解释。 “何时能够动工。” “入冬之前。” 阎立本讲述着先将长安各处的沟渠挖开,再重新布置,还有许多较为偏僻的街巷要重建,还要清理淤堵的沟渠。 正值农闲,关中不缺人手,工钱与调度都由太子殿下主持。 麹智盛住在四方馆的期间,由礼部的官吏对他进行规训,大体上都是一些忠心大唐的话语,就像将来的慕容顺一样。 秋后,在工部的主持下,长安城开始了修缮事宜,他们将一些偏僻的街巷重新修整道路。 李道宗因此也忙了起来,他需要与工部交接,并且招募民壮。 从修建工事开始之后,开工的第一天,李世民就想知道,太子是怎么钱的。 长孙皇后坐在甘露殿,看着东宫的书卷,这是承乾最近给孩子们讲述的故事。 今天,长孙无忌来到甘露殿,禀报道:“陛下,京兆府招收的民夫有三百人,一天五十钱,不管饭。” 李世民盘算着,道:“一天就是五十钱,两天就是一百钱,一个月就是一千五百钱,三百人一共就是……” 长孙皇后神色不悦地放下了书卷。 李世民话语说到了一半又咽了回去,示意道:“辅机,你接着说。” “陛下,本来这钱照理说应该是要拨给工部的,只是给太子殿下将银钱全部拨给了京兆府……” 一旁的皇后拿起了茶碗,抿了一口茶水叹息一声。 长孙无忌的话语说到一半停住,连忙又改口道:“陛下,其实人手都是京兆府募集的,将银钱交给京兆府反而更方便了。” 君臣之间的谈话多了一个皇后旁听,要是换作别人皇后也不会旁听。 可皇后是赵国公的妹妹,说得都是太子的事。 这么一想皇后听一些家事,也无可厚非。 甘露殿内的气氛很凝重,尤其是在皇后的一声叹息之后。 李世民沉声道:“辅机,你接着说。” 长孙无忌又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妹妹,谨慎言道:“太子将账目每天一结,没有疏漏,每天一结账就归档清清楚楚。” 长孙皇后忧愁道:“也不知承乾心中会作何感想。” “观音婢误会朕了。”李世民正色道:“朕看重承乾的才能,才会命辅机看着。” 长孙无忌看向妹妹,行礼配合地附和道:“正是如此。” 当朝太子自然不知此刻甘露殿的事,李承乾闲暇之余又来到咸阳桥边钓鱼,秋雨停歇之后的景色很好看。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 平凡如他 看着这些景色,人就不会这么浮躁了,也不会着急了。 唐人的生活节奏是很慢的,多数时候还能够看着田地里的粮食发呆,也能看着河流发呆。 “你会经常走出来看看吗?听说关中各县中就你刘仁轨很少与其他县的县令走动。” 薛万备站在一旁沉默,这话是说给后方的刘仁轨的。 太子殿下又来咸阳桥钓鱼了,没完没了。 刘仁轨回道:“臣以为殿下近来是心情浮躁,才会来这里。” 李承乾道:“那你现在不赶孤走了?” “太子殿下出行势必要驱散乡民,只要不打扰县内乡民,臣亦不会打扰殿下。” “那伱现在已打扰孤了,刘县令尤不自知。” “臣如何打扰殿下了?” “被人盯着后背的感觉很不舒服。”李承乾笑道:“不要总是站在后面,你走到近前来,这样孤会舒服一些。” 刘仁轨行礼道:“臣不敢。” 李承乾忽然一笑,道:“你连孤都想赶走,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刘仁轨作揖低着头。 薛万备带着兵马守在一旁,默不作声。 说话间,李承乾钓起一条鱼,熟练地将鱼从钩子上取下,而后放入一旁的鱼篓中。 冷风吹过,几片枯叶落下,飘在水面上泛起涟漪。 李承乾呼吸着这里的空气,闻着空气的味道,看着流速缓慢的河流,钓鱼时人的身心就会沉浸在四周的环境中。 听着咸阳桥上热闹的话语声,在享受着此刻的没有朝章政事的宁静。 鱼儿又咬钩了,李承乾钓起来一条拇指大小的鱼。 刘仁轨注目看着,见太子将这条小鱼丢向远处的河面,看了太子的举动,他低头似有思索。 又钓了三两条鱼,李承乾便沿着河岸漫无目地走着。 薛万备帮着殿下拿鱼篓,一手提着鱼竿。 太子每走一段路,侍卫们便跟上脚步。 刘仁轨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沿着河道的两侧田地上种着不少萝卜,远处的野地里还有不少孩子在玩闹。 李承乾道:“刘县令。” 刘仁轨快步上前道:“殿下。” 平日里跟在身后,唤他一句他还是能上前的。 别看他现在这般,像不点不亮的蜡烛。 他治下的咸阳县,县民都念着他的辛勤治理。 毕竟很少有县官会在收粮的时节,在田地里住一个月的窝棚,来看着粮食。 李承乾问道:“你现在俸禄几何?” 刘仁轨回话道:“自殿下将我等县令俸禄提至五品,年禄米二十石。” 这是自武德年间留下的俸禄规制。 可见太子殿下蹙眉了片刻,刘仁轨又有些担忧,难道说错了? 再又一想今年送来的俸禄就是这个数,又低着头思量着。 “平时生活如何?” “回殿下,还算富足。” 这话听着中肯,李承乾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思量道:“当真?” 刘仁轨行礼道:“臣的才能用于治县,殿下政令开明,关中各县生民安逸,夫复何求。” 李承乾又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是一个能一辈子做县令的人。” “臣领命。” 如果换作是许敬宗,说不定现在已将漂亮话说上天了。 在刘仁轨嘴里是听不到夸奖的。 其实刘仁轨的生活并不富足,正如李恪所担忧的,刘仁轨甚至将他家的禄米分给了赤贫人家。 他对朝堂是忠诚且信任的,从他打死虞宁来看,父皇甚至将他从一个县尉提升到县丞,再升任如今的县令。 这种人很难得,因为在关键时候,他绝对会是第一个上的。 换一种说法,或者是一个宁天下人负他,他不负天下人。 汉室宗亲的老刘家当真都是这种人吗? 李承乾走入咸阳县,看着田地里的乡民将一捆捆的麦秆全部扎起来,堆放在自家的院落中。 还有一家老小,五六个人坐在田地里用饭,用了饭就小憩片刻,接着在田地里忙活。 当官兵进入县内,一众乡民便纷纷避让。 “恪弟最近还与你走动吗?” “回殿下,吴王殿下如今在军中当值,当值结束之后,偶尔有找下官喝过酒,是吴王殿下带来的酒水与吃食。” 安宁的咸阳县,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鸟叫。 景色看起来都是金灿灿的,一片枯黄色中还能听到几声犬吠鸡鸣。 走到咸阳县衙门口,就看到一个走路还显得蹒跚的孩子跑了出来,他伸出双手想要抱。 刘仁轨连忙上前抱住自己的孩子,道:“殿下见笑了,这是犬子。” 县衙内一个妇人也快步走出来,慌乱又有些带着赔罪意味,默不作声地行礼。 “刘县令,恪弟的朋友不多,他能将你当作朋友,你也应该将他当作朋友才对。” 刘仁轨行礼道:“臣明白。” “好了,孤也回去了。”李承乾叹息一声,走出了咸阳县。 回到长安之后,李承乾给弟弟妹妹买了一大块甑糕,顺路看了看长安城的建设事宜。 李治嘴里嚼着甑糕道:“皇兄,皇姐说母后看父皇不爽利。” “是吗?” 李治用力咽下甑糕又道:“母后今天来东宫与姐姐说了一些话,姐姐与母后说完也不爽利,还在剁排骨呢。” 仔细听了听,东宫的厨房确实有剁排骨的动静。 李承乾揉了揉眉间,道:“父皇又怎么了?” “皇兄怎么知道是父皇的缘故。” 还能怎么想,这个家能让母后不爽利的,也只有父皇。 毕竟要是弟弟妹妹闯祸了,最先生气的应该是丽质。 若真是这样,现在李治应该在哭,而不是享受着甑糕。 李治十分单纯地解释道:“听爷爷说今天母后去见了父皇,还有舅舅商谈了一些事,后来母后便来了东宫,现在又回立政殿了。”李承乾轻拍了拍他的后脑道:“没事,吃你的。” “嗯。” 李治嘴里嚼着一大块甑糕,重重点头。 宁儿穿戴着围裙,手腕带着袖套,这些都是东宫特有的。 她手里拿着一块竹片压着刚刚塑形的陶土,转动一个圆盘。 一个陶碗的形状便缓缓成型,在小福的目光下,一个陶碗成型,放入平日里用来烤饼的炉子中,等待着成型。 其实也不是东宫没有碗筷了,只是宁儿喜欢在空闲地做一些陶器。 今晚,东宫的饭菜还是很丰盛的,就是排骨剁得有些太细碎了。 同样的饭菜也给陛下与皇后送了去。 这个时辰的长安城是很热闹的,用了晚饭之后,李承乾梳洗了一番道:“宁儿,准备一些布绢,孤要去看望老师。” 宁儿在寝殿内收拾了一番,找出了几匹较好又不会太过名贵的布绢。 “殿下去看望房相不能用太名贵的礼,这样就正好。” 李承乾让李治与李慎一人抱着两匹布绢,这两个蠢萌的弟弟陪在左右最好。 听到可以在夜里出宫玩,李治与李慎还是很高兴的。 走出宁静皇宫,夜色逐渐笼罩了整座长安。 临近入夜时分,朱雀大街上很热闹,一盏盏灯笼都已挂上,街道上的行人也不少。 李治这小子容易被外物吸引注意力。 李慎还要拉一拉他的袖子。 李治这才回神跟上脚步。 来到房相府邸前,李承乾说明了来意,带着两个弟弟走入府邸内。 一个仆从连忙走上前道:“殿下来啦,小人这就去通禀房相。” “不用了,你带孤过去吧。” 走到老师的书房前,看着这里与去年来时也没什么变化,这间书房很宽大,书卷满满当当放在书架上,还能闻到墨香。 房玄龄来到门前迎接道:“太子殿下。” 李治与李慎先行行礼道:“见过房相。” 房玄龄抚须又向李治与李慎行礼。 “过了寒露节,就要转凉了,孤想着来看看老师,这些天少有在中书省见到老师。” 房玄龄低声道:“近来边关内外有诸多事要安排,前些天河东与朔方的兵马刚调动了一番。” 李承乾坐下来,看着书房中的陈设。 房玄龄询问道:“听说太子今天又去咸阳桥钓鱼了?” “嗯。” “见过刘仁轨了?” 李承乾接过仆从递来的茶水,观察着茶水中的茶叶,低声道:“他呀……一言难尽。” “殿下重视县治,凡太子政令通过京兆府直达各县,这种方式是好的,可看殿下对刘仁轨十分在意。” “老师觉得他是一个能做一辈子的县令的人吗?” “殿下想要提拔他?” 李承乾否认道:“暂时还不想。” 房玄龄饮下一口茶水,低声道:“都说东宫太子门下才俊众多,殿下还缺这么一个刘仁轨吗?” “老师说笑了,人才永远都缺。” “还听闻陛下对太子殿下将西征得来的银钱用来修缮长安,陛下对此颇为关注?” 李承乾看着两个懂事坐在一旁的弟弟,他们也不说话,而是安静地坐着。 听着老师的话语解释道:“修缮长安城的事是经过中书省的计议,还有工部主持的,朝中要践行节俭的方略也是满朝文武皆支持的,父皇有些言语也无妨,支持孤的人还是挺多的。” “父皇有抱怨也是正常的,至少父皇抱怨了,孤就会觉得父皇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很真实。” 房玄龄了然点头。 李承乾拿出一份奏章,道:“有些事东宫太子也不能一言而决,当初父皇封赐陕东道总管,就想着做一些事,奏章上的安排还请老师斟酌。” 闻言,房玄龄接过奏章,也没当即打开看,而是问道:“殿下真的不打算重用刘仁轨?” 李承乾解释道:“都说刘仁轨是汉室宗亲,可他这人从未以这个身份自居,正如他所言,若是朝中让他做一辈子的县令,他可以在县令的位置上坐一辈子的。” “刘仁轨觉得他是一个平凡的人,平凡如他,与这样的人交谈,孤深得启发。” 房玄龄看着奏章上的内容,安静听着殿下的话语。 仆从将油灯的灯芯拔高一些,让光也更亮些。 喝下一口茶水,李承乾道:“欲谷设出卖了高昌,高昌王死了之后,孤从麹智盛那张追悔莫及的脸上学到了一个道理,世事无常其实是常态,世道并不是我们期待的那么好,所以我们不要依赖天赋,也不要依赖他人的帮助……” “老师你看。”李承乾的话语顿了顿,道:“刘仁轨不以出身自居,他觉得他很平凡,可高昌王自命不凡,这一前一后的比较,不是很有意思吗?” 随着太子的话语结束,房玄龄也看完了这份奏章,将它放在桌上,安静思量着。 李承乾看仆从拿走了布绢,而后门外又传来了师母的话语声,带着一些自责与埋怨。 房玄龄道:“殿下,这些政令中书省可以安排。” 李承乾笑道:“有劳老师了。” “都是利于乡民的事,保障官吏的好事。” 走出老师的书房,李承乾见到了师母,稍稍行礼后便告别了。 梁国夫人与老师夫妻两人送太子殿下到家门外才告别。 天色已经完全入夜,李治跟着皇兄的脚步问道:“刘仁轨是个很厉害的人吗?” 李承乾一路走着道:“他是个很扫兴的人。” 翌日,下了早朝之后,房玄龄便早早去见了陛下。 而太子见了于志宁之后,这位东宫詹事兼殿中侍御史的于志宁去京兆府。 在京兆府门外,停下脚步,于志宁思量了片刻,就独自一人走入了京兆府内。 半个时辰之后,于志宁就与京兆府尹李道宗,京兆府少尹许敬宗,以及京兆府书令官颜勤礼一起去了泾阳县。 寻常来说京兆府少尹许敬宗来泾阳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因为他一直都身兼着泾阳县县令一职。 杜荷留了些许的胡子,看起来也比当年沉稳了许多。 于志宁笑道:“杜荷公子,朝中想要买作坊中的纸。” “这里有的是纸张,于侍郎随我来。”杜荷领着头,带着三人走到一个库房前,打开库房的大门,入眼的满满一仓库的纸张,这些纸张黄灿灿的,一卷卷成列在仓库的两侧。 些许阳光照入这处库房,于志宁取下一卷纸,这卷纸很厚实,重重落在地上。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二章 殿下很不满 看着这卷纸用麻绳扎紧着,足足有一尺的粗。 于志宁撕开边沿的纸张,听着纸张撕开时的声音,他询问道:“这和以往朝中的纸不同。” 杜荷道:“这些都是这半年存下来的新纸,当初的旧纸都交给朝中的。” 李道宗心中狐疑,杜荷将纸张送给东宫太子,东宫太子再将纸张给朝中使用。 这几乎已是朝中人人皆知的事,当初送到朝中的纸就足够多,一时间也用不完。 于志宁解释道:“老夫来为关中十二县买纸,每月关中各县共需三千尺纸张。” 杜荷点头道:“如今泾阳有劳作乡民六百人,造纸作坊一共一百七十人,可以增多人手来供给各县。” 于志宁就看着这些纸张,道:“一文钱一尺如何?” 知道于志宁是来找泾阳的杜荷公子买纸的,李道宗与许敬宗都没有想到这位于侍郎一开口便是一文钱一尺的价钱。 吓得李道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明明这深秋时节还有些凉,怎么就有汗意了。 魏昶端来了一盘石榴,石榴被掰开,可以直接取石榴籽吃,放在了桌上。 杜荷听到这个价格也是蹙眉良久,道:“这些不是回收再造出来的纸张,这都是新纸,洛阳的旧纸价格也是十钱一尺,这里的新纸可以十二钱一尺,如何?” 这个价格杜荷已给出了很大的让步。 李道宗与许敬宗坐了下来,两人吃着石榴,看着于志宁与杜荷开始了漫长的讨价还价。 要不是这位于侍郎又是东宫太子的詹事,他一开始就是一文钱一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找事的,就差没动手了。 许敬宗吃着石榴问向一旁,“这哪里的石榴?” 魏昶道:“从高陵县买来的,还有不少。” 许敬宗微微颔首道:“听说今年高陵县种出了不少的石榴,原来都是这般又沉又大。” 李道宗往嘴里送着石榴,道:“当年一颗石榴可以换一头牛,现在不同了,关中的石榴越来越便宜了。” 于志宁又道:“三文钱一尺!” 杜荷退让了一步,道:“六钱。” “四钱!” “好,那就四钱!每月给京兆府三千尺纸张,也就是十二贯钱。” 李道宗下意识叹息一声,太便宜了,这哪里是讨价还价,这根本就是来抢的呀。 一个明着抢,一个明着送地卖无甚意思,许敬宗觉得与关中各地的商贾讨价还价更带劲。 要不是为了建设洛阳的作坊,杜荷手中的银钱没有以前那么富裕了,那真是说一文钱就是一文钱了。 假以时日,许敬宗觉得朝中一定会将杜荷所有造纸作坊买下,而且是极其低廉的价格,低廉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三人是走回长安的,纸张由马车先一步送去京兆府,并且还不用急着付钱。 许敬宗走在一侧,望向不远处,那还站在泾阳县外的杜荷公子,叹道:“大善人呐。” 于志宁道:“太子对现在的长安不满。” 李道宗双手背负,沉默不言。 于志宁强调道:“很不满!” “敢问于侍郎,是京兆府有什么地方失职了?” “这无关京兆府,是现在的长安局面。”于志宁解释着,“越来越多的文人士子聚集在长安城内,也就是说这些精英聚集在长安城内,坐享安乐,因此太子殿下十分不满。” 许敬宗抖擞精神,听他接着讲述。 “朝中政令很快会送到京兆府,将绝大部分的文人士子扩散到关中各县,甚至是更偏远的地方,投身支教事业,其名支教。” 于志宁走在官道上,继续道:“这是大唐未来十年内要加以施行的政令,教出更多的能够读书识字的孩子,给予书籍,命孔颖达老夫子制定课程,此乃大事。” 中书省门前,一个太监站在百官面前,朗声道:“谨太子殿下政令,河西走廊自东至潼关,洛阳,安排文人士子支教,其每一县有夫子十人,每一乡有夫子一人,即列入各县县志,凡有志愿支教者,皆可享崇文馆编撰一职亦可再参与科举,年俸禄米十石,每月再领五百钱,为期三年一轮换。” “关中治理有成效,非孤一人之功,是朝堂上下各级官吏的共同努力之结果,自关中参与支教各县,各乡至朝中侍郎以下,所有文吏俸禄涨两成,所有侍郎包括朝中九寺,各监,寺丞监丞,提俸禄上涨三成,各部尚书俸禄保持不变。” 太监念完旨意,看着中书省内的百官,又道:“太子殿下有言,此政令即日生效,由房相,赵国公,郑公共同批复,陛下盖印!” 言罢,这个太监离开了中书省。 百官站在原地,起初还很安静,也不知道谁低声说了一句,而后众人开始交谈起来了。 贞观十一年了,朝中竟然给涨俸禄了,历朝历代这种稀奇事少见。 众人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讨伐高昌一战,谁都知道大军带来了许多财宝,而这钱没有用来给陛下修建宫殿,太子殿下更没有用来取乐。 而是用来建设长安城,并且给了几乎是各部尚书以下的所有寺卿乃至关中所有乡县的官吏涨了俸禄。 褚遂良大声道:“好个侯君集,胆敢劫掠高昌财宝,某家与他拼了!” “朝中钱粮岂能被他一人所劫掠,我等定要弹劾之。” 工部侍郎徐孝德看着这个场面,沉默不语。 如今的太子是陕东道大总管,陕东沿线包括洛阳潼关都在太子治下,这位太子今年才得到了权力。 现在就拿出支教的政令,而且是如此大动干戈,东宫太子的目标或许不局限于关中各县了,而是西至河西走廊,东至洛阳。 这权力是陛下给的,太子得到了如此大的权力,自然要做点什么的。 有人怒拍桌案道:“所言甚是,他侯君集吞下的所有财宝都要吐出来,不吐出来,活撕了他。” “侯君集到哪儿了?” “三天前河西走廊快马来报,入关了!多半人在陇右!” “入秋就从高昌动身,都快入冬了,怎还未到!” 中书省一众官吏纷纷叫骂,看这个样子真是要将侯君集生吞活剥。 政令下达的第三天,崇文馆门前围满了不少人,颜勤礼与狄知逊不得不先放下了京兆府的事,安排眼前的人去各县乡支教。 这是一直以来门庭冷落的崇文馆所遇前所未有的盛况。 兴庆殿的银杏树落下了最后一片枯叶,李承乾拿着这枚枯叶放入册子中,夹在树页中。侯君集终于还是回到了长安,只是他没有从长安城入朝,而是从皇宫北面的太液池入宫,去面见陛下。 坐在墨池边,李承乾低声道:“父皇打算如何处置侯君集。” “且看看他说什么。”李世民沉着脸,手中拿着一篇文章,这是儿子所写的工作践行文章,时隔两年又是一篇文章,这篇文章着重阐述的就是支教事业能够打破士族以及门阀精英集体对知识的控制。 “陛下,侯将军到了。” 李世民将手中的册子放下,道:“带来。” 太监转身走向远处的一处拐角。 沉闷的脚步声传来,李承乾抬头看去,以往有些中年发福的侯君集现在看起来却很消瘦,一双眼睛也没什么精气神,眼窝凹陷,须发凌乱。 他朗声道:“末将拜见陛下,太子殿下!” 李世民闭着眼抚着额头,将一份奏疏重重摔在他面前,喝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侯君集低头目光放在这道奏疏上。 李承乾低声道:“麹文泰死了之后,麹智盛即位之时大将军依旧兵围高昌。” “回殿下,末将兵围高昌城曾劝说刚刚即位的麹智盛投降,可他并没有,末将命人投石,砍木填充城壕,就要撞开城门,麹智盛才出城而降。” 李承乾道:“如此说来麹智盛当时即位了高昌王,没有第一时间投降?” “正是。” 李世民又道:“你发配本无罪的高昌臣民,还搜罗高昌财宝据为己有,住入高昌王宫可有此事?” 侯君集用力咽下一口唾沫,闭着眼一时间没有回话。 李世民站起身怒骂道:“出征之前,朕对伱如何三令五申,你都忘了?” 听着父皇开始不停地责骂侯君集,李承乾喝着茶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太监急匆匆而来禀报道:“陛下,中书岑侍郎来了。” 见父皇没有搭理,而是依旧在打骂侯君集,李承乾询问道:“岑侍郎是有何要事?” 太监回道:“岑文本说大将军乃功臣大将,不可轻加屈辱。” 这朝堂上还是有人愿意为侯君集说话的。 李承乾回道:“告诉岑侍郎,就说陛下还在询问侯将军,且等旨意。” “喏。”太监又看了看正在打骂侯君集的陛下,脚步战战兢兢离开。 良久,李世民也打累了,骂累了,疲惫坐下来。 李承乾想要扶起侯将军却见他依旧跪在地上,便在他身边低声道:“大将军,可否将高昌所带来的所有钱财都上缴,包括其余将士各自搜罗的。” 侯君集深陷的眼窝还低着头。 李承乾道:“父皇,侯将军平灭一个国家,实乃我大唐功臣。” 而后再面向侯君集,又道:“可是侯将军,这一仗本可以漂漂亮亮收尾,却闹出了这等事,令父皇不好决断,念及大将军当年旧情以及西域功劳,这才让将军从太液池入宫,否则满朝文臣之前,又该如何收场。” 侯君集大声道:“谢陛下如此体恤末将,陛下!末将知错了!” 李世民闭着眼扶着额头,呼吸还很重,沉声道:“撤去兵权,回家反省去。” “谢陛下!” 随即,侯君集又脱下了甲胄,身上仅剩下了一层单薄的衣衫。 李承乾又道:“大将军慢着。” 侯君集停下脚步。 李承乾拿出麻绳将侯将军的双手捆绑了起来,又道:“父皇,儿臣借侯将军一用。” 李世民闭着眼没有回话。 李承乾带着侯君集走到太液池,来到太液池外一里地,这里是高昌回来的五千名将士。 当这群将士见到被脱去甲胄,捆着双手的大将军,纷纷动容。 李承乾领着人走到大将军前,大声道:“诸位将士!一路西去又跋涉归来,有劳了!” 太子的嗓音在四周回荡。 李承乾继续道:“想必近来朝中的风声你们都听到了,大将军要被治罪了!” 一群将士纷纷低语,交头接耳。 李承乾朝着他们喊道:“就因大将军放任你们劫掠高昌,现在大将军要被治罪,我唐人将军平灭一国乃是大功,怎能令大将军受委屈,孤不答应!” 不远处,杜正伦安静地听着太子的话语。 “当初大将军带着你们征讨高昌,现在诸位都可以得到田亩,得到钱饷,念在大将军当初帮扶,在西域征战的情义,请你们将西域劫掠而来的财宝悉数交还,你们每上交一分,大将军的罪行便减轻一分,诸位也可安然回家了。” 见无人响应,站在冷风中岿然不动的侯君集大声道:“太子说到做到,信得过,太子说让你们回家就能让你们回去。” 很快,就有不少人将一块块金子与银子拿出来,放在了自己的脚下,甚至还有一些金币与玉石。 随着他们纷纷拿出金银,侯君集神色也逐渐好了起来。 这件事的问题就不大了。 李承乾拿出一份名册,朗声道:“诸位没有劫掠高昌,而是帮大军保管钱财,诸位可以回家了,但有件事还请诸位帮忙。” 一个裨将站出来道:“太子殿下请讲。” 李承乾道:“诸位许久未归家,还望归家看望家人,休整半月,而后去京兆府干活,现在长安城正在修建,还请诸位做义工,帮孤将这长安城修好。” “喏!”侯君集先是大声回应。 一群将士纷纷行礼。 如此,李承乾这才松开了绑着侯君集的绳子,笑道:“好了,诸位回家吧,半月之后还请你们去京兆府。” 侯君集大声道:“回家!” 尽管还是有人将目光放在一地的财宝上,但一扭头还是走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有陛下当年之风 看着地上留下的一堆堆金银,李承乾拍了拍侯君集的后背,道:“大将军也回去吧。” “末将……” “无妨,接下来的事交给孤与父皇,当然了罚还是要罚的,谁让大将军治军不严。” 侯君集作揖道:“末将惭愧,太子殿下豪气云天,颇有英雄好汉之风,三两言语便能威服众将士,末将……” 侯君集躬身抱拳行礼,又道:“太子殿下稍等,” 他打了一个唿哨,远处又来了数驾马车,一共十五驾马车,侯君集道:“末将收缴的都在这里,未曾私藏半分。” “好,大将军心意,孤明白了。” 侯君集甚至还将赶来马车的几个车夫搜了身,确认他们没有私藏,他朗声道:“太子殿下,若此番将士们能够安然无事,末将愿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李承乾缓缓点头。 等侯君集领着人离开,李承乾从太液池边上拿来了箩筐,独自一人将地上大大小小的金子与银子捡起来。 捡完了一排再捡一排,吃力地拖动竹筐,李承乾继续捡着地上的金子,嘀咕道:“真是不少呀。” 不多时,有个人影也走了过来,见到来人李承乾无奈道:“你是不是早就在看着了。” 杜正伦也捡起一块金子,放入太子的竹筐中,道:“黄金五千斤,白银一万六千斤,高昌积年累月的财富都在这里了。” 李承乾拖动着沉重的竹筐道:“这高昌真富有。” 杜正伦道:“因太子殿下用肥皂养肥了高昌,高昌聚敛了这么多财宝,现在它们都成了大唐的财富,财帛动人心侯将军治下大军不够严,才会有这般事。” 听他说着,李承乾继续捡着地上的金银。 “臣去禀报陛下了。”杜正伦行礼道。 “哎!”李承乾叫住他,问道:“杜侍郎没有偷拿吧。” 感受到自己的人品在这一刻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杜正伦沉着脸道:“臣没拿。” “那你走吧,看到你就烦。” “臣……臣告退。” 捡这么多金子与银子实在是累人,李承乾捡了满满两筐,已累得直不起腰。 “皇兄!” 听到呼喊声,李承乾抬眼看去,是李治领着一群太监来了。 接下来的事很忙碌,需要将这些金银重新称量,还要整理好收入库房。 杜正伦所言的大概是给父皇的密奏上的内容。 一晚上过去,这里称量的黄金足足有八千斤,白银接近两万斤,与密奏上还是有出入的。 陛下的旨意传出来的时候,正好过了半个月,侯君集被罚去了军权,并且禁足家中。 本就是侯君集应该功成身退,作为太子李承乾将这件事的最终结论做了微调,一些细微的结论被左右了。 譬如说劫掠高昌是当时为收缴麹文泰藏匿的财富。 又或者说现在悉数上缴,也是大军所得悉数归于大唐。 以至于侯君集到最后只得了一个治军不严的罪名,轻拿轻放之后,给了一个禁足在家。 京兆府门前,许敬宗看着前来作义工的名册,一遍遍地核对着。 李道宗问道:“老许?” 许敬宗沉声道:“嗯,府尹有何吩咐?” “听说伱昨晚又打架了?” “有几个不知来路的人说某家欺压杜荷公子,以低廉的价格买了纸张,杜荷公子最恨他人污蔑,下官与杜荷公子实乃莫逆之交,岂容他人污蔑,便出手揍之。” 良久,许敬宗见到最后一个前来做苦力的人,确认名字籍贯之后,道:“一个没少。” 李道宗好奇道:“什么一个没少?” 许敬宗喃喃道:“侯大将军回来了,太子命他们回去休养半月,再来长安城做苦力,以抵他们的罪行,还以为会跑几个,没想到全部回来了。” 李道宗想起了当年的某件事,他感叹道:“太子殿下有陛下当年之风!” 当初征讨高昌犯了过错的五千将士被太子放回,而后太子让他们自愿来长安领罚做苦力。 这些人回家见过家人,或者还没见过家人的将士都悉数回来领罚。 这件事在长安坊间传播,很快长安城一段佳话,人人都在说着太子的豪气。 东宫,长孙皇后与陛下听着李治的讲述。 “坊间真是这般传颂你皇兄的?” 李治道:“皇兄放归了五千将士,皇兄给了五千将士半月的空闲看望家人,现在悉数回来领罚,京兆府传出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人不信,兵部去核对了,确实一个不少。” 长孙皇后面带宽慰地笑容,拿出一块玉佩递给他,道:“拿着吧。” 李治咧嘴笑着,道:“谢母后赏赐。” 今天的皇后异常地高兴,就连平时对弟弟较为严厉的李丽质都能对李治与李慎放任了一些。 “陛下,承乾的气魄越发成熟了。” 没等李世民开口,李渊喝着酒水,享受地长出一口气,道:“承乾这孩子向来是重信义,他言出必行,自然会有更多的人追随他,这军中的豪杰气还在,一个个都是英雄好汉,男儿当如是。” 李世民就坐在崇文殿,听着妻子与父皇正在夸赞着儿子,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儿子的未来十年发展方略的文章。 从皇宫的鼓楼一直往西走,过了中书省路过道明门,这里一条溪流,乃是宫中清明渠。 走过木桥这里有一片亭院,这片亭院还没有名字,因这里以往种着很多牡丹,李承乾让工部修缮皇宫时便取名牡丹亭。 此刻亭内,三兄弟正在吃着岭南送来的水果。 李恪吃着香蕉,双臂放在石桌上,目光打量着四周忙碌的工匠。 李泰道:“文学馆派出去三十名夫子去支教,还望皇兄准许。” 李承乾拿着一把小刀熟练地给梨去着皮,“你文学馆的人手够吗?崇文馆并不缺人手。” “皇兄,去支教的夫子每年都有十石禄米,每月还有五百钱,这可比在文学馆任职一个编撰好太多了。” “要不要孤给你的文学馆也加点用度?” “倒也不用。”李泰咳了咳嗓子,缓解了些许尴尬,道:“编撰括地志是长久之计,那些想要中道离开的弟弟也不会拦着。” 李恪依旧无忧无虑地吃着香蕉。 李承乾将削了皮的秋梨递给李泰,又拿起一个继续削着。 “谢皇兄。”李泰哧溜一口咬下满是汁水的秋梨。 “孤听刘仁轨说你最近还经常去咸阳县。” 李恪点头道:“昨日就去了。”李承乾将这只秋梨递给他,道:“刘仁轨是个好人,挺好的。” 这是宫里最后的几只秋梨了,过了这个时节今年就再也吃不到。 李百药脚步匆匆而来,走过清明渠上的木桥,来到亭前,道:“太子殿下,天竺使者的书信。” 李承乾拿过书信打开看着。 李恪也望了一眼,惊疑道:“天竺人怎么写中原文字。” 李承乾笑道:“这是玄奘写的书信。” 李恪诧异道:“他没死啊。” “如此说来他已然到了天竺。”李泰思索着,“这个玄奘是个有毅力的人,从关中走到天竺用了八年之久。” 布卷上写着一个个字,写着都是他到了天竺之后,得到了天竺王的器重,天竺王给他举行了一场盛会。 李恪道:“天竺人真的可以驯服战象吗?” 李泰笑道:“是人就能够驯服牲口,战象成群奔腾之势人力不可阻挡……” 博学的李泰向李恪解释着战象打仗的编排,以及早在吕氏春秋中就有提及,甚至还能用战象来耕种。 其实关于大象的传闻还有很多,李承乾所知道的早在很久远以前,波斯人就借用战象打仗了。 久远到……当年的亚历山大想要征服波斯,然后亚历山大被大象深深震撼。 李承乾喝着茶水,将余下的几只秋梨给了李百药,道:“给你了。” “谢太子殿下赐。” 在冷兵器作战的时代,战象就是冷兵器作战的天板,但人嘛,对付牲口总是有很多办法的。 李承乾甚至可以想到玄奘骑在大象背上念诵经文的场景。 “孤还有些事,这些水果不要浪费了。” 李恪道:“皇兄且去。” 亭内,李泰剥开香蕉咬下一口坐在嘴里嚼着。 李恪问道:“皇兄与玄奘相识多久了?” 李泰摇头道:“本来是不相识的,多年前有一个叫波颇的和尚,是波颇指点玄奘,之后玄奘去了天竺。” “当真?” 李泰道:“听说的。” 当年波颇就在东宫为病重的太子祈福,是不是真的恐怕只有皇兄知道,波颇都已过世了。 要是玄奘死了,皇兄又不想说,那这个秘密就会被永远地藏起来。 给朝中涨俸禄的事,朝中有反对,也有赞同的。 因为俸禄这种事只要你涨了,往后就不能降低,会显得君王言而无信。 朝中的给事中,是一个叫做张玄素的家伙,他就向陛下劝谏不要随便涨俸禄,俸禄应该从一而终。 这两年年景好了,不能骄纵。 本来李承乾是不想管这个张玄素了,听多了难免觉得烦。 当年父皇说要修建洛阳宫,张玄素就劝谏说“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 他用当年阿房宫,章化台的典故来劝谏父皇不要修缮洛阳宫。 现在他又来劝谏了。 念张玄素是个人才,李承乾找了舅舅串通之后,以此人劝谏之贤调任洛阳任职洛阳刺史。 李承乾完全忘了在当年,张玄素其实是在东宫任职过的,就当是念及旧情,让他与马周去主持洛阳事宜。 偶尔得闲,李承乾便出了长安城,去外面看看。 李绩从朔方回来了,与当初一样,他亲自给太子赶着马儿,马车在官道上走得并不快。 “太子殿下,薛万备何在?” 李承乾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解释道:“从高昌回来之后薛万彻封潞国公,孤让他回去休息几天,况且他们兄弟几个难得团聚。” 李绩笑道:“他们兄弟确实不容易,只可惜当年薛世雄过世得早。” 一路到了渭南县外,这里还有一个造纸作坊,一车纸张正在被运送出来,运往潼关。 关中的生产井然有序,几个作坊也在劳作着,都是一些简单的手工作坊。 渭南县处于关中各县制造的下游,他们主要给渭北县生产能够盛放葡萄酿的陶罐,给泾阳回收旧纸张,编制箩筐。 “太子殿下,再往前走就要到华阴了。” 李承乾看着外面的风景,抬头看去,道:“恐怕要下雨了,回去吧。” “喏。” 人算不如天算,这雨水说来就来。 李绩戴上斗笠,他依旧赶着马儿,道:“震儿来信了,他说现在河西走廊的商贾遍地,市税比之以前几个月都要多。” “大将军送信让他回来吧,过了新年再去值守。” 李绩道:“就让他留在河西走廊,现在正是商贾最多的时候,让他离开不合适,这孩子还听说了殿下与侯君集的事,特意来信问。” 李承乾看着马车外的漫天雨水,道:“就说孤一切都好。” “喏。” 这场雨让关中的气温骤降,马车到了长安城门前,李承乾走下马车,一旁的守兵当即站得笔直。 与以往不同,现在众将领看太子殿下的目光都不同了,因侯君集的事早已传遍了军中。 如今再见到太子,心中敬意便油然而生。 这不是什么表态,也不是什么站队,只是对东宫太子单纯的敬意。 李绩道:“听近来处默那个小子抱怨,说现在东宫右率只有十个人了。”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城门下躲雨,道:“少点好,人多了就烦。” 收拾着马儿的缰绳,李绩忽然笑了笑对一旁的士卒吩咐道:“将马儿牵走。” 李承乾看到了城墙上贴着的告示,这是崇文馆招收支教夫子告示,高门子弟鲜有去支教的,能够去支教多数都是那些寒门且科举落榜后,滞留在长安的学子。 维持生计,还能教书为业,这有什么不好的,这政令放出不到半月,去崇文馆报名的人数就有上百人,颜勤礼还要一一挑选过,今年入冬之后就要将人派出去。 加更了,加更了(已老实)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清闲的人 李承乾望着漫天的雨水,看向街道上在雨中还在奔走的行人,又有戴着斗笠的路人进入城门。 一人开口道:“听说崇文馆还在招募夫子。” 讲话的这位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衣裳,眼神倒是颇有精神。 另一人拿下挡雨的斗笠,注意到了一旁的官兵,便站在城门外,稍稍能够挡雨的一角,低声道:“这一次支教听说是崇文馆主持。” “听说崇文馆门下,光是编撰就有三五百人。” “是呀,但这些人多数都在为京兆府办事,与我等无关。” 那衣裳上带着补丁的年轻人笑道:“也好,现在你我都被崇文馆录用了,可以留在关中了。” 另一人问道:“你不回去了?” “回去之后想要再来长安就难了,等我去支教积攒一些银钱,再回去,将亲人全部带来。” “这里对你来说有这么好?” 他的目光看着在官道上冒雨奔走的人,眼神带着些许亮光,道:“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为了将来活着的人。” 李承乾安静地听着他们带着乡音的话语。 看太子殿下沉默着,李绩护卫在一旁也没有出声。 雨势减弱了,等李承乾回到中书省,又见到了李恪与权万纪。 现在的李恪有刘仁轨这个好朋友,还有权万纪可以倚重。 这个时辰的中书省的人并不多,黄昏天的时候多数人都忙碌完一天的工作回去了。 李承乾看着桌上已经堆积了不少的奏疏与文书,一边自己动手整理着,看了眼在一旁站得笔直的李恪,言道:“恪弟,今天怎么有闲情来这里了?” 李恪躬身回道:“父皇得知陕州河北县遭了大水,让恪前去巡视。” 李承乾颔首道:“正好,伱路过洛阳的时候给送个信。” 说着话,李承乾从一堆奏疏的最底下,拿出一卷书信,递给他道:“这封书信交给御史李义府,他还在洛阳监察建设事宜。” 李恪听到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再一想才记起来,李义府就是监造河西走廊的那个人。 李恪接过书信道:“这书信……” “也不是什么调令,就是崇文馆的一份考卷而已,他若答得好,就让他兼领洛阳崇文馆的主事。” 李恪见皇兄说得这么坦率,他也多虑地笑了笑,行礼道:“恪此番是来向皇兄告别的。” 李承乾叮嘱道:“孤还是那句话,在外不要害怕任何人,尽管去做正确的事,哪怕没办好回来之后……” “恪,明白!” 李承乾看向站在后方的权万纪,对方躬身行礼。 “早些出发吧,既然是父皇的意思,不要耽误。” “喏。” 李恪脚步匆匆走出中书省。 李承乾还在看着各县来的文书,支教政令一出,关中十二县与渭北以东的三十六县,这些文书除了表态的意思,也希望得到朝中支持。 今时不同往日了,也不是当初管着关中十二县,而是身为陕东道大总管,管着整个陕东地界。 李承乾蹙眉看着这四十八县的文书,一份份批复着,工作内容比以往更多了。 于志宁递上一份册子道:“殿下,这是新制成的册子。” 李承乾道:“褚遂良呢?” “下官这就去将他带来。” “原来他平日里这么早就回去了。” 李承乾站起身接过于志宁递来的册子吩咐道:“把各县的文书全部放在褚遂良的桌上,让他连夜赶工,明天这个时辰前将各县文书都批复好,写一份大略的注解交给孤。” “喏。” 李承乾打量着这份册子,狐疑道:“做工倒是不错。” “回殿下,这是蓝田县的妇人用麻绳将纸张缝在一起,外层用皮革包裹着,也不容易让纸张坏了。” 这册子的外皮包裹着皮革,手感是粗糙了一些。 于志宁解释道:“明日各县还有会有送来,臣按照各县的情况能够提供的人力与作坊,择优选用。” “有劳你了,别忘了给褚遂良带话。” “喏,下官这就去。” 如此太子离开皇城也早早下了班,李承乾拿着册子回了宫。 当天夜里,于志宁来到褚遂良府上,见到人笑道:“褚侍郎可有饮酒?” 虽说两人都是侍郎,可彼此并不对付,常常意见相左,相处得不算太好。 褚遂良道:“这天色还未入夜,喝什么酒。” “那就好。”于志宁将殿下的吩咐说了一遍。 听得褚遂良顿时来了精神,他问道:“殿下当真是怎么说的?” “现在就去吧,政务繁重,要是耽误了……” “殿下吩咐,自不敢耽误。”褚遂良提了提衣襟道:“下官这就去。” 于志宁跟着他走到门前,迎面又撞见了张玄素。 见到褚遂良昂首大步朝着朱雀门走去,见人也不打招呼,张玄素皱眉道:“他怎么了?” 于志宁解释道:“太子有安排。” 人到中年的张玄素冷哼道:“是被太子殿下器重了?” 于志宁感慨一笑,“多半是吧。” “一时得志,便得意忘形,褚遂良这厮不堪大用。” 于志宁询问道:“准备去洛阳赴任了?” 张玄素郑重点头,“明日就去赴任,还想找褚侍郎饮酒,罢了,罢了。” 于志宁颇为理解,神色略带惋惜道:“下官家里还有些藏酒。” “甚好。”张玄素拉住他的手腕,着急道:“速速去你府上,老夫此行赴任,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于前隋大业年间入仕的张玄素年有四十,是朝中为人较为豪爽的文官,但也是一个固执的。 当年张玄素一直以隋臣自居,为人忠直,隋末乱世时窦建德几次劝他投效,这人也屡不受封。 再后来窦建德兵败,此后张玄素也就投效了当年的秦王,也就是现在的陛下。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顺利的,那时候的秦王善待前隋重臣,尊敬这样的名士,并且始终如一。 于志宁讪讪一笑,领着他道:“明日就要赴任,今晚切莫宿醉了。”张玄素神色严肃地点头。 翌日,天刚亮的时候,张玄素顶着宿醉又昏沉的脑袋匆匆坐上了车驾,前往洛阳赴任。 而在今天的早朝上,神色萎靡的还有褚遂良,他是一晚没睡,一直在处理各县的文书,站在朝堂上,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死鱼一般的双眼目视前方。 直到太子殿下走入大殿,褚遂良的目光有了些许亮光,目光跟随着太子殿下移动。 今天的早朝有许多事要说,一来是陕州的水患,二来是长安城的修缮事宜,还有支教的准备工作。 下了早朝之后,李承乾便径直回到了宁静的东宫。 近来皇帝很忙,比如说东宫太子支教之策,陛下已接连看了好几天了。 李承乾回到东宫用午饭,李丽质正在崇文殿前给小武与徐慧讲课,这两个弟子给她练练手正合适。 既是师徒,也是东阳与丽质的好朋友。 东阳坐在厨房边,拿着药经正在看着,那头小鹿便卧在主人身边,闭着眼,它的耳朵偶尔还会晃动两下。 “有些时日没见到孙神医了。” 听皇兄问话,东阳放下手中的药经回道:“孙神医也去陕州了,大水之后可能会有大疫,他老人家说要去看看。” 李承乾拿着少府监做出来的小滑轮反复打量着,点头道:“孙神医还是那位孙神医呐,果然还是留不住他老人家。” 东阳道:“他老人家说会回长安的。” 本来是想将孙神医留下的,东阳跟着他学医有三年了,将药经都传给了东阳。 现在爷爷与母后的病情也没什么大碍了。 李承乾将小轮子扣在尺子间的开合处,试着推动轮子,看着刻度移动,一个简单的游标卡尺终于有点模样了。 在制造生产中,尺子是十分重要的生产工具,精细的尺子是制造业走入精细化的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工具之一。 李承乾走到东宫的库房中,打开几个箱子,找出了几颗明珠。 也不知道是谁送给东宫的,大概是十七岁那年的时候,宗室中人送的。 游标卡尺的构造很简单,没有仪表盘,只能测量到毫米。 试着用游标卡尺的尖端夹住明珠,测量着直径的尺寸。 再用直尺对照,李承乾看着两把尺子的刻度,从卡尺间拉出一条细长的木屑,沉着脸不语。 好奇来看皇兄举动的李治与李慎,也在观察着,见皇兄蹙眉不语,他们两兄弟也皱眉思量着。 李承乾揣着手坐正,道:“你们不去找狄仁杰玩?” 李治的目光从尺子上收回来,道:“狄仁杰不在京兆府,跟他爹又出去了。” 李慎道:“皇兄这是尺子吗?” “嗯,送你了。” “当真?” “不要算了。” 李慎连忙从桌上拿起这把简陋的游标卡尺,他欣喜道:“皇兄造出来的东西一定有用。” 李承乾将明珠收了起来,放入库房的箱子中,再将箱子上锁,把库房的门关好之后。 这个卡尺是个失败品,再好的木料都会出现磨损,打消了先前只用导轨用铁制,眼下来看必须要全铁造才行。 人清闲无事可做的时候,总会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以才会想着造尺子,好难呀。 见太子殿下走来,宁儿放下腌着萝卜的坛子道:“小福腌了许多萝卜,殿下要不要尝尝。” “你说孤最近是不是太清闲了。”又觉得多此一问,李承乾不等她回话,揣着手走出了东宫。 大抵就是如此,那些造福后世的宝贝出世之前,都应该是挺难的。 以往这个季节的朝中是很清闲的,近年来朝中越来越忙,昨晚褚遂良通宵达旦,到了今天晌午时分,才将四十八个县的所有文书都整理好。 等李承乾看到褚遂良的记录。 不得不说褚遂良的行书确实很好看,在这么疲惫的状态下,都比寻常人写得工整,人与人果然不能比。 看了看他的神色,李承乾道:“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来当值,不要耽误了。” “臣告退。”褚遂良尽管疲惫,回话还是中气十足的。 于志宁总算是看出了太子殿下用意,有些繁重的工作总是需要有人做,褚遂良这样的人最合适了。 他又递上一份卷宗道:“太子殿下,这是各县的呈报,臣看过了不论是工坊用地,还是人力安排,蓝田县是最好的。” “这些事你安排好之后拟好章程再递上来就好。” 于志宁笑着道:“今天张玄素去洛阳赴任了,昨晚他与下官饮酒,几次叮嘱他莫要多喝,还是喝了个宿醉。” 李承乾吩咐道:“等崇文馆今年确定了支教人选,来年就可以动身,每个夫子拿十卷册子用于教学。” “今年入冬后都可以办好。” “过两天就休沐了,你也早点睡去吧。” 于志宁躬身施礼,这才离开中书省。 关中入冬的霜降时节刚刚结束,迎来了立冬,朝中便休沐了。 侯君集在家中禁足一个月之后,又得到了陛下的召见,留下了这位大将军陈国公的勋爵,撤走了兵权之后,也就成了一个闲散人。 李孝恭站在承天门外,瞻仰着天空。 见了陛下后,侯君集也走到承天门外,也抬头看了看天,问道:“今年怎还未下雪?” 李孝恭道:“李道长说明天多半会有雪。” 侯君集沉声道:“听说李道长疯了?” “没疯。”李孝恭跟着他的脚步走着,又道:“近来李道长时常闭关,听说钦天监的墙壁上画满了星图,这是大彻大悟的前兆,只不过在外人看来,是疯了。” “老夫还去看望过他,他还能教授晋阳公主观星与数术。” 侯君集的脚步很沉,继续走着。 李孝恭像是一只苍蝇,在一旁喋喋不休说着闲话。 就这么一直走到朱雀大街上,李孝恭还在喋喋不休。 平康坊后门,这里有不少民壮正在修缮沟渠,每到下雨天这里的街巷就会被淹。 在此地劳作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一起出征西域的同袍。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为太子效死 众人见到是大将军,纷纷停下动作行礼。 侯君集拍了拍一个当初裨将的肩膀道:“朝中给的钱饷诸位可都有?” “回大将军,我们都有。” “好,好啊。”侯君集神色宽慰地点头。 让他们继续在这里修缮沟渠,侯君集长长一声叹息。 李孝恭道:“太子行事向来是言出必行,东宫太子的承诺重于千金,从未食言。” 侯君集用厚重的嗓音道:“听闻禄东赞是个小人!还敢糊弄太子殿下!” 李孝恭打趣道:“怎么?你要去杀了他吗?” “好啊,他敢来长安,某家就剁了他。” 在家中禁足反省了一个月之后,侯君集的气色好了很多,算是调养了一个月,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恢复如当初。 听闻陛下要处置侯君集之时,朝中许多将领求情,包括李孝恭他自己也出言求情了。 陛下依旧是对他有责罚的,并且撤走了兵权。 好就好在有东宫太子帮衬。 本来是来开导他的,现在的李孝恭隐有担忧,如今侯君集的心思大有……谁跟太子有仇,侯君集就要去杀了谁的态势。 当然了,类似想要为太子效死的,还有一个人。 只不过阿史那杜尔是突厥人,他一直说他的命是太子救下的。 李孝恭与他说了三两句,便去李卫公的府邸。 现在的李靖又恢复了闭门的状态,倒是不谢客。 注意到来人,李靖看着眼前的棋盘道:“你怎么来了?” “李卫公如今是不着心兵法,开始醉心棋盘了。” 李卫公道:“老夫近来一直在锻炼棋艺,改日一定要赢了太子。” 李孝恭在一旁坐下,拿起茶碗发现茶水凉了,又有些烦闷地只好放下碗,道:“侯君集的兵权被撤走了。” 李靖颔首道:“听说了,这么多人为他求情,想不知道都难。” 李孝恭迟疑道:“你说侯君集会不会对陛下有怨言?” 李靖思量半晌,笑道:“太子殿下办事很漂亮,挑不出毛病不说,还能令人服气。” “嗯,伱说得在理。” 李靖收拾好棋盘道:“下棋!” 李孝恭嘴角一扯,缩了缩脖子道:“这风真是越来越冷了,家里炖了萝卜就先回去了。” 李靖冷哼道:“你怕输大可以直说。” 闻言,李孝恭正在走动的脚步停下,闭眼深吸一口气,道:“李卫公,欺人太甚。” 李靖对一旁的小儿子李德奖道:“送客。” “慢着!”李孝恭快步走了回来,大跨步坐了下来,道:“下棋。” 棋逢对手是人生一大快事,一直被人蹂躏的感觉很不好受,李孝恭不是不会玩这种象棋。 可与李靖下棋实在是无趣,来来回回杀不掉几个棋子。 还不如与东宫太子下棋来个爽快,至少可以互相杀个痛快。 朝中的支教之策下达后,休沐之后的冬天,正如李道长所言,这一天真的下雪了。 李承乾与父皇站在三清殿,望着道祖他老人家。 李世民道:“那三十六县,有多少人反对支教之策?” 李承乾向着道祖他老人家行礼,而后揣着手背对着殿外的风雪,道:“他们不反对支教之策。” “哦?” 李世民颇觉意外地一笑。 李承乾道:“可他们反对支教选人。” 在暖炉边坐下来,就有一旁的太监将核桃与枣放在炉子边,还将炉子边放上两张饼。 还有太监水壶提来,水壶中的开水冲泡好茶水。 又将一些肉脯与干果,糕点放在一旁的桌上。 道祖老人家面前的香火还在烧着,李承乾也在炉子边坐下来。 “与朕说说。” “父皇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儿臣会有如今一难。” 李世民闻着茶香,徐徐热气从茶水飘来,道:“朕以为有人会反对这件事,看来你这个储君贤明,他们都不会明着反对太子政令。” “历来州郡县,非德高望族者不得为师教书,而各州县也都是自行选择地方上的夫子教学。” “这不好吗?你还省心。” 李承乾摇头道:“这不好,夫子必须是由长安派发,京兆府安排人手,如果真按照他们的方式,让各县自主选择人手,这不是又回到以前的方式方法了?” “儿臣的支教之策就会没了意义,他们又会回到看出身,看身世,看是谁的子子孙孙来论断所谓的德高望重。” 李世民嘴里吃着一颗枣,道:“看来你是要一意孤行了。” “儿臣的一意孤行,离不开父皇支持。” 李世民忽然一笑。 李承乾拿起茶碗,向父皇敬茶一饮而尽。 李世民摇头道:“支持你的不是朕,也不是朕支持你就够,你的老师是房玄龄,你的舅舅是辅机,郑公十分欣赏你的为人,他们才是最支持你的……” 话语停顿片刻,又道:“承乾啊,朕平日里广纳劝谏,可即便是当年面对颉利,朕亦未有退缩,你是朕的嫡长子,你面对困苦也从未退缩,李家儿郎当如是。” 李承乾道:“正如父皇所言,儿臣退让一步,反对我们家的人便会得寸进尺。” 茶水入口还有些烫,李世民望着殿外的大雪,道:“这江山社稷岂是三言两句就能扛下的。” 李承乾端坐在椅子上,抚着额头道:“儿臣考虑过了,支教的夫子哪怕与各县县官不和睦,他们就算是被刻薄对待,也要将办学做下去,倒要看看这些人想要与我们李家作对到何时。” 李世民笑道:“说来也是,现在这个时候竟然没有人辞官了。” 风雪中,李丽质牵着小兕子的手而来,两个妹妹走入殿内,哆嗦着身子来到炉子边。 小兕子戴着一顶帽子,她上前道:“父皇这个帽子可以护住头发与耳朵。” 李世民拿过这顶帽子,看着帽子的两侧还有放下来的两翼,点头道:“这手艺不错。” 小兕子又跑到姐姐身边,道:“是姐姐亲手缝制的。” 李丽质拿下挂在肩膀上的布袋子,也拿出一顶帽子道:“女儿也给父皇缝制了。” 任由小兕子将帽子给戴上,李世民朗声笑着。 不论外面纷纷扰扰有多少,这个家依旧是安宁的,李承乾喝着茶水,听着父皇的笑声,看着雪景没有说话。 李丽质道:“母后让女儿请父皇与皇兄去东宫用饭。”李世民抱着小兕子起身道:“该是用饭的时辰了。” 今年的这场大雪,风并不大,雪势倒是不小。 这些天崇文馆一直都在考试,寒冬时节,有不少人站在崇文馆外的雪中。 这里成为长安城内一处别样的景观。 一批考试结束的人走出崇文馆,随着狄知逊一个个高声念着名字,又有几个学子进入崇文馆内考试。 这个天气冻得有些握不住笔,他们刚刚坐下来使劲搓手,让手掌温暖一些,还来不及掸去落在身上的积雪,便开始动笔答题。 崇文馆的考卷很简单,大体上就是几道明经题,而后还有一些关于教学上的志向与教学的目的。 这是必须要写的,决定着这些人要被派去哪个县支教。 “加纸!”有些学子朗声道。 狄仁杰便将纸张递上,供学子们书写。 要说志向与教学的目的,难免会有长篇大论,因此有不少学子要加纸。 朝中积攒了不少银钱,也有足够的开办支教事宜,这事需要大量的本钱,而且短时间见不到成效。 教书可不是种粮食,三五月就能够有收获。 教书是需要持之以恒的,寻常孩子从年幼少年,少说要学数十年才能够成才。 因此这种方略,对较为现实的人眼中,是好高骛远的。 说不定今年太子安排下去了,来年就会取消这个政令了。 张玄弼来长安有半年了,他在朝中并没有拜职,而是近来闲住长安。 今天他来见一位故人的孩子,温挺见到张玄弼有些意外,他只是听父亲说起过张玄弼是当世名儒的弟子。 从小到大两家的走动并不多。 温挺道:“见过先生。” 张玄弼望着他,喃喃道:“孩子,你的……” “家父已下葬了。” “唉……”张玄弼扼腕道:“惜哉,惜哉。” 温挺神色倒显得很平静,他道:“先生此来可是要在朝中入职?” “陛下正有此意,可老夫云游惯了,不喜在朝中任职。” 温挺看着崇文馆外正在排队的学子,不再说话了。 张玄弼也望着这个景色道:“当今陛下雄才大略,当今太子贤明,这关中越来越好,老夫见过崔仁师了,有些事老夫与他的想法是相左的,崔仁师看人看事太固执己见了。” 温挺见又有一批学子离开了,便给狄知逊递上名册。 而后一个个名字又在崇文馆门前开始点名。 眼看温挺没有听自己的话,张玄弼走入雪中,嘴里喃喃道:“可怜的孩子,可怜呀。” 温挺闭着眼收拾一番自己的心情,继续收拾刚上交的考卷,将它们全部叠放好,这些都是要交给中书省的于侍郎批阅的。 等张玄弼走远了,许敬宗这才走来,道:“没想到温兄还与他相识。” 温挺摇头道:“他与家父相识,算是故交。” 本来温挺的心思就已收住了,醉心于京兆府的事务,让他不再这么难过。 温彦博过世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许敬宗注意到他的神色,道:“太子殿下不会忘了东征,现在我们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社稷,与其说天天想着念着,不如先将该做的事做好,太子殿下不喜自怨自艾的人,更欣赏脚踏实地的人,这也是殿下这些年对京兆府时常说的话。” 温挺放低眼神,忙碌地整好考卷,“让许少尹费心了,在下相信太子。” 许敬宗颔首。 直到入夜的时候,今天的考试才告一段落。 比预想的还要久,只完成了一半的人数。 入夜前的一批学子考试结束之后,见京兆府不再把报名喊人,众人纷纷议论。 狄知逊匆匆走出来道:“有劳诸位等这么久,还请明日一早再来。” 颜勤礼将今天的两百份考卷急匆匆送入皇城中,径直送去了中书省。 现在的中书省内,只有于志宁与褚遂良还在忙碌。 等颜勤礼到了,工部侍郎徐孝德也回来了,他向中书省递交了今天修缮长安坊市的账目。 众人坐在中书省内交谈着,没人的时候在空旷的中书省内,说话还会有回音。 有太监提着食盒而来,道:“太子殿下知晓几位还在忙碌,便将这些饭食赐给诸位。” 于志宁行礼道:“谢殿下。” 太监得了话,脚步匆匆离开。 到了夜里越发地天寒地冻,太监也不想在这里久留。 于志宁,褚遂良,徐孝德还有颜勤礼四人围着炉子而坐,打开食盒是几只烤包子。 正好可以一人三只。 于志宁将烤包子放在炉子边。 褚遂良正吃着道:“没凉,还是热的。” 于志宁道:“将外皮烤焦一些味道更好。” 褚遂良迟疑道:“太子来年就二十岁了。” 看他们都没有讲话,就连徐孝德也在闷声吃着包子。 褚遂良也干脆不说话了,自顾自吃着包子,眼神打量着眼前几人。 风雪中的长安城显得静谧,冬日里的晨光来得晚,大雪依旧在下,天色只有微微亮光的时候,东宫传来的箭矢的破空声,以及箭矢种种钉在靶子上的动静。 李丽质拉着弓弦,站在风雪中,在密布的风雪瞄准远处的靶子,视线对焦在箭头与靶子之间,前端锐利的箭矢隐隐有些左右摆动 因天太冷,戴着粗布手套的手还是能感受到彻骨的冰凉。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眼神锐利,放出一箭。 箭矢破开雪,径直落在了靶子上。 李丽质问道:“几环?” 李治这才快步走向靶子查看,回道:“三环。” 东阳接过弓,熟练地搭箭拉弦,一箭而出,箭矢准确地钉在了靶子上。 李治回道:“也是三环。” 李慎睡眼惺忪,坐在冷风中打了一个哈欠,只等早饭做好,兄弟姐妹一大家子还要去滑雪玩,还能与父皇打猎。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 笄礼 李绩与薛万备已准备好了车驾,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准备着。 李承乾坐在爷爷身边,道:“这一次冬猎爷爷也一起去吧。” 李渊叹道:“这算什么冬猎,还不是你母后请诸多权贵女眷到曲江池赴宴,你父皇也不过是借个机会出去冬猎。” 又是收紧外衣,李渊惆怅道:“你怎么不去。” 其实爷爷的老花眼好在没有进一步恶化,还不算太严重。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一旁道:“孙儿是太子,要守备长安的。” 李渊卧在躺椅上,道:“伱我爷孙不去也罢。” 东宫内,一群孩子正在为这一次出去玩做着准备,高阳正在往她自己的背包中塞着零嘴,还有小福刚刚烤好的饼。 崇文殿前,李渊道:“昨天你父皇与朕说,他想要将玄武门拆了,围着太液池兴建一片殿宇。” “是吗?” 李承乾喝着茶水低声应付一句。 李渊闭着眼点头。 等弟弟妹妹都准备好了,李丽质喊话道:“排队!” 一群弟弟妹妹纷纷站好,从高到矮,站得笔直又整齐,纷纷开始报数。 确认了一个没落下,李丽质快步跑来道:“皇兄都准备好了。” 李承乾颔首道:“让李绩大将军与薛万备将军看好他们,先去吧。” 李丽质还没动身,小声道:“原本还不知道,听说稚奴与慎弟在外面打架了。” “打架?打谁了?” 李丽质回道:“一个叫张柬之的孩子。” 李承乾神色了然道:“人没事吧?” “倒是没有受伤,听说是有薛万备将军看着,对方不敢还手。” “嗯。” 其实弟弟会打架也好,至少可以知晓他们在外面不会白受委屈。 李承乾微微颔首。 李丽质会意之后,便带着弟弟妹妹坐上了车驾,离开东宫。 等她们都走了,平日里热闹的东宫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没了吵闹的笑声,也没了眼前来来往往的身影。 李承乾拿着鱼竿走到了太液池,白雪皑皑的景色很好看,尤其是在太液池。 大雪依旧飘着,有太监提起一块石头砸向远处的冰面,冰面被砸出一个窟窿。 李承乾将鱼线抛入小洞中,等着鱼儿咬钩。 宁儿从别苑中拿出一个炉子,在殿下身边点着,这处水榭便温暖了些许。 皇后在太液池多建设了几处水榭,在冬日里这些水榭上都有了积雪,看着赏心悦目不少。 一头小鹿踩着雪而来,先是在水榭外听了听似乎在确认什么,而后快步跑进水榭,在太子的身边卧着,多半是觉得炉子边能够温暖一些。 宁儿煮着茶水安静地站在一旁。 太监捧着一堆卷宗快步而来,他走到水榭外,行礼道:“殿下,这是京兆府送来的卷宗。” 李承乾提着鱼竿道:“放在边上吧。” 太监闻言走入水榭中,将卷宗放在石桌上,便又离开。 闲着时候,李承乾可以在这里钓鱼一整天,小鹿又睡醒了,它在这里取暖,完了又很没良心地跑远。 李承乾吃着刚从炉子取出来烤包子,吃一口肥腻的烤包子,再来一口茶水是最舒坦。 至于放在石桌上的卷宗,根本就没有翻看的心思。 李承乾道:“宁儿姐,帮孤看看吧。” 宁儿拿过一卷卷宗,便翻看了起来,她道:“都是那些在崇文馆应考夫子的考卷,还有颜勤礼的评语。” 李承乾微微点头便没有再说话。 大雪结束的第一天还算是舒服。 可是到了第二天,积雪刚刚有消融的迹象,过了一夜刚刚消融的雪就在夜里凝成了冰。 走在积雪上的时候能够感受到雪层中有硌脚的冰块。 还有太监正在清理积雪,他们提着箩筐忙碌地将积雪清理好。 因为皇帝在长安城外冬猎,从宫里带出去不少人,因此宫里清理积雪的人手并不多。 昨天所下的雪还算是温和,到了第二天便冷得彻骨不说,地上的积雪有些许结冰,还要凿开之后才能清理,十分地费力气。 李承乾走过的时候,这些太监才堪堪清理出一条小路。 走过寂静的皇宫,再走到现在空荡荡的皇城,休沐时节的皇城很安静,一路上能见到一个个关着门的官邸。 李承乾来到中书省,于志宁早早就在这里了。 见是太子来了,他走上前道:“殿下,先前的卷宗……” 李承乾道:“夫子今天都派出去了吗?” “回殿下,一共四百六十一位夫子,已派往陕东道各县各乡了。”于志宁又补充道:“依殿下吩咐这一次派出去各县的夫子,多数都是身份来历较为干净的,有两位是渤海高氏的子弟。” 李承乾了然道:“是舅爷的同乡?” “他们是军中左领军长史高侃的儿子,长子是高崇文,次子高崇礼。” 见太子似乎对这些事的安排还算认同,于志宁拿出一卷纸,“这是李义府让人送回来的考卷。” 对李义府怕就怕这个人走偏门。 李承乾打开考卷,入眼的是一个个工整的文字,看起来答卷的态度不错,主要阐述的是学识普及的要点以及论述一下会遇到的阻碍。 良久,看完了考卷,又道:“将洛阳崇文馆主事一职交给他吧,再让温挺也去洛阳崇文馆,帮扶李义府。” “殿下是觉得李义府这个人还靠不住?” “李义府在洛阳虽说有些时日了,可他毕竟不熟悉京兆府与崇文馆的行事方式,要有个人带着。” “下官这就去安排。” 李承乾又吩咐道:“现在西域地界的将领都撤回来了,看来父皇对庭州与西州的建设还未有准备,让褚遂良拟一个安西都护府建设的章程,过了立冬就交上来。” 听太子殿下说得轻描淡写,于志宁有些犹豫,低声道:“可他现在正在休沐。” “写个章程而已。” “喏。” 李承乾满意点头。 给太子做事不分休沐不休沐的,即便是朝堂众多官吏休沐的时节,京兆府乃至崇文馆的官吏都还在忙碌。 现在的大唐是个群星闪耀的时代,经历过隋末大乱,再到如今,贞观一朝的朝野人才如云,这很难得。 这因现在的大唐的内部实力强大,有些人的才干就显得不太出众。 清闲的时候,李承乾坐在老师的位置上,看着老师批阅过的奏章,其中就有松州兵马的调令,以及派出斥候查探吐蕃。 过了午时,李治快步跑来。 李承乾道:“你怎么来了?” 李治披着大氅,他一路跑进中书省就坐在炉子边,伸出双掌放在火边,“曲江池那边有好多的勋贵家的女眷。” “嗯,你烦了?” “弟弟不觉得烦,就是想来皇兄这边坐坐。” 李承乾也在炉子边坐下来,从炉子边拿出一张饼,道:“有什么消息要说的,就快说。” “皇兄怎知姐姐让弟弟来传消息的。” 看着皇兄的脸色,李治有些萎靡地低下脑袋道:“难怪河间王叔说,弟弟放个屁,皇兄都知道弟弟上一顿吃的是什么。” “这个……孤真不知道。” 李治搬着小胡凳在皇兄边上低声道:“母后赐给孔老夫子家中的女眷,三个香囊。” “还有呢?” “还有父皇近来酷爱文章与诗文,借此还问了孔老夫子文章之事,说不定要在孔老夫子家中寻一个女子,给皇兄做太子妃。” 李承乾摇头道:“稚奴啊,你想错了。” “为何?” “父皇与母后从来不会将心中所想轻易表露出来,越是这么做就越说明了,孤的婚事与孔老夫子家没有关系了,以你姐姐的见识不应该看不出来,她一定另有深意。” 李治神色凝重地挠了挠头,“那皇姐为何让弟弟与皇兄说这些。” 李承乾忽然笑道:“你回去告诉丽质,就说她的弟子不用太多,找三五个苗头较好的。” 李治狐疑道:“原来是姐姐她在挑选弟子。” 再一想,李治当即明白了,他一拍大腿道:“弟弟明白了,父皇与母后这是在给姐姐打掩护,毕竟姐姐收女子为弟子这种事不能太招摇,说不定是姐姐与母后说她看中了老夫子家的哪个孙女,想要收弟子,母后才会给她们家赏赐。” 其实李治这个弟弟并不算太笨,就是在一群兄弟姐妹中比较,他的反应与机敏确实是下乘,而且是差生那一列。 李承乾道:“现在东阳一定还在给各家女眷诊脉看病吧。” “皇兄怎么又知道?” “呵呵,父皇不显摆才怪。”李承乾神色了然,道:“你走吧,接着去玩,孤好不容易清闲几天。” 李治点着头走出了中书省,他仔细一想忽然觉得不对,怎么曲江池的情况皇兄都知晓。 甚至还知道两位姐姐这些天的行状。 李治神色狐疑,说不定皇兄真的知道我上一顿吃的是什么。 皇帝出去游猎的第三天,天空阴沉沉又下起了下雪,来年自己这个太子就二十岁了。 母后帮着东阳与丽质在曲江池举行了笄礼,是女子成年的一种礼仪。 毕竟妹妹来年也十七了,东阳十六了。 送来消息的时候,听说曲江池的勋贵宾客就有上千人。 宁儿将自己精心做的陶埙,送给长乐公主与东阳公主做笄礼的礼物。 虽说两个妹妹在曲江池举行了笄礼,但宗室中人送来的贺礼都放在了东宫,一时间在东宫门前一大堆。 小福翻找着,找出了不少值钱的东西。 甚至李渊破天荒地去了一趟武德殿,回东宫的时候,带来了两小袋金沙。 李承乾揣着手,瞧着一堆贺礼道:“看来宗室中人家底都还挺厚实的,父皇与爷爷当年没少赏赐。” 李渊道:“当年赏赐给各家之时,朕也没有考虑周全。” “孙儿一直在想,爷爷究竟将金沙放在了武德殿何处。” “等将来你登基那天,朕会告诉你的。” 李承乾道:“若孙儿想登基了,爷爷一定会支持的吧。” 这种事肯定不是一个太子说想登基,就一定会登基的。 李渊笑抚须笑呵呵地将两个香囊布袋交给一旁的东宫掌事女官宁儿,吩咐交给丽质与东阳。 宁儿躬身应下。 父皇这些天忙着与众将领游猎。 母后也忙着应付勋贵家的宾客。 从立冬时节庆贺到现在,今年的大唐办成了不少大事,眼下多半也忙得不可开交。 眼看立冬时节就要过去了,听闻这些天褚遂良通宵达旦地专研安西都护府如何建设,也没见他送来回信。 小兕子又长高了不少,她穿着道袍双手背负走到尚书省门前。 皇城中也见不到活人,李承乾闲着就来这里走走。 尚书省没有外人能够进入,钥匙也在自己这个东宫太子手中,也只能自己来打扫。 小兕子手里拿着一卷书,穿着一身道袍,抬着头看向屋顶道:“其实皇兄不用收拾这里,等雪化了,自然就好。” 李承乾低头看见妹妹,又将一堆雪扫了下来,道:“父皇将这里交给孤,要是这里被雪压塌,显得孤不在意父皇的封赐。” 一阵冷风吹来,吹动小兕子的发丝,她来年就七岁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像隔几天便会长高一些,明达跟着李淳风道长有两年了,她的谈吐与气质的确像一个道士了,有模有样的。 更有一种世人烦恼与她无关,心中自有处世态度的气质。 清理完屋顶,李承乾这才顺着梯子下来,“近来与李道长学得如何?” 如今小兕子走路很稳当,不像是小时候摇摇晃晃的。 她双手背负抬着头看皇兄道:“妹妹想要测量星辰。” “李道长不将黄道浑天仪的用法教你?” “教了,但与皇兄的方式相差甚远。” 带着妹妹走出尚书省,一路上走的时候,李承乾发现她的脚步很特别,询问道:“你是刻意让每一次迈步的距离保持一样吗?” 小兕子低头看了看穿着布鞋的双脚,道:“跟着李道长学过走路,不知不觉就走成这样了。” “原来是从走路方式开始教的。”李承乾心领神会。 第二百三十七章 潦草的旨意 走在皇宫中,小兕子手里一直拿着一卷书,她道:“这是李道长所写的天文,道长让妹妹特意带来给皇兄的。” 李承乾接过书卷,这只是《天文》的其中一卷,这是注解关于天文历法的一卷。 在大唐的当下,像这样的人物很难得。 一心专研天文历法,而不醉心仕途的人鲜有。 小兕子又道:“明达跟着李道长学步伐,现在能够单腿站立一炷香不动,道长说这是颇有成效了。” “为何要单腿站立?” 她走在皇兄身边,闭眼笑道:“走得端正,站得笔直,要学李道长的本领这是首要的。” 回到东宫,李渊又笑呵呵看着这个小孙女。 在刚刚清扫过积雪的地面上,明达单脚站立,而后能用单腿稳稳下蹲,另外一条腿微微前屈,甚至还能做一个漂亮的踢腿。 她欣喜笑道:“李道长说明达站得稳了,身体内的气也稳了。” 李渊抚须不住点头,道:“难怪李淳风会说兕子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 其实小兕子的天赋算不上异禀,更小的时候她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见到人跑两步,见到腿就抱住。 这两年她的变化很大,这个孩子的气质也变了,站得确实端正,走路也很稳当。 说是气稳了,李承乾大体理解为呼吸的频率与每每呼吸的力度,也就是站得笔直,走得笔直,一呼一吸的气息更为顺畅。 这对她身体内部的血氧有帮助。 大体上,李承乾只能推测出这些。 而锻炼出来的结果便会从身体的平衡上体现。 本来她不是一个下盘很稳的孩子,现在看起来也不像,可偏偏这样的骨象也能走出稳健的步伐。 只是比之她以前有了变化,这就能看出来。 亦能说明,李道长的教导方式还是很有益处的。 李承乾看着李道长的天文一卷,抬眼看去,就见到明达拉着爷爷也要练平衡。 只见爷爷缓缓伸出老腿,便摔倒在了地上。 吓得一旁的太监发出一声惊叫。 明达数落道:“爷爷的手脚就不协调。” 李渊坐在地上笑呵呵,还是一脸很尽兴的模样。 不多时,明达也跟着笑了。 李承乾翻看着这卷天文,在道门语境中的天文知识,读起来又是另外一种感觉,很不可思议的是李淳风将地月旋转也融入了他的书卷中。 这两天明达都会住在东宫,因为李道长在闭关,难得等到了一天能够见到星星的夜晚。 李承乾带着明达走上了皇宫中的鼓楼,在高高的鼓楼上,伸出手掌,四指并拢,大拇指与地平行重合,盖住了视野中的一片星空。 看着她做着同样的动作,李承乾道:“将中指的指尖对准东面的最亮的那颗星星。” 这种方式很简单,也就是用手掌就能测量星星与地平线的距离,除了精确度不能保证,方向与方位的判断是没问题的。 不仅如此,李承乾转身与明达看向北极星的位置,继续用手指测算星星之间的距离。 “收拢其他的手指,用小拇指与大拇指测量北斗星与其他星星之间的距离。” 明达伸出手指比划着,视野中将大拇指与北极星重合,小拇指靠另外一颗星星。 她闭着一只眼,用一种瞄准的姿态将手指朝向星星。 鼓楼上的风很大,吹得衣衫猎猎作响,明达站在火把边反复比对着。 李承乾教着她再用拳头与三根竖起手指继续测量,一根手指也能测量,“手是一种很好的测量工具,不过人的手掌有长短,也有粗细,做不到太精确。” 明达道:“这么简单吗?” “嗯,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尽管被冬日里的夜风吹得脸颊如刀割一般,明达还是觉得很欣喜,她觉得自己掌握了一样不得了的本领。 李承乾道:“如果指间可以用来测量,那么星星之间的距离,张开的小拇指与大拇指之间是二十五度,一个拳头是十度。” 明达看着自己的小拳头与皇兄大拳头,稍稍歪着脑袋思考着。 “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妹妹回去之后还会请教李道长。” 李承乾领着妹妹走下鼓楼,这才感觉风小了许多。 夜里,明达暂时睡在了丽质的殿内,过了午夜又下起了雪。 宁儿走入殿内,关上了窗户。 李承乾看着手中的书卷问道:“兕子睡下了吗?” 宁儿点头低声道:“睡着了。” 李承乾翻看着文书,这些调兵文书都是放在老师案上的,都是各地折冲府的兵马调动事宜。 父皇的冬猎遥遥没有结束的势头,听说这一次冬猎都打到了骊山。 李承乾放下文书,望着漆黑的夜空道:“也不知道郑公知不知道这件事,多半是要追在父皇后头劝谏了。” 宁儿笑着道:“天色不早了,殿下该休息了。” 李承乾微微颔首道:“宁儿姐先去休息吧。” 宁儿欠身一礼道:“皇后交代太子殿下要早睡。” 说罢,她转身退出了殿下的寝殿内,将门关好了。 四周又陷入寂静,李承乾看着边上烛台的火光,这个时代说不上太坏,名臣追着皇帝奶,希望现在的皇帝能够更英明一些。 所以说这个时代还是很好的,没人希望皇帝是个没志向的,他们都希望皇帝能够再争气一些。 寂静的长安城飘起了雪,当天开始亮堂的时候,也就是辰时左右。 早起的太子与李道彦走在长安城的城墙上,从春明门开始一路走着。 李道彦护卫在太子身侧,道:“现在的长安越来越忙了。” 李承乾迈着步子走着道:“这样的长安城多好,所有人都能有事做。” 听着太子的话语,李道彦神色凝重地思索,而后道:“前两年,这个时节的长安是……” 李承乾接过话道:“安静闲适的。” 李道彦颔首道。 停下脚步,李承乾用手推去眼前的积雪,一手扶着结实的城墙,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尤其是正在修建的坊市,工事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进行得热火朝天。 好似一处处被积雪几乎盖住的街巷中,有热气冒出来,李承乾问道:“什么时辰了。” 李道彦回道:“辰时了。” “辰时的长安总是这么有生机就好了。” 李道彦又是沉默不语,他看不懂殿下的心思,低着头若有所思。 这位太子每每守备长安就会来亲自察看城防。 李承乾继续走着,低声道:“父皇之前说只是在长安城外冬猎,现在都跑到骊山去了,确实是孤失算了。” 李道彦依旧没有作声。 “其实早该想到的,父皇怎么可能只满足在长安城外游猎。” 简单看了看城防,现在的长安城城防增添了不少甲士。 李承乾一路走到朱雀门边上,这才走回皇宫。 休沐期间,还有一些闲散的政事要处理,慕容顺又回来了,他去鸿胪寺见了鸿胪寺卿,鸿胪寺卿又去见了礼部尚书李百药。 本来休沐期间,朝中不会接见慕容顺的。 只不过这人提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因此李百药在中书省等太子,等了有一个时辰了。 李承乾一路走着,听着一旁侍卫的解释。 从安静的皇城中走过,李承乾见到人笑道:“刚去看城墙的守备情形了。” 李百药躬身作揖道:“不妨事,殿下就算不来,下官也就回去了,一点小事而已。” 李承乾从腰间取下一个陶制的水杯,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坐下来道:“什么事?” 李百药拿出一卷纸,双手呈上,“吐谷浑可汗请求退位。” 李承乾拿过纸张铺开,见到的是一个个不太工整的文字,看习惯了朝中行书工整的奏章,再看一个吐谷浑写的退位国书,怎么看都不习惯。 李百药道:“慕容顺想退位,不再做吐谷浑的可汗,并且让吐谷浑的臣民拜天可汗,从此吐谷浑地界归入大唐,由天可汗统领。” “慕容顺人呢?” “正在礼部等候殿下的意思,是要召见他吗?” “不着急。”李承乾又是皱眉喝下一口热茶,再看这份国书,道:“你以为如何?” 李百药回道:“当初伏允过世,天可汗让他恢复了慕容姓氏,并且将吐谷浑可汗的位置传位给慕容顺,如今他要退位实在是不孝,大为不孝。” 李承乾颔首道:“是呀,祖宗基业都不要了。” “殿下,其实若吐谷浑可汗后继无人也就罢了,他这么退位多少有些不合适。” 也不知道松赞干布知道慕容顺想要把吐谷浑地界,包括青海都交给大唐,他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 李承乾道:“那好,他既然不要当吐谷浑可汗,就让他再选一个。” 李百药小声道:“慕容顺还没有家室。” “当真?” 见太子狐疑,李百药一脸认真,“真没有。” 李承乾询问道:“在外面有没有偷着养的?万一呢?” “这……”李百药深吸一口气,陷入了为难道:“这个还真不知道。” 李承乾收着这卷退位国书,缓缓道:“本来,孤觉得慕容顺拜天可汗为上国,照理说他叫父皇一声义父也不为过。” 李百药颔首。 “再者说,要是他这位吐谷浑的继任者行为不端,祸乱一方,天可汗有权利废黜他。” 李百药一时间也没了主见,小声道:“要不找个借口将他废黜了?” 李承乾吩咐道:“你回去告诉他,吐谷浑的土地所有地界朝中都要了,并且拟入大唐的版图。” “喏。” “至于他这个吐谷浑可汗,你派鸿胪寺的官吏去一趟伏俟城,昭告吐谷浑的臣民,就说他们的可汗要退位,让他们的臣民自行选择是留下为大唐效力,还是离开去更偏远的地方放牧,至于吐谷浑的臣民是否同意慕容顺退位,全看想要留下来为大唐效力的吐谷浑人有多少。” “名正言顺一些,将版图画好之后,尽快送去给正在骊山冬猎的父皇,也将这份退位国书给父皇,如此重大的事不能孤来决断。” 李百药道:“其实这些年以来,唐军驻扎伏俟城,吐谷浑的国祚早已名存实亡,这已是理所当然的事。” “慕容顺是一个很识相的人,赐他大唐外使的官职,还有那位麹智盛先放在慕容顺手底下办事吧。” “外使?” “就是帮助大唐宣传的使者。” 李百药了然点头,询问道:“几品官职,几何俸禄?” 见太子没有答话,李百药自答道:“臣明白了,这就去询问赵国公。” 他脚步匆匆离开中书省,多半是这个休沐时节有的忙了。 长安城修缮还在继续,这座年久失修的大城要崭新的才好,李承乾看着一幅巨大的地图。 这将是一座当今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控制这座城市的人还并不是自己这个太子。 三天之后,还在骊山冬猎的父皇就送来了回信,不出所料,天可汗的旨意将慕容顺打成了一个不孝子,对其痛骂了一顿。 皇帝旨意嘛,骂人的方式还是很委婉的,答应了吐谷浑地界归入大唐。 旨意很潦草,李承乾不喜欢父皇这种潦草的行事风格。 西起青海,东接河西走廊,北达沙州,这便是大唐版图的一次扩大范围,往后安西都护府建成,地图还要再重新拟定。 在扩张的过程中不能只有吞并,还有治理。 这就是父皇的潦草所在,赋税怎么收?人口怎么划定,伏俟城能不能建设成青海郡,什么都没说。 李承乾站在中书省门外,看着送信而来的杜正伦,苦恼道:“孤身为太子总不能亲自再走一趟骊山去督促父皇吧?” 杜正伦立在冷风中,回道:“陛下出行在外,太子殿下要守备长安,无诏不得擅自离开。” 一板一眼地回话令人想揍他,李承乾道:“杜侍郎现在还要回去向父皇禀报吗?” “陛下让臣留在长安城。” “帮孤解决这个麻烦?” “臣还有要事需要办,恐不能帮殿下,请殿下见谅。”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太子的噩梦 现在有两个扫兴的人,一个是咸阳县令刘仁轨,还有一个便是眼前这位父皇的探子杜正伦。 身为殿中侍御史,此人的行为一切都是以皇帝为主的。 这人的脸上写着两个字,忠心。 李承乾在台阶上坐下来,揣着手闭着眼。 杜正伦低声道:“殿下,这是何意?” “没看见孤在嗮太阳吗?” 闻言,他看了看晴朗天空中的一轮太阳,稍稍行礼。 听到他要离开的脚步声,李承乾问道:“走了?” 杜正伦回道:“殿下爱吃咸鱼吗?” 李承乾闭着眼没回话。 杜正伦识趣地离开。 皇帝收下了慕容顺的退位国书,将吐谷浑地界纳入大唐的版图,此事显得很轻巧。 正如李百药所言,其实吐谷浑的国祚早已名存实亡,从古来看本就是中原领土,现在只能说是归还而已。 那么一切也都顺理成章了。 李承乾闭着眼,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些许温暖,独自一人闭着眼,享受着阳光。 又有脚步声传来,来人脚步停下,熟悉的声音传来,“殿下,阿史那杜尔求见。” “他又怎么了?” 来人正是李百药,他道:“已派出人手去记录吐谷浑的人口,并且将慕容顺退位一事昭告天下。” 李承乾叹道:“这下全天下都知道慕容顺是个不孝子了。” “殿下,慕容顺并不觉得羞愧,他昨夜在四方馆听到旨意后叩谢天可汗,并且喝得伶仃大醉,还很高兴。” 李百药接着道:“阿史那杜尔说他想要做突厥的可汗。” 李承乾终于睁开眼了,依旧坐在台阶上,揣手道:“不对呀,现在突厥小可汗还活着。” “正是如此。” “那他当什么可汗?” “这……”李百药看了看四下,低声道:“杜尔口口声声说愿为太子殿下献上性命,若这样的人成为了突厥可汗,对太子殿下大有益处。” “孤看他是想草原了,想要回去了。” “那……” “孤很忙,不见他。” 李百药站在原地,欲言又止,见到太子殿下嗮着太阳,还说着很忙。 恐怕太子殿下对吐谷浑的事千头万绪,还没有一个结果,心中想着这么多事的太子能不忙吗? 李百药点着头离开,去了朱雀门外。 阿史那杜尔道:“太子殿下是否答应了?” 李百药道:“太子殿下还未登基,这种事你要去问陛下,只有陛下能够给你册封,而且……殿下很忙。” 阿史那杜尔行礼,重重道:“知道,太子殿下登基了,我就能当突厥可汗。” 李百药走开了,他走入热闹的朱雀大街,不想搭理这个人。 该清闲的就要清闲,睡梦中李承乾梦见了父皇披上了战甲,策马远行,父皇还大喊着他不当皇帝了。 十万大军在后面追着父皇,就连弟弟妹妹也求着父皇留下来。 而父皇一路跑,又像是在逃命。 由此,李承乾忽然惊醒,也不知是不是被太阳嗮得,额头竟然有了些许细汗。 重新定了定神,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在一侧见到了坐在身边的明达。 她正在摆动这一圆规,在地上画着圈圈玩。 “咦?皇兄醒啦!” 李承乾拿起自己的杯子,杯中的水已凉了。 明达腰间也挂着一只陶土杯子,样式更小巧一些,她手里的圆规是从东宫拿来的,这是弟弟妹妹学习的文具之一。 圆规是用木架所制,上面用白石可以画出白色的线条,用来画圆。 “做了一个噩梦。”李承乾长嘘一口气。 “白日里睡觉就是容易做梦的。”明达好奇道:“皇兄做什么样的噩梦了。” “没什么,只是梦罢了。” 明达穿着一身蓝色道袍,她在皇兄身边坐下来,问道:“皇兄,近来有很多烦恼?” “可能是因为这些吧。”李承乾抚着额头慵懒地说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明达重重点头。 李承乾又看到身边放着几卷文书。 “皇兄睡着的时候,有几个人来寻皇兄,明达让他们将文书放下了,等皇兄醒来的时候再看,他们就先告退了。” 李承乾拿起文书看着,文书一共有五卷都是褚遂良对安西都护府的规划章程。 拿着这些文书,走入中书省,耐心做起了批注。 明达又拿出一个玩具,这个玩具是用曲折的木条拼凑而成的,也是东宫的玩具,是鲁班锁。 她坐在皇兄的桌边,小小的双手反复看着,想要解开这个鲁班锁。 李承乾提着笔,在这些卷宗上写着一条条的批注,褚遂良的章程写得并不好,而且还有许多错误的地方。 就譬如说设置驿站需要派遣官吏,这其实是吃力不讨好的。 西域的环境不比关中,设置驿站需要长久的粮食供给,这与西域围着绿州而建的方式不同,并且褚遂良的自以为是的方略是行不通的。 西域的房子不是你想建就能建的,因地制宜四个字他就没有考虑。 批注上,让褚遂良多去看看文学馆的地志,多了解西域的地理环境。 还有坎儿井可以应用在西域,这一点他没有仔细了解。 建设安西都护府不能自以为是,李承乾在批注上数落着他,应该多与西域人交流,多多听取当地人的意见。 写完这些批注,李承乾才带着小兕子离开中书省,将文书递给门外的侍卫,叮嘱道:“交给褚遂良。” “喏。” 侍卫说过文书便快步地离开。 明达一路走着还在把玩着鲁班锁,道:“皇兄,褚遂良是个很笨的人吗?” “也不算笨,就是不知听取意见。” “为什么不听取?” 李承乾道:“因他觉得自己身居高位,又自以为得到了孤的器重,从而听不得批评的声音,其实谁都有这种情况,心气高了嘛,往后还要加强各部官吏听取意见的能力,不只是来自孤的批评。” 她蹙眉推动其中一根木条,鲁班锁的木条散架,从内部掉出一粒银豆子,欣喜道:“明达解开了。” 李承乾与妹妹捡起地上几根散落的木条,而后站起身走回东宫。 一路上,明达总是无忧无虑的样子,她能为解开鲁班锁高兴,也能因掌握了些许知识,感到自足。 夜里,长安城东市阳翟县男府邸,也就是当年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褚亮。 这处府邸中传来了褚遂良的声声哀号。 而褚亮是褚遂良的爹,现在褚亮也看着这些批注默不作声。 太子写得批注很明白了,甚至还指明了去哪里寻找方略以及询问西域人的情况。 褚遂良忙了一个立冬时节,他废了十余天精力,结果被太子殿下打了回来,而且还要重写。 眼看着大雪就要入冬至了。 褚遂良神色麻木地趴在桌上了,浑身无力的道:“父亲,孩儿好辛苦。” 褚亮的发间已有了不少的白发,他笑道:“太子器重伱,你万万不可将太子托付之事半途而废。” 这些天别人家都是省亲或者各自走动,在这个冬日里过得很痛快。 就连平日里军规十分严酷的太子右率都休沐了,一个个都回了家。 程处默与李景恒这些天很是招摇,也很神气。 褚遂良十分羡慕他们,羡慕得眼红。 褚亮拍了拍孩子的肩膀,他觉得自己的儿子早晚会有一天成为朝中重臣,为此即便是儿子疲惫不堪,他心中还是很骄傲。 至于这儿子求助的目光,褚亮熟视无睹,因为太子种种方略与治理之策,都是现在朝中隐约出现的新理念。 褚亮虽说自觉博览群书,对文章更是过目不忘,可对太子的方略,他也无可指教。 这天,李泰先行回来了。 李承乾正在兴庆殿与妹妹包着饺子。 父皇不在,宫里几处殿宇也能自在地逛,今天来了兴庆殿,李承乾包着饺子。 明达心思明显不在包饺子上,她左看右看,见到兴庆殿内一张张拼图,她便将拼图拿了出来。 而后只听哗啦一声,父皇好不容易拼好的拼图被她翻倒,散落了一地。 为此明达还嬉笑着,很有信心地模样。 李承乾道:“没关系,让父皇再拼一遍就好。”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太监差点咬到了牙齿,要知道这个拼图可是用了工部两个多月的心血,用九百八十一块木片制成了拼图。 要拼起来可不容易。 她见散落一地的拼图,便开始拼凑。 李承乾由着妹妹玩闹,对她来说兴庆殿内处处都有好东西。 而太监自不敢吱声,毕竟是陛下与皇后最疼爱的女儿。 李泰穿着一身厚实的冬衣,走入兴庆殿,见到了正在悠哉包着饺子的皇兄,一旁的炉子上还放着一口锅,锅中正在煮着水。 见到来人,李承乾道:“你来的正好,恪弟不在,你与孤一起饺子吃。” 李泰注意到一旁的妹妹,忽然一笑道:“兕子!” 明达笑着道:“魏王兄又胖了。” 李泰看了看自己身形,咳了咳嗓子,神色严肃几分,“父皇让青雀来要粮草的。” 李承乾手中抱着饺子道:“父皇此次冬猎有三千兵马,粮草应该是足够的。” 李泰道:“父皇给陕州拨去了三百石粮草。” “那确实不够了。”李承乾思量片刻,拿出一块令牌对一旁的太监道:“你去一趟渭南县,以孤的调令让渭南官仓放五百石粮草,给骊山大营送去。” 太监恭敬地用双手接过太子的令牌,脚步匆匆离开。 李承乾又包好了一个饺子,放在一旁的木盘上,道:“这样一来父皇可以在外冬猎一直到冬至天都不会缺少粮草了。” 李泰先是洗了洗手,帮着一起包饺子。 李承乾道:“现在羊肉的价格便宜了许多,今年的寒冬来得晚,北方突厥的羊群都长得很肥硕,送到了长安城还是很壮硕的,比之往年的价格便宜了三钱一斤。” “可不要小看这三钱,一斤便宜三钱,一头羊八十斤,整头羊的价格也便宜了,关中还能买一些小羊自己养,好处是很大的。”李承乾一边说着,熟练地将肉馅放入饺子皮中。 “兕子,饺子皮不够了。” 闻言,明达这才停下动作,洗了洗手后来帮着皇兄擀饺子皮。 李泰听着皇兄的讲述,笑道:“没想到长安还有这种变化。” “青雀,你常在父皇身边自然不知这些,孤守备长安时常会看京兆府卷宗,看看我们长安城的治安如何?看看物价几何,大有益处。” 李泰自觉惭愧地一笑。 饺子包完,李承乾倒入沸腾的锅中,等饺子熟了便将这口锅抬到兴庆殿外。 阳光下的兴庆殿门外,李渊拄着拐杖而来,他闻了闻道:“今天吃饺子?” 明达拉着爷爷的手坐下来道:“是羊肉大葱馅的,还有芹菜的。” 李渊道:“朕吃了一个月的羊肉大葱了。” 李承乾讪讪一笑,“长安城的羊肉都快不值钱了,多吃点。” 李渊闷声道:“这小福让人买这么多羊肉做什么?” 听着爷爷的抱怨,李承乾一旁的太监道:“余下的饺子你们都分了吃吧。” 爷孙兄妹四人坐在一起,吃着饺子。 李承乾吃饺子离不开蒜,爷爷吃饺子离不开醋。 李泰倒是随意很多,一口一个。 明达嘴里嚼着饺子,还要继续坐在地上玩着父皇的拼图。 长安城内,这些天侯君集与当初一起被罚的将士们共同修建着长安城的沟渠。 此刻他有些狼狈,身上沾了不少泥,道:“这图纸是甚!” 看着大将军瞪着大眼,工部侍郎徐孝德解释道:“这是沟渠呀,这条线就是标注沟渠的深度。” 五尺深三尺宽的沟渠,这两条沟渠顺着朱雀大街而下,贯通南北。 街道上还有不少吵吵嚷嚷的行人,徐孝德道:“大将军,今天有羊肉吃。” “又是羊肉!”侯君集懊恼道:“长安城的羊肉闹灾了吗?” “京兆府说了,长安城的羊肉快不值钱了,让各家都多买一些,我们京兆府买了六百头肥羊,这些天许少尹天天带着人烤羊肉。” 第二百三十九章 老师的一贯作风 贞观十一年的冬天,冬至的雪花淹没了整座城。 在街巷一处,放着一口大锅正在炖着饺子,这种米面带着羊肉大葱馅的饺子是长安城内最普遍的食物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听说宫里的人喜欢在这个时节吃一顿饺子,因此坊间也开始了兴起在冬至日吃饺子的习惯。 侯君集端着一碗饺子,往嘴里塞了好几个,一边嘴里嚼着还端起一碗羊肉汤畅快地长舒一口气。 在京兆府的安排下,他们可以休息一个时辰再接着修建沟渠。 皇宫内,一头小鹿带来了其他的小鹿,可守卫们只让东阳公主养的小鹿出入太液池。 正当这些侍卫为难的时候,那群小鹿徘徊在外面不走。 不远处传来了咳嗽声,侍卫们回头看去,见到了一个穿着道袍的小姑娘与太上皇来了。 侍卫们连忙行礼拜见。 李渊笑呵呵道:“承乾说了,让这些小鹿都进来吧。” “喏。” 侍卫们这才让开路,领头的小鹿正是东阳公主所养的。 它昂着头带着其余更小的鹿走入太液池。 李承乾正在钓鱼的时候,小鹿又来蹭暖炉了,而且还有其他的小鹿。 看它们的亲昵程度应该是同一窝,围在炉子边取暖。 明达仔细数了数,道:“爷爷,这有五只小鹿。” 李渊道:“看它们的斑点都是一家人,养着吧,它们很有灵性。” 她抚着头更小的小鹿的头,似乎还有些躲闪,不过多试了几次之后它就不躲了。 “它们真好看。” 李渊坐在一旁,点头道:“你父皇正在外面冬猎,或许是它心有所感,将它们都带来了,它们的天性会选一个更适合长大的地方。” 李承乾翻看着手中一本册子,等太监脚步匆匆走来,将册子递给他低声道:“这是支教夫子的行为准则,你交给弘文馆的主事上官仪,让他抄录之后安排人分发给各县的夫子。” “喏。”太监得了册子又快步离开。 父皇不在皇宫,朝中大事小事自己这个太子只能看着点。 等炉子里的火熄灭了,小鹿们也才刚刚睡醒,它们抬头看了看四周,摆动着耳朵听着四周的动静。 没见到生人,便陆续地走出水榭,在雪地里慢慢悠悠走着。 爷爷到了午时就要休息片刻,就回了东宫。 李承乾带着妹妹走入甘露殿内,相比较于兴庆殿的新奇,她对甘露殿很熟悉,因此对她来说这里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父皇的桌上还放着不少奏章,有一些是直接放在桌上,等着皇帝回来处理的。 李承乾拿起其中一份,见到又是一份军报,是关于高昌建设的论述,递上奏章的是郑公。 蹙眉看着郑公的方略,他想要将高昌打造成一处屯兵之地。 看完一份,再拿起一份,李承乾干脆坐了下来一份接着一份地看着。 有太监站在殿内,大气不敢出,就算是呼吸声都不能惊扰到这位太子殿下,这已是宫中不成文的规矩。 也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现在宫里太监们的心中都有了默契,绝对不能在太子殿下面前大声喘气。 李承乾安静地翻看着这里的奏章,还有中原各地的人口呈报,家国建设的大事都在这张桌前了。 还有关于赋税的论述,张玄素虽说人去了洛阳,可他还是会给皇帝递交治理国家的意见,说要厘清赋税,是国家大事的重中之重。 更有如八十岁的虞世南,让她的孙女代笔书写了奏章,他老人家多半是口述的,他孙女代写的。 虞世南用项羽来举例,说项羽疏远范增导致失败,而汉高祖皇帝亲近郦食其而得人心。 希望父皇治下也能够多听劝谏,而不从劝谏之言。 李承乾又看完了一份,再拿起另一份,也要拍父皇马屁的话语,或者用尧舜来做对比标准,衡量一个皇帝的品行。 还有张玄弼递交奏章,说晋王殿下殴打了他的儿子张柬之。 这个护短的张玄弼还看不得自己的儿子被打,身为皇兄是可以对弟弟妹妹的事加以管束的,因此简单地回了一句话,对一旁的太监道:“这份奏章从哪里来,送哪里去。” 太监回道:“喏。” 明达爬上父皇的桌案,打开一个木盒子,见到了一块玉石,她蹙眉观察许久,“皇兄!这石头会发光。” 李承乾瞅了一眼,道:“夜明珠啊。” 明达盘腿坐在父皇桌上,好奇道:“这东西很稀有吗?” 李承乾颔首:“算是吧。” 等窗外的雪势又大了一些,平日里都是母后与父皇带着小兕子,李淳风道长依旧还在闭关中,除了每天有人给他送去吃食,这位道长闭门不出。 东宫的晚饭很安静,近来小福的负担也小了很多,也是她最高兴的假期。 李承乾与爷爷吃着饭食,小福就带着妹妹在一旁拉着面条。 宁儿快步走来,行礼道:“殿下,工部的人去骊山了。” 李承乾喝下一口面汤的汤水,目视前方,没有蹙眉亦没有当即回话。 倒是李渊先问道:“工部派去多少工匠。” 宁儿回道:“不多,就三百人。” 李渊小声道:“多半是你父皇打算在骊山修建一个居所。” “嗯,爷爷说得在理。” 奏章趁着夜色宵禁之时送了出去。 这份奏章一直送到了张玄弼手中。 翌日,张玄弼就去了骊山,面见了正在冬猎的陛下。 因晋王李治与纪王李慎打了张柬之一事,本来皇帝与皇后是不知道的,曲江池宴席的那天之前,李世民根本没来得及看当天送来的奏章。 也是等张玄弼送来的这份奏章,李世民才知道稚奴与李慎已经到了会打架的年纪。 此刻,一处行宫中,这处行宫并不大,骊山行宫还有不少宫殿都还废弃着。 张玄弼站在皇帝与皇后的面前,躬身低着身子。 皇后看着奏章上的话语,张玄弼说皇子的品行不好,倒是承乾在奏章所写的一番话很有意思。 随后,皇后走出了这处行宫,留下皇帝安慰张玄弼。 承乾的奏章上不仅没有说让稚奴与李慎自省的话语,反而还有些鼓励。 这种鼓励中带着中肯的话语,让皇后离开这里时还带着笑容。 张玄弼听着皇帝的安慰将姿态放得很低。 骊山行宫的温泉池边,一群孩子聚在这里写着作业,李丽质监督着她们,身边站着弟子小武与徐慧。 有宫女快步而来,将一份奏章送到了长乐公主手中。 行了笄礼之后,她不喜欢复杂的发髻,而是用一根缎带,将长发刚刚扎起来,两侧留着些许发迹,这样看起来能够更干净利落一些。 看完了奏章,李丽质示意宫女可以离开,而后继续监督着弟弟妹妹作题。 一个时辰之后,她们的功课结束了。 李丽质独留下了稚奴与慎弟,拿出奏章道:“伱们自己看看,这件事父皇母后已知晓了。” 李治打开奏章与李慎一起看着,一时间怒上眉梢,“好个张柬之,胆敢告状,回去之后必定再揍之。” 皇兄与姐姐都没有将这件事与父皇母后说,而是保密下来了。 反倒是张柬之让他爹张玄弼向父皇告状了。 李丽质吩咐道:“皇兄做了批注,等你们回去之后自行去东宫领罚。” 李慎稍稍点头,道:“弟弟会向皇兄领罚的。” 李治与李慎并没有太多的委屈的情绪,因皇兄在奏章的话,令他们感到了些许骄傲。 “你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看不惯年轻孩子对世间种种指指点点,或许你也讨厌如晋王这样的孩子看不惯礼数或者出身高低之别。 但请先生想想,你说晋王与纪王的轻狂,但你可曾想过,他们本就年少呀。” 这是皇兄的批注,这些话让李慎与李治觉得更像是对自己说的,而不是对张玄弼说的。 反过来的意思可以说,他们说你轻狂,可你有曾想过,你本就年少。 小武与徐慧跟在长乐公主身边,“公主殿下,太子为何如此说?” 走到一处僻静处,李丽质看着身边的弟子道:“很困惑吗?” 小武点头,徐慧亦点头。 李丽质解释道:“其实稚奴与慎弟,自懂事以来他们就在东宫由皇兄抚养长大,其实弟弟妹妹都是如此,皇兄不希望我们对一些陈旧的理念太过顺从,谁说人不能够张扬?如果我们都活成一个模样,那未免太无趣了。” 十三岁的徐慧还是一脸的疑惑。 包括小武也很困惑,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 李丽质笑着看着远处的景色,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领着她们沿着山道走着。 温泉池边,兄弟两人还呆坐着。 李治望着骊山的西面道:“慎弟,你想回东宫吗?” 李慎点头道:“想回去了。” 长安的冬至刚过去,李承乾披着大氅,长安城东市的一处鼓楼,从这里虽说眺望不到整个长安城的全貌,但可以看到整个东市。 明达扶着栏杆,深呼吸一口气,才长长地吐出,道:“雪中的长安城好漂亮。” 李承乾道:“往后经常来看看。” “皇兄说的是。” “现在身为太子,皇兄我要守备长安,等父皇回来了一起去长安城外看看。” 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着东市的热闹景象,行人与一片银装的长安城相容。 牵着妹妹从鼓楼下来的时候,李承乾问着一旁的李道彦,“父皇在骊山冬猎,可还有需要什么的?” “陛下没有派人送话过来。” 李承乾领着妹妹在护卫的护送下,一路从东市走过。 一路上还买了一些糕点,回去的时候,李承乾顺路看了看朱雀大街沟渠的修缮。 修缮的工事还算顺利,只不过在这个物资还匮乏的大唐进度很慢,许多石匠还在费力打磨着石板。 从热闹的朱雀大街走回皇城,朱雀大街的喧闹声变小了,再走一段路就听不到那些人间烟火气的声音。 朝中还有一些工作需要太子来办,李承乾领着妹妹回到中书省,翻看着休沐期间带来的卷宗。 因这两年的汛情,在京兆府的安排下,已开始有人口迁入洛阳或者是关中。 有一个很神奇的现象,支教也能带动人口迁移。 张玄素从洛阳又送来了奏章,所写的是将一些奴籍人口转移到良人籍的事。 有不少想要自赎的人,李承乾蹙眉看着,张玄素想要面对他们的奴籍可这就涉及到了主家的意愿。 相比于张玄素的忧虑,马周的奏章更直接,他直接给这些奴籍改了户,至于是不是逃奴这种事,暂且先不论,等麻烦找上门了再做处理。 因有些门阀手中的奴籍太多了,他们自己手忙脚乱管不过来,朝中可以静观其变,不用自乱阵脚。 “太子殿下,赵国公来了。” 闻言,李承乾抬头看去见到穿着一身素色长衫的舅舅,也见到了跟在后方的李治与李慎,还有东阳。 还未舅舅开口,李治便快步而来,道:“听舅舅说要回长安帮助皇兄处理朝政,弟弟就跟着回来。” 李慎也走到近前,道:“嗯。” 东阳低声道:“父皇让妹妹与皇兄去看望虞世南老先生。” 长孙无忌笑着道:“陛下命臣将晋王与纪王带来。” 李承乾先让东阳照顾两个弟弟与妹妹,而后请着舅舅,揣手而坐,道:“父皇在骊山冬猎如何?” 长孙无忌饮下一口热茶,长出一口气,神色凝重道:“都挺好的。” 李承乾给舅舅续上一些热茶,听着茶水入碗的淅沥声,又道:“舅舅不用与孤遮掩。” 长孙无忌道:“陛下在重新考虑,还要不要引东夷大儒谷那律入朝为官。” 李承乾自顾自喝着茶。 长孙无忌又道:“不过有人向陛下提议给谷那律一个虚衔,先拟定谏议大夫一职赐予谷那律,就算是这位大儒不来朝中,也可以给他官职。” “父皇答应了?” “被房相否决了。” 李承乾思量道:“还真是老师一贯的作风。” 第二百四十章 雪灾(感谢唐萌少主的盟主) 长孙无忌道:“殿下想错了,房相以前的作风不是这样的。” 李承乾又道:“舅舅此来正好,中书省正好有一些不好决定,还能与舅舅商议。” 目光看向一旁的奏章,长孙无忌道:“老夫来办这些事就好。” “有劳舅舅了。” 长孙无忌作揖道:“无妨。” 带着弟弟妹妹回到东宫收拾了一番,翌日的早晨,天光刚刚照亮天空。 李承乾早起洗漱一番,今天特意让宁儿准备较为朴素的衣裳,看来虞世南老先生穿得太华贵不合适。 东阳去太液池看了她的小鹿,现在太液池有了五只小鹿,也像是兄弟姐妹一家。 回到东宫,她准备好了自己的背包,带上银针与一些药材,道:“皇兄,孙神医正在陕州给水患后的乡民治病。” 李承乾穿好靴子,站起身道:“情况严重吗?” “送来的消息说是风寒者众多,倒也能治好。” 注意到妹妹神色上有着些许担忧,李承乾安慰道:“孙神医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会长久留在一个地方,身为他老人家的弟子,他希望你也能独当一面。” 东阳平时就文静,她说话的声音也并不大,回道:“妹妹明白孙神医的良苦用心。” 让宁儿准备了三匹丝绸,便去看望虞世南老先生。 虞世南老先生八十岁高龄,一辈子见到了隋朝的建立,又见到了隋朝的倒塌,他的人生看尽了王朝的兴盛与衰退。 到如今,看到了大唐王朝的建立。 这是与舅爷同一辈的人,父皇很是看重。 虞世南老先生的府邸并不算多么华贵,可毕竟是高门,前来看望的人不少。 李承乾领着妹妹来的时候,也见到了舅爷。 高士廉胡须花白,叹息道:“原本想着老朽会先死,却是伯施先走了。” 欧阳询道:“人终有这一天,许国公又何必着急。” 高士廉懊恼道:“惜哉,痛哉。” 两位老先生说了好一会儿,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太子殿下与东阳公主。 欧阳询正色行礼。 高士廉颔首道:“你父皇在冬猎,让你前来看望的?” 李承乾揣手道:“孙儿先去看看老先生。” 高士廉让开路,先让这孙儿入屋内看望。 李承乾领着东阳走入屋内,昏暗的屋内只有几个女眷低着头又站在榻边。 虞世南坐在一张椅子上,苍老的手颤颤巍巍拿着一张纸。 “老先生?” 听到话语,虞世南缓缓转头,就要行礼。 李承乾连忙扶住他,道:“老先生不用行礼,孤的妹妹是孙神医的弟子,可以帮老先生诊脉。” 虞世南虚弱地道:“谢殿下,其实他们都说过了,老朽到了古稀之年,并不奇怪。” 东阳默不作声地诊脉,她看多了生死别离,神色平静。 良久,她低声道:“老先生可有什么想吃的。” 虞世南笑了笑,道:“想吃的都吃过了,老朽临终前还想与外面两个老不休地打牌。” 李承乾爽朗一笑道:“好!那就打牌。” 夜里,长安城又下起了雪,三个老人家卧在榻上安静地打牌,李承乾与东阳就平静地坐在一旁。 随着一声钟鸣,宣告着贞观十一年结束了,贞观十二年到了。 虞世南与舅爷还有欧阳询打着牌,依旧是很尽兴。 见高士廉又赢了,虞世南摇头不已道:“老朽都要入土了,伱怎还要赢这么多。” 高士廉道:“你都要入土了,还这般在乎一时成败?” 欧阳询感慨道:“多半是要死不瞑目了。” 李承乾听着三个老人家的对话,忽然一笑,回头看去,见到东阳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拿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东阳身上,李承乾给三个老人家续上茶水。 子时已过去了,也到了贞观十二年,漫天的飞雪还在飘着,隐约可以见到屋外有人拿着烛台走过,多半是老先生的家眷在准备后事了。 老先生临终之际,还在出着牌。 一轮之后,高士廉出了牌,见到虞世南闭着眼,呼唤道:“老匹夫出牌了。” “嗯……”虞世南缓缓睁开眼,望着手中的牌颤颤巍巍打出一张,他低声道:“老朽做了一个梦。” 欧阳询问道:“什么梦啊?” 虞世南低声道:“老朽梦见呐,这长安城没有人在挨饿了,也没有人入狱了。” 其实老先生只是闭眼几个呼吸间,却已睡了一觉,又做了一个梦。 牌局依旧在继续,李承乾揣着手望着窗外晃动的烛火,烛火越来越多了,已有不少的议论声传入屋内。 “老匹夫?老匹夫?” 高士廉呼唤了几声,又摇了摇他的手臂。 从虞世南手中掉出了一串牌,正是一副顺子。 看得高士廉瞪大的眼睛,道:“好你个老匹夫,入土前还要赢一把。” 老先生终究是过世了,再也叫不醒了。 不过他老人家的脸上带着笑意。 东阳也睡醒了,她取下皇兄的大氅,连忙上前诊脉,探鼻息,缓缓点头。 李承乾打开屋门,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雪道:“老先生走了。” 去年的夏天温彦博老先生过世了,今年伊始虞世南老先生也过世了。 想起了在甘露殿的奏章,这位老先生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劝谏父皇,莫要学项羽,应当效仿汉高祖皇帝刘邦。 李承乾与东阳站在屋檐下,让老先生的家眷安排后事。 欧阳询道:“其实他老人家以前就在说,赢一局,让他赢一局,你舅爷总是不肯让他。” “当真?” “嗯。”欧阳询双手背负,立在风雪中,仰头吐出一口热气道:“现在好了,他入土前终于赢了一局。” 李承乾揣手道:“舅爷还不想老先生瞑目呢。” “现在瞑目了。” 欧阳询仰天长笑,便离开了这里。 等舅爷走出来,李承乾道:“欧阳先生走了。” 高士廉的表情并不愉快,一来舅爷还在抱怨为什么虞世南比他走得早,二来也是因虞世南终于在临终前赢了一把。 “这老匹夫在闭眼之前,拿到这么好的牌,心里一定是很高兴的。” “好牌在手最高兴,若是好牌打出去了,反而没这么尽兴了。” “正是如此。”高士廉迎着风雪而立,须发被吹得扬起,缓缓道:“你父皇还在骊山冬猎?” 李承乾惆怅道:“也不知道父皇何时会回来,郑公现在还劝谏父皇吗?” 高士廉摇头,道:“郑公现在更在意你这个储君。” 雪花不断落下,短短片刻爷孙俩的肩膀上都留有一些积雪。 东阳将皇兄与舅爷肩膀上的积雪拍去。 安静片刻,高士廉又道:“你父皇到底还当不当这个皇帝了?” 李承乾不解道:“舅爷是何意思?” “听说你还给陛下备足了粮草与兵马?” “这不是孙儿应该做的吗?” 高士廉又是一笑道:“挺好,挺好的。” 跟着舅爷的脚步走出虞世南老先生家的府邸,李承乾走在一旁,东阳跟在身后。 侍卫护卫在两侧。 本是宵禁时分,皇帝的旨意就来了,允许虞世南的家眷在子时准备丧事,并且称颂虞世南为人的德行与忠直,博学与文词,行书乃是当世五绝,陪入昭陵,谥号文懿,加赐礼部尚书。 听着高声念诵的旨意,李承乾跟着舅爷越走越远。 从街巷走到朱雀大街上,高士廉拿出一卷书,轻描淡写地道:“虞世南这辈子也没有遗憾了,这卷书送你。” 李承乾拿过书,借着护卫所举的火把,火光下看着书卷上的四个字,《北堂书钞》 “舅爷。”心中迟疑了片刻,李承乾悄声问道:“该不是趁着老人家弥留之际……” 高士廉摇头道:“老朽怎会做这等事,是虞世南托付老朽赠予他人,想着也没别人好送的,这长安城也就你这个太子能够入老朽的眼。” “舅爷眼光独到,孙儿佩服。” “这是虞世南用历代前贤所得中领悟出来的,你若是不喜就还给老朽。” 言罢,高士廉挥袖道:“罢了,这老匹夫都入土了,老朽看见他东西就烦。” 李承乾收好这卷书,揣着手送着舅爷回家。 寂静的长安城只剩下了风声,看着高林扶着舅爷回屋,李承乾也与妹妹一起回宫了。 贞观十二年的第一天还下着雪。 回到东宫,李承乾草草睡了片刻,便坐在东宫门前看着风雪发呆,这个时候什么都不想去考虑,只想放空脑子。 李治与李慎,还有明达三人正在拼着拼图。 父皇还是知道了兴庆殿的事,不好责罚小兕子,只好责罚稚奴与李慎将拼图复原。 东阳又去照料她的小鹿了,李承乾喝着茶水,即便是坐在屋檐下,还是有不少的雪花落在身上。 李道彦走到东宫门前,禀报道:“殿下,大雪封路了。” 李承乾神色了然道:“哪里的路被封了?” “回殿下,是从骊山回长安的要道被大雪封堵,雪深有五尺,陛下与皇后还有五千兵马都被困在骊山上。” 不只是父皇与母后,还有几个妹妹也在骊山上。 李承乾放下了茶碗,站起身走入风雪中。 宁儿看见这一幕急匆匆从殿内拿出一件大氅,追入雪中给太子殿下披上。 尽管太子的身体比以往好了很多,也多年没有再生病了,可还是要注意冷暖。 让宁儿披好了大氅,李承乾这才与李道彦脚步匆匆地走出承天门。 一路上,询问着骊山的情形。 李道彦继续道:“殿下,是否要派出兵马驰援陛下。” 李承乾脚步忽然停下,走向中书省道:“多半还会有消息接着送来,去请李绩大将军,再将秦琼大将军与程大将军,都请来。” “喏。” 风雪依旧很大,风吹在脸上,隐约有些睁不开眼。 其实只要骊山的粮草足够,再加上父皇这些天的打猎所得,更有尉迟大将军与薛万均护卫,还有房相在。 说不定现在的父皇在骊山行宫过得很舒适,大雪封路车马不能行,也不用考虑要不要回朝的事。 说不定正泡在温泉中喝着酒水,吃着肉好不快活。 父皇正是这样的人,一点小雪灾,在父皇面前根本不足道哉。 很快骊山又送来了消息,送消息的是个尉迟恭将军身边的裨将,他禀报道:“陛下有旨,陛下被大雪困在骊山,还请太子殿下继续监理朝政,守备长安。” 李承乾询问道:“可有兵马前去驰援骊山?” “回太子殿下,长乐公主制了滑板,可以在雪中滑行,陛下见长乐公主玩闹,用命工部三百工匠就地取材,制造滑板,末将就是借用滑板下了骊山,陛下也很……” 他犹豫了片刻,见后方一群大将军正在朝着中书省走来,神色一凛道:“陛下也酷爱滑雪。” 李承乾心中感慨,父皇不仅仅还在骊山休假,甚至还玩起了滑雪。 早年前,带着弟弟妹妹玩过滑雪,现在这个游戏传到了骊山,不仅没有因围困有了苦恼,还玩了起来。 李承乾道:“不愧是父皇。” 不多时众将领走入了中书省,纷纷行礼道:“太子殿下。” 将领们的嗓音浑厚又敞亮,李承乾道:“秦大将军身体如何了?” 秦琼道:“如今一切尚好,幸有东阳公主诊治。” 李承乾揣着手来回踱步,几位大将军对陛下是担忧的,恨不得现在就开拔去骊山。 望着漫天的大雪,吩咐道:“程大将军。” “末将在!” “领左领军一千兵马清理骊山与渭南县要道上的积雪,保证后续的粮草能够供给到骊山,稳住骊山军心。” “喏。” “李绩大将军,领三百人先去骊山,问询父皇情形,积雪深厚沿途小心。” “喏。” “秦大将军率一百人,在骊山五里等候,消息一到即刻送来长安。” “喏。” 三道命令吩咐下去,三个大将军快步离开。 李承乾揣着手独自站在中书省内,见李道彦还站在门口吩咐道:“将京兆府尹与京兆府少尹召来,孤有要事吩咐。” 感谢盟主,让小张准备两天,会加更的,会加更的(很老实) 第二百四十一章 长乐公主的算盘 长安城,左领军被带出去一队队兵马,自陛下派兵西征之后梁建方一直心心念念再次出去打仗,军功谁都想要。 只可惜,梁建方在军中的人脉并不广,这一点不像李绩的儿子李震在河西走廊为征讨西域的大军筹措或调度粮草,就能被封为交河道折冲府都尉。 更不要说巴结侯君集或者张士贵了。 这些年一直任一个闲职,去年才经由尉迟大将军之手,被调任到左领军当一个裨将,寻找出兵的时机。 眼看一队队兵马走出去,梁建方将手中的八尺长槊放下,叫来一个兵卒问道:“怎么忽然调兵了?” 那人回道:“不清楚,是程大将军奉太子调令调兵。” “陛下不在,太子守备长安,这个时候调兵出城?”梁建方反问道:“调兵去做什么?” 这个士兵的话语带着地道的关中乡音,囫囵说了一句,摇了摇头。 梁建方再问道:“调了多少兵马?” “一千人。” 在长安城内的守备兵马有六万,算上民壮怎么都有十万了,而且还有李道彦,更有张士贵大将军坐镇。 听到调兵的人数,梁建方若有所思,道:“就一千人?” 兵卒回话道:“就只要一千人,将军也要去?” 梁建方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大手推开了这个兵卒,拿起自己的八尺长槊八尺擦拭了起来,若有所思的脸色还在思量。 京兆府尹与京兆府少尹急匆匆走入朱雀门。 中书省内,李承乾手里拿着一卷纸,揣着手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看起来这场雪还没有停下的架势。 “太子殿下。” 两人走到面前,李承乾笑道:“新年了。” 李道宗感慨道:“是啊,恭贺太子殿下又长一岁。” “恭贺殿下。” 许敬宗也顺着话语作揖道。 若是作为储君,能够顺利地成长,健康地长大,这无疑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李承乾坐在中书省门前的台阶上,神色亲和道:“今年二十了,难怪昨晚舅爷对孤没什么好脸色。” 李道宗道:“是因老先生过世?” “倒也不是。”李承乾收拾了一番心情,道:“今年大雪,各县的情形如何?” 李道宗回道:“各县送来的呈报,有不少的房子被压塌了,情况不是太好,还有不少县被大雪堵了路,被困的人亦有不少。” 李承乾吩咐道:“立刻派出人手各县各乡都要到位,治理雪灾,驰援被困的乡民,必要的话准备粮食与衣物。” “喏。” 李承乾迟疑道:“孤记得渭南县收了不少旧布旧衣裳,现在就派人过去。” 许敬宗连忙作揖道:“臣这就去安排。” 李承乾递上一卷纸道:“这是新拟定的救助方略,记住了但凡各县各乡的官吏有救助不及时,出了状况各县县官自己前来领罪,孤就在中书省,在治雪还未结束之前,但有情况随时来告知。” “喏。” 许敬宗心中急转,快步离开,走了两步之后,在冷空气中深吸一口气,一路飞奔。 李道宗看了眼远离的许敬宗一眼,道:“听说殿下还调动兵马了?” “是啊。” “这个时候调动兵马难免会有人多想。” “孤也就只能调动几个赋闲的大将军,让皇叔见笑了。” “倒也无妨,殿下也是为了陛下安危考虑,就是……”李道宗的话语一顿,又补充道:“就是免不了弹劾。” “无妨,谁家皇子不被弹劾呢?” 李道宗勉强一笑。 有道是家国强大,可观万木反青,百里河开,或者是役马成群。 向往是美好的,但也不得不面对这现实的一地鸡毛。 要说冬至时节的京兆府有多么清闲,现在就有多忙。 许敬宗拿着太子的一纸救助方略,不如说这是一纸调令,颜勤礼,狄知逊以及京兆府的三十个官吏,带着一队队人离开长安。 他们一路上召集民壮,奔赴各县。 官道上早已被积雪掩埋,风声呼啸个不停,远远看去一个个的村县那些房子被埋在雪中,只能看到一点火光从窗户里透出来,预示着那户人家有人。 颜勤礼招呼民壮道:“挖!把路挖出来。” 一伙民壮纷纷动手,将雪铲起。 狄知逊到了渭北,他朝着远处的几个县官喊道:“京兆府有令!各县互助,但有所需上报京兆府,但有疏漏出了什么岔子,你们这些县官自去领罚!” 话音落下,狄知逊策马朝着渭北其余各县而去。 渭河早就被冻上了,战马可以踩在河面上,穿过河道。 眼下的关中,不断有人策马离开,一时间入城的人少,出城的人多。 接连两天,李承乾几乎是住在了中书省,每天东宫将饭食送来,宁儿甚至还给准备了被褥。 知道皇兄牵挂关中情形,李治与李慎,还有小兕子与东阳见皇兄这两天都不回东宫,也干脆住了过来。 中书省内,两个炉子点着不曾熄灭。 今天,京兆府开始陆续将各县的呈报送来了。 李道宗解释道:“还有几个乡县在雪中被困,一时间消息送不出来。” 看太子忽又蹙眉,他又道:“不过京兆府已经派人过去了。” 李治与李慎带着小兕子坐在一侧,也帮着皇兄整理各县的呈报。 李承乾低声问道:“冻死者有多少?” “冻伤者有不少,按照殿下的吩咐,将房屋有破碎,或者年久失修的房子中的县民全部迁了出来,几家聚在一起取暖,各县将县衙都让了出来,让许多县民进入县衙取暖,人多了就不怎么冷了。” “还有咸阳县的刘仁轨,我们京兆府的人还没到,刘县令已将受冻的县民住入县衙,暂避风雪。” 外面又下起了雪,看着呈报一边听着皇叔的讲述。 不多时,舅舅领着郑公也来了。 魏征还一路咳嗽着。 长孙无忌神色忧虑道:“都说了,郑公你不用亲自来。” 魏征沉声道:“关中大雪成这般,太子连夜不休监理朝政,老夫怎能不来。” 舅舅的脸色给了一个劝不住的神情。 李承乾先请郑公坐下,道:“京兆府人手都已抵达各县了。” 魏征低声道:“老夫听说了,这些天苦了殿下。” “孤应该做的。” “好一个应该做。”魏征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声道:“自古知晓应该做的人不多,不多矣。” 李承乾继续坐在老师位置上,继续看着关中的地图,各县的地理位置都在地图上。 北方的大雪席卷关中,渭北与渭南两地最严重。 魏征缓缓道:“太子调动民壮兵马是为治理雪灾,老臣倒要看看,这朝堂上有谁敢弹劾太子。” 长孙无忌沉默不语,陛下给了太子入尚书省之权,这用意很明显了,历代以来领尚书省职权的人都是领朝中百官的,陛下是将太子放在这个位置上。 而且距离这个位置已很近了。 东阳将收拾好的一叠奏疏,默不作声递到皇兄的桌上。 李道彦快步而来,递上呈报道:“禀太子殿下,杜荷公子拿出银钱三万贯,布绢两千,驰援各县。”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又道:“河西走廊那边的情形如何?” “还未有消息送来。” “那就接着等,有消息当即送来。” “喏。” 李承乾坐在上座,二十岁的太子神色没有慌乱,反而平静地梳理着各县的情形,要说忧虑与着急,只是有些许皱眉。 刚走的李道彦又回来了,他禀报道:“太子殿下,杜荷公子求见。” 长孙无忌先是看了看身侧的魏征,见他没有出声,又看向太子。 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道:“他有什么要事禀报吗?” “回殿下,是河西走廊之事。” “让他进来。” 听到殿下平静的语气,李道彦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不是谁都能慌乱的,恰恰是这个时候守备长安的太子最不能显露出慌乱的端倪。 杜荷穿着一身圆领衣袍,即便是颜色最简单的衣裳,光是从成色与用料来看都是上好的。 他躬身行礼,“太子殿下,赵国公,郑公,见过晋王殿下,东阳公主,纪王殿下,见过江夏郡王。” 中书省的一应人,他挨个称呼了个遍。 李承乾合上手中的呈报放在一旁道:“棉花送到了?” 杜荷回道:“回殿下,去年高昌一战之后,慕容顺便离开了高昌王城,一路游走西域诸国,在焉耆国主的指引下,慕容顺一路寻到了伊犁河畔,并且收到了二百六十石棉花。” “只有二百六十石吗?” 杜荷道:“这是他能收到的最多棉花,高昌人并不看重棉花种植,高昌王战败的这半年,慕容顺已用尽办法了。” “因后续收来的棉花都很零碎,他只好先将棉花存放在了河西走廊,以便后续向西域人收,囤积足够再想着立冬时节送来,今天他慌忙找到了在下,说是三天前送来的消息,他囤积在河西走廊的棉花送到了岐山附近,可至今没有送来,多半是被大雪困住了。” 长孙无忌听着这些话,神色狐疑,他看过当时陛下手中的军报,也见到过伏允可汗慕容顺的名字。 去年秋季,军报送来之时,高昌王自缢,高昌战败,欲谷设西逃,战败之前慕容顺正在与高昌王庆贺。 而后慕容顺便消失不见了,在有消息的时候,他出现在了焉耆。 而这个慕容顺一直游走在西域诸国,到了入冬时节才回到长安。 入冬时,陛下还下旨将慕容顺退位一事,斥责了一顿,后又发布旨意告知吐谷浑臣民,昭告天下。 这件事还没有回信,眼下又有岔子了。 杜荷站在中书省内,要不是情况紧急他也不会急匆匆来中书省求见。 李承乾看向一旁的江夏郡王,道:“皇叔,可以派出人手寻找这支被困在雪中的商队吗?” 李道宗回道:“可以从领军卫再抽调人手,只是……” 魏征朗声道:“怎么?还怕臣子弹劾?” 见太子没再说什么?李道宗连忙行礼,与杜荷一起离开。 等人走了,长孙无忌这才开口问,“这杜荷与慕容顺的事是什么时候安排的?” 李承乾道:“高昌战败之后就开始安排了,不过这些事都是杜荷在主持,孤是不干预的。” 长孙无忌了然点头。 太子调令一份份地送出去,京兆府的行动带动大半个长安城。 站在城头上看去,可以见到刚刚清理出来的官道上,有人骑着战马来来回回。 只是现在有不少勋贵都不在长安,他们与陛下都在骊山。 大雪刚刚停歇一天,又有一批粮草送到了骊山大营。 营帐内,坐在母后身边的李丽质熟练地拨动着算盘,随后书写出现在的粮草盈余。 本来骊山大营的粮草事宜,都是将领在安排,只不过皇帝又将四百石粮草给了骊山下的几个县的县民,大营的粮草就不够用了。 这个时候还是需要长乐公主来妥善安排,如此一来,这里的粮草大权都在公主手中。 长孙皇后笑道:“丽质自小就跟在承乾身侧,现在办事多有几分承乾的风范。” 李世民看着手中的一碗黍米饭,沉默不语。 李丽质将几份急报递上,道:“尉迟大将军分出三千人手去骊山周边除雪。” 尉迟恭有些迟疑,想着要不要听从长乐公主的安排,目光看向陛下。 李世民微微点头。 他这才朗声道:“喏。” 不仅仅是眼下,这位公主表现出来的气度颇有几分太子的模样,就算是在平时,宫中的弟弟妹妹都要听她这位长姐的安排,是绝对的服从。 如今这位公主在骊山大营更有一种当家做主的感觉。 只见她将一堆军报放在父皇的桌上,而后坐下来看着一卷卷各县送来的呈报,与皇兄遥相呼应,默契配合,她知晓皇兄在长安派出人手,不如眼下的骊山大营方便,尤其是骊山以东的几个县,一时间无暇顾及,可以让父皇这边派人过去。 皇帝关心关中各县的情形,当程咬金带着兵马从积雪中清理出一条道路,并且带着粮食送到骊山大营。 李世民便知晓了太子开始动用京兆府派往各县治理雪灾。 第二百四十二章 雪后 李丽质道:“父皇放心,皇兄与女儿会安排好的。”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碗,道:“朕出去走走。” 营帐外依旧很冷,雪终于停了,大雪落在松树的枝头上,积雪多了便从枝丫上滑落下来。 李孝恭坐在一张胡凳上,面前烧着一个火盆,正在吃着胡饼。 见陛下走来,他递上一张烤热的胡饼。 李世民拿过饼也提了一张胡凳坐下来,吃着饼。 中年兄弟之间,不用言语,一个眼神就能知晓此刻彼此惆怅。 陛下如果心情很好,也不会此刻出来找兄弟要胡饼吃。 “你说朕是不是对承乾太过严苛了?” 李孝恭摇头道:“太子殿下对京兆府更严苛。” “是啊,朕向来公允。”李世民嘴里嚼着胡饼,看着不远处三三两两而坐的将士。 见到一旁神色同样不太好的李孝恭,李世民又问道:“你在忧虑什么?” 李孝恭抬了抬下巴,看向几个正在争执炭火的女眷。 总有人对长乐公主的安排不满意,有人觉得吃食与炭火不够,毕竟权贵人家向来不缺吃喝,也不担忧冷暖的。 此番众多权贵人家跟着陛下秋猎吃了不少苦头。 李世民对这些争执视而不见,她们也不敢在丽质与皇后面前争执,小声问道:“孝恭?” 李孝恭咽下一口胡饼重重点头道:“陛下请说?” “长安送来消息,杜荷去见承乾,你平时与东宫走得近,伱知道杜荷与太子的事吗?” 李孝恭手里还拿着胡饼,正要送入口中,回道:“知不道。” 李世民叹息一声。 中年兄弟俩靠在一起,坐在火盆边取暖。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苏定方快步而来,行礼道:“陛下,吴王殿下回来了。” 想起恪儿在陕州治水,现在才回来,李世民笑道:“让恪儿过来。” 李恪穿着一身甲胄,踩着稳健的步伐快步而来,行礼道:“父皇,儿臣于陕州各县治水,如今乡民已安定,房屋已重建,来年开春便可重新耕种。” “好。”李世民笑道:“一路劳顿可有休息?” 李恪行礼道:“儿臣不累,听闻父皇被困骊山,儿臣星夜兼程赶来。” 李世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中肯道:“这点雪困不住朕。” 李恪又是作揖行礼。 除了李承乾与丽质,李恪这个孩子还是在掌握中的。 李世民接过呈报,听着他讲述此番治水的事宜。 李孝恭依旧坐在火盆边,自在地烤着胡饼。 等陛下走远了,程咬金在冷风中缩着脖子走来。 意识到一具庞大的身影,挡住了阳光,李孝恭神色不悦地抬头看去,瞅见了程咬金的一张臭脸。 李孝恭沉道:“再挡着某家嗮太阳,就在此地一决生死。” 程咬金缓缓移动脚步,走到了另一侧。 身边站着一具如山般又有点中年的发福的庞大身躯,李孝恭挪了挪胡凳坐得远一些。 程咬金往前一步,继续在一旁站着。 “你……”李孝恭正要开口骂这个烦人精,只好将话又咽了回去,道:“知节,你好好的在长安的窝里过冬,来骊山大营做算什么?” 程咬金满是虬髯的大嘴,开合着道:“奉太子调令前来驰援骊山大营。” “你可以回去了,骊山大营一切都好。” 言罢,程咬金凑近道:“刚刚陛下与你说什么了?” “陛下说今天天气很好,打算杀回长安。” “杀回长安?” “把你老程家的全家给剁了。” 程咬金反倒一笑,一手搭着李孝恭的肩膀,道:“你还是与当年一样爱说笑。” 李孝恭道:“究竟何事?” 程咬金道:“听闻河间郡王与京兆府的江夏郡王走得近?” “莫逆之交。” “他女儿还没出嫁吧?” 李孝恭回过味来,目光瞅向大营的另一头,见到了程处默。 此时,寒风凛冽吹来,程处默正眼中颇有深意地看着一匹战马,就差开口对战马说情话了。 看得李孝恭一个哆嗦,匆匆收回目光。 程咬金道:“吾儿如今任职太子右率,也是你一手教出来的。” “太子右率?那右率就剩下七个人了。” “上次说不是十个吗?”程咬金惊诧道。 “又熬走了三个。” “那也是右率,就算是剩他一个人,也是太子右率,这小子的婚事……” 李孝恭实在是看不得程处默对一匹战马如此深情,连忙道:“你去找承范去,与某家说什么。” 言至此处,见一双粗糙的大手握住了手腕,李孝恭想要挣脱,发现这个程咬金的力气还挺大。 “做甚!” “你是处默的老师,应当与某家一起去提亲,如何?” 李孝恭终于是挣脱了他的手,一路走一路骂着,“有病!” 风雪过后,关中晴朗了三天,魏昶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一沾床榻便闭眼躺下了。 在外面,他跟着京兆府的人手救助困在雪中的乡民,已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薛五娘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家里,挺着孕肚还要用沾了热水的布巾给丈夫擦拭着脸。 他的胡子上还被冻上了一些冰碴子。 “你要有个好歹,该如何是好。” 听到了妻子埋怨,魏昶反手抱住妻子的后腰,将刚被擦过还有些湿漉漉的脸贴着妻子的孕肚,低声道:“往后都听你的。” 薛五娘低头抚着丈夫乱糟糟的长发,蹙眉低声道:“只要你不做恶事就好。” 魏昶迷迷糊糊点头。 薛五娘想到了两天前,听说大雪埋了许多地方,京兆府召集各县民壮救灾,魏昶没有多想,就毅然走入了雪中,跟着京兆府的官吏离开。 他是个好男儿,可他终究与京兆府有太多事了。 村子里,出去救灾的男人都悉数回来了,安静的泾阳县又热闹了起来。 冰雪开始逐渐消融了,京兆府在太子号令下,这大雪天竟然没有冻死人。 就连各县的县官奔走相告,亲自带着人去县衙避灾,甚至还给粮食。 自贞观九年太子殿下执掌京兆府以来,一次又一次,改变着各县,改变着关中。 谁能想到当初这位太子刚执掌关中农事,为了夺权将关中十二县的县令罢去了九个,各县官吏都几乎换了一新。 当时还有人借此弹劾,在泾阳种出葡萄,渭北的葡萄大丰收之后,这种弹劾之声也开始消弭。 到如今,京兆府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民心。 关中最淳朴的乡民言语粗俗,他们说不上多么漂亮的感激之语。 可当京兆府的官吏从各县各乡回去复命,有不少孩童相送。 颜勤礼回到了京兆府,这一次出去救灾他打死了一个乡长,因对方在救灾过程中索要钱财。 怒火中烧的颜勤礼当着所有乡民的面,活活将一个乡长打死。 这件事送到李道宗面前,吏部对此不管不问,大理寺也不敢管,不仅因颜勤礼是太子门下的崇文馆编撰,也有诸多乡民为颜勤礼叫好。 许敬宗是个酷吏,他是京兆府的少尹,在他手下行事的官吏多多少少都有相似的作风。 京兆府内,许敬宗一拍桌案道:“谁敢动颜书令一根毫毛,某家与他不死不休,老子还没在长安城打死过人,倒想要试试。” 长安城内,许国公府邸内。 高士廉笑道:“听闻你吃住都在中书省,现在能来看望老夫,多半是治理好了?” 李承乾接过高林递来的热茶,道:“算是吧。” “算是?” 喝下一口茶水,李承乾神色略带疲惫地道:“本来今年能平安度过的,都怪这老天。” “嗯。”高士廉抚须点头。 “,还留下了一地的事需要收拾,这些事都交给舅舅与郑公了。” 高士廉观察大外孙的神情,道:“你很失望?” “有些闹心。” 高士廉笑道:“是不是觉得,总有一些人不能按照你的意思去办事?” 李承乾缓缓点头,“孙儿惭愧,被舅爷看出来了。” “你呀。”高士廉缓缓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这个外孙的后背,笑着道:“你已经很好了,自汉武帝始关中这条大河淹死了多少人,淹了多少田地,可史书上,往后的许多年,饿死的,淹死的有多少?可史官来说,却已是极为平常的一年又一年,他们将这些事都写在了史书上。” “后来汉武帝作了一首瓠子歌,下定决心治水了,那又是极为寻常的一年,这便是史书上学到的故事。” “孩子啊,你心有向往何惧道阻且长,你罢免了这么多县官,后继补上的人谁敢怠慢政事,即便你严苛又刁难,可你深知,你不信圣贤所书写的道理,你坚信不能总是用道德来约束一些人,因此你治下的关中官吏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李承乾点头道:“谢舅爷教诲。” 高士廉道:“老朽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原来辅机那小子来的时候,老朽也这么教过他,他总是听不懂,现在好了,说完这些话老朽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李承乾捧着茶碗,感受着茶水的温暖,道:“舅爷现在还打牌吗?” 高士廉缓缓摇头道:“不打了,没意思。” 这一次的雪灾有惊无险,京兆府的官吏又一次立功了。 当棉花顺利送到长安的时候,杜荷很阔气地给京兆府所有人分发了一块肥皂。 原本在骊山的权贵纷纷回来了。 正是新年元宵的前一天,已经有不少坊民在准备花灯,他们在期盼着陛下取消宵禁,让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沉闷的长安城有一个热闹的元宵。 皇帝也在这天回长安了,李承乾在皇宫北面的安礼门前迎接父皇。 这一次父皇没有耍性子,安安稳稳地返回了长安。 李世民坐在车驾上,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儿子,微微点头,又收回了目光。 “皇兄!”李丽质带着几个妹妹先走了上来。 看着父皇的车驾进了皇宫,李承乾揣手而立,道:“听说你骊山大营还主持用度?” 她笑道:“皇兄是担心妹妹会得罪人?” “看谁敢对你有怨言?” 她骄傲一笑,领着妹妹们又叫上了稚奴与慎弟先一步去了东宫。 等人都散去得差不多了,太子还站在原地。 老太监上前道:“殿下可还有事要吩咐?” “没有了,孤还有些事要办,你与父皇说一声。” “太子为国事劳累,老奴怎敢耽误,这就去告知陛下。” 李承乾点头走向太液池的一側,这里放着不少的棉花,爷爷与小兕子正在端详着。 “李道长还没出关吗?” “没有。”明达闻了闻棉花的味道。 宁儿与小福将棉花全部铺在了地上晾晒。 李渊努着嘴问道:“这就是你盼望得到的东西?” 李承乾解释道:“孙儿打算让麹智盛回高昌。” “让他回去?” “给孙儿种棉花,顺便建设安西都护府。” 李渊若有所思,迟疑道:“竟是为了这东西,关中不能种吗?” 李承乾摇头道:“这个不像葡萄,葡萄是长在架子上的,棉花会占用耕地,再者说郭骆驼还在培育种子,而西域有大片的土地,伊犁河沿岸能够种数不清的棉花。” 刚去禀报的老太监慌张张又跑来了,他行礼道:“太子殿下,陛下召见。” 李承乾享受着阳光的温暖,躺在铺平的棉花上,道:“不是说过了吗?孤还有事要忙。” “可……可陛下他……” 听对方结结巴巴说着,道:“你就回禀父皇,孤正在为大唐谋求进步。” “喏。”老太监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怎么又召见皇兄了?” “孤将雪灾后的一堆事的呈报,还有近来的朝章总结以及今年各县治理的改观情况都放在甘露殿,一共十六份卷宗,请父皇总结归纳,以及下一个三年的目标。” 李渊喝下一口茶水,笑呵呵道:“看来这些天,你是废了不少心力。” “无妨,父皇若不看不理,郑公会去劝谏的。” “他该有多为难?” “朝中这么多能臣。”李承乾翻了一个身,侧躺在棉花上,又道:“这点小事,对父皇来说不足挂齿。” 第二百四十三章 花丝镶嵌 太液池边,东阳照料完小鹿便也来看棉花。 这些棉花的成色算不上好,有的很白,还有一些则是泛黄。 东阳心中很好奇,也躺在一堆棉花上,感觉确实很不错。 李承乾吩咐道:“东阳,你记得用绸布盖上,细碎的棉絮对呼吸不好。” 她将绸布铺在棉花上,而后放在了椅子的靠背上,坐下来往后稍稍一靠,之后满意点头。 宁儿挑选了一些成色较好的棉花,放入一个布囊中,而后拿出一朵精致的发钗。 这发钗上有一朵精致的金花,用的金边很少,整体为铜制,但胜在精巧。 她将发钗递上,道:“听闻公主殿下行了笄礼,还请殿下收下。” 东阳拿过发钗,惊疑道:“宁儿姐,这太贵重了。” “收下吧,宁儿还给丽质也制了一个。”李承乾躺着低声道:“你们去了骊山冬猎,宁儿跟着宫里的婆婆们讨教来的手艺,辛苦日夜制出来的。” 听闻殿下解释,宁儿低着眉眼道:“这金线是太子殿下所赐。” 东阳手拿着发钗很高兴,也没到年龄,现在自然是用不上,足可见心意,她摇头嬉笑道:“谢宁儿姐。” 宁儿柔声道:“还怕公主殿下不喜。” 东阳拉着她的手臂道:“宁儿姐与我生分了,不用这么多礼数。” 两人笑着又低声说着话,大抵都是些女孩子的话题。 宁儿做了两个发钗一个要送给丽质,一个要送给东阳,东宫的妹妹也就这两人行了笄礼。 发钗上的金花很精致,却是她用学来的花丝镶嵌手艺,每到夜里耐心制出来的,其上没有珠宝不会显得富贵逼人,做工小而精巧,显得朴素一些。 这种宫廷手工技艺学起来是要费不少心力的,也亏得宁儿在寒冬夜里手指冻得通红。 这其中并无讨好的意思,而是在孩子们的感情上,宁儿这些年是照料着她们长大的,小时候照顾她们起居,知晓她们的身体状况,现在两位公主行了笄礼,能够梳理发髻了,她也尤为高兴。 这种亲近的关系,早就让她们成了姐妹,这发钗更具意义。 身份上来说,她为公主做个发钗也合乎规矩与礼制。 东阳与丽质一样,平日里较为朴素,不是重要的场合也不会穿金戴银在身上。 等到阳光西去,不这么温暖的时候,李承乾便将这里的棉花收拾起来,其实从西域送到关中来的时候有些晚了。 有很大一部分没有保存好,都已经泛黄,甚至还有发黑或者发霉的,甚至有长虫的。 需要嗮一段,清理过后才能使用。 当选出来的坏棉花越来越多,李承乾又想骂人,本来这些棉花应该都是好的。 嗮过之后,李承乾将一些还算好的棉花收拾起来,便要回东宫。 李渊走在一旁,道:“还有不少棉花你都安排给了伱母后?” “嗯,孙儿不考虑在关中种棉花了,西域大好的土地未免太可惜。” 皇帝回来的当天,也不知道陛下是不是在骊山冬猎不太开心,还是说陛下一回来就有大事要安排。 回来的当天夜里,就召见了房玄龄,赵国公,中书省侍郎岑文本,侍御史张行成。 兴庆殿内,四人坐在皇帝身侧,看着手中一卷卷的卷宗。 而郑公便坐在一旁,颇有一种监督皇帝的意思。 本是休沐时节,皇帝召见这么多臣子颇为反常。 礼部尚书李百药走入大殿内,朗声道:“陛下,京兆府请陛下庆贺关中渡过大雪灾,是不是可以解除宵禁,已有多年没有过元宵了。” 话语声在殿内回荡,久久没有回音。 李世民看着手中的卷宗,神色颇有不悦,从鼻孔粗重地出了一口气,低声道:“长安城解除宵禁三天,明日起由京兆府主办元宵灯会。” “喏。” 李百药躬身行了一礼,又看了看殿内诸人也都是沉默不语,这才缓步退下。 一直到深夜里,明月挂在星空中,兴庆殿内依旧是灯火通明。 李世民时不时就往嘴里灌了一口热茶,蹙眉看向一旁的郑公。 看郑公斜靠着柱子,似乎是睡着了。 说来也是,郑公也一把年纪了,李世民给了一旁太监一个眼神。 有太监急匆匆拿了一件大氅给郑公披上,又给郑公的边上点上一个炉子,以免着凉。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卷宗,闭着眼揉着眉间道:“如何?” 长孙无忌正色道:“容臣思量一番。” 殿内重新陷入安静,众人继续翻看着一卷卷的卷宗。 翌日,天刚刚亮,京兆府就将元宵灯会的事安排下去了。 今天天气晴朗,李承乾与李绩带着小兕子走在渭水河边,这一次没有去咸阳桥钓鱼,而是来到了渭南。 小兕子走在皇兄身侧,目光看着雪后的关中风景,还有不少积雪留在官道两侧。 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她又觉得有些欣喜,这样安静地走着,都很舒心。 “听说昨晚陛下与房相诸公一直忙碌到深夜才休息,一早又在商议了。” “嗯,孤知道。” 李绩询问道:“朝野有人在想,是不是冬猎时太子殿下有举动让陛下不满了。” 李承乾将鱼线放入河中,拿出胡凳坐下来,道:“兕子,将鱼线放下去吧。” “明达懂的。”她将鱼线放入河中与皇兄坐在一起。 一大一小的兄妹坐在河边,李绩目光扫视四周,命士卒们护卫在周围。 李承乾拿出陶杯,喝下一口茶水,道:“大将军不用在意朝中的话语,或许是有人不满孤守备长安时调兵出城,可孤若是与他们计较这些琐事,未免显得这个储君太小气了。” 李绩回道:“殿下,调兵出长安不是小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承乾从容一笑,道:“让他们说吧,职责在身,他监督储君行为也是应该的。” “殿下言之有理。” 明达依旧穿着一身蓝色的道袍,双手撑着下巴,道:“皇兄,什么时候可以穿上用棉花做的衣服。” “再等等吧,母后让宫里的女工去做了。” 她也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陶杯,揭开木塞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 “兕子,静下心。” “嗯。”她放下了水杯,静心凝神,目光看着水面。 李承乾笑道:“以前孤遇到过一个老农,一个很厉害的老农。” 明达有些好奇,听着皇兄讲述。 “他只要看看河水的流速,尝一尝河水的味道,再吃几条鱼就能知道河水中的泥沙是比往年多了还是少了。” “当真?” “很厉害的本领吧。” “那确实厉害。” “其实关中往东流去的河流与泥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河底的泥沙越来越多了,水位也就高了,大水一来就会淹没村子与田地,对关中来说治水也是治泥沙。” 明达听着皇兄的话语,心神渐渐平静下来,感受着风吹来时带来的泥土味,看着河水的流速。 河边安静的只有风声,风吹过的时候,吹动衣衫猎雷作响。 李绩看着远处道:“太子殿下,许敬宗来了。” 李承乾刚好钓起一条鱼,将鱼儿摘下钩子,放入鱼篓中。 人到了近前,许敬宗翻身下马道:“太子殿下,臣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 “处默小将军与杜荷公子,还有长孙公子他们与人打起来了。” “打架了?” “正是,殿下放心人都无大碍,只是被拿入了大理寺。” “怎么回事?” 原本正在忙着准备元宵灯会的许敬宗,只要放下手中的事,将一应事让颜勤礼去安排,急急忙忙就来禀报。 长安城解除宵禁了,也就是说今晚的长安会很热闹。 许多人都在皇帝的旨意下过节,本来长孙冲,李景恒,程处默,杜荷,李崇义,李德奖六人,这几个当今最显赫的权贵子弟,这几人走在一起隐隐有种长安六俊的意思。 只不过听许敬宗接着说下去,现在这六俊被关押在了大理寺,这一次元宵恐怕过不好了。 是因有人要弹劾颜勤礼打死一个乡长的事,本来这事打算今年开朝再处置的,按照预想,舅舅的说法也就是扣几年俸禄的事。 京兆府是有刑罚之权的,也能够捉拿犯人,只要罪证确凿抓一个乡长也没什么。 坏就坏在流程上错了,本来应该是先将人拿入京兆府,而后交由朝中审议,再交由大理寺查问。 如此再定罪,才是正常的流程。 这件事说大并不大,颜勤礼打死一个乡长,是为民除害,也是得到了一地乡民的支持。 刘仁轨还打死了一个县尉呢,大唐官吏向来彪悍。 因此这件事还不至于为颜勤礼的担忧,是治雪灾有功的功臣,功过相抵罚俸几年挺合适的。 只是今天午时在一处酒肆内,程处默与杜荷他们这六俊听不得有人说太子门下的人如何如何? 这才会打起来,这下可好被巡查的右骁卫大将军李客师拿下了。 这里面还出了一件事,那就是李德奖是李卫公的次子,李客师又是李卫公的弟弟。 抓到的时候,作为叔叔的李客师又将李德将揍了一顿。 李卫公家里的家教是很严的,就如长子李德謇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如今正在外面云游,也不知道他去了终南山之后,又去了哪里。 李德奖同样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并没有参与斗殴,奈何也被连带抓进去了。 现在这几人被拿入了大理寺,成了牢中六俊。 此事已到了陛下的案前,许敬宗是不想插手这种事的,可闹事的有太子右率俩人,还有一个杜荷公子。 李承乾感慨道:“这元宵可真热闹呀。” 许敬宗尴尬笑着点头:“是呀,是呀。” “没你事了,你接着去忙吧。” “臣告退。” 连太子殿下都是不想管的样子,许敬宗自是不敢多说,能让太子知情已足够了,又与李绩大将军行礼之后,他才策马离开。 渭水河边,李承乾依旧钓着鱼。 一个时辰之后,有快马而来,来人正是右骁卫的李客师。 李绩道:“客师!你怎来了?” 李客师看起来四十岁出头的年纪,他朗声道:“陛下有旨,程处默,李景恒等人于街头斗殴,与大理寺地牢反省半月,牵连东宫右率,命末将来告知殿下。” 李承乾从一旁的火堆拿起一块烤好的胡饼递上,道:“有劳大将军前来告知。” 李客师接过胡饼,又放低声音道:“被殴打的几个言官已不再计较了,可正值元宵,勋贵子弟作乱不得不罚,以免人心不服,以免再有人闹事。” “孤明白,父皇明断,当该如此,就让他们在牢里过元宵。” 李客师将热乎乎的胡饼放入怀中,行礼道:“末将告退。” 李承乾揣着手道:“有劳了。” 对方又骑着快马而来。 少顷,李承乾刚坐下钓了一会儿鱼,又有快马而来,“今天不是元宵节吗?这是怎么了?一个接着一个地来。” 来人是杜正伦,他禀报道:“陛下命臣送来消息,棉花可以制衣皇后安排了三百妇人正在织做冬衣,按照吩咐,劳作时每人都带着口罩。” 李承乾颔首道:“眼下也证实了棉花可以制衣,杜荷也算是大功一件吧。” 杜正伦道:“陛下清楚,此事是殿下安排的,与杜荷无关。” “嗯?” “杜荷公子在大理寺由孙伏伽审问,招认了太子殿下让他安排慕容顺问询棉花一事。” 李承乾感慨道:“父皇手中的能人如云,棉花的来由终究还是牵涉了东宫。” “还有一事,杜荷公子被捉拿入狱之后,其兄杜构在大理寺门前哭诉,请大理寺放入。” 李承乾道:“你也是京兆杜氏中人,难道不为杜荷求情吗?” “臣尽份内之事,已是心力交瘁。” “也对,你要是帮杜荷说情了,难免会让父皇多想。” “多想?” “是啊。” 杜正伦忽然一笑,笑得很是勉强,“臣告退。” 几次三番被人打搅了钓鱼的雅兴,李承乾也没有心思在河边坐着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皮纸老子祭典 收拾了鱼竿之后,便带着妹妹一起回了东宫。 入夜之后,李承乾带着一群弟弟妹妹走在朱雀门的城头上,让她们人手提着一盏灯笼与满城的长安的坊民一起共度元宵。 在东市摆了一个高台,李承乾领着她们便在高台坐下,看着高台下的花灯会,以及各类杂技。 李丽质侧目看去,见到李治与李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跑到了看台下,与狄仁杰走在一起。 “皇兄?” 李承乾顺着妹妹的目光看去,笑道:“今天元宵,由着他们玩吧。” “喏。” 当然了,看台底下守备森严,没人可以靠近这里。 李承乾吃着糕点,目光看着正处于节日中欢快的人们,有太监脚步匆匆而来,他与看台下的李绩大将军交谈了几句,就匆匆走上来,递上三两份奏章道:“太子殿下,这是陛下让老奴带来。” 李承乾稍稍点头嘴里还吃着糕点,没有去看对方。 李丽质示意将奏章放在一旁。 太监懂事地退下,也没督促殿下看奏章。 临近子时,要回去的时候,李承乾坐在车驾内翻看着父皇送来的奏章,都是关于父皇近日来对雪后情况的安排。 不出所料,颜勤礼被罚俸一年。 而且免除了受灾严重的几个村县的一年赋税。 对京兆府诸多官吏给予嘉奖,每人赏赐百钱。 从热闹朱雀大街,走过僻静的小巷,吩咐道:“在大理寺后门停半个时辰。” 李绩朗声回应道:“喏。” 让弟弟妹妹先坐着车驾回去,只有太子的车驾在大理寺后门停着不动。 如此异样,让看守的小吏急急忙忙将这件事告知了大理寺卿孙伏伽。 只等孙伏伽匆匆跑去后门的时候,太子的车驾也就离开了。 东宫太子是何用意? 东宫右率的处默小将军与景恒小将军可都在牢里,但凡有机灵点的都清楚,往后要好声好气地伺候牢中的几位公子。 元宵之后的第二天,东宫太子又去钓鱼了。 皇帝回了长安之后就很忙碌。 元宵之后的第三天,东宫太子还是在钓鱼。 第四天,太子依旧在钓鱼。 …… 太子近日来在关中各县走动,有人怀疑东宫太子是在看各县的雪后治理如何,更有人觉得太子是在故意敲打几个办事不爽利的村县。 直到二月,李承乾在渭南的河畔见到了张大安。 今天小兕子没有跟在身侧,李淳风道长出关之后,她就接着去学艺了。 李承乾身边只跟着李绩大将军。 如今任职渭南县令的张大安递上一卷纸,道:“殿下这是工匠们制出来的皮纸。” “皮纸?”李承乾拿过这卷纸,手掌摩挲着纸张的质感,道:“这纸倒是干净。” “太子殿下,渭南请了几个黔州的工匠,他们是苗民。” “你是说穿白鸟服的苗民是吗?” “正是。”张大安回道:“因近来蜀中与关中往来颇多,许多人想要将货物卖到长安,臣接待了他们,便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种制纸的方式,这些人与当年的蔡侯还颇有渊源。” 李承乾明白张大安所言的蔡侯就是汉时的蔡伦,也就有了蔡侯纸。 纸张的制作方法有很多,杜荷手中的纸张秘方是粗糙的,主要是用竹麻做原料。 张大安解释道:“他们用黔州特有的构皮麻来制造纸张,现今还有不少人去黔州买纸,现在渭南县也掌握了这种制纸之法,只是需要黔州送皮麻过来。” 这种皮纸很厚实,而且泛白,边沿有不少的麻丝露出来。 李承乾撕下一张,对着阳光观察,透光性也不错,言道:“生产制造一切都要以专业为主,将分工作为基础。” “臣明白。” 李承乾将纸张交还他,吩咐道:“将工匠尽可能留下来,多一份纸张秘方,往后也多一份准备。” “臣领命。” “大安啊。”李承乾揣着手道:“忙完了这些事,你就来京兆府任职吧。” “喏。” 言罢,他又急急忙忙走回了县里。 李承乾在渭水河边走着,心中想着张大安的话语,他说的这个皮纸张来源应该是在后世的贵州,黔州东南一片的苗民,石桥皮纸的来源。 光靠杜荷一家的纸张是不够的,即便是他在洛阳兴建一座巨大的造纸作坊,朝中也不能单一地依赖。 一个士卒匆匆跑来,在李绩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太子殿下,程处默与李景恒前来领罪。” 李承乾捡起一块石头,这块石头很工整,用来给东宫厨房垫桌子正好,今天早晨做饭的时候,小福就在抱怨桌子不牢靠了。 “让他们两人回去吧,不用来孤这里领罪,往后行事灵醒些。” “喏。”士卒又急匆匆离开。 太子是治军不严的,也有人说太子治军是严酷的,如今的东宫右率,军不像军,只有七个人。 如果太子治军严格,程处默与李景恒也不会在元宵节那天打人。 近日来朝中依旧在休沐,太子似乎也开始了休沐,这些天都没去中书省。 听人说起,太子殿下虽说休沐,可借钓鱼之名一直在巡视关中各县。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元宵之后,到了二月十五这天,正是东宫太子二十岁这一年,皇帝下旨举行老子祭典。 既是祭拜老子,也顺便为东宫太子年满二十岁祈福。 男子年满二十是重要的年纪,到了这个年纪就可以娶妻了,从此所有过错都要独自承担,为人言行要三思,意在肩负责任。 李唐一朝将李耳奉为先祖,而后晋阳公主拜入道门,太子也与李淳风道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在这天,几个言官又在为太子是否治军不严,争吵了起来。 众多言官还在东宫右率的事争论着,众人忽然一起噤声,因他们看到穿着道袍的晋阳公主与太子殿下来了。 而且太子殿下还看了一眼众人。 这让一群言官有的蹙眉,有的埋头不语,还有的昂首无视太子的目光。 一个带着河南口音的老者高声道:“正衣冠,肃容仪。” 在场的众人包括为首祭拜的皇帝也提了提衣襟,正了正官帽。 见是皇兄来了,站在一侧的李泰道:“皇兄,这是皇爷爷请来的人,来主持老子祭典,说是我们李家的亲眷。” “看来父皇早在冬猎时,就在为孤的二十岁祭典做准备了。” 李泰郑重点头,道:“是的。” 李承乾看过以前的卷宗,武德三年,那时候的爷爷刚刚即位不久,便拜老子李耳为先祖,兴建了观庙与行宫。 注意到母后走来,兄弟俩一起行礼。 长孙皇后站到一旁,看着陛下领着百官向祭坛行礼,低声道:“承乾?” “母后请讲。” 长孙皇后先是拉着两个儿子的手,向老子祭坛与画像行礼。 百官再次跟着行礼。 一回礼毕,就有两队年轻男女穿着戴冠服走上高台,手执长长的羽翎起舞。 老子的祭典就此开始了。 见眼下不需要再行礼,长孙皇后便道:“你父皇时常抱怨。” 李承乾道:“是近来儿臣不理朝政?” “不是伱不理朝政,你父皇是皇帝,这朝中的事由你父皇主持,无可厚非。” 言至此处,长孙皇后叹息道:“只是你父皇时常说,你与青雀,恪儿三人时常密谋。” 李泰头皮一紧,连忙道:“母后误会了。” 长孙皇后有些忧心道:“你们兄弟三个很齐心。” 李泰先开口道:“儿臣……” 长孙皇后看到儿子紧张又慌乱的神态,轻拍他的后背道:“你们兄弟齐心一些也好,嗯……很好。” 李泰低着头。 李承乾神色平静道:“父皇多虑了。” “皇兄?母后?在说什么?”李丽质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袍,头戴发冠,这身穿着正是在老子祭典准备的。 李承乾小声道:“父皇猜疑我们。” “什么?” 李丽质的语调高了几分。 惹得一旁礼部官吏纷纷看了过来,随后他们迅速收回目光,继续安排祭典。 李泰下意识擦了擦额头,别说皇兄了,就连丽质的话语中都夹带着,似乎在说父皇要造我们的反? 她怎么能这么想。 李泰长吁短叹,很是苦恼。 李丽质拉住母后的手,道:“母后一定会帮我们的。” 长孙皇后站在两个儿子中间,又将女儿领到身前,双手放在女儿的肩膀上,笑着道:“你们这些孩子多想了,你父皇也说不上猜疑,只是往后有事多与你们父皇说,不用背着。” 李丽质颔首道:“看在父皇为皇兄祈福,女儿不与父皇计较。” 长孙皇后轻拍女儿的肩膀,道:“你呀……都说你不像以前乖巧了。” “女儿向来很乖巧的。” 站在高台上的老者高声道:“宣太子!” 李承乾闻言,整了整衣冠,快步走上前,来到父皇的身边。 老者拿出一顶礼帽戴在太子的头上,随后就有礼部的官吏递上一炷香。 李承乾与父皇一起拿着香,将其放入大鼎之中。 主持祭典的老者又高声道:“百官祭拜。” 皇帝的父子俩离开高台,随后百官陆续来上香。 跟着父皇走到高台的另一侧,这里距离百官远了一些,温暖的阳光下百官排着队为老子上香。 李世民看着这一幕沉声道:“你年满二十了。” 李承乾道:“儿臣长大了。” 再看与自己齐平高的儿子,李世民抚着嘴边的胡子,道:“一个男子年满二十,就不再是少年。” “儿臣是储君,更要谨言慎行,以往舅爷与舅舅还会帮着孤,在这一次雪灾之后,舅爷与孤说了一些话,恐怕那也是舅爷最后一次教导儿臣了。” 李世民中肯点头,问道:“他老人家说什么了?” 李承乾笑道:“他老人家说孤做得很好。” “没别的?” “父皇以为还有什么?” “呵呵呵……”李世民轻笑道:“二十岁的男子就不再需要长辈庇佑,你如今领关中四十八县,遥领潼关洛阳,执掌朝中用度,钱粮赋税皆在你手。” “朝野群臣皆在看着你这个太子,你行事需要更周全,不要再落人以话柄。” 李承乾看着台下有祭拜完老子的百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祭典也到了收尾的阶段。 再看父皇凝重的神色,问道:“父皇是说处默他们的事吗?” 一个宫女的到来打断了父子俩的谈话,她递上一件衣裳道:“陛下,缝制好了。” 李世民拿过衣裳,披在了儿子的身上,道:“这是你母后让三百个妇人用棉花缝制的衣服,就是你让人从西域带来的那些。” 李承乾将衣裳披在身上,感受着衣裳有些厚重,内部缝着棉花,试了试又将衣裳披在了父皇的身上,道:“这种冬衣很保暖。” 李世民披着厚重的衣裳,抚须道:“听你爷爷说,想让西域人种棉花?” “嗯,让鞠智盛回去吧,我们都需要在西域有一个安定人心的人物。” 台下,祭拜了老子的长孙无忌看向站在台上的皇帝与太子,正好看见了太子将一件衣裳披在陛下身上。 他的目光停留了片刻,又继续与岑文本交谈着。 台上,李世民道:“他会对大唐忠心吗?” 李承乾道:“他对大唐忠心不忠心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西域人看到他还活着,并且还得到大唐的皇帝与太子信任。” “呵呵,甚好,朕明日就下旨,让他回西域,监造安西都护府。” 李承乾作揖道:“父皇英明。” 台下的祭典进行到了尾声,百官纷纷散去。 临走前,李世民又道:“这些天,你多去三清殿走动,祭拜他老人家。” “儿臣领命。” 父皇走远了,李丽质这才快步跑来,道:“来时,小福就说她亲手做了甑糕。” “青雀回去了吗?” “魏王兄陪着母后回立政殿了。” 李承乾朝着台下的舅舅看去,对方远远向着台上躬身施礼,总觉得父皇与舅舅老师,又安排了什么事。 第二百四十五章 以为太子只在钓鱼 三清殿的祭台前,还有官吏三三两两祭拜,也有的聚在一起商议着。 李承乾站在高台上,注意到先前递来冬衣的宫女又回到了母后的身边。 李泰就站在台下,见到皇兄走下来,他行礼道:“恭贺皇兄。” 李承乾笑道:“来年青雀你也二十岁了。” 兄弟两人走在一起,跟在同样正在离开这里的百官后。 “近来舅舅与父皇之间似乎有安排?” “青雀近来没有听到消息。”言罢,李泰忽有回忆又道:“不过在冬猎的时候,父皇与舅舅常有谈话,都是避退左右时候议论的,似乎是因陕州大水一事,打算在陕州建设禹庙。” 李承乾迟疑道:“总觉得不止这些事。” 李泰若有所思,也蹙着眉不语。 从三清殿走到太极殿前,李承乾看着这个弟弟道:“王珪老先生如今也年迈了,你多多照看他。” “皇兄放心,青雀这些天已不再让老先生看括地志的卷宗了,让他老人家安心颐养。” 李承乾微微颔首,两人在太极殿前分别。 皇帝回到了甘露殿,祭拜了老子之后,明日就要开朝了。 一个太监将一件用棉花制成的冬衣小心翼翼收拾了起来,他对一旁的其他宫女吩咐道:“这件冬衣是太子披在陛下身上的,陛下最喜爱这件衣裳,你们可要看护好。” 几个宫女躬身行礼,道:“喏。” 这位老太监又一脸笑容地陪在了陛下的身侧。 贞观十二年二月,老子祭典刚结束,关中又迎来了一场雨水,宣告着春日的来临。 今日开朝工部侍郎徐孝德还说了一件事,在潼关沿线与渭河沿线的河道修建堤坝。 魏王李泰上疏,说了在编撰括地志之时,发现了古来河道几次变迁的缘故,并且赞同工部修建河道。 皇帝下旨将这件事交给了太子与魏王共同协理。 想法是工部侍郎徐孝德提出来的,提供佐证的是魏王李泰,主持这件事的人就是东宫太子。 午时,下了早朝之后,李承乾就与李泰,徐孝德三人就被召入了甘露殿用饭。 殿内,李世民让宫中的宫女将饭菜全部呈上,而后自顾自喝着茶水道:“先用饭。” 徐孝德先将一张巨大的地图铺在了殿内的地面上,一眼就能看尽关中几处河道的布局。 李承乾端着一碗黍米饭,看着图纸道:“好在有青雀支持,不然这个想法说不定会有朝臣反对。” 李泰好奇道:“原来皇兄早有准备了。” 言罢,又慌忙看了看父皇,这种联合朝臣提交奏疏的事,怎么能这么说出来,不应该的。 李世民的神情古井无波,问道:“朕还以为是伱们兄弟早已商议好的。” 甘露殿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徐孝德低着头没敢说话。 李泰慌忙行礼道:“儿臣确实不知皇兄意图,不过修建堤坝一事乃造福社稷。” 李承乾捧着一碗黍米饭,解释道:“父皇在骊山冬猎的时候,孤也不是什么都不做,不然他们以为孤整天在各处河道钓鱼是为了什么?” 徐孝德朝着魏王尴尬一笑,道:“太子殿下时常出去钓鱼,有人说这是殿下的喜好,实则是为了观察河道,太子殿下每每钓鱼回来到了夜里就会将图纸送来。” 李承乾补充道:“钓鱼确实是孤的爱好,不用将孤说得雄才大略。” 李世民看着碗中的茶水一言不发。 徐孝德笑得更尴尬了,他不是许敬宗那种会顺溜拍马的人,也不善于奉承,三两句话有种说错了的感觉。 李泰吃着面条还看着图纸,心中很清楚如果徐孝德成了工部尚书,那么将来整个工部都会在太子门下,包括工部所领的少府监。 询问道:“这淤地坝与寻常的堤坝有什么不同的吗?” 听魏王发问,徐孝德解释道:“淤地坝是为了拦堵泥沙,并且还能够利用淤地造田,要是施行得好,利用淤地造田能够增加田亩,往后几处河道两侧可以种植作物。” 李世民放下了茶碗,拿起一旁的一碗汤饼,一边吃着听着两个儿子的讲述。 李承乾道:“先建设五处淤地坝,人手交给京兆府调度,这点青雀与徐侍郎都可以放心,建造事宜就交给青雀来主持了,父皇以为呢?” 李世民沉声道:“既然早有准备,那就你们兄弟安排。” 李承乾作揖点头,“舅爷与儿臣说过汉武帝治水的故事。” 遥想当年从晋阳起兵,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坐上皇位之后与很多旧人不知不觉疏远了。 李世民眼神中闪过失落之色,这些年来与舅爷的来往,除了承乾,似乎自己也与他老人家疏远了许多。 在甘露殿用了饭食之后,李泰与徐孝德快步离开。 李承乾将筷子放在碗上,作揖告退道:“父皇,有人说儿臣注重作坊建设,其实关中一直都是我们李家的根基,这个理念在儿臣心中是始终不变的。” 淤地坝最早在明朝始建,现在它会尽早地出现在大唐。 东宫储君本就执掌关中建设大权,这个大权是皇帝赐予的,只要得到皇帝准许,并不需要旨意,可以直接下达太子政令。 太子的政令向来都是直达京兆府,京兆府直接将政令交给关中各县,召集民壮开始建设淤地坝。 当京兆府抽调出人手,颜勤礼与许敬宗第一时间便在长安城召集民壮。 还在与将士们修建沟渠的侯君集,见到京兆府门前站着一队民壮,他拉过一个老石匠,问道:“这是去做什么?” 老石匠看了眼京兆府门前的一队队民壮,道:“多半是有安排的。” 侯君集蹙眉道:“是太子又有安排了?” 老石匠解释道:“放心,给京兆府办事是给钱的,有活干这些人都抢着去的,老儿的孩子也去了。” 说罢,老石匠指着民壮中一个瓜愣瓜愣的年轻人,道:“那就是老儿的孩子。” 侯君集见石板铺设到自己这边了,忙将泥浆倒下去。 这种泥浆也是工部提供的,听工部的官吏说是太子殿下将配方交给了工部侍郎。 现在修建沟渠用的正是这种泥浆。 老石匠回道:“大将军且放心,当年太子殿下就用这种泥浆在东宫修房子,很扎实的,要不好用,工部也不会如此安排。” 李泰容不得多做准备,因京兆府的人已过去了,他第二天就去了渭河,从现在开始动工,到了夏季水位下降的时候,正好能够竣工。 渭水河畔,李泰策马来到河边,许敬宗命人在这里搭了一个简易的木棚,用来各地县官前来报备民壮。 许敬宗嘴里咬着一张胡饼,提了提裤腰带,对着几个民壮道:“做事要积极,少不了你们工钱,农忙之前不建好,某家交不了差,你们的工钱也是要克扣的。” 言罢,一群民壮手脚麻利地干活。 许敬宗嘴里咬着饼,又指挥道:“那边几个,会游水吗?” “回少尹,我等会游水!” 许敬宗嘴里还咬着一张饼,递给他们一人一根长杆子,含糊不清地吩咐道:“你们几个下水,去测测水位。” “喏。” 李泰策马到了近前,翻身下马看着京兆府一众官吏正干练地指挥着民壮做事,他们穿着官服但还能与乡里的民壮说说笑笑,数百个民壮聚集在一起,欢声笑语地做事。 即便是被京兆府的官吏打骂了,他们还是笑呵呵地模样。 这就是皇兄门下的官吏,光是看着就能感受着这些人对关中乡民十分了解,相处得也十分好。 李泰将马儿缰绳交给一旁的护卫,快步上前道:“许少尹。” 许敬宗连忙作揖行礼道:“魏王殿下,臣等奉太子命,协理魏王殿下共同修缮淤地坝。” 李泰勉强一笑道:“皇兄政令刚下达,昨天不到两个时辰你们就准备好了人手,今天让小王有些来不及准备。” 许敬宗连忙道:“魏王殿下万万不要这么说,我等早已习惯了这种行事作风,未免莽撞了些。” 近来有些瘦了,许敬宗感觉腰带很不合身,他嘴上没说又提了提腰带,在后腰收紧。 不多时,上官仪与郭骆驼也策马而来,来人行礼道:“臣弘文馆主事上官仪。” 郭骆驼翻身下马道:“臣司农寺卿郭骆驼,奉命来监督淤地坝修缮事宜。” 李泰看着众人,双手背负。 这些人站在眼前,一个个来得快,说话的语速也很快。 一时间,李泰竟不知该如何安排他们,他走入草棚内坐下。 正是冰雪刚消融不久,雨水还在下着,天气不见得有多么温暖,刚刚跳下河的几个民壮又爬上河岸,他们将标注水位的杆子插在河道中。 李泰道:“以往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就按你们的方式来,小王只是负责监造。” “喏。”上官仪拿出几份卷宗,道:“这是近年来河道记录,其中就有河道宽窄变化,河道高低亦记载,先前工部规划一共有五处淤地坝,下官以为,一直到洛阳可以建设七座淤地坝。” 李泰看着一卷卷的卷宗,其实自编括地志以来,河道变迁的记录他都看过,上官仪的能力颇为不错。 自许敬宗任职京兆府少尹,上官仪任职弘文馆主事已有三年,这三年当初几个不起眼的人,都成了东宫门下最得力的臣子。 郭骆驼道:“下官去看看各地的河滩,马上就要农忙了,奉太子之命,在修建淤地坝时,不能拖累春耕。” 几人站在棚内,还在议论不休。 见插不上话,李泰也走到外面,他发现郭骆驼竟然看着一株草,还观察了许久。 随后郭骆驼起身走向了远处。 李泰跟着他的脚步。 郭骆驼看着一处沟渠道:“魏王殿下,这就是坎儿井。” 李泰看着这处沟渠,疑惑道:“当初修建坎儿井时,不容易吧。” 郭骆驼拍去手中的泥土,站起身道:“是呀,当时在各县人眼中,许敬宗就是一个酷吏。” 他释然一笑道:“现在的许敬宗还是一个酷吏,只是各县更愿意听他号令而已,再者说坎儿井是有大智慧的造物,淤地坝也同样是,建设淤地坝若能形成淤地,确实可以造田。” “建设淤地坝为河道两岸增加了田亩,二来也是为了下游的平安,是为了洛阳以东诸多地界少遭大水,这天下多数人都不知太子殿下的壮志,我等官吏也只能从关中这些变化中得知太子殿下的心意。” 李泰望着远处,现在的皇兄已年满二十,而且羽翼渐丰,已有了根基。 东宫门下的官吏不只是京兆府,还有崇文馆的能人,他们遍布关中各县以及潼关洛阳。 京兆府众人与工部侍郎徐孝德,以及魏王府的诸多编撰,弘文馆的学士郭正一等人,最后得出结论,同时建设三处淤地坝夏季前完工。 在渭河边看去,一个个杆子竖在河道中,这些杆子上挂着竹篓,看着竹篓的起伏就能看到水位的变化。 一排杆子从下游而去,每隔一里地便能看到几根。 为建设淤地坝,京兆府众人与工部以及各县的民壮用了半月时间做了前期准备。 当谷雨时节刚过去,便开始动工。 李泰这些天也没有回魏王府,而是与众多官吏住在河边,在这里修建小屋,与各地民壮住在一起。 只有魏王李泰有单独的一间屋子,还有护卫看守。 或许多年之后,李泰策马再次来到这里,骑着马在渭水河边散心,见到此地,会怀念在这里时光,将自己的知识用来造福一个地方,乃至关中。 这让李泰有一种心神激荡的感觉,在这个李唐王朝刚有兴盛迹象的如今,他的所学所得都能用到建设中。 所学不为名,不为利,而是为了造福世人。 让李泰的心中油然升起一种与生俱来的责任感,这种感觉以往从未有过。 关中三月十五这天,最先修建的一座淤地坝刚刚成型,在放水的时候它就被冲垮了。 站在大雨中,许敬宗指着被冲垮的堤坝,朝着众人怒吼道:“他娘的!怎会如此!” 第二百四十六章 意在扫平天山 上官仪解释道:“许少尹,现在不是指责人的时候,我们重新建设就好,是先前小看了河道的水流。” 有民壮指着河道大声道:“快看淤泥拦下来了。” 众人顺着目光看去,就见到了堤坝虽说被冲塌了,但底下的淤泥却被挡在堤坝坍塌的底部。 许敬宗眼中好像要升起一团火,他大声道:“诸位随我回去,重新制定图纸。” “喏!”大雨中众人朗声应道。 在一个巨大的木棚内,雨水落在木棚上,棚前形成了一片水帘。 许敬宗与众多的工部官吏正在商议。 他还放下一句话,这座淤地坝修不成,他许敬宗不回长安了。 雨中郭骆驼戴着斗笠对魏王道:“臣要走了。” 李泰忽然扭头看他,疑惑道:“走?你要去哪儿?” 郭骆驼道:“臣向太子递交了奏章,亲自奔赴西域种植棉花,赶在五月之前抵达西域,还能种棉花。” “你去西域?” “是臣向太子进谏的,有些事要亲自去看了才知道,今年秋天便回来,太子殿下说臣可以带着家小一起去西域,会在安西都护府住半年。” 言罢,郭骆驼向李泰行礼道:“臣就先告辞了。” “你去西域,许敬宗他们知晓吗?” “臣与他们说过了。” 郭骆驼面带笑容,他在雨中转过身,迈步走向长安城。 李泰对他道:“待伱回来,与你饮酒。” 郭骆驼在雨中摆了摆手,这具还显佝偻的身影淹没在了雨中。 三月这场雨下了两天才停歇,李承乾得知淤地坝第一次放水被冲垮的事,凡事都要尝试,失败一次不要紧,积累经验,总会成功的。 写好回复的奏章,让于志宁送了过去。 褚遂良递上了安西都护府建设奏章。 这本在开朝之前就要递交的章程,褚遂良愣是从当初的冬至一直拖过了元宵,直到现在的三月。 褚遂良面上挂着带有愧色的笑容道:“殿下,臣查阅了弘文馆的往年案卷,不知殿下觉得现在的章程如何?”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拿起奏章看着。 褚遂良站在一旁等着结果。 李承乾又瞧了瞧站在身边的岑文本,道:“岑侍郎,与西域的人手都准备好了吗?” 中书侍郎岑文本回道:“殿下都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启程。” 李承乾将他的章程放下,道:“很好,褚侍郎终于不想着将安西都护府建设成西域明珠了。” 褚遂良道:“臣惭愧,是臣当初没有考虑周全。” 李承乾又拿出了一份奏章与褚遂良的章程放在一起,都交给了岑文本,吩咐道:“都交给郭骆驼。” “喏。” 吩咐完这些,李承乾走出中书省,便见到了站在门外的张士贵将军,还有一个面生的将领。 “末将梁建方。” 李承乾迈步继续走着。 张士贵领着梁建方走在太子身后,一边走他一边说着:“太子殿下,梁建方将军想要投效殿下。” 因为淤地坝第一次试行放水失败,要说心里没有挫败感是假的。 但凡事总不是一蹴而就的,许敬宗他们忙活了一个月并不是毫无收获,至少拦住了一些淤泥,现在只需要总结经验,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李承乾揣着手道:“投效孤?大将军何出此言?” 梁建方朗声道:“听闻太子殿下派人去西域,末将愿一路护送。” “去西域的队伍不是去打仗的,是去督促麹智盛种棉花的,况且西域的兵事与孤无关,至于哪路兵马去西域戍守,那都要听从父皇的安排,张大将军。” 李承乾转回身看着他道:“大将军以为呢?” 张士贵道:“末将此行去西域戍守,陛下已有旨意了,建设安西都护府的同时还要太子殿下保持粮草供给。” “大将军放心,孤让河西走廊安排好了。”李承乾又道:“梁将军听从军中安排便好。” 张士贵朗声道:“殿下,粮草护送需要兵马。” 李承乾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径直走向了秘书监。 秘书监外,张士贵看向梁建方,道:“你看看你,这般冒失。” “末将失言了。” 自去年大唐打下了高昌,今年皇帝终于下了旨意,修建安西都护府。 此行由张士贵大将军领一万兵马,再次奔赴西域。 相比于先前匆忙地攻打高昌,这一次去西域,唐军准备很充分。 大军奔赴高昌,将原本的高昌改名为西州,并且在西州的南面建设安西都护府,驻军五千。 此行还有一个目的是在旨意上没说的,今年从伊犁河南逃的咥利失可汗又派来使者,向天可汗哭诉欲谷设的恶行。 其中还有焉耆使者从中述说欲谷设的罪状。 此行,意在准备平定伊犁河北岸的欲谷设所部,这一仗不能仓促,而是兴建了安西都护府之后,徐徐图之,先在西域收服人心,安顿西域诸国,携西域诸国之力,在之后的某一年扫平天山。 大唐的西进脚步需要一步一个脚印,李承乾与老师的想法是一样的,让父皇先在西域准备充足之后,再一次西进。 毕竟这一战不像攻打高昌这么容易,漫长的行军路线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为此,郑公又向皇帝提议,在安西都护府屯兵屯粮。 三月天的长安,弟弟妹妹都出去春游了,连着父皇也一起去了。 最近父皇的行程还挺多了,本着去查看修建淤地坝的事宜,顺路春游 太液池边,照顾着东阳养的这几头小鹿。 其实东阳与李丽质并没有去春游,丽质带着她的弟子还在东宫上课。 东阳则是与当初一样,给长安城的权贵人家的老病号看病。 李承乾拿着一把刷子,洗刷着梅花鹿的皮毛,道:“别着急,你们的主人去给别人看病了,过了晌午就会来看你们。” 这几头小鹿一天天地在长大,李承乾手一松,它便挣脱开,仓皇逃向了远处。 李承乾惆怅道:“它们只在东阳手里能听话一些。” 宁儿见到有些窘迫的太子捂嘴轻笑着。 太监匆匆来报道:“太子殿下,杜侍郎求见。” 李承乾拍去衣裳上的水滴,道:“让他过来。” 言罢,在一旁的石桌坐下,倒上一碗热茶,李承乾轻摇着手中的圆扇给自己扇风。 宁儿也退到了别苑内。 杜正伦脚步匆匆而来,见到独自坐在太液池边的太子,他行礼道:“殿下。” 李承乾喝着茶水道:“今年江南两道的新茶还没到时节,孤这里也只有陈茶招待你了。” 杜正伦接过茶水,恭敬行礼道:“谢太子赐茶。” “你是帮着别人来劝谏孤,不要在关中大兴土木的?” 杜正伦一口气将茶水喝完,不似品茶,更像是解渴的。 如今太子年满二十了,眼神锐利,锋芒更甚以往,谈吐中带着不近生人的意味更重。 这眼神与陛下当年一模一样,杜正伦下意识地低头,作揖道:“现在没人劝谏太子殿下大兴土木,况且太子殿下让他们修建淤地坝,也不是为了取乐,而是为了治理河道。” 李承乾品尝着茶水道:“当初父皇刚从骊山大营回来,孤接连几天都在钓鱼,也是你向父皇禀报的吧。” 杜正伦行礼道:“臣没有冒犯之意。” “对,你没有冒犯之意,你都是奉父皇的旨意查探的。” 杜正伦嘴角一扯,笑得很勉强。 李承乾低声道:“来找孤做什么?” “回殿下,臣听闻吏部下了文书,让渭南县令去京兆府任职?” “嗯,是孤让舅舅给的文书,张大安这人的能力不错,应该升迁。” “张大安只是在渭南任职一年的县令,忽然升迁是不是不合适,陛下让臣来告知殿下,朝中有不少言官有劝谏。” “嗯,多谢杜侍郎提醒。” “还有一事,那就是前往安西都护府郭骆驼,他原本是司农寺卿,此番离开,往后的事由谁来主持?” “郭正一。”李承乾低声道。 杜正伦思忖片刻,道:“臣这就去回禀陛下。” 说罢,他就要离开,他又回头看向太子,行礼道:“臣对太子殿下,真的没有恶意。” “行了,再不走就把你丢进太液池喂鱼。” 杜正伦吓得错愕,心中知晓太子殿下看自己是烦了,而且是很烦的那种,他忙行礼告退。 朝中结束了休沐,各部按照规制维持着运转,让这个国家安定,朝中各部安排着各种事。 李承乾很喜欢这种场面,一切都能按照规矩行事,从石桌边站起身,将鱼线放入太液池中。 宁儿递上一块甑糕道:“小福又做了甑糕,殿下尝尝。” 吃下一口甑糕,先前小福的手艺并不好,她做出来的甑糕没有外面买来的好吃。 后来她才明白是原料的问题,需要采买各地的原料,才能做出风味上好的甑糕。 对小福她这种单回路的脑子来说,她到现在才想明白这种问题,属实不易。 李承乾吃着甑糕,看着鱼线在水面上起伏,等浮标都要被拖入水下,将鱼竿用力一提,一条硕大的草鱼便钓了上来。 几口将手中的甑糕吃完,李承乾双手提起鱼竿,将鱼儿收了上来。 长孙皇后带着丽质与东阳走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每当太子钓起一条鱼,卧在太液池的小鹿也会被吸引注意力,它们一开始的注意力也放在水面上的浮标上,而后当鱼被钓起来,它们的目光会随着出水的鱼抬起头,而后目光依旧在鱼上,顺着鱼被收入水榭中,它们就看到了水榭内的一家人。 太子每每钓鱼,这些鹿就在边上看着。 在宫里冒出了一个传说,太监与宫女们的谣言中,有人说是这几头鹿在太液池,让太子每天都能钓得肥硕的鱼,是鹿给了太子福气。 也有人说这些鹿只是喜欢看太子钓鱼,鹿是通人性的。 不管怎么样,这几头鹿在太液池已成了祥瑞一样的存在,宫里的太监与宫女都需要小心翼翼照顾。 李承乾将钓起来的鱼放入鱼篓中,洗了洗手道:“母后今天没有去春游吗?” 长孙皇后摇头道:“不去了,每一次出游都是兵马劳顿。” 李丽质将碗筷从食盒中拿出来。 刚刚钓起来的鱼还在鱼篓中不断翻身跳动着,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饭菜。 东阳道:“秦琼大将军身体好转了很多。” 李承乾点着头,吃着饭菜没有说话。 东阳又道:“今天妹妹去看望秦琼大将军,诊脉的时候尉迟将军也在,听他们交谈向父皇告老的事。” “你父皇身边要告老的老将军不少。”长孙皇后叹道:“他们都年事已高,你父皇让他们依旧在军中任职,是想留着他们,哪怕不打仗了,你父皇也时常能与他们共饮谈笑。” 李丽质将梅干菜放入一张饼中,而后放入一些肉块,她就用饼夹着梅干菜与肉吃了起来。 这种吃法应该叫做肉夹馍。 但小福与妹妹们都不喜欢这种叫法。 李丽质坐在水榭中,拿着夹了肉的饼,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太液池,享受着这顿安静的午饭。 父皇不在的时候,她在母后身边用饭都是很痛快的。 有太监脚步匆匆而来,想要将奏章递上,看到皇后一家正在用饭,他又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搅这安静的场面。 李承乾吃着腌萝卜就着黍米饭吃,也没去管站在一旁的太监。 长孙皇后用罢了饭食,便安静地看着儿子吃饭。 东阳用了饭之后,就去照顾她的小鹿。 李丽质则是高高地坐在水榭的栏杆处,拿着一卷书。 东阳公主虽说不是长孙皇后所生,但皇后视如己出地照顾着。 看儿子还在吃着饭食,已吃了两碗黍米饭了,她低声道:“他们都说你年满二十,太子威势更大了。” 李承乾嘴里嚼着黍米饭,含糊道:“他们只是在害怕儿臣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多。” 长孙皇后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已很明显,又道:“越是心虚的臣子就越害怕你,谁让你是当今皇子中,权势最大的一个。” 抱歉抱歉,来晚了。(一脸老实)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失蜡铸造法 李承乾吃完了碗中的黍米饭,道:“之前去驻守西域的张士贵大将军来寻过儿臣。” 长孙皇后接过儿子的碗,亲手又给盛了一碗,问道:“他见你做什么?” “带了梁建方来见儿臣,说是要投效东宫。” 长孙皇后面色平静道:“你怎么答复的?” “儿臣什么都没说。” 李丽质悠闲地翻看着书,她正在看的是李淳风道长的书卷,是小兕子从钦天监带来的。 拿来之后,李丽质闲着没事就会拿过来看看。 “承乾,你年满二十岁了,权势已越来越大,不论伱收不收这个将领,往后还会有这样的人,想要投效东宫。” 李承乾颔首道:“儿臣懂母后的意思了。” “你是个清醒的孩子,不会被这些事左右,母后与你父皇都很欣慰。” 看儿子还是狐疑的神情,长孙皇后又道:“不用多想,你父皇还不至于用这种事来试探你,可如今的将领多是当年草莽出身,难免念及以前旧情。” “儿臣记住了。” 天空又传来几声闷雷,眼看又要下雨了,李丽质低声道:“弟弟妹妹就知道跟着父皇出去玩,也不知道在外面会不会淋着雨,会不会着凉。” 雷声过后又有些许几滴雨水落下。 杨妃带着吴王李恪匆匆而来。 而后见雨水就要下来,长孙皇后带着杨妃还有妹妹去了别苑内避雨。 李承乾坐在水榭内,一旁的太监这才将奏章递上。 皇后不喜太子或陛下在休息的时候也处理政事,等皇后离开才敢递上。 这个季节的雨很冷,有几滴飘入水榭。 李恪走入水榭,望着漫天的雨水,它们落在太液池的水面上,低声道:“大军出发去西域了。” 从奏章上抬起眼,李承乾瞅了他一眼,道:“怎么?又想去西域了?” “此番派兵是为了建设西域都护府,还没到征讨天山的时机。” 太监恭敬地给太子殿下与吴王殿下倒上茶水。 李承乾拿过茶水,抿了一口。 李恪又道:“听说皇兄让人在河道上建设淤地坝?” 李承乾颔首道:“都修了一个月了。” 见李恪神色有些困惑,李承乾又道:“舅爷他老人家给的启发,要当个明君总是要治水的,历代皇帝皆如此。” 说罢,放下手中的奏章,伸手拿过一旁的茶碗,看着漫天的雨水喝着茶。 李恪不说话,李承乾便用片刻的宁静思考着奏章上的事。 这是英公的儿子李震让人从河西走廊送来的消息,准确地来说这应该是书信,正式的奏报还有一份,如今多半是送去父皇手中。 慕容顺要退位,他不想继续当吐谷浑的可汗,这份诏书去年入冬送去吐谷浑。 现在才送来长安,其实慕容顺这个可汗早就名不副实,他手中没有任何的权力。 诏书送到了吐谷浑地界,带去不小的反响。 既然现在的吐谷浑可汗退位,并且将所有的领土都送给大唐。 那些不愿意投效大唐的人纷纷离开,有的去了西域,有的去自立门户,而其中绝大多数的人去投效了吐蕃。 在招兵买马的工作上,禄东赞也不落下风,吐蕃吸收三成吐谷浑人,大致有五万牧民。 而有六成人愿意继续留在吐谷浑地界,有唐人庇佑。 那些离开的人也没有必要挽留,不论是自立门户,还是去当马贼,或者是投效吐蕃人,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土地是必须要拿的,人肯定是留不住,一定会流失一部分。 李震在奏章上写得很清楚,如今疆域上,吐蕃与大唐几近接壤,距离最近的松州与吐蕃为界,相隔的只有布哈河的几条支流。 李承乾端着茶碗往口中吞咽着茶水。 现在皇兄什么都没说,见神情凝重又有几分恼,李恪行礼道:“皇兄,恪不是嫉妒魏王。” 李承乾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低声道:“没有多想,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李恪又道:“东宫有传言,治标不治本等于没治,恪去过洛阳,去过陕州都是治理水患,深知河道隐患。” “如果修建淤地坝的事交给你去做,情面上自然说得过去。” 李恪颔首。 李承乾伸手接住一些从水榭上方滴下来的雨水,道:“可青雀在地志方面的专业知识更多,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不更好吗?” 再看李恪的神情,自从陕州治水回来,今年至今他都找不到事做。 李承乾拍着他的肩膀,西域的大胜让他的心气明显高了不少,将手从他的肩膀上收回来,道:“孤与你说个事吧。” 还站在原地,看着雨水洋洋洒洒落在太液池中,李承乾低声道:“当初你去洛阳治水,其实父皇还在崤山布置了一队兵马,那支兵马足够包围整个洛阳,父皇已做好了打算,是最坏的那一种。” 李恪愣在当场,惊疑地看着皇兄。 “你还记得当初发生在洛阳,被丢入河中的一家人的尸体吗?” “恪此生都不敢忘。” “那就对了,有些时候要多想想,而不是你做了什么就觉得已做好了。” 李恪沉默不语。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若是还不明白的话,倒是有件事让你去做。” “不知皇兄有何吩咐?” 李承乾将奏章放入一旁的食盒中,准备带回东宫,面对弟弟,吩咐道:“支教的事并不顺利,崇文馆的支教夫子前往各县遇到了一些县官的刁难,在支教开始之前,确实是孤没有安排好沟通的事。” “你去游说各县的县官让他们务必给夫子安排好住处与教书场所,并且将你的见闻与遇到的一些事都记录下来,试着能解决也好,要是不能调和,就送到长安,让崇文馆的人去处理。” 李恪不解道:“为何他们会刁难支教的夫子?” “是呀,为何呢?他们赞同支教,但不赞同支教的选人制度。”李承乾笑着道:“我们一家人遇到的困难都很有意思,你时而将这些事回忆起来,多想想。” 泥炉子上,水壶的水开了,太监将水壶提起来,将热水倒入太子的茶碗中。 吴王殿下还未动茶碗,可茶水已凉了,他又将凉了的茶水倒了,重新沏上一碗热茶。 而后他又站回水榭外,等候着太子的吩咐。 若没有吩咐就等在水榭外一直站着。 李承乾拿起自己的陶杯,将木塞子揭开,拿起水壶再将烧好的水倒入陶杯中,而后重新塞进木塞子。 虽说保温条件不行,带在身上也能随时随地喝下一口热水。 “你若是觉得这件事不起眼,倒还有别的事交给你。” “恪就去办这件事。” “好。”李承乾又叮嘱道:“对你来说这可能就是一件小事,但现在还没有人去做,朝中与乡间需要有沟通,这种沟通并不是通过各县交给京兆府,而是绕过京兆府,直接送到我们耳中。” “将来也会成为崇文馆的寻常工作,你先去试试吧,顺便将刘仁轨与权万纪也带上。” “恪这就去。” 说罢,他就要走入雨中。 这个弟弟遇事总是说办就办,从来不会多问为什么。 李承乾摇着手中的圆扇道:“孤常说让弟弟妹妹出去走走,看看各县最最普通的乡民,看看他们的处境,他们的困难,或者他们向往的是什么。” 也不知道李恪有没有听到这句话,他脚步匆匆地走入了雨中。 李承乾看向站在别苑屋檐下的宁儿。 收到太子殿下的眼神,她拿起竹伞快步走来,自己也撑着一把伞,又为殿下递去。 李承乾将水杯系在腰间,提着伞走入雨中。 雨势依旧很大,忽然走入雨中时,感觉四周又安静了许多。 临近傍晚时分,这场雨水才停歇。 李承乾打开李震的奏章继续看着。 前两年高昌王与欲谷设几乎断了丝路上的贸易。 如今唐军打下了高昌,扫平了西域东南地界,反倒令停歇的商贸活动在重新恢复通行之后,河西走廊的盛况更胜往昔。 李丽质与东阳也回到了东宫,她们帮着皇兄翻看各县的奏报。 李承乾看着账目,感慨道:“果然,抢来的比征收市税来得更多,明明可以抢嘛。” 李丽质道:“皇兄万万不可这么说,抢劫只能富裕一时,京兆府养肥了高昌,才会有如此收获,可长久之计,还是主持贸易更重要。” 李承乾赞同道:“丽质说得很对,可持续的才是最稳定的。” 她又道:“今年的河西走廊市税是往年的三倍,光是这两月的市税就有三万贯。” 宁儿递来了一叠奏章,道:“殿下,这是洛阳送来的。” 这是马周与李义府送来的奏章,杜荷在洛阳的纸张大作坊与肥皂大作坊建成了,招募了两千人劳作。 “皇兄,皇兄!”东宫外传来了喊叫声。 李承乾抬头看去,见是小兕子正快步跑来,她走入殿内欣喜道:“少府监将皇兄要的东西造出来了,人就在东宫外等着。” 七岁的明达跑入殿内,就扑进皇姐的怀中。 李丽质用手指戳了戳妹妹的额头道:“往后可不要这么跑来跑去的,摔了怎么办?” 她摇头道:“妹妹走得稳当,不会摔的。” “你小时候走路就不稳。” 她又在姐姐的怀中撒娇般地嬉笑着。 还能怎么办呢?李丽质只能宠溺着妹妹,抚着她黑亮的长发,又是数落了几句。 片刻后,她又去了东阳姐姐的怀中,央求东阳姐姐教她写字识字。 李承乾走出了东宫。 三个铁匠站在东宫门前,双手呈上一些零件。 李承乾道:“爷爷,把你酒坛边的小木箱带来。” 正在小憩的李渊抚须道:“朕哪有你的小箱子?” 有懂事的太监忙去看,果然将太子殿下的小木箱子带了出来。 李渊好奇道:“你什么时候放的?” “怕弟弟妹妹给拿走了。”李承乾讪讪一笑,道:“她们不会去喝爷爷的酒,放在酒坛边最安全。” 被孙儿给这么利用了,李渊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那些藏酒喝一口少一口,很是宝贵。 酒坛子三步之内都是禁地,竟成了孙子藏东西的地方。 猜想着孙子藏着的是什么宝贝,他老人家凑活过去打量着。 李承乾打开木箱子,从其中拿出一把刻刀与一个滚轮。 少府监的工匠造出来的是铜器,李渊看着孙子将一个个零件装在一起,随着几根铁针扣住尺子的两边。 一个黄灿灿的铜制游标卡尺就制成了。 因一些技艺上的限制,用来固定的铁针穿过了铜制的夹头,像是一根带长刺的棍子。 李承乾滑动着卡尺,试着它的顺畅,一次又一次地拉开复位,拉开再次复位。 看着标注的尖端,每一次都稳稳地回到零的刻度。 反复十余次,确保每一次都能将其推到归零的刻度,没有偏移,每一次都准确归零。 李承乾笑道:“太好了,我们有游标卡尺了。” “恭贺太子殿下。” 三个工匠行礼道。 李渊好奇道:“这是个甚?” “游标卡尺,一种制造的工具。” 李渊从孙子手中拿过尺子端详着。 李承乾道:“孤不懂匠作之道,不知你们是如何把握的?” “回殿下。”领头的老工匠先是作揖,而后回禀道:“古青铜器铸造之法中就有一种失蜡浇铸法,用于青铜器塑形,铜器更易打磨,老匠人手艺高超,塑形之后精细打磨,换作寻常人少磨一分或多一分,便会作废。” 李渊还在观察游标卡尺,试图理解用途,甚至还用它夹住手指,夹住手腕,试试尺寸。 爷爷是活得越老越好奇,夹住手腕之后,数着尺子上的刻度,看到尺寸与他自己理解的不同,又很惊疑。 听老工匠的讲述,李承乾道:“原来还能另辟蹊径。” “殿下,这世间掌握各种铸造法的奇人颇多,我等也是问询了许多老工匠这才经人提醒,想起了古时所用的失蜡法,说来惭愧即便是用了失蜡浇铸,我等还是废了上百件铜器,这是唯一成功的。” 加了加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他比皇帝更集权 当三位老工匠从东宫离开的时候,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块银饼,这是太子殿下赏赐的。 他们的脸上有些为难,因为太子定了要求,每个月最少造一把游标卡尺。 领头的老工匠叹道:“殿下说了以后造出来的游标卡尺归我们几个老工匠用。” 余下两人没作声。 老工匠掂量着手中的两块银饼,道:“可以给孙子娶个婆娘了,往后我们少府监人在尺在,人不在尺也要在。” 另两人重重点头。 翌日,皇帝的春游车驾到了龙首原。 李恪策马带着刘仁轨与权万纪正好从龙首原而过。 李世民正张弓搭箭,便见到了远处的三人策马而过,收起箭矢道:“那是恪儿?” 李治也瞧了一眼,继续吃着手中的肉干,嘴里不住嚼着,安静坐在一旁。 马儿到了近前,李恪翻身下马,行礼道:“父皇。”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长弓,用布巾擦着手,道:“怎么?有要事禀报朕?” “回父皇,儿臣想要离开长安几日。” “与你母妃交代过了?”李世民的目光看着他。 “嗯,与母妃交代过了。” 李世民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权万纪,还有刘仁轨,当初在咸阳县,远远看过这个县臣一眼,又叮嘱道:“你也年长了,出行在外注意言行。” 向父皇行礼之后,李恪翻身上马,策马远去。 李世民望着这个儿子的背影,耳边还有太监低声说了两句话。 皇帝神色如常,继续张弓搭箭。 马儿踩过泥泞,权万纪策马在吴王身后,问道:“这一次也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吗?” 李恪大声回道:“皇兄说了,做了并不意味着做好了,支教一事是东宫太子的政令,可政令下放之后,这件事做了,但没做好。” 权万纪又看了看跟在一侧的刘仁轨,这个县令不仅仅是吴王殿下的好友,听说还与当今太子走得近。 李恪接着道:“如今,恪此去就是要将事情做好。” 说罢,他策马一路朝着洛阳方向而去。 关中以西,过了陇右,河西走廊地界,这是张士贵第二次来这里。 他翻身下马,领着兵马进入威武郡内休息。 李震任交河道折冲府都尉,他在武威郡城下迎接大将军。 张士贵看了看身后队伍的梁建方,以及现在身边这位薛仁贵,眼中带有深意,现在总算确定了这个薛仁贵根本就不是太子门下的人。 李震迎着大将军走入城内,命将士们迎接大军休息。 走入城内,张士贵拿下头盔,瞧着热闹非凡的武威郡,这不来都不知道,原来现在的武威郡是这般的繁华。 街道上人来人往,突厥人,西域人,甚至还有波斯人,吐蕃人。 让张士贵讶异,他竟然还看到了一个天竺人。 “一年不来,此地当真是翻天覆地。” 李震笑道:“经营河西走廊这两年,武威郡已是商旅必经之地,现在人人都知道,只要到了武威郡,他们手中的货物就能卖出去。” 胡姬在人群中大扭腰肢地跳着舞,胡人大声吆喝着。 还有西域人坐在街道边,正在吃着驼峰。 李震道:“末将收到了军中的文书,大将军此来是建设安西都护府,不知末将有何可相助大将军的。” 张士贵摆手道:“无妨,朝中给老夫安排了不少人手,光是崇文馆就有二十余人跟随。” 李震领着他走入一处宅院,宅院不华贵显得很朴素,也没有仆从伺候。 “大将军一路劳顿,且先休息,末将为大将军准备饭食。” “也好,有劳了。” “大将军莫要客气。” 张士贵笑着道:“这军中的几个小辈,在老夫看来也就你小子更为懂事。” 李震笑呵呵道:“大将军说笑了。” 如今的武威郡是个宝地,要放在以前有钱粮不断送来,如今反之,不断有钱粮送去长安。 这是薛仁贵所感受到的最大变化。 郭骆驼带着家小让一个城中的将领带着来到一处宅院内,这里是暂时落脚可以安顿的地方。 薛仁贵就住在对门。 郭骆驼笑呵呵道:“薛小将军,下官这里有关中带来的包子。” “当真?” 郭骆驼打开一个布囊递给他一只包子。 包子已经凉了,但并没有坏,郭骆驼低声道:“小将军这是第二次去西域?” 薛仁贵颔首道:“正是。” 郭骆驼低声道:“西域是个好地方,许少尹说过太子殿下看不得有荒地空着,尤其是西域的大片空地。” 薛仁贵吃着包子,摇头表示听不懂这些话。 呼吸着这里与关中不一样的空气,郭骆驼盘腿坐在门外,眼中带着笑意。 长安,今天的风很温和,李承乾与爷爷坐在摇椅上。 东宫殿内,李丽质正在数落着写不出作业的李治,她喝道:“让伱写作业是你自己的事,用来解决你的问题。” 李治委屈地手持毛笔,苦着一张脸。 也不知道稚奴与她说了一句话,殿内又传来了丽质的话语声,声音很大,只听得她骂道:“你不解决自己的问题,还想解决什么?难道还想解决皇姐我吗?” 很快东宫就传来李治的哭声。 这几乎是东宫习以为常的事,有些作业交了几次都不会,面对李治这个差生兄弟姐妹都很头疼。 李渊笑呵呵道:“其实稚奴是个心性纯良的孩子,你们就是对他太严厉了。” 东阳埋怨道:“爷爷,不严厉不行,稚奴这个孩子给他点好,他就自以为是了,需要多给他教训。” 李承乾将身体的重量放在摇椅上,摇椅便晃动着,看着手中的一卷卷宗。 李渊道:“怎么?朝中又要科举了?” “今年不进行科举,等来年,老师说想要朝中多一些偏远地方的学子。” 李承乾放下卷宗舒服地晒着太阳,道:“其实父皇的眼光是很好的,用科举来集权,来限制地方门阀的控制。” 李渊缓缓道:“你很少会有夸赞的。” “方法有很多种的,父皇还是过于温和了。” “你的崇文馆选择支教夫子,教出来的孩子将来也都是太子门下的?你说你父皇集权?”李渊笑呵呵道:“其实你比你父皇更集权。” “朝野上下都是这么说孙儿的吗?” “倒没人这么说你,他们看不懂,朕还看不穿孙子的心思吗?” 李承乾挪了挪肩膀,舒坦着仰面而躺,今天不想理会那些政事。 太监快步而来,道:“禀太子殿下,陛下出游得了风寒,命太子殿下主持朝政。” 东阳起声道:“父皇得了风寒?” 太监如实道:“太医署的医官刚给陛下诊治,让老奴送旨意来。” 东阳将双脚从椅子上放下来,一边穿着布鞋道:“妹妹去看看父皇。” 说罢,她脚步匆匆地离开。 李渊好奇道:“她为何如此高兴?” 李承乾道:“她都好久没出去看病了。” 李渊摇头又觉得东阳有些不懂事,道:“你父皇得病她还这么高兴,你东宫的这些兄弟姐妹实在是……” 他老人家想要数落,可一时间又想不出数落的话语。 李慎捧着一个碗,碗中就是苦口的药,不仅仅是父皇得了风寒,他也一样。 看东阳皇姐这么高兴离开,李慎一张小脸泛着苦涩,稍稍挪动脚步,觉得吓人。 早晨明达跟着李道长学艺之后,过了午时就来东宫用饭,之后跟着皇姐学读书识字。 明达一来东宫,这里又充满了欢声笑语,就连之前被姐姐责骂的李治,也欢快地一起玩闹着。 翌日,皇帝生病,只能让太子主持朝政。 自从西域大胜之后,皇帝多少有些飘飘然,去年冬天在冬猎,开春之后又是春游,还得了风寒。 导致在西域大胜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太子在主持朝政。 也只有郑公偶尔会去劝谏陛下,让陛下多多亲理朝政,哪怕是陛下去看看太子所撰写的卷宗,这都是必要的。 不只是郑公,还有不少人也劝谏陛下,希望陛下不要耽误政事。 今天的太极殿内,早朝时分到了,文武双方大臣都已站在了朝班上。 群臣手执笏板向着太子行礼。 年满二十的太子看起来终究是有些不同了,太子的目光锐利且深邃,那双眼眸与陛下不同,似当今皇后,但又带有锋芒。 李承乾看着群臣,以自己这位太子如今所掌握的权力,朝野百官之中,权力范围在中书省,也在京兆府,可两者之间一直隔着朝中六部,其中吏部,兵部,刑部,民部都与东宫有着较远的距离。 而这些执掌六部的人,皆是对父皇忠心的。 当然了,鸿胪寺,太府寺,大理寺,太仆寺,太常寺与东宫亦有距离。 六部九寺掌管着王朝的运作,这些权力依旧在父皇的手中。 今年将张大安提拔到了京兆府,任职书令,与颜勤礼共同协理京兆府事宜。 郭正一任职司农寺少卿,在郭骆驼没有回来之前,由他暂代司农寺一切事务。 殿内安静片刻,李承乾的脑子中闪过很多事,朗声道:“今年各县赋税账目可都准备好了?” 岑文本递上奏章道:“殿下,今年赋税比之去年多了一倍,其中市税占了六成。” 话音在大殿内落下,朝中有人交头接耳。 自贞观九年关中种出了葡萄,次年渭北葡萄丰收,到现在又过去了两年,关中的赋税已连续翻了三倍。 因作坊的开建,以及京兆府往来主持的贸易,这两年市税丰厚。 看着太子拿过了奏章,岑文本注意到殿下的神情,并不满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肥皂已不如当初这么好卖,关中葡萄的价格稳定在了五十钱一斤,来年的年景好了,说不定会更便宜。 自此,如当初太子所言,关中人人都能吃得起一口葡萄。 关中人口是有限的,导致今年赋税增长遇到了瓶颈,这才会去建设河西走廊,建设洛阳与潼关,意在扩张。 岑文本蹙眉站回自己的位置,他觉得现在的关中已很好了。 朝中赋税充盈,已不像当年这么困难。 又因太子几次三番强调践行节俭之风,没人说过现在的朝堂很富裕。 李承乾颔首道:“工部的沟渠修建如何了,兵部说一下西域兵马的情况,刑部说说今年的刑狱如何?” 随着太子的话语,一个接着一个官吏说着朝中的事宜。 长孙无忌一直站在朝班上,观察太子,他正听着各部官吏的禀报,从工部一直说到了刑部。 李承乾听着各部的禀报,又道:“去年范阳秋赋依旧没有核对清楚,两淮大水治好之后,后续的耕种情形如何?还请快马加鞭让各地向朝中呈报。” “喏!”民部尚书张大象躬身行礼,站回了朝班。 长安城的沟渠修建还在进行,李承乾听着阎立本的话语否定道:“朝中没有耽误半分钱粮,人手充足,至今还没达到预期是你们工部的管理与分工的问题,还望阎尚书回去之后,再做安排,今年夏收之前一定要完工。” 阎立本不敢表露半分为难之色,连忙道:“臣领命。” 李泰还在修建淤地坝,李恪也在各县走动。 李承乾独自一人面对百官,又听他们的奏报遇到几件难事,李承乾点名让于志宁,褚遂良,岑文本从中协助。 今天的早朝就这么结束了。 下朝的时候,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走在一起。 看对方脸上皆是笑容,房玄龄道:“太子殿下成长了,你这个舅舅难掩喜色了?” 长孙无忌道:“他有当今最好的老师教导,最厉害的能臣辅佐,能有今日是应该的。” 下了早朝之后,李承乾是最后一个走出太极殿,让身后的太监带着卷宗与奏章,前往甘露殿。 走到殿外,就听到了咳嗽声。 李承乾带着太监走入殿内,见到父皇坐在桌前,正灌着热水止住咳嗽。 母后站在一旁道:“陛下,该咳的时候还是咳出来为好,不要忍着。” “母后,父皇的病情如何?” 长孙皇后一边拍着丈夫的后背,道:“东阳与太医署的医官都说了,没大碍,休养半月就好。” 今天暂更一章,昨天更猛了,没有睡够,让小张缓一缓,明天还是会正常更新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夜钓 见父皇顺过气来,让一旁的太监将奏章放在案前。 随后,甘露殿内的宫女与太监都出去了,留下了皇后与陛下,太子三人。 恢复威严模样,李世民沉声道:“听闻今日早朝,你让工部在夏收之前就完工。” 李承乾打开一旁的窗户,正是午时一阵暖风吹入殿内,道:“父皇养病,应该开窗通风,让殿内的空气保持流通。” 此刻的甘露殿内,原本在这里药味,也随着吹入的风消散了许多。 再想了想父皇的问话,李承乾道:“朝中各部所用的章程与行事方式,多是迟钝且不高效。” 李世民端坐好,示意一旁的妻子坐下,再看儿子问道:“你觉得什么样的流程高效。” “不像现在这么冗余又复杂就好。”李承乾从窗前回过身,坐下来又道:“适合当下的就是最好的。” 听着有些棱模两可的回答,李世民饮下一口茶水,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旁的卷宗便看了起来,忽又问道:“关中的市税就要超过田赋了,张玄素几次三番向朕进谏,说是要厘清关中赋税。” 李承乾微微颔首,没有发表看法。 “朕何尝不知赋税是国家根本,可朕登基之初这关中是从凋零的旱灾中走出来的,当年朕说过大唐要轻徭薄赋,有些话朕说出去了,不就能改了。” “儿臣明白,有些事不能由父皇来做。” 李世民错愕一笑,接着道:“怎么?你还想坏了朕定下的规矩。” 李承乾揣着手坐着,神色凝重道:“父皇啊,儿臣觉得信奉祖宗规矩的人都是心向完美理想者,这样人往往也希望也别人遵守规矩,可这世上万万千千的人是不同的。” “一个人能这么想,不代表千千万万的人会这么想,我们李家治下千万人,儿臣以为人的想法会随着环境,有时候政令需要随着环境改变而改变,而不是一成不变。” 言罢,李承乾还重重补充了一句,道:“为了我们李家。” 李世民看着去年的赋税卷宗,沉默着。 殿内又陷入了安静,皇后坐在一旁正在整理着一些衣裳,每当他们父子说起国事,皇后总是会找一些事做,不是很听这些话。 注意到父皇与母后的神色,李承乾起声道:“儿臣就先告退了。” “承乾慢着。” 见母后递给自己的一叠衣裳,李承乾伸手接过,道:“弟弟妹妹确实在念想着今年新衣裳。” 长孙皇后笑道:“伱的弟弟妹妹一年比一年大了,今年制了新衣多半来年就穿不下了。” “谢母后。” “去吧,朝中还有一堆事要你去办。” “儿臣告退。” 等儿子离开甘露殿,长孙皇后埋怨道:“你总是这么敲打承乾,反被儿子数落,现在心里痛快了?” 李世民从桌下拿起一本小册子,眼前的卷宗没看,倒是拿起小册子看了起来,道:“承乾对现在朝中六部是有不满的,这位小子就差向朕讨要权力了,哼,心气倒是大。” 长孙皇后又整理着殿内,开了窗户之后才感觉这里的空气好了很多。 李世民接着道:“他之所以这么说,是逼迫工部改变以往多有累赘的办事章程,他心里比谁都明白,有些位置上需要更有活力与上进的年轻人顶替上,张大安不过任职渭南县令一年,承乾就执意将这人放在了京兆府的位置上。” “你不是当初让他在东宫任职吗?” “东宫任职的人多是虚衔。” “承乾不想东宫有这么多人为他出谋划策?” 李世民正了正手中的册子,又道:“他向来是不需要太多人为他出谋划策,他只是需要东宫门下的臣子掌握更多的实权,就如张大安,若他在东宫任职,承乾就会觉得有他没他都一样,可放在京兆府意义就不同了。” 长孙皇后低声道:“你们父子间真是……” 皇帝很喜欢这个小册子,依旧看了很多遍,这是崇文馆给支教夫子们准备的册子,并且还让每个夫子都随着带着一册。 册子的开篇第一句话便是,教书育人数百年之基业,为百年之计…… 一直以来贞观一朝都是趋于宽松的,贞观十二年了,太子有了权势之后,朝中各部都能感觉到来自东宫的压力。 当下,尤其是工部,工部尚书阎立本亲自去了修缮沟渠的工地上,将工匠们都骂了一顿,命他加紧工期。 这位工部尚书亲自监督工匠们修建沟渠。 长安城的各个巷子里,都有工匠正在忙碌。 李治与李慎,狄仁杰三人蹲坐在一处街巷中,正看着这群工匠。 三人的身后,是掩面而泣一路跑一路哭的张柬之。 自从跟随父亲来到长安之后,张柬之就没有一天有过安稳的日子。 李治与李慎可不管张柬之是张玄弼的儿子,这两兄弟也不会去管当世的东夷大儒是谁。 狄仁杰深知,揍了就揍了,还能怎么样,最大的靠山就是现在的东宫太子。 东宫太子何许人也,乃是当今权势最大的皇子,长安十二县,包括陕东各县乃至潼关与洛阳,都在太子治下。 谁让张柬之向他爹告状,他爹还向皇帝进谏说皇子如何如何跋扈。 后来张玄弼的奏章被太子驳回,现在的纪王与晋王依旧像是没事的人,还把张柬之又揍了一顿。 用晋王李治的话来说,打架归打架,你张柬之打不过我,还敢告状。 有本事下次再来打过,谁输了谁叫声爷爷,打不过就告状那你张柬之就是一个贱人,就该揍。 这大抵就是李治的理解。 东宫有体育课的,在力气与身体磨炼这方面,李治比之寻常的孩子,更有自信。 狄仁杰回头看了看站在后方的薛万备将军,他长叹一口气,道:“晋王殿下,在下饿了。” 李治瞅了一眼狄仁杰,道:“你都这么胖了,怎么还饿?” 狄仁杰道:“那在下回去用饭了。” “慢着。”李治扭头看向李慎道:“带钱了吗?” 李慎摇头道:“没有。” 三个孩子回头齐齐看看薛万备。 他注意到目光退后一步,行礼道:“末将这就去买吃食。” 留下三两个护卫,薛万备脚步匆匆离开,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张胡饼,还有几个包子,一小块甑糕。 阎立本脚步匆匆走到这处街巷,来看看在这里忙碌的工匠,却见到了晋王李治与纪王李慎就蹲坐在不远处。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想该不会是太子殿下还不放心,让晋王与纪王来监工的。 随后有一个护卫急匆匆跑来与狄仁杰说了一句话。 这三个孩子才快步离开。 长安城外,京兆府又组织了三万石粮草,这些粮草今天都要运去河西走廊。 李治与李慎望着长长的运粮队,队伍很长也很大,足足有一千多人护送,在长安城站成长长的一排。 李治指着正在吩咐事宜的一个官吏,道:“那就是你爹?” 狄仁杰点头道:“家父近来很忙,总是没时间照料我,好几次都把我丢在了东市,忘记把在下领回去。” “啊?”李慎惊疑道。 “嗯。” 狄仁杰接着道:“之后家父就会出来找我,不过我认识路,每每饿了就去崇文馆用饭,家父找了一圈回来才知道在下已在崇文馆用过饭。” 他神色有些悲怆,又道:“之后在下还要给家父准备饭食。” 狄知逊也注意到了这边的三个小子,运粮队出发之后就快步走来,行礼道:“下官见过晋王,纪王。” 李治看了看天色道:“该回去了,不然赶不上晚饭了。” 李慎连忙道:“兄长所言极是。” 已是黄昏天,李慎临走前又对狄仁杰道:“东宫晚饭不等人,去晚了就吃不上了,改日再找你玩。” 狄仁杰点着头道:“下次就来崇文馆找在下。” 说着话,李治与李慎已跑远了。 狄知逊望着那两个在朱雀大街上狂奔的孩子,这两个孩子身后还有一群护卫,“晋王与纪王长高了不少。” 狄仁杰站在春风中惆怅道:“孩儿胖了。” 狄知逊抚须笑道:“我儿这算什么胖,不胖!” 父子在黄昏下走入长安城,走在朱雀大街上,狄仁杰忽然又问道:“张柬之是一个贱人吗?” 狄知逊微笑道:“何出此言呐?” “晋王说的。” “那多半是的。” 皇城内,李承乾与舅舅坐在中书省门前,正在商讨着如今的赋税问题。 当舅舅说起减少田赋增加市税,李承乾道:“父皇说出去的话是不会变的,如今不是增改赋税的时候。” 长孙无忌道:“京兆府已重新规整了市税。” “也只是规整而已,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孤倒是可以增加河西走廊的出入关税。” 看太子真有将河西走廊当作自家产业的意思。 长孙无忌欣慰地笑着,这很好,至少太子能够守住家业,“需要臣做什么安排吗?” “想派几个人去河西走廊,到时候需要舅舅帮扶一二。” “殿下不用说这些。” 见李治与李慎正在朝着这里走来,长孙无忌作揖行礼道:“臣就先告退了。” 送别舅舅,李承乾还站在中书省门前,这个对皇帝忠心的舅舅,也一定会将今天的这番话说给父皇听的。 中书省内,是正在忙碌的褚遂良,他需要将今年支教夫子的当月例钱全部梳理好,多半又要忙到夜里了。 李承乾道:“褚侍郎辛苦,要是来不及可以带回家去忙碌。” 褚遂良行礼道:“殿下多虑了,臣能忙完。” “如此,孤就放心了。”李承乾温和地笑着,待两个弟弟走到了近前,这才离开中书省。 “皇兄,弟弟今天又将那张柬之揍了一顿。” 李慎道:“也不能天天揍一个人。” “程大将军家的小子也能揍之……”说到一半,又传来李治的叫声,“哎呀,皇兄打我作甚。” “哎呀,又打我!” …… 话语声越来越远,褚遂良擦了擦汗水,在渐渐昏暗的中书省内整理好名册与卷宗,带上之后,关了这里的门便匆匆离开。 今天,东宫有很多野菜,正是关中野菜长得最好的时节,小福还用面疙瘩与野菜炖了汤。 晚饭主要是素食为主,唯一一盘有肉的还是肉碎炒野菜。 高阳吃着葱油荷包蛋,也没太大的胃口,太素了,不如羊油煎的蛋好吃 看着弟弟妹妹苦着脸,李丽质道:“野菜只要有个时节能吃,都不许挑食。” 小福笑着道:“这都是公主殿下与奴婢亲手去采来的野菜,忙了一整天呢。” 李治拿着筷子无精打采地往嘴里送着饭食,好就好在外面吃了一些肉,他低声道:“难道不是采多了吗?” “你说什么?” 姐姐忽然说了一句话,李治连忙缩了缩脖子,往嘴里不断送着菜。 吃着面疙瘩汤的李渊面容带着笑容,呵呵地笑着。 饭后,李承乾望着天色一轮的明月,将一块小巧的荧光石头挂在鱼线上,便去太液池钓鱼。 夜色正好,今天的圆月很明亮,宁儿提着灯笼走到太子的身侧。 一路走,李承乾道:“母后送来的衣服她们都试过了吗?” 宁儿道:“很合身,皇后还让人送来了用棉花制成的被褥,高阳公主与清河公主都很喜欢,往后宫里的被褥都可以用棉花来做。” “棉花好归好,在搅棉花的时候,一定要做好防尘。” 宁儿低声道:“殿下放心,她们在内侍作坊都是带着面罩劳作的。” 夜里的太液池更宁静,没有弟弟妹妹来打扰,李承乾将鱼线抛入水中,荧光石就与浮标一起浮在水面上。 从远处看能够看到昏暗的太液池边,有一盏灯笼亮着。 李世民走在太液池边见到了远处的一点灯光。 老太监解释道:“那是太子殿下在钓鱼。” 李世民颔首道:“这孩子忙了一整天,也只有晚上这闲暇的片刻能来钓鱼。” 老太监躬身微笑道:“太子殿下勤于政事,朝中官吏都在称颂,太子喜钓鱼,不舍昼夜。” 李世民多看了眼,在太液池边垂钓地儿子,便回了宫。 第二百五十章 战争阴云 翌日,一队队的兵马来到了长安,送来了漠北与西域的消息。 这些军报送入还在养病的皇帝案前,顾不上现在的病情,李世民咳嗽着召见了房玄龄,尉迟恭,长孙无忌,李孝恭到兴庆殿议事。 李承乾也被召见,作为太子在殿内旁听。 而后父皇将军报交给几人,吐蕃集结了二十万兵马在青海以北,似乎有异动。 欲谷设的消息也送到了,这个于贞观十一年西逃的人终于是有了消息,他又重整了兵马,在伊犁河北岸与咥利失可汗对峙,分东西对立,双方短暂地平稳相处,并且各自蓄养兵马。 这场战争决定了谁会是西域的主人,李承乾看完了这份军报,交给了一旁的舅舅。 大唐不在意欲谷设与咥利失可汗谁会成为伊犁河的主人。 大唐意在扫平西域,扫平天山,那么他们两个西突厥的霸主都不能成为将来的主人。 只希望他们两个南北交锋的可汗在作战的时候少死一些人,能够给未来的发展都留下人口。 李承乾接过皇叔递来的奏章。 李孝恭道:“这漠北终究是成了祸患。” 漠北有个叫薛延陀部落,在那里有一个真珠可汗,当年颉利战败之后,漠北就开始吞并颉利的领地。 这也是阿史那杜尔一直以来记怀的事,贞观十年前后,阿史那杜尔几次带着族人攻打漠北,都败下阵来,现在他还想着这件事,期望有朝一日能够打回去。 看着军报上说的,真珠可汗在颉利的故地建设了牙帐,手中兵马有二十万,他还有两个儿子,分别统领草原南北。 房玄龄看完了奏报道:“伊犁河南北的事尚且不足论,漠北可先分化之,现吐蕃虎视眈眈,颇有进取之意。” 尉迟恭默不作声地向陛下递了一份名册。 贞观十二年这才刚刚开始就被蒙上了战争的一片阴云。 长孙无忌道:“陛下,吐蕃声称二十万之众,但如今按冯德遐的奏报来看该只有十万之众。” 李孝恭道:“说十万是有多的,五六万足矣,如今松州有牛进达驻守,他们不见得敢攻打松州。” 李承乾安静地站在一旁,拿过太监的水壶,亲自给父皇倒上一碗热水。 热水入茶碗中,注意到桌上的名册,这份名册上写着两个字,是百骑。 一列列名字上都写着不良人,挑选了不良人入军中。 李承乾倒上茶水,继续揣手站在一旁,父皇终究是建设了百骑,择善射者百人,为二番于北门长上,曰:百骑。 乃大唐禁军之一,直属皇帝。 而百骑自建立以来在李唐的历史上就是一支不可或缺的禁军。 听父皇与他们继续议论着,最后得出了结论,封真珠可汗的两个儿子分别为漠北的小可汗,让其内部先出现毛病。 命尉迟恭派出人手进入漠北,查探情况,如有必要,让真珠可汗的两个儿子先打起来。 李世民写了旨意斥责真珠可汗在颉利故地驻扎牙帐的行为。 至于伊犁河两岸的事暂且搁置,张士贵的大军深入西域是为了安西都护府,在此之前并不会插手欲谷设与咥利失的恩怨。 几道旨意接连送出兴庆殿,见父皇又咳嗽了,李承乾伸手拍着父皇的后背,道:“还请父皇注意休息。” “怎么?”李世民的咳嗽平复后又道:“这些事你也能安排。” 李承乾微笑道:“父皇雄才大略,儿臣尽力学,那位叫冯德遐的使者如今还在吐蕃?” 李世民道:“嗯。” “看来吐蕃的高原也不是不能克服。”再看着众人纷纷走出兴庆殿,李承乾又道:“儿臣就先告退了。” 李世民喝着茶水润口点头。 离开兴庆殿,李承乾注意到站在殿外的舅舅,道:“吐谷浑已被大唐拿下,松赞干布还敢进犯,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胆量很大的人。” 长孙无忌道:“边关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还请殿下放心。” 李承乾点头道:“孤自然是放心的。” 这些天主持朝政,下了早朝就来中书省处理政事,写了一卷书信交给一旁的于志宁叮嘱道:“将这卷书信交给李震。” “喏。”于志宁得信,脚步匆匆离开。 父皇拿了不良人少年一百人,建设百骑,大唐的禁军又多了一支。 这些天父皇时常去看这支百骑禁军,甚至还有尉迟恭将军训练。 处理完早朝,李承乾来到皇宫北侧,这里原本是要给爷爷修建夏宫的地方,现在被父皇用来训练百骑。 穿着甲胄的士兵骑着战马在沙地上奔走着,他们但凡有动作不对,或者有偷懒,就会将领挥动鞭子打在这些少年人的身上。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李世民稍稍点头。 得到父皇的准许,李承乾走到边上,居高临下看着一个个苦练的不良人少年。 “这些人与军中的勋贵子弟不同。” 李承乾颔首道:“儿臣明白,他们得到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他们会好好珍惜,越是活得不容易的人,越是不容小觑。” 李世民颔首道:“怎么?你的右率严苛还是朕的百骑严苛?” “父皇心中是清楚的,从太子右率开始建立,就不是儿臣能够控制的,就连人员的选择都是父皇安排的。” 李世民继续道:“当初你怎么不向朕讨要掌管右率人选之权。” 李承乾揣手神色凝重了些许。 李世民双手背负,笑呵呵道:“怎么?现在想起来后悔了?” 李承乾又摇头道:“父皇说笑了,有些权力儿臣可以争取,就算现在不给,将来有朝一日,父皇也会主动交给儿臣的。” “有朝一日?”李世民龇牙笑着,道:“朕也希望有朝一日,朕的太子也能这么痛快地与朕说这些话。” 李承乾递上一份奏章,道:“洛阳的崇文馆建设好了,现在有学子五百人,其中一百人是从长安的崇文馆调去的,特地来与父皇说一声。” 李世民拿过奏章,依旧没看,还是双手背负的姿态。 “儿臣告退。” “嗯。” 李世民看着校场背对着这个儿子,似乎是越走越远了,没有回头去看而是问道:“他走远了?” 一旁的老太监回道:“太子殿下走下城楼了。” 李世民长叹一口气。 等下面的百骑重新列队站好,尉迟恭走上城楼禀报道:“陛下,今日的操练结束了。” 李世民微微抬首,看着开阔的蓝天,天空碧蓝零星的云彩飘荡,“承乾这孩子说,有朝一日不用他向朕讨要,有些权力朕自会赐予给他。” 皇帝的父子家事不好评价,尉迟恭行礼道:“太子殿下一时少年意气罢了。” 李世民拍了拍有些中年发福的肚子,转回身道:“让这些孩子们休息半日吧。” “喏。” “朕年事越来越高,却不如这些孩子有锐意。” “陛下,正值壮年,为何说如此暮气的话。” 李世民笑道:“敬德,伱也几次向朕辞官告老,就不要与朕说什么暮气。” 尉迟恭低头,嗓音浑厚地道:“末将惭愧。” 走了两步,李世民又有些懊恼,问向跟在一旁的尉迟恭,“你说承乾这孩子怎如此偏执?” 脚步继续走着,尉迟恭思量了片刻,道:“陛下,太子殿下以往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殿下说为官为臣,即是为社稷为万民,有些事就该是偏执的,这不是吹毛求疵,这是应该有的要求,因此才会有传言,各县的县官都活得战战兢兢。” 李世民笑着摇头道:“敬德,你也糊涂了。” 尉迟恭抚着自己黑里掺白的胡子,道:“末将愚钝,不知是何处说错了?” 问他东,他说西,敬德也不敢评价太子。 李世民面带笑容,又是轻咳了两声,没有再多言。 皇帝的风寒已得到了好转,现在偶尔会有轻咳,身体已没有大碍了。 其实东宫的纪王殿下恢复得更快,同样是风寒,纪王殿下只用了五天就恢复得当。 东阳公主说这是纪王殿下正在长身体,得个小病恢复得自然很快。 陛下人到中年,自是没有少年人恢复得快。 朝中近来很忙,同样忙碌的还有渭河沿线的几个县。 一个简陋的淤地坝立于河道中,横跨渭河两岸,东西两侧形成高低不同的水流。 第一个淤地坝总算是建成了,许敬宗用满是淤泥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下也有不少淤泥挂在额头上。 看着水流从堤坝口流出来,众人心喜。 李泰坐在一边写着记录,道:“现在正是关中水位较低的时节,六月之前再建设两处淤地坝,是来得及的。” 许敬宗汲取先前的经验,但并不是因当初堤坝建设时出了差错,而是因当时水位较高。 不过这座淤地坝很厚实,依旧是按照水位最高的要求来造的。 李客师奉命护卫魏王,他脚步匆匆而来,道:“殿下,吴王殿下来了。” 李泰搁下笔,吹拂纸上的墨迹,将其晾在一旁,用一块玉石压住,站起身道:“让他过来吧。” “喏。” 现在关中的纸张越来越便宜了,十钱一尺的纸张已成了现在关中最紧俏的物件。 杜荷造出来的新纸虽说昂贵,但没有渭南出产的旧纸卖得好。 李泰细细盘算过,其实要说利润还是不如杜荷的新纸来的高,即便如今买这种旧纸的人更多。 因旧纸回收也是本钱,利润就相对单薄了,可新纸不同,不用额外掏出银钱去回收纸张。 对此,杜荷对旧纸的买卖是看不上的。 正想着就看到杜荷带着一队人,这些人扛着扁担而来,给修建堤坝的民壮分发吃食。 他一直都热衷于帮扶京兆府的人。 等吴王兄到了近前,杜荷提着食盒也来了。 “听闻第一座淤地坝建设好了,特意来看看。” 李恪笑呵呵走上前。 杜荷将食盒放在桌上,道:“吴王殿下来得正好,准备一些饭食,一起用吧。” 李泰道:“坐吧。” 等吴王与魏王坐好,杜荷站在一旁布置着饭菜,他们都是太子殿下的弟弟,该照拂还是不能少。 以免太子殿下觉得魏王与吴王在外过得不好。 李泰道:“杜荷,你也坐下来一起用饭吧。” 杜荷行礼道:“在下用过饭了。” 李恪先是拿起了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吃着,嘴里嚼着又道:“近来边关送来的军报,可有听说?” 李泰慢条斯理吃着饭菜,摇了摇头。 “听闻漠北的真珠可汗行事越来越出格,竟然在颉利当年的汗廷旧地修建了牙帐。” 李泰一边吃着,手中的筷子没有停下,神态自若地道:“这些事父皇与皇兄自有安排,不用我们牵挂。” 李恪正想吃又搁下筷子,道:“看来是皇兄觉得恪心气高了,让恪奔走各县,或许早就知道了这些事,将恪提前支开。” “王兄多虑了,皇兄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这些事,绝无此意,边关变动难料,父皇也是前几日才得到军报,皇兄纵使有通天的权势,也不能未卜先知。” 李恪道:“那皇兄当年为何提前在河西走廊布置了六十万石粮草。” 李泰吃着饭,稍稍抬手用下巴示意杜荷,意在你问杜荷。 注意到吴王殿下的目光,杜荷连忙作揖道:“魏王殿下,吴王殿下有何吩咐?” “当初修建河西走廊的事你也有参与?” 听吴王殿下问,杜荷先是行礼,又道:“在下也是为了卖肥皂,配合了太子殿下的安排,仅此而已,送了一些肥皂罢了。” 李泰给了李恪一个眼神,示意他客气一些。 别看杜荷不在朝中任职,可是皇兄最信重的人。 眼前的饭菜都是杜荷准备的,更不要说这很有可能是皇兄的安排。 李恪收回目光,带着狐疑的神色吃着饭菜。 见两位殿下不再问了,杜荷离开此地,看看包子与黍米粥的分发情况。 每个民壮两个包子,一个是羊肉大葱馅的,一个是野菜馅的,一荤一素一碗粥便是他们一顿饭。 第二百五十一章 范阳案 又有一队大理寺与户部的官兵到了渤海地界,这是第三波人手了。 一个叫卢元的年轻人将自己关在一间屋内,大约二十岁的年纪,原本干净的衣衫已是脏兮兮的。 “卢公子,崔老先生让公子去贝壳湖边相会,说是已有安排了。” 屋内安静了良久。 站在门外的婢女又唤道:“公子?” “真的安排好了?” 屋内传来卢元疑惑的话语。 婢女又道:“此番有崔先生帮衬,族中的人都说可以安排妥当的。” 木门缓缓打开,一个消瘦的少年人走出屋子,他低声道:“那我去湖边。” 婢女点头送别。 从这个萧条的村子走出,就算卢元现在的穿着不好看,四周的村民也纷纷不敢靠近。 贝壳湖东临渤海,南接齐鲁,往西便是一大片的平原。 因这里的贝壳堤而得名。 此刻细雨淅淅沥沥,正是游湖的最好风光。 崔仁师坐在湖边,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湖边有一个老汉拉着一条小船而来,这个老汉先是抹了抹脖子,而后做了手势,他张着嘴发出奇怪的声音。 这个老汉是个哑巴,崔仁师朝着他笑了笑又是点头。 卢元淋着雨快步走到湖边,目光扫视四周,终于落在了戴着斗笠的崔仁师身上。 “弟子见过先生。” 崔仁师叹道:“听闻卢兄过世了?” 卢元红着眼道:“家父是被族中的人逼死的。” 崔仁师摇头道:“十万石粮食,经手的人是你们父子,难道要牵连大半个范阳吗?” “弟子……” “既然卢兄已过世了,朝中多半不会太过追究。” 卢元慌忙上前道:“可听闻朝中又派了一波人来查问,说是现在朝中掌权的人是太子,太子不在乎死多少人,他只在乎赋税去了何处。” 崔仁师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 “现在家父死了,他们要是来问弟子,弟子该如何是好?只是十万石粮草呀!朝中还想如何?” 崔仁师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不会有事的。” 见老师走上了船,卢元迟疑了片刻也跟着上了船。 崔仁师望着广阔的湖面,呼吸着这里的空气,站在船尾仰头再一次深呼吸。 老汉不会唱歌,也不会开口说话,他只能哼着小调,悠闲地摇着船桨。 小船距离堤岸越来越远,船桨也在湖面划出一道涟漪。 雨幕中的堤岸已看不清了,小船到了湖中心的位置。 崔仁师低声道:“粮食虽说是你们父子经手,但伱们父子从未拿过半分好处,分了钱粮的人是你们的大房。” “正是!” 因到了湖中心,四周没有其他船只,一片茫茫的湖水。 卢元这才敢大声讲话,他又道:“他们拿的好处,凭什么让我们三房来背罪责,这算什么?这世上哪里还有天公地道!弟子跟随老师从太原一路来到渤海,学的不就是这些道理吗?” 崔仁师神色平静的道:“你还年轻,这点事就让你不知所措了?” 卢元欲言又止,连忙拜倒:“还请老师相助!” 船桨的划水声一下又一下,雨水忽然停了。 崔仁师道:“老夫带你去个偏远的地方先躲起来,衣食老夫给你安顿好。” 卢元颤颤巍巍道:“谢老师,弟子到如今这步田地,只有老师肯搭救,从此以后,弟子愿拜老师为义父。” 崔仁师忽然笑了,他又道:“朝中的人是这样的,他们一次两次不得手,往后再抓不到人,就会收手了,这些人老夫见多了,他们那些人不过如此,都是一个样子。” 说着话他又将卢元抚了起来,接着道:“好,老夫收你这个孩儿。” 卢元笑道:“谢义父。” 说话间,崔仁师用手拍着他的后背,道:“凡事不要焦急,遇事要冷静,切莫无端寻他人帮助。” “义父教诲,孩儿……” 话语说到一半,崔仁师用力一推。 失去了平衡的卢元摔入湖中。 船只继续划着,一直往前走。 卢元落在湖中,他在水中不停地扑腾着,试图将手伸向远处的船只,几次将头伸出水面。 可每次一张口,就会有湖水灌入口中。 小船上,崔仁师看着湖面逐渐恢复了平静,他还盯着卢元洛水的位置看了许久。 见远处的湖面不再起波澜,崔仁师拿出一卷书递给一旁的哑巴道:“靠岸吧,告诉你们大房,老夫已将事办完了。” 哑巴船夫接过书卷咧嘴笑着点头,这艘小船缓缓划向了岸边,稳稳停住之后,崔仁师脚步一跨,从船上走到结实的岸边。 哑巴船夫划着船又离开了,崔仁师望着这座大湖,低声道:“几千年了……” 这里的消息从渤海地界一路送去了长安。 有人说是朝中逼死卢元父子,也有人说是他们父子畏罪自杀。 长安,皇城,中书省内,李承乾看到这个消息,有些意外。 于志宁怒道:“明明他们瞒报了赋税,现在反倒有人来指责朝中逼死了地方一门父子。” 房玄龄好似没看到太子的烦恼,而是带着几份奏章离开了这里。 李承乾笑道:“褚侍郎?” 褚遂良连忙起声道:“臣在。” “支教的月例钱都分发下去了吗?” 闻言,褚遂良蹙眉道:“回殿下,都安排好了。” “再去问问,要你自己亲自确认。” “喏。”褚遂良收拾好眼前的书卷,匆忙离开了。 张大象与大理寺卿孙伏伽还站在中书省内。 见太子看了渤海送来的回报,似乎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孙伏伽询问道:“殿下,还查吗?” 李承乾手中拿着一卷账册,目光看着账册,言道:“查,当然要查,他们瞒报赋税,拿走的是社稷的资产,一查到底,不见到赋税绝不松口。” 孙伏伽朗声道:“喏!” 张大象行礼道:“臣这再去安排官吏,协助大理寺。” 两人走出中书省,见张大象神色苦恼,孙伏伽道:“是在担忧士族中传来的闲言碎语?” 张大象道:“他们连朝中都敢抹黑,就差没说朝中官吏欺凌他们地方。” 孙伏伽笑道:“查,就算他们这么说也要一查到底的。” 两人说着话,就见到李百药急匆匆走入中书省内。 “太子殿下,西域送来的奏章。” 李承乾搁下手中的账册,拿过李百药递来的奏章。 他还补充了一句,道:“这是郭寺卿送来的。” 奏章确实是郭骆驼所写,他还盖着司农寺的印信,奏章说的是张士贵安排了三千人在伊犁河南岸种棉花,一共是两百顷地。 郭骆驼亲自奔赴西域,了解棉花这种作物的习性,甚至还养了一条狗,他见到这头能够驱赶羊群,这是一条很灵醒的狗。 李承乾蹙眉看着这份奏章,已想不起来训练犬类起源是从什么时候来的。 郭骆驼的设想有很多,这个时节是伊犁河瓜果丰收的季节,也是种植棉花最重要的时节,他到了西域已是三月下旬,这书信快马加鞭送到长安现在已是四月上旬了。 他觉得现在开始种棉花已有些晚了,往后可以提早月份,且看看如今的棉花能够有多少收获。 并且他亲自见过西域的水土,还觉得其实伊犁河的北岸,也就是欲谷设盘踞的地界更适合种棉花,但眼下鞭长莫及。 还要在西域种菜,养豆芽,大范围地建设坎儿井。 西域是很适合建设坎儿井的,而且他还在高昌城内发现了类似坎儿井的建设。 以往在关中没见郭骆驼有这么多事要做,现在去了西域,他倒是可以大显身手。 李承乾错愕一笑。 后续所记录的都是一些关于安西都护府建设的事宜。 将原本的高昌城与可汗浮屠城改名后的庭州建设成两座军城,用来屯粮屯兵。 在高昌城的南面修建安西都护府。 从北面的庭州开始自南向北,高昌,安西都护府,以此三地建设三座兵镇,如此大唐扼守西域的东南要道。 李承乾看完了奏章,将其放在一旁,李百药已离开了。 喝下一口茶水,继续看着手中的奏章,现在的长安城人口有二十万户,大致上有八十万到九十万的人口。 算上关中各县到潼关为止,拢共有五百万左右的人口。 这人口数量说不上多,也说不上少,比往年好太多了。 经过十余年的休养生息,现在关中的壮劳力也越来越多,卫府已很久没有募兵了。 父皇秉持着轻徭薄赋的方略,并且在两年前,贞观十年的时候改制了军中卫府,减少各地卫府的人数,朝中募兵也只招收二十岁以上的男子。 整理完,中书省的奏章,李承乾从中挑了几卷,便去寻父皇。 问了太极殿前正巧路过的太监,才知父皇现在凌烟阁。 这些天很忙碌,都快忘了来三清殿拜见道祖他老人家,心想着他老人家应该不会计较晚辈礼数不周的事。 草草在三清殿上了一炷香,便去凌烟阁去见父皇。 李世民站在凌烟阁内,双手背负,看着一幅幅画像,听闻有沉重的脚步在木制台阶的吱呀声。 回头看去,见到是儿子,他又道:“忙完了?” 李承乾递上奏章道:“父皇,这是近来各地的呈报。” 李世民示意让一旁的太监先拿着,走了两步,望向窗外,道:“你近来处置朝政政事用的时辰越来越少了。” “处理朝章政事越来越娴熟了。” 李世民道:“近来可还有练箭?” “最近没有在早晨练箭术了。” “朕倒是听说你近来依旧在晨练跑步。” “晨练不能耽误,弟弟妹妹也在坚持晨练。” 父子两走出凌烟阁,李世民道:“渤海的事朕也听说了。” 李承乾回道:“父皇,他们侵吞的是赋税,若说整个天下就是我们家的家业,那他们就是在谋夺我们的家产,谋夺社稷赋税,这是与整个朝堂为敌,儿臣已与大理寺,民部说过了,这件事追查到底。” “现在他们壮士断腕,还要借此抹黑朝堂,还说朝堂的赋税账册不对,手段倒是高明,可即便再高明的手段,在儿臣眼里不过是他们想要朝中作罢,他们更害怕了,儿臣不喜欢凡事好商量这种道理,拿了我们李家的,就要让他们原封不动地吐回来。” 李世民继续走着,道:“会死多少人也再所不惜?” “父皇。”李承乾强调道:“十万石不是小数目,够军中一次西征所需了。” “朕知道,你且回去吧。” “儿臣告退。” 走到兴庆殿,李世民独自站在这棵银杏树下,看着枯枝上的新叶。 杜正伦脚步匆匆而来,看着陛下的背影行礼道:“陛下。” “范阳的事有消息了?” “臣正要向陛下禀报。”杜正伦看了看四下,低声道:“崔仁师先去了范阳,现在又在渤海,卢家的三房父子都死了,现在就算是朝中想查,恐会更复杂,就像是当初的游园刺杀案一样,其布置不像是一两个人能够做出来的。” “臣还查明,范阳的赋税不对,也是因有人兼并了千亩田地,这些人担心被朝中查出来,才会害了那父子,现在想查只能从田亩下手。” “而从当年至今,今年夏收的赋税恐怕又会少十万石。” 李世民抚着下巴的短须,道:“朕的儿子对这件事很关心。” 杜正伦正色道:“臣可以走一趟范阳,赋税乃社稷根本,这一次若不查明,恐以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还没到让你去的地步,让高季辅去一趟,从百骑挑选三十人护送。” “喏。” 杜正伦得到话语,便匆匆去安排。 老太监道:“陛下还是想要助太子的。” 李世民迎风而立,道:“这孩子向来手腕强硬,行事颇有锐意,他还只是太子,不能让他手中沾太多人命。” 老太监佝偻着身子又道:“陛下是担心,范阳死更多人,会让太子就范?” “朕总要为他着想的,这孩子还不够强大。” “陛下用心良苦。” 第二百五十二章 吐蕃使者又来了 阴云密布的长安城就快下雨了,房玄龄脚步匆匆来到了卫国公的府邸。 李靖道:“东阳公主给老夫看过身体,如今还算好,不用你们牵挂。” 房玄龄看了看四下,坐下来道:“老夫这才刚坐下来,李卫公就要赶人。” “听说太子被范阳的事难住了?” 房玄龄递上一卷名册道:“这些事难不住他的。” 李卫公接过名册仔细看着,又道:“你房玄龄的弟子,谁敢小觑?” “这孩子信奉治标不治本,就是没治,眼下的议论他都不在意,除了一句话要一查到底,他什么都没说。” 李靖翻看着名册,“这是百骑的名册?” “正是,陛下让老夫拿来给卫公过目。” 看罢,李靖将名册递还,道:“牛进达守着松州,梁建方守着吐谷浑?” “正是。” “还请房相告知陛下,如有必要,药师可再走一趟吐谷浑。” 房玄龄满脸的笑容,“朝中将领足够,一个吐蕃还不足以惊动药师。” 李靖也跟着笑了。 长安城,薛仁贵又去西域了,回来长安的这半年裴行俭一直陪在苏定方将军左右,闲来无事他就在京兆府前的酒肆喝酒。 听闻张大安升迁至京兆府,任职书令,想要恭贺他,却又听说他去了洛阳。 “就知道你会来这里喝酒。” 听到话语声,抬头看去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他是王玄策,是这些天结交的好友。 裴行俭道:“葡萄酿,五钱一斗。” 王玄策的长相看着不像是个军伍中人,身材消瘦,更像个文弱书生,虽说年长几岁,面容看起来更稚嫩些。 他搓着手坐下,道:“斗酒五钱?这长安的葡萄酿也不值钱了。” 酒肆的店家抱怨道:“今年的年景好,司农寺的人说葡萄又要丰收了。” 裴行俭瞅了眼失落的店家,低声道:“葡萄酿卖去洛阳就值钱了,他赚得可不少。” 王玄策讪讪一笑,道:“那在下又要向裴老弟讨一碗酒水喝了。” 裴行俭一脸无所谓道:“喝便是,说这些做甚。” “还是守约爽快。” “一口酒水罢了,吃不穷某家。” 裴行俭嘴上说着,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王玄策就是个蹭吃蹭喝的。 也不知道他家境贫寒还是如何,平日里的用度也是捉襟见肘,反正都是在中郎将手下行事,交情还算好。 有着上一次西征的钱饷,裴行俭短时间不会缺少银钱花,自给自足是够的。 王玄策喝着一口酒水,又吃着一张饼,抬头挑眉,道:“哎!吐蕃好像要打我们。” 裴行俭不屑一笑道:“他们自寻死路。” 王玄策感慨道:“真羡慕伱,跟着侯君集大将军拿下了高昌,在下心中满腹的兵法,无处施展。” 上一次征讨高昌,裴行俭算是见识了唐军军中的水有多深,一个个都是藏得极深。 要不是见到了苏定方将军,根本想不到王文度当年还随着李靖大将军一起征讨颉利。 后来听中郎将解释之后才知道,这个王文度有一个本领,任何人的一张脸他都可以过目不忘,如果你在军中战死了,他会一一辨认尸体,记录籍贯给战死的袍泽发放钱饷。 中郎将还说应该庆幸军中有王文度这样的人,不然你们一队全军覆没的时候,没人会去捡你的尸首,也没人知道你是谁。 只有王文度会跋涉千里地,拉着车把战死的将士一个个拉出来,记录在案。 有了先前的经验,裴行俭不敢小瞧军中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一个小卒说出来的经历,可能都是自己比不了的。 吃了酒,吃了饼之后,王玄策神色懒散地打了一个哈欠,道:“吃了喝了就想睡。” 早就习惯了他这么不着调的模样,裴行俭点着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刚蹭了饭的王玄策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吃了守约这么多顿饭,还以为这小子会赶人,他倒是从不拒绝。 咳了咳嗓子,王玄策凑近小声道:“想随军出征吗?” 裴行俭看了看四下,问道:“你有消息?” “吐蕃使者就要来长安了,要打仗了。” “你怎么知道?” “在下认识几个胡人,常去吃他们的酒。” 裴行俭扶着额头,这个王玄策好似见缝插针,在哪里都不会饿着,再一想又觉得不对,道:“既然是吐蕃使者要来了,军中为何没有消息?” 言至此处,一个传令的士卒骑着快马从朱雀大街而过,他大声道:“急报,吐蕃使者来朝!” 王玄策轻描淡写道:“这不是来了吗?” 裴行俭望着自信的王玄策,又觉得此人不可思议。 急报送入皇城中,鸿胪寺的官吏急匆匆跑入礼部。 正在与一旁小吏交谈的李百药问道:“出什么事了?这般急急忙忙的。” “吐蕃使者来了!” “嗯?”一旁的几个小吏纷纷惊疑。 昔日的种种在记忆中出现,好似就在昨日,李百药一拳重重打在了桌上,眼底里升腾起战意。 东宫太子不论是心情好,或者是心情不好,都会去太液池钓鱼。 李承乾钓鱼的时候,小兕子便坐在一旁,拿着树枝与东阳坐在一起写字。 七岁的明达正是识字的年纪,父皇与母后没有给她安排夫子,东宫的兄弟姐妹就是她最好的老师。 远处的天空又传来了一声炸雷,惊动了正在池子边的几头小鹿,还有池子中的一群鸭子纷纷伸着脖子四下张望。 雨水落了下来,明达与东阳纷纷走入水榭中躲雨。 太监侍候在一旁,给两位公主殿下倒上热茶。 等几头小鹿也纷纷躲进李水榭内躲雨,这里拥挤了些。 明达就坐在小鹿的背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很是无聊地翻看着。 李承乾想着如果是舅爷,他老人家会如何安排那件事,应该会杀很多人的吧。 “李道长近来如何了?” 明达又趴在了小鹿的背上,一手揽着小鹿的脖子,一手拿着一卷书道:“李道长近来颇有顿悟,他重新制一个罗盘,想要验证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说是想要证明到底是我们脚下的土地在转还是月亮与太阳在转。” 东阳狐疑道:“这要如何证明?” 明达道:“妹妹也不知道,李道长自有办法。” 李承乾钓起一条鱼,便让太监杀了在一旁炙烤起来。 有太监淋着雨急匆匆而来,禀报道:“太子殿下,礼部让人送来了话语,说是吐蕃使者来了,这两日就到。” “知道了,你去避避雨。” “喏。” 本以为皇兄也会着急回去,却见到皇兄还很自在地钓着鱼,大概是吐蕃使者的到来不是什么大事。 自贞观九年,大唐与吐蕃的几次和谈决裂之后,这一次吐蕃使者又一次来到了长安。 这一次来使的依旧是桑布扎,李承乾很清楚地记得这个桑布扎说他是在藏布江边长大的。 大雨下了三天没有停歇,今年关中的雨水很多,这给修淤地坝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尽管心中牵挂着这么多的事,现在的大唐不得不面对眼前的麻烦。 吐蕃使者抵达长安的这天,是四月的中旬。 桑布扎要求觐见天可汗。 这天早晨,因下雨李承乾也没办法晨练,望着漫天的雨水索然一叹,只能去上朝。 宁儿给明达梳理着头发,丽质特意给明达留了一个房间,往后她就可以久居东宫了,可以让东宫的兄弟姐妹带着她。 “公主殿下的头发又细又软。”宁儿娴熟地梳理着她的长发。 “李道长说等明达的病好了,头发就会又黑又亮。”她乖巧地说着。 东宫这么多的弟弟妹妹都是在她照顾下长大的,多一个小公主对她来说也无妨。 李承乾用罢早饭,接过小福递来的竹伞走出东宫去上朝。 今日的太极殿内,群臣被这场雨折腾得有些狼狈。 大家都在讨论关于吐蕃使者到来的消息。 李承乾来到自己的位置上,揣手而立,等候着早朝的开始。 礼部尚书李百药领着吐蕃使者桑布扎已站在了殿外。 随着大唐皇帝走入了太极殿,今天的早朝便开始了。 朝堂上没有说别的事,而是直接召见了吐蕃使者。 桑布扎全名吞弥桑布扎,是如今松赞干布座下七大贤臣之一,算是一个文臣,在禄东赞之下。 他致力于完整吐蕃的文字与律法。 一个还未有完整文字的吐蕃,对唐人来说本来是不足以造成威胁的。 可偏偏就出现了松赞干布与禄东赞这两个能人。 在大唐历史上与吐蕃上百年的恩怨以来,其实自大唐立足以来,两国恩怨从武德年间就开始了。 李承乾闭着眼站在朝班最前列。 桑布扎走入太极殿内,他给东宫太子投去眼神,见太子闭着眼也没有搭理,他只好识趣地低下头,行礼后朗声道:“外臣桑布扎拜见天可汗陛下。” 殿内很安静,桑布扎的话语在大殿内还有回音。 李世民的神色古井无波,没有开口。 新任的兵部尚书段瓒站出朝班,喝问道:“吐蕃在哈布河陈兵二十万,是何意思?” 桑布扎面向天可汗行礼道:“赞普命外臣觐见天可汗,是为求取大唐公主。” 李世民嘴角一抽,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朝班上也有许多不屑的笑声。 这些讥笑声听在耳中,桑布扎不恼不怒,看向朝班前列的太子,依旧是闭着眼揣着手的姿态。 他朗声道:“天可汗若不答应我们赞普求取公主,吐蕃二十万大军便会直取松州。” 话音落下,殿内的讥笑声全无,当即又安静。 皇帝依旧端坐着没有说话,太子也是一言不发还是闭着眼。 程咬金大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大将军的嗓音震耳发聩,隐约可以感觉到耳膜在震动,李承乾稍稍皱眉,依旧闭着眼。 尉迟恭道:“来人!将这厮拖出去,剁了喂狗!” 李绩道:“拿刀来,现在就剁了他!” 朝堂上顿时吵成了一片。 眼看程咬金就要动手,秦琼连忙拦住他道:“这里是大殿,这里是大殿……” 长孙无忌也拦住了尉迟恭与李绩,一边安抚道:“他是使者,现在两国就要交战了,怎能斩了来使!” “莫要拦爷爷!”程咬金瞪着大眼珠子,指着桑布扎道:“先把你剁了,老夫去吐蕃将松赞干布与禄东赞的头拧下来。” 朝堂上炸锅了,因为吐蕃使者的一句话,群情激愤,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这个吐蕃使者早就在大殿内死了很多次,而且死法十分多样。 李世民忽然站起身。 群臣当即躬身站好,纷纷行礼。 皇帝的目光在桑布扎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转身离开了。 等父皇离开,李承乾这才睁开眼,朗声道:“退朝,各部去中书省随孤禀报政事。” “喏。” 群臣行礼。 眼看武将们还要动手,长孙无忌与几个文官纷纷拦住。 等群臣都三三两两离开,李承乾与这个吐蕃使者擦肩而过。 还站在原地的桑布扎,转身看向这位太子,他行礼道:“太子殿下,我们赞普很仰慕殿下的才能。” 李承乾脚步稍停抬首道:“是吗?” “赞普无时不在想着与唐人的太子共谋一醉。” “会有这么一天的,使者不用太着急。” 桑布扎又道:“若天可汗能够将公主嫁给我们赞普,吐蕃是能够与大唐修好的。” “呵呵呵……”李承乾笑着道:“听说吐蕃赞普喜我们中原的史书,他是将自己当作单于了吗?” 桑布扎行礼道:“赞普不是单于。” 李承乾迈着脚步走出了太极殿,雨水停了,地上还湿漉漉的。 桑布扎也走到大殿外,他站在太子身后,又道:“难道大唐不愿意修好吗?” “你在威胁孤吗?” “外臣不敢。” “那好,你可以留在长安,如今就不要想着回去了,好吃好喝地住着吧。” 桑布扎行礼道:“谢太子殿下。” 李承乾迈开脚步,走下了太极殿的台阶,一步步走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京兆府文章 桑布扎望着太子的背影,侧目看去就见到了面无表情的李百药。 “使者,松赞干布可还有话送来?” 桑布扎道:“该说的都在大殿上了。” 李百药一手还拿着笏板,一手抚须,而后也不再理会这个使者,快步走下了太极殿的台阶。 独自站在大殿之前,桑布扎眼前是三三两两正在离开的唐人官吏,目光寻找而去,已找不到太子殿下的身影。 他只好独自一人离开皇城,等待着唐人的决定。 中书省内,在大殿内众人吵成了一团,现在下了早朝,众人聚集在这里,还在争论。 李承乾坐在中书省内,拿起一旁的卷宗,眼前是吵闹的官吏。 褚遂良大声道:“吐蕃哪有二十万大军?” 张行成道:“最多十万,可战之兵最多四万。” 向来较为稳重的岑文本此刻也是怒拍桌案,道:“欺人太甚,一定要让吐蕃人知道教训,此战必定要赢。” “打!”段瓒朗声道:“将安西都护府的兵马撤回来,与松州共击吐蕃。” …… 从他们的话语声中可以听到大多数人的立场,这一仗一定要打,松赞干布在边境陈兵二十万,再来求娶公主。 所以这一仗一定要打。 向来彪悍的朝臣早已被点燃了心中的怒火。 李承乾想要找个人将文书递出去,却见几个人还在唾沫横飞。 原本是想在中书省解决今天的政事,可接下来一两个时辰怕是什么事都办不了。 放下手中的文书之后,李承乾走出中书省,在门前的台阶坐下,这个时候还有些凉快。 特别是坐在台阶屋檐的阴影处,这里的冷风吹在身上更舒服一些。 关中过了谷雨时节,正是农耕农忙的时候,李承乾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包子,安静地吃着。 有侍卫路过,看到太子独自一人而坐吃着包子,他们纷纷行礼。 又见太子朝着他们笑了笑,这些侍卫将姿态放得更低了,一礼行了接着巡逻。 肉包子吃完,李承乾又从腰间取下陶壶,喝下一口还温热的茶水。 “太子殿下。” 身后突兀传来了话语声,回头看去见到是杜正伦,李承乾道:“怎么了?” 杜正伦的脸上挂着笑容,道:“见殿下一人独坐,是有心事?” 李承乾抬首看向还在争吵的中书省。 杜正伦会意又是一笑。 “你能不能不要总笑得这么虚伪,京兆府杜氏的青年才俊该周正一些才好。” 杜正伦站在一旁,揉了揉自己的脸,收起笑容又道:“习惯了。” 李承乾继续往嘴里灌着茶水。 杜正伦道:“现在的京兆杜氏早已不是当年,伯父过世之后,陛下给了京兆杜氏颇多的优待,若后继有人,以后多半会更好吧。” 他说的杜如晦,似乎还在抱怨现在的杜荷不争气。 要从个人成就上来说,杜荷是一个很争气的年轻人,他的经商模式最前卫。 其实自己这个太子对杜荷的点拨并不多,真要说有指点,也只是给了他几个秘方而已。 其余的经营,都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 如果杜荷真的不争气,他也守不住秘方与家业。 杜正伦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递上。 李承乾狐疑道:“这是什么?” “从渤海士族送来的信。” 拿过字条,李承乾打开看着,上面写着一句话。 杜正伦道:“他们说皇帝就是一根竹子,虽说长久地立在那儿,可始终只有皇帝是最高的。” 李承乾看着字条上的话语默不作声。 杜正伦在一旁坐下,与太子保持了一些距离,卷起袖子伸出手臂,道:“最高的竹子是什么样的?” 他用手臂左右晃,道:“风就是朝堂上的官吏与地方士族的喉舌,风往哪边吹竹子就往哪边倒,哪一边的风更大,竹子就偏向哪一边。” 这张纸上简短的一句话,道尽了那些门阀世家对皇帝的认知。 这些陈旧腐朽的世家,一直在用同样的思维方式来判断一个皇帝。 所以呀,孙猴子能大闹天宫一定是有原因的。 李承乾将纸张交给他,问道:“你帮着父皇查他们?” “有一个知交好友在渤海士族中,相比于朝中得到的消息,下官知道得更多一些。” 杜正伦是给父皇办事的,一个殿中侍御史已算个不小的官吏。 东宫门下的官吏在朝中已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团体力量,却少了像杜正伦这种人物。 人才呀,在每个时代都稀缺的。 李承乾站起身也不想和这个油盐不进的人继续说下去了。 杜正伦上前一步道:“太子殿下,今日不理政事吗?” 李承乾低声道:“无妨,孤一个人加班。” 杜正伦追上两步,道:“太子殿下,卢元很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任由杜正伦说着,李承乾依旧走着,离开中书省,先去少府监看了看,见太子殿下来了,徐孝德亲自迎接。 这里的工匠已熟悉了游标卡尺的用法,这倒是个大进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往后的工部可以继续往更精细的物件上发展制造工艺。 之后又让徐孝德与一群工部的官吏,去朱雀大街看看沟渠的修缮事宜。 在阎立本的亲自监工下,沟渠的建设已到了收尾的阶段。 长安城的几处坊市还在修建,看来可以赶在今年雨季之前完工,这些沟渠就能够发挥用处了。 午后,李承乾便在东宫看着关中各县的呈报,以及今年的粮草运输。 现在的松州驻防的兵马有五万,粮草还有二十万石。 张士贵前往西域建设安西都护府又拿走了十万石粮草。 李承乾看着地图,低声道:“总算是有点压力了。” 李丽质走到皇兄身侧道:“清河与汝南喜书法,就是高阳昨天说要学画画,今天又要学数术。” “她们正是学习知识最好的年纪,最擅长的事需要慢慢尝试,多试几次也无碍。” 注意到皇兄正在看着松州地界的地图,李丽质道:“妹妹听说松赞干布让使者来向父皇求娶公主?” 宁儿端来了饭食,李承乾将地图放在一旁,接过碗筷。 其实宁儿是个很厉害的女子,她的知识水平与见地不比丽质差,只是她不说国事相关。 宁儿又是一个将她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明白的东宫掌事女官。 李承乾吃着梅干菜炖的五花肉,杜荷的养猪场还是不够大,东宫现在也鲜有能够吃上一顿猪肉的时候。 大唐的养殖业发展远没有想象的这么顺利,如今的关中依旧是以羊群鸡鸭为主的散养模式。 猪肉顶多只能说是用来换胃口的一种吃食,况且吃猪肉的人还是少数,生活习惯决定了生产规律。 李承乾也不想打破这种现状,现在的大唐依旧是孱弱的小农经济,或者是正在往作坊为主的小作坊模式转变。 李治与李慎慌张而来,他们道:“皇兄,姐!出事了。” 李丽质正坐在边上用着饭菜,道:“出什么事了?” “父皇命牛进达任阔水道行军总管,右领军的刘兰将军任职洮河道行军总管,领三万兵马征讨吐蕃。” 贞观十二年,五月,皇帝的两道旨意算是接受了松赞干布的挑战。 正在上升期的吐蕃遇到了正在蓬勃发展的大唐帝国。 双方势必要掰手腕,看看是现在的吐蕃人更强悍,还是唐人更骁勇。 李丽质听到弟弟的话语,放下手中的碗筷,道:“那妹妹们大概是不用出嫁了。” 李承乾笑着道:“不用担心,有皇兄在。” 宁儿笑道:“现在天下人心已归附,陛下正是最鼎盛之时,兵马骁勇,去年就攻下了高昌,兵锋正盛。” 知道这话语有安慰的意思,要是弟弟妹妹被安慰好了也就算了,李丽质作为嫡长姐,要认清现实,在父皇还没有下旨意之前,是否和亲一切都还不好说。 李承乾看向两个弟弟,道:“你们想东宫的姐妹嫁去和亲吗?” 李治与李慎想都没有多想,不住摇头。 “那就好了,我们自家人团结起来,就不会被外人左右。” 李治重重点头,道:“谁敢再言与吐蕃和亲,弟弟就去揍他。” 皇帝下旨意的第三天,卫府便开始调集兵马了,一篇文章从京兆府送了出来。 “关中从凋零旱灾中走出来,但有建设离不开各县乡民,我等期盼着百里河开,万木反春,役马成群,如今我们正在往人人都能吃得起一口葡萄的美好未来走去。” “这是我们的家园,京兆府立足关中已有四年,这四年京兆府向来秉持着造福关中,与各县共同富裕的理念贯彻着每一道政令,我们开辟崇文馆,我们修建河堤,开支教,下乡县。” “现在有人要攻打我们的家园,唐人的疆域我们分寸不让,唐人的将领戍守边关,正为此时,吐蕃赞普松赞干布与吐蕃大相禄东赞领二十万大军,陈兵松州边境,松州十一县危在旦夕,我等岂能坐视之,京兆府与关中各县出粮三万石,驰援边关,大唐万胜。” 一篇文章传阅在长安城的坊间,又是三天之后。 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长安城坊民愤怒了,对此时吐蕃人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左领军大将军刘兰已为这一次出征募兵三万,准备奔赴松州。 可现在长安城一里外的辕门下,这里站满了前来报名上战场的男子。 这篇文章不出来还好,一出来……别说长安城了,关中各县都快炸开锅了。 刘兰站在桌上,朝着辕门外大群拥挤的乡民大声道:“够了!人手够了,不用诸位了。” 士卒们在辕门外立起人墙,挡着就要涌进来的乡民。 刘兰大声道:“娘的!给爷爷挡住了,这么多人要淹了老夫不成?” 大营的不远处,魏昶笑着正看着这一幕,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是新认的不良人手下。 “魏大哥为何不去?”这个个子不高,还有些消瘦的小子问道。 “这么多人要去,差不了某家一个。”魏昶转头看向他又问道:“伱以前是做什么呢?” 他道:“小子以前是个飞贼。” “好。”魏昶点头道:“好一个飞贼。” 听到被夸,他还挠着头憨憨笑道:“被大理寺的人抓了之后,小子受了三年的徭役,如今不做飞贼了。” 魏昶一手搭着他的肩膀道:“有件事要你去办。” “魏大哥有话直说,京兆府许少尹让小子跟着魏大哥做事,往后愿听调遣。” 魏昶嘱咐道:“你现在去一趟河西走廊,交河道折冲府都尉李震会给你一卷书信,之后的事李将军会安排的。” “喏。”这个飞贼吹响一声唿哨,一匹瘦马应声而来,他翻身上马之后便离开了。 如今的魏昶是京兆府的亲信,有三百不良人都在他手下,想着自己也今非昔比了,虽说没机会立军功,活得不如长安城那些人体面,也能自在一些。 孩子刚出生不久,魏昶还要回去照顾娘俩。 近来,桑布扎住在驿馆中,正在用一块用冷水浸湿的布巾盖在侧脸的瘀青上。 他又道:“野蛮的唐人。” 低声嘀咕了一句,是因这两天他出门总是被揍,揍人凶徒很狡猾,打完就跑。 眼看着天可汗命一个叫刘兰的大将军领着兵马已奔赴松州了,桑布扎连信都送不出去。 正郁闷地想着,见房间的门被推开。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礼部尚书李百药,他也没走入房间,而是站在门外冷冷道:“听说使者遇袭,京兆府命老夫来看看。” 桑布扎还用布巾捂着脸,带着瘀青的眼角高高鼓起道:“还请你们捉拿行凶之人。” 李百药语气平静,道:“已在找了。” 桑布扎一有表情,脸上便疼得一抽。 李百药接着叮嘱道:“近来长安城坊民对吐蕃人很不友好,最近少出门。” 桑布扎稍稍低头行礼道:“谢照拂。” 李百药准备要走,听着驿馆内的喧哗声,他道:“有些事老夫没有与你说,少出门别被人打死了,留着命等到松州一战结束,你与我等再行谈判。” 第二百五十四章 明智的对手 言罢,李百药见这个使者看起来没有大碍,便领着人又走了。 春日里的长安依旧是宁静的,整个朝堂分成了两拨人,其中兵部,民部为战争做好充足的准备。 而吏部与刑部,工部依旧按照原本的章程布置今年或来年的事。 都由中书省调遣。 忙里偷闲,东宫太子还能出去钓鱼, 李承乾坐在渭水河边,今天没有去渭南也没有去咸阳桥,而是寻了一处僻静的河畔。 其实咸阳桥的鱼更多也更肥,因为咸阳桥的两头都是集市。 春风拂面,感受这个时节关中最好的风光。 听到身后传来了车驾的动静,李绩禀报道:“陛下来了。” 李承乾依旧坐在胡凳上,手拿着鱼竿。 阳光下,见到一个人影走到了身侧,也拿着鱼竿。 李承乾转头看去,见父皇装模作样又生疏地拎着一条蚯蚓,很是费劲地将细长的蚯蚓挂在鱼钩上。 接着又用河水洗了洗手,将鱼线抛入河中。 “父皇现在不喜玩拼图了?也喜钓鱼了?” 李世民接过尉迟恭递来的椅子,在河边颇有大马金刀的架势大跨步坐下来。 如此,李承乾总是要抬头看父皇,很不舒服,便道:“其实钓鱼的时候不要坐这么高,小凳子是最舒服的。” 皇帝出行钓鱼甚至还带了茶水与糕点,甚至身边还有岑文本为伴。 李承乾收回目光,不去看父皇端茶碗的模样。 安静了一会儿,李世民将碗中的茶水喝完。 李承乾则是拿起了自己的小陶杯子,揭开木塞喝了一口水。 “这个陶杯倒是有意思,朕怎么没有?” “东宫自己做的。” 李世民微微颔首,等着儿子的下一句话,却怎么都等不到。 半晌,李承乾钓了三两条鱼。 李世民看着自己的鱼线,明明比儿子的鱼线更远,可迟迟不见动静。 “此处下游就是新修的淤地坝,现在水位如何?” “还没到汛期,要论修建得如何,等汛期才能知道结果。” “朕看今日的天气亦不错,不出朕的所料,你果然来钓鱼了。” “父皇怎么有这闲情?” 李世民叹道:“朝中那些人为了这一战该怎么打争吵不休,说是先解了松州之围,谈论如何阻击松赞干布,他们吵闹不休,朕出来散散心。” 父子间有一句话没一句话地聊着话。 “父皇,将鱼线离岸边近一些,多半会有鱼咬钩。” 闻言,这个皇帝听了儿子的建议,学着儿子将鱼线挪到与儿子齐平的位置。 岑文本站在一侧,左看右看,一时间不知看什么好。 忽然有鱼上钩,李世民提起鱼竿钓起一条硕大的鱼,笑道:“钓鱼之法,如此精妙,朕受益矣。” 父皇又有些笨拙地想将鱼从钩子上取下来。 李承乾看得着急抓过父皇的鱼线,轻巧地就将鱼从钩子上取下来,而后放入一旁的竹篓中。 重新将鱼线抛入河中,李世民咳了咳嗓子道:“京兆府的那篇文章是你做的?” 李承乾摇头道:“儿臣写的提纲,让颜勤礼写的。” 还想与父皇解释,又不想继续说了,这种文章要是自己来写,说不定又会写成另外一幅模样。 “现在长安坊民对吐蕃人同仇敌忾,都是因这篇文章。” “父皇此言差矣,是父皇励精图治,才有如今臣民归心的盛况,与儿臣的文章无关。” 李世民轻声一笑。 “儿臣还看了河西走廊的奏报,现在吐谷浑地界内的牧民活得很好,比当年伏允在位时更好,因唐人不会抢他们的女人与孩子,也不会拿走他们的羊群,恭贺父皇,如今吐谷浑人与唐人是一条心的了。” 岑文本暗自思忖,且不说吐谷浑的事,河西走廊建成之后,皇帝对西面的局势稳定自是有信心的。 李世民问道:“关中各县真能拿出三万石粮草?” “送出去了,而且兵部也核对过了。” “朕还以为你快要将各县的官仓粮食抽调一空。” 李承乾望着远处的麦田,叹息一声,“这些都是各县组织乡民捐来的,各家出一斗,或出一石,量力而行,都是自愿的,京兆府从未有这种吩咐,各县的县令悉数将粮食送到了。” 言至此处,岑文本行礼道:“陛下,人心如此,臣为大唐贺。” 父子说笑间,皇帝稍稍抖擞,神色上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这个自信是儿子给的也好,是关中各县给的也罢。 松州一战验证了一件事,如今的关中已达成了臣民一心。 如此人心,就算是朝臣也能够感受到心中有一股力量,当众人团结一心,没有什么困难可以打倒这个帝国。 如果此战大胜,民心更会凝聚。 由此,岑文本一直坚持,京兆府治民方略向来是正确。 李世民反问道:“如果这一战朕不打,伱又当如何?” 李承乾皱眉看着河边,道:“没想过,儿臣对兵事懂得不多,可儿臣以为这一战与高昌不同,高昌一战是在出征,松州一战是为保卫,意义不同。” “也正如朝中诸将所言,此战大唐必要立威,要给宵小之辈看看。” 京兆府的文章不仅仅在关中各县传播,也被人送去洛阳,或者是现在就要打仗的松州与河西走廊。 有多数淳朴的乡民都是不识字的,就有支教的夫子站在众人面前,高声念着这种文章。 这篇战前的文章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传播着。 纸张便宜了之后,这篇文章也被抄录了无数份。 临近七月,六月的下旬,刘兰带着大军终于到了驰援。 此刻的松城刚刚经受了吐蕃人的进攻。 牛进达蓬头垢面领着人在城墙上与众将士守卫城墙,他拿着一个水瓢往嘴里灌着凉水,咕咚咕咚往口中灌着。 “大将军,刘兰将军到了,带来了六万石粮草!” 牛进达将水瓢放入水桶之中,快步走下城楼,在松州城的东面迎接驰援而来的大军,随行而来的还有执失思力所部。 当看到刘兰身后一眼看不到头的大军,牛进达放声大吼道:“这松州丢不了啦!” 刘兰先让众将士入城,问道:“吐蕃人究竟有多少兵马?” 牛进达伸出三根手指,道:“现在攻城的吐蕃兵马该有三万。” 重重拍了拍牛进达的肩膀,刘兰道:“我唐人将领如虎如狼,岂会怕他们吐蕃人,怕你们城中粮草不够,我等星夜兼程而来。” 牛进达道:“够了!你看看,松州十一县县民都在助老夫,岂会不够。” 刘兰看着这座处于战争中的城池,见到许多没有穿着甲胄的人正在穿行,他们有提着水桶的,有扛着麻袋的。 “此战一定要赢。”刘兰叮嘱道:“若是败了,这十多年的建设恐都会付诸东流。” 牛进达那茂密的虬髯已遮住嘴,他重重点头。 “报!吐蕃人又来了。”城墙士卒快步跑下来,“大将军,吐蕃人又要攻城了。” 两位将领慌忙走上城墙,他们见到了茫茫一支大军。 “娘的,比之前还要多。” 黄昏下,抬眼看去一队队吐蕃兵马正在集结。 当夜,河西走廊西面的吐谷浑地界,李震领着一队兵马来到伏俟城。 梁建方手执八尺长槊就坐在城外,他手中的布巾一次次擦拭着长槊,听到马蹄声而来,他没有抬头看,而是继续擦拭着。 多数时候,梁建方一直都保持着姿态,长槊被擦得锃光瓦亮。 李震骑在马上,到了近前拉住缰绳。 梁建方看着自己的长槊,问道:“你来做什么?” 李震道:“奉太子调令,保护河西走廊,以免吐蕃进取吐谷浑。” 闻言,梁建方眼睛一亮,他将手中的长槊往地上重重一杵,道:“来的好!” 李震抱拳道:“还望大将军与末将同行。” 话音刚落,不用他说,梁建方已翻身上马,他朗声道:“松州失守,吐蕃定会来犯伏俟城,危及河西走廊,某家虽是一介匹夫,岂能坐视之。” 说明了来意,李震与梁建方兵分两路,准备越过哈布河阻击吐蕃人。 梁建方领着自己的八千人马,在伏俟城又留下了六千人驻防,再算上李震给的两个裨将,道:“敢问当面是?” “左武卫中郎将麾下,裴行俭。” “左武卫中郎将麾下,王玄策。” 梁建方轻哼一声,道:“呵,苏烈的人。” “驾!”一声大喝,两队人马一路朝着哈布河方向而去。 王玄策给裴行俭抛去一个眼神,两人眼神交汇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他是显摆,从长安城的猜测开始,至今两人的目的达成了。 本想着去松州,不得不先来河西走廊,因驰援松州的兵册上没有两人的名字。 军中也不好再做安排,向苏定方将军要了一个运粮的差事,趁着关中调粮去河西走廊,两人也可以护送着去。 想起了半月之前,王玄策的谋划,那些话犹在耳边,“松赞干布即便是拿下了松州,他必须要剪除河西走廊与吐谷浑的威胁,他们不可能将兵力全部送到松州。” 此战的主战场不仅仅在松州,青海边的布哈河是另外一处主战场,在那里势必有禄东赞与松赞干布的大军驻扎。 这一年以来,裴行俭觉得自己这个将门独子一路上遇到的贵人太多了。 先有京兆府,后又有张士贵将军照拂,现在拜在了苏定方将军门下,如今结识了这位颇有远见的王玄策。 裴行俭忽然笑了,他觉得王玄策这人一贫如洗,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能够在长安混得如鱼得水,不是他的运气。 而是他有独到的眼光,这样的人还在军中寂寂无名,真是岂有此理。 有斥候策马回报,道:“将军,前方五里外发现吐蕃兵马。” 梁建方忽然住马,拉着缰绳。 马儿不安地来回踱步。 “吐蕃人有防备?” “看起来不像,只有五人,像是在查探。” 王玄策低声道:“梁将军,恐怕禄东赞意图夺取伏俟城,派来查探的。” 裴行俭道:“大将军交给我们,尽管继续行军。” “好!”梁建方大声回应。 天刚刚有了微光,五个吐蕃人慢悠悠骑着马,走在布哈河边。 忽然听到后方传来了马蹄声,几人的前方是吐谷浑地界,后方是大军所在,他们笑呵呵朝着后方的一队兵马招手。 裴行俭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弓弦传来了紧绷的动静,他瞄准了最近的一个吐蕃人。 见到来人是唐军,那五个吐蕃人慌乱要逃,裴行俭一箭放出,箭矢破空而出,刺入一个吐蕃人的后腰。 对方当即倒在地上。 王玄策领着人冲上前,已将余下的吐蕃人围了起来,大喝道:“说!禄东赞的大军何在!” 那几个吐蕃人用吐蕃语说着话,也不知说了什么。 王玄策手起刀落就砍了他们。 裴行俭正要问什么,这王玄策杀人实在是太快了,只好骑在马背上长出一口气,目光打量着空旷的四周。 布哈河边惊起一片水鸟,稀疏的草地一直到视野尽头,看不到任何兵马的踪迹。 裴行俭问道:“回去向梁将军禀报吗?” 王玄策身下的马儿正围着尸体打转,他思量片刻,道:“不着急,都已出来了,我们再往前探探,禄东赞如果够聪明,也该能想到我们所想的。” “在你看来禄东赞是个很厉害的对手。” “嗯,他不是自大的高昌王,也不是自负无道的欲谷设。”王玄策拍了拍战马的脖子,示意它接着往前走。 裴行俭领着人继续往布哈河的深处而去。 吐蕃人一次次就要爬上松州的城墙,这座城墙原本并不高,战前又被垒高了许多。 一盆火油倒下去,底下就要攻城的人就被烧成一片。 他们也不全是吐蕃人,还有以前的吐谷浑人,更有一些不明来路的人,说着奇怪的语言。 眼看天就要亮了,朦胧间注意到远处的吐蕃人有异动。 “大将军,吐蕃的后军动了。” “什么!?”牛进达惊疑,眯着眼朝着远处看去,天还没完全亮堂,城头与城下的浓烟熏得人不好睁开眼。 今天暂时还是两章,最近的状态实在是加不动,容小张调整,争取月初加更。 月底最后一天,还望大家记得投月票,小张谢过。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迂回绕后 又过半晌城下的喊杀声也没有之前这么多了,吐蕃的兵马正在如潮水一般退去。 牛进达朗声道:“撤军了?” 刹那间城墙上的将士们都松懈了下来,因为吐蕃人不再攻城了,让刘兰也很诧异。 “他娘的,这些人玩的什么兵法?” 青海南面,这里搭着几顶帐篷,像是寻常的放牧人家。 可走出帐篷的一个男子,正是年过三十禄东赞。 而后帐篷中又走出一个年轻男子,这个男子如今只有二十一岁。 四周的牧民纷纷向他行礼。 年仅二十一岁的松赞干布望着西面,道:“大昭寺建好了,往后泥婆罗也该与我们和睦共处了。” 禄东赞的目光则是看着东面,远方是松州,一眼看去是一片青海湖,见不到松州城是什么样的。 禄东赞一直是坚持将来寻求机会吞并泥婆罗的。 青海北面吹来了一阵风,草地也跟着风摇曳。 松赞干布张开双臂,迎面感受着风吹来的味道,即便现在松州正在大战,这位吐蕃赞普的脸上依旧带着向往的神色,他十分温和地笑着道:“在大相看来,现在的吐蕃走出雪山,扩张尤为重要。” 禄东赞道:“当唐人出征西域的那一天,唐人就会是吐蕃强大的一个巨大阻碍,包括唐人的那位天可汗与东宫的太子。” 松赞干布迟疑道:“你先前说唐人的东宫太子是一个很和善的人。” “这是以前的想法,现在……”禄东赞注意到有两个茹本正在朝着这里而来,茹本是地方牧民的统治者,也是这场战争最重要的号召者。 茹本就像是中原的折冲府都尉,他们可以去族中募兵,甚至可以让吐蕃不分男女全部加入战争中。 禄东赞的话语停顿片刻,稍有思量,接着道:“现在天可汗与东宫太子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言罢,禄东赞去听这两个茹本禀报战况。 一个牧民小孩快步跑到松赞干布面前,他咧嘴这个笑着,这孩子壮实得像一头牛。 松赞干布轻拍着这个孩子的后脑门,微笑着道:“我们的孩子,以后一定会更有智慧的。” 听了两位茹本禀报的战况,禄东赞的神色并不好,他快步走来道:“赞普,回逻些吧。” “不。”松赞干布摇头道:“我要看着我们的勇士,胜利而归。” 言语间,又见禄东赞的神色不好看,松赞干布也收起了笑容道:“怎么了?” 禄东赞回道:“去北面的勇士没有回来。” 松赞干布深吸一口气,坐下来手中拿着一条精致的马鞭子,询问道:“唐人从北面来了?” 又有一阵风从北面的青海吹来,吹得帐篷在晃动,松赞干布身上那羊毛一般雪白的外衣猎猎作响。 禄东赞穿着深蓝色的衣裳,他又道:“又派人去看了。” 松赞干布接着道:“你不是早就有顾虑,觉得唐人可能会从北面来人,给他们的松州解围。” 禄东赞将手中的一些糌粑递给一旁的孩子,“唐人敢过青海,他们就会被我们的茹本包围,来多少能围多少。” 松赞干布微笑着道:“那还怕什么?” 布哈河边,天完全敞亮的时候,四周的视野更开阔了。 王玄策与裴行俭作为前军一直走在最前头,与后方的梁建方将军的兵马隔着五里地。 不停有斥候来报传递消息。 走了一个时辰了,也没见到敌军。 王玄策忽然住马,迟疑地看着四周。 裴行俭也拉住马儿的缰绳,问道:“怎么了?” 王玄策低声嘀咕着,道:“不踏实。” 也不知他为何觉得不太适合,继续沿着布哈河走,多半就要到青海地界了。 裴行俭回头看了看后方的队伍,三百人的队伍都已停下了,便问道:“有埋伏?” “不急,我们先捋一捋,与吐蕃人该如何打仗?” 裴行俭道:“这里是平原,前面就是青海的那座大湖,在这里打仗无非就是奔袭,包抄,阻击,迂回?” 王玄策拿出一张地图,这是李震将军交给自己的,地图上画着一条路,这条路沿着日月山南下,穿过多玛河与清水河,可以径直去逻些。 王玄策不知道,这其实是一条十分重要的道路,为唐蕃古道。 这张极其详尽的地图传闻是魏王府编撰的地图,再有东宫太子注明的路线。 此刻给了这支就要深入吐蕃的兵马,极大的自信,有地图就有方向就知道该怎么打。 他言道:“走这边。” 裴行俭领着人朝着青海湖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青海南面,禄东赞的面前也放着一张地图,他低声道:“我们的茹本不擅长攻打唐人的城池,现在唐人的后方驰援已到了,我们不能继续攻城,松州的守军更多。” 松赞干布坐在一旁,喝着茶水问道:“我们失败了?” “桑布扎在长安城已彻底激怒了唐人,只要唐人敢追出来,我们就能截断他们的前后方。” 说话间,禄东赞犹如一个中原人传说中,坐于后军大帐的将军,指挥若定,将一个个命令传下去,一个接着一个地茹本策马而来,接过命令之后,又策马离开。 又有吐蕃勇士前来禀报,禄东赞得到这个消息有些迟疑,还有些不敢相信,有一队唐人兵马驻扎在青海湖北面。 领兵的将领正是戍守河西走廊的李震将军。 “唐军在青海湖北面不动了?” 禄东赞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思量再思量,好似河西走廊的兵马根本不是来给松州解围的,而是来保护青海以北的。 松州是松州,河西走廊是河西走廊。 松赞干布道:“在唐人官吏的传言中,河西走廊是东宫太子主持修建的,有人说河西走廊就是东宫太子的家业。” 禄东赞迟疑地看着地图。 贞观十二年,六月的下旬,驻守在青海的那支队伍依旧没有动静,依旧防御着青海的北面。 半个月了,没有任何的动静。 向来行事稳重的禄东赞依旧对青海北面留有警惕,只要李震将军的兵马敢南下,随时派出人手去阻击。 唐人的将领不仅仅骁勇,而且还多谋,当年禄东赞亲眼看着吐谷浑在唐人的将领手中覆灭。 又见到了高昌城被唐人拿下。 现如今,禄东赞丝毫不敢放松,他们能够戍守青海的北面,他们也能够南下,直取整个吐蕃大军。 可现在河西走廊这支一万人的大军就立在青海边上,就像是一把刀,随时会砍下来。 忽悠茹本来报,“赞普,唐人出城了。” 松赞干布笑道:“正如大相所愿,愤怒的唐人即便是守住了松州,他们也想要进攻,近来唐军的胜利实在是太多了,自大的唐人。”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禄东赞来不及思索,他命三个茹本按照原本的安排,包抄,截断唐军与城池的联系,一举围杀。 松州城外,以西五里地,牛进达带着一万兵马,朝着吐蕃人的大军反扑而去。 先前如潮水般退去的吐蕃人大军,见到唐军的追击,吐蕃人并没有再退,而是围了上来。 见状,牛进达大吼道:“给老夫冲进去!杀!” 这支唐军骑兵,杀入吐蕃大军中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 正当呜呜泱泱的吐蕃人就要将这支唐军包围,后方忽然传来了战马的马蹄声。 惊惧的吐蕃人回头看去,光是听马蹄声就不是吐蕃的战马,再一看果然是有唐军从后方杀了出来。 来人正是梁建方所领的八千兵马。 梁建方手执长槊,冲入吐蕃大军的后方,长槊刺入一个吐蕃人的胸口。 人高马大的梁建方眼中凶光大盛,用长槊将一个吐蕃的茹本高高挑起,热血不断顺着长槊流下。 吐蕃人抬头看去,他们的茹本已被长槊刺穿,还在挣扎,悬在了半空中。 梁建方将长槊上的人重重摔下,眼看是没了声息。 王玄策与裴行俭骑在战马上与稍有停顿的梁建方擦肩而过,他们两人冲锋在前,杀入大军中,领着兵马直插吐蕃大军的后方。 战场上的局势瞬间变了,原本是吐蕃人围困的唐军,如今形势反转,一支唐军的骑兵,不知何时从后方杀出,与牛进达的大军相呼应。 就像是两柄巨大的锤子,从东西两个方向穿插而来,将吐蕃大军犁地一般地杀穿了。 梁建方纵马在战场上,手中的长槊挥舞,热血溅湿了甲胄。 吐蕃兵马还在应付前面的唐军,却无法顾及后方杀来的另一支唐军。 两支唐军在吐蕃人的大阵之中穿插而过,吐蕃的战术看似稳扎稳打,可他们的阵形一击即溃。 五万吐蕃人,在一万多唐军面前遭受了沉重一击。 梁建方与牛进达两支大军几次穿插而过,将吐蕃大军犁了两遍,余下的吐蕃溃军四散而逃。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硕大的夕阳挂在西边,整片天空都是血红色的。 裴行俭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战马踩死了多少人,他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草地躺了下来。 其实王玄策推测得没有错,禄东赞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松州,从来不是河西走廊。 并且走到青海北侧时,王玄策更加确信了他的推测。 当然禄东赞亦不会放弃青海。 裴行俭躺在草地上大口出着气,思绪中闪过好几次当初谋划时的话语。 得到刘兰驰援之后的松州,驻防兵马少说也有六万,吐蕃人不见得能短时间拿下松州。 难道禄东赞会在这个时候北上攻打伏俟城? 那就让他们打消北上的念头,要将吐蕃人留在这里,就需要一个陷阱。 当王玄策带着自己与梁将军借着地图上的那条小路,进入松州,与牛进达将军商议,让李震的兵马守在青海北岸,造成不驰援松州的假象。 光靠为松州解围,牛进达将军与其余诸将来说这还不够回本,不能白受欺负。 他们不仅仅要守住松州,还要剿灭吐蕃的大军,最好活捉松赞干布与禄东赞。 裴行俭没有心力去想,为什么李震手中有一张这么详尽的地图,竟然指明了多玛河东面有一条能够去松州的小道。 文学馆的地图已精细到这种地步了吗? 这个时候,李震的大军应该也开始动了,他们不只是给吐蕃人做样子看,让吐蕃以为这支大军只是戍守青海以北。 现在他们应该动身去阻击就要后撤的吐蕃大军。 这便是奔袭,阻击,迂回,是唐军包抄的吐蕃人,而不是吐蕃人围攻唐军。 从一开始,一个不良人将书信送到李震手中,当自己与王玄策被李震领出武威郡开始,这一仗便不是光靠武力能够取胜的。 正如王玄策所言,松赞干布不是高昌王,他甚至学会了诱敌深入。 裴行俭很疲惫,这半月的奔波,让他几近崩溃,太累了。 稍稍恢复了些体力,他策马来到多玛河边,看着清澈的河流,躺在浅滩上,任由河水冲刷着身上粘稠的血迹。 现在,裴行俭可以说一句,“呵,禄东赞不过如此。” 青海以南,吐蕃赞普的大帐中,禄东赞与余下的四个茹本,正在劝说着松赞干布先回逻些。 刚过战况就送到了,从南面不知何时杀出一支唐军,将五万兵马冲散了。 能够回援这里的只有五千人,其余人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 松赞干布道:“我们还有吐蕃勇士,我们可以将唐军赶回去。” 正值二十一岁的松赞干布站在众人面前,他又道:“吐蕃还没败,我们把唐军赶回松州去。” 禄东赞正色道:“赞普,回去吧。” 几个茹本也齐齐道:“赞普回逻些吧。” 松赞干布看着几人,呼吸沉重道:“唐军不会善罢甘休的。” 禄东赞闭上眼,道:“只要赞普还在逻些,我们就还有机会。” 有一个茹本拔出了自己的刀,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大声道:“赞普若不回去,我就死在这里。” 松赞干布不忍这些奋战的茹本自尽,前方大军已溃败,唐军随时会越过青海,朝着这里杀过来。 在几个茹本的以死相逼之下,禄东赞看着赞普翻身上马,带着其余的族人离开这里。 等人走远了,禄东赞正要吩咐。 有吐蕃勇士仓皇跑来,他送来了一个让禄东赞如坠冰窖的消息,还戍守的青海北侧的兵马不见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活捉 他们究竟是南下杀过来了,还是撤回去了? 不对!禄东赞很快就放弃了他们撤回去的想法,松州城外的大战刚结束,那支大军不可能在没有收到军报之前,就撤回去。 虚虚实实,他们早有筹谋。 危机感让禄东赞遍体生寒,他忙道:“跑!” 夜色,笼罩了这片大地,禄东赞领着余下的三千吐蕃人朝着青海的西面而去。 星空下,有吐蕃人每隔几个呼吸就会朝后方看去,生怕唐军会追上来。 禄东赞心中惊惧,又有些恼,就要入秋了吗?今天的月光怎如此亮。 拉住缰绳,禄东赞又对余下的两个茹本有了吩咐。 青海北面的另一头,李震带着五千兵马正在沿着青海湖奔袭,他们一路朝着西面而去。 绕过一片水草,忽听前方战马嘶鸣。 当即传来了喊声,“有埋伏!” 李震拉住马儿的缰绳,令它改变方向远离这片水草,水草地里埋伏有吐蕃人。 心中惊讶,李震还是骂道:“好你个禄东赞!” 星夜之下,李震顾不上这么多伏兵,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何时何年才能再有这么好的时机去拿下禄东赞与松赞干布。 他只能带着人避开每一处茂密的水草地。 战马的马蹄踏过湿地,越过一处河道。 另一头,禄东赞散去了余下的部众,眼下身边就剩下了五百人,策马在月光下。 松州一战输了,吐蕃至少在十年内不能再开战,禄东赞只能尽可能为将来打算,为吐蕃的将来多留下几个茹本,多留下骁勇善战的勇士。 忽有箭矢的破空声传来,一支箭矢呼啸而来。 战马嘶鸣一声,又跑了几步,便倒了下来。 禄东赞摔倒在地,整个人在地上翻了一个滚,余下的吐蕃将禄东赞团团围住保护起来。 唐军来了,皎洁的月光下,整个草原都是明亮的。 禄东赞失落地一笑,他看着夜空的一轮明月,忽然意识到他好久没有这么看月亮了,吐蕃的月亮竟然这么地美丽。 唐人的兵马已很近了,又有几只箭矢呼啸而过,身边的吐蕃勇士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禄东赞望着明月,耳边都是厮杀声。 唐军杀戮着他的族人,但禄东赞缓缓闭上眼。 渐渐地……砍杀声停歇了。 李震提着手中的刀,骑在马背上。 禄东赞缓缓睁开眼,见到眼前是一个高大的唐人将领,这个将领手执一把锋利的大陌刀。 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这个唐人将领的神情。 “你是禄东赞,某家在长安城见过。” 闻言,禄东赞低下头,当即就有几个唐军上前将他押倒在地,接下来便是双手双脚被一捆绳子束缚。 “告诉牛将军,某家先一步已拿下了禄东赞。” “喏。” “拟军报给陛下与太子殿下,就说交河道折冲府都尉李震,活捉禄东赞。” “喏。” 听到太子殿下,禄东赞眼神中稍有了亮光,随后被身后唐军一推,他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接下来几天,刘兰戍守着松州城,有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子正缩在一个角落,手中捧着一根棍子瑟瑟发抖。 有士卒路过也没正眼看他。 刘兰多看了这个小子一眼,这个孩子就是齐王李佑,是被陛下贬黜到松州的。 松州一战,只有他蜷缩着不敢迎敌,到现在还拿着之前的那根棍子。 一匹快马从关中到了松州。 在松州城外,有一家酒肆,能够在战时在长安开设酒肆,倒是少见。 阴弘智一路赶到松州就是为了确认齐王是不是还活着,顺便偷偷将他带走,至于陛下那边,齐王总归是陛下的孩子,届时再追究,想来不会太过为难的。 酒肆的小厮见到客人来了笑呵呵上前道:“鲜有人这个时候来松州。” 阴弘智灌下一口酒水,长出一口气道:“松州守住了?” 小厮又道:“守住了,牛进达将军与梁建方将军击溃了吐蕃五万大军。” 阴弘智神色稍有缓和,松州大胜陛下定然心喜,说不定还会因此饶过齐王。 小厮低声道:“看当面衣着谈吐不凡,定是长安为官的。” 阴弘智稍稍摆手,没有多说什么。 小厮又走去了后院,不一会儿就端来了热乎乎的肉包子。 “没想到松州也有包子了。”阴弘智大口吃着,又道:“好久没吃包子了。” 却见小厮关上了酒肆的大门,从身后拿出一把匕首。 阴弘智见状想要站起身,却见不知何时一只大手已搭在了肩膀上,任由他怎么使劲都站不起来。 那小厮换了一种口音,面上无须的他发出奇怪的口音道:“陛下,说了没有旨意,任何人都不能带齐王离开松州,就算你是齐王的舅舅也不行。” 他是个太监! 阴弘智这才反应过来。 这个小厮提着匕首在阴弘智的桌边坐下,又道:“其实就算是伱进入了松州城,也带不走齐王的,你真以为陛下就没有防备吗?” 阴弘智的额头满是细密的汗水,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瞧着这个太监提着匕首的太监越来越近。 他的动作不快,但他的匕首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身后的壮汉压着肩膀,他根本动不了。 “老奴会禀报陛下的,你们一脉屡屡犯错,怎么教训都不懂事,你们这样不是在救齐王,而是在害齐王。” 说罢,太监匕首猛然刺入,阴弘智感受到腹部的冰凉,而后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血在不断流出来。 慢慢地,阴弘智也没了鼻息。 这个太监有些厌恶地道:“抬出去。” 壮汉点头,扛着这具尸体走出了酒肆。 半个时辰之后,酒肆又恢复了原样,只有店外的马匹正在嚼着草料。 青海的南面,松赞干布败了,禄东赞被活捉了。 抓了几个吐蕃的乱兵,询问之后知晓,松赞干布南下去了逻些。 牛进达干脆领着人在青海湖练兵养马,并且时不时派出人马清扫吐蕃人的势力。 至此,整个青海东西南北,皆被唐人拿下。 多玛河边,裴行俭梳洗着自己的战马。 吐蕃人战败了,但唐人还是留下了无辜的牧民,因这些牧民不仅手无寸铁,还给唐军献上了羊群与战马。 他们也可以成为唐军将来深入吐蕃的向导。 夜里,坐在篝火边与几个吐蕃牧民喝酒的时候,裴行俭见王玄策凑了过来,“怎么了?” “守约,你是不是觉得每一次我来找你就一定有事。” 裴行俭接过牧民献上的肉干,再看几个吐蕃人围着火堆跳舞,给王玄策分了一半肉干去。 嘴里嚼着肉干,王玄策道:“听说吐蕃雪山边上的牛肉干更好吃。” 裴行俭费劲地嚼着肉干道:“没什么区别吧。” 火光照在众人的脸上,享受着战争之后的这一刻宁静,王玄策道:“明日一早,我们与梁建方将军就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 “怎么?你不想回长安啊?” “薛大哥还在西域,我跟你去河西走廊,但先不回长安了,在河西走廊留一段时日。” 像在意料之中,王玄策不着调地笑着道:“你果然还是想去横扫天山。” “你不想吗?” 王玄策打了一个哈欠,就地躺了下来,拿起大氅随意往身上一盖,道:“睡了。” 裴行俭自顾自吃着肉干。 贞观十二年的八月,一份份急报送入长安城中。 李承乾坐在太液池边,与父皇一起看着军报。 尉迟恭与长孙无忌也在看着各路将领送来的军报。 李世民道:“没想到是李震活捉了禄东赞。” 长孙无忌瞧了瞧一旁的太子,而后拿起一只香蕉,水榭内很安静,安静到能够看到香蕉皮裂开的动静。 李绩就站在水榭外,听闻竟然是自己的儿子活捉了禄东赞,他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时头如斗大,现在就站在水榭外,状若请罪地行礼,汗水不住流。 苏定方也是站在一旁,他也没想到王玄策与裴行俭这两个混账。 他们竟然去和吐蕃人打仗了,他们本来是去送粮草的。 尉迟恭也沉默不语,双手高高举着一卷军报,面朝着陛下与太子,遮住自己的视野。 李承乾放下军报,剥着橘子道:“好事呀。” 李治与李慎游在水中,一个不留神,这两个弟弟就与一群鸭子游在一起了。 就连池边的小鹿,它们的眼神也颇有灵性地嫌弃着两兄弟。 李世民沉声道:“懋功,朕记得,当初让李震任职交河道折冲府都尉,是让他戍守河西走廊。” 李绩朗声回道:“是。” 李世民又问,“敬德?” 尉迟恭连忙放下手中的军报,忙起身道:“末将在。” “朕记得,梁建方是你举荐给朕的,朕让他镇守伏俟城,是也不是?” 尉迟恭行礼道:“是。” 长孙无忌依旧是沉默不言,扭头看向波光粼粼的太液池。 李承乾道:“父皇,活捉了禄东赞,此乃大功一件。” “他们这些人怎么去了松州打仗。” “父皇误会了。” “朕误会什么了?” 李承乾小声道:“吐蕃攻打松州,亦派人去查探伏俟城,若吐蕃忽然转攻伏俟城,就会危及河西走廊,他们去青海地界也是在当年吐谷浑的地界,是为了镇守伏俟城。” 李世民回过味来,道:“你是说他们顺手就灭了吐蕃的五万大军,斩首一万余人,还顺手将禄东赞活捉了。” “职责所在,父皇不用在意。” 李世民叹道:“朕又何尝不知,此战困难。” 李承乾道:“即便是此战胜了,还是要严肃军纪。” 再看看站在外面的苏定方与李绩,李世民沉声道:“你们两人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向朕请功吗?” 李绩连忙道:“末将不敢。” 苏定方道:“末将告退。” 本来他们就是来请罪的,被父皇一句是不是来请功的喝退了回去。 又在这里坐了片刻,李世民带着长孙无忌与尉迟恭也离开了。 此番大胜,应该是值得庆贺的,父皇与众将士们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还有很多的喜悦要分享。 至于父皇为何有些不太高兴,李承乾全然就当没看到父皇那张臭脸。 风吹过的时候,桌上的军报也被吹开,一张张纸在风中摇晃,风停了之后,纸张又安稳地回到它自己的位置。 终于是拿下了禄东赞,这一仗就像是个奇迹一般,在青海地界仿佛成了唐军的主战场,迂回,绕后,截击,每一次都能料敌于先。 要论兵法,吐蕃依旧不够强。 李承乾有些不明白,这样的吐蕃为何能够在唐史中留下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 军中的有些事还是要父皇来办,在军中父皇依旧是说一不二的。 总不能全指望我这个祥瑞。 禄东赞被拿下了,再过两月就会被押送到长安城,感觉在自己心中的石头已落地。 一个松赞干布,即便是他有多大的雄才大略,失去了禄东赞的松赞干布还有几分本领? 李承乾躺在水榭中,闭上眼,打算踏踏实实睡个午觉。 睡梦中,又回到了当初与禄东赞的第一次见面,那是贞观八年的刚刚开朝的时候。 身为太子的自己送了他一块肥皂。 禄东赞接过肥皂的时候,还恭敬地行礼,那时候的他恭敬地向每一个唐人的将领行礼。 睡梦中,忽然对禄东赞说了一句话,吐蕃败了,松州保住了,连你自己都被活捉了。 说完这话,李承乾恍惚醒来,正眼就看到一头鹿,它也卧在一旁,闭着眼正睡着。 李承乾伸着腰,活动活动手臂,走出水榭的时候,这头小鹿还在睡着。 太液池边,明达还有些笨拙地握着笔,蹙眉且十分认真地在纸上书写着。 东阳时而纠正她握笔的姿势,这个妹妹总是学不好写字,每一次写字还会将她自己的道袍也沾上墨水。 不得已,每每明达练字时,东阳就要收起妹妹的袖子,再给妹妹披上围裙,这样才让她安心练字。 她写了一个明达二字,欣喜道:“皇兄,妹妹会写字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生不逢时的人 明达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接过她递来的纸张,李承乾瞧着歪七扭八的字,横竖也有些歪斜。 “进步不小,奖励你一碗冰沙。” 明达高兴地道:“谢皇兄。” 当听到有冰沙吃,一个妹妹能吃,其余的弟弟妹妹就都要吃。 只好让父皇的内侍太监辛苦一些,三个太监正在奋力地敲打着冰块,细碎的冰块倒入碗中,再倒入果酱,还可以倒入一些羊奶,一碗冰沙就做好了。 李承乾一边吃着葡萄,看着眼前的地图,唐蕃古道其实在后世的记录中还是有的。 路线也很简单,可以从长安出发,出天水郡,再从河西走廊出来,南下青海,路过松州附近,便可以直达吐蕃的腹地。 当初给李震地图的时候,也考虑过,如今这条能够直入吐蕃的古道是不是存在。 但目前来看,结果还是好的。 宁儿禀报道:“太子殿下,宫里传来消息,说是陛下召见了魏王。” 李承乾摇着手中的蒲扇,又拿起一颗葡萄放在口中,给身边的宁儿递去。 宁儿笑着接过葡萄,站在殿下身边也看着地图。 李承乾慢慢悠悠摇着扇子,道:“青雀在此战也算是立功了。” 宁儿低声道:“恐怕魏王自己都没有想到,他括地志所制的地图,能在大战中能如此关键。” 原本李泰的地图都是根据前隋留下来的典籍来补充的。 河西走廊建成之后,他就派人去绘制地形了,由此想到了这条古道。 只要将吐蕃控制在青海以南,他们对西域商路的威胁就会小很多。 而且青海周边的牧场也归了大唐所有。 李丽质快步走来,道:“皇兄,桑布扎已听说了松州一战的消息。” 李承乾道:“他没有寻短见吧。” “没有,听说是闭门不出。” “反正禄东赞就要被带来长安。” 李丽质坐在边上吃着葡萄,敲着地图,小声道:“可以在青海建设都护府吗?” 李承乾笑道:“可以呀,那就还要在吐蕃的都城建设都护府。” “皇兄说笑了,吐蕃人岂会允许我们这么做。” 翌日,又有一个急报送入长安,这个消息又给了正在彷徨不知所措的桑布扎迎头痛击。 吐蕃没有求娶到大唐的公主,并且在松州一战被唐军击溃。 因吐蕃先后吞并了诸多小部落,而且他们还收拢了不少的吐谷浑人。 这些人先前对吐蕃来说是极大的助力,那是因为他们觉得吐蕃是强大的。 可如今松州一战溃败,当初臣服松赞干布的人,也会反噬吐蕃。 尤其是吐谷浑人,他们是叛离了唐人的拉拢,投效了松赞干布。 那时候松赞干布承诺给他们的好处无法兑现,此刻该是这些饿狼反噬的时候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承乾甚至有些同情松赞干布,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吐蕃都要面对无休止的混乱。 现在,整个长安城都在等着禄东赞的到来。 也不知道如今的松赞干布能否解决他的麻烦。 李承乾感慨道:“听说吐蕃缺少文字,缺少律法与尚好的礼节,也不知道松赞干布是怎么想的,竟然联合泥婆罗,何必与那些偏远的小国联盟,不如与大唐学习,该有多好。” 言罢,一箭放出,箭矢精准地落在靶心。 太子的箭术越来越好了,李绩坐在一旁吃着东宫做出来的粽子,也不知该教太子什么。 就算是打架,如今的李绩觉得他也不一定是太子的对手。 李承乾穿着单薄的外衣,晨风吹过的时候,宽大的袖子还在摆动,又是一箭放出,依旧精准。 “英公以为孤的话如何?” 李绩稍稍回神道:“那松赞干布不是陛下,也成不了陛下。” 当初松赞干布说过,他十分崇拜天可汗,一度想要与天可汗平起平坐,可事实也给了这位年轻的吐蕃赞普一个教训,人不能依照别人的样子活着。 松赞干布自顾不暇,已再没有心力东进了。 正如英公所言,不是谁都能有父皇这样的个人魅力,让天下英雄心甘情愿地为父皇卖命。 作为父皇儿子,更应该清晰地明白这一点。 李承乾道:“吐蕃是个好地方,孤不想这么好的土地失去控制,松赞干布是有丰功伟绩的,他的丰功伟绩让吐蕃诸多部落一统,如果他真有什么好歹,吐蕃又会分崩瓦解,往后想要再收拾就难了。” 李绩疑惑道:“殿下是让松赞干布重振旗鼓吗?” 东阳与李丽质用了早饭也过来练箭术。 李承乾再一次张弓搭箭,兄妹三人齐齐放出一箭,三个靶子的靶心皆是正中。 东阳与丽质的箭术练习时间很短,进步却很快,人与人不能相比较,她们天赋真的比自己这个皇兄好太多了。 李渊睡醒骂骂咧咧,是因太监将他老人家的葡萄酿看管了起来。 这是东阳吩咐的,爷爷还要继续控制饮酒的量与次数。 随后他老人家坐在边上吃着麦粥。 说回之前的话语,李承乾道:“孤当然不想让松赞干布重振旗鼓,身为吐蕃的赞普,他是万人敬仰的,如果他能够作为大唐的臣子,从此帮助大唐稳定吐蕃,那他一定是丰功伟绩的。” 李渊笑呵呵道:“懋功啊。” 李绩连忙行礼。 喝完了碗中的麦粥,李渊道:“你也不要见怪,承乾这孩子向来是提倡物尽其用,一文钱恨不得当十文钱用,一个人恨不得当三个人用。” “末将明白,松赞干布是个能人。” 李承乾微微颔首,放下了手中的长弓,这才去中书省。 一边走着,见到跟在身边的大将军一脸的愁容,李承乾道:“大将军是在担心李震?” 李绩回道:“只要震儿能好,末将别无所求。” “这一仗李震立下了大功。” “末将希望他能够继续留在河西走廊。” “好啊,孤会与父皇商量的。” 如此,李绩的神色才好了一些。 中书省门外,褚遂良正在与张行成,岑文本吹嘘着。 大家都是中书省的重臣,如今很多人都将褚遂良归入了太子门下的人,他本人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而是对眼前两人道:“你们可知太子殿下为何一直任用某家?” 张行成询问道:“为何?” 褚遂良道:“伱们距离太子太远,想来不知太子的秉性,东宫太子向来不喜有太多人出谋划策,太子只需要能够办事的能臣。” 说话间,看到张行成与岑文本已行礼。 褚遂良回头看去,见到了太子殿下慌忙行礼,眼神急转,心说刚那些话是不是被殿下听到了? 李承乾神色如常地走入中书省,开始处理今天的政事。 礼部接连几天派人去看望桑布扎,想问问这个人是不是身体不适,或者是需要什么。 除了用饭之外,桑布扎还是将自己关着。 李承乾对一旁的礼部官吏道:“我们要善待使者,身体没病的话,问问是不是心病。” “殿下,心病要怎么治?” 李承乾迟疑道:“找几个胡姬让他开心开心?” “下官……”这个治病的方式有些特别,也不知吐蕃人好不好胡姬这一口,他回道:“下官这就去安排。” 范阳的事依旧没头没尾地,李承乾叹息一声将奏章放在了一旁。 这不仅仅只是十万石的事,也不是往后每年都会少十万石的事,这事关大唐社稷的根基。 李承乾揣着手苦恼,祥瑞也有为难的事。 事情被父皇接手了,高季辅也到了渤海地界,那就再观望观望。 关中就要入秋了,关中各县正在夏收,李承乾起身走到中书省门外,道:“劳烦大将军准备车驾,孤出去走走。” “喏。” 中书省有人议论,这些天李绩大将军总是在太子的身侧,少见这位大将军每天与太子殿下一起来中书省,也少见这位大将军每天都在中书省门外等着太子。 恢复安静的中书省内,张行成道:“太子殿下怎么没让你在左右?” 褚遂良手中的笔忽然停顿,又道:“还有这么多要事需批复,殿下自然不会让下官耽误。” 岑文本忧心道:“朝中,奉承攀附之风不可助长。” 张行成颇为认同地点头。 褚遂良搁下笔,拍案道:“谁奉承了!谁攀附了!” 岑文本道:“老夫随口一说,褚侍郎不要动怒。” 休沐期间,只有三个人的中书省还能吵起来,刚走远的李承乾无奈摇头。 昨夜,李泰被父皇召见之后,他没有回他的魏王府,而是急匆匆又去看淤地坝修建的情况。 李承乾坐在车驾中,看着沿途的风景,官道两侧有不少卖葡萄与买葡萄的人。 还有一车车的货物正在运往潼关与洛阳。 现在关中依旧以主张生产为主,增加就业岗位为发展要领,除了农忙的时候,多数时候各县的县民都在作坊里劳作。 当京兆府的理念传到长安十二县也还算好,可传到了偏远的乡县,就成了另外一个理念,成了一种消灭闲汉的手段。 意思就是各自县里的闲汉不能太多,将这些闲汉全部丢入作坊里干活。 巩固了各县的治安,也增加了劳动力。 所以当中枢的政令下达到各县的时候,也会有不同的理解。 到底是殊途同归,他们用自己较为擅长的理解方式,来理解京兆府下达的政令。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偏远的乡县很难理解治理上的长篇大论他们不一定能听懂,可换一种他们能够理解的方式,就能够快速地执行下去。 这都是在实践过程中的宝贵经验,应该时常拿出来想想,让京兆府的人好好反省,为什么这些乡县的文化水平停滞不前。 就算是支教,那也不是立竿见影。 李绩赶着车道:“殿下今天想去哪里?” “父皇又说起了修建夏宫的事,去龙首原看看吧。” 一路上,李绩说着关于龙首原的故事,比如在坊间传闻中,有一条黑龙去渭水饮水,这条黑龙在龙首原停留的行迹就成了龙首原。 马车走得不快,李承乾从被风时而掀起的车帘空隙中,时不时就能看到外面的风光。 行到龙首原,李承乾就在这里见到了一位老人家。 很长一段时间了,袁天罡一直是钦天监较为神秘存在,好几次去都没见到他老人家,要不就是他老人家闭目盘腿而坐。 须发皆白的袁天罡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深绿色的外衣有些厚实,老旧的衣裳还有密密麻麻的起球。 李承乾走到近前,也看着龙首原这一处高坡,道:“李道长说,袁道长要等到今年入秋才回来。” 袁天罡回道:“贫道去见了几个故人,为他们了却一些心事。” 有关这位老道长的过往是很神秘的,就算是现在的宫中也没几个人说清楚。 李承乾走上龙首原的这处高坡,感受着风迎面而来,“吹到这里的风比长安更多。” 袁天罡道:“太子殿下会答应给陛下在这里修建夏宫吗?” 李承乾脚踩着松软的土壤,问道:“左邻灞岸,右抵沣水,这确实是个好地方,听修编隋书的郑公也说过,川原秀丽,卉物滋阜……” 袁天罡略有忧心地看着这个正年满二十的太子。 李承乾接着道:“道长觉得松赞干布其人如何?” 袁天罡抚着花白的胡须,苍老的眼神似有思量,道:“没见过他,都说松赞干布年少便已成名,早在四年前吐蕃使者来朝之前,就有人向陛下说起过松赞干布的少年事迹,若说现在的大唐,再看松赞干布,只能说其人生不逢时。” 从这里还能看到汉时就修建的龙首渠,再往远处看就能见到一大片的葡萄架。 有官吏快步跑着而来,禀报道:“太子殿下,再有五日,禄东赞就到了。” 李承乾收了收心神,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便让这个官吏离开,继续与袁道长说着,“若不在此地修建宫殿会如何?” 袁天罡回道:“若不修那也很好。” 八月开个好头,更新三章! 第二百五十八章 来长安的禄东赞 袁天罡抚须,看着这里的地势,又道:“王公贵胄用地势来建立基业这并不是一件多好的事,只是他们以为这样很好。” “保留这里的地貌对道长来说是一件好事对吗?” “对贫道来说,建设也好,不建设也罢,地势就在这里,往后如何建设都是后人的事。” 李承乾颔首听着袁道长继续说着。 他说将相王侯都会寻找较好的地势来建设陵寝或者是宫殿,其实这反倒是破坏了地貌。 皇帝在龙首原建设宫殿是理所当然的,可皇帝若是不在龙首原建设地貌,其实这也是一件好事。 像这样的宝地用一个就会少一个,历来帝王一次次地开掘,只会让这样的好地方越来越少。 听着袁道长说了很多,大体都是这样的话语。 以往没有与袁道长说过这么多,现在听来他是一个很有思想水平的人,并着他的目光长远到为后人谋求更好的福祉。 皇帝要在这里修建夏宫,他老人家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许。 与袁道长坐在高原上,李承乾从袖子中拿出两张饼递给袁道长一张,自己吃着一个饼,“如今朝中富裕了,父皇想的事情也就多了。” 袁天罡笑呵呵道:“殿下的饼确实香。” “本来还挺困惑的,现在多谢袁道长开解。” “老道也没什么说什么,要怎么做全看殿下的本心。” 李承乾又道:“袁道长是要回钦天监吗?” 袁天罡吃完了手中的饼,“走走看看,等入冬时节再去面见陛下。” 说罢,老道长起身朝着西面的方向离去。 李承乾作揖送别,就让大将军赶着马车回宫了。 青海一战大胜,有很多原本正在休沐期间的官吏也都回来了,他们开始整理这些天连续送来的战报以及青海各地的情况。 在之前也就是二十年前,那时候的吐谷浑盘踞在青海,几乎囊括了青海的全境。 现在十二年之后了,轮到大唐来治理青海了 天空又传来了隆隆的雷声,就在雨水快要淋下来的时候,东宫太子回到了长安城。 侯君集也躲在城墙下躲雨,见到是太子从马车上下来,他连忙迎上前,行礼道:“太子殿下。” “侯将军的气色近来好了不少。” “末将自西域回来,便一直修养至今。” 大雨倾盆而下,李承乾揣着手看着眼前的景色,还有不少人正在冒着雨走入城门,也有人想要出城,也只好暂时停下脚步。 一时间城墙的两侧,有坊民与商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一些闲碎的话语,还能坐在城墙边端着一碗汤饼喝。 雨水落在朱雀大街上,这些流水很快就顺着路面流向了两侧的沟渠,四四方方的长安城中,有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坊市。 若是等修缮长安城的工作全部完工,那么长安城就能有一百零八个坊市,每个坊市新修了排水渠。 完好的沟渠是在老基础上修缮的,有些几乎是荒废的沟渠,街巷时常有积水,那就要全部拆了重建。 坊市与排水渠一起重建,动辄近六千的人力,相比于修建淤地坝的人手,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投入也是巨大的,前前后后,花了有近五万贯了。 现在雨水流入新修的沟渠,能够见到城墙下的沟渠水流速度很快。 李承乾想着这个时候阎立本应该正在察看各处沟渠是否还有淤堵,进行这项大工事的收尾工作。 从去年的冬季一直到如今就快要入秋,进展还是慢了些。 等雨势减弱了一些,李承乾坐回车驾回宫。 大雨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李承乾回到东宫,弟弟妹妹正在午睡。 在桌上铺开一张地图,这是龙首原的地图,亲自去看过之后,才知道这片地要如何安排。 在地图上画出一片区域,便要去见父皇。 李渊坐在崇文殿的门口,这些年他老人家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打算回武德殿住。 看孙子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急匆匆要离开,一脸愁容地喝下一口酒。 走到甘露殿前,细雨还在下着,倒是也不扰人。 “父皇可在?” 太监连忙行礼道:“陛下去了立政殿与皇后用膳了,这个时候多半就要回来了。” 说话的这个老太监时常陪在父皇左右,他是最清楚父皇的生活作息。 李承乾迈步走入甘露殿,将图纸放在一旁,拿起一旁的文书看了起来。 一共十五卷文书,都是松州与西域送来的。 梁建方又回了伏俟城驻守,并且将整个青海交给了牛进达驻防。 与自己所预想的一样,父皇也想要吐蕃人控制在青海的南面,再对照挂在墙上的地图,以青海为界,现在的吐蕃地界只有后世地图上三分之二。 “如何?” 听到身后的话语声,李承乾放下手中的文书,道:“父皇。” “朕听闻你来甘露殿,便放下碗筷就来了。” “打扰父皇用膳了。” 李世民从儿子面前走过,坐下来也看着满桌的军报,沉声道:“此战两万人破了吐蕃五万大军,朕还在想着怎么收拢青海。” “对。”李世民拿起茶碗又道:“朕让刘兰回来了,听说他在松州很恼,功劳都被一群小辈给抢了,还一直叫嚣着要与梁建方一决生死。” 李承乾从一边拿来凳子,干脆在父皇身边坐下来,翻看着这里的文书,听着父皇的讲述与抱怨。 甘露殿内很安静,太子殿下就坐在陛下身侧,安静地听着,时而翻看着军报。 窗外的雨水又大了一些,老太监就守在殿外,生怕打扰了这父子和睦的一幕。 听着父皇讲述梁建方用兵大胆,要是绕后的那支大军被吐蕃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吐蕃这支五万人的大军凝聚力并不强,一旦陷入劣势就散了,恐惧迫使他们只能各自逃命。 听着父皇分析着一战的前前后后,还说了禄东赞用兵太过笨拙。 李承乾神色带着笑容,时而笑笑,问道:“要是禄东赞换作父皇,这一仗要如何打。” 父皇的神色忽又意气风发,他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说起了在他心中的谋略。 佯攻松州,连夜拿下伏俟城,等唐军反应过来时候,拿了伏俟城大军卷走粮草之后,再千里奔袭,直取正在建设的西域都护府。 如此一来唐军疲于奔命,还可以再派出第三路兵马奇袭梁建方兵马。 听父皇讲述着,好似真的在战场上一般。 李承乾摇头道:“以父皇的风格应该不会这么打。” “哦?” “儿臣以为,若父皇是禄东赞,应该会佯攻松州,再率领主力拿下伏俟城,东进河西走廊,将刚修建好不过三年的河西走廊的一战拿下,届时大唐布局数年的心血,便毁于一旦了。” 李世民忽然开怀地笑了笑。 言至此处,李承乾放下手中的文书,又从一旁拿出地图,“儿臣去过龙首原了,也见到了袁道长。” 想着承乾竟在为修建夏宫的事奔走。 朝野上下都还在战争胜利的喜悦中,只有这个儿子还在为这些事奔走。 李世民心中觉得有些宽慰,又拿起茶碗喝着。 李承乾指着地图上画出来的一片区域道:“儿臣想要在这里建设一片宅院,并且将这片地方围起来,规模不大,希望能够保留龙首原的地貌。” “这是袁天罡的意思?” “并不是,袁道长说龙首原的这片地貌很难得,如果建成宫殿,那宫殿就会夺去这原本较好的地貌,往后就会少一片风景。” 李世民颔首。 “因此儿臣以为不在这里建设宫殿,保留龙首原的风景,也可在这里建设一片宅院,父皇闲暇之余去走走,去看看,这不是一段佳话吗?” 皇帝都是喜欢佳话的,佳话往往会流传在人们的交谈中,最后成了故事,被后人称颂。 “这件事你来安排。” 父子两说完,李承乾也没有离开这里,而是默不作声地收拾,将一些卷宗放到书架上,再将一些闲散的物件也收拾好。 而后坐在一旁品着今年江南送来的新茶。 宫女端来一盆糕点,行礼道:“陛下,太子殿下,这是长乐公主炙烤的米糕,让奴婢送来。” 李世民正在书写着对边关将领的旨意。 看父皇没空说话,李承乾接过这盆米糕让她退下,一边吃着,还看着挂在椅子上的一匹绸缎。 李承乾嘴里嚼着米糕,准确地来说这应该是年糕,吃起来很软糯,目光打量着这个绸缎。 注意到儿子的目光,李世民搁下笔解释道:“这是伊犁河的咥利失可汗派人进献给朕的。” 李承乾拿起这厚重的绸缎,看着上面形状似花的点缀。 “当年汉武帝将细君公主远嫁去了乌孙,当时就有了这种穹隆为室兮毡为墙,这种花毡可以数十年不坏。” “原来这是乌孙的工艺。” 李世民轻笑道:“当年的乌孙古国不在了,不过乌苏古国的旧人都还在,这些技艺也都保留了下来,他们有的成了塞人,有的成了西突厥人,还有的成了个高昌人。” 其实父皇也是一个学识很渊博的人,提到一个西域的古国就能说起很多故事,一张花毡就能说起乌孙古国的兴亡。 又与父皇说起了就要被押送到长安禄东赞,其实禄东赞在长安坊民的眼中早已没了好感,这个兵犯松州的人,多半是会被口水淹死的吧。 关中就要入秋,风也显得凉快一些,当朝中结束休沐的时候,李承乾来到太液池给妹妹养的小鹿洗刷着。 一边拿着刷子给小鹿洗去一些泥巴与污渍,李承乾嘴上说着道:“东阳养着你们也不管不问,只能我来照顾伱们了。” 注意到太子竟然与几头小鹿说着话,惹得一旁路过的宫女偷笑着。 听到她们的笑声,宁儿回头瞪眼看去,这两个宫女收起笑容,低着头快步离开。 太子已年满二十了,自然会引得年轻女孩子的注意。 洗漱的时候,小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给这头小鹿洗完,便给下一头洗漱。 “宁儿,今天有腌萝卜吃吗?” “殿下,小福刚腌下萝卜,昨天宫里拉来了一车的菜,多腌几天再吃会更好。” 给几头小鹿洗完,还有一头正用脑袋顶着自己的膝盖,李承乾稍稍抬脚,将它凑来的脑袋拨开。 站在水榭边,揣着手道:“明年再给父皇修建龙首原的宅院吧。” 长安城外,一队兵马正在朝着这里而来。 禄东赞是吐蕃的大相,即便被唐军捉了,也给足了面子,将他押在一驾马车之中,而不是囚车。 队伍到了城前,正在值守的刘仁愿核对文书与呈报之后,便道:“先入城,不要声张。” 刘兰翻身下马,让人将马车中的禄东赞提了出来,低调地进入了长安城。 在吐蕃是风光无限的大相,在大唐却已成了阶下囚。 禄东赞低着头,被唐军押着走在朱雀大街上,看着两侧的脚步,来来往往行人不少。 此刻的他仿佛听不到这熙熙攘攘的闹市中的动静。 走了一段路脚步停下,刘兰将军上前问话,知道来人是礼部尚书,李百药带着一群鸿胪寺的官吏,从这队官兵手中带走了禄东赞,一路送去了驿馆。 直到被押入驿馆的一间房内,禄东赞被推得一个踉跄,他稍稍站定,身后的门却被重重关上。 桌上放着酒食看起来是用来招待自己这个吐蕃大相的。 禄东赞自嘲地笑了笑,这位天可汗还真是大方又礼遇,本想着会被关进唐人的地牢,以后会被唐人斩首。 “大相。”桑布扎上前扶住几近要晕倒的禄东赞,询问道:“赞普呢?我们败了?” 禄东赞抚着窗台,从外面看去是热闹又繁华的长安城,驿馆下还有正在叫卖的商贩。 忽然间,禄东赞忽然一黑,便栽倒在地。 桑布扎扶住晕倒大相,大喊道:“来人呐!救人!” 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禄东赞听到了很多脚步声。 第二百五十九章 谈人生 等禄东赞再一次恢复了意识,听到耳边的话语声。 “大相被押送来的路途上,许多天没有休息,更没有好好用饭,连日的劳累才会这样。” 说话的是唐人,禄东赞恍惚感觉那天的惨败好像还在眼前。 话语声从朦胧到清晰,一个唐人官吏正在诊脉。 禄东赞确实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稍稍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影,这里是唐人的长安城,前来看自己的是唐人的医官。 而后眼睛又闭上,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甄权诊脉片刻道:“休养两日就好,喂一些粥汤。” 桑布扎行礼道:“多谢。” 这一刻桑布扎是很无助的,他如今别无他求,只希望大相能够活下来。 再一次睡醒的时候,是夜里,禄东赞缓缓坐起来。 桑布扎连忙道:“大相,还是躺着吧,唐人要是知道你醒了,他们会将你押送到太极殿,审问你的。” 禄东赞至今还记得当初东宫太子送给自己的一块肥皂。 他吃力地站起来道:“我是吐蕃的大相,难道我要一直装病吗?” 桑布扎一时间无言。 翌日,天亮了,下了早朝之后,李百药跟在太子身边,道:“殿下,鸿胪寺的人来禀报,昨夜禄东赞就醒了,他还说现在就要见殿下。” 李承乾道:“他不向父皇请罪吗?” “禄东赞没说要见陛下,而是想要见太子殿下。” “上一次见禄东赞还是五年前吧。” “那时候殿下重病初愈,应该是四年前。” “伱让礼部的人去准备,孤用了饭食就来礼部。” “喏。” 今天的早朝结束得很混乱,一方面要怎么安置青海,一方面又说了怎么封赏,李震与梁建方的功过要怎么分? 因这些事没有结果,文官与武将又吵起来了。 李承乾回头看了一眼太极殿,不出所料殿内的文武双方竟然动手了。 这个时候父皇的人手应该会过来劝架。 依旧不出所料,金吾卫的人快步走入太极殿开始劝架了。 稍稍多看了一眼,这个充满斗志的朝堂,老将军们与老文臣们一个个老而不衰,打起来架来一点都不逊色当年,除却出招更下作,都挺好的,大家都是老样子。 李承乾在东宫用了饭,休息了一个时辰,这才准备去鸿胪寺。 “皇兄,妹妹也想去见见禄东赞。” “两国谈判,你去不合适。” 李承乾穿着靴子,注意到她倔强的目光,只好道:“跟在孤身边。” 她顿时又有了笑脸道:“好。” 礼部的官邸,现在官邸外站着不少人,这一次禄东赞说是要面见东宫太子。 朝中的官吏都想要见见这个吐蕃大相,看看当年的吐蕃大相现在成了何等人物。 直到太子殿下来了,一群围观的官吏一哄而散,有人捡起了地上的一张纸,一片落叶,抹去一些灰尘。 等到礼部的门前只有两个侍卫站着,没有其他人,恢复了干干净净,李承乾神色这才好一些。 带着妹妹走入礼部的官邸,群臣当即行礼。 以往与他国使者谈判会有舅舅在一旁,现在已年满二十了,正如父皇所言,年满二十岁就是大人了,就该自己来面对。 从站在原地的桑布扎与禄东赞身边路过,李承乾领着妹妹坐在上首座。 先是看了看四周的官吏,示意他们不用行礼了。 李丽质很是懂事地将桌上的案卷整理好,用她的袖子给皇兄眼前的桌子擦了擦,之后站到了一旁,目光审视着这个吐蕃大相,就是他让使者来长安,向大唐求娶公主的。 李承乾道:“大相,好久不见了。” 禄东赞缓缓抬头,看向这个太子,四年不见了,当初的东宫太子还只是一个少年人,那时候的自己也不过是二十有六。 那时候,太子的面容还很稚嫩。 现在再看,这个太子长高了许多,眉宇间还有令人不敢冒犯的威严,下巴处隐约可见发青的胡渣。 意识到这里是唐人的官邸内,禄东赞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桑布扎也跟着行礼。 李百药等众多官吏没有好气地黑着脸坐在两侧。 “说说吧,松州一战兵败,你心里是什么感受。” 闻言,禄东赞道:“太子要折辱我吗?” 李百药拍案道:“禄东赞!你是阶下囚,你胆敢问太子!” 正值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本该是男人正值壮年的年纪,松州一战败了,他被押送到长安,好似在朝夕之间老了十岁,散乱的鬓发已有了缕缕白丝,就连长出来的胡子都是泛白的。 他行礼道:“唐军是怎么绕过松州从后方突袭的?” 李承乾反问道:“押送你来的将领没说吗?” 禄东赞缓缓摇头。 “其实从河西走廊南下青海,有一条小道,那条小道可以途经松州进入吐蕃的腹地。” 禄东赞立在原地,蹙眉不语。 “这还要多亏孤的弟弟,青雀派人查探过松州的地形用于编撰括地志。” 李承乾接着道:“你说过吐蕃人是信仰智慧的,我们唐人亦是用智慧取胜,现在你可服气?” 禄东赞用吐蕃人的礼仪,行礼道:“自大永远是可怕的敌人。” “是呀,孤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初太子殿下说,大唐远没有这么强大,大唐远没有这么富裕。” 太子与吐蕃的谈话,在座的官吏纷纷记录着,书写完一篇便让人拿出去,呈给陛下。 随着太子的讲述,这些官吏手中的笔没停,继续书写着。 “现在孤依旧是如此认为的,大唐远没有这么强大,也不富裕。” “就算唐人拿下了吐谷浑,拿下了高昌,如今太子殿下也如此认为吗?” 李承乾看向一旁的桑布扎,道:“你们的使者说过,人生就是一张美丽的羊皮,只可惜羊皮上长满了许多虱子,不过孤并不认同这话,人生应该是一匹美丽的布绢,后来这匹布绢有了破碎,那我们就在其上缝补,用五彩斑斓的颜色,在它上面缝上一朵朵的花卉。” “我们绝大多数人的人生都是缝缝补补的,即便是多了缝一些不好看的痕迹,可它依旧是我们的人生,我们需要直面它不好看的一部分,也要欣赏它美丽的一部分。” 一旁的官吏舞动着手中的毛笔,悉数记下这些话语。 “大唐是从战乱走出来的,因此我们深知如今的安宁来之不易,大唐也是从灾害中走出来的,因此孤不觉得现在我们可以自大的认为一场大水,一场干旱不足为奇。” “大唐不够强大,至少大唐还有很多人在为温饱发愁,你说的强大只不过是你现在看到的,你没有看到我们为了社稷为之奋斗与努力时,点点滴滴都在弥补战乱与灾害留下的伤疤。” 李承乾直视着对方,道:“所以我们不敢自大,也不该自大。” 禄东赞又行礼道:“殿下为何会这么想。” “都说东宫太子久居深宫,其实孤经常会出去看看,看看我们的臣民,看看他们的生活,他们生活中的烦恼,就是孤听到的故事,这些故事让我们警醒,让我们谦虚与敬畏。” 又有官吏书写好一段话,让一旁的太监去呈给陛下。 禄东赞失落道:“很可惜,吐蕃没有这么多故事。” 桑巴布几次想要开口反问,可又将话语咽了回去。 “那你们为何不听听唐人的故事,如果你们愿意,孤可以将许多的故事传播到吐蕃。” 禄东赞的额头流下一些汗水,他忽然俯首拜倒,“外臣,感谢当初太子殿下送给外臣的肥皂。” 李承乾抬首看着拜倒在地的禄东赞。 在李百药看来,吐蕃大相的脸上有着深深的懊悔,还有自责与愧疚。 更多的应该是愧疚,他对吐蕃臣民的愧疚,这些愧疚与自责让他跪在地上还有些颤抖。 尽管他极力在压制,可他身体的反应已出卖了他脸上的镇定。 李承乾扶着一侧的太阳穴,道:“你不用行此大礼,如果你要请罪,等你去见了父皇之后,再行礼也不迟。” “对了。”李承乾又问道:“父皇说过要见吐蕃大相吗?” 李百药回道:“没说过。” 李承乾喝了一口茶水。 禄东赞道:“外臣有事相求,还请太子殿下应允。” “你先说说,站起来吧。” 闻言,禄东赞还是跪倒在地,道:“外臣唯有一死,还请太子殿下能够放过吐蕃的子民,他们都是无辜的。” 众人目光纷纷看向东宫太子。 李承乾神色了然,道:“原来这就是你说要见孤的用意,看在当初的交情,你觉得孤应该放过吐蕃的臣民是吗?” 禄东赞朗声道:“臣不敢。” “大相兄,当初孤在太极殿前是这么称呼你的?” “正是。” “四年前,各国使者来朝,那时候有突厥人,高昌人,漠北人,还有你,那时候你不过是一个微末的吐蕃大相。” 官邸内很安静,又一张记录好的纸张被送了出去。 李承乾感慨道:“当年的吐蕃大相是多么的和善,多么的友好,可四年过去了,这四年大唐平定了吐谷浑,平定了高昌,拿下了北庭,可你呢?” “你们吐蕃陈兵边境。”李承乾又是不住摇头道:“短短四年,大相兄就可以在刚从内乱中走出来的吐蕃,拉出如此大军,这等能力要说旱地拔葱也罢,孤承认你是一个很厉害的能臣。” “你可以帮助松赞干布治理吐蕃,你可以让吐蕃从一个个零散的小部落在短短四年间征服统治之后,再拉出一支谁也不敢小觑的大军。” “将来呢?将来的吐蕃会不会再一次壮大,继续来攻打大唐。” 李承乾反问道:“那以后我们还要打多久,数十年,一百年,两百年……” 禄东赞跪倒在地,没有吱声。 “禄东赞,你没有资格让孤放过吐蕃的臣民,两国之间的战争从来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禄东赞拜服在地的双手握拳。 李承乾再问道:“当年孤说过,孤很喜欢吐蕃的牧场,吐蕃的雪山,你现在敢说让孤放过吐蕃的臣民,那么松赞干布可以将这些送给大唐吗?” 桑布扎道:“失去了牧场,吐蕃臣民就活不下去了,失去了雪山,吐蕃就没了水源,没了水源就没了草场,就养不活牛羊,人也就死了。” 这位东宫太子忽然站起身,走到禄东赞的身边,低声道:“大相兄,孤很不喜欢吐蕃现在的样子,特别不喜欢。” 留下这句话,李承乾快步走出礼部。 一旁的记录官吏没有听到这句话,他们纷纷住笔,有些不知所措。 李丽质走到禄东赞身旁,她颔首看着这个战败的吐蕃大相道:“这一战,大唐的本钱还没收回来,你与皇兄还有的谈。” 禄东赞拜服在地,不敢抬头去看这位公主。 李丽质就要跟着皇兄离开这里,她轻描淡写留下一句话,道:“都听好了,往后谁敢再言求娶大唐公主,都给我赶走。” 忽听长乐公主不容反驳的语气,这里的群臣神色一凛。 走到礼部外,李丽质又笑着,道:“有劳诸位了。” 言罢,她快步离开,跟上了皇兄的脚步。 禄东赞被桑布扎扶着站起身,李百药从莫大的压力中恢复神情,道:“将这里的记录都交给陛下,送吐蕃大相与吐蕃使者回驿馆,且看朝中安排,等陛下旨意。” 众人纷纷称是,禄东赞与桑布扎被带出了官邸。 这些记录都被送到了陛下的面前,坐在甘露殿的李世民看着儿子与禄东赞的话语,面带笑容。 长孙皇后端着茶水而来,道:“是什么事,让陛下这般高兴。” 李世民道:“承乾说人生不该是长满虱子的羊皮,人生是一匹需要缝缝补补的布。” “陛下是不认同这话?” 李世民摇头道:“这孩子浅薄之见罢了。” 长孙皇后苦恼道:“马上就要入秋了,这关中的葡萄竟又涨价了,真是岂有此理。” 皇后想吃葡萄了,一旁宫女道:“奴婢这就去准备葡萄。” 第二百六十章 看第一场秋雨 甘露殿内,李世民反复地看着礼部的记录,神色凝重。 宫女端来了一碗冰镇的葡萄,长孙皇后坐在一旁吃着,看着陛下的神色,问道:“承乾答应给陛下建设夏宫了?” 翻过一张三尺宽的纸,李世民看着下一页的记录,回道:“嗯,答应了。” 此刻,陛下专心看着太子的言行,对皇后的回话也很敷衍。 宫女站在一旁,又帮皇后将盆中的冰块挑出来。 只是皇后似乎在细想着什么,而后起身快步出了殿。 李世民翻看着纸张,低声道:“今天午膳用什么?” 殿内很安静,没人回应着话。 再抬头看去,原本坐在一旁的皇后已不在了,李世民放下手中的纸张,忽有些迷茫。 殿外的老太监慌忙而来,行礼道:“陛下,皇后去东宫用膳了。” 李世民询问道:“什么时辰了?” 老太监回道:“午时一刻了。” 李世民长出一口气,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一些寂寥,便起身道:“朕也去东宫用饭。” 老太监点头,就对殿外余下的太监吩咐了几句。 此刻的长安城刚迎来了秋日里的凉爽,人们在这个时节过得总是舒适一些。 李世民来到东宫,就见到崇文殿前放着一篮子的柿子。 太监解释道:“这都是许国公送给东宫的。” “今年关中的柿子又多得成灾了吗?” “回陛下,今年倒是没有成灾。” 李世民很自然拿起一旁的葡萄吃着,道:“秋天的葡萄没有夏收时甜了,价格反倒更高了。” 听陛下的抱怨好似对太子治理关中农事的成果有意见。 再往东宫走几步,就能听到这里的嬉笑声,不论外面怎么变,这里都是一样,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李治看到父皇,便喊道:“父皇来了,可以用饭了。” 闻言,李世民的神色这才好了一些。 长孙皇后正给孩子们修发。 “慎儿,你们皇兄呢?” “回父皇,皇兄说今天不回来用饭了,中书省有很多事要忙。”李慎拉着父皇一边讲着,道:“快快用饭。” 皇后也给小兕子修好了发髻,现在就连小兕子也住在了东宫,有时心中空落落的,来这里看看孩子们会好很多。 李丽质在桌边分着碗筷,道:“皇兄还有不少国事要忙,父皇母后也先用饭。” 东阳道;“就算父皇不来,女儿想着去请父皇来。” 李世民坐下来,看着一桌的菜肴,想着有时确实疏忽了,这些孩子一个个都在成长。 在东宫用了午膳之后,这位皇帝去了兴庆殿,召见了房玄龄与尉迟恭,长孙无忌商议安西都护府的屯兵事宜,以及漠北的方略。 皇城内,中书省,李承乾与于志宁,岑文本商议着吐蕃事宜。 这场商议一直到了傍晚。 大唐的皇帝与太子都有各自事要忙。 到了夜里,李承乾这才回了东宫,宁儿给太子殿下准备着衣服道:“近来晋王与纪王殿下越来越闹了,长乐公主打他们也打得更凶了。” “嗯,管得住也好,这两个弟弟需要好好教。” 李治今年也才十二岁,李慎也才十一岁,正是最玩闹的年纪,要让他们懂事,就需要严厉地教导。 “不挨打的童年还有什么意思。” 听太子殿下这么说着,宁儿将殿下入秋之后要换的衣裳都收拾了出来,而后笑着退出寝殿。 翌日,早朝之后,李承乾从太极殿内的乱架中走出来,这帮文武又打起了来。 恐怕,这种情况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至于始作俑者,如今人在河西走廊的那群人,至今还没被召回来。 今天李泰回朝,关中入秋,他提前回来向父皇禀报淤地坝的建设进程。 现在的关中有五座淤地坝,分别位于渭河三座,潼关以西一座,还有洛阳上游一座。 这是李泰今年的成果,至于松州一战的胜利,他自始至终都不觉得这是自己的功劳。 “来年再开工吧。” “是该这么打算的。”李泰依旧是这么胖,还是没有要瘦下来的样子,过了一个夏天他在淤地坝边也吃了不少苦,可惜回来一看,还是这么胖。 兄弟俩一起走着,李泰又问道:“近来吴王兄没回来吗?” “他啊,偶尔会回来一趟,近来一直奔走着各县,忙着最基层的工作。” 李泰稍稍点头。 “午后可有空闲?与孤出去走走。” “也好。” 由于前一天经过礼部的一番谈话,禄东赞觉得身心疲惫。 桑布扎则觉得现在他与大相都是生死难料,他死没有关系,可若大相死了,赞普就独木难支,吐蕃该如何是好。 今天又有礼部的官吏来了,将他们带了出来,说是当朝太子与礼部又有事与他们谈。 今天谈判地点不在皇城中,而是在长安城外。 禄东赞与桑布扎被一群官吏押送着,在许多长安坊民的目光中,走在朱雀大街上。 这时候,禄东赞干脆抬起头,看着现在的长安城,与当初来时不同,生活在这里的人更多了。 街道也显得更干净了,生活在这里的唐人似乎都很忙碌,他们大多数人的脚步都急匆匆的。 街道两侧传来了酒香,肉香,还能听到孩子们笑闹声。 禄东赞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一处街巷,在一个搭建简陋的木棚下,有群人聚在一起。 木棚下,有一个人正在高声讲述着什么。 又被身后的官吏一推,禄东赞只好继续迈开脚步朝着长安城的春明门走去。 如果能够活着,禄东赞很想好好看看现在的长安城,看看这座当今最雄伟的城市的全貌。 当被官兵押送着走出长安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他见到了开阔的平原上,官道上行人车马不断。 在官道边,他见到了马贩子与酒贩子,甚至还有人在卖葡萄。 大唐的葡萄真的丰收了,他们种出了好多。 禄东赞还想多看,可是被官兵押入了马车。 咸阳桥边,李承乾与李泰正在钓着鱼,在不远处也有同样正在钓鱼的乡民。 因东宫太子喜欢钓鱼,不知不觉权贵人家,或者是寻常坊民也开始钓鱼了。 这是一种不分老幼与身份高低的休闲活动,能够在空闲的时候,拿鱼竿出来,在宁静的午后或者傍晚,就这么坐着。 李泰坐在河岸边,正吃着一张饼。 李承乾将鱼竿搁在一旁,躺在草地上,看着一卷书。 护送太子与魏王的李绩与李客师站在两侧,不让周围的乡民靠近。 刘仁轨跟着李恪去跑基层了,因此现在来咸阳桥钓鱼就不会有一个扫兴的人杵着。 等押送禄东赞与桑布扎的马车到了,李绩禀报道:“太子殿下,礼部的人来了。” 闻言,李承乾这才坐起来,这位太子也不顾长发上还夹着一些碎草。 李百药领着人而来,道:“太子殿下,人带来了。” “大相兄,我们关中的风景如何?” 禄东赞呼吸着这里的空气,目光向着远处热闹的咸阳桥看去,道:“关中的风景一直很好。” 李承乾也看向咸阳桥,“孤记得,你当初第一次来使长安,也是从咸阳桥来的吧。” “是的。” “你那时候来长安,路过咸阳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禄东赞回道:“那时候的咸阳桥没这么多人,而且河道两边也没有这么多的树。” 李百药与一众官吏站在一旁,还有官吏摆好了桌案打算记录今天的谈话。 不过现在看来,太子殿下与禄东赞看起来就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 李百药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太子殿下与禄东赞是对手,与松赞干布也是对手,从来不是朋友。 还听说现在的松赞干布与大唐的太子年纪相仿,只比大唐的太子年长一岁。 李承乾看着河面道:“伱看,关中的秋雨都还没来,就有这么多的落叶,看来今年的冬季会来得很早。” 禄东赞立在一旁,也回道:“如果秋雨真的来了,那就是外臣在长安看到的第一场秋雨。” “是孤疏忽了,你从来没有在长安城看过秋雨。” 禄东赞稍稍低下头。 李承乾道:“这一次可以了。” 闻言,桑布扎有些意外,他连忙行礼道:“谢殿下。” 有士卒递来一盆肉串,李承乾接过木盆,先分给禄东赞与桑布扎,自己拿着一串,余下的都分给了青雀与李绩,李客师。 “青雀,你不要多吃。” 听到皇兄的话语,李泰回道:“皇兄放心。” 李承乾也不顾自己的鱼竿,沿着河道走着,问道:“孤还记得,当初你们吐蕃想要效仿我们大唐,似乎是用了一种计口授田的均田制,想要施行在吐蕃?” 禄东赞点头。 “效用如何?” 见对方又沉默了,李承乾吃完了手中这串羊肉,把木签交到身后的士卒手中,又道:“大相兄何必有这么多顾虑,两国之间走动,交换一些治理经验,不是什么坏事。” 禄东赞迟疑地回道:“太子殿下对吐蕃的政事很好奇吗?” 李承乾点头道:“好奇呀,不只是吐蕃,对这个世间的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好奇。” 禄东赞解释道:“其实施行很困难,吐蕃不像中原,很多牧场都在部族手中,赞普推翻了几个部族,但收效并不大。” “分配永远是个不均衡的问题,我相信大相兄与我的想法是一样的。” 禄东赞问道:“那殿下是如何做的?” 李承乾道:“说来也是,其实大唐也有很多的问题,在治理上遇到的困境也不少。” 看太子苦恼的神色,禄东赞心中有了些许宽慰,原来都是一样的,在治理方面,面对分配的困境,总是会束手束脚。 “听说你们还招揽了不少吐谷浑人,正想着当初的慕容顺退位之后,吐谷浑绝大部分族人都离开了,都被你们吐蕃接纳了?” 禄东赞摇头道:“并不是这样,赞普给了他们牛羊,让吐蕃征战,天可汗或许不知,当初伏允战败之后,很多的吐谷浑人对大唐还是记恨的。” “这一点确实是我们没有做好,让你们占了便宜。” 殿下在和禄东赞谈论着治理经验,从当初吐蕃要壮大,松赞干布从治理开始,遇到的种种问题,此刻一一地说着。 太子试图从这些经验中,找到吐蕃人解决问题的方法。 但吐蕃起步很晚,松州一战之后,很多问题还没有解决,遇到了这一次大败。 李承乾问道:“之前的矛盾你们没有解决,现在又遇到更大的麻烦,此战大败,松赞干布面对的人心的离散,在许多人看来,你们的赞普并不是一个多么值得追随的人。” 禄东赞行礼道:“松州战事都是外臣的一己之见,与赞普无关。” 言至此处,太子终于收起了笑容,就连一旁的几个礼部官吏也都是铁青着脸。 李泰还在咸阳桥边钓鱼,他根本没想参与这一次谈话,吃着烤肉看着平静的河边,亦是没有钓鱼的兴致。 四周的风冷了些许,说着秋雨,这场雨就要来了。 李泰皱眉看了看天。 李客师上前道:“魏王殿下,就要下雨了。” 眼见午时晴朗的天空,此刻阴云密布,李泰道:“不着急,等皇兄与禄东赞谈完。” “喏。” 阴云逐渐笼罩整个关中大地。 太子脸色一黑,这天也黑了下来。 李承乾又道:“别说这和你们的赞普没有关系,这种话糊弄别人也就罢了,还是大相觉得孤与朝臣也这么好糊弄。” 桑布扎道:“大唐已得到了青海。” 李承乾又往咸阳桥走去,“那是大唐应得的,是我们的将士打回来的,本就该是我们的,难道还要大唐还给你们一半?” 雨水飘了下来,雨势并不算大,李承乾站在咸阳桥下,这里可以暂时避雨。 礼部的官吏也来到这里躲雨。 李承乾道:“首先吐蕃要赔钱,赔偿大唐在一战的损失。” 闻言,桑布扎还想要据理力争,正欲反驳,却被禄东赞的眼神瞪了回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禄东赞的生活 李百药道:“怎么?不服气吗?那就让你们赞普发兵,我们再打一仗如何?” 相比于桑布扎的着急,禄东赞显得更平静,他道:“太子殿下想让吐蕃赔多少钱?” 李承乾苦恼道:“黄金六千斤。” 禄东赞摇头道:“吐蕃没有这么多金子。” “这不是我们的问题,大唐不会替你们考虑,是你们的问题。” 几个礼部的官吏面面相觑,都觉得吐蕃不见得有高昌这么富裕。 李承乾笑着道:“现在的松赞干布面对着巨大的信任危机,就像之前孤说的,先前伱们想用中原的均田制来重新分配牧民的土地,可事与愿违,先前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现在又松州战败。” “只要你们交出六千斤的黄金,父皇就可以下旨,册封松赞干布为吐蕃赞普,如此一来有了天可汗的认可,吐蕃就是大唐的附属,松赞干布的信任危机也就解除了。” “从此在吐蕃,谁敢不听从松赞干布的号令,那就是忤逆天可汗的旨意。” 李承乾又道:“此战的战败并不是治理上的错误,而是让吐蕃的众多部落与羊同人,吐谷浑人,泥婆罗人的信任问题,大相觉得呢?” “换言之,松赞干布不再求娶大唐的公主,也可以拜天可汗为义父,所谓不打不相识,这难道不是一段佳话吗?” 禄东赞扭头不去看太子。 李承乾又道:“本来我们规划的是以清水河与吐蕃为界,清水河以东包括多玛河与青海都归大唐所有,吐蕃还有一个得以安生的地方,包括先前的互市也可以得到允许,甚至我们唐人可以派出官吏,帮助你们治理吐蕃。” 就连桑布扎也不愿意答应太子的条件,他咬着牙,双手握拳,因很用力,现在还有些颤抖。 眼看雨势就要越来越大了,李承乾揣着手道:“孤的提议一直有效,只不过唐军会不会从青海继续南下,也并不是一个人能够决定的,好了……言尽于此,大相兄好好欣赏关中的秋雨。” 东宫太子再一次走到钓鱼的河滩,收起了鱼竿,坐上车驾离开了。 接着官吏与护送的兵马也离开了。 桑布扎道:“没想到东宫太子会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 禄东赞看着漫天的雨水落下,道:“他还会有更贪婪的要求,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唐人不可信。”桑布扎看了看四下,道:“现在他们都走了,没人看着我与大相,我们逃回去吧。” “逃?” 禄东赞摇头道:“因为不需要看管了。” 言罢,他走入雨中,在这个初秋季节,关中还有许多绿色,可已有了枯黄的迹象。 按照东宫太子的要求,这位吐蕃大相徒步在雨中,真的是在欣赏关中的秋雨。 官道上有些泥泞,走得久了,禄东赞的靴子上沾满了泥泞。 他看到一个唐人的孩子戴着斗笠,在雨中奔跑着,这个孩子长得很壮实,脚步很稳健。 穿着一身粗布的衣裳,他跑入一间酒肆,而后他的父母从酒肆内走出来,给这个孩子拿下斗笠,擦去他脸上的雨水。 在责骂声中,这个孩子被带入了酒肆。 禄东赞路过这间酒肆的时候,听到的不是孩子的哭泣声,而是一群孩子的笑闹。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禄东赞走到了一个村子,这个村子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他们三五成群。 也有孩子淋着秋雨正在泥地里打架,炫耀着他们还不是那么健硕的手臂,也不害怕会被秋雨淋得生病。 这一刻,禄东赞知道了太子言语中的意思,关中的雨景确实很好看。 这么多年过去了,关中的孩子越来越多了,甚至有的人家,他们的孩子三五成群。 第二天,禄东赞就生病了,他着了风寒。 桑布扎寻到了一个大夫给大相治病。 在咸阳桥边,与太子谈话之后,朝中似乎忘记他们两人,现在桑布扎连鸿胪寺都进不去,更寻不到唐人的医官相助,吐蕃的大相又一次病倒了。 桑布扎只能在坊市里找了一个年迈的大夫,给大相看病。 没有官兵看管,没有官吏召见,也没有人来问话。 接连好几天,禄东赞与桑布扎就像是寻常的长安城坊民,过着与唐人一样的生活。 桑布扎清楚,只要大相去求见太子,说是同意太子的要求,他们可以在长安过得更富裕一些,说不定还会让他们回吐蕃。 可眼下,桑布扎卖了最后一件皮毛之后,意识到他们两人竟然快要没钱了,连住在驿馆的钱都要不够了。 “他们怎么能如此对待大相。” 禄东赞病情稍稍好了一些,他坐起身道:“听说四方馆可以解决西域人的生计,那么我们去四方馆,也能找到生计。” “四方馆给的生计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大相千万不要去。” “把这里的房间退了吧,我们再寻个更廉价的地方住。” 桑布扎发现自己竟然哭了,他望着这座繁华的长安城,如此大的一座城,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当天,禄东赞给驿馆的伙计说了,让他结清房钱,还能盈余一贯钱。 四方馆内,阿史那杜尔瞪着大眼吃着面食,他是突厥人,如今在京兆府任职,虽说是个看大门的,可至少衣食无忧。 再看眼前穿着单薄的禄东赞与桑布扎,心中好奇地阿史那杜尔拉过慕容顺,问道:“他是吐蕃的大相?” 慕容顺被一只大手一拎,从一张桌子被拎到另一张桌子前。 “杜尔将军,我是西域最讲信誉商人,是杜荷公子倚重的商人,更是在大唐认可的京兆府官商,焉耆国主的好兄弟,咥利失的朋友,请你对我尊敬一些。” 听他说了一大串身份,阿史那杜尔不屑道:“你太轻了。” 慕容顺悲怆地道:“我每年奔波西域与长安,如今瘦骨嶙峋,我可以吃很多的,最近胡姬太多了,杜尔将军要吗?” “不要。”他摆手道:“我有孩子了。” 说来也是,阿史那杜尔的妻子与孩子就住在长安城,时不时就去祭拜过世的颉利可汗。 只有阿史那杜尔将颉利真的当亲叔叔在对待。 “我问你,这个吐蕃大相来这里做什么?” 慕容顺回道:“礼部早在两年前定下的规矩,各国使者来长安都要说关中话。” 再看杜尔那不友好的眼神,慕容顺换了个口吻解释道:“来四方馆找活做的。” 得到了答案,阿史那杜尔又把这人一脚踹开。 慕容顺被踹得身体歪向一侧,他又强调道:“杜尔将军,我在西域都是享受国主待遇的,还请对我尊重一些。” 说罢,他迅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继续吃着面条,生怕被打。 禄东赞与桑布扎精通关中话,能够翻译吐蕃语,西域语,他们得到了一个编撰的活,并不用去做苦力,而是在这里任职了一个编撰。 四方馆一日给两餐,两人可以住在一处偏屋,屋子很杂乱,收拾一番也能住。 如此,禄东赞与桑布扎可以在长安先落脚了,离开了舒适的驿馆,流落到有些简陋的四方馆。 至少这里可以遮风蔽雨,禄东赞意识到一件事,唐人没有他想得这么自大。 反而,唐人是最在意知识的,他们将能够通译的西域人或者回鹘人留在长安,为大唐人编撰,编写他们的水土人情。 长安城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着各式各样的人。 在四方馆任职这些天,禄东赞已能够翻阅这里的典籍,只不过这里的典籍多是对关外的,都是一些西域的典籍。 对禄东赞来说这个工作是枯燥的,他在这里没有任何的收获。 今天,禄东赞帮着编撰一卷关于天竺的记述,得到了一笔文学馆给予的赏钱,吐蕃与泥婆罗有来往,能够前往天竺。 少年时,禄东赞与天竺人也有来往,因此天竺文字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想要明白唐人的强大,禄东赞觉得他需要融入唐人的生活中。 得了赏钱的禄东赞去了一家酒肆喝酒,现在他与桑布扎没有穿着吐蕃的衣裳,而是穿着唐人的衣裳,说着一口流利的关中话。 秋雨只是停歇了两天,临近十月的时候雨水又大了一些。 李承乾站在兴庆殿内,伸手从窗外摘下一片银杏叶。 太监正冒着雨,拿着陛下的砚台走到墨池边,将砚台洗干净之后,又跑回来,擦干净后放在陛下的桌上。 李世民拿着一张地图,眯眼看着地图上的细节道:“你的事忙完了。” “还没有。” “朕让漠北人离开了颉利的故地。” 李承乾回道:“看来桑布扎不是心病,孤让礼部的人给他安排了胡姬,都被他赶走了。” 李世民依旧看着地图道:“禄东赞现在如何了?” “他在四方馆找了个编撰的活,先住了下来。” “他是松赞干布的大相,你让他在四方馆做个编撰?这合适吗?” “挺好的,他能胜任这个工作。” 李世民想起以往的种种,摇着头放下地图,“你比朕吝啬多了。” “父皇向来是宽宏大量的,儿臣小气一些也没人会计较。” 朝野皆知,东宫太子为人没有陛下这般宽宏,这么一想……让禄东赞在四方馆任职一个编撰,也能理解。 “你觉得禄东赞是个很有学识的人?” “杀了可惜,让他回吐蕃容易再成后患,让他为大唐发光发热,慢慢地不用我们改变他,他就会成为一个十分忠心的臣子。” “年纪轻轻,用心险恶。” “父皇谬赞了。” 听着殿外的雨声,李承乾坐下来询问道:“渤海有消息送来了吗?” 李世民揉着眉间,道:“没有。” “孤就知道。” “哼。”李世民冷哼一声。 李承乾伸手将父皇的手放在了鼻梁处,道:“多揉揉这里与眼下,更好一些。” 李世民重新睁开眼,道:“是兴庆殿太暗了。” 殿内确实很昏暗,李承乾接着道:“父皇要爱惜眼睛。” “无妨,朕还没老眼昏花。” “这地图规划的边界,父皇以为如何?” 重新将目光放在地图上,李世民道:“先前你不是要以清水河为界,与松赞干部划地而治?怎么现在将吐蕃囊括进去了?” “扩张疆域嘛。”李承乾带着和善的笑容道:“能要多少是多少,谁会嫌少?” “以后不要说让松赞干布拜朕为义父这种事,朕不要这种逆子。” “父皇说的是,儿臣以后会注意的。” “哼,被人取笑。” 李承乾招手唤来太监,吩咐道:“有取笑的人都记下来,送到东宫。” 老太监看了看陛下的神色,见陛下神色如常,他回道:“老奴这就让人去安排。” 父子俩坐在殿内,自顾自坐着,殿内很安静,都在等着一个消息。 兴庆殿的椅子并不舒服,李承乾干脆搬来了一把凳子,将凳子放在椅子前。 坐在椅子上,双脚伸直搁在凳子上,能够舒服不少。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太监关上了窗户,不让外面的雨水打扰正在休息的陛下与太子。 还能听到雨水不断打在屋顶上的动静。 良久,外面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而后还有几句话语声传来。 李世民坐起身,看向闭眼还在休息的儿子,他迈步走到门口,亲手推开兴庆殿的大门。 一阵风带着雨迎面而来,冷得让皇帝倒吸一口凉气。 躺在一旁的李承乾稍稍皱眉。 看到只是传话的宫女来这里交代了两句话,带来了一些羊肉与一个铜锅,她道:“陛下,长乐公主说今天要与皇后见各家女眷,东宫没空做饭食了,让陛下与太子殿下先用一顿火锅。” 没等到想等的消息,李世民也只好点头让宫女进来,点好了炉子,倒上一锅汤,火锅就准备好了。 “用饭,别躺着了。” “京兆府与崇文馆的人能去吐蕃吗?” “你是在说梦话?” 李承乾突然坐起身子,“谁说支教不能去更偏远的吐蕃?” 第二百六十二章 他的事业 等着铜锅内的汤水沸腾了,李世民这才将羊肉放入锅中,思索着支教这件事,饮下一口酒水道:“关中的支教都没什么成效,还想去吐蕃?” 听父皇带着数落的话语,支教是崇文馆在施行,如今看来确实没有成效。 而且自从李恪去跑乡县各地,了解支教与地方的冲突之后,发现的问题越来越多。 并不只是各县不支持支教,就算是乡县的寻常人家,适龄的孩子也没多少愿意来读书识字的。 问题要全面地去看,是个看人看环境的过程。 李承乾道:“父皇所言不错,儿臣会好好考虑的。” 李世民又道:“怎么?现在反悔了?” “儿臣不反悔,问题总是需要解决的,一年又一年坚持下去……哪怕失败了又如何?” 李承乾夹起一片羊肉,放入口中嚼着。 殿外的雨声依旧,兴庆殿内,皇帝父子安静地用着午膳。 不多时外面传来了脚步踩着湿漉漉水路的动静,脚步声很着急,像是一路奔跑而来。 来人在殿外大声道:“陛下,西域来报!” 正在吃着火锅的李世民终于搁下了筷子,沉声道:“呈来。” 一个太监接过皮囊,解开皮囊从内部拿出一卷纸,双手端着纸张递到了陛下面前。 李世民先是看了一眼还在吃着羊肉的儿子,打开了纸张。 西域军报所言的是安西都护府,西州与庭州建设成。 往后就没了高昌,以前的高昌成了现在的西州,那座可汗浮屠城已成为了大唐的庭州。 西州驻兵三万,庭州驻兵两万,安西都护府五千兵马。 李世民再往下看着,低声道:“司农寺卿郭骆驼在西域种的两千顷地棉花丰收了。” 一边吃着羊肉,李承乾思索着,都已临近十月了,来来回回推算,送信来的时候应该是在九月之前,棉花就已丰收。 到现在这份军报才送到长安。 李世民又道:“棉花的运输已在路上了。” 李承乾接过父皇递来的军报,也在看着,道:“入冬之前可以将棉花送到。” 只不过在如今的大唐,棉花是一种很奢侈的物品,在东宫也就皇子公主能够用一床棉被,还有棉花所制成的冬衣。 因关中田地不能大规模用来种棉花,依旧以粮食保有为主,耕地不能随意占用,保证关中的粮食同时,在西域广种棉花。 在这样的环境下,棉花一定会成为奢侈品。 棉花的分配也在父皇的手中,父皇想要将棉花先给军中,还是先给朝堂重臣当作赏赐,都不是自己这个太子能够决定的。 李世民问道:“若西域早在几年前就看重棉花,他们岂不是会为了土地杀很多人?” “多半是的。” 李世民轻笑道:“朕的儿子看起来更贪婪。” 李承乾将军报放在一旁,道:“父皇此言差矣,儿臣是为了社稷,等将天山与伊犁河扫平了,那些土地都会是大唐的,现在儿臣担心欲谷设与咥利失开战之后,会失去大量的劳动人口。” “其余的事,儿臣都不在乎,唯独劳动人口,是重中之重。” 看完了军报,父子两人接着用饭,大概过了一刻的时辰,殿外又传来了急报,道:“陛下,吐蕃急报。” 军报又一次送入了殿内,李世民先翻看着,蹙眉道:“牛进达的人去查探过了,确实可以直达逻些。” 父皇让牛进达安排人去查探,得到了证实,那的确是一条可以从青海直达逻些的道路。 这条原本存在后世的唐蕃古道,在吐蕃没有城关,没有能够扼守的天险,掌握这条古道,便掌握了将来进攻吐蕃腹地的战略条件。 李承乾询问道:“能够适应高原的气候吗?” 李世民摇头道:“牛进达没在军报中说起这件事,他们在青海练兵没觉得异样。” “让大将军不断派人尝试,儿臣以为高原不是不能克服的,哪怕只是养出一支几百人的奇兵也好。” “嗯,朕正有此意。” “儿臣想着先试着将支教派去青海与松州,至少要让他们知道现在的皇帝是谁,民心归附就是要先从皇帝是谁开始的,过程很困难,总不见得是没用的。” 李世民颔首。 父子接着交谈,关乎吐蕃未来的命运也在这场交谈中决定了下来。 用完一顿饭食,等来了两个重要的军报,李承乾站在兴庆殿的屋檐下,看着漫天雨水正不断落下。 今天送来的消息让父皇很高兴,现在兴致正高,喝多了。 太监走出殿外道:“陛下睡了。” 李承乾拿起一旁的竹伞,独自一人走入了雨中。 老太监望着太子一个人走在雨中的身影,漫天的雨水浇灌而下,慢慢地就看不到殿下的背影。 回到东宫,李承乾坐在崇文殿前,看着从兴庆殿带来的军报。 “怎么?你父皇将军报也交给你处置了?” 李承乾看了眼,走到身侧的爷爷,回道:“有些事需要儿臣做一些批注。” 李渊在一旁坐着,神色有些担忧。 “怎么了?” “你父皇让伱统领兵马了?” “爷爷误会了,这只不过是给军中提一些建议而已,在吐蕃与西域的诸多的地方,需要崇文馆的人与军中一起行事。” 李渊小声道:“还以为二郎给你兵权了。” “父皇有给孙儿兵权的。” “你的东宫右率就剩下七人,李绩与朕说,军中都不记得有一个右率。” “孙儿记得的,没有忘记右率。”李承乾坐在摇椅上,道:“人少点好,人多了就会烦。” 余下的时间李承乾安静地坐在崇文殿前。 雨水停下的时候,已是傍晚,丽质与东阳这才回到东宫。 “皇兄。”穿着道袍的明达快步跑来,她着急问道:“帮帮李道长吧。” 被妹妹摇着胳膊,李承乾依旧闭眼躺着,有气无力且似醒非醒地道:“怎了?” “李道长想要证明我们脚下的地在转动,他已闭关半月了,还没找到证明的方法,前两天李道长在往天上丢石头,再看着石头落下。” “通过石头落下的位置来确定自转,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可石头每一次落地的位置是无序的。” “那是因为从理论已成立的角度上来看,理论方面随着自转,下落的石头每一次落地的位置应该是有偏移的。” “正是如此。”明达一脸认真道:“可是每一次不是偏左就是偏右,这不符合自转的规律。” 明达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她现在所学的知识连稚奴与李慎都未曾掌握。 李承乾从一旁拿起一根细长的木纤,这原本是用来串烤肉的,递给她道:“那就让这根木纤,为世人的认知做出丰功伟绩。” 明达神色狐疑地拿过木纤,“这……” 李渊也忍着笑意。 “皇兄是饿了吗?” 李承乾道:“将它放在一个静置水盆中,记录下它的位置,每天早晨看看,如果位置有了移动……” “明达懂了,谢皇兄指点。”她高高木纤快步离开了东宫。 李渊好奇道:“她懂什么了?” “她与李道长要证明,我们脚下的大地是在旋转的。” “呵呵……那朕岂不是就走不动路了。” “嗯,爷爷的问题很不错,值得思考。” 两天之后,李淳风道长要求道门中人做尝试,证明人们生活的脚下的土地是在自转的。 他将实验的方式方法教给了很多人。 这本是一个很简单的实验,几岁的小孩子都能够实验。 无非是一个静止的水盆上放一根细长的木纤,或者是放着一片叶子,一根草,都能用来证明这个理论。 当这个观点被送到弘文馆之后,很多学士也参与其中。 实验的结果是振奋人心的,因为在后续的几天,真的有人发现了变化。 也有人开口反对,这应该只是巧合,或者是别的原因。 反驳就需要反驳的理由,李淳风已举证证明日夜转换与自转有关。 又过了半月,尽管这个谜题还有许多解释不清的地方,也不能影响人们为了生活奔波,很快就成了人们口中的笑谈。 想不明白的事,总归到了最后只留下了小部分人还在继续钻研,人们的生活依旧如常。 中书省,于志宁将一堆卷宗放在了褚遂良面前。 近日,褚遂良稍有清闲,他还能再回去休息半晌,再出去找人喝酒。 看到一堆的卷宗被放在自己面前,褚遂良道:“是何意思?” 于志宁道:“这是司农寺卿在西域修建坎儿井的论述,工部要派出三十名工匠,去主持开垦坎儿井,他们要在西域广开田亩,建设绿州,名为造福西域。” 褚遂良神色为难,这司农寺卿郭骆驼在西域写了五十一卷卷宗。 这人去西域真的能学到这么多东西? 他到底在西域做什么? 褚遂良正要推诿,好巧不巧,太子殿下正好来这里,他连忙站起身,行礼道:“于侍郎放心,下官定将这些卷宗批复好,绝不会有疏漏。” 他的话语声很敞亮,不仅仅是太子殿下听到了,就连中书省内的其他人也都听得清楚。 于志宁神色满意地离开。 太子殿下在中书省拿了一册文书就离开了。 留下褚遂良面对这些卷宗,深吸一口气,埋头苦干。 老师与舅舅去查看修建好的淤地坝,父皇一道旨意就让漠北的可汗离开了颉利的故地。 父皇终究是父皇,松州一战大胜之后,似乎有传闻唐人是无敌的。 天可汗的号召力响彻关内外,想要向大唐进献的小国也越来越多,一个强大的帝国有一个强大的皇帝,随之而来的责任心也就越大。 现在这位天可汗想要建设西域了,在西域各地打井引水,要用坎儿井铺满整个西域。 这就是现在郭骆驼想要在西域做的事。 郭骆驼想要改变整个西域,如果真的成功了,他就会被西域人称颂。 甚至在他死后,也会有无数西域人去祭拜他。 尤其是在有点野蛮,还有愚昧的西域人眼中。 一个人的功绩高到一定程度,他就不是人了。 将来的有一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父皇与郭骆驼都会成为西域人世世代代需要祭典的对象,保佑西域富足的存在。 李承乾拿着文书到了兵部,兵部尚书段瓒惊讶道:“是什么事要太子殿下亲自来了?” 李承乾将文书递给他,道:“派人送去给青海的牛进达将军。” 段瓒看了眼文书的内容,问道:“既然是房相与陛下的安排,下官这就去吩咐。” 李承乾揣着手道:“段大将军近来身体如何?” 现在段瓒的父亲,段大将军,也就是段志玄,现在已是右卫大将军,封樊国公,听说这段时间一直在养病。 段瓒道:“家父还在调养,眼下来看多亏有陛下照拂,没有大碍。” 李承乾与段瓒一起走出兵部,揣着手道:“这道文书不要轻易传出去,孤才会亲自来递交给你,事关将来大唐与吐蕃的关系。” “下官谨记。” 李承乾又跟着走了两步,道:“有劳了。” 段瓒连忙行礼,快步走出朱雀门。 关中又迎来了晴天,褚遂良这些天除了必要的睡觉与用饭,余下的时间都在处理西域的卷宗。 他刚批复完一些,却又有人从西域送来了六十卷卷宗。 李承乾在太液池钓鱼,听着弟弟的讲述。 李治道:“那褚遂良要疯了,就连早朝都是须发不整,还被郑公训斥了一顿,早朝怎能不洗梳就面见陛下的。” 李承乾坐在水榭中,头枕在鹿的后背上,道:“褚遂良是如何说的?” 李治吃着柿子又道:“他说都是郭骆驼害的。” “还真是个小心眼的人。” “正是。”李治同仇敌忾道:“皇兄,要不要弟弟去揍他一顿。” 李承乾缓缓道:“你最近在崇文馆混迹久了,是不是许敬宗教你的。” “什么?” “许敬宗向来不喜讲道理,如果有人胆敢算计他,他就会动手揍人。” “许少尹教过弟弟一些为人处世的方式。” “往后不该学的不要学,你可知许敬宗当年初任京兆府少尹时……” 李治接过话语道:“现在许敬宗在长安城传闻中是好汉,当年的蝇营狗苟都被揍了。” 李承乾欲言又止,关中民风彪悍,许敬宗既是京兆府少尹,这人拳头又硬,还在京兆府任职,为关中乡民谋求福祉。 这么说来他这个长安拳王,确实还挺不错的。 也不说上是坏处,总觉得这小子在外面吃不了亏……大抵不会了。 李治吃了手中的柿子,他洗了洗手,又擦了擦嘴道:“皇兄,郭骆驼真的可以在西域种很多树吗?” 李承乾躺着道:“看好鱼竿。” “嗷……”李治懂事地看着皇兄的鱼竿,以及看看鱼线是不是动了,他又道:“他在西域种树要做甚?” 李承乾轻描淡写道:“他喜欢种树。” “那他种树之后还会回来吗?” “会的。” “他为了什么?” 秋日里的凉风吹过,李承乾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道:“如果他在西域的安排一切顺利,那么当年玄奘在西域没有完成的事,却被郭骆驼做到了。” “玄奘?”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后脑道:“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李治委屈地一努嘴,就不再提问了。 这个时代还是很好的,总有一些人在做一些伟大的事。 第二百六十三章 孙神医回长安 或者说,追着皇帝奶,让皇帝更加圣明,劝皇帝多行表率之事,勤政为民,这也可以归类为社稷造福。 李治望着鱼竿,忽然道:“鱼咬钩了。” 言罢,他提起鱼竿,钓起一条巴掌大小的鱼。 李丽质端着一碗羹汤而来,道:“明达说李道长说的药食还挺好的,东阳就让小福熬的。” 说着话,她将一碗羹汤端给弟弟,道:“稚奴你喝。” 李治接过羹汤,好奇道:“好喝吗?” 李丽质道:“尝尝就知道了。” 闻言,李治先是抿了一口,而后咕咚咕咚将一碗药食汤喝下,他欣喜道:“好喝。” 他将碗放下之后,又道:“弟弟去玩了。” 李丽质双手背负道:“去吧。” 看着李治离开,李承乾低声道:“他现在多半去见父皇了,会将孤与他说过的话语,都告知父皇。” 李丽质笑道:“稚奴的心思,谁都瞒不住,就是父皇让他来问皇兄的,他向来是最听话。” 李承乾坐在水榭内,从妹妹带来的篮子中拿出一颗石榴,扒开之后分给她一半。 她一边吃着石榴道:“孙神医明日就能到长安了。” “他老人家回来了?” “是呀,恐怕这一次回来之后,用不了多久又会离开。” 翌日,晨光刚照亮了这片天地,李承乾正带着李治与慎弟绕着东宫晨跑。 小兕子平时就早早睡醒,天还未亮的时候,她去三清殿给道祖老人家上香,一路跑着回到东宫。 她站在东宫门前的晨光下开始锻炼。 小兕子小时候走路总是晃晃悠悠的,这三年间,她的下盘稳了许多,她一边踩着某种步伐,双手时而打拳,时而收放,又像是在怀抱。 李治与李慎晨跑结束,坐在一旁等待着体力恢复。 “慎弟,你说明达练的是什么?” “弟弟记得皇兄说过的,明达自小的命数就与北斗七星相关,她所学的肯定也是这样。” 李治狐疑道:“可这世上的先贤有多少人都在想着与北斗七星联系在一起,按照皇兄所言的主观论述,这就不合理。” 东阳听着两个弟弟小声议论,她道:“这只是逻辑上的依托,不论是汉时还是先秦,人们用星象较为稳定的北斗来做参考,也是合情合理的。” 李慎也道:“我们需要寻找更具有参考价值的学识。” 兄妹几人对学术的将来探讨着,她们的言语爷爷是听不懂的,就算是父皇也不见得能够听懂。 从小在东宫跟着皇兄学习的她们,早已逻辑思考能力上与常人不一样了。 李治自小天赋就不高,从小成绩就差。 “用早食了!” 东宫院内传来了小福的呼喊声,她在东宫总是这样,如果不大声呼喊,很难将孩子们聚集在一起。 因此小福也习惯这么大声说话。 用了早饭之后,明达便拿着一卷识文解字,一边走一边看,她从跷跷板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甚至还能走过一根悬空的木头上。 这根木头的粗细只是与脚掌一般,悬空虽说不高,一跃就能跳过。 明达能够稳稳地走着,一手背负,一手看着书,稳得就像是如履平地。 李治还在往嘴里送着面条,目光好奇地观察着。 李慎又给盛了一碗面条,道:“听说李淳风道长能够在一根麻绳上走得这么平稳。” “兕子果然天赋异禀呀。”李治感慨着。 东阳准备好了去见孙神医,她肩上挂着一个布袋子,道:“稚奴怎么看都像是大器晚成的样子。” 李治苦着脸道:“弟弟确实学得不好,姐姐不用数落稚奴。” 闻言,东阳忍着笑意。 李承乾道:“走吧,去看看孙神医。” 东阳道:“皇兄今天不去早朝吗?” “已让人去给父皇送去话了,今天青雀也会去早朝,孤就不去了。” “也好。” 李承乾带着东阳走出东宫,天空刚有了晨光,走到皇城外的街巷,便能够感受到一股凉意,已是降霜的时节了,一些房屋的屋顶上都还有霜。 树叶也早已枯黄凋谢。 李绩急急忙忙而来,道:“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是要去寻孙神医?” 李承乾道:“昨天京兆府送来的消息,说是孙神医昨日就在高陵,说是今天就来长安城。” “末将这就让人去城门准备车驾。” 出了长安城就能见到已有了不少人正在等着进入城门,他们有的是为了来长安城寻找活干,也有的是经商的商客,更有一些不知是从何处来,像是权贵人家。 当车驾再走得远一些,便能够见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闲话的老农,农忙时节也过去了,有一些老农没什么事做便会聚在一起,或者三五成群地一家人坐在田地边用饭。 路上遇到一个京兆府的官吏,李绩拉住车驾的缰绳道:“可是从高陵来的?” 这位年轻的官吏回道:“正是。” 李绩正穿着上朝的朝服,又问道:“可有见到孙神医?” 这个官吏指着远处的一间小屋,道:“孙神医就在那里。” 闻言,李绩继续赶着车驾。 直到马车停下,李承乾与东阳走下马车,就见到了坐在这户人家前的孙神医。 他老人家正在捣着一些草药。 东阳走上前,行礼道:“老师。” 孙神医缓缓抬头,低声道:“原来是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 “听闻老师回来了,弟子还请老师入长安城休养。” 孙思邈叹道:“这户人家的妇人刚生了孩子,这些天总是下不了床,该是气血亏损太大。” “弟子知道如何调理,让弟子来吧。” “嗯。” 孙思邈点着头。 东阳接过了捣药的罐子,将一些草药放入罐子中煮着。 出去了一年,现在才回来的孙神医看起来更老了,倒是更仙风道骨。 李承乾道:“孙神医,许久不见了。” 看到太子,孙思邈一扫之前的疲惫之色,眼神中多几分精神,笑道:“殿下看起来比以往更高了。” 李承乾扶着孙神医道:“您老此番出去可有收获?” 孙思邈道:“看病就是看人,看多了也就鲜有收获了,老朽是在治人,可对太子殿下来说,治人治国,要面对的事比老朽难多了。” “是啊。” “之前老朽编写药经与太子殿下的约定已达成,现在殿下又想要用何种缘由留下老朽?” “孙神医怎知孤想要将你留下。” “想老朽的人太多了,想结交老朽的人亦很多,相较于留在别人的府邸,老朽更愿意留在东宫门下。” 这话听起来,孙神医看起来是有要求的。 李承乾思索着,安静良久。 等东阳给这家妇儿熬好了药回来,这才开口道:“孙神医就住在长安的崇文馆。” 孙思邈点头,没有开口,似乎在等太子提出条件。 先前留在长安,孙神医以开水与微生物之论留在长安,现在药经已成,想要继续留在长安,就需要再拿出一些学识来满足孙神医。 李承乾会意,了然道:“这些天孤时常看周礼,其实在先秦以前,就有先贤将医学分科,因此孤有了一个想法,不如再将医学分科细化,可分为内科,外科,骨科,牙科,如何?” 孙思邈若有所思,还是没有点头。 李承乾道:“朝野有人说孤这个东宫太子,总是喜欢做一些前无古人的事,孙神医不如与孤联手,所谓医学分科并不是将医者划分为上下等。” “而是将医者团队化,先将其细分之后,医者可以在各个领域都有建树,在这种细化方面的建树有成果之后,各个医科的医者可以相互合作,往后就不是一个医者看一个病人,而是几个医者看同一个病人。” “譬如骨科用药需要问询内科,按照病人的身体素质来用药,本质上是将医学更加细化,也可让更多的人学医。” 东阳补充道:“就如现在的太医署,有人擅长诊脉,有人擅长针法,还有人善用药。” 孙思邈笑道:“那老朽就与太子殿下试一试这前无古人的事。” 李承乾作揖道:“又要劳烦孙神医了。” “为世人谋求福祉,正是老朽想要的,太子殿下要治国,老朽要治人,乃同道中人。” 孙思邈坐上了他自己的驴车,道:“走吧,去崇文馆。” 东阳欣喜一笑,道:“老师能够回长安,全长安的坊民都会很高兴的。” 车驾往回路走着,孙神医的驴车就在后方。 李绩赶马很慢,生怕他老人家中途变卦,会跑了。 这老神仙可不是谁都能留住的,当今陛下也不行。 到了长安城,李承乾径直回了宫。 孙神医去了崇文馆,还有东阳公主与李绩大将军陪同,身为崇文馆主事的颜勤礼自然不敢怠慢。 看着崇文馆众人布置着,还特意留了一个书架用来存放医书。 孙思邈低声道:“伱们都是在治理各县,也在治理这个社稷,不要因老道儿耽误了你们的事。” 颜勤礼道:“孙神医万万不可这么说,我等皆是职责所系。” 孙思邈又道:“东阳公主还请回去吧,之后的事老朽会与颜主事商议。” 东阳稍稍行礼道:“弟子就先回去了,孙神医若有需,就与他们说。” 孙思邈笑着摆手。 中书省,刚刚下了早朝,李承乾回到这里才听说西突厥又送来了军报,咥利失可汗将手中的人分成十部,各部酋长分为十箭,其中一箭一部。 咥利失想要攻打欲谷设,急于更改他麾下的统治关系,涉及部落权力的重新划分。 在他激进的要求之下,咥利失手中的一个大部落叛变了,叛逃去了欲谷设所部,并且这些叛逃之后投效欲谷设的人,想要立欲谷设为大可汗。 而这一次,相持近一年的伊犁河东西两岸,又一次开战。 咥利失收复了一些失地,可依旧难以改变如今伊犁河东西对峙的架势。 这份军报已在朝中论述过了,朝中一致意见是继续巩固大唐在西域东南的兵力,当下还没到能扫清天山的时机。 朝中的人自然是支持咥利失的,但咥利失几次想要向唐军求援,张士贵都没有答应,而是将军报送来了朝中。 李丽质去见过母后又回到了东宫,问向两个正在吃着石榴的弟弟,“皇兄还没回来吗?” 李治道:“皇兄还在为朝中的事忙吧。” “今年该忙的事,京兆府都忙完了,父皇还能忙什么?” “忙于国事?去见孙神医?” 李治注意到姐姐的眼神,他缩了缩脖子道:“弟弟这就去找皇兄。” 走时,他还带走了李慎。 李丽质不屑道:“稚奴真不晓事。” 李渊看着棋盘道:“你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了,还要他们多懂事?” 李治与李慎急匆匆去中书省,没有见到皇兄。 这个时候皇兄不在中书省处理政务,又会在何处? 要是找不到皇兄,兄弟两人多半又要被数落,他们又去太液池找,一直到了黄昏时分也没有见到。 直到神色委屈地两人回东宫见到了皇兄。 皇姐与皇兄,还有父皇母后与爷爷都在这里。 他们委屈地坐在一旁,在宫里找了一圈,这才发现皇兄已回来了。 长孙皇后目光看了看有些好笑的李治与李慎,又道:“西域送来的棉花都到了,一共有六百车。” 六百车的棉花数量说不上多,但也不少了。 李承乾喝着茶水道:“棉花的事都由母后安排。” 长孙皇后笑道:“你父皇打算做一些棉被褥赐给功臣家的女眷,你以为呢?” “父皇与母后安排便好。” 随后,得到了儿子的答复,长孙皇后将空间留给爷孙三人,就带着孩子们先回了东宫。 崇文殿前,爷孙父子三人有些沉默。 李承乾剥着核桃,似有思索。 李渊观察着手中的图纸道:“这夏宫看着不大呀。” 正喝着茶水的李世民,道:“这是承乾安排的,父皇不喜就让工部的人再改改。” 李渊放下图纸,道:“这夏宫还不是留给你们的,朕在这里住习惯了,也不想走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母后与妹妹的安排 李世民沉默片刻没有言语。 而后看这个儿子还在吃着石榴,问道:“还以为你会将棉花送到杜荷手里,让杜荷给你赚取银钱。” “舅爷教过儿臣,不要将目光放在眼前的蝇头小利,这都是微不足道的,儿臣是储君是太子,就要做大事业,父皇以为呢?” “朕知道,杜荷一直都是东宫的钱袋子。” “金钱在权力面前不值一提,金钱只不过是雕栏玉砌,随时会倒塌,但只有皇帝的位置是屹立不倒的,换言之,皇帝可以造就一个人的大富大贵,可大富大贵的人不见得能够当皇帝。” “因此只盯着一些细枝末节,或者对自己并没有影响的事,总会自缚手脚,儿臣要让大唐做大且做强的,不在乎这些。” 李世民问道:“这都是你舅爷教的?” 李承乾将石榴籽放入一个盆中,道:“儿臣从舅爷身上学到的还有很多。” 李渊打量着眼前的父子,还以为这父子间这么多年了,谈话能够收敛一些,没想到会是这般地露骨。 父子之间能够敞开心扉也是好事,但听着总觉得有些太过分了,承乾就差开口问他父皇什么时候退位了。 在经济方面,父皇甚至想到了将关中制成的棉衣棉被卖给西域人,用西域人的棉花,赚西域人的钱。 李承乾苦恼地扶着额头道;“老天真是眷顾大唐的。” 李世民板着脸道:“此话何意?” “没什么。” 饭食送到了眼前,弟弟妹妹在东宫内与母后一起用饭,三人就在崇文殿前用饭。 “明日一早,伱母后要在曲江池主持游园,你需与朕一同。” 李承乾蹙眉道:“会有我们李家的亲眷吗?” “都是当朝的功臣家眷。” “儿臣明白了。” 李世民手拿着碗筷,道:“这些天朝中已有了传言,有人觉得东宫太子的支教之策没有成效,反而是支教夫子在各县惹出了一些麻烦事。” “他们开始反对支教了吗?” “有些事迟迟看不到成效,自然会有人动摇,哪怕是当初依照崇文馆安排前去支教的夫子。” 李承乾搁下碗筷,道:“父皇,儿臣还是坚持己见。” “朝中的那些言官劝谏支教之事,朕不得不管。” “父皇将这些劝谏奏章送到东宫来,明日儿臣见一见许敬宗。” “好。” 李渊低声道:“难怪观音婢不喜与你们父子用饭。” 李承乾用了饭便在一旁看着书。 李世民朝着咀嚼饭食的动作稍有停顿。 翌日,皇帝休朝一天,并且邀请了许多勋贵游园,李承乾得到了父皇让人送来劝谏奏章之后,在中书省单独召见了许敬宗。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褚遂良看着太子殿下将一顿的劝谏奏章都砸在了许敬宗的头上,颇为同情。 “臣办事不力,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李承乾指着他道:“去年才将人手送出去,这才过去一年就快办不下去了?” 许敬宗连忙道:“下官这就去查问。” 李承乾指着散落一地的奏章骂道:“你看看这些劝谏的奏章,他们要将支教方略毁了!” 许敬宗脸色一黑,沉声道:“支教困难乃是京兆府办事不利,与太子方略何干,臣不服!” “孤让你因地制宜,让你下查民情,你这两年将这些话丢到哪里去了,现在就告诉你,要解决不了这些事,你也去西域,给孤去挖坎儿井。” “喏!” 许敬宗慌忙行礼,卷起地上的一大堆劝谏奏章,快步离开。 刚发了火的太子整了整衣襟,深呼吸几口气,回头看向这里的一众官吏。 众人纷纷低下头躲避着太子的目光,默不作声地忙着各自手头上的事。 今天长孙皇后主持游园,邀请了不少勋贵功臣,李世民与皇后坐在车驾上。 秋收已过去,就要入冬了,皇帝坐在曲江池的一处楼阁中,身边是一个太监的禀报。 “陛下,那许敬宗被太子殿下骂了一顿之后,他许敬宗按照劝谏奏章上的名字,挨家挨户去各家问话。” “怎么?他许敬宗要与各家打架吗?”李世民饶有兴致地问话。 “倒也不是,此事有点古怪。”老太监回禀道:“说是去收集意见,那些对支教有不满的人挨个询问,想问问他们对支教有何不满之处京兆府与崇文馆可以改进。” “哦?” “还有,倒是有几家蛮横不讲理,与许少尹打了一架,许少尹身手了得,连续去各家打架都不落下风。” 李世民错愕地笑了笑,看向面前的舅父。 高士廉本不想来这一次游园的,本着事关孙儿的大事,这才不情愿地来看看。 “之后许敬宗又让京兆府做了一件事,将各路劝谏支教的言官的意见,统统记录下来,他们对支教的不满之处都张贴在了京兆府门前,让他人看,让他人评论。” “这些人对支教有意见,想要反驳支教之策,许敬宗自是不能应付这么多人,与其这样,不如将他们自以为支教应该如何如何的想法,都贴了出去,反倒是又有人对这些言官提出来的劝谏不满了。” 老太监说完,李世民问道:“舅父以为此举如何?” 高士廉咳了咳嗓子道:“支教方略是好的,许敬宗此举让各家劝谏的言官进退两难,如此一来往后谁也不敢再议论支教之策了,只要有人敢劝谏,京兆府就会再拿出来,让更多的人品评。” “各县是各县的问题,朝中有朝中的问题,若承乾只顾按照朝臣的方式行事,反倒是落了下乘。” 李世民冷哼道:“这小子若能听话,就不是他的行事作风了。” 高士廉目光看了看四下道:“老朽的外孙儿怎还不来?” “陛下,许国公,太子殿下到了。”宫女指着曲江池边。 高士廉抬眼看去,见到了身形修长的年轻人站在曲江边,这是自家的大外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笑呵呵道:“承乾与陛下长得越来越像了。” 李世民道:“他可不像朕能够听得进去朝臣的劝谏,朕也不会用这些手段来对付朝臣。” 秋风吹入楼阁内,高士廉的须发飘动着,他道:“一个有手段的储君比一个只会听之任之的孩子更好,他有自己主见并且能够践行,而不是被他人左右。” “陛下若想将来的皇帝是一个守成且不需要成就的皇帝,也就不需要让房玄龄做太子的老师,更不需要让于志宁来辅佐太子,更不用将大权给他,寻一个德高望重的儒生来教导太子便足矣。” “可陛下恰恰没有这么做不是吗?当下的朝堂,东宫门下的势力早已站稳了脚跟。” 高士廉的脸上挂着骄傲的笑容,笑道:“呵呵呵……老朽失言了。” 李世民忧心道:“他还年轻,锋芒太盛。” “有锋芒才好统御臣子。” 李世民望着曲江池边众人,沉默不言。 安排了朝中事宜,李承乾便依照父皇与母后的安排,来曲江池游园。 曲江坊重新建设之后,这处皇家的园林也被好好修整了,这些都是丽质经手的,她如果在身边就能说出那座水榭花了多少银钱,那座楼阁又用了多少木料,多少钱。 在曲江池边站了片刻,就能注意到有许多目光看了过来。 这些目光中,有朝中的熟人也有一些陌生的勋贵,其中绝大多数的都是一些女眷,或者是适龄婚嫁的女子。 如果在这里站久了,李承乾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头硕大的珍稀动物,被这些人打量,观察,评价。 “太子殿下这边请。” 听到身后的话语声,李承乾注意到是母后身边的宫女,这才跟着前去。 当开始走动的时候,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更强烈了。 每每走过一个水榭,这边热闹的喧哗声便消弭,并且许多人家女眷的目光也会跟着移动。 一个成年,成熟且在朝中拥有权势,又富有贤名,更是还未婚配的东宫太子,对适龄出嫁的女子来说大抵是惶恐的。 这么多年来,在同龄人的传言中,东宫太子又是生人勿进的做派。 李承乾跟着宫女的脚步,绕过曲江池,一路上在许多人家的女眷面前走过。 这路线想必也是母后安排的。 每每距离她们更近一些,这些人就忽然噤声低头。 李承乾觉得自己若是朝着她们笑一笑,这些人大抵会被吓死的吧。 人群中,有个十五岁的姑娘小声道:“你们看,太子殿下很俊朗吧。” 皇帝与皇后的儿子自然是俊朗的,就连魏王殿下身形宽胖,那有英气眉眼与俊俏的五官依旧不受体形影响。 皇帝与皇后还在少年夫妻的时候,就富有盛名。 这个十五岁的姑娘,正是孔颖达的孙女。 又好奇同龄女子问道:“你现在是长乐公主的弟子,在东宫一定经常见到太子殿下吧。” “你有没有对太子殿下抛过媚眼。” “你有没有对太子意图不轨。” 面对周遭同龄人议论,她脸都红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尖声道:“我就没去过东宫。” “肯定去过东宫,你肯定对太子殿下芳心暗许了。” “我没有。”孔颖达的孙女又是尖声道。 而后一群姑娘打闹在了一起。 在曲江池后方这里有一片梅花林,丽质与母后就在一旁。 李承乾上前行礼道:“母后。” 长孙皇后道:“坐吧。” “嗯。” 坐下之后,就有人送来的茶水与糕点。 李承乾看了眼来人道:“徐慧?” 听到太子殿下呼唤自己,徐慧拘谨地行礼道:“殿下。” 小武比徐慧小一岁,她也跟着行礼。 李承乾道:“孤还记得,当初见到时,你才这么小。” 看着太子比划着当初自己的身高,徐慧道:“让殿下见笑了。” 李承乾端起茶水,看着这片梅林。 随后,这两个姑娘又回到李丽质身边。 又有一家女眷走入了梅林,长孙皇后面带笑容道:“承乾,那房间里有个人你需要见的。” 李承乾看了看梅林旁的一间屋子,疑惑道:“什么人?” 长孙皇后低声道:“你父皇与你爷爷安排的。” 搁下手中的茶碗,李承乾站起身,朝着这间小屋走去,还未推开门便听到了屋内的琴声。 在门前蹙着眉站定片刻,李承乾推门而入。 不远处,李丽质看着皇兄的背影正在偷笑着,道:“母后,皇兄会满意吗?” 长孙皇后抚着女儿的发髻道:“这半年,你为你皇兄想了这么多,又安排了这么多事,他会满意的。” 李丽质抱着母后的手臂,道:“就怕皇兄觉得妹妹多事了。” “怎会。” “弟弟妹妹都是皇兄养大的,女儿总想着为皇兄做一些什么,这些年皇兄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形单影只。” 长孙皇后轻拍着女儿的手背,面容上带着笑容。 李丽质看着母后眼角的皱纹,她又将母后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低声道:“这是女儿第一次自作主张,还瞒着皇兄这么久。” 长孙皇后笑着没有言语,这女儿是担忧承乾向来形单影只,一直以来都是独自面对诸多事。 可她不知道,即便是承乾成婚了,恐怕他依旧会是这样。 这已是承乾的心性,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够改变的,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有许多朋友,可如今依旧没变。 李丽质看向身后的两个弟子道:“你们先去曲江池吧。” 徐慧与小武稍稍一礼,便离开了这片梅林。 李承乾推开这间小屋,屋内站着的是两个女子,面上微有粉黛,穿着也特意准备过的,看起来都是新衣裳。 心中当即明白了母后的意思,李承乾走入屋内,顺手就关上了门。 她们行礼道:“太子殿下。” 她们的行礼得到,似有被规训过。 李承乾看着两人,看向穿着青衣的宁儿。 宁儿今天没有穿着宫女的衣裳,而是穿着勋贵女子才会穿的衣裳,她行礼道:“殿下,奴婢……”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太子婚事 李承乾再看另外一位女子。 对方当即行礼道:“苏氏,见过太子殿下。” 这个苏氏行礼看起来落落大方,但她手指揪着衣裙的小动作出卖了她此刻的紧张与拘束。 李承乾看着两人,先是坐下来,笑道:“难怪这些天丽质与东阳屡屡背着人私语,原来她们早就有安排了。” 苏氏又是躬身低着头道:“先前家父有说过,只是以往从未……” 李承乾又是微微蹙眉,苏氏又不敢再言了,她紧张地抿着嘴,面色一直红到了耳根。 “想必你应该了解孤了,不管是外面的传言也好,还是你自己想法也罢,既然是父皇与爷爷安排的婚事,你还是互相坦诚为好。” “宁儿与小女都说过关于太子殿下的事。” 李承乾点头,“说一说伱自己。” 苏氏在一旁坐下来,面对太子殿下,也可能这一面之后就是未来的夫妻,她的耳根子就算通红,表现得依旧很镇定。 太子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的表情,她都进退有度。 “小女出身武功苏氏,乃是雍州武功县人氏,祖上乃是西魏度支尚书,祖父在大业年间乃是尚书左仆射……” “这些不用说。”李承乾打断她的话。 这是太子殿下第二次打断她的话,苏氏心中有些困惑,但连忙又道:“殿下想问什么。” 李承乾道:“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苏氏回道:“抚琴,看书,也看过太子殿下让京兆府传阅的书卷,偶有练刀剑。” 坐在面前是名门长女,李承乾也明白了父皇与爷爷的用意,武功苏氏很干净,他们这一门干净到没有与任何势力有过联系。 是一个合适到不能再合适的太子妃。 注意到太子审视的目光,苏氏坐得很端正,想让太子殿下将自己看得更仔细一些。 苏氏确实很漂亮,与宁儿平日里清冷的气质不同。 她身上的气质温和,如果外面的名门女子是什么样,她就该是什么样。 李承乾示意一旁的宁儿道:“孤有很多弟弟妹妹,宁儿该都与你说了。” 苏氏点头道:“说过了,但殿下不用担心小女,其实小女很仰慕长乐公主与东阳公主,近来时常有走动的。” “原来你们都提前熟悉过了,难怪这些天母后召见各家女眷走动,总是会带着丽质与东阳。”李承乾若有所思道:“也对,不然呢……” 又与苏氏说了几句话,再看宁儿。 与宁儿已很熟悉了,这么多年相处双方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李承乾站起身,走出了这间小屋。 重新走到梅林中,李承乾看向抱着母后手臂的妹妹,道:“孤都知道了。” 李丽质走上前道:“皇兄不会恼丽质吧。” “不会,只是有劳你与东阳安排这些事。” 长孙皇后道:“这孩子先给宁儿还了良人的身份,而后她还去见了舅父,让舅父安排,在高林的族谱上给了宁儿身份,舅父认宁儿为侄女,从此唤作高宁,虽说胡闹了些,如此有了门第,以后让宁儿在东宫任侧妃,也好依旧陪伴你左右。” 李承乾听着母后的讲述,暗暗思忖。 长孙皇后又道:“好了,去见父皇吧。” 李丽质笑着道:“皇兄若心喜,女儿与母后这就让礼部去挑选个好时日。” 李承乾道:“嗯,挑个时日吧,这就去见父皇。” 不多时,苏氏与宁儿也从小屋内走了出来。 李丽质上前对还在困惑着的苏氏道:“你会是皇兄的好妻子的。” 苏氏躬身行礼。 她拉住苏氏的手,又拉着宁儿一起走着,道:“李道长说今夜的月亮会很圆,我们一起赏月去。” 长安就快入夜,李承乾走上这处楼阁。 父皇与舅爷就在此地相对而坐。 “嗯,不会挑女儿的外孙来了。” 李承乾注意到舅爷不服取笑的模样,道:“孙儿见过苏氏了。” 李世民看着曲江池边点起的灯笼,“这是你爷爷安排的婚事,朕也应允了,武功苏氏挺好。” 李承乾颔首道:“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于儿臣来说也是影响最小的。” “老朽就说过,这孩子只会在乎是否合适,不会在意外貌与美色。” 李承乾补充道:“长得也很不错,既是名门其父苏亶在朝中的位置不高,仅仅只是一个秘书丞,也不会成为第二个舅舅,从此外戚一脉就会很薄弱,对朝堂的影响也更小。” 听着儿子平静的话语,李世民总觉得这番话太过冷静。 但也习惯了承乾这种态度。 “老朽的外孙儿自小就是个冷静又有智谋的孩子,谁家的孩子能比得过他?” 李承乾看着一轮圆月挂在夜空中,“儿臣还不知支教的事安排得如何?父皇可有消息了?” 李世民回道:“许敬宗安排得体面,朕信得过。” “若父皇觉得许敬宗处置得不妥当,儿臣再去责骂他,杖责罚俸都可。” “是你东宫门下的官吏,你管好便是,这些事朕往后就不过问了。” “让父皇烦忧了。” 一个太监快步走来,在陛下耳边低语了三两句。 李世民吩咐道:“将织好的冬衣都分发下去。” “喏。” 高士廉询问道:“可还有疑虑?” “舅爷,宁儿她……” “高林跟着老朽怕是要孤苦而终。”他拍了拍这个外孙结实的肩膀,宽慰道:“若老朽过些时日就过世了,有个太子侧妃的女儿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坏事,也能让老朽瞑目。” 李承乾揣着手,苦笑道:“东阳说过舅爷的身体硬朗,往后少彻夜打牌。” 高士廉悠悠道:“高林的家产颇丰。” “颇丰?比舅爷的几百亩盐场还要丰厚吗?” “咳咳咳……”一旁的李世民忽然咳嗽起来。 “高林是个太监,他当年跟随杨广东征,将辽东的两千顷良田都赐给了他,还有金银两千斤,本来高林想着等他过世了,让人将这些金银跟着他一起葬了,如今后继有人,他睡着的时候都笑醒了。” 李承乾回想着这个高林,那个总是一脸笑容的老人家,跟随着舅爷走南闯北,见识亦是不凡。 可心中很好奇,又问道:“可他老人家怎么有这么多的田亩与金银?” 高士廉懊恼道:“莫要问了,老朽怎知晓当年杨广是怎么想的。” 舅爷与高林拜为兄弟,高林收宁儿为义女,算是许国公的兄弟一门,如此一来门第与身份都有了。 当然了,没多少人知道高林是当年杨广身边的太监。 李治与李慎没有去今晚的曲江池游园,他们看着皇姐回来的时候,姐姐脸上都是笑容。 “慎弟?” “嗯?” 李治小声道:“皇姐今日为何这么高兴?” 李慎回道:“在外面吃甑糕了?” 李治认真点头道:“那一定是吃了很多甑糕才能让姐姐这么高兴。” 夜里,曲江池的宾客已开始陆陆续续离开,人们没有见到皇后与陛下,就连东宫太子也只是匆匆一面。 李承乾亲自送着舅爷回家,身边还跟着宁儿。 这些天宁儿都会住在这里,直到嫁入东宫那天,算是走个过场,顺便可以照顾这两位老人家。 高林站在门前行礼迎接。 李承乾扶着舅爷走入家中,道:“舅爷很久没有饮酒了,今天饮了几杯酒,就醉成这样了。” 高林忙进屋,点亮油灯铺好被褥,扶着高士廉躺下。 李承乾走到屋外,道:“宁儿,等日子定下了,你就嫁到东宫,往后可以一直在孤身边。” 宁儿行礼道:“妾……不,奴……” 她发现怎么说话都不合适。 李承乾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没关系。” 一声没关系,令宁儿眼神中多了几分释然。 等高林走出来,李承乾笑道:“高老先生?” 高林惶恐道:“殿下可万万不要这么称呼老奴,老奴惭愧。” 李承乾道:“你就是高老先生,以后都是。” “殿下,此事都是许国公主持的。” “嗯,父皇与爷爷为孤挑选了太子妃,舅爷又给孤安排好了宁儿,现在觉得这一辈子十分的幸运。” 高林低声道:“有时觉得殿下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您怎么看出来的?” “殿下的沉着与冷静,并非寻常人能比。” “原来您问的是这个意思。”李承乾讪讪一笑。 高林望着夜空道:“许国公说过,殿下作为太子需要有勇气,将来若有必要,老奴可帮助殿下,当年跟随许国公左右,遇到过的刺杀与伏击不少,如今年迈了,可身手依旧在,帮殿下杀几个人不在话下。” “舅爷说您很有钱。” 见太子顾左右而言他,高林双手背负,站得笔直,一种隐世高手的气质显露无疑,“殿下想要杀谁?” “您很喜欢杀人吗?” “老奴最讨厌杀人了。” “当年隋炀帝登基,您老帮着杀了多少人?” “忘了。” “当年隋炀帝为何赐给您这么多田亩与金银?” 高林挠了挠头,先前那股气势消失殆尽,转而又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道:“金银还是在的,田契不知去哪儿了,前隋的田契还管用吗?” “应该吧……” “这些都是小女嫁给东宫的嫁礼,殿下稍等。” 说着话,高林走入一旁的小屋。 片刻之后,他老人家从屋内找出一张布绢,这张布绢有些老旧了。 见他在桌上捋平,道:“这里还有隋帝的盖印。” 李承乾确认着田契,看着田契的内容,一共两千顷田,在鸭绿江以西。 此刻那片地方还处于无人管理的地带,这些田亩的位置太遥远,只有等将来再次发动东征才能将这些田亩收回来。 高林将这份田契交给了宁儿,道:“老奴一辈子没有儿女,现在有了,现在老奴的一切都是女儿的。” 宁儿还是有些不适应自己的身份,她只好再次行礼。 李承乾道:“天色不早了,孤就先回去了。” 高林起身送别。 送着太子殿下到门外,宁儿跟在殿下身边多走了两步,忽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停在了原地。 这么多年了,有些习惯早已成了她的下意识行为。 她回头看去,见到了一脸微笑的高林。 随后又看着太子殿下的背影。 “孩子呀,等你嫁到了东宫,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 宁儿抹去眼角的泪水,道:“殿下是个很好的人。” 高林那苍老的声音道:“莫要哭,身为太子侧妃,你要尽心辅佐太子,往后是一辈子的朝夕相处,何必在乎这几天。” “嗯。” 翌日,皇帝下达旨意,封苏亶之女苏氏为太子妃,于冬至日成婚。 同时嫁给东宫太子为侧妃的是高林之女。 至于高林是谁,朝中鲜有人知。 昨夜的游园果然是为了给太子选定太子妃的,皇后安排东宫太子妃一直都是避而不谈。 当众人还在猜测太子妃是谁之时,皇帝的旨意就已下达。 让众多本就对东宫抱有希冀的人家,瞬间破碎了美好的幻想。 李承乾见到了苏亶,这位在秘书监任职的秘书丞,掌管秘书监算是皇帝身边的文书机要。 “孤谢过苏监丞成全婚事。” 苏亶见太子殿下行礼,他连忙躬身行一个大礼,要是太子殿下再行大礼,他只能跪拜了。 “小女若有胡闹之处,殿下可与老夫说,老夫与家中夫人定会呵斥她。” 李承乾摆手道:“不用这般,您女儿落落大方,言行温婉,而且您的兄长苏勖又娶了孤的姑姑,两家是亲上加亲。” “那真是……”苏亶人到中年,早已不想其他,他脚步匆忙跟着太子,一手还拿着笏板,慌忙道:“殿下,殿下走慢点。” 苏亶又是快步跟上,道:“殿下现在要去做什么?” 李承乾走到武德殿前,道:“拆了武德殿。” “啊?”苏亶瞪大了眼睛。 皇宫内,帮儿子定下婚事之后,李世民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其实昨夜不仅仅给承乾选定太子妃,还要给青雀选王妃。 一幅幅画像就在眼前,李世民瞧着画师昨晚在曲江池的所画的女子。 第二百六十六章 苏亶 武德殿内,几个太监慌张地等在殿外,他们有的来回踱步,有的交头接耳。 “告知陛下了吗?” “人去了,还没回来。” “这该如何是好。” “要不你进去劝劝?” “不要命了?会被丢进太液池喂鱼的。” 这些太监还在武德殿外议论,忽然见到了有人正走来,看到来人是河间郡王,几个太监连忙躬身低头。 李孝恭站在殿外,道:“怎了?” 殿外的太监小心翼翼朝着殿内看去,回道:“太子殿下说要拆了武德殿。” 李孝恭看着四下道:“怎么?没人管管吗?” 这些太监委屈地低着头,他们又闭口不谈了,谁敢拦着太子,就算现在拦下了……将来指不定会被记住。 李孝恭也不进武德殿,而是坐在了武德殿前的台阶上。 殿内,苏亶拦着太子道:“殿下!不能拆呀。” 李承乾提着一根凿子,朗声道:“苏监丞,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怕。” 拦在太子面前,苏亶又道:“这是武德殿,可不是别处呀。” “爷爷说了,等孤成婚那一天就将金沙交给东宫,现在是时候了。” “不可呀!”苏亶大呼道。 “苏监丞,我们应该一条心。” “下官自然与太子殿下一条心。”苏亶抓着太子的手臂,大声道:“这一凿,真是覆水难收了。” 李承乾又上前一步。 苏亶忙拉着这位太子,他的老脸都快哭出来了,拽着道:“殿下要拆了武德殿,臣该怎么活呀,臣也不活了,殿下……殿下!” 奈何人到中年的苏亶,拉不住正年轻力壮的太子。 李承乾将凿子放在墙面上,用手中的锤子一敲,墙壁上顿时砸出一条缝。 “殿下!”苏亶双手一拍大腿,道:“祸事了!” 武功苏氏出了一个太子妃,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从此门第更高了。 可眼下苏亶心惊肉跳,他丝毫不敢多想这份荣耀,更不要说太子现在要拆了武德殿。 皇家的丈人果然不好当。 李承乾一下下凿着墙壁,苏亶的神色从焦急变得麻木。 只不过凿了好几处,也没见到金沙……那爷爷会藏在哪儿? 左看右看,李承乾来到一根柱子前,按照建造规制来说柱子的数量应该是双数且左右对称的。 作为承重的柱子,眼前这单独的柱子又显得多余,根本不至于用来承重。 李承乾拿起锤子重重敲在了这根柱子上。 吓得苏亶一个哆嗦,他面色惨白,太子每敲打一下,他的脸色更白一分。 眼看着柱子裂开一些,一些金色的沙子便漏了出来。 李承乾捧起流出来的金沙,蹙眉道:“还以为是爷爷哄着孤,原来这里真藏了金沙。” 看到金沙子,苏亶也看愣了,这皇帝家的事怎都如此费解。 忽见殿外的太监纷纷行礼,高呼陛下。 李世民黑着脸走入此刻乱糟糟的武德殿。 苏亶当即拜服在地,道:“陛下,都是臣没有劝住太子,臣……臣实在是……” 李承乾丢了手中的凿子与锤子,任由柱子内的金沙流下来。 稀稀疏疏的流沙声,这些金沙很快就成了一小堆。 再看一旁怂得不能再怂的丈人,李承乾连忙将他扶起来。 苏亶刚站起来,又见到陛下的黑脸,再一次拜服在地。 李承乾只好作罢。 在眼前这父子面前,苏亶要多老实就有老实,要多害怕就有多害怕。 李世民低声道:“你们都出去吧。” “喏。” 几个跟随而来的太监纷纷离开。 苏亶先是看了看一旁的太子,也不敢去看陛下,低着头快步走出武德殿。 殿内安静下来,只留下了父子两人。 李世民看着落在地上的金沙,问道:“他们说你要拆了武德殿?” “武德殿需要重新修缮,儿臣拆了再修而已。” “什么时候这里藏着金沙了?” “爷爷安排的。”李承乾坐在一旁道:“当初爷爷就说过,只不过那时候一直没有找到,也怀疑爷爷是哄着儿臣的,现在爷爷给儿臣指了一桩婚事,还送给东宫五石金沙,算是给儿臣的成婚礼了。” 李世民捏起一些金沙,在指间摩挲着,又起声道:“既然是父皇送给伱的,朕自然要成全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 言至此处,李世民看向殿外的李孝恭与苏亶,再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起身道:“武德殿就算是拆了,你也要重建好。” “父皇说的是,儿臣正有此意。” 李世民在一旁坐下来,继续看着金沙窸窣从柱子中流出来,又道:“这根柱子是中空的?” “嗯,要真是找不到,多半还是要全拆了” 足可见父皇对武德殿有多不满,心中想着他老人家或许早就想拆了这里,思量了片刻,李世民给了殿外的太监一个眼神。 那位老太监便带着一卷纸走了进来,他将这些纸张放在陛下的桌前。 一张张女子的画像在地上铺开,李世民道:“朕与你母后还打算给青雀寻个王妃,还有恪儿这个孩子。” 李承乾看着画像中的女子,道:“这些女子的身份都查问过了?” “那是自然。”李世民颔首道:“你觉得这些女子如何?” “光看画像,看不出什么。” “这两年将那两个小子的婚事安排好,你爷爷年事已高,早点看着几个孙儿成家,他老人家也能宽慰许多。” 武德殿外,苏亶站在殿外低着头一副等着被陛下处置的模样,也不知现在太子与陛下在殿内都说着一些什么。 殿内很安静,似乎陛下也没有斥责殿下。 李孝恭走上前道:“你女儿都嫁入东宫了,怎么还苦着一张脸?” 苏亶低声道:“惶恐。” “惶恐?”李孝恭轻笑道:“有甚好惶恐的,只要太子愿意娶你女儿,你们武功苏氏说不定就会成为关中首屈一指的门第。” 苏亶连忙道:“不敢当。” 李孝恭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又道:“这不是虚言,太子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你该高兴才是。” “近来有不少高门与老夫一脉已不再来往了。” “往后你若与东宫走动多了,你就会知道你们一系的人有多么幸运。” “不敢。” 看苏亶的老实模样,李孝恭面带笑容,大步离开了这里。 过了半个时辰,陛下从武德殿出来,似乎是神色好了许多,苏亶行礼送别陛下。 而后再看殿内,见太子殿下正在往一个个布袋子内装着金沙。 金沙不是粮食,满满当当装了一袋便觉得很沉。 长安城内,皇帝的旨意定下了太子的婚事,一时间消息传遍了长安各个坊市。 李孝恭走到朱雀门外就见到了李道宗。 “承范啊,今天又有多少人家的女眷会伤心欲绝。” “有人言东宫远在天边,送女儿入东宫,往后便再也回不来了。” 李孝恭走在朱雀大街的闹市中,笑道:“老夫去见过苏亶了。” 李道宗好奇道:“其人如何?” “呵呵,很老实,也很胆小,往后但凡东宫有什么事,苏亶会举全族之力,帮扶东宫。” “如此说来,武功一脉会成为太子的助臂。” “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向来是物尽其用,人尽其用。”李孝恭伸了一个懒腰接着道:“只要他对东宫太子足够忠心,富贵荣耀,除了权柄都会赐给他们家。” “除了权柄……” 李道宗喃喃自语,兄长在暗示谁自不必多说,又道:“太子就要成婚了,宗正寺的事……” “承范放心,老夫的儿子会办妥。” “兄长,你也不能什么事都交给崇义去做。” “你京兆府近来清闲?” 李道宗连忙道:“挺忙的,还有许多事要去主持,不少人都等在京兆府。” 李孝恭朗声大笑道;“喝酒去。” “兄长,京兆府……” “今天某家心情好,你小子莫要推辞。” 李道宗一跺脚,道:“好,仅此一次。” 东宫,李承乾让几个太监拉着两车金沙而来。 李渊看着手中的一卷书,抬眼一看,低声道:“二郎没有为难你?” “父皇自然是没有为难孙儿,只是说了将武德殿修缮好。” “别修了,就拆了吧。”李渊道了一声,躺在躺椅上,翻了一个身接着看书。 让李治与李慎各自推着一辆小车,将这些金沙送入东宫的库房。 皇兄就要成婚了,爷爷就送给皇兄这么多的金沙。 李治推了推躺着的爷爷。 李渊的目光依旧在书卷上,道:“稚奴,你饿了?” 李治道:“爷爷,孙儿成婚了也有金沙吗?” “没了,找你父皇去要。” 不顾李治委屈地神情,李渊干脆放下书卷,闭着眼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有不少人给东宫送来了贺礼。 李承乾正在适应着宁儿不在东宫的这段时日,眼前有不少贺礼,李绩大将军送了一支玉笔,舅舅送了一个用金子铸成的杯子,老师送了一对玉镯,就连郑公也送了一张金箔。 不得不说,东宫只是成个婚就发了大财,舅爷让人送来了消息,他老人家就什么都不送了,高林的两千斤金银已送入了长安城,成了宁儿的嫁礼。 苏亶为了维持他女儿加入东宫是为正妻,为太子正妃的地位,甚至把家底的矿山也都押上了,那是一座铁矿山。 苏亶家的铁矿山祖上苏威留下的,当初前隋大业三年苏威就开府仪同三司,皇帝手下第一人。 足可见,别看苏亶是一个老实人,他的家底也够厚实。 也不知道是父皇早就做过背调了? 李承乾狐疑地走出东宫,坐到爷爷身边。 李渊削着一根木头,而后将叶扇子套在这根木头上,一个风车就做好了,交给了小兕子去玩。 “爷爷?” “近来朕很烦,你有话直说。” “爷爷是不是早就看上了苏亶的家产?” 李渊摇头道:“朕从未贪图过别人的家产,我们李家的家产就是天下,他们的那点算得了什么。” 李承乾揣着手道:“爷爷大气魄,眼光长远,孙儿佩服。” 这些天宁儿都不在东宫,东宫内又传来了小福的喊叫声,她正在安排宫女做事,此刻正大喊大叫。 这本是她的行事风格,因平日里安排弟弟妹妹的生活起居的都是宁儿,现在这个重担落在小福身上,她也忙得只顾大喊大叫。 此刻,所有人都在适应宁儿不在的这些时日。 “下雪了!”李治大喊道。 抬头看去,阴沉沉的天空落下了雪花。 李渊也抬头看去,道:“今年的雪来得正早。” “嗯,李道长早有推算过,今年的冬季会比以往来得更早。” 李承乾现在也不愿意多管这两个弟弟,只要他们敢天黑了不回东宫,就等着被丽质罚吧。 收了收自己的衣衫,李承乾倒上一碗茶水,看着雪景喝着热茶。 不多时就有一队队宫女,带着被褥与衣裳而来,还有不少的布匹。 李丽质正领着她们。 这些都是给成婚那天准备的,身为当家的长姐,她自然而然就担当起了太子婚事的安排。 前前后后的事都是她在主持。 因此,每天都将那辆金车擦拭好,为了保持东宫洁净,李丽质甚至准许李治与李慎出去玩,不让他们久留东宫,以免将装点好的东宫都闹得乱糟糟。 有太监急匆匆来报,道:“殿下,魏王与吴王殿下来了。” 李承乾也没说话,点头示意将人带来。 李渊依旧侧躺在崇文殿的屋檐下,也任由几片雪花落在身上。 等李泰与李恪到了眼前,李承乾从口中吐出一口热气,道:“坐吧。” 两个弟弟坐下,接过皇兄沏好的热茶。 “就要冬至了,青雀贺皇兄。” “恪恭贺皇兄。” 李承乾苦恼道:“现在满长安的人都想要给孤道贺,宗正寺与礼部门前放满了要给东宫的贺礼。” 李恪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盒子,木盒子内是九颗东珠。 李泰也拿出一块玉璧。 李承乾一应都放在一旁,道:“其实父皇也好说起了你们的婚事,东宫的太子妃是爷爷指婚的,半月之前的游园本就是为你们挑选王妃才会安排。”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太子大婚(感谢季夏初一的盟主打赏) 听到是选王妃,李泰与李恪的神色都有些紧张。 李承乾道:“先不用着急,坦然接受就好了。” 李恪将茶碗中的茶水一口气饮下,道:“我们兄弟姐妹都听皇兄的。” 李泰沉默不言,手中的茶碗刚刚拿起,又有些迟疑地放下。 “今日不说这些,这些天孤也不想去朝中,一出东宫就要面对群臣的道贺,很是烦人。” 李恪笑道:“换作恪,也会烦。” 李泰低声道:“不过皇兄的正妻已定,宗室众人倒是安心了不少,往后他们对东宫的揣测也会少许多。” 李承乾给两个弟弟续上茶水。 李泰与李恪都端起碗,接着茶水。 “近来你们的事如何?说说吧,这些天也没见朝中呈报。” 李泰回道:“入冬之后淤地坝的建设都停工了,过了汛期之后,五座淤地坝,三座有了损坏,来年还要再加固一番,等来年入春再开工,这关中入冬之后,河中都是冰渣子,不好让人下水。” 淤地坝的建设虽说磕磕绊绊,也是因先前的经验不足,就算是有工部帮衬,还是有许多问题。 “淤地坝边上的淤地已有了些许成效,来年能否再种一些作物。” 李承乾点着头。 李泰又问道:“郭骆驼什么时候回来了?” “不知道,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三五年之后才会来回。” 说起现在留在西域的郭骆驼,李承乾是真的不知道他何时回来,他此去西域一是为了在西域大规模的种植棉花,二是为了大规模开挖坎儿井,在西域的那些荒漠上建设更多的绿州。 这是一项庞大的事业,他想要用坎儿井在西域造出更多的绿州,让西域有很多的地下沟渠,甚至是在西域种树。 总不能将他召回来,不能让郭骆驼的事业在起步阶段,就让他就此戛然而止。 再看向李恪,听他说起这些天奔走各县的事。 支教的夫子在偏远的几个县过得并不好,有几个支教的夫子只能住在草棚中,草棚还是自己搭的。 就这么践行着支教事业,这些人很辛苦,有一些人已放弃了,他们打算参加明年的科举。 这一点从褚遂良的账目中就可以看到,发放的月例钱少了很多。 总归是有一部分人,坚持了下来。 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吃得了委屈,总会有一些被淘汰的。 李承乾道:“来年会让他们完善一些规矩,尽可能解决支教夫子与各县之间的矛盾。” 李恪递上一份名册,道:“皇兄这是几个乡县刁难支教夫子的行状。” 李承乾打开名册,蹙眉看着。 “恪按照皇兄的意思,在各县走动,能解决的矛盾恪与刘仁轨,权万纪安置好,但总能有一些冥顽不灵的人,他们从中阻挠,甚至煽动乡民。” “刘仁轨与权万纪可还安好?” “回皇兄,奔走各县时他们都是劝说为主,若实在不听劝说,也只能作罢了,现在刘仁轨回了咸阳县,权万纪正在恪的府上。” 李承乾放下名册,交还给李恪,吩咐道:“让许敬宗去办。” “喏。” 见李恪的神情多有挫败,李承乾道:“你觉得你没有做好?” 李恪稍稍点头,“是恪小看了这些事,原以为会很容易。” “尽力就好。” “恪明白皇兄的用意,乡县之间的有些事要是能温和解决最好,可这份名单一旦送去京兆府,落在许敬宗的手中,恐怕又会有许多县官被换下,或者是被责罚。” “让皇兄见笑了。”李恪低着头,道:“恪还是没有办好皇兄的嘱托。” “无妨,伱若是想要接着奔走各县,依旧可以,这件事无关朝中安排,也不是父皇的旨意,全看你自己。” 李泰也是沉默不语,稍稍眯眼看着李恪,等着他的回话。 好像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李恪思量良久,回道:“皇兄,恪愿意继续这么做。” 李承乾瞧着他,又道:“怎么,不想去扫平天山了?” “恪当然想出征打仗,可自从奔走各县以来是恪学会最多一年,明悟最多的一年,恪学会了很多事,也明白了乡县诸民的生活与他们的烦恼,还请皇兄再给恪一次机会,让恪再奔走几年。” 雪花从兄弟三人眼前落下,崇文殿前很寂静,偶尔还能听到爷爷睡觉时的鼾声。 李承乾在冷空中长长呼出一口气。 李恪再道:“若边关需要,恪义不容辞,穿上战甲即便是孤身一人,也愿去杀敌。”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唐还会有战争的,不缺让你立军功的机会,我们都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既然你还想继续奔走各县,来年除了关中,去洛阳也走走吧。” “来年科举之后,崇文馆还是招收夫子,这一次的规模会更大,朝中准备了数万贯钱,不仅仅是各县,还要派去吐蕃与安西都护府,建设崇文馆。” 看来皇兄是要将崇文馆的扩张,坚持到底。 想到皇兄的野心与图谋,李泰神色凛然。 送走两个弟弟,李承乾给爷爷的被褥盖紧边边角角都收紧,以免漏风。 小福连忙将桌上的茶碗收拾好,再将桌子擦拭干净,茶壶放在桌子的最中间,茶碗整齐叠放。 这一年李恪的变化确实很大,只不过他依旧想得不够多。 李泰的工作倒是进行得很顺利。 李承乾没对这两个弟弟说的是,父皇其实对两人的王妃都安排了,在武德殿内看了众多女子的画像之后,便有了决定。 李泰会迎娶阎立德的女儿,阎立德任工部侍郎身兼少府监监正。 李恪会迎娶一位弘农杨氏的女子。 只不过现在与他们说这些都还早,他们的婚事也不会当即举办,还要再等几年,年满二十再行成婚。 临近冬至,关中的雪一场接着一场。 成婚之前还有不少事要安排,按照礼部与宗正寺的规制,需要进行各种祭典。 今天,李承乾要在三清殿祭道祖,告知道祖他老人家,不知隔了多少代的孙子,就要成婚了。 三清殿外是茫茫的大雪,李承乾行了礼数,便要跪坐在一旁,听着父皇与母后的告诫,大抵上都是一些将来要如何如何与妻子生活的话语。 皇子成婚是一件很隆重的事,各项事宜都要安排得体。 等三清殿的礼数结束,父皇母后就离开了,留下李承乾还需继续跪坐着,就觉得饥肠辘辘。 李丽质与东阳带着食盒恰到好处地从殿外走入,她们脚步匆匆走入温暖的殿内。 东阳将一碗碗菜肴端了出来,道:“皇兄用饭吧。” 又见皇兄吃着饭菜,李丽质道:“妹妹又去看宁儿姐了,她与苏姐姐要进行各种祭典,礼数都很好,皇兄可放心。” 李承乾望了一眼老祖像,叮嘱道:“等朝中的账目送来了,你就放到孤的寝殿。” “妹妹都安排好了。” 一直到了入夜,李承乾这才走出三清殿,这些天忙着准备大婚,连平日里的晨练都耽误了,朝政耽误不说,中书省多半也搁置了不少事。 揣着手在雪夜中走着,李承乾感慨着礼节的繁重。 风雪又下了一天一夜,冬至这天,阳光出来的时候,白雪皑皑的长安城在阳光下,一处处屋顶上的积雪反射着晶莹的光芒。 今天是太子大婚,早晨时分,长安城便已是热闹一片,有官吏走在各个坊间,宣告着今天太子大婚的消息。 安静得一个月有余的长安城轰然变得热闹。 有人在街巷奔走,纷纷传着这个消息。 京兆府今天一早就开始准备了。 不仅仅是长安坊民纷纷在朱雀门前的道贺,就连各县的乡民纷纷都来到长安城,为东宫太子道贺。 这是一场盛大的婚事,其规模让整个长安城都动员起来。 许敬宗与上官仪走在一起,两人走到了朱雀门前,今天陛下大宴群臣,五品及以上的所有官吏都被宴请。 走到朱雀门前,看到了满地的红纸,这些红纸铺满了朱雀门前的路面。 朱雀大街上,来来往往有不少人,他们拿着红纸就要去给东宫太子递去祝贺。 许敬宗笑道:“一个月前,陛下的旨意下达,杜荷就带了十余车纸张送到了京兆府,染成了红纸,任何人都可以来领取红纸给太子殿下递去祝贺,杜荷为了给太子道贺,端是连钱都不赚了。” 上官仪捡起地上一张红纸,看着上面有些生疏的字迹道:“太子主持关中农事,别说这长安城,放眼关中各县,都自发地给东宫太子道贺,足可见民心之重。” 何止乡民,还有不少军中的老汉,朱雀门前站满了人,还有人群正在涌向朱雀门,因东宫太子会在这里迎接新婚的妃子入皇城。 长孙无忌与李卫公一起走入承天门,房玄龄以及一众朝臣纷纷而入。 一架装点华贵的金车从苏亶家宅邸而过,在一群宫女与皇子公主的簇拥下,将太子妃请入金车,而后又去了许国公府邸,将宁儿也送入了金车中。 随之送入皇城还有一车车的嫁礼,奢华到令人啧舌。 东宫太子轰动长安城,波及了关中各县。 人群中,刘仁轨在人群中垫着脚,抬着头看到了从朱雀大街缓缓驶向朱雀门的金车,以及后方一驾驾的车上放着的金银。 他低声道:“太子成婚,竟然如此奢华,此风不能助长。” 李恪道:“皇兄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个很扫兴的人。” 刘仁轨低声道:“应该节俭一些的。” 朱雀门后,一个穿着一身红衣的男子,正在朝着门外走来。 这个男子的眼神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 这是一个肩膀开阔,身姿挺拔如松的男子,从贞观七年至今,这位东宫太子早已褪去了稚气,即便那双眼眸中还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气质。 可在众人眼中,大唐最尊贵的皇子就该是这样的人,就该是生人勿进的。 当李承乾完全站在人前,人群中传来了欢呼声。 随着太监一声高喝道:“迎太子妃!” 金车继续朝着朱雀门而来,到了近前,李承乾接过马车的缰绳,牵着金车,一路走入了皇城。 李治与李慎正踮着脚朝着城墙下张望着,他们的个子还不够城墙高。 “皇兄进去了!” 李慎吃力地抬着一篮子的铜钱,向着朱雀门下倾倒。 李治也拿起一篮子的铜钱撒下朱雀门。 皇城内,李承乾一手牵着马儿的缰绳,三匹马儿拉着金车,从一众文武以及所有勋贵面前走过。 向世人宣告东宫太子成家了。 一直进入承天门,李丽质与东阳分别扶着宁儿姐与苏氏一起下了车,跟在皇兄的身后。 太极殿前,站满了人,这些人都是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吏。 李承乾从太极殿前广场的中轴线一路走向太极殿,两侧皆是大唐的官吏。 其中下至五品官吏,当然也有一些缺席的,有的不在长安去了别处任职。 李承乾余光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也记着一个个熟悉的人。 有些人或许是身体不方便,御史一列少了许多人,多半是先前因支教之策被许敬宗揍得来不了。 还有殿中侍御史的位置上,张行成边上的杜正伦也不在。 今天的太极殿格外威严与干净,好似被翻新过一样。 太极殿前的广场很安静,从高处望去,一个穿着红袍的男子领着两个女子,她们穿着一身红衣,头戴着金灿灿的发冠。 其后还有两个身穿襦裙的女子,那是长乐公主与东阳公主,从满朝文武中走过。 风吹过的时候,衣袍与长发一起飘了起来。 李承乾走到太极殿内,在这里的都是各家的亲眷,以及朝中的重臣,还有父皇的兄弟姐妹。 “爷爷,父皇,母后。”李承乾作揖行礼。 两个妃子也跟着行礼,依次唤着。 随着礼官的一声高喝,李承乾领着妃子行跪拜礼。 长孙皇后笑着看这一幕,多看片刻,就觉得她们与承乾仿若是天生的夫妻。 跪拜礼结束,群臣起身高呼道:“恭贺陛下,恭贺太子殿下!” 第二百六十八章 苏勖 身为皇帝的李世民示意众人就座,礼仪继续。 李承乾接着向两侧的妃子家眷行礼之后,丽质与东阳领着新婚的两个妃子就去了母后身边,叮嘱了几句之后,便送去了东宫。 李承乾在父皇身边坐下,看着大殿内的一众宾客。 在这里有同龄人,也有老迈的人。 除却能够在长安宗室请到的人,武功苏氏一系的亲眷也来了很多。 端坐在父皇身边,李承乾目光辨认着一张张的脸,尤其是坐在前排的那几位,心中暗暗记下。 或许父皇,爷爷与他们走得多,但对自己这个太子来说,除却几张熟悉的面孔,其余的人都一概不认识。 接下来的婚礼庆典的气氛便轻松了许多,各家给皇帝与东宫祝贺。 而后还有一群宫女走入太极殿内起舞。 众人也开始了交谈与举杯,每一个人都在皇帝面前摆出了最好的态度与言行。 隐约听到有人说起了京兆府,李承乾暗暗思忖,多半是与许敬宗近来的行为有关。 支教之策确实被御史台不少言官劝谏,但京兆府与崇文馆并不想有任何的改变,坚持先前的方针方略,只不过是堵住了朝中众人的嘴。 支教之策也依旧施行,身为东宫太子,李承乾也能理解这种现象,不说中书省的舅舅与老师,他们终究还是父皇那边的人。 可京兆府是东宫的中坚力量,说起太子一定会说起京兆府。 这场庆典是漫长的,还有不少官吏站在了太极殿外,向殿内高声说着贺词,皇帝一律赐酒,赐予布绢。 从午后一直到入夜,就连母后也领着小兕子先离开了。 一个中年男子正在走来,看着模样年岁五十左右。 有宫女当即将一个酒壶放在了桌上。 李承乾注意到放在手边的酒壶,便心领神会。 对方端着酒碗而来,行礼道:“臣文学馆学士苏勖,拜见陛下,太子殿下。” 李承乾拿起手边的酒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与父皇共同举杯。 苏勖站在一侧道:“臣祝愿太子与太子妃夫妻相宜。” 苏勖是太子妃的大伯,也是苏亶的兄长,如今魏王府任职,又是文学馆编写括地志的主要编撰之一。 李承乾道:“孤应该唤一声大伯。”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苏勖连连后退又是行礼道:“臣万不敢当。” “平日里孤与青雀走得也很近,括地志的事有劳你们了。” “臣不敢疏忽。” 李承乾颔首。 苏勖又是作揖行礼,便回到了他自己的位置。 期间父皇没有讲话,李承乾放下手中的酒杯,桌上的酒壶里装着的根本不是酒水,而是蜜水,看起来有些浑浊,乍一看以为是酒。 李世民微笑看着众人,目光也时而看向一旁的儿子,见他似笑非笑,看起来承乾是对太子妃一家更满意了。 宴席一直快到子时,大殿内的宾客就剩下了一群老将们与须发皆白的老家伙们。 父皇与爷爷各自有着各自的好友,喝着酒水。 等爷爷就快唱起五百年的时候。 李承乾就走出了太极殿,这里还站着几个宫女。 看着殿外还显空洞的黑夜,夜风正在呼号,夜空是黑沉沉的。 迈步走入黑夜中,这些宫女提着灯笼前后护着太子。 她们是母后安排来的宫女,东宫需要更多的人手了。 其实母后身边的人都是办事精明的,若不是深知规矩与礼制,也不会安排到东宫。 李承乾还穿着一身红袍,走入前殿雨水便落了下来。 今夜的东宫很安静,小福正在守在炉子边,因炉子正烧着,她的脸也红扑扑的,“殿下,长乐公主与皇后带着殿下们都去太液池的别苑了。” 看起来弟弟妹妹是想要将今夜的东宫让了出来。 随着而来的几个宫女,有三个提着灯笼站到了寝殿外,看向寝殿的窗户还亮着烛火。 李承乾望着漫天的雨水,站在寂静的东宫,有妻子了。 这种变化到现在还有些不好适应。 深吸一口气,李承乾迈步走到寝殿前,推门而入,反手也又将门关上。 一夜风雨过去,太子大婚的当晚,长安城解除了宵禁,夜里热闹非凡。 早晨时分,天才刚刚亮。 一夜的冻雨也才刚过停歇,李承乾神色有些疲惫地走出寝殿,整了整衣襟,抬首走向前殿。 几个宫女便快步走入寝殿中,她们手脚麻利地开始整理。 在前殿坐下,李承乾喝下一口热粥,这才感觉舒坦一些。 不多时,梳着妇人发髻的苏妃与宁儿也走来。 三人没有穿着昨天的红袍,而是衣着简单了一些。 昨夜,宁儿就说过她虽是侧妃,但还是按照以往一样,照顾起居。 她不是一个贪图富贵的人,只想和当初那样相处,区别就是已不是主仆关系了。 “还习惯吗?” 苏妃慢慢在太子身边坐下,挽起耳边的碎发,点了点头道:“殿下垂怜,妾身一切都好。” “要是没休息好,可以再去睡会儿。”李承乾说着话亲手给她盛了一碗黍米粥,接着道:“这里是东宫,也是你的家,不用拘束。” “嗯。” 她低低应了一声。 昨天才行了夫妻之礼,她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饭后,李承乾又洗了一把冷水脸,这才感觉清醒了一些。 昨晚跟着而来的宫女又离开了两个,大概是去见母后了。 李承乾简单收拾了一番,知道最近京兆府耽误了不少事,今天还要去照应一番。 现在小福以及东宫所有宫女要叫宁儿一声宁妃。 苏妃给太子披上一件外衣,低声道:“可是要去中书省?” “嗯,有些事要亲自看着。”李承乾又接过宁儿递来的伞,吩咐道:“这里是你们的家,伱们是这里的女主人。” 苏妃与宁儿齐齐行礼。 饭后,她们两人走在一起,宁儿带着苏妃要好好看看东宫,说着关于东宫的事。 李承乾走出东宫,来到崇文殿前,听到爷爷的鼾声这才放心,“爷爷什么时辰回来的。” 太监回道:“昨夜子时,殿下回来之后,又过了半刻时辰也就回来了。” 李承乾吩咐道:“爷爷年纪大了,昨晚又喝了酒,让东阳来看看。” 太监点头道:“喏。” 言罢,便撑着伞,在细雨蒙蒙中,李承乾走向承天门。 太液池边,长孙皇后听着宫女禀报,脸上带着笑容,又道:“给苏妃与宁妃送些衣食,让丽质她们也都回东宫吧。” “喏。”宫女躬身行礼。 新婚刚过,李承乾走过承天门的时候,一群侍卫便有些讶异。 新婚夜才过去,太子殿下就早早去中书省处理政事了。 李承乾走到中书省,推开门就见到了等在这里的许敬宗。 今天他是来等于志宁的,怎么都没想到太子殿下来了,他连忙行礼道:“殿下。” 李承乾径直在上首,也就是老师的位置上坐下来,朝中正在休沐这里也没有别人,“你身上怎还有酒气?” 许敬宗闻了闻自己的衣襟,惭愧地笑了笑,道:“臣昨夜与吴王殿下饮酒,一时间喝多了。” 李承乾咽下茶水,看着外面的细雨带着一些雪花,接着道:“恪弟平时是个沉闷的人,你还真是与谁都能喝到一起去。” “殿下见笑了。” “昨晚,长安城内还好?” “回殿下,没有偷盗,没有斗殴,一切都好。” 李承乾拿过他递来的奏章,这里还有些昏暗,又点亮一旁的油灯。 许敬宗道:“臣知道吴王殿下这一年在各县奔走,回来之后吴王殿下便拉着臣倾诉了许多。” “都说什么了?” 李承乾依旧看着奏章,神色平静地问道。 许敬宗回道:“吴王殿下说,支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方略,为了将来着想,有利于所有乡民,可却在施行过程中遇到了种种阻碍,这些阻碍不仅仅来自乡县官吏阻挠,更是来自乡民的不理解与防备。” “吴王殿下觉得很痛心,觉得明明是一件好事,可偏偏是这么的困难,因此很痛心,便喝多了。” 李承乾翻看着奏章,又道:“名册与各县记录你都看过了?” “臣看过了。” “现在来找于志宁,是觉得棘手?” 许敬宗回道:“京兆府人手不够,想请于侍郎给个文书,调动一些民壮。” 李承乾放下奏章,又拿起洛阳的卷宗看了起来,道:“让魏昶带着不良人走一趟吧,若真不能勉强,也就不要为难乡民。” “喏。” 许敬宗刚走,中书省内恢复了安静,又听到了脚步声走入。 李承乾抬眼看了看,提笔在文书上写着,言道:“杜侍郎是个忙人,昨日孤大婚,朝中各部官吏能来的都来了,倒是没见到你。” 杜正伦拿着一包糕点,双手拿着放在殿下的桌前,道:“恭贺太子殿下大婚。” 先是看了看一包糕点,看着也不是很名贵的样子。 不过杜正伦的俸禄也只够一家人生活用度。 李承乾道:“杜荷挺有钱的。” 杜正伦笑道:“殿下莫要取笑臣了,杜荷是有钱,可下官任殿中侍御史,自是不能与商贾有来往。” “怎么?你们京兆杜氏还分家过了?” “杜荷是伯父的孩子,而臣蒙受伯父教诲,却无法管教杜荷,实在是惭愧。”他作揖叹道:“惭愧呀。” “将来,你会佩服杜荷的。” “那臣期待杜荷将来的成就。” 李承乾打开黄纸包裹的糕点,拿起一块吃着,问道:“每次见你都没什么好事,这一次又怎么了?” 杜正伦稍稍走上前,低声道:“太子昨日大婚,今日一早就有人去见了苏勖与苏亶。” 李承乾咀嚼着口中的糕点,点头道:“看着简单的糕点,味道倒是不错,你接着说。” “去见苏勖与苏亶乃是彭王手下的主簿。” “彭王?”李承乾一思量,又道:“又是孤的叔叔,此前苏家与彭王有走动吗?” “据臣所知是没有的。” 李承乾再问道:“父皇知道这件事吗?” 杜正伦脸上带着笑容,接着道:“还未告知陛下。” 李承乾蹙眉道:“把这件事告诉河间王叔,就没和孤说过,就当孤没见过你。” 看他还在站在原地,李承乾不悦道:“怎么?还有事?” 杜正伦尴尬一笑,又道:“李义府是东宫门下的人?” “他不是在洛阳吗?” “半月之前,李义府在洛阳揍了一个人,乃当今东夷大儒的弟子张玄弼,就连其子张柬之也挨了一些拳脚,如今人正在来长安的路上,说是要状告陛下,这件事……” 李承乾放下卷宗,一手扶着太阳穴道:“他怎么总是爱告状?” 杜正伦咳了咳嗓子,又道:“此事该如何处置?” “杜侍郎?” “臣在?” “现在孤知道父皇为何如此器重你了?” 杜正伦回道:“因臣为人正直,忠心敢言,一心为社稷。” “以前不觉得你脸皮厚。” “这是……臣为人一生的标榜。” “你再不走,孤就让人把你丢到西域去挖坎儿井。” “臣告退。” 李承乾灌下一口茶水,有些时候势力大了,免不了有一些糟心事,父皇会器重杜正伦,正是因有些事可以让他解决。 如果一边应付这些琐事,还要处置政事,那多半又是心力交瘁。 杜正伦没有明说,旁敲侧击地暗示了,手上有几个能臣是不够的,需要有个人处置一些烦心事。 他又不毛遂自荐,只对父皇一人忠心, “来人。” 中书省内传来了太子殿下慵懒的声音,一个侍卫站到门前,甲胄还湿漉漉的道:“末将在。” “去将河间郡王与江夏郡王请来,就说东宫太子请他们用饭。” “喏。” 话语送出去,到了午时没见到两位叔叔来,却见到了李崇义与李景恒。 他们不亲自过来一趟,让他们的儿子过来了。 “太子殿下。”两人齐齐行礼。 “坐吧。”李承乾坐在炉子边请着两人坐下。 “家父说太子这才大婚,就要召见多半是有要事,家父喝多了如今还卧床不起。” 两人没有当即坐下,而是站在这里讲述着缘由。 第二百六十九章 新家 昨天喝多的人太多了,包括长安城内,有些人是站着入宫来祝贺的,出去的时候,大多是被人拖着出去的。 这是李崇义与李景恒讲述出来的景象,昨晚绝大多数的人喝多了。 因自己这个东宫太子大婚,长安城解除了宵禁,听着两人的讲述,现在京兆府还在安排人手收拾朱雀大街。 李承乾从锅中捞出茶叶蛋分给他们,揣着手又道:“倒也无妨,两位叔叔不方便来,你们来也好。” 两人这才坐下来,李崇义道:“多半是家中的老货躲着事,不敢来。” 李景恒也是颔首。 李承乾剥着茶叶蛋的蛋壳,将苏勖与张玄弼的事讲述着。 “殿下。”李崇义道:“其实张玄弼的事也好办,殿下给个书信将李义府斥责一番即可,或者是罚俸也可。” 李景恒补充道:“还可以让他去寻张玄素,让张玄素将他杖责。” “倒是苏勖的事……”李崇义的话语顿了顿补充道:“当天晚上确实是彭王的人去见了苏勖,不过只是匆匆几句话便分别了,这都是家父说过的,两家以往是不走动的,苏勖与彭王并不相识。” 听了太子嘱咐,李景恒与李崇义走在一起,从朱雀门走出长安城。 经过昨晚的热闹之后,清晨时分长安城很安静,人们在昨夜消耗了许多热情,朱雀大街上也没有太多行人,远远能够看到一两人在各家门前走动。 街道已打扫干净了,雨水带着雪花不断落在地上。 李景恒不解道:“苏勖想要权势吗?” “别想了,我们都知道太子从来不会用外戚,彭王是砸了自己的脚,还不知道痛。” “崇义兄说得是,既然是太子吩咐,弟弟就准备去见见张玄弼,令他知难而退最好。” 李崇义颔首,“我去一趟苏勖的府邸。” 此刻的苏勖坐在自家府邸内,侄女嫁给太子为太子妃,从昨晚开始在太极殿就有几家权贵有交好之意。 让苏勖感受到压力的是连宗室的人也来了。 仆从匆忙来报道:“家主,宗正寺少卿来了。” 昨晚彭王派人来见之后,苏勖就感觉到有些不对了,这才一早,宗正寺少卿便来访。 苏勖忙起身,道:“老夫亲自去迎。” 李崇义站在门外,见到了苏勖笑着道:“见过苏学士。” 苏勖先将人迎进门,忙行礼道:“崇义公子。” 李崇义看了看四下,这处在长安还算是上好的宅院价值不菲,言道:“武功苏氏乃关中名门,如今长女嫁入东宫,门楣定是更光耀了。” “崇义公子说笑了。” 只听对方又有一声叹息,苏勖神色多了几分紧张,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宗正寺少卿,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的孩子。 昨晚彭王派人来见,今天宗正寺就派人来了。 李唐宗室很复杂,宗亲郡王众多。 李崇义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道:“听闻苏学士在魏王的文学馆任职学士,又是括地志的主要编撰,太子殿下十分赏识苏学士的博学。” 苏勖作揖道:“那是太子殿下谬赞了。” “当初长广公主的事,死了一些人,而长广公主一家从此迁居出长安,不得召见,此事因何而起,苏学士记得?” 苏勖躬身站着,神色多了几分惶恐。 李崇义笑道:“你毕竟是太子妃的伯父,太子殿下特意有嘱咐。” “朝野皆知东宫太子与魏王,吴王走得很近,乃是相互扶助的亲兄弟,倘若苏学士言行有不妥之处,就算太子殿下不会计较,在魏王面前,苏学士又该如何自处。” “太子殿下向来是宽仁的,若只是误会,往后苏学士不仅仅可以继续在魏王府任职,还能得到东宫太子的赏识,如此岂不是更好?” 苏勖连忙道:“彭王想请下官去赴今日的酒宴,下官拒绝了,只是对方是彭王的人,就怕彭王不肯罢休,若再来纠缠,下官只能回武功县养老了。” 李崇义低声道:“就说今日身体不适,不去了如何?” “谢崇义公子指点。” “往后有何难事多来宗正寺走动,来寻在下即可,至于彭王那边……”李崇义双手背负,就要离开,低声道:“家父会走一趟的。” 苏勖战战兢兢要送别这位宗正寺卿。 李崇义又回头道:“苏家如此名门,陛下没有看走眼,还望秉持风骨。” 苏勖作揖行礼。 一直过了午时,李承乾收到了李崇义让人送来的回话,苏勖的事并不复杂,况且是关中顶尖的名门,他们知晓其中利害。 李崇义知道分寸,与他说清楚了其中需要注意的言行,往后有宗正寺照顾着苏勖与苏亶,宗室诸多郡王也该知难而退了。 至于那位彭王,等杜正伦将此事告知父皇,会有人去收拾他的。 东宫太子刚新婚,就有人动了攀附的心思,这种苗头必须扼杀。 以往这些叔叔辈的人不敢踏足东宫,但他们的心思也会去攀附东宫的外戚。 成家了,也长大了,有些事需要拿出态度。 李承乾继续翻看着关于洛阳的呈报,今年冬天,洛阳各个作坊有劳作的乡民两万余人。 三年前的一场大水,让洛阳几近凋零,现在的洛阳已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看着马周送来的呈报,洛阳人口已增加至四十万人,并且潼关作为货物的集散地,关中的货物不断运输,还有粮食不断从潼关运入关中。 一直到了午时,也没见再有人来中书省,李承乾这才打算回东宫。 东宫有了新的女主人,也就有了新的景象。 苏妃的单名婉,这是昨晚在枕边说的。 身为名门贵女,如今又是太子妃,苏婉是东宫的女主人。 虽说早起时还有些不适应,李承乾坐在一旁看得出来,她很想融入这个大家庭。 相比如宁儿的自然,苏婉还有些勉强。 李治与李慎抢着甑糕吃,还有高阳吃得一嘴都是枣泥,东宫的孩子因一块甑糕又吵了起来。 高阳只喜欢吃甑糕上的枣泥,余下的甑糕两个弟弟谁也不想让着谁。 李丽质瞅着这一幕,牵着苏姐姐的手苦恼不已。 十岁左右的孩子是难管,也是最能玩闹的。 苏婉捂嘴轻笑着,她低声道:“无妨,多准备一些甑糕就是了。” “不行。”李丽质拉着苏姐姐的手,她小声道:“要是甑糕多了,他们就不吃饭了,不能这么惯着他们。” 东宫对皇子的管教是很严厉的,可整个东宫看起来又是十分温馨的。 苏婉很喜欢这个家的氛围,这里很热闹,也很有生机。 等东阳去见孙神医回来了,她赶忙给睡醒的爷爷诊脉。 苏婉走到爷爷身边,低声道:“爷爷。” 李渊笑呵呵道:“好,好,你能嫁过来,朕也就放心了。” 苏婉躬身一礼。 昨晚喝得宿醉,一早起床洗漱时,爷爷又坏了一颗牙。 东阳诊脉片刻,又让爷爷张嘴,仔细看了看,道:“这么多年的调养眼看就要功亏一篑了。” 李渊抚须道:“只此一次。” 苏婉看着太上皇似乎对孙女还有些求饶的样子,心中对这个家的了解又加深了几分。 东阳蹙眉道:“这些天爷爷的饭食要清淡,孙女给爷爷安排,需要好好调养几天。” 清闲的时候,苏婉教着清河与汝南抚琴,这两个妹妹有些笨拙学着拨动琴弦。 尽管今天的雨水还是冰冷的,东宫却是温暖的。 小福的心情很好,只要这里的人都还在,她就能一直开开心心地,现在宁儿姐也回来了,东宫又添了女主人。 她面带笑容,哼着高兴的小调,用一块羊油抹在铁锅上,开始烹制今天的菜肴。 天色入夜,一家人用了晚饭。 夜晚,东宫又恢复了宁静。 寝殿内,李承乾并没有将苏勖的事告诉妻子,接过宁儿端来的茶水,继续看着奏章。 苏婉很喜欢看东宫的书籍,而在殿下的寝殿中,最多的便是书籍。 她从中挑选了几卷,坐在殿下的一侧,安静地看着书。 毕竟是新婚夫妻,苏婉与宁儿有时注意到太子的目光,还是会稍稍脸红。 其实苏婉的脖子很好看,李承乾总是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苏婉坐得端正,感受着丈夫的目光,她面带笑意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大方地任由丈夫看。 李承乾注意到了她藏在嘴角的笑意。 宁儿接过殿外宫女递来的木盒,道:“殿下,母后让人送来的衣食。” 打开木盒子是一些糯米与鸡蛋,下面一层则是放着两匹丝绸,丝绸很名贵,其中镶着金线。 金线稠衣是皇后送给东宫两位儿媳妇的。 李承乾打量了片刻道:“母后送的,就收着吧。” 苏婉点头,与宁儿一起将金线稠衣收起来,再将糯米与鸡蛋搁在桌上,明天一早可以交给小福。 宁儿已取下了发钗,一头长发披肩,将发饰都取下来,平日里她就不喜欢装点得这么华贵。 忽又回首,她将一份田契放入一个木盒子中,在殿下身侧坐下来,递上道:“这是义父让送来的田契。” 李承乾揽着宁儿的肩膀道:“一直没说他老人家可有交代的?” 靠着丈夫结实的肩膀,宁儿低声道:“倒也没有特别重要的,只是说坐上金车之前,许国公有交代,说是望殿下早日准备东征。” “嗯。” 李承乾稍稍点头。 苏婉坐在桌边,她意外地发现丈夫处理奏章的速度很快,十余份各地送来的奏章,三个时辰都已处置好了。 看太子去洗漱了,宁儿道:“以前妾身也会帮着殿下批复这些奏章,看看吧无妨。” “宁姐姐真厉害。” 听着苏婉一声姐姐,宁儿道:“太子妃万万不可这么说。” 苏婉拉着宁儿的手道:“宁姐姐比我大三岁,当得起一声姐姐。” 她低声道:“其实东宫没有这么多宾客,太子殿下还担心伱会觉得闷。” 苏婉道:“不会,东宫这么多孩子,我喜欢孩子。” 翌日,天刚亮,李承乾便早早睡醒,穿着靴子脚踩着湿漉漉的地面。 这个时候小兕子也睡醒了,她穿着道袍也要开始晨练。 在东宫门前,深吸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便开始了晨跑。 一个时辰之后,宁儿走在东宫,开始为殿下一天的起居准备着,她已穿上了较为朴素的衣着,即便不施粉黛不戴发饰,也处处透着华贵。 今天苏婉要跟着宁儿学东宫的学识,其实嫁入东宫之前,她就知道东宫的学识与众不同。 经过长乐公主与东阳公主的解释,她对东宫学识更感兴趣了。 等弟弟妹妹睡醒了,一家人才用了早饭。 饭后,苏婉就坐在寝殿的书架边,听着宁儿讲述着这里的学识。 一大早,李承乾就去了太液池钓鱼。 风雨刚过停歇,太液池边的小道湿漉漉的,风吹来的时候还能闻到池水的味道。 太液池的水面上,冒着一些雾气,在骤然降温的关中,偶尔能看到这种奇景。 李承乾在一旁点上炉子取暖,在炉子上放上水壶,在边上放上两张饼与一些干枣果干。 休沐期间,闲适的一天就这么开始。 这个时节的人们,绝大多数都是闲适的。 可能还有许多人正在为了生计奔波,但总会好起来的。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李承乾依着水榭的柱子坐着,侧目看去是父皇让人带着一幅拼图来了,身后还跟着不少太监。 本来这个水榭的空间还足够用。 父皇一来,就有太监端来了柿子与酒肉,巨大的拼图铺在了石桌上,这里显得拥挤了许多。 很不客气地打扰了此刻的宁静。 一头梅花鹿卧在身侧,李承乾轻拍着它的脑袋,道:“难得清闲,儿臣就来这里钓钓鱼。” 李世民刚坐下来就开始了拼图,道:“朕让人去文学馆,从青雀那里带来了关中的地图,工部刚做好这幅拼图,是整个关中的。” “挺好的。” 见儿子一手提着鱼竿,李世民道:“听闻你昨日又去中书省了?” 第二百七十章 放不下的大相 “儿臣大婚的这些天,耽误了不少事,昨天便将这些事都落实了。” 李世民颔首从一个太监手中拿过一张布绢,道:“今年天竺使者来了,说起了玄奘的事,玄奘还给大唐太子写了书信。” 接过父皇递来的布绢,天竺的布绢很粗糙,打开看着上面的字迹。 李世民又道:“朕想着这两年,玄奘就该回来了。” “天竺王会舍得让玄奘回大唐吗?” “你以为呢?” 听着父皇的反问,李承乾仔细看着书信,一个在天竺的和尚成了大唐太子书信往来的好友。 这种奇闻在朝野与坊间早已传遍了。 身为太子,早已习惯了他们的揣测,东宫太子在坊间没有点传说,那还是大唐的东宫太子吗? 信上说的是,玄奘他如今在天竺周游各地,他要看看天竺的每一个地方,等看遍了天竺的风景,他在天竺学经功成,便会回到大唐。 李承乾将布绢放在一旁,大唐终归是强大了,就连天竺使者都来朝贺大唐。 “父皇,天竺使者来朝,就没有送一头大象来吗?” 李世民在一堆拼图碎片中寻找着,道:“没有,天竺使者说大象走不到大唐的。” 李承乾思量着,道:“可以的吧。” 李世民笑道:“若是天竺能够送一千头大象从天竺出发,借道吐蕃送到大唐,一千头的大象即便是一路上接连死去,能够活着运送到大唐也只剩下多少?天竺使者说这是残害生灵的事,朕也就没有追问。” 李承乾拿起一颗干枣放入口中嚼着。 父子间又安静了良久,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看着拼图叹道:“苏勖的事朕已知晓,彭王是个不晓事小子,朕让他回封地了。” “杜正伦与儿臣说过这件事。” 李世民微微点头。 父子两没有隐瞒,像是在交换情报。 礼部尚书李百药脚步匆匆而来,他禀报道:“陛下,太子殿下,吐蕃使者来了。” “来做什么?” 听陛下发问,李百药看向太子,眼下太子殿下背对着自己,正在钓鱼,他回道:“松赞干布让人送来了一千斤金银,愿听天可汗号令,还请陛下放归禄东赞与桑布扎。” 李世民咳了咳嗓子。 收到父皇的暗示,李承乾看着水面,轻描淡写道:“六千斤金子,少一斤都不行。” 李百药又看向陛下。 只见陛下放下了手中的拼图,还未开口。 他只好回道:“臣这就去给吐蕃使者吩咐。” 等人走了,李世民开口道:“你这是拿禄东赞当人质了?” “儿臣从未将他当作人质,禄东赞如今在四方馆当值,他过得很好,好到他都快忘记了吐蕃,这亦是一段佳话。” 松赞干布一直希望他能够回来。 “六千斤的金子是松州一战的本钱,本钱还没收回来,父皇以为呢?” 李世民感慨道:“西域一战带来了这么多财宝,青海一战你又开口要这么多金子,往后让人如何看待唐军。” 李承乾钓起一条鱼,自在地坐下来喝着茶水没有回答父皇的话语,也不打算回答。 阳光总算是破开了乌云,照在这片大地上。 父皇坐在摇椅上,身边放着炉子,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李承乾站起身,看到拼图只是完成了一角,许多碎片放在了桌上,满满当当一大堆。 贞观十二年是极为平常的一年,这一年关中没有饿死人,这一年关中接连地丰收。 这一年长安城人口增加至七十五万。 腊月这天,李承乾在李绩大将军的护送下,走在长安城。 经过去年一年的修缮,长安城没有焕然一新,但从高处看去,街道纵横一座座四四方方的坊市内显得格外整齐。 李承乾站在鼓楼上,多看了会儿这赏心悦目的景色。 李绩护在太子身后,一言不发。 在兵马护送下,李承乾走出春明门,就见到了坐在官道边啃着一张饼的杜正伦。 李承乾揣着手问道:“杜侍郎这是又从什么地方,办完差事回来了?” 杜正伦嚼着饼,道:“臣听闻太子殿下将事办完了。” “多亏杜侍郎指点。” “殿下说笑了,臣就先回去了。” 生怕与太子再多说一句话,杜正伦快步走回了长安城。 有了李崇义与李景恒作为东宫在朝野外的左右手,往后办事也能方便许多。 以往这些家事都是父皇与皇叔在安排。 现在不同了,往后的东宫会有自己的家事。 李承乾坐上出游的车驾,看着沿途的风光,打算再去龙首原看看。 一路上可以见到关中的孩子越来越多了,有一群正在打闹的孩子见到官兵护送着车驾而来,他们从官道上躲到了田地里。 还有一群孩子争抢吃食,在路边打得连滚带爬。 如果平均一户人家能够有三个孩子,那么再过十年关中的人口就可以再翻三倍。 李绩赶着马车道:“现在迁入关中的人口越来越多了,末将时常听京兆府的人说好在太子殿下有远见,在潼关建设了一个巨大的集散地,并且囤积粮食,以供给关中所需。” “大将军,以往的关中很缺粮食吗?” 马蹄声依旧,走得并不快,李绩解释道:“以前会缺粮食,那时候关中的人少,很多田地都没有人耕种,现在人多了,耕种的人也就多了,不缺粮食了。” 身后又有快马追了上来,来人禀明了身份,来人正是京兆府的通判狄知逊,他将马儿赶到车驾一侧,禀报道:“殿下,孙神医送来的书信。” 李承乾接过书信,问道:“狄通判?” “臣在。” “听闻刑部尚书刘德威很赏识伱。” 狄知逊在马背上抱拳道:“近来确实与刘尚书有走动。” “今日孤看到了奏章,刘德威举荐京兆府通判狄知逊入刑部,京兆府通判狄知逊为官期间奔走各县为人公允正直,正是刑部所需之才。” 听到马车内传来的话语,狄知逊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你不知道?” “臣确实不知刘兄竟然这般举荐臣。” “举荐的奏章已送到了吏部,来年开朝会再议。” “今天程家又有一头牛摔死了。” 车驾内又很安静,似乎殿下不喜听到这个消息。 狄知逊又道:“臣还在查明缘由。” “不着急查。” “臣告退。”狄知逊放慢了马儿的速度,看着太子的车驾远去。 刑部尚书刘德威为何会举荐自己? 狄知逊很困惑,拉起缰绳沿着原路回去。 摇摇晃晃的车驾内,行进在安静的官道上,甚至可以听到马车的轮子压破地面冻土上的冰层的声音。 李承乾打开这卷书信,入眼的是孙神医关于建设医馆的论述。 孙神医终究是没有接受将医学分科的建议,从一开始与他说的骨科,牙科。 到现在,孙神医只是将医学分为了内科与外科,仅此两科而已。 李承乾看完书信放在一旁,心中思量着,这其实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马车忽然停下,李绩道:“殿下,龙首原到了。” 李承乾走下马车,地面的泥土在这个冬季都已冻结实了,走上龙首原的高坡。 冬季看不到万木反春,百里河开的景象,也见不到役马成群,羊群遍地。 冬天的关中与中原其他地方一样,都是一样的萧条。 李承乾迎风站着,其实先前李绩大将军的说法,还是以前的陈旧之见,因关中的耕地是有限的。 可分配的土地也是有限的,现在的人口恢复尚好,田地都有了人耕种,看似不缺粮食了。 迁入关中的人口越来越多,这是表象的实力。 关中的作坊发展与生产力增长,会是将来最重要的实力之一。 田地总归是有限的,依靠小农经济的黄河两岸太依赖粮食,市税正在连年增长的当下,可以见得这五年以来,关中的生产力是在提高的。 不论是纸张,还是葡萄酿,或者是肥皂在很长一段时间,这是关中生产力与经济增量的极为重要的三大支柱产业。 但往后呢,生产制造不能就此停止,还要寻求新的增长量。 西域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那里的棉花种到摘都摘不完,棉花与纺织便是关中下一个支柱产业。 距离这个光景不远了,就待唐军扫平天山。 当然了,类似的产业建设还可以谋划,未来五年,关中又会有一场大变局。 既然田亩与粮食是有限的,李唐王朝的基本盘发展就要在保证耕地的同时,侧重经济与贸易发展。 再过五年,再过十年……大概又是另外的面貌。 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关中要如何地翻天覆地。 李承乾笑着问道:“今年李震该回来了吧?” 李绩道:“就算是末将想要将他继续留在河西走廊,陛下也会将他召回来封赏。” 魏昶快步走来,他身着粗布衣裳,下巴长着大胡子,他将一封书信递交给护卫在这里的士卒,又留下了两句话,就快步离开了。 “太子殿下,泾阳县不良人魏昶,有事呈报。” 李承乾接过纸张,将几次对折的纸张打开,风吹得纸张一角反复卷起。 看着纸张上的内容,说的是关中商贾近来的变动,那个叫裴明礼的人带着家眷又去了河西走廊。 江南两道的商贾也都完成了交易,他们用茶叶与丝绸换取了肥皂与葡萄酿,已离开了关中。 看着纸张上的一行行字,李承乾对李绩道:“大将军,魏昶封个不良帅吧。” 李绩没有迟疑,果断道:“喏。” “怎答应得这么爽快?” “回殿下,在军中记录中,魏昶手中的不良人已有四百余人,如此人物又对大唐忠心,可以任不良帅。” 望着眼前的八百里秦川,放眼看去,就能见到远处的长安城,高耸的城墙看不到城内的情况。 倒是可以从这里直入太液池,从玄武门回宫。 从车驾上拿了一张胡凳,李承乾干脆坐了下来。 有士卒来报,“殿下,禄东赞听闻太子出行,正巧禄东赞也在此地,前来求见。” “让他过来吧。” “喏。” 从今年的秋天到现在,禄东赞消瘦了不少。 李承乾再次见到对方,问道:“松赞干布只比孤年长一岁,他却放不下你这位大相,期盼着你回去。” 禄东赞穿着唐人的衣衫,他依旧行着吐蕃人的礼仪,道:“唐人的开价太过分,赞普不会答应的。” “那又如何?” 听殿下说出这般轻松的话语,禄东赞正色道:“赞普也拿不出这么多金子。” 李承乾摆了摆衣袖,一手放在膝盖上,看着行礼站在下方的禄东赞,朗声道:“松赞干布是个能人,年近二十岁就一统吐蕃,孤以为他应该继续治理吐蕃,而不是一味委屈地求全,想要唐人放过你,人应该自强,不是吗?” “换作孤,孤就会放弃你,而后继续治理吐蕃,招纳贤才,反正你在长安过得这么好,哪怕你死了,难道吐蕃人就不活了吗?” “人啊,应该往前看,大相兄觉得呢?” 禄东赞低声道:“太子殿下是说赞普不值得外臣效忠是吗?” 李承乾微微抬首,道:“你现在连效忠都做不到了,再者说孤不需要你的效忠,这天下向父皇效忠的人太多了,铁勒的契苾何力,突厥的阿史那杜尔,回鹘人,西域人,你们吐蕃人也可以向大唐效忠的。” 见禄东赞不给回话,李承乾站起身走到他身侧,看向站在不远处姿势谦卑的桑布扎,低声道:“人都是有自我意识的人,当吐蕃臣民也愿意效忠大唐的时候,你再好好想想孤的话也不迟。” 禄东赞朗声道:“谢太子殿下指点。” “冬天的关中也不错,你好好看看吧,待将来再想想今日的这番话。” 李承乾往龙首原的南面走去,一众护送的兵马跟在太子身边。 留下禄东赞站在原地,一番话时不时从思绪中而过,铁勒人,西域人,回鹘人……都在效忠天可汗,吐蕃臣民何去何从。 第二百七十一章 休沐?休沐? 李承乾走下龙首原的高坡,心情正好。 李绩又道:“朝野中对太子提出的价格,还是颇有微词的。” “都说是价格了,当然是要得越多越好,再者说也没将禄东赞称斤论两地卖。” 冷风吹过这片平原,李绩带着兵卒跟在太子身侧,忽又叹息,这太子殿下还把禄东赞当一个人看吗? 应该是当一个人看的,不然那也不会让禄东赞在四方馆当值。 要说太子的品行,当年在东宫也骂过道祖与上苍。 当年该是太子殿下年少不懂事而已。 李绩自认在太子身侧跟随多年,对殿下的品行还是很中肯的,尤其是好的一面。 与禄东赞说的是现实,现实就是没了他这个大相,吐蕃人依旧该吃吃该喝喝。 李承乾道:“英公,孤的话是不是太伤人了?” 李绩抱拳道:“殿下对禄东赞所言句句真诚。” “是吧,孤也这么觉得。” 如果禄东赞与松赞干布相隔两地,还一直念念不忘,未免太苦情了。 龙首渠的水流很平静,今年关中各条支流的水位有所上涨。 李承乾就在龙首原的地界晃悠,当朝太子出来巡视了,从出城的一个时辰,到了龙首原的半刻之后,这个消息早已传遍了各县。 正在休沐的各县县官早早打开了县衙,休沐期间也来当值,怕就怕太子看见他们在休沐。 李客师策马到龙首渠边。 李绩朗声道:“客师,是有何事禀报?” 闻言,李客师看向站在渠边的太子,似乎是在数着渠边的一棵枯树上的树叶。 “陛下命末将来问,太子殿下,当真要将今年各路宗室郡王的利俸减半?” 话音落下,李绩也回头看向太子。 李承乾依旧抬头看着枯树上的叶子,揣着手道:“怎么?彭王认识到他的错误,决定上吊自缢了?” 李客师回道:“河间郡王与江夏郡王将彭王打了一顿之后,就被赶出了长安城。” “原来是这样。” 得知真是太子的安排,李客师就去回禀了。 削减宗室的例俸,不得不说这位东宫太子的手笔一直这般果决又令人咋舌,甚至没有与宗正寺商量。 再一想这位太子掌握朝中用度,又将朝中各级官吏的俸禄都提高了三成。 如此一来,倒也没什么。 李承乾笑道:“英公可有顾虑?” 李绩连忙道:“末将没有顾虑,朝中用度由殿下主持,朝中各部都心服口服。” “是呀,如果彭王真的饿死了,又不是孤害死他的,不是吗?” 李绩摇头苦笑,太子心思实在是太难猜。 这个冬天很平静,就是风多了一些。 回到长安的时候,李承乾又听到了一个消息,因宗室的例俸减半,当彭王离开长安之后,他又被各路宗室的郡王给劫了,所带的钱财都被洗劫一空。 至于这件事到了宗正寺手中,宗正寺卿河间郡王又一次告病。 其实他也根本没生病,转头就找李道宗喝酒了。 休沐时节的京兆府很忙,忙到几乎这个官衙没什么人,多数人都还奔走各县,直到黄昏时分,才会将一天的呈报送来。 因此从午时开始,这里都很清净。 如果不是一些好友前来看望,李道宗真的觉得自己像是个孤寡,独自一人守着京兆府。 李孝恭喝得醉醺醺,一张老脸因酒意泛红,道:“宗室那帮人很不省心。” 李道宗又饮下一口酒水,长叹一声,道:“都是自家的家事,不让外人插手就好,不然就会一团乱。” 李孝恭平日里就算不着调都能想明白,李唐的家事最好不要让外人插手太多。 太子第一时间扼杀了东宫外戚与宗室之间的联系。 东宫太子行事向来是严苛的,现在看来已很客气,多半是因刚大婚的缘故,殿下给了几分薄面。 往后还有人再动外戚的心思,恐怕下场会更难看。 东宫太子的严苛是对整个宗室的,一句话而已,让整个宗室所有王亲郡王都减了俸禄。 李道宗醉醺醺道:“因一人之言行,惩罚宗室所有亲眷,历朝历代还没有哪一朝的太子如此严苛。” 两人正喝着酒水,就有门外的小吏匆忙来报,道:“宫里派人来了。” 闻言,李道宗醉意顿时全无,他收拾着酒碗与酒壶,慌张道:“就说了不能与你饮酒,现在倒好。” 李孝恭看着他慌乱的模样,拍桌笑得更大声。 “还笑。”李道宗瞪眼压着嗓音道:“还不将酒碗收起来。” 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宫里的太监已到了正堂,这个太监先是闻了闻酒香,而后看向一旁炉子上还温着的酒水,面带笑容道:“今日太子殿下练字,给两位带来了两副字。” 说着话,这个太监让身后的工匠将一副裱起来的牌匾递上,看了看四下,看向上首座的墙面,道:“那里空荡荡的,就挂在那儿吧。” 几个工匠上前,将牌匾垫手垫脚地挂上。 太监满意点头,道:“这样就很好。” 李道宗抬头看向牌匾,四个大字悬在头顶,恪尽职守。 还未等人开口,这个太监又道:“太子殿下还练了一幅字,是送给河间郡王的。” “哦?”李孝恭倒也不惧被人发现在官衙饮酒,而是道:“拿来,给老夫看看。” 又一个牌匾递上,其上写着四个字,心有正义。 太监道:“太子殿下说了,两位叔叔这些年辛苦,就当是新婚贺礼的回礼,还望两位叔叔收下。” 李道宗道:“还请回禀太子,我等定不负殿下心意。” 太监满意地点头,领着人离开了。 宫里,李承乾带着新婚妻子正在宫里散步,与她说着这里的宫殿是如何修建的。 本来是夫妻俩羡煞旁人的散步,太子殿下却讲述着宫里的那一座座宫殿花了多少银钱,似在算账。 她心中不免有了一些责任感,这份责任感来自女主人三个字。 丈夫是太子,又掌朝中钱粮调度大权,成为东宫太子的妻子,要面对的事更多了。 殿下没说伯父遇到的事,之后皇后请家母来宫里探望,苏婉才从前来探望的母亲口中听说了伯父的遭遇。 这件事被太子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说起责任,东宫有这么多与众不同的孩子。 学识出众的长乐公主,精通医术的东阳公主,天赋异禀的小兕子,还有余下的弟弟妹妹。 意识到太子牵着自己的手,苏婉感受着殿下手掌的温度,心中又踏实了下来。 “稚奴,你又打架了!” 走回东宫,就听到了李丽质的呵斥声。 李承乾领着妻子在爷爷身边坐下。 小兕子抱着一叠卷宗而来,道:“这是朝中送来的,皇兄又把张柬之揍了。” 李承乾带着笑容点头,“快去劝劝你姐姐。” 苏婉也有些困惑。 终于,挨了打的李治委屈在东宫门前罚站,“爷爷偏心。” 李渊道:“呵呵,伱父皇也偏心。” 李治欲言又止。 注意到苏婉的目光看来,李承乾笑着示意她别担心,也别去管。 听着李治向着爷爷撒娇,苏婉倒也理解了,这个家和谐之余,也有各自的脾气。 之后李治也妥协了,他认了错之后,就带着慎弟一起去被罚去扫地了。 说起张玄弼父子,也不知是不是时运不济,在洛阳挨了李义府的一顿打之后,奔赴长安前来告状。 不过被李景恒给拦下了,虽说不知他与张玄弼说了什么。 这两个弟弟与张柬之似乎八字犯冲,稚奴又把张柬之打了一顿,就当是孩子间的打闹处理了。 李承乾翻看着卷宗,这些卷宗都是西域送来的,说的都是郭骆驼在西域遇到的种种困难,以及西域的崇文馆建成,就在安西都护府边上,西域的崇文馆有二十人,并且招收西域人来学中原文字与语言,当初提议这个举措时,郑公是极力赞同的。 东宫的势力在西域算是扎下了根,李承乾看完一卷再拿起另一卷,如今西域的水土情况还没这么糟,可郭骆驼种植棉花的成效并没有预想的好,种棉花看起来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种起来,遇到的问题不少。 他总结了去年一年种植棉花的经历,其中枯萎的与收成差的棉花依旧占据了两成往上,他越发坚信在西域建设坎儿井的先决条件有多么重要。 因此,郭骆驼还走了一趟焉耆,让焉耆国王给了五千人的劳力,在安西都护府以西以北诸多地带,开挖坎儿井。 关中正值寒冬,而在西域正有五千多人开挖坎儿井。 这是郭骆驼这一辈子,最大的事业。 张士贵一直驻扎在安西都护府,操练兵马,熟悉西域的环境之余还要不断地派出斥候,查探伊犁河东西两岸的两位可汗的情况。 只待兵马粮草整顿好,陛下一声令下,带兵扫平天山。 李承乾揉了揉眉间,思量着现在的情况,高昌国不在了,商路恢复了通畅,没有高昌王从中牟利,唐人可以直接在安西都护府收取入关的税。 如何制定市税,在不影响商路畅通的情况,这条丝绸之路能够带动关中多少产业,这又是一个复杂的议题,需要做很久的谋划。 李丽质走出东宫瞪了一眼正在扫地的稚奴,她递上一份册子,道:“皇兄,都整理好了,东阳检查了一遍,没太大问题了。” 李承乾拿过册子,道:“孤这去见父皇。” 宫里,立政殿。 李世民听着太监的话语,得知这件事,拼着拼图道:“当真如此?” 太监点头道:“是的。” 长孙皇后给小兕子改着道袍,坐在一旁听着。 “心有正义李孝恭?恪尽职守李道宗?”李世民呵呵不屑笑着,道:“他还真是重视这两位叔叔。” 长孙皇后一手拿着针线,道:“与承乾走得近的亲眷也就这两位了。” 李世民又道:“这小子的字写得如何?” 太监回禀道:“很好。” “平时没见这小子有练字。”李世民看过儿子写过的卷宗文章,承乾的字说不上太好,只能算是工整。 也仅仅只是工整而已,他赐出去的字也不怕被人指点,还很好? 李世民的神色上又多了几分不满。 太监意识到自己好话似乎是说错了,只是想让陛下高兴一些,既是太子的字能说不好看吗? 长孙皇后又道:“承乾长大了,也该让他管管家事。” 不多时,又有太监来报,道:“禀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李世民喝着茶水,目光还在这块巨大的拼图上,颔首道:“让他进殿。” 话音刚落,李承乾走入温暖的殿内,母后就坐在一旁缝补着这件道袍。 “承乾,你赐了字给两位叔叔?” “儿臣的字,写得并不好,仅是赞赏两位叔叔的为人。” “倒是谦虚。”长孙皇后面带笑意,搁下手中的道袍,拉过儿子的手,小声道:“之前宁儿带着太子妃来看望过母后了,往后应付外戚的事,你需要谨慎。” 李承乾颔首,“儿臣有分寸的。” 再看向父皇,李承乾行礼道:“儿臣今日来,是有事想要与父皇商量。” 李世民道:“商量?” “西域送来的棉花都是母后在安排,现在宫里存放的棉花有两千石,想开设作坊。” 李世民将一块拼图放下,看着拼凑的位置,道:“宫里有人手织布做衣。” “可这么多棉花不制成衣裳,存放着也不会产生实际的价值。” 李世民道:“你的东宫都富裕成什么样了。” “掌握生产才是掌握财富,东宫的钱财不过是一时的。”李承乾又道:“儿臣命少府监改制了纺车,先从制造环节尝试着手。” 见父皇沉默不语,李承乾递上一册奏章,“这是东阳与丽质编写的棉花定价与成本的预算,还请父皇过目。” 册子就放在桌上,而且很厚。 冬日里,还有些风吹入殿中,李世民拿起册子蹙眉看着,心想这儿子是不是忘了,现在是休沐时节,还是说他觉得朕不用休沐的吗?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天要晴了 李世民看了片刻又将手中的册子放下,拿起一旁的茶碗,饮下一口茶水,打量着这个儿子若有所思。 “儿臣就先告退了。” “慢着。” 李承乾回身道:“父皇可还有嘱咐?” 李世民从一旁拿起奏章道:“这是军中商议的事,还缺三十万石粮草。” 李承乾接过奏章,点头道:“这就去准备。” 父皇的目光又落在拼图上了,李承乾拿着奏章离开。 殿内很安静,皇后的心情很不错,面带笑容地继续用针线改着一件道袍。 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再也没有去翻看手边的棉花定价方略。 寒冬腊月,关中又飘起了一场大雪。 李治陪着妹妹明达来到钦天监。 李淳风手捧着一个罗盘,穿着单薄的道袍,闭目似有盘算,低声道:“今日北风,风速乙级三等……” 良久,李淳风起身望着钦天监外的大雪,道:“晴天就快来了。” 李治陪着妹妹坐下来,一起看着道门的典籍,这是被姐姐惩罚的,这段时间都不能去找狄仁杰玩了。 明达问道:“李道长,还须几天才晴朗” 李淳风拂袖道:“快了。” 皇宫北面的太液池。 李承乾带着斗笠坐在太液池边,每每在这里点起一个炉子,几头小鹿十分通人性,炉子一点,它们便会凑过来取暖。 苏婉穿着一件红色的大氅,正在教着临川小公主抚琴,琴声在别苑门前,一直传到了太液池的水榭边。 宁儿沏上一碗热茶,放在殿下身边的桌上。 太子在钓鱼的时候,此时此刻中书省,褚遂良踩过一地的积雪,脚步匆匆走入。 进入中书省内,他拍下落在身上的积雪,见到于志宁与张行成已在忙碌了。 褚遂良坐下来,看着眼前的账册,道:“哪里还有三十万石粮草可以调度?” 于志宁提笔在砚台上沾了些墨水,道:“还以为你不来了。” 褚遂良搓着手道:“于侍郎小看某家了。” 再看眼前的卷宗,褚遂良一卷卷翻看着,低声道:“去哪里调来三十万石粮草,今年不是往安西都护府送去六十万石吗?” 张行成解释道:“六十万石粮食只够五万安西军用几个月?” 褚遂良蹙眉思索着,道:“难道从各县调用?” 于志宁道:“潼关有囤积的粮食八十万石,河西走廊囤积的粮食还有二十万石,先从河西走廊调度十万石,再从潼关调用五十万石粮草送去河西走廊,从中再抽调十万石给安西都护府。” 经这么一提醒,褚遂良便翻看着卷宗,疑惑道:“潼关只有存粮十五万石,哪里有八十万石?” “褚侍郎看看陈仓与咸阳县,泾阳县的官仓,再看天水郡的官仓。” 闻言,褚遂良站起身从书架上又拿下几卷的卷宗,看了粮食调度的记录,豁然开朗,“原来以前每个月都有粮食往西送。” 以往在关中登基的皇帝,会将粮食囤积在洛阳,这就有了洛阳行宫所在的意义,皇帝时常会去洛阳。 杨广修建了大运河之后,也曾在洛阳居住很久。 而当今太子则是将粮食囤积在了潼关。 褚遂良看着一卷卷的记录,思绪中出现了一条条运粮的路径。 从两年前开始,关中的粮食一直在调动,不断地运送去河西走廊,这条运输路线从潼关为起点,经过渭南,长安,咸阳桥,一路过了陈仓去陇右,再前往河西走廊。 关中的粮食一直都是活动的,而非囤积在某一处。 现在只要一个调令,存放在各县的粮食当即就可以送去河西走廊。 陇山以东的几个县半月之间就能与河西走廊凑齐三十万石粮草,最多两月就可以运送到安西都护府。 关中的粮食是活动,各县粮仓市场互相调度,有人说打仗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对太子来说,兵马就算不动,粮草也一直在调动。 看似各地官仓的粮草并不多,其实有很大一部分的粮食就在运输途中。 褚遂良写下调令,交给于志宁。 于志宁接过调令,确认之后,便脚步匆匆离开。 关中的大雪依旧在下,李承乾听了太监的禀报,确认于志宁已带着调令离开,便也就放心了。 当陛下召见了军中诸将来商议西域战事,太子的三十万石粮草就已在路上了。 贞观十二年就要在大雪过去,成婚一个月有余的李承乾,站在兴庆殿外,看着眼前的雪景,听着殿内的谈话。 谈话的声音有些朦胧,张士贵为主将,任昆丘道行军大总管。 李承乾就这么站在殿外,一言不发。 殿前的太监问道:“太子殿下,殿外很冷,容老奴去禀报陛下,让殿下入殿吧。” “不用,孤走了。” 言罢,李承乾走入了风雪中。 这个太监错愕在原地,又连忙行礼送别了太子。 长安城,王玄策与裴行俭不同,裴行俭还留在河西走廊准备在天山一战驰援张士贵大将军。 王玄策倒不在意这场大战,因军中传来了消息,这场大战参与的将领实在是太多了。 这天,一个士卒走入了四方馆,他扫视四方馆内的诸人,朗声道:“阿史那杜尔!京兆府调令,命你回突厥领三万突厥骑兵,于五月之前到安西都护府,归入郭大将军麾下。” “喏!” 四方馆内传来了一声高喝,吓得正在瞌睡的桑布扎一个激灵。 阿史那杜尔的嗓音太敞亮。 这个士卒传了话语带着人就离开,禄东赞搁下手中的笔,看向吃着汤饼的慕容顺。 慕容顺一回长安,就在不停地吃东西,现在确实是胖了一些。 禄东赞问道:“大唐就要去平定天山了,你不去吗?” 慕容顺喝下一口面汤,畅快地长出一口气,道:“在下就是一个商贾,去天山做甚?” 禄东赞低声道:“大唐征讨高昌之时,伱就去了西域。” 慕容顺感慨道:“那都是凑巧。” 在四方馆最神秘的就是这个慕容顺,知道他是在为京兆府做事,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都做了一些什么。 大雪还在下着,阿史那杜尔快步跑出了长安城,他向城前的官兵要了一匹战马,背上一些干粮,领着三个突厥人,快马朝着大唐的北面而去。 皇帝一声令下,阿史那杜尔就奔赴突厥为天可汗整顿兵马,与唐军一同扫平天山。 皇帝的旨意一道接着一道地送出皇城。 这些天,李承乾依旧在太液池边钓鱼,偶尔会去少府监过问纺车的改造事宜。 这场战争早就开始准备了,只是这一刻才发动而已。 在外人看来这一战似乎与东宫太子,没有太多的关系,真要说有关系,那也只是筹措粮草。 李承乾看向远处,李治正带着妹妹在太液池的冰面上走着,兄妹俩时不时摔倒,还玩得不亦乐乎。 宁儿站在太子殿下身边,沉默不语,因要打仗了,每每这个时候太子殿下的心事总是很重。 从湖面的冰窟窿中钓起一条鱼,李承乾笑道:“此战大唐必胜!” 宁儿又道:“大唐万胜。” 长孙皇后正领着苏婉走在别苑前,低声讲着话。 父皇这些天一直都在兴庆殿,每天都有三个时辰在与军中诸将商议平定天山的事宜。 再一次将鱼线放入冰窟窿中,李承乾侧躺在台阶上,折着手中的纸张,一拉一扯,折出来的东西像是一只鸭子。 又拿起一张青色的纸张,李承乾手法不太熟练地又折了一次,最后放弃了,折了一半的纸张放在一旁。 干脆让宁儿也坐了下来,李承乾枕在她的腿上,闭目休息着。 看着丈夫的睡脸,宁儿温柔地笑着,将一旁的纸张叠放好,而后整理着殿下的鬓边的碎发,身体侧靠着水榭的柱子,感受着这片天地间的平静。 过了小半刻时辰,李承乾这才重新坐起来,问道:“今天吃什么?” 宁儿回道:“小福在准备了,多半是烤包子。” 午饭还没好,一群弟弟妹妹就围在小福身边,等待着炉子里的烤包子熟。 李承乾提起鱼竿,放在了边上。 宫里的纸张越来越多了,泾阳送来的纸张,还有洛阳送来的,更有渭南送来的皮纸。 一张又一张的纸,在孩子们手中折成风车或者是飞机。 高阳快步而来,道:“妹妹给皇兄折了一个碗。” 李承乾接过她折成的碗,道:“听说这一次你考试没有考好。” 高阳抿着嘴委屈道:“题太难了。” “今年冬假去找你东阳姐姐再补习一番。” “嗯。”高阳懂事地点头。 一道道菜肴放在桌上,正冒着热气。 等父皇回来了,父子俩单独一桌。 这几乎是宫中不成文的规矩了,每一次皇后与东宫孩子们用饭,都会将陛下与太子单独放在一旁。 不远处是热闹的饭桌,这里则是安静的父子俩。 李世民夹起一块腌萝卜放入口中,咀嚼着。 李承乾给自己盛了一碗羹汤,安静地喝着。 安静得只有碗筷的碰撞声与食物咀嚼的动静。 等有些吃饱了,李世民看着儿子,儿子的下巴还有泛青的胡渣,问道:“粮草都准备好了?” “嗯,又调了五十万石。” “朕与军中诸将商议只需要三十万石。” “多一些也好,将士们心里可以踏实一些,往后还会继续运送,今年丰收关中的粮食富余,父皇放心。” “你的粮食都是从潼关运出来的?” 李承乾搁下手中的筷子回道:“关中要发展需要棉花,这一仗儿臣自会鼎力相助。” 李世民笑着,把身体的重量放在椅子上,“现在军中的将领都知道,只要是太子在后方调度粮草,出征在外的将士就不会饿肚子。” 李承乾看着内侍的太监将碗筷都收好,余下的菜肴又端给皇子公主们一桌,孩子们正是食量大涨,长身体的时候,吃得也很多。 李治与李慎已吃了两碗粟米,六只烤包子,还有继续能吃下去的架势。 李世民道:“来年就让青雀与恪儿成婚了,朕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李承乾接过太监端来的茶水,手捧着茶杯点头。 “恪儿说来年他不想随军出征,想要继续奔走各县,看看各县的情形,这就是你让他做的事?” “在父皇看来这件事稀松平常,可对他或者孤来说这件事意义重大。” 李世民感慨着,“杨妃也安心了,他们的婚事你说过了?” 李承乾摇头道:“儿臣只是说了父皇在考虑他们的婚事,没告诉他们娶得是何人。” “宗室中人对你削减例俸的事,依旧颇有微词,需要朕帮你缓和一番吗?” 李承乾摇头道:“不用,父皇不用过于担忧,儿臣不会众叛亲离,看看儿臣的弟弟妹妹,如此团结的一家人。” “又有人与朕说起要修缮洛阳的行宫,朕几番推辞,深知朝中就要对外用兵,可……” “没钱。” 李承乾平淡地回了一句,就吐出两个字。 李世民拿起一旁的茶碗,灌下一口茶水,沉默不语。 饭后,休息了两个时辰,李承乾便领着东宫一大家子回去了。 留下皇后与陛下坐在太液池边,低声说着家事。 回去的路上,李承乾听着妹妹的讲述,李泰与李恪的婚事由母后来主持,并且银钱用度都是由母后来准备。 这样一来也好,两个弟弟成婚,都由母后来安排。 其实母后的家底还算殷实,平日里宫里的用度也都是母后打算。 “皇兄!皇姐!”明达从远处快步跑来。 李丽质蹲下身一把将跑来的妹妹抱在怀中,蹙眉道:“怎么了?” 小兕子朗声道:“李道长说明天会是晴天。” 李丽质笑道:“总算有个晴天了。” 翌日的早晨,天边出现了晨光,东边照出了蔚蓝的天色,寒冬之后的天空干净得有些迷人。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贞观十二年就要过去了。 李承乾走到东宫外活动了一番手脚,领着弟弟妹妹开始了晨跑。 两圈之后,她们在东宫门前整齐站成一排,依次从最高到最矮,齐齐拉弓瞄准远处的靶子。 第二百七十三章 新年 “放箭!” 一声令下,箭矢齐齐放出,只有三支落在了靶子上。 用了早食之后,就是东宫的大扫除。 弟弟妹妹戴上围裙戴好袖套,分好了工作之后,开始各自打扫。 李承乾则是坐在崇文殿前看着一卷书,“爷爷,当年你当皇帝之后,就是看这卷书的吗?” 李渊抚须点头。 “看了这卷书,就能知道怎么当皇帝?” 李渊颔首道:“朕是这么以为,听说前隋朝皇帝都喜此书。” 这是一卷叫作尧舜志录的典籍,大概讲述的就是当皇帝的来由。 或者是鸿蒙初开人们如何如何成为族群,如何形成帝制的内容。 内容大概是从远古时期开始,人都只是野人,当语言开始出现的时候,人就开始被分为会说话的人与不会说话的两类,再之后就出现了善恶,有了善恶就有了坏人。 一群坏人啸聚山林,到处打杀,到了后来就有各种死法,慢慢地也就用了割去鼻子,留下烙印,或者是去势等种种折磨。 再之后就出现一位老天或者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神仙,授予了一个人权力,并且这个人成了全天下的监护者。 李承乾蹙眉看着看卷书,身为东宫太子,也是身为大唐王朝继承者中最具权威的继承者,事先学一学皇帝该学的知识,自然是无可厚非的。 看这种书,不由得就会想到生而为人,最原始,最野蛮的一面。 “爷爷,这卷书真的是教人当皇帝的吗?” 李渊摇头道:“朕怎么知道。” 李承乾苦笑道:“爷爷没看过?” “朕当然没看过,当年朕攻进长安一个宫人进献的,他是这么说的,后来……你父皇也没看过。” 李承乾将这卷书放在了一旁。 东宫依旧进行着大扫除,还有不少被褥与衣衫洗好之后,在阳光下晾晒,一卷卷书放在地上。 风吹来时,地上的书卷被纷纷翻页。 不多时,就能闻到肥皂的味道,每一次大扫除肥皂的味道就会弥漫整个东宫,这对东宫的孩子来讲,算是她们童年时的气味了。 “太子殿下,少府监送来的图纸。” 李承乾从宫女手中接过,铺开薄薄的纸张看着。 李渊道:“都已是休沐时节了,你都不让少府监的人休沐,真是个不讲情面的储君。” “孙儿给他们一个月五百钱,在他们原本的俸禄上加钱的。” “呵呵,这点钱对伱来说算得了什么。” 李承乾看了图纸满意道:“告诉少府监,尝试着造出来。” 宫女又接过太子递来的图纸,点头道:“这就去吩咐。” 现在的东宫太子今非昔比了,以往朝中捉襟见肘的时候,发放俸禄还要紧着来,现在东宫太子主持朝中用度以来,朝中的赋税一年比一年多。 到如今,朝中每年收缴的赋税钱粮究竟有多少? 也没几人知晓这位太子手中掌管着多少钱,多少粮。 朝中文臣武将的认知中,不论多少钱粮,这位太子都能批复出来。 甚至东宫太子大袖一挥,朝中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吏全部涨俸禄三成。 而东宫太子的大袖又一挥,也能让将人的俸禄扣光,罚没。 对现在朝中文武而言,不论是松州战事,还是当初征讨高昌的战事,钱粮都是充足的。 清闲的腊月时光,当今太子成婚之后的生活依旧是朴素的。 东宫还在进行着大扫除,李承乾拿起鱼竿就去了太液池钓鱼。 闲适的腊月,人们本应该在闲适地度过,放眼关中看去,官道上总是有一队队的人拉着一车车的粮食。 他们从咸阳县将粮食拉到了泾阳县,再由泾阳县的民壮拉到另一个县,粮食的运输就在各县之间接力着。 拉完了一趟,到了目的地有人接手之后,他们就回家了。 只有随行的三个京兆府的官吏会沿途一直看管着被运送的粮食,一直送到河西走廊为止。 皇帝问及了东宫太子近来的行状。 腊月二十九的晚上,当今太子在太液池钓鱼。 腊月三十的晚上还在太液池钓鱼。 人都有爱好,也有喜好,一个东宫太子的喜好仅仅只是钓鱼。 有人言,钓鱼是一个令人觉得枯燥乏味到发指的爱好。 天快亮了,今天是新年初一,李承乾躺在榻上想着今年需要忙碌的事,今年首要的任务就是务农,安西都护府就要打仗了,关中的耕种压力很大。 看向枕边,苏婉靠着肩膀还睡得香甜。 轻手轻脚从榻上起来,李承乾给她将被褥盖好,这才穿上外衣与靴子,稍稍推开门,走入刚过破晓的早晨。 宁儿与往常一样起得很早,今天是初一,宫里会来不少客人,她一早就开始安排各项事宜。 见是太子殿下醒了,宁儿连忙给披上外衣。 李承乾在冷空气中呼出一口热气,道:“多看着点弟弟妹妹。” 宁儿熟练地殿下系好腰带,道:“妾身让小福准备的吃食给父皇与母后也送去了。” 她已习惯了这种自称,李承乾笑了笑。 见殿下笑了,宁儿也是笑了。 晨光还未完全破开阴霾,安静的东宫外已有了脚步声,这熟悉的跑步声一听就是太子殿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听习惯了。 清冷的晨风在脸上吹着,等晨跑结束,回到东宫的时候,苏婉与宁儿早已妆点好了今天要去面见父皇与母后的装束。 现在她们正在给妹妹们梳理着发髻。 弟弟妹妹穿着新衣裙很是高兴,因外衣内穿着的是棉衣,因此也很保暖。 别看已是新年初一,还有冰雪没有完全消融,天气依旧很冷。 李承乾叫醒了爷爷,等天色大亮的时候,一家人用了早食这才去见父皇母后。 到了兴庆殿,皇后先是看了看穿着新衣裳的儿子,一身青黑相间的新衣裳,看起来很是精神。 李承乾带着一家人齐齐行礼。 “不用多礼”长孙皇后拉着两个儿媳就去了侧殿说话,几个妹妹也都跟着去了。 正殿内,李承乾坐在父皇边上,耐心地剥着核桃,掰开一个递给父皇。 李世民往嘴里送着核桃仁,再看坐在上首的父皇,须发皆白倒是梳理的端正,依旧是昏昏欲睡的。 李治与李慎坐在皇兄的右侧,也是无精打采。 李世民道:“知道你平日里不喜应付这些礼节,朕已让他们一切从简了。” “谢父皇照拂。” 话音刚落,第一个来见陛下的是许国公与赵国公。 之后是苏亶夫妻被迎了进来。 李承乾看向舅爷正在与苏亶说话,这位丈人不住的点头又是一脸的笑意。 好似舅爷要给东宫的丈人一个下马威,言语中多有提醒与提点。 余下就是两位皇叔,再之后就是老师一家夫妻。 兴庆殿内的话语声也多了起来,李承乾坐在一旁,目光时而看向两个吃着糕点的弟弟。 等李泰与李恪也来了,父皇就说起了一些场面话。 李承乾安静坐着,充当着一个吉祥物的作用。 隔壁侧殿又传来了欢声笑语,好像母后那边与各家女眷聊得很高兴。 中书省门外,岑文本带着于志宁还有褚遂良正在商谈,正是新年的休沐,三人还有一些事要在今天安排好。 从冬至到腊月底,这是褚遂良最辛苦的一年,也是最繁忙的一次休沐。 中书侍郎岑文本神色凝重,言道:“左骁卫大将军郭孝恪为这一次出征的副将与张士贵大将军共击欲谷设所部,当年高昌的恩怨就因为欲谷设,这一仗也是算账,算当年高昌的仗。” 岑文本接着补充道:“兵部的兵册还未呈上来,这该如何是好?” 于志宁抚着下巴的短须,迟疑道:“让人去催段尚书。” 说话间,见两人的目光看来,褚遂良道:“下官去。” “好。”岑文本又道:“核查的粮草倒是没错,民部那边需要报备将卷宗归档,今年休沐后许多事都还来不及告知户部的官吏。” 于志宁颔首道:“是呀,安西都护府的前军倒是准备充分,我们这边仓促了不少。” 褚遂良听着两人的话语沉默不语,颇感同身受,他正是仓促的其中之一,这一年太难挨了。 于志宁又道:“可下官还要帮着殿下筹算给各县民壮的工钱。” 岑文本颔首道:“也是有劳你了。” 说着说着,这两人又看了过来,褚遂良心中有些不乐意了,但还是应了下来,道:“民部的事,下官也走一趟。” “听说少府监近来造了一架纺车,要送到咸阳县的作坊,也不知咸阳县的作坊建设得如何?要不……” 褚遂良一脸的诧异,道:“这也让我来?” 岑文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褚侍郎,有劳了。” 于志宁笑道:“多担待。” 等这两人各自去忙各自的事,褚遂良懊恼地挠了挠头,又是跑兵部,又要去民部,还要去咸阳县。 这两人一口一个有劳,一口一句多担待,说得倒是轻巧,还很为难的样子。 褚遂良心中再有不满,此刻又只好咽下,等唐军大胜了,他一定要辞官。 英国公府邸,本来今天英公是要去面见陛下的,可眼下西征大军就要开拔,家里来了一个客人。 来人正是这一次西征的副将郭孝恪。 李绩原本不打算见他的,可人就堵在家门口。 让家仆将人迎进来,李绩道:“不是要出征了吗?来见老夫作甚?” 与他打着招呼,李绩心里也清楚,这个郭孝恪是当年瓦岗出来的老将,当年是他奉表投效李唐,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当初两人被窦建德所俘,只好千里奔赴长安,两人算是过命的交情,又在虎牢关建功,如今他任左骁卫大将军。 只不过这些年来郭孝恪的心气越来越高,对当年的袍泽也是越发轻视。 交情虽在,李绩心里对他已是另一种看法,现在的郭孝恪早已不是当年,为人太过骄纵自大。 郭孝恪笑呵呵拍着穿在身上甲胄道:“某家这就去西域了,杀光那些人。” 李绩板着脸道:“西域不比关中,欲谷设不见得有这么好对付,事关安西都护府建设,还望你慎重。” 郭孝恪抱拳道:“回来时多带几个胡姬,给英公分几个。” 李绩沉声道:“不用了。” 正要离开的郭孝恪忽然回身,怒道:“你是何意思?知道你这些年看不惯某家,也不用这般拒我。” 李震站在门外,后背倚着门,听着家父与郭孝恪争吵了起来。 甚至还说到了太子如何如何…… 李绩的大手握着拳,怒声道:“你休要议论太子!” 郭孝恪又是不屑一笑,重重挥袖走出了门。 等人走了,李震快步走入堂内,道:“父亲。” 李绩闭着眼,道:“无事,你将老夫的贺礼送去给陛下与太子。” 李震颔首,问道:“郭将军今日就要出征了吧?” “权势动人心,人变了就回不去了。”李绩疲惫地说道:“向陛下与太子告罪,就说老夫今日身体不适。” 看着父亲被郭孝恪气成这样,李震点头称是。 四方馆内,禄东赞吃着唐人的饭食,眼前是上官仪,他正在看着天竺文字的翻译。 等禄东赞译完一篇天竺王的书信就交给了上官仪。 等人走了,桑布扎快步走来道:“大相,太子要将我们称斤论两地卖给赞普。” 禄东赞搁下手中的笔,道:“太子说的?” “是军中有传言。” “既然是军中传言,又不是太子亲口所言,你不必慌张。” 不知为何,安抚了桑布扎之后,禄东赞心中越发的迷茫。 唐人又要出征了,这一次要扫平天山,天可汗的野心越来越大,好在现在的天可汗还不愿意去攻打吐蕃。 称斤论两?禄东赞无奈一笑,不知为何,他甚至觉得自己被大卸成几块,死了更是一种解脱。 唐人很强大,他在长安越久越发了解唐人的富裕与自信。 “呵,我真是越来越像他们了。”禄东赞看着几个官吏,自嘲地说了一句。 第二百七十四章 朝臣榜样褚侍郎 三万大军整军之后,咸阳桥对岸开拔往西出发了。 刘仁轨坐在咸阳桥的一处饼摊边上,正吃着一张饼。 李恪道:“大军开拔了,西域又要打仗了,也不知道这一仗要打多久。” “吴王这一次不想着去西征了?” “不想了。”李恪长叹一口气道:“有些事做了不等于做好了,奔走各县才有些收获,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办,军中将领何其多,不少恪一个。” 听着吴王的话语,刘仁轨依旧吃着饼,而后拿出一卷书递上。 “这是什么?” 刘仁轨解释道:“听说吴王殿下要成婚了,这是给你的贺礼。” 其实他身为咸阳县县令,过得并不富裕,送不出什么值钱的物件,给一卷书却也有意义。 李恪又道:“听说近来褚遂良被他家婆娘给揍了。” 刘仁轨吃完了口中的饼,望向远处的一处作坊,道:“昨天夜里褚遂良夜里来了一趟咸阳县,他还看了少府监在这里开设的纺织作坊,正值新年还如此为社稷奔走,老夫佩服他。” “可是他要辞官。” 刘仁轨语气坚定的道:“他这样的人,不会想着辞官的。” “也对,褚遂良被他家的婆娘揍得很惨,多半是不想着辞官了。” “那倒是,多半是有委屈?” “为社稷奔走,受点委屈算什么。” 刘仁轨朝着咸阳县走去,李恪跟上脚步道:“恪要成婚了,你来喝杯酒如何?” “吴王是陛下子嗣,刘某不过一介县令。” “那等成婚之后,恪再来寻你饮酒,今年还要与伱,还有先生一起奔走各县。” 刘仁轨重重点头,答应了这个约定。 这个世上有刘仁轨那样自认平凡的人,也有如杜正伦这样忠心的人,更有如郑公这样的直谏臣子。 有好的人,也有不好的人,就像是郭孝恪这样的将领。 李承乾在忙碌的少府监内,用游标卡尺测量着一个个零件,一边听着李震的讲述。 权势能改变一个人,就像是当年豪气云天的郭孝恪,却成了这副模样。 确认零件没问题,李承乾将尺子又交给了一旁的工匠,叮嘱道:“保持精度,需要铜铁与于侍郎说,他会安排的。” “喏。”几个工匠点头应下。 李承乾走在少府监内,见到了一个琉璃球,在这个球体上有个对穿的洞。 工匠笑着道:“这是当年西域进献的,那时候陛下让我等用这个琉璃造一颗珠子,只不过后来又废弃了,也不知是何缘故。” “将这个送去钦天监,有用。” 言罢,李承乾带着李震走出了少府监,叹道:“等过了元宵再回河西走廊吧,反正河西走廊有梁建方将军看着,今天才初二,在长安过个新年。” 李震抱拳道:“大军正要西征,梁将军在河西走廊也留不久的,末将想明日就回去。” 李承乾揣着手一路继续走着,问道:“与英公说了吗?” 李震颔首道:“这一次带着家小一起去河西走廊。” “孤还记得,你的妻子是太原王氏,你儿子敬业今年也有六岁了?” “回殿下,敬业他九岁了。” 李承乾在承天门边上停住脚步,低声吩咐道:“河西走廊多加一些市税,不用担心朝中言语,多加两成。” “末将领命。” 李震行了礼,便快步离开。 最近关中的雪没完没了的,李承乾抬头看着天,又有不少的雪花落下,大雪天给行军与粮食运送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战争就是负担,谁也不知道这一仗可能会打多久,漫长的补给线只能铺设的安西都护府。 出了安西都护府便是西域腹地,追讨在伊犁河腹地的欲谷设,一旦战线拉长,就会是一场鏖战。 “太子殿下,慕容顺的书信。” 李承乾打开信件,而后点头示意这个太监可以离开了。 不过这太监依旧站在原地,而是行礼送着太子走入承天门,只听着太子殿下低声说了一句,“这个新年有人过得不太顺心呐。” 兴庆殿内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父皇多半是又出去游猎了。 李承乾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这上面有行军的路线,也有运粮的路线。 运粮的队伍比后方的大军早了三天的脚程,确保每行军一天,都能够得到沿途上的粮食补给。 “太子殿下,魏王来了。” “嗯,让青雀进来。” 殿内又安静了片刻,李泰走入殿内,站在皇兄的身侧行礼道:“母后说过了元宵就成婚。” 李承乾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 李泰也看了眼地图道:“皇兄还在为战事担忧?” “是啊,后续的粮草都是负担。”李承乾在地图边上坐下来又道:“这不比攻打高昌时这么容易,当年攻打高昌时收集的消息与部署都很完备,现在这一仗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就在刚才,孤收到一封书信,焉耆的老国王过世了。” 焉耆的老国王对大唐向来是友善的,当初唐军去攻打高昌,这位老国王鼎力相助,修建坎儿井又给了郭骆驼极大的帮助。 老国王过世了,这个消息坏又不是太坏,但却给西征的大军带来了很多不稳定的因素。 言罢,李承乾示意这个弟弟坐下。 李泰就坐,整了整宽大的袖子,“此战军中还是很有信心的。” “当然要有信心了,此战总领军便是当初在高昌大胜的张士贵大将军,契苾何力调动了铁勒三部与阿史那杜尔合计近六万草原骑兵,顺着回鹘人的地界,浩浩荡荡朝着天山进发,契苾何力要带着骑兵与回鹘人一起越过天山直插欲谷设所部的腹地。” 李泰感慨道:“此战扫平天山,大唐万胜。” 就算是面对吐蕃人,大唐也是以少胜多,很长一段时间唐人也习惯这种以少胜多的战争。 这也给了唐军自信,如果父皇再自信一些说不定朝着地图放一箭,箭矢落在远方哪里,大军就攻打到哪里。 李承乾收起自己的想法,再看眼前的地图,父皇与朝中的将领的行军路线,各路兵马西进之后在葱岭会师,也就是西面帕米尔的高原一带。 甚至在地图上标明的几个地点,龟兹,于阗,疏勒都是唐军所过之地。 “王妃人选定下了?” “回皇兄,是阎立德的女儿。” “挺好的。” 李承乾神色没有太多异样,又道:“成婚之后,家事也就多了。” 李泰拿出一卷书,“这是括地志新的纲要。” 打开这卷书,仔细看着纲要,地图,等高线与地势测绘都在上面,气候,水土,还有星象地标相关。 “本是想来见父皇的,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皇兄。” “嗯,父皇多半是去游猎了。”李承乾又道:“恪弟娶的是弘农杨氏的女子,也算是了却当年的一番承诺。” 李泰叹道:“父皇与母后的心意之深,青雀佩服。” 李承乾翻看着纲要又问道;“今年要修建几座淤地坝?” “按照河道的规划,还有两座,其中一座在泾河的上游,是最重要的一座。” “居安思危,这非常重要。” 李泰眼神一亮,作揖道:“居安思危,皇兄所言不错,青雀受教了,阎大匠与弟弟推算过,在水位最低的时候动工。” 兄弟之间自不用多说,身为皇兄主持关中农事,作坊开设,重在经济。 李泰编写括地志,专研地理,兴修淤地坝,重在水利。 “倒是人手方面,还需要京兆府相助,不知皇兄……” 眼看有宫女将饭菜送来了,正是午时,李承乾道:“用了饭,我们一起去中书省谋划一番。” “好。” 之后有太监来禀报,父皇确实去龙首原游猎了。 余下的事,只能兄弟两自己安排。 要不是皇兄执掌关中大权,修建淤地坝的人手若是不够,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当下好在有皇兄愿意相助,只能说所幸皇兄没有去游猎。 用罢饭食,兄弟两人坐在中书省内商讨着今年淤地坝修建的事宜。 中书省内,褚遂良帮着给太子与魏王殿下整理卷宗,因要调阅的卷宗很多,这一次连秘书监的苏亶也请来了。 苏亶笑道:“听闻现在御史台与朝中诸多官吏,对褚侍郎的赞誉颇多。” 闻言,褚遂良没有去看苏亶,反而扭头去看正在与魏王交谈的太子。 “朝中传言,褚遂良在腊月三十与新年初一还在社稷奔波,实乃臣子表率,我等钦佩不已。” 现在褚遂良很想将苏亶的嘴捂住。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子会不清楚吗? 苏亶道:“褚侍郎何故这般谦逊,我等社稷效力,自是理所当然,顶天立地才是,至于你家夫人……” 褚遂良怀中的卷宗掉落一卷,伸手要捡。 苏亶抢先一步帮着捡起来,“褚侍郎不用客气。” 暗暗长出一口气,褚遂良又看了眼太子,将卷宗放在了魏王身侧。 李泰伸手去拿,觉得有些麻烦。 李承乾道:“放在孤的桌前就好,省得麻烦。” “哎……” 褚遂良干笑着点头,又将这些卷宗放在了太子的桌前。 而后他看向笑呵呵立在边上的苏亶,褚遂良心中暗暗计较,他苏亶倒是意气风发,女儿都嫁入东宫了。 再想自己苦苦地从腊月一直忙到现在新年,闹得最近人都上火了。 一番谈论,李泰颇有收获,起身就要告别,伸手拍了拍褚遂良的肩膀道:“这样的朝中重臣怎能辞官了,是吧?褚侍郎?” 注意到魏王殿下的眼神,多半是早已看穿了,褚遂良道:“魏王殿下所言……极是。” 几人走到中书省门外,李承乾道:“苏监丞,不如与孤去东宫用饭?” 苏亶稍稍躬身行礼道:“殿下好意臣心领了,只是家中还有要事,新年初一刚见过女儿了。” “既然你家中有事,孤也不勉强,往后有的是机会走动。” 在中书省门前送别三人,李承乾揣着手望着厚重的乌云遮蔽了蓝天。 李泰与褚遂良,苏亶前脚刚走,就又有两人快步走来。 来人正是许敬宗与李百药。 看到太子殿下就站在中书省门前,如今的东宫太子执掌朝政的时间越来越长,在朝中也越发有威望。 李百药递上奏章道:“殿下,高句丽拒绝我使的请求。” 早在去年的年初,朝中就派出使者去了高句丽,让高句丽王交还当年随杨广东征将士们的尸骨。 被拒绝一事,虽说早在意料之中,李百药还是愤恨道:“我们中原将士的尸骨,他们凭什么不归还!老夫单枪匹马也要杀进他们高句丽的王城,问他高句丽王,是要问我大唐兵锋……” 许敬宗连忙道:“莫要动气,早晚要踏平高句丽。” 说着话他也递上一份奏章。 李承乾接过奏章看着内容,是关中的作坊类总,简而言之就是关中各县产业报告以及经营情况。 “李尚书,先回去吧,高句丽的事容后再议,千头万绪……眼前还有许多事要应付。” 李百药作揖行礼。 李承乾道:“许少尹且回家过新年,具体事宜之后会让人告知你。” 许敬宗也作揖行礼。 皇帝出去游猎,太子就要监理朝政。 李承乾忙碌完今天的事,回到东宫又看到了书桌上的那卷尧舜志录,也没心情翻看,就随手放在了书架上。 弟弟妹妹都放了冬假,也跟着父皇去游猎了。 去年如此,今年也如此。 苏婉捧着一堆衣裳走入寝殿内,见到太子正在看着奏章,她放轻了脚步。 “会写批注吗?” 听殿下忽然一问,苏婉原本就放轻的脚步一停,道:“宁儿姐教过。” “家里的琐事交给她们去做就好,你与宁儿帮孤写一下批注,写完之后还要呈给父皇。” 听到殿下说了句家里的事,苏婉心觉温暖,幸福一笑,便唤来了宁儿姐。 近一年来,陛下的确懈怠了,郑公即将期望放在了当今太子身上,又要继续督促当今陛下亲理朝政。 皇帝游猎的大营外,李治与李慎听着郑公责骂父皇的话语,他低声道:“慎弟,我们去找狄仁杰玩?” “薛万备也去西域打仗了,没人护送我们。” 第二百七十五章 老谋深算的样子 “慎弟,你我去长安城,岂需要人护送?拳打长安的歹徒飞贼,正当此时……” 站在不远处的士卒闻言看了过去,再看到十一岁的晋王与十岁的纪王,小胳膊小腿的,又陷入了沉默。 李慎道:“皇兄就不该与许敬宗走得太近。” 李治又道:“为何?” “皇兄一年一个梦想,去年想要学书法,今年就想当游侠,明年当什么?” 两个孩子就在皇帝大帐之外争吵了起来。 大帐内,太子的奏疏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李世民本不想看的,可魏征又开始絮絮叨叨。 也罢,李世民打开了儿子递来的奏章,入眼的就是几个大字,关中产业发展报告。 见到这几个大字,李世民又觉得眼前一黑,闭上眼揉了揉眉间。 皇帝这一次游猎并不愉快,在外三五天之后就回去了。 李承乾站在城外迎接着父皇的车驾入长安,等丽质牵着一匹马儿从后方而来。 “丽质,父皇这是游猎尽兴了?” 跟在父皇的车驾后,一路跟着入城,李丽质低声道:“郑公一直在父皇身后絮絮叨叨,怎能尽兴。” 李承乾道:“郑公这是为社稷着想啊。” 李丽质小声道:“好几次稚奴都想要溜出去玩,都被带了回来。” 李承乾若有所思。 “皇兄,稚奴怎么会跟许敬宗为伍?” “费解呀。”李承乾也摇头不语。 游猎回来的皇帝,还要等今年二月才开朝。 让妹妹先回了东宫,李治与李慎早就去找狄仁杰玩了。 跟着父皇走在皇宫内,李承乾小声道:“骊山的产业报告……” 李世民停下脚步打断儿子的话语,道:“朕还没看。” 言罢,李世民问道:“听说禄东赞被你吓得惶惶不可终日?” “有吗?”李承乾困惑道:“儿臣没有吓他。” 李世民欲言又止,三缄其口,组织一番语言又放弃了,不想说了。 回到宫中,李世民就召见了房玄龄与长孙无忌。 殿内,房玄龄翻看着关中的产业报告,这份报告是京兆府撰写的,太子殿下做了一些批注。 一边看着,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还低声交谈了几句。 李世民喝着茶水看向殿外,也没见儿子入殿,恐怕不是去钓鱼,就是去处理政事了。 这个儿子虽说是个贤明的太子,但也是一个心思深重的太子 他善等。 等着看着他的对手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 这种手段究竟是跟谁学的? 是房玄龄?李世民看向一旁的玄龄,其实玄龄不是这样的人。 是舅父?舅父对承乾很看重,可他们私下交谈并不多。 男儿快意恩仇也好,疾恶如仇也罢,只希望承乾能够更开朗一些,年轻人就要像个年轻人,别整天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陛下,臣看完了。” 李世民这才回神,道:“如何?” 长孙无忌回道:“每县多开设两个作坊,并且扩大规模,若是黄老之学一派的人……他们会觉得往后关中的人会过得很累。” “赵国公此言差矣。”房玄龄摇头道:“难道他们现在就不累吗?以前过得就不辛苦吗?” 长孙无忌接着道:“负担太大了。” 房玄龄又道:“有生产制造,乡民便有收入,农闲生产,农忙耕种,这不是负担大小的问题,而是当乡民一无所有,连耕地也无法果腹之时,难道卖儿为奴,卖女为婢,那么养肥的又是哪些人?” 李世民思量着,这个问题确实很尖锐。 洛阳案犹在眼前,看似已平定了,可已在房相的心里落下了根。 换作别人来看可能从京兆府的这份产业报告上看不出什么。 但房玄龄与长孙无忌来看,就能看到这份产业报告藏着的问题。 殿内的两人争执起来,长孙无忌以为关中的脚步太快了,人们背负了如此大负担的生产任务,会被儒生与士族非议。 房相觉得关中人口正在上升,想要缓解将来耕地的分配矛盾,就需要趁早汲取更多的财富,只有乡民手中有了钱,哪怕关中粮食不够,还能从潼关源源不断地买入。 正因如此,不论是修建淤地坝与运送粮食,京兆府都会给予银钱。 长孙无忌反问道:“钱从哪里来?” 双方争执不休,李世民沉默不言,一直到了午后,两人离开甘露殿还没有一个结果。 东宫,李承乾吃着烘烤过的杏仁,吃得很香,吃几颗杏仁便喝一口茶水。 太子妃苏婉也吃着杏仁,她帮着太子殿下剥好几颗,放在殿下的面前,她再给自己剥着吃。 宁儿脚步匆匆来道:“太子殿下,因为京兆府的产业报告,房相与赵国公争执起来了。” 桌上放着不少坚果,大冬天也吃不到什么好的水果,零嘴也就这些了。 “吃点吧,不着急。” 听殿下说着,宁儿也在一旁坐下来,三人坐在一起围着桌子吃坚果。 小福将一壶水放在炉子上,等待着水烧开。 听了宁儿的讲述,李承乾道:“老师与舅舅争执了半日,都没有结果吗?” “据说房相与赵国公离开的时候,还有些争执。” 李承乾掰开一颗核桃,低声道:“总会遇到争执与反对意见的,孤又不是一个听不得批评的人。” 风雪已停歇了,关中连续晴朗了有半月之久,只不过空气还有些寒意。 许敬宗早早就来到了京兆府,与颜勤礼,还有张大安商议着。 “因为我们京兆府的产业报告,房相与赵国公争执不休。” “如此说来,会有人阻碍我们?”颜勤礼疑惑道。 许敬宗摇头道:“不好说。” 三人低声交谈着,京兆府尹李道宗伏在案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在府尹头上盖着一个牌匾,高悬着四个字:恪尽职守。 听着起伏的鼾声,许敬宗小声道:“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尽快将事办下去,趁着阻挠还没来,抢先下手,到了农忙时节就来不及了。” 新任的京兆府书令张大安,他不解道:“若真如此,恐怕往后京兆府会受到不少非议。” 颜勤礼抚着下巴已蓄养起来的短须,又道:“以往京兆府行事就是如此的。” 张大安道:“过了元宵,下官就又要去洛阳,关中大计也事关洛阳,若是冒进,关中出事了,京兆府众人都该何去何从?” 许敬宗一拍桌案,登时站起身。 正在睡觉的府尹似乎是被这一拍桌惊到了,不过三两个呼吸之后,鼾声又开始了此起彼伏。 许敬宗朗声道:“有些事就是要冒进的,管他娘的!瞻前顾后永远不会成事,京兆府行事从来不看朝中他人脸色,若真看朝中那些人的眼色,我们岂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言罢,他的语气坚定,如同喊口号一般地言道:“我们是为了关中乡民,关中万千乡民才是我们的根基所系。” 颜勤礼点头道:“下官去寻各县的县令商议。” 张大安看了看一旁还在酣睡的府尹,纠结道:“此事要不要与……” 许敬宗道:“老夫自会与府尹说,你们且去办事。” “喏。” 目送两人离开,先前说得敞亮,许敬宗苦恼地挠了挠下巴的胡子,他想不明白赵国公明明与太子是一伙的,他是太子的亲舅舅呀。 怎么会这个时候反对太子的老师。 匪夷所思…… 正待思索,却感受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腰带。 许敬宗面色烦闷地回头看去,见到了身后的晋王,他又换上笑脸道:“啊!” 发出一声惊讶,他换上了笑脸道:“晋王殿下,伱怎么来了?” 李治抬首看着许敬宗道:“许少尹说冒进,什么冒进?” “有些事就是要冒进的,这世上许多决定都是有风险的,就像太子殿下说过的,人要进步,不进则退,哪怕冒进之后闹得一地鸡毛,也算是进步了,因事在人为,总能收拾好的。” 李治揣着手道:“狄仁杰与慎弟想要去东市逛逛,还请许少尹陪同。” “要揍张柬之吗?咦?张柬之不是晋王殿下的朋友吗?” “朋友?谁和他是朋友?哼!” “那是……” “魏王兄与吴王兄就要成婚了,想买一些笔墨书籍当作贺礼,名贵一些的。” 许敬宗笑着道:“晋王与纪王还小,不用贺礼的。” 再看晋王一脸认真的样子,许敬宗挤出笑容,拿出甘之如饴的态度,道:“买。” 东宫养出来的孩子一个个都灵醒得紧。 许敬宗带着三个孩子逛着东市,晋王殿下这双招子倒是犀利,一眼就看到了名贵的笔墨,花出去好几块银饼。 给两位皇兄收拾好贺礼之后,李治道:“许少尹,治想要拜你为师。” 许敬宗头皮一紧,老脸还挂着笑容,领着他们快步走到朱雀门前,道:“两位殿下快回去吧。” 李治抬首道:“许少尹不愿意吗?” 宫里的皇子都是要拜师的,太子的老师是房相,魏王的老师是王珪,吴王的老师是权万纪。 都是名人高士,我许敬宗算个什么东西。 他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话,见两位殿下还一脸蠢萌地站在原地,又道:“下官在京兆府还有要事,就先行告退了。” 元宵之后,今年是贞观十三年,李承乾穿着朝服走入太极殿中,看着朝班上武将一列的队伍。 新年前后的忙碌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宫中正在准备魏王与吴王的婚事,朝中正在为了西域的事,准备好了这一年要做的事。 朝会刚开始,皇帝让太监念诵了今年的旨意,接着是各部禀报事宜。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一道急报送到了太极殿。 “陛下!焉耆国反叛,投效欲谷设!咥利失在伊犁河一战大败,已退守至西州。” 消息说罢,朝中的议论声不断。 焉耆国反叛了,去年腊月,咥利失向欲谷设发动了战争,这一战让咥利失大败收场。 现今,龟兹,焉耆都已不在大唐的控制中,欲谷设占据了整条伊犁河。 李世民呼吸沉重,沉着脸看着满朝臣子。 秦琼站出朝班,朗声道:“陛下,焉耆此刻反叛不见得是坏事,若在大军西征之后焉耆再作反叛,恐会袭扰西征大军后方。” “传朕旨意,命郭孝恪领军,平灭焉耆。” “喏。” 朝中又有言官站出来,朗声道:“臣弹劾京兆府,关外正值大战,京兆府却在此时抽调人力大兴作坊,还请陛下明察。” 李承乾站在自己的位置一动不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而是闭着眼。 李世民侧目看去,李泰与李恪皆是如此。 于志宁站出朝班递上一份奏章道:“陛下,御史误解京兆府了。” “如何误解了!” 刚弹劾的御史诧异道。 于志宁双手捧着奏章,又道:“建设作坊乃是各县乡民自发,且建设作坊的过程中,京兆府只是指点,并无实际参与,臣也请陛下明察。” 长孙无忌站出朝班,言道:“陛下,既是县民自发,御史台自是无可指摘,若还有疑议,不如请御史台诸位去各县查问。” 朝堂上众人神色各异,有的是惊讶,有人是疑惑的,还有人看着赵国公神色复杂。 许敬宗是个办事粗糙的人,舅舅不止说过一次,而是提醒过很多次。 因此京兆府冒进让各县建设作坊,事后还要于志宁给京兆府料理后事。 之后,皇帝又让太监给众人念了一道旨意,三月初,吴王李恪成婚,娶弘农杨氏女,三月中旬,魏王李泰娶工部侍郎阎立德之女。 两道旨意,让朝班的气氛好了不少,喜事嘛,总是令人心喜的。 群臣向皇帝道贺之后,这场朝会就结束了。 下朝之后,官吏们纷纷议论,太子殿下会经常去少府监,关中各县兴建作坊肯定是与太子有关的。 朝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走他们还一边议论着。 李承乾回到了东宫,见到了一匹布绢。 苏婉解释道:“这是母后让宫里的婆婆们用棉花与麻制成的布料。” 布匹是灰褐色的,李承乾拿在手中质感还算不错,就是比之寻常的绢布,厚了一些也重了一些。 宁儿补充道:“用五成麻与五成的棉,以棉为经,麻为纬交织而成,这种布匹的质感好,还能节省棉花,卖出去也能便宜许多,倒是宫里有人说棉麻如果换作宫里来卖,会更好些,但却没有各县人手这么多。” 李承乾将棉布放下,又道:“宫里不卖棉布,我们卖生产工具与技术,由东宫直接经营。”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京兆府无所畏惧 这些天,东宫太子又发了几道调令,皇城的少府监外又建设起了一间作坊,这间作坊是用来制造纺车的,并且许多铜铁器具也被送入了作坊中。 有两架庞大的纺车被送去了京兆府,纺车下装着轮子,以便拉走。 京兆府堂内,关中几县的县令坐在堂内,还有司农寺少卿郭正一,以及魏王李泰,其中还有以杜荷为首的几个关中商贾。 刘仁轨道:“咸阳县五乡七里还有民壮两千余人,倒是可以应付。” 上官仪道:“泾阳县五千民壮可以调用。” 看着众人坚定的眼神,许敬宗脸上带着笑容。 魏王李泰近来就要成婚了,坐在一旁倒是一言不发,只要京兆府能够安排好人手去修建淤地坝,其他的事并不想参与。 “朝中若事后再计较又该如何?大唐立足中原才二十年有余,此番大兴作坊……” 这个时候总有人唱反调。 许敬宗起身道:“有些事就是要在立足之时去做,现在不去做,等朝中规制定下来,追悔莫及!尔等身为县令应当知晓,时不我待,抓不住这一次机会,往后还待何时再寻这等机会。” 上官仪还看着手中的册子,长安十二县共要开设十四座作坊。 每一处都是巨大的作坊,劳作人手包括妇人老妪,壮劳力共计近两万人。 按照各县的人手来算,关中的就业岗位依旧是富裕的,完全可以建造更大的作坊,肥皂,纸张,酱油,葡萄酿都是不愁卖的。 不论是卖去突厥换马匹与羊群,还是去西域换取金银,或者是卖去洛阳以东,或者是江南两道,剑南道或蜀中,这都是紧俏的货物。 听着堂内的议论,上官仪看着挂在京兆府的一幅巨大地图,若有所思,生产制造的作坊都在各县,而不在长安城内。 人口会以长安城为中心,向各县流动。 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布局,如果长安强盛则各县疲惫,若各县强盛,则长安更胜之。 众人又争论一番,许敬宗一拳砸在了桌上,这一次的商议就定下了章程。 在许少尹的拳头下,力排众议。 一众县官,陆陆续续走出京兆府,上官仪神色还带着几分担忧,道:“去年京兆府又递交了几份奏章,之后又罢黜了八个乡长里正,五个县官。” 刘仁轨道:“上官主事是在忧虑什么?” 上官仪低着头道:“关中人口十之七八都要劳作,作坊里都是人,每天都有价值上千贯钱的货物被拉出来,但凡想想,乡野间的人少了,看似更萧条了。” 刘仁轨道:“上官主事觉得乡野间的人少了,就该多去人多的地方看看。” “时而迷茫,不知是为了什么,关中真的会变得富有吗?” 他叹息一声,就快步离开了。 刘仁轨蹙眉良久不语,又见颜勤礼从正堂走了出来,他行礼道:“颜书令。” 颜勤礼道:“你们各县不用太过纠结,动员乡民的事交给崇文馆就好。” 刘仁轨行礼道:“有劳崇文馆了。” 正堂外,许多县官正在三三两两离开,这些人县官都是拥护京兆府的,也都是最坚定站在京兆府这一边。 因此用起来也格外地顺手,他们早已习惯了京兆府的办事方式,也都是京兆府一手培养起来的。 京兆府内,许敬宗看着手中的一卷书,不停地往嘴里灌茶水。 李道宗问道:“看什么呢?” “回府尹,这是太子殿下的文章。” 李道宗缓缓点头,在上首坐下。 许敬宗回头问道:“府尹近来与太子可有走动?” 李道宗放下茶壶,灌水灌了一个饱嗝,道:“近日魏王就要成婚,老夫会去道贺,届时陛下与太子都会去。” “下官时常在想……”许敬宗一手拿着书卷,蹙眉道:“殿下常言主观能动性与个体的相同共识之间有什么关系?” 没见到府尹回话,许敬宗只有端坐在一旁继续闷头想着。 正堂又陷入了安静,只有书页翻过时纸张的摩擦声。 “报!”一个小吏来到堂内大声道:“中书侍郎褚遂良弹劾许少尹收买晋王与纪王,意在讨好东宫。” 话音落下,原本安静的京兆府衙门传来了重重的拍桌声。 许敬宗将书册重重摔在桌上,大声道:“褚遂良这个贱人!他在何处!” “回少尹,已有不良人盯着了,现在刚从朱雀门出来,多半已在家中了。” 许敬宗快步就要走出官衙。 小吏跟上脚步,又问道:“府尹,可要安排人手?” “怕他做甚!” “褚侍郎家可是有部曲家仆,万一……” 许敬宗大步迈出官衙,朗声道:“老夫一人足矣!” 言罢,这个小吏还是有些不放心,目光看向堂内的府尹,只见府尹稍稍点头,这个小吏便会意要怎么做了。 给东宫太子做事便是如此,你要是能将事办好,太子自然不会说什么,如果事情没办好那就是你能力不行,要不换下来,要不就是将办砸的事再去办好。 太子严苛也没有严苛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许敬宗对东宫自然是忠心的,就凭他当年在泾阳,在坎儿井边守了一年的葡萄地,这份忠心天地可鉴。 因此与东宫一系,哪怕是京兆府治下的各县,一律唯才是举,没能力就换下,有能力就换上,简单干脆。 讲道理?讲什么道理! 经过这三五年的筛选,京兆府治下,长安十二县个个都是精兵强将。 今年长安城经过修缮之后,京兆府就准备主持重新划定修缮好的万年县与长安县,工作任务又繁重又多。 谁也不知道许敬宗与褚遂良的恩怨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能是从当年秦王府时开始的。 当年在秦王府,长孙无忌一系的人就看不上许敬宗,也一直在疏远。 而褚遂良又是长孙无忌一派中最为拥护的人。 这样恩怨就有了,恩怨的来由也在朝野的猜测中有了踪迹可寻。 可朝野皆知,他许敬宗是什么人,关中出了名的酷吏,他既护着京兆府的左膀右臂,对外但凡得罪许敬宗的人,大多都是打过架。 朱雀大街上,在路人的目光中。 许敬宗孤身一人走入褚遂良家的府邸,道:“鼠辈!敢弹劾老夫,就不敢来见老夫了?” “许敬宗!”院内又传来了一声大喝,看来是褚侍郎回应了。 话音刚落,褚遂良脸门就挨了一拳,他捂着脸道:“许敬宗,伱个老狗,某家与你拼了!” 看着十来个部曲将褚遂良护在身后。 许敬宗面对十余人卷起袖子道:“来得好,某家许久没活动筋骨了。” 正当此时,又有一群不良人跑到了府邸外,纷纷冲了进去,道:“保护许少尹!” 双方人手斗殴在了一起。 只是没人知道这一架打得如何?只听褚侍郎家中打砸声与叫骂声不断。 随后许敬宗又大步走出了褚遂良家的门。 他整了整已乱糟糟的发冠道:“好个褚老狗,动手竟还抓头发。” 随后,许敬宗一挥衣袖,大步走出了这处府邸。 府邸内,褚遂良被揍得不轻,他捂着嘴角的瘀青,一脸郁闷得道:“好个许敬宗,他就是想让某家面容不净,无颜面去恭贺魏王。” 宫里都在为魏王殿下的婚事做准备,阎立本与阎立德兄弟坐在皇帝面前,一脸的笑容。 只是此刻皇帝的脸色不太好,御史台的奏章都递到面前来了。 而这件事的起因是稚奴与慎儿为了给青雀置办新婚贺礼。 看两个小儿子低着头站在一旁委屈的样子,李世民黑着脸,道:“就为了这点贺礼?” “父皇!”李泰先站出来,道:“稚奴与慎弟也是好心。” 李恪也站出来,道:“父皇,稚奴与慎弟都还小,是为婚事准备贺礼,父皇要责罚就责罚儿臣与青雀吧。” “魏王兄,吴王兄……”李治感动得当场哭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他真的害怕才哭,还是真被感动哭了。 阎立德劝道:“陛下,殿下们也都是好心,此事只是误会。” 李治抽咽着道:“儿臣……儿臣想要拜许少尹为师。” “不行!” 父皇回得很快,李治还想再说什么,又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看两个兄长都为他们求情,眼下承乾也不在殿内,这小子平时是怎么管束他的弟弟? 眼看着殿内还有阎立本与阎立德两兄弟,李世民的神色稍稍缓和一些,道:“许敬宗他平日里为人蛮横,你拜他为师作甚。” 想了想又道:“张玄弼,可以当你的老师。” 李治低着头,委屈道:“儿臣看到张柬之就想揍他。” 李世民抬着手又缓缓放下,眼下几个兄弟一条心,只好道:“你们两兄弟自去反省一夜。” 阎立本道:“陛下,晋王与纪王不过十岁,正因年幼才会让许敬宗帮忙,若换作是臣,念在是两位殿下的兄弟之情定会相助,兄弟互相帮扶,有子如此,皇子和睦团结,此乃一段佳话,而不是御史台所言的许少尹如何攀附东宫。” 先让这几兄弟退下,李世民苦恼道:“朕本是想与你们谈儿女的婚事,没想到这些小子这么不懂事。” 看着陛下惆怅的神情,阎立本道:“有权贵子弟在晋王殿下这个年纪骄纵惯了,不服管教,晋王与纪王很懂事,臣等为陛下贺。” 李世民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阎立本将这件事说成了一桩美谈,将来一定会在长安城成为一段佳话。 也不知为何,当皇帝的竟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陛下,户部的卷宗送到了。” “呈来。” 又一份奏章送到了陛下的面前。 李世民又看向身侧两人,道:“唉……朕实在是……” 阎立德行礼道:“国事为先,臣等无妨。” 李世民打开奏章,看着上面的内容,这是户部这一年查问来的赋税,看着一列列的账目,最后落在了关中与河西走廊赋税上。 李世民盯着两行账目,贞观十二年,河西走廊收取市税钱二十万贯,黄金两千斤,银九千斤,关中市税七十万贯钱。 看到这个数目,李世民忽然咳嗽了起来,匆忙拿起一旁的茶水往嘴里灌着。 阎立本上前道:“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李世民的手不慌不忙将奏章盖上,而后随手放在一旁,等气息平顺了些,道;“稍有些咳嗽,平日里不这样的。” 阎立本道:“陛下注意身体。” 此刻东宫,李承乾近来一直与苏婉,宁儿两人商议着少府监的事,少府监在皇城又分出了一个建造院。 太监苦哈哈站在一旁,低声道:“太子殿下,陛下召见,吴王与魏王都在甘露殿等着呢。” 李承乾翻看着账目道:“说了,孤很忙,父皇处置他们便是。” 苏妃与宁妃正拨动着算盘给殿下盘算着现在的东宫家产,以及建设建造院花出去的账目。 李渊坐在一旁面上带着笑“你去一趟又何妨?” 李承乾耐心解释道:“爷爷,孙儿若去了,性质就不同了,东宫要避嫌的。” 不多时,有太监领着晋王与纪王回来了。 “太子殿下,陛下说了,晋王与纪王是念及兄弟之情这才许少尹采买笔墨,罚在东宫反省,明日魏王大婚再去祝贺。” 李承乾颔首,示意两个弟弟回东宫。 李治与李慎快步跑了回去。 让传话的太监离开之后,李承乾道:“孙儿早就说了,他们不会有事的。” 李渊道:“褚遂良与许敬宗是如何打起来的?” “舅舅算是朝中维稳一派,在舅舅门下的门生旧故也不少,这些年来舅舅游走在关陇与关内的士族之间,褚遂良就是舅舅一派的人,算是朝中较为稳重也讲究维稳时局的一类人。” “在孙儿看来郑公属于激进一派,不论是对外对内,本来老师是居中的,可能因为孙儿是他的弟子,才会帮着说话,有点私心也正常。” 李渊道:“许敬宗是你东宫门下的。” 李承乾颔首道:“也对,朝中确实一些人被归类到了东宫门下,甚至先前有人认为褚遂良是东宫一系的人,但并不是,在立场上他还是舅舅的人。”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太子很高兴 听着算盘珠子的拨动声,李承乾又道:“其实所谓大兴作坊,征调劳力会引起朝中非议,并不是这一次京兆府动员规模太大的缘故,如果要说弹劾,早三年前就该弹劾了。” “而这一次朝臣非议的目标看似是京兆府,其实是权力分配的问题,由东宫主导,绕过三省六部,直达京兆府的政令,一开始看没什么问题,因那时候一切都在起步阶段,可如今五年过去了。” “当利益与好处出现的时候,他们就会抽丝剥茧找出弊端,从而开始正视起来,这就像是一块无人耕种的田地,没有人去耕种没有人去播种的时候,无人问津。” “可当一块荒地种出粮食的时候,就会有很多人来找你讲道理。” 言至此处,李承乾感慨道:“总会遇到一些困难,但这都不重要,面对障碍就要扫除障碍,面对问题就要解决问题,脚踏实地一步步来。” 在这个新年刚有点暖意的阳光下,李承乾又道:“咦?爷爷你还在听孙儿讲话吗?爷爷?” 李渊有些迷糊地睁开眼,道:“听着,听着的。” 爷爷虽说年纪大了,其实精神还算不错,就是与他说得太多,他老人家就会瞌睡。 等李治又走出来,李承乾递给他一颗核桃,道:“反省好了?” 李治毫不在意地道:“嗯。” “不觉得委屈了?” “不委屈。” 李治接过核桃坐在边上又问道:“父皇想让弟弟拜张玄弼为师,可弟弟不愿,弟弟想要拜许敬宗为师。” 李承乾吃着核桃点头。 “可许敬宗又不愿意收稚奴为弟子。”说着话,李治又拿起一旁的布巾将桌上的一片核桃壳擦下来,装入一个布囊中。 看着桌子恢复了干净,李承乾满意地饮下一口茶水,道:“许敬宗收不收你当弟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伱能从他身上学到什么,你能用学来的本领做什么,谁是你的老师不重要。” 李治点头道:“嗯,知晓了。” 快要入夜的时候,长孙无忌又匆匆入宫,一路走到兴庆殿的墨池边。 池边放着一个烛台,烛光照映着皇帝的脸。 “陛下。”长孙无忌作揖行礼。 “你知道今年关中市税有多少银钱吗?” “臣还未看过户部的核查。” “朕看过了。” 长孙无忌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李世民手里拿着一块拼图,还不知该放在哪儿,接着道:“许敬宗与褚遂良的事就此揭过吧。” “臣已与褚遂良说过了,他不会计较的。” 李世民道:“唉,朕的这几个儿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长孙无忌沉默不语。 “承乾也好,稚奴也罢,这些孩子越来越难管。” 因当年还是少年,陛下与赵国公就已是布衣之交,有些交情是与其他臣子不同的。 李世民将一份奏章递给他,道:“你看看吧。” 长孙无忌接过奏章,先是看了看陛下,见陛下目光还在拼图上,这才走到烛台边,打开奏章借着烛光,看着其中内容,神色凝重。 看完之后,又将奏章放在了陛下的桌边。 “你觉得如何?” 长孙无忌困惑道:“关中看似变化并不大,哪里来这么多的市税?” “肥皂,丝绸,茶叶,纸张……”李世民搁下手中的拼图,道:“也就这些了,朕听闻关中的肥皂已卖去了大食。” 随着河西走廊兴建,从西域来的商旅也越来越多。 长孙无忌低声道:“既然货物没有增多,市税却越来越多,可想而知河西走廊对关外商旅的苛税,已到了何种地步。” 李世民回想着,想要从儿子以往的文章中看出一些蛛丝马迹,从中探寻一些市税来由,现在可以得知的武威郡通过贩卖店铺的位置就能赚取不菲的银钱,而这些银钱也都算在了市税中。 “税法……”长孙无忌缓缓道:“太子殿下所用的税法是不一样的,若臣能够得到河西走廊经营方略,便可从中得知,殿下所用的是何种税法。” 有太监提着灯笼脚步匆匆而来,行礼道:“陛下,太子殿下出东宫了。” 李世民双手背负,仰头望着天道:“他去钓鱼了?” “回陛下,太子殿下去中书省拿了一张图。” “嗯。” 有很长一段时间,李世民已没有看朝中的账目了,只是知道朝中很有钱。 想要知道这些税与经营也很简单,只要派几个去看看京兆府与户部的卷宗就能知晓。 李世民忽然一笑,真要这么做了,未免会让这个小子看轻朕。 长孙无忌低声道:“是否召见太子问个缘由?” “呵,朕还要请教他?” 长孙无忌又有些惶恐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且不说眼前这些事暂时不重要,想起现在的西域的形势,问道:“郭孝恪与薛万备到安西都护府了?” “回陛下,送来过急报,大军在一个月前就抵达西州,契苾何力所部多半会在四月抵达天山。” 李世民又问道:“苏定方动身了吗?” “率五千骑昨日已开拔。” 李世民稍稍点头。 深夜,宁静的宫中,李承乾拿着一张图从中书省回到了东宫,打开着图中的进攻路线,思量着大后方与前方的路线。 李丽质双手背负,站在皇兄身边也看着地图,“听说舅舅今晚又去见父皇了。” “孤知道。” “是舅舅与皇兄有分歧了吗?”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烛台,揣着手道:“舅舅是在站在高处太久了,忘记了很多事需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问题,不过舅舅是忠心的,他始终忠心父皇。” “都是为了社稷,舅舅与许敬宗有分歧,有了矛盾不见得是坏事。” 李丽质道:“舅舅位高权重。” “你说得不错,正是因为舅舅的位置太高了,看待事物的方式也就不一样了。”李承乾转回身走了两步,道:“权力就是这样的,当你站在权力的最高处,你就看不清山脚下的景物,也就不知道谁在山下数落你,谁在山下吃苦耐劳,慢慢地你在高山上就会失去感情,没有人交谈,无情地像山上的一块石头,风吹雨打冥顽不化。” “以前没听皇兄说过这些。” 李承乾又解释道:“这是庄子他老人家说过的,依照我们家老祖宗的典籍来看,庄子也算是道祖他老人家的弟子,不过孤又不喜欢庄子老人家的处世态度。” “为何?” “当年楚王几次让他为官,庄子都拒绝了,可能是他老人家想得太深太远了。” 听着太子殿下讲述的学识,确实是从庄子的典籍中可以看到端倪,苏婉整理着入春时节要更换的衣裳,仔细听着殿下的话语。 忽然觉得太子殿下学识很是了得,传闻中的太子性情孤僻且偏执,又不近人情。 苏婉看着太子殿下的神色,心中又想着,身为妻子想要尽可能地了解丈夫,只是太子的心深似海。 李丽质道:“妹妹还是觉得,应该依照人与人之间的底层逻辑去办事,当足够的利益驱使人改变,只要劳有所获,京兆府的谋划必定是会成功的。” 李承乾颔首道:“那就要看许敬宗做得好不好了。” 这就是身为东宫太子的优势,也是权力的优势,一件事办不成可以换一个人来办。 哪怕是许敬宗办砸了,从中吸取失败的经验,再换一个人就好了。 而不会伤及自身根本,再不济让许敬宗回泾阳县继续任职一个县令,守着坎儿井度过余生,东宫太子也能够给他一个善终。 兄长教导妹妹是应该的,也是理所当然的,苏婉不是没有看过东宫的书籍,也领略过东宫学识,这些学识十分地真实,真实到将生产关系上的人与政令剖析一清二楚。 翌日,下了早朝之后,李百药便匆匆从殿内走到了殿外,道:“太子殿下,松赞干布命人带来了国书。” 松赞干布还是稳定了现在吐蕃内部的局势,他又一次用智慧与手腕平定了吐蕃就要爆发的内乱。 李承乾走下太极殿的台阶,询问道:“怎么?他又请求大唐放归禄东赞?” “这一次倒是没有,松赞干布命人送了黄金三百斤恭贺大唐,不再求娶公主,要与大唐修好,答应了在吐蕃地界修建唐人的崇文馆。” 李百药又补充道:“他还给禄东赞写了一封书信,说是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真有意思,这个松赞干布真是太有意思了。” 李承乾面带笑容道。 青海一战的失败,松赞干布认了,他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李百药又道:“殿下,臣以为松赞干布是想要重整兵马,再一次夺回青海,此人会隐忍,会平定人心,贼心不死必成大患。” “逻些是坐西朝东的是吧?” “正是。” 李承乾笑道:“那好,你派个使者去逻些,还告诉松赞干布就说唐人总有一天要爬上他背后的雪山。” “喏。” 李百药老脸振奋,当即就去办事。 东宫太子今日下朝,有人说太子很高兴,高兴得放声大笑,上一次殿下笑得这么开心还是小时候。 今天是魏王大婚,李承乾换了一身新衣裳,独自一人在承天门下等着父皇与母后,一同去青雀的婚礼。弟弟妹妹已先去了,宁儿与苏婉要和宫里的婆婆们讨教麻工艺。 护送陛下去魏王府的护卫都已准备好了,由尉迟大将军与秦琼大将军护送。 看着远处走来的一队人,父皇与母后就站在队伍中。 看到承乾一个人站在承天门下,李世民道:“走吧。” 李承乾笑道:“父皇母后请。” 长孙皇后好奇道:“听闻东宫太子今日心情很好?” 听到母后的话语有些打趣的意味,李承乾行礼道:“今日青雀新婚,儿臣替弟弟高兴。” “朕怎么觉得你看吐蕃的松赞干布,已牙痒了。” “儿臣赏识这位赞普。” 长孙皇后摇了摇头又看四下,道:“父皇不去吗?” 李承乾道:“孙神医今天在给爷爷诊治身体,多半是不方便去了。” 扶着父皇与母后坐入车驾,李承乾翻身上马,跟着队伍一路朝着长安城的魏王府而去。 此时的魏王府门前,宾客已有不少。 青雀自小是个聪敏的孩子,赏识他的前辈老人家,而且德高望重的人不少。 甚至连张玄弼,颜师古,也来了。 舅爷带着欧阳询老先生,正在与王珪老先生交谈。 随着父皇与母后的到来,群臣与众人,整条街的行人全部下拜行礼,直到皇帝与皇后的车驾入魏王府。 李承乾翻身下马就见到了舅舅。 “舅舅,今日看起来格外精神。” 长孙无忌道:“天山脚下的大军就要开战了,如今焉耆反叛,恐会袭扰西州。” 李承乾微笑道:“今日青雀大婚,舅舅不要忧心,应该高兴才对。” 言罢,李承乾走入了魏王府,魏王府邸不大,倒是很雅致。 李治道:“姐,弟弟也想要王府。” 听着弟弟的央求,李丽质没好脸,“等你年满十三岁,父皇会给你安排府邸的。” 随着人员都到齐了,在礼部与宗正寺的安排下,魏王李泰的大婚开始了。 而就在众人为魏王李泰庆贺之时,洛阳发生了一件事。 洛阳城外的一处农庄,李义府领着六十余个人站在农庄的一座仓前,冷声道:“粮食斤两不对,还请开仓。” “我等是清河崔家的家仆,不足的田赋日后一定送到。” 以前就对世家大族早有记恨的李义府,他此刻阴恻恻地咧着嘴道:“你知道某家是谁吗?” “你是李义府!” “某家李义府乃洛阳崇文馆主事,东宫太子门下,洛阳长史。”李义府朗声道:“去年田赋拖了这么久,今年还要拖,你们家主不来,还要某家与你一个家仆说道?你们崔家的家仆真是金贵啊。” 相比于关中,这洛阳的崇文馆在李义府的带领下更加彪悍,他一挥袖大声道:“打开他们家的粮仓!凡有阻拦全部拿下,给我打!”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八章 清查 农庄内,一群家仆正在被崇文馆的人殴打。 又有一群部曲从后方跑出来。 眼看一群手执棍子的部曲与崇文馆的学士就要打起来。 一个县令带着官兵快步走来,他走到李义府身边,小声道:“李主事,此事莫要闹大。” 正瞧见有人在劝说李义府,有一个家仆大声对部曲道:“快去告知崔肴公子!崇文馆欺我等仆从。” 闻言,李义府怒得一脚踹在这个家仆身上,气得瞪眼道:“你们胆敢不交赋税,还说我等欺凌你!” 家仆害怕地缩在一团,伸手一指李义府,大声道:“县令呀,你看到了,我等手无寸铁,是他在欺凌我等!东宫门下何其跋扈!” 李义府还要再动手,不远处的部曲都不动了,任由李义府领着人殴打这些家仆。 忽然间,李义府又明白了这个家仆叫屈的意图,当着县令的面,给东宫罗织一个跋扈的名头。 尽管这个家仆畏畏缩缩抱着脑袋,李义府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藏在下面的那张阴谋得逞的笑脸。 李义府伸腿又踹了他一脚,道:“我们要的是赋税,欺凌伱们什么了。” “东宫门下打人了,东宫门下打人了!” 有家仆还在大声喊着。 站在一旁的县令神色凝重又纠结。 李义府看着这些人,又觉得他们何其可悲。 崔家的部曲,崔家的家仆,一个县令与洛阳长史李义府,三方人正在对峙。 忽又有一队官兵策马而来,来人正是穿着一身深青色官服,头戴官帽。 来人正是关中京兆府书令,张大安。 李义府站起身,看向来人。 张大安勒马住行,朗声道:“京兆府书令张大安,奉命彻查洛阳赋税。” 县令问道:“可有陛下旨意?” 张大安朗声道:“东宫太子乃是陕东道总管,执掌洛阳,潼关陕东一应事务,往上查二十年赋税。” 闻言,李义府感受到巨大的助力一团火在心里烧着,他大声道:“听到了吗?上查二十年!开仓,将粮食全部带走!” “喏!”众人齐齐应声。 那被挨了揍的家仆大声道:“这事不会这么算了的。” 李义府又踹了他一脚,道:“胆敢帮着他人欺瞒赋税,一介家仆如此大胆,某家倒要看看你们崔家有多大的骨气。” 京兆府的书令带着东宫太子的政令而来,就算是县令也拦不住。 正如张大安所言,东宫太子年满二十岁,陛下就赐予东宫太子陕东道总管职权,统管洛阳,潼关。 那位东宫太子再往前一步便是陕东道大行台,就差如当年的秦王一样领朝中百官。 张大安的话语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这洛阳由东宫太子说了算。 这是陛下赐予太子的权力,去年太子年满二十时没有计较这么多,如今的东宫太子,只不过是在行使权力而已。 李义府命人打开了粮仓,将一袋袋地粮食扛了出去。 张大安翻身下马道:“刺史与主簿要见你。” 现在的洛阳刺史还是马周,主簿是去年从长安调任而来的张玄素。 有人前来禀报道:“回主事,一共三千石粮食。” 李义府道:“还差五千石,慢慢查。” 大袖一挥,先将这群闹事的家仆全部拿下了。 县令向张大安禀报道:“这位主家的家仆姓崔,名耘,其人本名姓裘,崔家的一位公子赐予的姓。” 李义府颔首,就带走了人与粮食。 张大安朗声道:“京兆府调令,命各县县官,不得将粮食运出洛阳。” 洛阳城内,刺史府邸内,马周与张玄素正在商议着,因吴王殿下就要大婚了,因此先回了长安。 权万纪留在了洛阳,等吴王大婚之后,便会再来洛阳走动,这是去年冬天就安排好的。 自从太子任陕东道大总管,总管洛阳与潼关事务开始,入尚书省,执掌农事建设,从去年年初到现在,崇文馆与京兆府的人手一波接着一波地来到洛阳。 直到今年东宫太子让京兆府下了政令,查清洛阳赋税。 这件事来的并不突然,随着东宫太子的权势越来越大,长安各县是什么样,现在的洛阳恐怕也会变成东宫太子所想的样子。 太子的大手早就伸到了洛阳,并且是名正言顺地,得到陛下准许的。 张玄素道:“当初,老夫就几次劝谏陛下,要厘清赋税。” 马周看着太子的一纸政令,低声道:“当初松州大战时,便觉得洛阳的赋税不对。” 李义府快步走来,他拍去官服上的一些沙子,道:“只查到了三千石,张大安已去各县查问了,没有洛阳刺史准许一粒粮食也不能出洛阳,洛阳的粮食只进不出。” 权万纪担忧道:“如此一来各县与洛阳士族一定会抵触的。” 张玄素道:“关中的粮食终究是有限的,西域战事不知还要打多久,粮草还要继续运往关中,事关西域大计,粮食与赋税必须保住,查得好,就要往上查二十年。” 权万纪又道:“洛阳会出乱子的。” 马周阴沉着脸,他来洛阳已有三年了,道:“皇帝对外用兵他们就敢拖延赋税,是不想此战太顺利,哪怕西域此战输了,诸位觉得陛下会不会向世家妥协,世家就是趁着大战的时机,给朝中施加压力。” 其中暗流涌动,无形间能感知到那些人包藏的祸心与肮脏的谋算。 张玄素又道:“对有些人来说社稷不算什么,他们能够动摇皇帝的主见才是最想要的,中原太平时他们想着兼并土地,皇帝要打仗时,他们胆敢拖延赋税,是想逼迫朝中给他们什么?许诺?富贵?高官厚禄?世代勋爵?” 权万纪深知洛阳与潼关对关中何其重要,皇帝给太子如此大权,是希望太子能够执掌洛阳,给关中输入粮食。 这也是皇帝的图谋,西域这一战说不定几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对抗,不仅仅看兵马如何骁勇,也是看国力的强盛与否。 李义府拿出一把刀重重扎在眼前的桌上,他朗声道:“对付他们那些人,不能用道理,更不要用礼义廉耻,对付他们要用刀,要用火,为此我等不舍昼夜。” 权万纪叹息一声,他此番领略了马周与李义府是何等人物,马周不畏权贵,李义府对世家子弟心怀怨恨。 这两人在洛阳,这洛阳的天……也要变了。 当夜,洛阳刺史马周命柴哲威领兵三千,前往各县与李义府所领的崇文馆学士,清查赋税,往上查二十年。 这二十年一直查到武德年间,大唐立足中原才二十二年。 如今是大唐王朝统治中原的第二十三年,武德经历了九年,贞观一朝来到了第十三个年头。 一排排火把从洛阳城而出,洛阳守备将军柴哲威领兵围住各县粮仓。 其实这也是应该的,洛阳要大兴作坊,为关中输送粮食与赋税的要地,处于运河中心的洛阳繁荣与否,也与关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洛阳走向繁荣之前,势必要进行一次大清洗。 也不知道朝中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话,那句话是东宫太子说过的,便是这所谓治标不治本,等于没治。 在众人的理解中,东宫太子所言的话语有另外一个意思,所谓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接连半月,一户户的勋贵被带了出来,一个个粮仓也被打开。 这一查就查到了武家的两兄弟,当朝应公的两个儿子。 “家父乃当朝应公,家妹武氏乃当今长乐公主弟子,尔等胆敢欺我公卿!” 张大安坐在马背上,目光平静地看向喊话的人,朗声道:“京兆府依令办事,武家兄弟经营木材,自贞观六年至今,未缴纳市税六万贯。” “你放屁!”武元爽大声道:“贞观六年的事,凭什么你来管!” 张大安冷声道:“就是某家来管,不服你可让人上告长安,看看朝中会不会管你们死活,是应公又如何?你们的妹妹是长乐公主的弟子,那又如何!” 不断有人被带来,都是当朝勋贵或者是以前的功勋。 李义府策马来,道:“逃了十五家。” 张大安道:“怎如此多?” “是我们疏忽了。”李义府抱拳又道:“都是彻夜而逃,许多家财与粮食都未带走。” 张大安颔首道:“人可以慢慢追查,可洛阳的钱财与赋税,必须要留下,人可以走,粮食不能走。” “喏!” 李义府得令再去办事。 一群公卿被兵马围着,他们都站在一起,看着围着的兵马很是不解。 张大安朗声道:“诸位可写家书,上缴历年所欠的赋税,给你们两月的时间,若该补缴的赋税两月不到,人发配,家产收没,我等还会继续追查。” 一个月之后,四月天的洛阳城内,李义府走到地牢,看着崔耘道:“你本名裘耘,耕耘的耘是一个很好的名字,当年你家在洛阳有十亩薄田,你家家产卖给了崔家,他们念你忠心还给了你一个崔姓,从此你帮着崔家为虎作伥。” 崔耘一言不发。 李义府提了提自己的官服衣襟,低声道:“一介家仆就敢高人一等,可笑,真是可笑。” 地牢中的人有很多,这些人大多是世代的公卿,或者是勋贵。 洛阳刺史马周与京兆府书令张大安,只是用了清查历年赋税的手段就抓了这么多人。 张玄素这些天,每天就睡两个时辰,一直在核对赋税,将各家公卿所欠的钱粮都以京兆府名义送去长安,不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公卿勋贵,都要将历年所欠的赋税补上。 “张主簿,长安来人了。” 听到门外小吏的话语,张玄素道:“什么人?来做什么?” 洛阳闹出来的动静很大,张玄素不是没有担心过朝中的反应。 张行成在朝中任职殿中侍御史,有向陛下直谏之职。 张玄素收拾了账目,命人将人请了过来,“张侍郎。” 张行成走到近前行礼道:“张主簿,老夫奉东宫太子政令,洛阳之事早已惊动朝堂,东宫太子命你将追缴的市税加罚十倍。” “十倍?”张玄素愕然。 张行成递上一卷东宫太子的政令,又道:“正是此事触目惊心,几万贯,十万贯不能伤其根骨,按照数额加罚十倍起,凡有赋税超过千贯未缴者加罚三十倍,过万贯者加罚六十倍,此政令自洛阳始,往后历年如此。” 张玄素躬身行礼道:“喏。” 张行成接着道:“陛下还问了,洛阳十八县县民如何?治理赋税还要治理县民,农忙时节不可耽误,赋税追缴亦不能耽误。” 张玄素面朝长安方向,躬身行礼道:“臣领旨。” 张行成接着道:“因京兆府规矩,京兆府行事向来是以各县乡民为主,兴建的作坊只能在各县县中,不得将作坊建设在洛阳都城内,还问崇文馆安抚乡民的事如何?” “回御史,洛阳崇文馆主事李义府正在追查赋税,京兆府书令张大安正在安抚各县乡民,重新划定耕地。” 张行成道:“老夫会亲自去查问,你且忙你的。” “喏。” 送走了人,张玄素重新坐了下来,追缴赋税罚,就要罚得比他们赚得更多,一万两的赋税没有缴纳,加罚数十万贯,这等严酷税法面前,往后谁敢欺瞒。 洛阳要大规模建设,少不了清洗,此番清洗如雷霆在公卿勋贵头上炸响。 也有世代公卿勋贵人家逃离了洛阳,他们觉得就算是太子的手再长也只能波及关中与洛阳,潼关三地。 现在这位太子的权力仅限于此,东宫太子还未登基当皇帝。 有人深深担忧,这样的储君一旦登基,将来的世道又会是何等局面。 长安城,这两月以来,一道道奏疏不断送到皇帝的面前。 加罚之上再加罚数十倍起,历朝历代以来,抄没家产者有之,全族砍头亦有之,或许东宫太子觉得砍头杀人的刑罚,太便宜某些人了,史书所记以来这等苛税自古未见。 第二百七十九章 史书难写 自魏王与吴王大婚之后,各地劝谏的奏章不断送入长安城。 今日的早朝特别地寂静,因从各地送来的劝谏奏章有人将东宫太子比作暴秦,秦二世,就连当年杨广也不能比拟。 这位东宫太子掌权以来初显锋芒,在洛阳的世代公卿之家就被捉拿入狱,往后又该如何? 现在想想当初关中各县的县官只是被罢黜,那时候的太子实在是太过温和了。 颜师古拿着一份奏章朗声道:“陛下,当年秦二世不过如此,东宫太子追缴赋税,加罚数十倍起,此等严酷,此等严苛之举,史书难写!” 朝中依旧很寂静,没有人站出来声讨东宫太子,而是只有颜师古独自一人念着劝谏的奏章。 颜师古念完一份劝谏奏章,小心翼翼看向太子,这位太子面带笑容一言不发。 李承乾道:“颜老先生接着念,不然让外人觉得东宫太子听不得批评,听不得劝谏。” 颜师古颤颤巍巍又拿起一份,朗声道:“世代公卿皆为社稷,自古出将入相皆是受皇帝封赏,东宫太子携京兆府,崇文馆以清查赋税之名捉拿公卿勋贵入狱,实乃目无君父……” 念着念着,后面一句话他实在是念不出来,而后一手抚着头,对众人,对皇帝道:“陛下,臣……臣头晕!今日身体不适,实在是……” 说罢,颜师古在殿内忽然倒地不起。 李世民道:“来人带颜老先生去休息,太医署安排人诊治。” 大殿内,还放着一大堆从山东或者河北各地送来的劝谏奏章。 李承乾拿起颜师古还未念完的奏章,朗声道:“东宫太子实乃目无君父,当该废黜,再立储君!” 朝堂寂静,没人站出来说话,且说世家门阀,应该说当世精英集团了吧。 动不动就说废太子,是哪个蠢货写的。 大抵,朝班众人都是这么想的,神色各异,世家门阀的门第子弟的文化水平……也是多么参差? 论攀咬……也不带这样的。 大家心里多数都是这么想的。 郑公连忙站出朝班,朗声道:“陛下,追查赋税乃律法所行,太子言行有何过错?” 长孙无忌站出朝班,道:“陛下,自大军西征以来朝中粮草皆由太子调度,将士无不感念太子发放粮饷。” 房玄龄站出朝班,朗声道:“当初太子成婚,关中各县乡民皆来祝贺,可见民心之重。” 李孝恭道:“此等说出废立太子的狂言之徒,应当捉拿。” 长孙无忌又道:“河间郡王,还未有人因劝谏而获罪的。” “是……是吗?”李孝恭尴尬一笑站回了朝班。 李泰道:“父皇,他们明明犯了罪,有罪者当该处罚,何故敢言废立太子,实在荒谬,律法不严何以立国,倘若轻拿轻放,往后赋税从何处收!” 这场早朝就在这些话语中结束了,不论是从各县的民心来看,还是朝中官吏的进言中,储君的位置依旧是稳固的。 退朝之后,群臣离开了太极殿,李承乾看着地上堆得有半人高的劝谏奏章,对殿外的侍卫道:“将这些奏章全部送到东宫。” 李泰疑惑道:“为何?” “孤很喜欢这些奏章,一天不看浑身难受,真是太喜欢了。” 李泰无言以对。 几个侍卫将地上的劝谏奏章整理好,跟在殿下身后。 一路走着,李泰问道:“吴王兄成婚之后就与他的王妃去了洛阳,似乎是想要在洛阳久住,是不是皇兄早有如此安排了。” 李承乾道:“凑巧遇到这些事而已,不是故意的,他去洛阳只是奔走各县体察民情与支教事宜罢了。” 李泰心想着难道当初张玄素劝谏父皇厘清赋税,之后又被安排送去了洛阳,难道这也是凑巧吗? 是因为张玄素说了要厘清赋税,才会被早早送去洛阳,才有了现在的事。 若是这样,李泰思量着皇兄为了这些事准备几年了,准备了多少人手。 这件事不论怎么看都像是提前布局筹谋的,而且一定是从两年前,皇兄被封为陕东道总管开始准备的。 为其筹谋了数年,直到现在才动手。 难道皇兄主持朝中钱粮调度时,看到赋税征收困难就会袖手旁观吗。 皇兄身为储君,他的心思到底深到了何种地步? 李承乾道:“青雀,孤与你讲个故事吧,这是当初在史书上看到的。” “皇兄请讲。” “晋时,有个王侯问,该如何治理国家,有人回答王侯要收取赋税,只要给黔首足够活命的粮食与来年耕种的种子就可以了,余下的都可以收缴。” 李泰问道:“那位王侯善终了吗?” “死得很惨。” 李承乾笑道:“史书很好,孤能够在史书上学到很多本领,因此公卿觉得自己是人,他们才会觉得兼并土地后的一切都是他们的,而他们不会将黔首当作人,多么残酷的故事。” “一种残酷的苛税可以用在黔首上,也可以用在世家公卿身上,他们痛了,害怕了。” 李泰低声道:“青雀担心会有人造反。” 李承乾高兴一笑,道:“哈哈,那就太好了,孤等着造反的那一天。” 回到东宫,注意到宁儿与苏婉担忧的目光,李承乾道:“无妨,孤没事的。” 让人将一堆劝谏的奏章放在东宫门前,李承乾坐下来一份份翻看着。 苏婉拿过一份看了眼,便蹙眉,拿着奏章的手指因太过用力而有些泛白与颤抖,她咬牙道:“废太子?他们岂敢!” 可能是两晋或前隋朝与历代种种,他们觉得换太子是很平常的事。 上一个,距今才过几年? 呵呵…… 李承乾拍了拍妻子的后背,安抚道:“别动气,这批评父皇不看,孤还是挺爱看的。” 李丽质快步而来,“皇兄,应公求见。” 李承乾放下了奏章,揣着手道:“让应公进来吧。” “喏。” 应公武士彟是带着女儿小武一起来的,他走到近前道:“臣武士彟,拜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上前扶住他,道:“应公不用多礼。” “臣有罪。”武士彟还做着作揖的姿态。 李渊也快步走来,先拉着武士彟,让他坐下,道:“你是朕当年从晋阳起兵便跟随的元谋功臣,你何罪之有。” 武士彟道:“臣的儿子在洛阳主持家业,却也避缴赋税,臣早就知道这两个逆子会将家业败尽,没想到他们竟然还不缴赋税,臣教子无方……” 李渊叹道:“伱的儿子有罪与你何干。” 言罢,武士彟拿出几份卷宗与契约,道:“这是臣的家业,这是臣的田契,不知能否抵上那两个小子的赋税。” 说着话,武士彟又激烈咳嗽了起来,好一会儿他平顺了呼吸,道:“还请殿下不要饶过这两个小子,将他们依律处置。” 十四岁的小武站在父亲的身后,目光看向了眼前的太子,目光中带着好奇,也有崇拜之意。 这就是现在传闻中让公卿世家害怕的东宫太子。 手握权柄,建设国家的人原来是这般强大。 李承乾看了地契,清楚了武家的家业,颔首道:“足够了。” “那还请太子殿下处置那两个小子,他们祸害老夫家业,往后恐还会……” 李承乾道:“孤也有不懂事的弟弟,长兄如父,能明白应公的心情,武元爽,武元庆发配苦役五年,如此可好?” 武士彟又道:“臣的勋爵之位……” “不得继承。” 武士彟行礼道:“谢太子赐罪。” 谷雨时节刚过去,正是关中气候最舒服的时节。 家父与太子商谈着,小武就注意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侧目一看才知道是徐慧,她小步上前道:“小慧。” 十三岁的徐慧小声道:“听说小武姐姐家出事了?” 小武道:“还不是家里两个兄长,他们从小就欺负小武与母亲,现在他们是罪有应得,太子殿下罚得好。” 徐慧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低声道:“你刚刚看了太子殿下好久。” 小武提着衣裙在崇文殿墙边的石头上坐下来,双手撑着下巴,似在考虑。 小慧低声道:“太子殿下很吓人吧。” “嗯。” “到现在妹妹都不敢抬眼去看太子,听说不论是朝中朝臣,还是权贵子弟都害怕太子。” 小武道:“太子也只有一双眼睛,一张嘴,长得不吓人,只是看起来不亲近人,但太子殿下是个很厉害的人。” 女孩子与女孩子之间也有秘密,刚刚小慧就注意到了小武看太子的眼神,如果小武真的有那种念头,会很危险的。 小慧也只当是猜测,况且现在太子也已有了太子妃与侧妃,小时候的传言也都过去了。 小武低声问道:“小慧妹妹很早就结识太子殿下了。” 小慧回道:“很早了,那时候太子就问我几岁。” 东宫门前,爷爷带着应公去休息了。 李承乾坐在东宫门前,看着一道道奏疏。 刚从外面玩了回来的李治与李慎看到了一桌子的奏章。 两个弟弟还没开口,就被东阳拎着耳朵走远。 “东阳姐姐,疼,疼!”李慎一路被拎着侧着脑袋喊。 “不要去打扰皇兄。”东阳对两个弟弟道。“那都是劝谏父皇废立太子的奏章,你们也敢看?” “啊!”李治惊得张大了嘴巴,他指着皇兄道:“皇兄不是看得很开心吗?” 东阳冷冷一笑,道:“有多少事能让皇兄开心?” 李治道:“那弟弟不看了。” 刚过了东阳姐姐这一关,李治与李慎准备去用饭,就见到了皇姐。 李丽质问道:“今天去外面玩得如何?” 李慎抢先道:“姐,弟弟今天没有闯祸,也没有揍人,还结交了一个叫裴炎的人。” 李丽质手上拿着一卷书,点头道:“洗手,吃饭。” 兄弟两齐齐应道:“喏。” 东宫外,李承乾翻看着奏章,一册接着一册地看着,从中可以大致看出这些奏章来自哪些势力。 当年过江之后立足的王谢袁萧,山东的王崔卢李,还有北方的窦元,宇文。 至于关中的几家大族大姓还挺老实的,该如何就如何,不敢闹事。 这个世道的敌人还是很多的,而且一个个都是盘踞地方的大族。 一个宫女快步而来,行礼道:“太子殿下,吴王殿下到洛阳了,给杨妃送来了家书,也给太子殿下送来了书信。” 李承乾接过书信打开看着,李恪到了洛阳之后便与权万纪开始治理当地的民生,支持生产劳动的同时,还要继续查问支教事宜。 宫女送了信就离开了。 李承乾抬眼又看爷爷,见到应公已在告别了。 小慧正在告别,见到长乐公主走来,行礼道:“老师。” 李丽质道:“慧儿,你近来的课业完成得不错。” “老师过奖了。” 注意到小慧担忧的神色,李丽质又道:“你放心,父皇不会废了皇兄的储君之位的,因社稷已离不开皇兄,关中好不容易富裕了几年。” “慧儿明白。” 李丽质带着骄傲的笑容,道:“皇兄从来就不是一个会退缩的人,父皇亦不是。” 当山东与河北各县开始以东宫太子为敌,李丽质越发骄傲,因她知道那些人之所以会这般劝谏父皇,是因他们害怕皇兄,现在皇兄不能与当年相提并论。 一个根基深固到如此地步的东宫太子,岂能被三言两语废了。 早在几年前,弟弟妹妹就听过皇兄的教导,身为皇家子嗣,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 我们首先要强大自身,才能强大这个家。 如今皇兄强大到已让各地世家与公卿惧怕,他们在惧怕,惧怕皇兄会登基成为皇帝。 那么现在这些前来劝谏父皇的奏章,就是以后皇兄要清洗的目标。 李丽质回头看去,见到皇兄跟着一个太监离开了,多半又是父皇召见。 甘露殿,李承乾带着食盒走入,见到父皇还有老师与舅舅也在。 李世民道:“正好,朕也饿了,玄龄辅机一起用饭。” “谢陛下。” 李承乾将食盒放下,拿出菜肴。 李世民道:“马周送来了奏章,他将罚没的田亩都分给了没有土地的县民,让迁入洛阳的人也有了居所。” 房玄龄道:“洛阳的事已蔓延到了大半个河南,他们不会任由朝中宰割。” 长孙无忌忧虑道:“那之后又该如何?” 李承乾道:“依罪论处哪有这么难,是吧,老师?” 房玄龄叹道:“臣年迈了。” 李世民笑道:“玄龄又在说笑了。” 第二百八十章 恪明白了 房玄龄感慨道:“东宫菜色一向这么好。” 长孙无忌又道:“今年科举的布告都已发出去了。” 房玄龄道:“那就好。” 甘露殿内四人包括太子与陛下都没有再说起洛阳的事。 平静地用完了这顿午饭之后,李承乾走到殿外深吸一口气。 而后老师与舅舅也离开了。 心情还算不错的李承乾回到东宫。 苏婉正在晾晒着衣服,她见到丈夫回来,明媚地笑着。 阳光下,这个妻子笑容很好看,阳光从侧面照来,让她的眼眸中也多了一点亮光。 李承乾拉过她的手道:“父皇这些天要去皇宫的西苑祭拜禹庙,祈福今年丰收,这些天让孤监理朝政。” 苏婉牵着丈夫的手点头应声,“嗯。” “父皇与母后半个月都会住在西苑,弟弟妹妹的事我们多费心些。” 苏婉还是点头,道:“明达学字认字很快,如今勉强可以写一篇文章了。” 当太子坐下来打算休憩片刻时候,苏婉便坐在一旁给抚琴声,宁儿今年的新茶拿出来,可以让殿下随时冲泡。 长安城内,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走在一起。 “如今朝野,支持太子的人越来越多了。” “是啊。”房玄龄感慨道:“正确的事自然会得到朝臣支持,赋税之事势必要厘清,事关满朝文武的俸禄,事关西域的战事,事关李唐强大与否,你看连你都不会在这种事上反对太子。” 长孙无忌苦涩道:“老夫终究是太子的舅舅,这私心总是藏不住,让房相见笑了。” “原来是辅机存了私心,想要帮扶太子。” “房相身为太子的老师,难道不是吗?” 房玄龄又道:“控制洛阳就要控制杨广当年修的那条运河,好在运河边的几个县,都是老夫的门生旧故。” 两人同时一笑,房玄龄一样坦诚地将自己的安排说出来。 房玄龄又道:“可是当年杨广都没办成这件事。” “太子还年轻,纵使失败一次还有往后很多年。” “就怕失败一次,就会消磨掉他的锐气,老夫见过太多人年轻时心气很高,可遇到一次大挫折之后,便再也不起,郁郁终生。” 长孙无忌道:“一个洛阳而已,房相多虑了,懋功说太子是一个十分有毅力的人。” 四月天的洛阳,黄昏时分,有群人从劳作的作坊中出来,他们今天领到了工钱,一个个都是满脸的笑容。 黄大壮领了一贯钱,这是他这个月劳作的工钱,作坊里的活计是多劳多得的,他手脚麻利又勤快,因此比别人得多一些。 只是裁纸张,匝刀按下就将厚厚一叠纸张切开。 这便是他的工作。 黄大壮来到河边,用河水洗了洗双手,就站在黄昏下等着。 还有不少人正在迁入洛阳,似乎这两年官府一直都在这么做,官府希望有很多人能够来洛阳定居。 黄大壮与妻子孩子也住在洛阳,妻子在另一个作坊靠着编箩筐为计,一天也能整个三五十钱的,工钱虽少,好在能够带着孩子。 工坊里的劳力也越来越多,黄大壮甚至还见到过了岭南人。 远处一家几口人正拉着车而来,黄大壮定睛一看,用家乡大喊道:“俺在这!” 那一家人加快脚步朝着这里而来。 拉着车的壮汉是黄二壮,大壮的弟弟,车上是两位老人家是大壮的老娘与老父亲。 还有两个孩子与一个妇人,是二壮的媳妇与孩子。 黄大壮上前盯紧一看,又诧异道:“老三呢!” 大壮的老娘当场捂面了起来,二壮低声道:“老三被家主当作逃奴打死了,家主给官府赔了五贯钱了事了。” 大状吼道:“俺弟的命就值五贯钱?!” “老大呀,要不是老三拦着主家的凶徒,我们一家也出不来。” 听到老爹的话语,大壮跪下来,拳头不停地打在田埂。 老娘劝着道:“那也总比落在主家手里饿死的好,往后我们家跟着大壮,不饿着就好。” 看着骨瘦如柴的侄儿,大壮重重点头,道:“在洛阳有活干,有活干就饿不死,崇文馆可以给俺们良人的身份,俺们家不给人做仆了!给主家种地都要饿死!” 老娘问道:“不犯王法吗?” “不会!这里有很多人以前都是家仆,都在这里安了新家。” 听到儿子斩钉截铁地回话,老娘与老父亲都放心了。 大壮想到现在在洛阳攒下了十贯钱,一想到自己弟弟的命竟然只让主家赔了五贯钱,他心里又有痛楚泛上来。 他的脚步很快,走在家人的最前头,背对着家人不让爹娘与弟弟看到自己的泪眼。 黄大壮一家就住在洛阳城边上的一个宅院,早年前因修河堤,他就是修河堤的民壮之一,后来很多人在这里定居了下来,这里就成了一个村子。 当推门而入,黄大壮的妻子前来迎接老爹老娘。 又有邻家的老人道:“大壮啊,你爹娘总算来了,好!早点来洛阳好。” 黄大壮默不作声点头。 随着黄大壮一家安定下来,一队官兵来到了洛阳城前,来人向城前的官兵道:“老夫文学馆苏勖,奉魏王殿下命,来给吴王送信!” 苏勖被请入了城中。 李恪在洛阳住所还算宽敞,一封书信送到面前,“吴王殿下,魏王门下的苏勖送来书信。” “嗯,伱下去吧。” “喏。” 李恪打开书信看着青雀所写的字迹,这上面写着的是一个故事,青雀信中说是皇兄讲过的。 晋时,那时候的王朝人口凋敝,有一个王侯问如何治理国家,有人回答王侯收取赋税,给乡民留下不至于饿死的粮食,再给来年耕种的种子,他们自然会去耕种,足矣。 拿着纸张,看着信上的内容李恪陷入了沉思。 一杯热茶放在了眼前,女子用柔和的声音,道:“殿下,这是长安送来的新茶。” 李恪稍稍抬眼看她,这是刚嫁给自己的王妃,也是弘农杨氏的女子,道:“王妃去休息吧,恪要想一些事。” “嗯,妾身就在一旁坐着,不打扰殿下。” 夜色笼罩了洛阳,李恪饮下茶水,坐在椅子上,皇兄的话语在思绪中缭绕,你要多想想,我们家现在遇到的困难,其实很有意思。 不知不觉,李恪睡着了,梦里他看到了一个场景,那是遍地的荒地,荒地里零星可以见到横死的人,还有一个个劳作的人,可他们的粮食都被人抢走了,一个摘了果子的人正在被鞭笞。 不知道为何,李恪忽然遍体生寒,猛然惊醒。 “殿下,可是做噩梦了?” 李恪看到了端着油灯的王妃,他粗重地呼吸着,感受到王妃冰凉的手掌盖在自己的手上。 李恪握住王妃的手道:“恪做了个很不好的梦。” 王妃杨氏轻拍着李恪的后背道:“殿下心事太多了。” 李恪铺开一张纸,用油灯压住纸张的一角,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拿起笔开始书写,土地兼并之后,种出来的粮食都是主家的,是王侯贵胄的,而黔首只剩下了不至于饿死的粮食。 李恪握着手中的笔书写着,这是一幅土地兼并到终极之后的图景,天下所有的土地都被王侯贵胄兼并,所有的粮食都归他们所有,他们可以肆意地挥霍。 为什么尸横遍野,因那些人都是失去粮食与田地之后饿死的,人口凋敝。 为何人口凋敝,因主家只在乎自己的富有,田地是否需要耕种无所谓,因此不用太多人口。 土地荒芜也无妨,因为他们有着全天下的土地,荒芜三万顷土地,哪怕只种一千顷,他们也足够富裕了,因此饿死的人越来越多。 这就是土地兼并整个天下之后的终极图景,那是一个不像人间的世界。 虽说只是一个梦,世间应该不会这样的…… 李恪一手捂着脸,一手将这张写满字的纸张揉乱,在手中捏成一团。 王妃杨氏低声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李恪摇头道:“没什么。” 说话时殿下还捂着脸,杨氏越发担忧,她将双手放在殿下握着拳的手,感受殿下的拳头还有些颤抖。 翌日,李恪一夜未睡,天亮之后他走在繁华的洛阳城,见到了正在忙碌的张大安。 “你叫张大安。” 闻言,张大安将草料都丢入马槽,行礼道:“吴王殿下。” 李恪走上前,轻拍了拍马儿的脖子,问道:“洛阳的人都还好吗?” 张大安道:“有人说很好,有人说不好。” 李恪道:“你说这些事到了洛阳就停下了吗?” “吴王殿下是说那些补缴赋税的公卿与勋贵?” “算是吧。” 张大安在马槽边坐下来,看着城门外就要升起的太阳,笑道:“可能不会吧,或许等太子殿下登基了……说不好,不知道。” 李恪问道:“世家很难对付吗?” “谁会去对付世家呀,吴王殿下说笑了,我等身为官吏只是做该做的事而已。” 听了张大安的话语,李恪又道:“换作你,你会怎么做?” 张大安的后背靠着马厩的柱子,道:“下官在京兆府任职,李义府是崇文馆的主事,他可以帮助吴王殿下。” 李恪摇头道:“恪不喜李义府的为人。” “他确实行事张狂,人总有长处,他亦是个有手段的人。” 马儿正在吃着草料,张大安拍了拍了马儿的脑袋,道:“李义府说过世家门下的人都是通气的,他们互相不会为难彼此,李义府还说当年他不过是被人欺负的小子,在长安来科举还要被那些士族子弟看不起,这个人从小是被人欺负着长大的。” “后来李义府又说等他有一天得了权势,要将当年欺负他的人,十倍百倍地奉还,其实当年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拜在那些子弟的门下,但他不愿意伺候那些人,要是科举落第了,拜在那些人的门下,也不过是想着他们欺负过自己,李义府要背后捅他们一刀子。” “背后捅他们一刀子?” 张大安笑道:“这是个很有算计的人吧,难怪吴王殿下不喜他的为人。” 言罢,张大安说洛阳京兆府还有要事需要主持,就先离开了。 午时,李恪来到洛阳的崇文馆,这里的崇文馆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一里处的一个宅院。 这个宅院很大,出入这里的人也很多。 李恪迈步走入崇文馆,发现没有人上来盘问,似乎每一个进入这里的人都没有被拦着。 “李主事,我们发现在城东南发现了崔肴一行人的踪迹。” “是吗?”李义府站起身,道:“叫上弟兄们,随某家去拿下他们!” “喏!” 出门时候,李义府见到了吴王,行礼道:“吴王殿下!义府还有要事要出去一趟,不知殿下所来何事?” “要人,来十几个人听从调遣的。” “这里的人手吴王殿下挑就好。”说着话,他就急忙忙带着人离开了。 门外传开了马儿的嘶鸣声,李义府吆喝了三两句就带着一队人策马离开了。 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远,李恪站在崇文馆内,还有不少拿着书卷的人,也有不少在交谈的人。 这些人都很年轻,大概都在二十岁的年纪。 李恪想要叫住一人,但对方也脚步匆匆离开了,似乎是崇文馆的人都很忙。 又想到自己太过莽撞了,这样的事,怎么能草率。 李恪走出了崇文馆,深吸一口气,回到洛阳城内,回到家中执笔写下了一封书信。 首先要挑选最忠诚的人,不会中途变节的,哪怕是变节也不会出卖自己的人。 这种事皇家子嗣是不能做的,而是要让别人来做。 将想法写下来之后,李恪让人送去长安,交给东宫太子。 要说靠山,李恪心知自己的靠山,便是在东宫的皇兄。 父皇恐怕不会赞同这种事,只有交给皇兄安排最为放心,这么多次都证明了,皇兄绝大多数的安排都是很有意义的,这六年以来,是恪此生收获最多的六年。 他看着人带着信件离开,道:“皇兄,恪以前愚钝,现在终于有点明白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洛阳变故 “李主事,前面就是崔肴了!” 策马而行的李义府抬头看去,见到一队人马正在远处,对方似乎才发现有兵马靠近,人影晃动想要翻身上马。 “驾!”李义府挥动马鞭,让马儿跑快些。 十五个从洛阳出来的崇文馆学子扬鞭赶上。 正要追上,已看清对方穿着,忽见一支箭矢迎面而来,箭矢的呼啸声从耳边而过。 吓得李义府一个激灵,而后又是几支箭矢朝着这里而来。 对方的箭术并不算好,这边的人马没有中箭的。 李义府大笑道:“别让他们跑了,他们私藏军械是大功劳,追!” 要是寻常人可能在这个时候就停下追击,可李义府不同,他逮着一个绝佳的机会,一定会咬住不放。 “去几人禀报柴将军!” “喏!”有三五人应声离开。 看着对方的人马大概有二十人,看这模样还有三五个甲士护送。 李义府就远远地跟着,不急不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敢回头打,就当即回撤,他们继续逃,这边人手就继续追。 在前方策马而行的崔肴心里已骂娘,这帮崇文馆的既不追上来,也不逃,就这么一直远远跟着。 想要留下人拦住崇文馆的人,可身边就三个甲士,少一个自身的危险就多一分。 崔肴是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以往他在洛阳过着富裕的生活,在他的身边全是奉承的人,只要他高兴就可以将钱送人。 跑了有三个时辰,崔肴骑在马背上,马儿速度也慢了下来,他回头看去,李义府他们还远远地跟着,这人就是一条疯狗,咬到谁就不会松口。 早就出了洛阳地界,他李义府究竟还想怎么样! 当队伍继续前进,看到远处有一队人马与一艘船就在河边,崔肴咧嘴一笑,这一次不用落在李义府手中了。 崔肴催促身下的马儿,到了河边,一行人到了船前,在来人的护送下上了船。 当脚踩在船上的时候,崔肴朝着正在追来的李义府大喊道:“蠢货!你抓不到我的!哈哈哈!” 狂放笑声在河道两边回荡着,这不可一世的笑声怎么听着都不爽利。 李义府来到河边拉住缰绳,看着远处的那艘船,眼前就剩下了他们留在河边跑得已脱力的马匹。 “李主事,我们回去吗?” “不回去,跟我来。” “喏!” 夜晚,船只行在河边上,崔肴疲惫地躺在船上,回想着刚刚的刺激,他想着现在李义府的脸色一定很有意思,“可惜了,见不到李义府气急败坏的神色。” “哈哈哈!”崔肴又狂笑着。 “公子,往后莫要再胡闹了,回家之后,好好将婚事结了。” “莫要啰嗦,家里多没意思呀,都是一些老家伙。”崔肴翻了一个身,舒坦地睡去。 天刚亮的时候,船只到了一处古柏渡的渡口停下,船缓缓停靠在了岸边,崔肴下了船,在护卫与随从的护送下大步走到结实的土地上,这里是荥阳的汜水县。 崔肴一行人来到一处酒肆坐下,他大声道:“给小爷来点好菜,要吃鱼!” 半刻之后,店家端上一盆鳜鱼,还有鱼唇与羊肉。 一天一夜地奔波,崔肴早就饿坏了,他大口吃着,目光还在打量着来往的行人,想着接下来去哪里潇洒,道:“朝中那些人还想抓小爷?等小爷回去了,让人弄死李义府!这个狗东西!” 向来纨绔惯了的崔肴,还没受过这等气。 在洛阳受的那些气,他要在李义府身上都找回来。 一旁有随行的中年文人劝道:“崔公子,我们用了饭,还是快些离开,这里距洛阳不算远,担心他们追上来。” 崔肴点头应付着,又道:“他李义府出了洛阳什么都不是。” 在这里用了一顿饭食,崔肴擦了擦嘴,又往口中灌了一些汤水,这才准备离开。 等他们再次来到渡口,崔肴看着河流,笑着:“早晚要与他们再算账。” 而他话音刚落,又见到一群官兵朝着这里走来。 崔肴原本大摇大摆的走姿,顿时停住,他迟疑地看着从远处而来的官兵。 一旁的中年文人又道:“公子,不管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快上船。” 崔肴不住点头,朝着渡口快步而去。 越是往前走,越是发现在这里的官兵越来越多。 而四周还有不少的商旅在走动,人们的吆喝声与笑声混杂在一起。 “崔公子慢着!”一个穿着县令官服的在后方喝道。 崔肴心头急转,渡口就在眼前,他的船也就在眼前,三步并两步就要跑到船上。 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他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当场摔倒在地。 他抬头一看,就见到了一张格外熟悉的脸,看着这张脸,他翻过身往后腾挪了几步,“李义府?” 李义府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道:“崔公子,让下官好找。” 崔肴正要再跑却被一群官兵拦住了。 后方县令脚步匆匆而来,他行礼道:“下官汜水县令,见过洛阳长史。” 李义府道:“多亏陈县令出手相助。” “本县奉房相之命,看管来往洛阳的水运往来,抓一个歹人也不过是顺手为之。” “你……” 李义府笑道:“崔公子,某家奔走一天一夜未眠,总算是赶上了。” 崔肴大喊道:“你放过我,我给伱银钱。” 几块银饼摔在地上,李义府叹道:“崔公子这点银饼算什么,抓了崔公子,某家能要更多。” 言罢,一群官兵围了上来,将崔肴绑了起来。 此刻心中多少还有侥幸,当他坐入囚车之中,才心知懊悔,他大声道:“李义府!你放过我。” “崔公子回洛阳,某家会好吃好喝招待你,不会让你死的。” “李义府!我几时得罪你了!”他双手扒着囚车大声喊道。 与这里的县令告别,其实昨晚忙了一天一夜,他李义府也是顺着黄河河道一路坐船下来的,并且让柴哲威命人星夜兼程一路朝着河道而下,给这里送来了消息。 现在,李义府知道了这个县令是房相门下的人,心中明悟了许多。 房相是太子的老师,既然太子要治理洛阳,朝中不可能没有准备,沿河的各县都是朝中的眼线。 李恪这些天依旧在洛阳各县走动,今天他帮着一个县的支教夫子建设了学舍,远远见到了李义府押着一辆囚车,还见到了一队官兵,捆着不少人。 队伍到了眼前,李恪笑道:“李主事,三天不见这是出去拿人了?” 李义府道:“吴王殿下,下官日夜奔袭一路到了荥阳才将这个逆贼拿下,要是再晚一步,这贼子就要跑去郑州了。” 李恪抱拳道:“李主事有劳了。” “无妨!此贼身边有私军,还胆敢刺杀下官,加之赋税上缴不足,数罪并罚,下官定要将此贼扒皮才好!” 李恪稍稍蹙眉道:“李主事好本事。” 李义府领着队伍一路走入了洛阳城。 马周与张玄素这些天很忙,他们用了两月时间核查了账目。 “只有两成的人递补交了市税,都是千贯以下的。” 马周问道:“其余人呢?都不要了自家的家眷了吗?” “再给两月时间,再等等吧。”张玄素说着话,将厚厚一叠账目放在了车上。 长长一队马车拉着的是收缴而来的财物,这些都是要押送去长安的。 张大安递上一张图纸道:“这是长安送来的图纸,命我等建设洛阳。” 京兆府又来了政令,马周打开图纸看着,见到的是洛阳城向周边各县各村建设直道,直道分布在外,从四面八方汇入洛阳城。 兴建的作坊便在各县之间的重要道路上,而且标注了建设的范围与房屋数量。 张大安道:“下官还要给长安京兆府书写呈报,就先告辞了。” “慢着。”马周疑惑道:“人手多少。” 张大安回道:“各县与洛阳能够调动的壮年男丁大致有十五万人,农忙之后便可参与建设。” 这两年洛阳一直都在吸纳各地而来的人口,可现在来看人口规模还是不够,因去关中的人更多。 而且经过前几年的旱涝交替,人口不足的情况在贞观十年才有好转。 张大安道:“我们京兆府一直认为,只要一地建设得足够好,有更多的财富,自然会吸引更多的人口。” 马周颔首道:“有劳了。” “但有吩咐尽可与下官说,下官乃京兆府书令随时可以将洛阳的事禀报长安。” 张玄素已安排人将收缴的财货送出去。 余下的建设作坊事宜,马周与张玄素,需要与商贾商谈。 马周道:“听闻杜荷公子来洛阳了?” 穿着甲胄的柴哲威上前抱拳道:“昨日刚到洛阳。” 洛阳经过大整顿,现在开始要进行建设,需要大规模的民壮劳力,关中的许多方略都要落实在洛阳。 张玄素看着一车车的财货远去,感慨道:“臣收缴赋税不力,至今才收回两成,那些人还是不愿意将银钱粮食送来。” “你们已做得很好,他们不愿意用巨额的家产换取被扣在洛阳的亲眷,是他们的短见与你无关。” 闻言,张玄素回头看去,是穿着御史官袍的张行成。 张行成来洛阳已有两月,洛阳的风波也在这两月才平息。 “让御史见笑。” 张行成双手背负,仰头看着西面,低声道:“洛阳要建设,按照太子殿下的预想洛阳要成为比肩长安的繁华之地,我等所做之事,所为之建设,是为将来数十年之计。” 张玄素作揖行礼,言道:“当年下官与陛下说要厘清赋税,如今施行起来只是洛阳一地就何其困难,遥想当初那出口狂言样子真是惭愧。” 张行成抚须笑道:“会钓鱼吗?” “这有什么难的?” “你看,你未曾耐心钓鱼过就知钓鱼不难,可当你坐在河边将鱼线放下去之后,你才会知道钓鱼的妙处,有些事呀总是要做,做了才知道难易如何。” 张玄素道:“难怪吴王殿下时常说,有些事做了不等于做好了。” 张行成笑道:“正是如此,这天下很大,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京兆府的地牢内,崔肴恍恍惚惚蹲坐在地牢的一角,他支支吾吾道:“家里人一定会来救我的对不对。” 关在隔壁牢房的中年书生低声道:“在下来接公子时,公子的护卫真的向李义府放箭了?” 崔肴摇头道:“没……没有。” “当真没有?” “有……” 那中年书生名叫徐士山,乃是清河崔氏门下的人,娶了清河崔氏的女子,便为崔家办事。 世家的女婿不好当,徐士山心中深知世家子弟都是什么德行。 看到此刻惧怕到发抖的崔肴,他大喝道:“到底有没有!” 崔肴恍然回神,抓着眼前人的衣襟道:“徐先生,救我,救我,李义府说要拔了我的皮。” 注意到对方逼视的目光,崔肴红着眼道:“是他们自作主张放箭的与我无关。” “胆敢刺杀一地长史,李义府罗织一个谋反的罪名,整个清河崔家都完了!” “我……”崔肴被吓得也不知说什么了。 徐士山缓缓摇头,当初就不该去河边接他,看向地牢墙边的一个小窗,阳光从窗内照入,还能看见光线中的浮尘。 忽然一笑,徐士山从后脑的头发中拿出一根藏在其中的针,这根针细长,足以要人命了。 神色一狠,徐士山一手拿着针,一手伸向隔壁牢房,突然拉住崔肴的头发,将他拉到牢房边,隔着牢房细长柱子,他的手拿住了崔肴的下巴。 一手拿针,忽然刺入崔肴的咽喉。 崔肴抓着眼前人的衣袍,瞪眼看着对方,想要开口,喉口却被血堵住。 “为了清河崔家!” 低声说了一句,徐士山又是拿针刺入了崔肴的心口。 “不能毁于你一人之手。” “不能毁在你手。” 每说一句,徐士山便往崔肴的心口扎下一阵。 崔肴从喉口溅出来的血,染红了两人的囚服。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吃什么长大的 直到十七岁的崔肴倒在血泊中再也起不来,他的人生也只到十七岁。 “杀人了!”又有牢房中传来了大喊声。 牢房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一个个狱卒正在飞快跑来,徐士山站起身,面对正在打开牢房的狱卒,他说了句:“去你娘的风骨。” 言罢,他拿起长针扎进了自己的咽喉。 李义府匆忙跑来,崔肴倒在地上已没了气息,再看徐士山的喉口正在不住出血,眼看是不活了。 直到徐士山的眼神没了光彩,喉口也不再流血。 狱卒道:“李主事是我们没有看管好。” 李义府脸上还有疲惫之色,奔波三天都没好好休息过,他低声道:“无妨,他们自相残杀而已,往后这样的人还会死更多的。” 一匹快马从洛阳城内出来,正是崇文馆的人,张玄素正核对着民壮的名册,他见人出城问道:“是还有何事要禀报长安?” “崔肴死了。” 张玄素诧异道:“死了?” 站在一旁的李恪神色没有太多波动,他不觉得李义府的方式方法有多好,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以后,那些人对李唐的仇恨更大了。 这些天李义府睡觉时,总会在塌边放着一把刀,时刻防备着。 消息送到长安时,李承乾正在向祭拜禹庙父皇禀报近来的政事。 “太子殿下,洛阳急报。”太监双手将奏章递上。 “嗯。”李承乾拿过奏章,示意他不要打扰父皇,便打开奏章看了起来。 向禹庙行了礼之后,李世民问道:“洛阳的急报说什么了?” 李承乾看完奏章道:“死了一个世家子弟,是他们自相残杀,不是什么大事。” 李世民走出禹庙,道:“契苾何力他们应该也到战场了。” 按照时日他们应该过了阿尔泰山,直插欲谷设所在的腹地。 这些天父皇虽说一直都在禹庙,但一有天山的军报,便会紧急送来。 苏定方与梁建方在半个月前已经抵达了伊州,现在应是在前往西州,与安西都护府的郭孝恪所部合军一处。 只要契苾何力攻入天山腹地,就是张士贵大将军向欲谷设所部进攻的时机,也就是对天山脚下的伊犁河发起总攻的时机。 这个月又有十万石的粮草被送去河西走廊,这一战关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潼关的粮草正在不断被送出来,关中各县的官仓几乎要被掏空了。 李承乾道:“儿臣希望今年的黍米麦子能够早些成熟。” 李世民看着这个儿子,道:“粮草之事,有劳你了。” 李承乾接着道:“去年的时候,儿臣让牛进达青海屯田,大概有三百六十二万亩田地,但李震就算用河西走廊的三万兵马,以及用战马犁地,也只是开辟了三十万亩,算上牛进达将军在松州以西,也就是青海南侧田地大概有七十万亩的水田。” “多少亩?” “能够开垦的大概有三百六十二万亩,现在开垦出来的只有百万亩左右,而且种的是青稞与黍米,也不知道季节气候如何,后续再看吧,等这茬粮食丰收,就能够送去西域。” 李世民惊疑道:“你在青海屯田?” 李承乾道:“那父皇以为,儿臣让李震将军去青海做什么?” 父子来到一张地图前,李承乾解释道:“去年青海的崇文馆建设之后,他们与青海的牧民相处得很不错,得知可以在青海屯田,崇文馆开设在关外,唐人在教授他们中原学识与文字之外,还与他们和睦相处,分享生活经验的一种成果。” 其实大唐的府兵制,本就是能够种田与战争共同进行的,极大地削减了养兵的成本,打到哪里就种到哪里。 屯田本来就是唐军的必要本领之一,守备河西走廊就是为了防止吐蕃人,但是防线南移,到了吐蕃的家门口,屯兵驻兵,目前看来效果也不错。 现在的青海就是巨大的粮仓,老天是眷顾大唐的,这个时候的青海竟然是可以屯田的。 “儿臣也不知这个做法好不好,眼下派去的人手不多。” 李世民看着地图,神色狐疑道:“伱应该多派些人手。” “去年寒冬时的准备,今年才看到成效,起初儿臣是没有把握的,有青海当地的牧民帮忙,该不会有大问题,父皇且放心,青海崇文馆的学子与当地的牧民相处得很好。” “儿臣也不知道松赞干布会不会生气,现在好了,唐军去青海屯田了,青海的牧民过得更好了。” 李世民忽然笑道:“要是松赞干布看到唐军在他的家门口屯田驻兵,他恐怕牙齿都要咬碎了。” 李承乾颔首道:“儿臣总该比松赞干布有远见一点的,远见不多,勉强应付。” 整个青海就是唐军在西域大战时粮仓,百万亩田地是什么概念,这是一个巨大的粮仓,而且距离西域很近。 青海屯田充分缓解了关中对西域战事供给的压力。 李世民看着这个儿子,低声道:“你知道程咬金怎么说你的吗?” 李承乾道:“如何评价儿臣的。” 李世民神色凝重地喝下一口茶水道:“他们时常说东宫太子是什么变的。” 禹庙外,长孙皇后裁剪棉麻布的动作很明显的一滞。 李承乾道:“儿臣是母后生的。” 李世民又道:“他们还说东宫太子是吃什么长大的,也给他们的孩子也喂一些。” “父皇,人云亦云,有点盲目了。” 李世民注意到妻子时不时飘来的眼色,正色咳了咳嗓子,又颔首道:“朕也如此想的。” 父子两坐在禹庙前的阳光下,李承乾吃着核桃道:“关中的核桃太多了,最近宫里的核桃多到吃不完。” 李世民从炉子边拿起核桃,用小木锤敲开核桃,往嘴里送着。 这些核桃都是从西域送来的,天山打仗了,越来越多的商客赶路到了河西走廊,他们在河西走廊有唐人的庇佑,就不会殃及在战乱中。 从冬天开始,那些商旅送来的最多的就是核桃,高昌覆灭之后,从西域送来的核桃,多到吃都吃不完。 “父皇可还记得那个叫冯德遐的人?” 李世民微微颔首。 李承乾还是解释道:“冯德遐就是当初父皇让鸿胪寺派去见松赞干布的唐使,现在他也在青海,时常以使者的名义来往逻些与青海,每一次他都是孤身一人去逻些,回青海的时候,就会带着很多吐蕃牧民出来,让出来的牧民留在青海。” “虽说这种方式有点丢人,也不是君子所为,可青海建设需要更多人手,从逻些带一些人口出来,既能缓解松赞干布的压力,也能缓解青海人手短缺的问题,他每一次带出来的人不多,最多的一次也就一千余人,之后几次,三五百人,百余人都有。” “儿臣担心往后松赞干布不让冯德遐再去逻些,要不父皇给儿臣一个旨意?让他继续当使者,那吐蕃也不好拦着使者来往。” 见父皇没有当即回答,李承乾又道:“儿臣还想建设一种特殊的卫府,他们不以刀兵训练,主要是以种植与建设为主,关外困苦,西域贫瘠,需要一群人专心做生产建设。” 听着儿子说了一大堆,更有一种越说越多的架势。 李世民低头吃着核桃,又拿起茶碗饮下一口,耳边又是儿子絮絮叨叨的话语。 “儿臣想着不论是在西域种棉花也好,青海屯田也罢,都需要人专研与带领,郭骆驼如今就在西域,他太缺人手了,这些人手不一定全是关中人,少数关中人就好,绝大部分还是当地人为主。” “加上有人带领,主持生产建设,增加作物的多样性的同时提高产量,同时还要植树造林维系地方环境,还能给出很多的方略与指导相关的建设,同时丰富大唐对西域,吐蕃的了解。” “儿臣还发现其实关中绝大部分学子对西域与吐蕃的了解太少了,这一点可以让崇文馆与文学馆共同联手,在有关这方面的欠缺上,进行补强……” “父皇?你还在听吗?” 李世民又正了正坐姿道:“什么时辰了?” 闻言,李承乾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该用午膳了。” 李世民这才来了一些精神道:“午膳可有送来?” 一旁昏昏欲睡的太监也连忙提起了精神,道:“陛下,已送来了,说是东宫今天炖了猪蹄。” “好,用饭。” 长孙皇后还是不愿意与这父子用饭。 李承乾见母后与苏婉,宁儿用着饭食,与父皇相对而坐,单独一桌用饭。 饭后,李承乾便带着两个妃子回了东宫。 用罢饭食,李世民便躺在躺椅上闭目休息着,吩咐道:“但凡有西域军报到了,就叫醒朕。” 太监闻言点头道:“喏。” 陛下说是在禹庙祭祀只用半月,满打满算现在已有一个半月了,这些天都是太子在监理朝政,陛下在禹庙过得清闲,时刻关注西域的形势。 只是小憩了片刻,李世民睁开眼的时候,又觉得眼前一黑,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大堆的卷宗,堆满了足足有半人高。 李世民见状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些都是什么?” “回陛下,这都是东宫让人送来的。” “东宫?”李世民咋舌道:“承乾这小子又想如何?” “太子殿下让人送来话,说是这都是这一个月以来朝中对青海以及西域建设的种种方略,命中书省的于侍郎,褚侍郎,岑侍郎整理出来的,还请陛下过目。” “殿下还让人送话来,早晨与陛下说了这么多,恐怕陛下听了就没了印象,便让人送来的卷宗,让陛下好好看看,巩固巩固现在关中与青海,松州各地的时局变化。” 李世民闭眼背靠着椅子斜坐,一手扶着额头道:“怎么?他平日里很忙吗?” 太监回道:“在东宫送来起居注的宫女说太子殿下每日早朝,下朝之后就与房相,赵国公,郑公商讨社稷大计。” “饭后还要去中书省发放政令,传闻现在中书省的官吏每每都被太子留下,通常要到入夜之后才有人离开,老奴记得……” 太监的话语停顿片刻,又道:“记得那时谷雨时节的雨水刚过,中书省过了子时还灯火通明,人影来往不断,而且翌日还要准时早朝的,如果处理政务太迟了,就要睡在中书省,天刚亮就急急忙忙去早朝。” “已有几个年事已高的文人在家中养病了,颜师古的年岁也到了,昨天太子殿下就让颜师古等几个老臣告老还乡了,还每月都给一半俸禄,让他们颐养天年。” 李世民依旧闭着眼,揉了揉眉间,道:“朝中当真这么忙吗?” “就要科举了,老奴听说近来中书省又要通宵达旦。” 李世民拿起一卷看着,洛阳的事是承乾让新任的刑部侍郎狄知逊制定的赋税罚钱范围,这种十倍乃至数十倍的惩罚,刑部侍郎狄知逊与刑部刘德威,在太子的安排下主持。 这就是朕批复的,不过是儿子又在卷宗上记录下来,陈述了一番来由。 而且还做了批注,并且往后还会再加以更改,刑罚做好长期变动的预案,尤其是涉及赋税的刑罚,要有长期且随时调整的准备。 这个儿子没有再调整赋税,反而是调整了赋税相关的刑罚,这确实是刑部的事。 看完了三两卷,李世民便搁下不愿意再看了,而是看着西域战事的几处行军路线发愁。 再一想,意识到儿子在朝中这些天忙碌,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了几分愧疚。 关中以西,西北之地,此刻的西域,郭孝恪领着一万大军刚出了西州。 薛万备策马在一旁道:“大将军,我们不等苏将军与梁将军吗?” 郭孝恪松了松脖子,冷哼道:“战机不可延误,焉耆反叛竟去驰援欲谷设,某家这就去平了焉耆。” “大将军,是否太着急了。” “着急?”郭孝恪瞪了他一眼道:“大军在外,战机稍纵即逝,你再与某家说这些,军法处置!”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关中雷雨 大军朝着焉耆方向行军,薛万备只能带着自己的队伍跟在一旁。 西域的夕阳很漂亮,行进中的大军好像都被披上了一件金色的铠甲。 当唐军路过一处矮坡,便遭遇到了一场伏击。 郭孝恪挥刀站在最前方,刘仁愿护卫在一旁,大军从一片埋伏圈中杀出来。 年过三十的刘仁愿披甲在星夜下,他骑在马背上刚砍死了三个焉耆的伏兵。 战场上,刘仁愿的神情是平静的,平静地砍人时就像是在砍树。 薛万备对刘仁愿这个将领并不熟悉,他只知道这个人祖上是北魏时期的豪族,当年北魏孝文帝西迁入关,正是刘仁愿的家族戍守北方,百年来是北方的豪族。 薛万备更不清楚,他为何就成了郭将军的副将。 “郭将军,可有碍?” 听到刘仁愿的话语,郭孝恪活动了肩膀,又道:“无妨,皮外伤,随我接着进军。” 可这一次刘仁愿没有听话,他沉声道:“给末将三千兵马,绕道突袭焉耆的后方。” “好,我们兵分两路。” 薛万备并不喜欢这队伍,一意孤行的郭将军,还有一直看不清深浅的刘仁愿,包括自己,这路兵马一共三个将领。 其实要攻下焉耆这种土墙小城并不难,难的是艰苦地行军。 西域的夜空很明亮,凉意很重,夜风吹起一片黄沙,从一边低矮的胡杨林穿过。 大军就来到了焉耆的城前。 郭孝恪策马上前,朝着焉耆城喊话道:“奉天可汗命!焉耆国主速速出城来降,前往长安城面见天可汗请罪!” 话语声这么喊了三遍,焉耆城内没有回应。 焉耆的老国王过世了,焉耆的新国王就叛变了大唐,投效了欲谷设。 安静了半个时辰,只有一支箭矢朝着唐军而来,落在了唐军阵前五步外的地上。 深吸一口气,郭孝恪怒声道:“攻城!” “杀!” 大军朝着焉耆城而去。 这座土墙小城如预想中的一样,不到一个时辰就攻破了城门,唐军从城门而入,还有不少人翻上了城墙杀敌。 薛万备随着大军攻入焉耆城内。 黑夜中,薛万备的铠甲早就被血水浸透。 回头看去,却见到月光下,那条前往王宫的大道上铺满了尸体。 刘仁愿从焉耆的另一头杀了过来,他脸上并没有杀敌后的兴奋,而是平静道:“焉耆国主逃去龟兹了,听说龟兹的相国那利还请了一些西突厥人,来抵御我们。” 郭孝恪擦洗着身上的皮外伤,啐了一口唾沫道:“休养三日,拿下龟兹。” “喏!” 薛万备已在写军报,让身边的裨将,将军报送到还在庭州的张士贵大将军,通知大将军天山南侧的危险已拔除,焉耆拿下之后,西州的后方没了威胁。 几道军报,分别送去后方西州,庭州,长安。 唐军在这里休养的三日,留下三千人驻防,三位将领各自带着大军就去龟兹,讨伐龟兹王布失毕。 又是一天夜里,唐军围困了龟兹城,这一仗依旧进行得很顺利,龟兹王布失毕西逃了。 刘仁愿带着兵马追了下去。 而就在这里,攻入龟兹城的唐军正在收拾残军。 薛万备在城外清点粮草与军械,忽听到城外有西域人的大喊声。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薛万备翻身上马。 有郭将军身边的将领前来大喊道:“龟兹相国那利带着西突厥人来了,薛将军快去驰援……” 未等这个人说完,薛万备早已策马而起,朝着他来时的方向而去。 龟兹城的北面,郭孝恪身中数箭,还持刀立在西突厥的战马前,他手执一把大陌刀,依旧立于敌人的马前。 龟兹相国那利与西突厥人正围着他。 “郭将军!”薛万备大吼着领人赶来。 而就当西突厥人手中的弯刀就要向着郭孝恪挥下,一支箭矢呼啸而来,当即射落了就要刺中郭将军的那把弯刀。 惊变突起,是有一支骑兵从另一个方向而来,领头的将领人高马大,手执八尺长槊。 他大吼道:“爷爷梁建方是也!” 似乎是这一声大吼充满了杀气,吓得西突厥人的战马不住后退。 刚刚射箭的正是梁建方身边的裴行俭,他带着一队骑兵以最快的速度杀入敌军中,救下了郭孝恪。 这一刻,郭孝恪终于倒下了。 等郭孝恪再一次苏醒,发现自己是在营帐中,他想要起身却发现又觉得头晕目眩。 一旁的士卒道:“大将军流血太多,需要长久静养。” “大军……” “苏烈大将军麾下的梁建方将军前来驰援,现刘仁愿将军正在追击逃亡的龟兹国王布失毕。” 郭孝恪无力道:“焉耆与龟兹拿得太容易,老夫大意了,他们竟回首突袭。” 士卒没说的是,寻常人失血这么多恐怕早就死了,是梁建方带来了一种酒水,说是李震将军给的。 这种酒水可以治伤,还用一种羊肠线缝合,才保住了命。 本来这种疗伤药不多,存放在河西走廊的也就这么几罐。 天山的大战没这么快结束,大军在龟兹休整半月。 这支一万人有余的大军,因郭孝恪一己之见,而连日奔波,他们早已疲惫不堪,需要休整。 郭孝恪也休养了半月,还想翻身上马,发现他已没了力气,就连弓都拉不开了。 再一用力便感觉到一口气拥堵在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队医道:“大将军失血太多,伤了元气根本与脏腑,能捡回一条命已不错了。” 郭孝恪不信,不停拉着长弓,却发现怎么都拉不开,额头冷汗直冒,他一双粗糙的大手,怎么就没了力气? “啊!”龟兹城下,郭孝恪不甘地大喊着。 梁建方将手中的半张饼递给裴行俭,他吃饱后打了个嗝。 郭孝恪呼吸沉重,一用力呼吸又咳嗽了起来。 好在这人救下来了,当时千钧一发,现在众人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梁建方站起身,吩咐道:“张士贵大将军有令,郭将军不待军令,私自带兵深入西域,险酿成大患,事关天山局势,带回长安交由兵部,听朝中处置。” 又觉一阵天旋地转,郭孝恪眼前恍惚一暗,又栽倒在地。 梁建方收拾了一番心情,重重一拍裴行俭的肩膀,疑惑道:“你这样厉害的小家伙,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裴行俭道:“末将当年随张士贵大将军攻打庭州。” “知道,哈哈哈!”梁建方咧嘴一笑,又道:“你的本领老夫在青海领教过了。” 说话间,他又拍了拍裴行俭的甲胄,“往后交个兄弟!老夫年纪大了些,裴老弟莫嫌弃?” “末将岂敢嫌弃,梁大哥。” “哈哈哈!你小子对某家胃口。”他高兴地放声大笑着。 一车车的粮草从焉耆送到了龟兹,运粮的兵卒禀报道:“二十车草料,三万张馕饼,五千斤咸肉干送到,请大将军核查。” “来得好!今年军中粮草来得真快。”梁建方抖擞精神,又用震耳的吼声响起:“整军!与张士贵大将军一起去剁了欲谷设!” 全军齐声道:“喏。” 裴行俭骑在马背上,他现在有些担忧在天山的薛大哥,见刘仁愿回来了询问道:“抓到布失毕了?” 刘仁愿摇头道:“没抓到,往西边跑了,再深追怕遇到埋伏,带人去探了探,伊犁河边上都是欲谷设的兵马,能看到的有三万余人,北面还不知有多少人马,也不知契苾何力他们在北面的战事如何。” 裴行俭神色凝重道:“天山腹地,是一场硬仗。” “是啊。”刘仁愿赞同道:“等入冬之后了,会更难打。” 在龟兹休整半月之后的唐军,向着天山腹地开拔。 夏夜的关中,雷声不断在天空炸响,坐在窗前的明达望着雷光现的夜空,因炸雷太过密集,她已分不清那一声雷响属于哪一道雷电。 眼前的夜空又闪过一道雷光,细长的闪电贯穿了天地。 两个呼吸后,才听到撕裂天空的炸响。 李承乾将窗户关上,挡住了就要飘入殿内的雨水,道:“雷雨天的时候不要站在窗边。” 她点头道:“嗯,明达听皇兄的话。” 领着妹妹在兴庆殿的一旁坐下,听着父皇与尉迟大将军,还有房相商讨战事。 本来今天父皇刚结束了祭祀禹庙的事宜,想着领小兕子回东宫,军报就送来了。 又恰逢雷雨,便在这里等着雨水停下,顺便听一听军报。 军报上说郭孝恪连下焉耆与龟兹,扫平了天山南面的隐患,也因其人立功心切,差点中了龟兹相国那利的伏击。 也幸有苏烈大将军派兵驰援,才救下了郭孝恪。 李承乾安静地听着,在父皇与房相的交谈中,往后不会再让郭孝恪领军了。 唐军出征的成本是巨大的,不灭几个小国确实对不起成本。 为此,父皇对郭孝恪这种孤军深入的行为很恼怒。 李承乾喝着茶水,看着殿外的雨水还有时不时闪现的雷光,这场雨水来得很及时,田地得到了灌溉,再有半月粮食就成熟了,届时关中的粮草压力便能减缓许多。 小兕子坐在一旁,双手放在桌上,手臂枕着脑袋昏沉睡着。 还有夜风带着雨水,从殿外吹入殿内。 李承乾将外衣盖在了她的身上,以免她着凉。 父皇还在与尉迟恭争论要如何处置郭孝恪,聊到最后多半就是削减军权之后,养在长安城。 听说郭孝恪这一次受的伤很重。 李承乾拿起一旁的军报,好在焉耆与龟兹一战,并没有折损太多的人手。 这两个小国拿下之后,便可以在那里建设崇文馆了,以安西都护府为中心,崇文馆可以在西域四散铺开。 唐军在战前的部署还是很充分的,张士贵两次奔赴西域,这一次又在庭州练兵大半年,将士们习惯了西域的气候,囤积了足够的粮草。 而契苾何力与阿史那社尔从阿尔泰山杀入西突厥地界内,现在已攻入了贺鲁诸部的地界内,他们在庭州以北一千五百里外的阿史那贺鲁麾下的五姓部众展开了鏖战,一时间契苾何力被贺鲁的兵马咬住了,不能立即直扑天山。 张士贵命薛仁贵带三千兵马轻骑驰援契苾何力。 现在的天山以东一片,已是战火连绵。 张士贵大将军征召了不少吐谷浑人与回鹘人作战。 吐谷浑人早在征战高昌时就已熟悉了唐军的作战方式,双方也有了默契。 而回鹘人的骑术在天山脚下的旷野中能够发挥极大的优势,两千人回鹘骑兵就在张士贵大将军的麾下。 张士贵大将军在天山脚下驻扎,只等契苾何力拿下阿史那贺鲁之后,直扑天山腹地。 苏定方带着后方大军已接防了庭州,伺机出动,随时联手剿灭欲谷设。 此战,在参战的有当年就跟随唐军的吐谷浑人,现在有契苾何力麾下的铁勒人,阿史那社尔麾下的突厥人,回鹘人。 以及在高昌当年投降的西域人,也跟随着唐军出征。 换言之,唐军前后部署兵力有七万人,契苾何力与阿史那社尔的实际兵马虽不足八万,但三五万总归是有的,不然也不可能与贺鲁在多罗斯川鏖战这么久。 再算上效忠天可汗,受天可汗号令的各地部族,动员的兵马有近二十万。 所以呀,在那个乱世,天下英雄豪杰并起的时代,从那时候留下来的,都是筛选过的。 现在这天下,有一个独具个人魅力,又有豪杰义气的大唐皇帝,从颉利下拜臣服起,这位皇帝成为了人人敬仰的天可汗。 现在这位天可汗的威望正处于最巅峰时期。 这一仗父皇的信心还是很大的,因此这半年来全身心都在安排战争谋局上,这场战争不仅仅有唐军所带的主力,还有契苾何力与阿史那社尔组成的奇兵。 让契苾何力越过阿尔泰山直插敌军腹地,是个很大胆的进军方略,收益便是让契苾何力与阿史那社尔的行军路程直接缩短了好几倍。 第二百八十四章 生产瓶颈 即便是人到中年,父皇依旧体现了他在战争上的才能,这支从草原而来的骑兵从敌人未曾设想的方向突然杀入。 而郭孝恪的行为险些打乱了唐军一开始的布局,为此父皇还是很恼怒的。 也难怪当年与李靖大将军下棋之时,他说陛下打仗往往胆大又有谋略,而他李卫公打仗则是枯燥许多。 李承乾担心的还是人口问题,各方可汗以及部族的首领在战争会消耗多少人口? 半个时辰之后,外面的雨水已停歇了,父皇的怒火也平息了,与尉迟大将军,房相商议着接下来的形势。 李承乾将妹妹背上,看着殿外还有些许的雨水淅淅沥沥落下,撑着伞走到了殿外。 似乎是感受到夜风的粮食,小兕子在皇兄的肩膀上蹭了蹭,她低声道:“甑糕……” 李承乾会意一笑,这个妹妹到现在还想着吃,多半是梦到吃的了。 黑漆漆的皇宫中,一旁的两个太监提着灯笼走在太子殿下身前。 远处有灯火,那灯火的方向就是东宫。 背着还在睡着的妹妹走入东宫,看到其余弟弟妹妹正在看书,这是东宫一种类似晚自习的活动。 将还睡着的妹妹交给丽质,李承乾便坐下来检查着妹妹的课业。 丽质这个月的课题是与生产力与技术关系相关的,她论述了关于技术在生产力应用上的必要性。 李承乾还看着这篇论述,就闻到一股香味。 正在看书的李治忽然抬头道:“烤包子!” 李慎也道:“是烤包子。” 苏婉与宁儿捧着两盆热乎乎的烤包子而来道:“用点吃食。” 在场的弟弟妹妹一阵欢呼,她们纷纷上前拿包子吃。 宁儿给端着盘子的殿下们分包子,又道:“注意烫口,慢点吃。” 片刻之后,苏婉带着两只余下的烤包放在丈夫面前,道:“就剩下两个,妾身近来身体不适,也吃不下。” 李承乾道:“给她们吧。” 之后,宁儿又与苏婉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似有思量。 弟弟妹妹在殿门前坐在一排,从高到矮整整齐齐,她们看着漆黑的夜色吃着烤包子,又好像在看着黑夜中隐约可见的雨水。 李丽质对她们道:“吃完再看半个时辰书,洗漱后就去睡。” 她们三三两两地点着头,高阳吃不了这么多就将自己的包子分给了李治,最后李治与李慎吃得最多。 雷雨过后的空气异常地好。 翌日,李承乾晨跑之后,正在舒展着筋骨,道:“东阳啊。” “嗯,妹妹在。” “你苏姐姐近来身体不太舒服。” “妹妹这就去看看。” 言罢,东阳拉着苏婉诊脉,她时而面色凝重,又询问了几句话,再是思量了片刻。 今天的东宫早饭是汤饼,从厨房传来了饼香。 东阳诊脉之后,低声道:“苏姐姐多半是有身孕了。” “身孕?”苏婉讶异地捂着嘴。 “多半是不会有错的,可以再多看一月便能确定了,苏姐姐近来不要劳累,妹妹时常来诊脉。” 苏婉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她虽说也年过二十,但还未有做一个母亲的准备。 东阳笑道:“苏姐姐不用害怕,这不过是女子都要经历的事。” 现在的东阳已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大夫了,她又道:“无妨,有妹妹在,妹妹还与孙神医给许多人家的妇人接生过,苏姐姐年纪正好,生产也该是顺利的。” 苏婉面色稍红,微微点头。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东宫,也传到了父皇与母后的耳中。 又过了几天,苏婉的孕吐更明显了。 李渊笑呵呵地与小兕子玩闹着,李承乾蹙眉看着玩闹的爷爷,忽然有种感觉,爷爷这是越活越上头了。 东宫的太子妃有了身孕,所有人都是高兴的。 午后,李承乾揣着手来到中书省门前,看皇叔就坐在这里啃着一张饼。 李孝恭道:“早起没用饭食,急匆匆就去上朝了。” 李承乾也在一旁的台阶上坐下来,道:“西域的战事恐怕还要打一段时间。” “这是右率的账册。” 账册上所记的都是些日常的花用,李承乾颔首道:“一共六贯钱,晚点就让于志宁送去。” 李孝恭挤眉弄眼地小声道:“东宫右率的人是不是太少了,要不要加点?” “少点好呀,养出来的是精兵强将,而且还很省钱,三两月的开销都用不到五贯钱。” 反正是东宫的右率,太子说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李孝恭道:“青海那边的田亩该有收获了吧?” 李承乾将手揣在袖子里,回道:“不知道呀,还没送来消息,皇叔近来如何?” “还能如何?跟以往一样。” 每每到了夏天,河间郡王总是很清闲的。 回头看去,中书省内的官吏们已忙成了一旁,朝中各部的官员脚步不停地来往。 于志宁拿出一份名册道:“太子殿下,这是今年科举及第的名册。” 李承乾拿过名册问道:“核对过了吗?” “回殿下,没有出错。” “明日就揭榜吧。” “喏。” “还有一事。”李承乾将东宫右率的账册给他,道:“这是东宫右率的用度,你安排一下。” 于志宁接过账册,看了一眼也是微微蹙眉,这恐怕今年以来最小的一笔花销了,到:“臣这就去安排。” 中书省还有很多事要忙,李承乾起声道:“皇叔可有空闲?” 李孝恭回道:“想着找承范喝酒。” “今日早朝听程大将军要与江夏皇叔喝酒。” “那某家不去了,与程咬金这老匹夫喝酒太煞风景。” 李承乾带着皇叔走出朱雀门,来到热闹的朱雀大街上,又道:“这两天怎么没见英公。” “还不是郭孝恪的事,懋功气得恨不得亲自,杀去西域。” “唉……” 李孝恭看了看四下,凑近道:“郭孝恪那厮回来之后,多半要挨了责骂再挨鞭笞。” 两人走到长安城外,李孝恭又叫了一驾马车,“殿下去哪儿?” 李承乾道:“咸阳桥。” 也不用再唤来一个车夫,李孝恭亲自赶着马车,一路朝着咸阳桥而去。 咸阳桥依旧热闹,马车行驶在官道上,抬眼看去就能见到田地里还有劳作的关中乡民。 李承乾看着田亩收割的情况,又道:“皇叔,过咸阳桥再绕一圈。” 李孝恭意兴阑珊地挥动马鞭,知道太子殿下今日是出来查看田地粮食收获的情况,拉着缰绳故意让马儿放慢速度。 绕着县走了一圈,李承乾这才进入咸阳县。 在咸阳县兴建了三间纺织作坊,这里有三架新制的纺车正在一群妇人的操作下运作。 上官仪脚步匆匆赶来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想不起来上一次见上官仪是什么时候了,只是看他的嘴边蓄养起了胡子,以前没这么厚重的胡子的。 “刘县令跟着吴王殿下去了洛阳,臣代刘县令安排咸阳县事宜。” 李承乾走过这三间作坊,问道:“田地里的人手够吗?” 上官仪回道:“足够的。” 先让皇叔与上官仪说着这里田地的耕作事宜,李承乾向这里的妇人问询了几句话,都是工钱与工作相关的。 这里的工作完全是按照产量来算,生产模式上与泾阳县差不多,妇人们也可以将棉麻带回来接着纺线织布,至于工钱她们能做多少,给多少工钱。 等上官仪与皇叔谈完,李承乾查看了作坊的账目。 关中要保证粮食的自足,眼下来看关中的田亩不适合用来种棉花,西北的河西走廊与陇右地界能否种棉花还两说。 大唐依旧是黄河与长江流域为主的小农经济,这种小农经济很脆弱,因此棉花的价值虽说高,但也不能将粮田改成棉花地。 小农经济的局限性导致了生产力必定会遇到瓶颈,这个观点已在李丽质的课题论述上提及了。 而泾阳与渭南的生产模式也从一定程度上印证了丽质的观点。 这也就造成了,棉花到了关中就一定会是一种奢侈的物件,甚至近两年来一直都会是这样。 而棉花制成布匹或者冬衣,这又是一项成本。 如果说郭骆驼在西域种的棉花或许不值一文,但大批量地运送到关中之后,价值就能翻几倍。 看完了账目,李承乾打开这里的库房,入眼的是一仓库的棉麻布,这种用麻与棉交织而成的布匹,手感更细软一些。 看着账册上的数目,李承乾吩咐道:“拿出一半的棉麻布送去朝中,夏收之后赐给朝中五品及以上的官吏,人手一批。” 去年送来的棉花都已快消耗光,接下来的半年纺织作坊就要停工。 咸阳县的纺织作坊就是一个试验地,实验人们对纺车运用以及分工体系下,计件计量的工作模式是否好用。 李承乾让上官仪将这里的账册都带上,又道:“弘文馆回去之后,梳理这半年来咸阳县的生产秩序,以及产量与乡民生产相关的情况,之后写一个奏疏,送到中书省。” 上官仪行礼道:“臣领命。” 殿下所言的本就是弘文馆的本职工作。 李承乾又道:“弘文馆现在有多少人?” “回殿下,五品及以上包括下官有学士一共二十六人,还有校书,行书,典书各六人,还有笔匠,纸匠各三人。” 弘文馆是门下省的官职,李承乾道:“今年科举及第的名单已揭榜,朝中又会来许多新官吏,入秋之后你入门下省,掌侍左右,弘文馆的事伱继续身兼着。” “臣领命。” 李承乾笑道:“你是个办事勤恳的人。” 见太子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官仪低头躬身作揖。 李承乾走到田地边揣着手,望着远处的田野,乡民一家数口人聚在田地中,坐在麦秆堆上吃着饭食。 这种景象看着很喜人,也令人觉得愉快。 “今年科举及第有三百一十二人,有人说关中冗官太多了。” “回殿下坊间确实有这等传闻。” 听上官仪答话,李承乾侧目看去见到皇叔正在与几条狗对峙,不得不说皇叔的中年生活,也算是别样多彩的。 见太子叹息,上官仪神色一紧张连忙道:“坊间非议的人,多不在朝中为官。” 李承乾的叹息自然不是因这种事,朝堂虽然忙,但朝堂的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可以给些闲散的文职留着科举及第的官吏,可以帮着做一些递交文书,编写文书的工作。 这样的人手是现在最紧缺的,贞观十三年了,如今前所未有地忙碌。 忙着为关中建设,忙着查问各县,忙着编撰书籍,还忙着整理案牍与账册,更不要说粮草调运,以及河道修缮等种种事。 不只是朝中及第的人,还有三千余人的落榜学子,这些人会被崇文馆择优录用,支教也好,去关外的崇文馆也好,人手永远是不够用的。 李承乾更希望这样的人更多一些,将来会有很大的用处。 回到长安的第二天,上官仪就让人将库房中的棉麻布全部送到了长安,一半交给京兆府拿去,一半送到了朝中,要送给这些天忙碌加班的朝中的官吏,一人一块香皂,一人一匹棉麻布。 京兆府,许敬宗扒开探头要看文书的晋王。 他自顾自抖着腿,目光看着上官仪带来的文书。 “许少尹,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让京兆府的带着棉麻布去联系各地的客商,看看棉麻布的价格可以卖到几何。” 许敬宗一手抚着棉麻布,感受着质感道:“上官老弟,老夫听说此布只有宫中才有?” “以前是的,现在留了一些下来,将来坊间也会更多。” 许敬宗放下文书苦恼道;“那些商客越来越不好对付了,肥皂的价格一年比一年低。” 上官仪坐在一旁道:“怎么?还对付不了几个商贾?” 许敬宗冷哼道:“这般上等的布,自然要卖个好价钱。” 当初两人算是一起投效太子的,许敬宗的境遇比自己好很多,对此上官仪不觉得羡慕,他本就不喜许敬宗的作风。 念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官仪更希望许敬宗为人更正道一些。 第二百八十五章 转变 许敬宗观察着灰白相间的棉麻布,低声道:“此物制衣如何?” 上官仪回道:“这半年一直在咸阳县看着织造,妇人说是用来制衣很不错,咸阳县的许多人家都给了不少,入秋之后,等咸阳县的孩子穿着棉麻布织成的新衣出来,各县也就知道了这种新布匹。” “殿下是如何打算的?” 上官仪思量片刻,又回道:“就如许少尹所言,肥皂越来越不好卖了,这种棉布可以成为取代肥皂的支撑产业。” 任职京兆府少尹的这些年,地方治理多是在经营方面,反倒是缉拿刑捕的事多年没有参与了,这些事多是交给了大理寺与刑部。 现在狄知逊又去了刑部,许敬宗原本打算借这一次科举多招一些人手。 “其实太子殿下交代得也不多,弘文馆还有不少事要办,就先行回去了。” 上官仪说罢离开。 许敬宗颔首,看着眼前的棉布愣神。 将手中的棉布放下,回神一看,他诧异道:“嗯?晋王殿下怎么还在这里?” “治想要拜许少尹为师。” 听到晋王又说这句话,许敬宗摇头不语。 李治道:“治跟在少尹身侧,治能学一些是一些。” “殿下随意。” “嗯。” 听晋王殿下还嗯了一声,许敬宗欲言又止,只好放弃不言。 晋王殿下是太子殿下的弟弟,东宫的皇子公主都是太子殿下养大的。 教得好也就算了,若教得不好……太子殿下会把老夫丢到西域挖坎儿井的。 晋王真是年少不懂事,太为难人了。 李道宗醉醺醺来到京兆府,寻了张凳子便坐下了。 见府尹回来了,许敬宗道:“府尹若身体不适,今日可不来的。” 李道宗的眼神还是很清醒,他坐在椅子上,仰着头道:“好个程老匹夫,为了他儿子的亲事,竟敢灌醉老夫。” “亲事?” 李道宗冷哼道:“程咬金至今还未给他家的小子寻到个婆娘,这匹夫竟想让老夫的女儿嫁给他儿子。” 许敬宗笑道:“近来长安的婚事确实很多。” “小子们都长大了,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从去年冬天太子殿下成婚之后,长安城又接连好几桩婚事。 温挺带着一卷文书而来,道:“府尹,少尹河西走廊送来的。” 李道宗拿过文书,瞧了一眼,正色道:“青海丰收了,七十五万石青稞,六十二万石黍米,已送去安西都护府了。” 唐军要出征了,青海反倒成了粮仓,此番又有百万石粮草送去,战事便能放心。 李道宗吩咐道:“快将这个消息送去朝中。” 温挺作揖道:“下官这就去。” 人又脚步匆匆离开,许敬宗站在一旁低声道:“太子殿下说温挺也要安排去洛阳。” 李道宗缓缓点头道:“安排人手送他去洛阳。” “下官这就安排。” 如今的关中还在人口的上升期,不论是迁入关中的人口,还是新出生的孩子,人是越来越多了。 洛阳争取人口的方式更为简单,他们将各地的佃户都收纳到了洛阳,甚至还有很多奴籍,直接在洛阳给予户籍。 许敬宗一边将关于温挺的卷宗调出来,一边想着现在的关中,潼关,洛阳三地的发展。 其实京兆府目标也很简单,只要拥有户籍的人越多,上缴来的赋税也就更多。 说简单也很简单,说累……这些事办起来确实很累。 温挺带着河西走廊的卷宗也送到了朝中。 青海丰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野,足可见太子殿下让人在青海屯田的方略多么地有远见。 本来这一次向西征讨欲谷设,关中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现如今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至少这半年内出征西域的将士们不用担心粮草了,关中收获的粮食也可以送入仓中。 长安城的北面,李承乾与父皇坐在龙首原边上,这里建设着一处宅院,本来是打算今年在这里避暑的。 不过父皇似乎不喜欢这样的宅院,倒不如继续在太液池避暑。 现在也不过是来这里走走,远处的田地上还有正在收获粮食的乡民,风吹来的时候还能闻到粮食成熟的香味。 一捆捆的麦秆被乡民们从田地里抱出来。 马儿低着头正在咀嚼着草料,将士们牵着的马儿也肥了不少。 “朕听闻太子妃有身孕了?” “嗯。”李承乾跟在父皇一侧低声道:“这些天母后安排了不少人来东宫,照顾苏婉的起居。” 抬头看向远处,李承乾接着道:“其实不用这么多人手,东宫的人手是够用了。” 李世民笑道:“你母后这些天很是高兴,你万万不要推辞,近来你母后都愿意与朕一起用饭了。” “儿臣明白,自然不会推辞母后的好意。” 小兕子骑在一头小鹿身上,也跟在后头,她手中拿着一卷书正看着。 这几头小鹿长得很快,养了两年就已有半人高了。 见又有人带着西域的战报而来,李承乾就走到一旁,父皇与相随而来的几个老将军交谈着。 见到李绩大将军正在给马儿喂草料,李承乾上前道:“一段时日不见,英公的气色好了不少。” 李绩道:“让太子殿下牵挂了,先前末将一直在家中养病。” “是在担忧郭孝恪?” “末将已与他割袍断义。” 李承乾道:“梁建方将他救下来了,还有一个叫做裴行俭的将领,当年见过他,那时候他还只是渭南的县令。” 李绩颔首道:“裴行俭是个好苗子,值得军中栽培。” 李承乾揣手坐在一旁,见到秦琼大将军与程大将军正在争论着,隐约可以听见他们在争论是否需要增派兵马。 “末将心中早有所想,他在西域肯定酿成祸事,现在想来……末将预料得不错。” “预料?” “嗯,此人的品行这般,先前末将就觉得他必定会死在西域。” 李承乾笑着道:“英公竟还有这般思量。” 李绩又道:“末将是希望出征的将领都能平安回来。” 听出了英公话语中的担忧,或许对英公来说,有些时候有些人活到头,不如就死在半道上。 这句话令人怅然若失,又有些无奈。 李绩行礼道:“听闻东宫太子妃已有了身孕,末将恭贺太子殿下。” 李承乾笑着颔首道:“英公是过来人,孤要多与英公学。” “听闻太子殿下近来想规划一队人,用于在关外的建设生产?” “这是今年春季时做下的规划,目前还在考虑是归在户部门下官吏,还是兵部,或者是吏部。” “是新建卫府?” “也不算吧,只是生产建设而已,因关外不像关中有郡县治理,就如青海屯田,目前来说管理方式还没想好。” 身边凑来一头小鹿,李承乾拍着它的脑袋,又道:“要集思广益嘛,不着急,先将各种利弊分析之后再做打算。” 李绩道:“太子行事还是如当年一样。” 李承乾又道:“就是辛苦李震了。” “震儿的辛苦不足挂齿,太子行事脚踏实地,陛下曾说过关中积蓄多年的经营正是太子的社稷之功。” 李承乾错愕一笑,道:“原来父皇背地里如此赞誉孤的吗?” 李绩也是尴尬地笑着。 大唐帝国还是很年轻的,因此这个帝国是生机勃发的。 等父皇与众人商谈一番,也打算回去了。 回宫之后,朝堂听说了契苾何力已拿下多罗斯川,阿史那贺鲁受降。 李承乾路过兴庆殿的时候,见父皇与秦琼大将军还在商讨关于天山,听着殿内的话语,父皇担心欲谷设会借天山的乌孙古道遁走。 命阿史那社尔率领轻骑先一步拿下乌孙古道。 如今天山形势又变了,从唐军开始进攻西域,现在已转变成了唐军围剿欲谷设诸部。 这一仗最快今年冬天就可以知道结果了。 料敌于先,提前准备,李承乾脚步稍停片刻就离开了兴庆殿。 回到东宫,小福坐在箩筐边正在挑选着花椒,她行礼道:“太子殿下。” 高阳正在忙着一起挑花椒,抬头道:“皇兄。” 李承乾问道:“今天吃什么?” 高阳嬉笑道:“今天有牛肉吃。” “好。” 东宫内,苏婉正与宁儿在一起,两人手挽手聊着天。 李丽质与东阳去国子监了,李慎与李治也出去玩了,东宫又安静了下来。 闲暇之余,李承乾拿了几个鱼钩,拿了一把胡凳坐下,在一块石头上仔细打磨着。 科举之后的长安很热闹,科举及第的与落榜的学子都在长安城三三两两地走动。 禄东赞在一处酒肆喝酒,他知道了唐人在青海屯田得到了百万石粮食的事。 桑布扎往嘴里灌着闷酒,他低声道:“他们在青海开设崇文馆,让我们吐蕃的牧民学唐人的文字语言。” 禄东赞默不作声,心情同样也很不好。 东宫太子想让我活着,眼睁睁看着吐蕃成为大唐的领土,成为大唐的一部分,从青海开始一步步地蚕食吐蕃。 天可汗是个圣明的皇帝,同时东宫太子又是天可汗最得意的儿子,东宫太子用这种手段来改造青海的牧民。 甚至还允许青海的牧民去逻些走动,禄东赞没法想象当吐蕃的牧民说着流利的唐人语言,看着唐人书籍,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这就是东宫太子的目标所在。 “你们说我们落榜了应该去何处?” “当然是去崇文馆了。” 又有人小声道:“听说这一次崇文馆要招收上千人。” “我们也去!” 还有人迟疑道:“我听说还有不少权贵人家在招收夫子,给他们的孩子识文解字,说不定还会许诺前途。” “许诺前途有什么好的,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行事,到时候一文钱都拿不到,还给你下套。” 正是用午饭的时辰,酒肆内很热闹,话语声也越来越杂。 片刻之后,酒肆内的人越来越多,话语声也更多了。 长安的一处屋内,这间屋内很昏暗,有五个人坐在这里,这五个年轻人相互不认识,昏暗的屋内甚至看不清各自的脸,只能知道彼此距离并不近,这是让他们过来的主人家这么要求的。 五个人分别围着圆桌而坐,而且都在彼此的最远距离,位置就是如此刻意摆放的。 每一把椅子都是固定的,挪不动半分,被固定在了地面上。 也没见有别人进入屋内,只听屋内传来了话语声。 说话的正是五人之中坐在最中间的一位,他的话语声听起来年纪并不大。 “你们都是科举落榜的,我看过你们的卷子,写得很不错。” 屋内很安静,其余四人都不说话。 那人又道:“落榜之后你们想要去哪里?去崇文馆任职?” 颜勤礼从一开始就坐在这里,并且观察着被带来的其余四人,他压低嗓音道:“徐壬,朔方人士,今年二十有一。” 被点到名字的人显然身体一僵。 颜勤礼继续道:“说说吧,你在博陵的过去。” “说什么?” 徐壬下意识问道。 颜勤礼又道:“说说你在博陵那几年的事。” 徐壬知道对方是要揭伤疤,他一拍桌案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经历过的事,还有你弟弟的命。” 徐壬抓着头皮,神色痛苦。 颜勤礼拿出四本册子,分别给桌上的四人。 忽然窗户打开,阳光照入屋内,大家都能看到彼此的脸了,只有上首座的那位还在黑暗中。 册子从平滑的桌上滑过,滑到了各自的面前,颜勤礼又道:“这是你们的过往,你们四个人先前都与我见过,也将你们说过往事都写了下来。” 有一人拍桌而起,道:“你怎能这样?” 颜勤礼笑道:“看看吧,其实你们的经历大多都是一样的,你们与世家子弟的过往有许多相似之处。” 见他们看完了册子,颜勤礼接着道:“好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彼此过往。” “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事成之后你们在朝中都能得到一份前程。” …… 与这些人谈了近一个时辰,当他们各自离开之后,颜勤礼这才从黑暗中走出来,而后关上了这间小屋的门,走入热闹的坊市间。 第二百八十六章 比金钱更值得 长安城的曲江坊,这里有一处卫府,是东宫右率府。 本来,照理说……大抵上,这个东宫右率府应该是在皇城中的,可当年的东宫右率成了皇后的花园,太子殿下就将东宫右率搬到了长安城的曲江坊,并且整个右率包括河间郡王只有七个人。 这是今年难得的一次,太子殿下竟然来右率府了。 程处默捧着一个大碗,一手拿着一根大葱,一口葱一口黍米饭,狂野地吃着。 李孝恭看了眼正在练箭术的太子,又低头看向处默问道:“明明有肉吃,你怎么吃着大葱。” “渭南种出来的大葱,味道很好。” 言罢,程处默又咬下一口大葱。 李孝恭一时间无言以对,也就这小子吃着饭食,此刻不想计较而且这小子一直心心念念以大唐飞虎队自居。 东宫右率只有一队人,这就是大唐的飞虎队,此刻众多队员正在看书识字。 在飞虎队,读书识字也是必要的训练。 李承乾张弓搭箭,放出一箭,箭矢精确落在靶子上。 颜勤礼脚步匆匆而来,道:“太子殿下都吩咐过了。”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长弓,打量着这个整洁的东宫右率府,心情很不错,就连衣服都折放得整齐,看来是皇叔治军有方。 颜勤礼又道:“臣有不解。” “你说。” “为何不多准备一些人手?” 李承乾揣着手走出了右率府。 坐在程处默边上的李孝恭神色狐疑,太子默不作声地来一趟,又默不作声离开了,也不吩咐几句话。 他用胳膊撞了撞处默。 程处默有些不耐烦地往边上挪了挪。 “你小子这般不待见老夫,作甚!” 程处默一手还拿着大葱道:“有事直说。” 李孝恭很想代程咬金踹一脚这个不晓事的小子,念在他都这么大个了,动起来手真不见得是这小子的对手,毕竟不是当年了,当年还能欺负欺负他。 咳了咳嗓子,李孝恭放缓语气道:“某家问你。” “嗯。” 程处默嘴里“咔呲咔呲”嚼着葱。 李孝恭凑近道:“你家的牛肉怎么没送到老夫府上。” “知不道,你问我家老货去。” “你家老货……”李孝恭咬牙道:“程咬金这老狗……” 程处默又道:“牛身上就这点肉,够几家分的?” 李孝恭若有所思,道:“牛肉不够分,倒也不能怪你小子。” 李承乾与颜勤礼走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身边还有李绩大将军所带的一群护卫。 一边走着,李承乾讲着,“他们不会当即答应也是对的,毕竟他们所厌恶的,却要让他们回去继续承受。” 就算是这个计划最后不了了之,也是无碍的,李恪的想法虽说很前卫,但不见得是必要的。 李承乾对他道:“慢慢来,不用着急,他们不愿意也不用勉强。” 颜勤礼作揖道:“喏。” 从东市的小巷子走出来,眼前就是朱雀大街。 狄仁杰就坐在崇文馆门前,别看他年纪小,办事倒是灵醒,在崇文馆往来的学子学士,甚至十分玩笑地要叫他一声小主事。 温彦博老先生过世之后,就是颜勤礼教他识文解字。 狄知逊去了刑部任职,平时都是许敬宗与颜勤礼,或者是江夏郡王带着他。 平时没人照看狄仁杰,多是崇文馆与京兆府的人照看着。 李承乾吩咐道:“关中各县的崇文馆建设事宜你多看着点。” 颜勤礼作揖道:“喏。” 长安十二县,每县都有一个崇文馆设立,这些小崇文馆每处大约有五六个人手。 颜勤礼站在崇文馆前思量着,现在的崇文馆是以长安为中心向外扩张的,立在各县的崇文馆就像是一个个的烽火台,互相传递消息,互相贯彻从一而终的理念。 而各县的崇文馆与支教事业的进行也都是相辅相成的,崇文馆就是这种以往没有出现过的方式,下到各县走到各个乡中,与所有穿着布衣麻衣的乡民们走在一起。 并且在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这样。 平日里狄知逊在刑部当值,颜勤礼闲暇就带着狄仁杰,他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孩子,除了平日里容易走神去想别的事,悟性是很好的。 太子近来似乎没有这么忙了,经常会出来走动,今天还难得地去东宫右率看了看。 皇城,就在朱雀门外,这里聚集着不少人。 这里很热闹,似乎在等着朝中的安排。 于志宁脚步匆匆而来,他拿着名册道:“太子今天朝中又有几个老臣辞官了,说是要告老。”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朱雀门,看着热闹的学子们,道:“辞吧。” 见太子殿下说得这么轻松,辞吧…… 说辞就辞了,要是换作陛下多半会挽留的。 于志宁又道:“还有纪王殿下说要在皇宫里建房子,这件事已传到工部了。” “让他建吧。” 于志宁拿起一份册子又道:“还有今年洛阳各县的官吏也有不少辞官的,有些人还挺年轻。” “这种事以后就交给吏部去办,不用知会孤。” “洛阳的县官先前都对太子殿下颇有言语。” “无妨,换人替上。” “喏。” 见太子殿下说得这么痛快,于志宁也不好多言了,反正也说了交给吏部去办,他立在一旁也看向远处的人群。 不多时,还穿着朝服的褚遂良大声道:“诸位,诸位!” 场面安静了下来,褚遂良大声道:“科举落榜不代表着你们已没机会了,往后每隔两年都会进行科举,诸位远道来长安也不用担心往后没了去处,诸位可以去崇文馆进行考核,只要考核通过就可以参与支教,一边支教一边还能解决温饱,有俸禄拿!” 他的喊话声在承天门前回荡,街道上卖饼的商贩都安静了下来。 褚遂良又道:“什么样的事是了不得的,教书不为名利才是最了不得,京兆府挂着四个字,恪尽职守!大唐立国不过二十余年,但大唐开创了古往开来最公正的科举,正是因有这么多了不得人,才有了不得的大唐。” …… 李承乾听着这些话语走入了承天门,揣着手问向一旁的于志宁,道:“谁让褚遂良说这些话的。” “赵国公吩咐的。” “这些话也是你们让他说的?” “倒也不是。”于志宁解释道:“是褚侍郎自己想的。” 李承乾颔首道:“怎么听着,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于志宁思量了片刻,又道:“近来褚侍郎与纪王殿下还有走动。” 李承乾的神色多了几分了然,与于志宁又叮嘱了几句之后,就回了东宫。 此刻的东宫内,李丽质正在听着父皇与爷爷的讲话。 李承乾坐在东宫墙边,拿起一旁的蒲扇给自己扇着风,拿起一盆冰镇的葡萄往口中送着。 李世民道:“朕可以派出更多人去支教。” 李丽质道:“不可以。” “为何?” 听着父皇反问,李丽质解释道:“现在皇兄每年在崇文馆与支教事业上花去的银钱有数千贯,今年恐怕接近万贯,如果按照皇兄给支教夫子的用度,敢问朝中有多少银钱,可以将支教传播在中原各地?” 李世民接着道:“有些事不能用金钱衡量,这不是你们说的吗?” 李丽质又道:“说得残酷一些,父皇预想的不过是随时都会倒塌的雕栏玉砌,就像是我们用积木搭出来的房子,一推就倒了,没有足够的支撑,又没有太过坚定的意志,不能这般考虑。” “如果唐人有更坚定的信念,才能与父皇预想的那般。” “难道你皇兄的支教就止步不前了?” 李承乾听着父皇与丽质的谈话,又觉得很有意思,便来了兴致继续听着。 李丽质又道:“适合当下的才是最好的,现在关中与洛阳的情形就是最好的选择,至于将来要如何运作,还要看将来的形势。” 再看父皇还有些犹豫,李丽质站起身道:“女儿给父皇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也是皇兄说过的。” 李世民颔首,“讲。” 李丽质又道:“从前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爷爷就要过世了,可这个爷爷有很多的孩子,而他们家所住的地方是一片荒地,那位就要过世的爷爷一直担心他的孩子们会饿死,爷爷在临终前说他在后院的荒地里埋了很多金子。” “后来呀,爷爷过世之后,他的孩子们都去荒地里挖金子,可荒地里根本没有金子,他们挖了很多年,再后来荒地因他们遍地挖掘,成了田地,种出了很多粮食。” “此后爷爷孩子就能靠着田地里的粮食活下去,他们虽说没找到金子,但找到了比金子更重要的东西。” 李丽质的话语顿了顿,又道:“这比金子更重要的,正是值得追寻的。” 李渊了然道:“因此,金子不重要,现在为支教花出去的银钱也是不重要的。” 李丽质笑道:“爷爷说得是。” 李世民拿起茶碗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碗中的茶水已空,目光看向一旁提着茶壶的太监。 这太监还沉浸在长乐公主所讲的故事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连忙给陛下续上茶水。 这才续上的茶水,李世民又不愿意喝了。 太监委屈地低着头站着。 李渊笑着问道:“丽质啊,稚奴那小子在太液池放养的鸭子是不是能吃了?” 李丽质点头道:“倒是挺肥的,爷爷这牙口还能吃鸭肉吗?” 李渊笑呵呵抚须道:“让小福炖一炖,炖得烂糊一些,朕就能吃了。” 一旁拿着茶壶的太监如释重负,连忙道:“这就给陛下去太液池抓。” 不多时,母后领着苏婉与宁儿也回来了,一大家子的晚饭就要在东宫用了。 黄昏的时候,李治这才回来。 李丽质数落道:“稚奴啊,你怎么一回来就吃东西?” 李治背过身将一根香蕉吃完,而后道:“今天在外跟着许少尹跑了一天,就没吃。” 在姐姐的目光下,他连忙老实道:“弟弟今天没有闯祸。” 李丽质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而后去给小福帮忙。 没错,东宫的孩子是要学会做饭的,现在还只能做一些较为简单的食物。 东阳还记得用皇兄的叮嘱来说,哪天你要出远门,至少要保证自己不被饿死,能自己解决肚饿。 “用饭了,用饭了!” 东宫内传来了李丽质的喊话声,一群孩子便围了上来。 眼前父子这桌,放着一碗鸭汤,鸭汤碗中放着两只鸭翅膀,另外还有三两盆菜。 李世民回头看了看身后热闹得小孩那桌,再看看自己与儿子两人单独的一张小桌子。 李承乾吃着一张饼,往嘴里送着一些豆芽菜,放入口中嚼了片刻,咽下之后,问道:“不是说母后愿意和父皇一起用饭了?” 李世民道:“平时你母后不是这样的。” “这两个鸭翅膀就父皇吃吧,儿臣应付两口就好。” 说话间,李世民从袖子里拿出一些干果,放在桌上道:“最近睡得如何?” “儿臣睡眠都挺好的。” “这些干果对身体挺好,你要不要试试?” 李承乾拿起一棵仔细观察着道:“这是药材吧?” 李世民拿起筷子点了点头道:“也算是,你要平素里睡不好也可以用来泡水喝。” 正说着,李承乾也从袖子拿出一个布袋子,道:“儿臣这里有些金银花与黄芩也挺好的。” 李世民迟疑道:“是吗?” “祛火解毒,也是泡水喝。” 李世民不动声色拿过这个布袋子,道:“这个小袋子放入杯中就可以冲泡了?” “嗯,方便省事,父皇试试,好用的话再送一些给父皇。” 李世民揣好这袋金银花,道:“你近来还上火?” 李承乾摇头道:“偶尔。” “朕近来也有些上火。” “别常喝,喝多了会闹肚子。” “唉,还是年轻好。” 父子间也不用相互看对方,只是了然点头,继续用着饭食。 午饭之后,父皇与母后就回去了,爷爷躺在躺椅上让小兕子给敲着后背。 李承乾扛着一根鱼竿出了东宫,在太液池边放下鱼竿,拿来一张胡凳坐下。 第二百八十七章 皇帝的中年危机 目光看看湖面上的浮标,用树枝做得浮标还没有动静,确认鱼线也稳当便坐在水榭内,拿起一旁的一卷书,翻看着。 这卷书是张大安从洛阳送来的,说的是洛阳的近况,杜荷的三处大作坊已经建成了。 在关中粮食持有量保持不变的情况下,保证经济的增量很重要,因此手中的商品货物当然是越多越好。 人口的增长是缓慢的,这种事只能慢慢来。 有太监端着一盆桃子而来,行礼道:“太子殿下,这是皇后让送来的桃子。” “放边上吧。” “喏。” 这个太监将桃子放下,又问道:“殿下,近来鱼还多吗?” 李承乾翻过一页,继续看着书,道:“怎么?你也要钓鱼吗?” 太监小声道:“老奴不敢与殿下钓鱼,只是若太液池的鱼让殿下不尽兴,往后可以多养一些。” “不用了,孤很尽兴。” “老奴告退。” 这个老太监快步离开水榭,走到远处这里还有三两个小太监等着。 “殿下说了近来太液池的鱼很不错,多半不会把你们丢入湖中喂鱼。” 这些小太监纷纷松了一口气,“多谢掌事。” 老太监贵为宫里内坊的掌事,又吩咐道:“好了,都去忙自己的事去,在宫里凡事小心些。” 几个新来的太监点头,近些年来宫里的太监越来越少了,少到有些事已有些照料不过来了,这才又来了一些新的。 只不过当今陛下与太子都是这般不好对付,这宫里的太监在李唐王朝的百年内,都不会太多的。 手中的鱼竿一沉,李承乾拉起鱼竿,鱼竿的前头被往下拉着,看着鱼儿挺大。 眼看着竿子就要断了,只好将鱼竿丢入水中,用一根线拉着。 直到水中的鱼儿挣扎得没力,僵持了小半刻时辰这才将鱼竿拉回来,慢慢地收线,钓来一条三尺长的鲤鱼,用渔网兜着捞起来,放入一旁的水盆。 李承乾叹道:“与鱼斗,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李慎脚步匆匆跑来,道:“皇兄,有书信!” 这弟弟跑得一头大汗的,李承乾从一旁的冰水中捞起一条布巾递给他。 李慎用冰水擦着红彤彤的胖脸,又道:“这是吴王兄送来的,是不是洛阳又出事了?” 李承乾打开竹筒倒出一卷纸,打开纸张看着信上的内容,是李恪这半年来走动洛阳各县时遇到的种种事,以及说明了他这几个月以来遇到的一些事和他的感悟。 其实李恪是个很会办事的人,至少他很忠诚地将这些事只对东宫禀报,而不会将书信交给朝中,也不会将书信交给父皇。 而且李恪这个人也很简单,让他做什么事,他就会专心做一件事。 你让他往东,他想往西,如果劝一劝他,他还是会听话地往东。 至于安排卧底进入世家内部,目前没有任何的进展,毕竟能够用金钱买来的卧底也会被别人用更多的金钱收买,用要挟的手段换来的卧底,最终也会对你心生嫉恨。 在这个世道要寻找几个志向与理想都一致的卧底很难很难,将心比心或者说用良心来交换的信任大抵都是少数的。 这很现实,有相同苦难的人能够很容易站在一起,可再让他们回到苦难中,就需要更大的决心,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接受的。 看到李恪在信中问及了这件事,李承乾也只能无奈摇头。 李慎道:“皇兄,近来孔颖达的孙女说很喜与弟弟讲话。” “孔颖达的孙女?” “嗯。”李慎点头道:“就是皇姐的弟子,他说弟弟与别人不一样的,说话的谈吐也不同。” 李承乾反问道:“那她为何不喜稚奴呢?” “她说稚奴皇兄喜与许敬宗这种人来往,不喜欢。” 李慎现在也只有十二岁,他懂什么喜欢? 孔颖达的孙女有十五六岁了,她多半不会看上这个小子,顶多只是好奇而已。 李承乾没搭理这个弟弟,让他自己去想去。 李慎坐在一旁捧着一个大桃子吃着。 自从苏婉有了身孕之后,东宫的妹妹们都喜欢围着她转,也是无奈出来钓鱼躲一个清净。 将来不论是苏婉还是宁儿的孩子,她们的孩子应该会很幸福。 将来的孩子,有一大堆的叔叔与姑姑。 李承乾甚至可以想到自己的孩子,被一群弟弟妹妹给宠坏之后的样子。 “听说你最近在工部走动,想要修房子?” “恩恩,修房子很好玩。”李慎用力嚼着桃子,又道:“用泥巴与积木搭出来的房子终究太小了,就算再精致也不能住。” 李承乾思量了片刻,又道:“龙首原宅子建好了,建好之后父皇又不住了,你去工部让徐孝德安排几个工匠,闲暇的时候陪着你去龙首原建房子吧。” “那不是父皇的宅子吗?” “送给你玩。” 李慎高兴地站起身,道:“谢皇兄。” 这个弟弟有土木专业的天赋,从小就体现出来了,这些年十分酷爱积木与砖石。 要不是他与李治住在一间,他多半是会把东宫的宫殿也拆了的。 生在皇家的子嗣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能够用庞大的资源来培养他们的兴趣爱好。 李慎十二岁了,他的土木事业的起点便是由他自己的意愿带着工匠去建房子。 这个起点对寻常孩子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 李慎又道:“皇兄,弟弟可以带稚奴皇兄一起吗?” “可以呀,但他多半是对建房子没兴趣的。” “为何?” “你觉得有意思,他不见得会觉得好玩。” “也对。”李慎的胖脸带着认真的表情,道:“东阳姐姐说稚奴皇兄怎么看都像是个大器晚成的样子。” 李承乾释然一笑。 翌日,刚下了早朝,李承乾就见到李慎兴匆匆地去了工部,让徐孝德给他三个工匠,就去了龙首原玩。 李承乾还要与房相安排今年支教的事宜。 支教的规模越来越大,今年还要派一些学子去青海给那里的牧民孩子们支教。 支教规模越来越大,中书省肯定是要插手的。 如今的京兆府也是一样,当作出了成效,并且规模一次次扩大之后,朝中的三省六部不得不重点关注起来,每一道政令都要经过中枢省商议。 李承乾走入中书省内,这里的议论声就停下了。 在老师的身侧坐下,李承乾道:“舅舅去做什么了?” 房玄龄看着手中的文书道:“下了早朝就去见陛下了。” 见于志宁递来了今年科举的夫子的名册,李承乾朗声道:“孤知道,诸位对这一次的青海支教事宜有很多的意见,朝堂上说也不太合适,就在这里说吧。” 在座的官吏纷纷行礼,便有人开始提出想法。 李承乾听得很认真,一人说话,就示意另一个人说,这些人大抵说的都是科举之后的安排,还有人数与用度相关的事。 于志宁一边记录着众人的话语,等过了晌午众人也都饿了,早朝结束到现在也没用饭。 太监快步走来道:“陛下召见太子殿下去甘露殿用饭。” 李承乾拿过于志宁的记录,一边看着跟着这个太监离开。 翻看着一条条的猜测与预想,其实现在朝堂风气挺好的,大家都很务实。 刚走到甘露殿的时候,见到舅舅从殿内走出来。 李承乾作揖行礼道:“今日与诸位商讨了支教事宜,不知舅舅可有补充的。” 长孙无忌接过于志宁记录的意见,道:“他们该说的都说了,臣也没有要补充的。” “父皇,近来挺忙的?” “陛下让臣走一趟陇右,去安抚当年的一些旧人。” “有劳舅舅了。” “这些天臣不在朝中,太子殿下凡事可问房相。” 李承乾作揖送别。 来到殿内,见父皇已在用饭了,宫女正在将饭食与碗筷放在桌上。 李承乾接过碗筷,坐下来也一起用饭,“今天母后还是没有与父皇一起用饭。” “你母后去东宫了。” “儿臣刚刚看舅舅走得很着急,心事匆匆的。” “他平素就是这样,你不用在意。” 到底是给舅舅安排了事,父皇多半也不愿意说,李承乾也默不作声用着饭。 李世民余光看了看这个儿子,其实东宫太子很富有,不仅仅是现在富有,将来会更富有。 不仅仅是河西四郡都快了他这个太子的私产,光是舅父给的九百亩盐场,就能让这东宫太子有花不光的用度。 本来这份家业是要交给观音婢的,观音婢的意思是交给承乾来打理,这个孩子在经营之道十分拿手。 如果承乾不成器,那这盐场多半会交给辅机。 但现在看来,舅父是执意要交给承乾了。 李承乾道:“父皇用饭能否专心一些。” 李世民道:“呵呵,你母后看着你用饭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儿臣都没有察觉。” “也罢。”李世民饮下一口茶水,道:“给你的干果可尝过了?” 李承乾低声道:“东阳看过了,孤的身体本来就火气重,不宜吃那些干果。” “是吗?” “家里有个行医的妹妹,吃喝上总是会照看一些,避不开的,再者说儿臣还年轻确实还用不上,父皇平素也该克制一些,弟弟妹妹已够多了。” 父子都是成家的男人了,有些事也不用遮遮掩掩,三两句话就能说明白。 “那些干果不是朕准备的,是你母后让朕交给你的。” “母后多虑了。” “不说这些了。”李世民搁下了茶杯,站起身一个人站在了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看父皇时而担忧,又时而还有些沉默,这多半就是中年危机? 父皇的中年危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抵是从一次次的休沐中? 刚过年过四十的父皇,正值壮年中的黄金期,现在来算父皇的中年危机来得有点早了? 身为儿臣对父皇的身心状况有些疏忽。 要不等天山打下之后,让父皇去天山游猎散散心,再不济去吐蕃转一圈? 可这样一来,动不动就会被说成天可汗亲征,郑公他们肯定会劝谏的。 “听闻你将龙首原的房子送给慎儿去玩了?” “嗯,反正那房子父皇也不住,留着那房子无用,不如给慎儿去玩。” “朕……” 李世民欲言又止,想到骊山的行宫至今没有得到修缮,先前去骊山游猎也不过是简单修了三两处能住的宫殿,便有些不爽利。 “儿臣吃饱了,父皇可还有交代?” “你不要对那些孩子太过宠溺了,你是长兄既要以身作则,还要严厉管束她们。” “儿臣铭记父皇教诲。” 李世民拿起桌上的一份奏章递上道:“这是邕州送来的急报。” 在邕州出了个人物,有一个出身渝州的将领叫侯弘仁,他从邕州进入交贵地界,降服俚,蛮人两万多户,并且还开辟一条从渝州南下交桂林的道路。 李世民又道:“今年五月,河北又是大旱,郑公一直以来都很赞同东宫的行事方式,郑公说朕如今懈怠了。” 李承乾搁下手中的奏章,侯弘仁这个人暗暗记下,这种事还是要父皇封赏的,东宫太子不能逾越太多。 回忆起当初郑公说过的话语,李世民又道:“如果国家的臣民都无事可做,人就是产生骄奢,你觉得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吗?” 从社稷的角度来看,站在皇帝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一个家国是否团结就要看皇帝对臣民的动员能力。 李承乾思量片刻回道:“郑公的意思说安逸导致家国衰败,劳苦则能够安定天下。” 李世民颔首。 李承乾将这句话换作自己角度看,身为一个皇帝,想要体现号召力往往可以在征伐徭役上进行,意在增强皇帝的存在感? 从侧面来看,郑公似乎是赞同对河西走廊以及西域的大开发。 郑公的话语是从当下的时局出发的。 换言之,在这方面,李承乾一次次提醒自己要用辩证的目光来看待当下的时局与环境,人与环境是在互相变化的,适合当下的才是最好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戍守北疆 “朕打算将这些话传阅下去,让朝中群臣时而翻阅,明白其中的道理。” 李承乾回道:“父皇,儿臣以为至少不能忘记艰苦朴素的精神。” “艰苦朴素……”李世民笑道:“你倒是懂得通透。” 其实在现在的朝堂掌权的官吏中,郑公就是一个很现实的人,他老人家并不是一个理想住意者。 郑公就差一次次将残酷的现实甩在皇帝的脸上,让皇帝看清楚现实。 也是这么一次次,让父皇原本骄傲的心气,被一次次地打磨。 如果说大唐帝国就是在这种骄奢横行的风气中走向衰败,也不是没有道理,失去了艰苦朴素的奋斗精神,剩下的也就没多少了。 难道要给父皇写一篇关于历代王朝与经济兴衰情况相关性的论文。 事实也一次次地证明了,这种长篇大论的文章父皇不见得会看。 况且从两汉两晋中取材,考证的范围,未免也不够大。 还不如像郑公一样,直接指着皇帝骂一句。 离开甘露殿,李承乾还在思量着父皇的话语。 贞观十三年的七月,苏婉的孕象已很明显了,她总是对胎儿有些忧虑,也好在有一群妹妹围着她,让她开朗了许多。 李承乾看着被妹妹们围在中间的苏婉,低声道:“近日,要有劳你多费心了。” 宁儿躬身道:“殿下万不要这么说,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见太子已将一碗馄饨吃完,她又道:“殿下到早朝的时辰了。” “无妨,孤晚点去。” 苏婉坐在寝宫前,她正微笑着与几个妹妹说着话,沐浴在晨光下,面带笑容很是美丽。 多看了片刻,李承乾这才去上早朝。 今日的朝堂上因草原上的事吵闹了起来,突厥可汗阿史那结社率虽说在他自己的突厥人部族中显得强横,可面对漠北人一次次地掠夺,这个小可汗又不断地避让,一退再退。 现在正是草原上的草场最丰美的季节,更是放牧最好的季节,漠北人正在争抢最好的草场放牧。 漠北人一次次南下夺取草场,而突厥人只能一次次的南退,这一次都退到了阴山南麓,再往下就是大唐地界了。 当年颉利战败之后,突厥人便一蹶不振,唯一能打的阿史那社尔又去了天山打仗,更没有契苾何力坐镇,先前继承颉利汗位的突利可汗早逝,现在这个阿史那结社率又是个名不副实的可汗。 程咬金道:“陛下,漠北人猖狂!臣愿奔赴漠北,灭了他们!” 岑文本站出朝班,朗声道:“陛下,天山正在大战,粮草供应依旧紧张,如今实在不是出兵震慑漠北的时机。” 程咬金朗声道:“难道我们作壁上观?漠北人一旦越过阴山,唇亡齿寒!” 朝班上又开始了争执不休。 李承乾抬眼看去,父皇正坐在皇位抚着额头沉默不语。 漠北的真珠可汗很会挑选时机,趁着唐人正在天山开战,这个时候肯定是无心顾及阴山。 李绩站出朝班,朗声道:“末将请战!” 众人争论了很久,房玄龄站出朝班朗声道:“陛下,臣举荐一人,可主持阴山事宜。” 朝堂上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李世民询问道:“谁?” “阿史那思摩。” 在场的众人都快忘记这个人了,朝中的武将还记得,那是贞观四年,李靖带兵讨伐颉利,阿史那思摩就是与颉利同时被俘获来长安的。 颉利过世时候,阿史那思摩依旧生活在长安,陛下因念及他对颉利忠心,念他是一条汉子,就给了一个将军的职位,现在一直在领军卫养马来着。 程咬金一拍脑门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他也忘了还有阿史那思摩这个人。 阿史那思摩是当年颉利身边的左膀右臂,当年他在突厥的威望也还不错。 岑文本朗声道:“臣附议,阿史那思摩当年在突厥颇有威望,如果他能回阴山稳定局势,再好不过。” 李世民看着朝班上的众人也没有意见,起身道:“太子,房相,郑公来甘露殿议事,召阿史那思摩来。” 群臣躬身行礼。 下朝之后,李承乾便跟在老师身后,思量着现在的漠北漠南的形势。 听老师与郑公似乎还担心阿史那思摩回了突厥,是不是放虎归山。 一路走到甘露殿,李承乾在父皇身边坐下,揣着手听房相与父皇分析着局势。 不多时,殿外传来了话语,“陛下,人到了。” “入殿。”李世民不假思索地道。 走入殿内的是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穿着唐军的甲胄,他低着头走入殿内,恭恭敬敬行礼,道:“陛下!” “不用多礼。” “谢陛下。” 见房相迎面走来,阿史那思摩将行礼的姿势放得更低了。 房相低声道:“当年征讨突厥皆由颉利之祸,再者当年颉利与陛下早就化了干戈。” “末将谢陛下给了可汗一个体面,让可汗能够得到足够的尊敬,末将涕零。” 这个阿史那思摩看着不像是个突厥人,看着更像是个货真价实的唐人的将领。 李世民朗声道:“当年的恩怨都已了结,可惜颉利已过世了,若他还在世,漠北人不该如此张狂,现今漠北人南下,朝中正在天山开战,朕念及突厥牧民是无辜的,契苾何力与阿史那社尔正在为朕征战,朕岂能看着突厥遭此祸事!” 阿史那思摩躬着身等候着陛下的旨意。 李世民抬手道:“思摩,结社率是个不堪大用的人,你可愿再回阴山,主持突厥大局?” “陛下,末将愿回阴山,愿世代为大唐戍守北方屏障。” “好!”李世民爽快地应了一声,又语气坚定道:“等诸事整顿,你与朕联手,定要平灭了漠北,一扫漠北,朕说到做到。” “陛下英明!” 李承乾忽有些不舒服,稍稍蹙眉。 殿内的气氛也好了不少,房相带着笑容道:“如此甚好,你且放心,漠北人定会自食恶果。” 李世民亲自送着阿史那思摩出了甘露殿,言语中又再三叮嘱。 三天之后,阿史那思摩出征的这天,天可汗亲自给这位突厥将领送别,册立阿史那思摩为可汗,恢复旧国。 父皇还提及阿史那思摩的父母的坟墓,依旧在黄河以北,突厥就是大唐的枝叶,枝叶繁茂身为天可汗也是引以为豪的。 说罢饮酒送别。 李承乾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父皇此刻施展的手腕。 阿史那思摩流下泪水,朗声道:“末将本是败军,本该死在刀下,埋入土中。” 李承乾听得颇为感触,当年他应该是土中人肥的。 阿史那思摩又道:“幸有陛下保全我等,颉利可汗过世前曾有叮嘱,命末将听从天可汗号令,现陛下立末将为可汗,末将愿千秋万代永远侍奉陛下!” 李世民眼神中带着赞许的笑容,犹如在看一个终于懂事的小弟,他重重拍着阿史那思摩的后背,道:“待朝中腾出手脚,共同扫平漠北。” “臣愿为陛下戍守北疆,等候陛下号令!” 阿史那思摩当即行了一个大礼。 皇帝给了阿史那思摩一万兵马,从长安出发去了阴山。 同时还带了几道旨意,分别册立了在草原的阿史那忠与阿史那泥孰辅佐阿史那思摩。 当年跟随颉利的旧势力,再一次前往突厥,就像是在昭告漠北人,突厥的精锐都还在,重振突厥,为天可汗戍守北疆。 皇帝的承诺是有效益的,并且命河间郡王李孝恭与鸿胪寺卿刘善带着旨意前去突厥念诵旨意。 “突厥就要重新振作起来了。” 忽然听到一声嘀咕,李承乾回头看去见到了杜正伦。 杜正伦有些讶异,似乎他才发现自己站在了殿下身后,匆忙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收回目光,揣着手看着兵马离开,道:“孤不喜欢有人在背后讲话。” 杜正伦道:“习惯了。” “你在父皇身边也是这样的吗?” “臣平时不这样的。” 见人群散去,见识了父皇的手腕之后,李承乾也揣着手走回东宫,见杜正伦还跟在一侧,有些不耐道:“有时候孤真的很想将你扔到西域挖坎儿井。” 杜正伦面带微笑道:“臣不善挖井的。” “摘棉花,这总会吧。” “太子殿下不必如此提防臣,臣对殿下没有恶意。” “孤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背地里一直调查与孤相关的所有人,还要将这些事撰写成册递给父皇。” “殿下误会臣了。” 李承乾停下脚步稍稍仰头。 杜正伦的脚步也连忙停下。 “杜侍郎,若无必要……你向来是不出现在人前的。” “臣查到杀害卢元的该是崔仁师,听说了洛阳的事之后,崔仁师又去了清河县,说不定正在游说地方士族,除了清河各地的其余士族对朝中也颇有言语,因此今年本该有更多的人参加科举。” “可今年却只有三千人,这正是他们游说地方士族的结果,而且现在还在继续。” “你查了一年就查到这个?” 杜正伦继续跟在殿下身后走着,低声道:“要是殿下想让臣去查一些事,在忙碌之余,臣也可以顺手为之。” “你知道卧底吗?” “不知道。” “孤说给你听。” 听着太子说了一番,杜正伦恍然大悟道:“不就是细作,殿下直说便是。” “这事,你也能办?” “办不了。” “为何?” 杜正伦解释道:“臣行事向来光明正大,为人正直,不善此道。” “呵呵……” “让殿下见笑了。” 李承乾又道:“孤现在很想揍你一顿。” 杜正伦识趣地行礼道:“臣告退。” 见他真的走了,李承乾这才与众多官吏一起走入了承天门,希望杜正伦在朝中做更重要的事,可他偏偏只为父皇办事。 一个为社稷发光发热的人,效忠太子与效忠皇帝应该是无差别的,才对。 今年在天山的唐军恐怕无法回家过中秋了。 这里是天山脚下的战场,穿行在天山牧场下的一队队唐军像是一头猛虎在四处张望寻找可以猎杀的猎物。 薛仁贵带着一支两百人的骑兵,闯入一片敌人的营地中,张弓搭箭,箭矢每一次放出,带着金属箭头划破空气发出呼啸声,每放出一箭,就会有一个敌人倒地。 昨天夜里,张士贵就下了军令,十万大军分成六路,向着伊犁河发起进攻。 天山脚下不缺马匹,马儿跑不动了便可以换一匹战马。 回鹘人骑在马背上,他们在马背上吆喝着,一边收割着在唐军外围的敌人。 一个侥幸逃生的西突厥骑兵,从一堆尸体中爬出来,在寒冷的夜里逃往远处,可皎洁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身影,箭矢呼啸声从身后传来。 他冻得站在打颤的双腿竟一时间迈不动,箭矢便刺入腰腹,应声倒地。 今夜的天山,正上演着一场场的杀戮,皎洁明月下的天山飘着细雪,裴行俭与梁建方也加入了战场,向着天山腹地的伊犁河再一次发动进攻。 唐军的攻势就像是一波一波的洪流,疲于应付的西突厥骑兵感觉有打不完的人。 这正是唐军将领,丘行道行军总管张士贵布置的进攻计划,天山的地势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其实也简单。 苏定方,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裴行俭,薛仁贵,刘仁愿共计六路大军,围着天山北侧西侧开始围剿,尽可能避免运动战的扩大,伊犁河谷东段,就是唐军与欲谷设最后的战场。 纵横有十五万平方公里的战场上,唐军就像是一张大网,正在铺向伊犁河,如同一排排进退有度的棋子,呜呜泱泱的人马像是能吞噬一切。 裴行俭又一次见到了王文度,问道:“你不是在松州吗?” 王文度呼出一口热气,道:“早就到天山了,只不过裴老弟一直在天山的南面。” 说话间又有几支队伍从眼前掠过,杀向远处的敌人。 薛仁贵带着队伍在最前方,他张弓搭箭对准了远处一个正在指挥的部落族长,一箭放出,对方应声摔下马。 一个部落族长突兀地倒下,让这支队伍出现了些许慌乱,而就当他们还没回过神时,阿史那社尔已带着人杀到眼前,长刀麾下,血溅而起,热血洒了一脸,甚至让阿史那社尔振奋了精神。 这支西突厥骑兵只有三五人逃向了远处,但很快又在唐军另一支队伍的冲击下,倒在了地上。 也有被唐军冲击过的地方,有不少躺在地上装死的西突厥人仓皇站起来,向着更西面逃去,却又被后方袭来的唐军收割了一遍。 第二百八十九章 将来的一代人 天山的晨光来的很晚,大军不知在这个黑夜里奔波了多久,当东方的晨光微微出现的时候,灰蒙蒙的天色下,大地已有了如同白霜一般的积雪。 一具具尸体无声地躺在地面上。 “驾!”梁建方策马在前,领着队伍一路朝着伊犁河深处而去。 原以为己方已是距离伊犁河深处的最近的兵马,战马从伊犁河边而过,河水倒映着唐军身影。 可沿途而来,见到一地的尸体,梁建方便觉得前方还有一支比自己跑得更快的兵马。 又行进了几里地,梁建方就看到了远处的一片营帐。 一个个唐军的士卒正在这里休息着。 梁建方走到近前还能看到有不少士卒身上盖着皮毛,就躺在营帐外闭着眼。 一个士卒脚步匆匆而来,“见过大将军!” 梁建方翻身下马,后方的骑兵也都长出一口气,纷纷下马,奔袭了一夜,也杀了一夜,大家都累坏了。 “你们是哪路兵马?” “回大将军,末将乃薛将军麾下。” 看着这片营地大概有六百人,人不多倒是骁勇。 有士兵坐在火堆边,煮着青稞,饥肠辘辘地等着吃食。 还有士兵不知从哪里缴获了一些肉干,正在用力啃着。 天山就在边上,一众将士都很辛苦,这一天一夜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力气,如今要休整,利用一切时间来恢复体力。 就连战马也卧在地上,甚至闭着眼还在嚼着草料。 营地里很安静,梁建方走入一处营帐,见到正在写着军报的薛仁贵,问道:“薛仁贵?听裴行俭说过你。” 薛仁贵抬眼一看,行礼道:“大将军!” “嗯。”梁建方应了一声,拿起一旁的水囊往口中灌了一口凉水,蹙眉咽下之后,舒坦地长出一口气,脱下沉重的甲胄,就在一旁坐下来,道:“累死老夫矣。” 薛仁贵写完了军报,交给帐外的士兵,让他快马回去交给后方的大营。 做完这些,薛仁贵啃着烤好的馕,双目炯炯看着营帐外,也是沉默不言。 吃饱喝足,便也躺下来休息。 营地里很安静,没人大声说话,要不是营地间偶尔还有炊烟升起,还以为这里这处营地中都是死人。 后方五里地,这里还有一处大营正在搭建,刘仁愿与苏定方,裴行俭三路大军兵合一处。 大帐内,裴行俭一边喝着煮过的青稞,这种青稞喝起来粥不像粥,也可能没煮好,不好下咽,倒是能够用来果腹。 也不知道吐蕃人是怎么吃青稞的,裴行俭的目光看着地图道:“薛将军与梁将军的大营就在前方,我们后方是契苾何力与阿史那社尔,回鹘人还在外围清剿残余的敌军。” 三人坐在帐中,苏定方正色道:“休养一个日夜,薛仁贵还会向天山腹地挺进,欲谷设在那里至少还有三万兵马。” 刘仁愿迟疑道:“三万?” 苏定方颔首道:“斥候传来的消息,至少三万,多则四五万。” 杀人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两次西征的裴行俭一次次验证了这个事实,如果对敌双方没有兵器,想要制服一个敌军至少需要一刻时辰。 现在有骑兵之利,唐军在天山一路扑杀,也是够累的。 裴行俭将碗中的青稞全部倒入口中,咀嚼了一番咽下,又拿起咸肉干吞下,有了饱腹的感觉,这才舒坦不少。 几人商议了一番眼前的形势,便都休息。 大概睡了三个时辰,裴行俭从鼾声如雷的大帐中出来,天山的风雪已停了,用地上的雪搓了搓脸,就当是洗脸了。 长出一口气,裴行俭这才觉得神志清醒了一些。 夜色中,走过一处处营帐,裴行俭准备牵马出去看看,就在这里遇到了刘仁愿。 看他已牵着马儿就要出大营,裴行俭问道:“刘将军这是去做什么?” 刘仁愿道:“欲谷设知道唐军在休息,他既不敢袭营,那就会想着遁走。” 裴行俭道:“原来军中不只是某家会这么想。” 刘仁愿没再多说,而是板着一张扑克脸,翻身上马,领着一队人离开了大营。 在军中刘将军向来是这样的,话很少也有他自己的决断,大多数时候,他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裴行俭也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一百人的兵离开了这处大营。 首先欲谷设知道他的前军大败,现在他只有三个选择,在天山腹地与唐军进行困兽犹斗,第二个选择,在腹地留下大军拖住唐军,他自己逃出天山,第三个现在便是祭祀,乞求庇护能够在最后的决战中,将唐军一举灭了。 最后的选择显然就是心理安慰,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欲谷设此战必败,对他来说最有价值的选择就是留下大军拖住唐军,给他自己留下逃跑的时间。 刘仁愿不想给欲谷设这个机会。 裴行俭觉得,既然是欲谷设的机会,也是他立功的机会,而且这个立大功的机会不见得会落在刘仁愿的手中。 在夜色中一直策马到了天亮,裴行俭来到伊犁河南面的一处山谷。 这里是一处山谷,虽说不是乌孙古道,但这里是欲谷设西撤的唯一后路了。 “裴将军,我们在一里外发现了刘将军的兵马。” “看来想一起去了。”裴行俭翻身下马观察着地形,按照斥候所指的方向,刘仁愿选择了另一处山谷,他就在南面的位置,如果欲谷设要从这处山谷过,谁拿下欲谷设,这大功劳就是谁的。 一天一夜过去,当天光再一次大亮的时候,唐军“复苏”了,一匹匹战马嘶鸣着,一队队的兵马朝着腹地前行。 薛仁贵与梁建方翻身上马,拉着缰绳号令队伍整军向着天山腹地进发。 大军行军,战马踏过积雪,沿着伊犁河畔再一次行军。 寒风呼啸而过,今天没有雪花迷眼,天山脚下的河谷视野开阔。 有轻装的斥候回来禀报道:“将军!前方三里地,发现大片的敌军!” 薛仁贵神色一凛,挥动马鞭,马儿加快速度朝着前方而去。 而在后方的梁建方心中暗道,薛仁贵就是个莽夫。 因薛仁贵策马很快,与后方的大军保持了百余步的距离,目光所及前方就是一片敌军。 还未到近前,对方的箭矢便呼啸而来。 薛仁贵在马背上俯低身子,继续前行着,张弓搭箭瞄准站在前方的敌人,一箭而出射倒一人。 跟在后方的梁建方心中暗叹,此人好箭术。 眼见敌军被薛仁贵的气势吓得纷纷后退。 而薛仁贵横刀立马,大喝道:“欲谷设何在!” 吼声在河谷中回荡,已有不少敌军丢弃了弓矢与弯刀,拜倒在地。 唐军就像是战神一样,被困在这处河谷许久的西突厥人早就没了战意。 见他们都丢弃弓矢与弯刀,纷纷拜服在地,薛仁贵也不再理会他们,从这队敌军中横穿而过,朝着河谷深处而去。 梁建方见到被薛仁贵吼得拜服在地敌军也是一阵无语,这究竟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人物。 喝令一声,留下一队人看管这些降兵,梁建方跟上薛仁贵。 于是,在河谷腹地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发生了,上万降兵跪倒在地,而唐军却如入无人之境,径直穿过了这片河谷。 薛仁贵策马在前方,看到了跪拜在的人中还有不少,十一二岁的孩童。 心中暗骂欲谷设,朝着河谷深处进军。 等苏定方来到这处河谷,他见到了跪在地上的降军,只有一具中了箭矢的尸首,并没有大规模地厮杀。 苏定方问道:“这里怎么了?” “回大将军,是薛将军射倒了一人,大吼了一句欲谷设何在,这些人便降了。” 苏定方感慨道:“可见欲谷设治下的伊犁河,已是人心尽失。” 战场的前方,斥候来报道:“薛将军,前方三十里外还有一支敌军!” 太阳越升越高,已是午时,薛仁贵来到这处西突厥人的营地前,大吼道:“欲谷设何在!” 没人回应,这里多是妇人,还有保护着羊群的孩子,他们皆是胆寒,颤抖地拜服在唐军面前。 薛仁贵调转方向,不在此地久留,继续往河谷深处而去。 战场的另一头,等到这个时候,裴行俭放弃了伏击的想法,他再一次翻身上马,准备顺着这条山谷,一路向着欲谷设的大营杀去。 刘仁愿也下了山谷,两人策马遇在一起。 裴行俭道:“不想等了,现在薛将军与梁将军的兵马多半已杀入欲谷设的大营。” 刘仁愿也道:“欲谷设比我所想的更愚蠢。” 说他愚蠢是因敌军并没有来这处河谷,也就说明了现在的欲谷设还没想明白,大势已去。 一个想不明白时局的领军人物,必败也是一个事实了。 刘仁愿低声道:“你我若能擒住欲谷设,共领大功!” 裴行俭颔首道:“好。” 两队人马朝着欲谷设的大营方向而去,不在这里伏击,那就去抄了欲谷设的后路。 唐军的前军,薛仁贵从一队西突厥骑兵中杀了出来,他与梁建方手执长槊,冲在最前方。 身后是遍地的尸体,但凡不愿投降的,都会死在如战神一般的唐军手中。 眼看又一队兵马,看着人数大概有两千人,薛仁贵一马当先追了下去。 就快要追到对方,薛仁贵大吼道:“欲谷设,休走!” 吼声在河谷中回荡,策马奔逃的欲谷设被吓得一个哆嗦,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而后,欲谷设发现了一件让他更绝望的事,眼前还有一支唐军杀来。 后方又不断传来了箭矢的呼啸声,欲谷设回头看去,见到后方的勇士一个接着一个地从马背上摔下来,他们摔下之后,是被追上来的战马踩死的。 这支最后的西突厥溃军被前后冲击而来的唐军冲散。 欲谷设被唐军的战马冲得摔下马,当他还要站起身,两柄长槊就抵在了眼前。 刘仁愿提着长槊就抵在欲谷设的脖颈处,问道:“是他吗?” 裴行俭拿出一幅画像,朗声道:“是他。” 刘仁愿会意一笑,道:“很好!” 薛仁贵杀到了近前,立马而起,道:“你们怎在这里?” 刘仁愿解释道:“本想着他会提前跑,是某家高估他了。” 西域的溃兵纷纷拜服投降,这一刻梁建方终于可以好好欣赏这天山脚下的伊犁河景色。 刘仁愿与裴行俭押着欲谷设一路前往大营,一路上投降的西突厥人见到了被押着的欲谷设,纷纷又一次向唐军拜服。 三天之后,郭骆驼带着一群崇文馆人,开始了接管伊犁河治理的事宜。 贞观十三年,十二月的寒冬,苏婉一手扶着腰走在东宫,她已能感受到这还未出生的孩子,在腹中的动静。 长孙皇后抚着儿媳妇道:“来年孩子才出生,你要多劳累了。” 苏婉摇头道:“不累。” 长孙皇后低声道:“待孩子平安降生,一定是最厉害的一代人。” 苏婉幸福地笑着。 正如皇后所言,李唐家已有三代人了,第三代是太子殿下与长乐公主,东阳公主,晋王殿下……而自己所怀的便是李唐的第四代人。 有了李唐前三代的人的成就,下一代人正如皇后所言,未来的子嗣,他们该是李唐王朝最强大的一代。 这些天东阳一直都在东宫,因宁儿姐也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今天军报送入了长安,唐军在天山大胜,活擒了欲谷设。 皇宫的西苑,观德殿,这是近来新建的一座宫殿,意在皇帝自省自警的意思。 父皇与郑公相处得越来越好,多半是父皇到了听劝的年纪,郑公屡屡进谏,父皇都采纳了。 李承乾坐在一侧,听着英公念着军报。 念完之后,李绩又解释道:“欲谷设是拿下了,天山东南以及腹地都已平定,契苾何力正在扫灭天山周边的其余部族。” 李承乾听着英公解释军报,大致可以清楚此战大胜之后,唐军还要清理在天山周边的反唐势力,并且要一直扫到葱岭。 第二百九十章 休沐不休息 不出意外,也在意料之中,这一次唐军在天山杀敌有近十万人,这一仗从秋天一直打到了冬天。 听父皇与英公交谈,薛仁贵一吼一箭,就降服了一队兵马,端是了得。 对于一个王朝的稳定来说,对于生产力来说,每损失一批人口都是痛心的,近十年,或者二十年内也恢复不过来。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唐军出征的成本很大,每一次出征不灭几个国都配不上出征。 上一次出征高昌没了,上上次出征吐谷浑没了,这一次焉耆与龟兹灭了,现在天山也没了。 要不是吐蕃地处高原,说不定他们家也没了。 如此下去,唐军要不不出征,一出征就是奔着灭国去的。 这是用强悍的实力打出来的威慑力,以及此番出征讨伐欲谷设的师出有名,欲谷设当初与高昌王祸害西域截断商道,甚至还阻止西域诸国向大唐进贡。 李承乾道:“父皇儿臣以为,欲谷设当年的行为危害到了大唐社稷,以及危害了西域诸国的臣民安居乐业的环境,应当昭告天下,揭露其罪行。” 李绩行礼道:“陛下,末将附议,当该昭告天下,维系西域长治久安,西域臣民安居乐业。” 观德殿内安静了片刻,李承乾又道:“父皇,战后建设的事,该如何准备?” 李世民道:“你不是在西州与庭州建设了崇文馆吗?” 李绩也道:“太子殿下,拿下伊犁河之后,郭骆驼便带着崇文馆的人进入了伊犁河,并且正在劝导投降的部族。” 见父皇正要再说话,李承乾道:“父皇是不是想说,让谁再立西突厥可汗?” 李世民思量片刻,闭着眼道:“朕还没这个打算。” “儿臣想着在西突厥各地,各个湖泊边建设崇文馆。” “那是你的事,不用与朕说。” 李承乾微微颔首,父皇大有将之后建设的事宜交给自己的意思,那就不用多说了。 观德殿是皇宫西苑中最大的一座殿,在营造时候主要还是要简单,并且不能太过复杂,总不能修缮得跟迷宫一样,当然了宫殿的样式还是以现在的王朝宫殿样式为主。 毕竟王朝的建设规范都是与礼制相关的。 李承乾低声道:“父皇,儿臣想要提携一个人。” “少见你会主动提携。” “将上官仪提到御史台如何?” 上一次这个儿子就将徐孝德塞到了工部,至今掌管着工部的各项营造。 不过是往御史台放一个人,而且上官仪这人的言行与能力尚可,他虽与许敬宗走得近,但为人正直。 李世民点头道:“让吏部安排。” 李承乾笑道:“谢父皇。” 这儿子东宫门下就只有这么几个人,在办事能力上,如许敬宗,颜勤礼,包括张大安都是颇有价值的。 就如朝中的褚遂良,岑文本,张行成他们,等许敬宗一系的官吏有朝一日站在朝班上,不见得会比褚遂良与岑文本差。 李世民抚须道:“两年前你就说过天山建设的事宜,如今崇文馆已在庭州建设好了,余下的事由你来主持。” “儿臣领命。” “你要记住,打下一片疆域容易,治理一片疆域可没有这么容易。” “儿臣铭记父皇教诲,就先告退了。” 等这个儿子走出了观德殿,李世民喝着茶水道:“让懋功见笑了。” 李绩道:“臣不敢见笑,殿下向来贤明。” 李世民看向一旁的烛台,低声道:“他想要做的事多了,就会遇到很多麻烦。” 李绩站在一旁颔首,听着陛下的话语,思量着,其实早在两年前太子就开始关注天山的形势了,不论是文学馆搜罗的典籍,还是现在四方馆内的西域人。 如今的太子殿下就差亲自去天山看看了,据说关于天山的地图都画了好几幅,甚至都比军中所用的更加完备。 吏部的消息很快就送来了,许敬宗闲来也会来弘文馆看看,听说上官仪在门下省任职倒也不见怪,只是正巧来寻上官仪要一些卷宗,就听到吏部来人给了上官仪新的官职。 转眼间,这个当初与自己一起投效太子的人成了御史台的御史。 要论如今的朝堂谁最强势,那就是御史台了,甚至上官仪在御史台任职之后还能监督京兆府。 上官仪接过蓝色官身行礼道:“臣领命。” 等吏部的官吏走远了,许敬宗道:“好呀,你现在是御史了,往后谁敢欺负京兆府,还望上官兄多多相助。” 上官仪笑道:“既在御史台任职,定当恪尽职守。” 恪尽职守四个字,近来许敬宗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现在朝堂的风气就是这样,要恪尽职守,这都入冬了,每每到了夜里在中书省加班的人还是不少。 昨天夜里下了些许雪,今天一早天气还很冷。 许敬宗与上官仪离开弘文馆打算一起到平时常去的酒肆饮酒。 上官仪道:“可惜郭兄不在。” 许敬宗颔首道:“今天下了早朝军报就送到了长安,郭兄如今在天山很安全,说不定还能号令天山的牧民开垦田地。” 说着话,两人在一处酒肆坐下。 店家很热情地亲自给这两位倒上酒水,端上菜肴,道:“这是刚出炉的烤包子。” 烤包子的做法也是从东宫传出来的,最开始在文学馆,魏王李泰吃过一次烤包子之后,就让人学做。 文学馆的人会了之后,长安各坊市的人也都会了。 上官仪道:“现在人们桌上的菜肴更多,这难道不是值得庆贺的事吗?” 许敬宗感慨道:“羊肉又不值钱了,还不如渭南的大葱值钱。” 见上官仪有些愕然,许敬宗无奈道:“在京兆府任职久了,管不住嘴了,一开口就是这些事。” 喝个酒水,吃个烤包子,他许敬宗都能说起现在关中农事相关事宜。 整日奔波在各县建设的老许,看来是与京兆府越来越不能分割了。 上官仪觉得让许敬宗一辈子都在京兆府任职,才是一段最好的佳话吧。 “无妨,老许你吃吧,今天这顿下官付银钱。”上官仪笑呵呵拿起一个烤包子递给他。 许敬宗将烤包子掰开,撕开一角的面皮,带着羊肉的汁水将面皮送入口中。 上官仪又道:“其实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许敬宗微微颔首。 “我儿子出生了,叫上官庭芝。” “庭芝……”许敬宗点头道:“好名字。” 其实当初的三人中,郭骆驼成婚算是较晚的,上官仪成婚更晚,去年才成婚现在才得了一个儿子。 许敬宗早就成家了,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两人低声交谈着,许敬宗心中清楚,就算是上官仪成了御史,也不会为京兆府排除异己的。 他本就是个正直的人,身为朋友要说不羡慕是假的。 许敬宗不想逼迫这个朋友为京兆府做什么,虽说以前他就与自己不像是一路人。 先前,许敬宗也想着太子殿下是不是忘了还有上官仪这个人,今年上官仪先是去了门下省,又是调任御史台,一年来连续提携两次。 太子殿下很少提携人,近来唯一的一次提携就是张大安,更不要说一连提携两次了。 两人都是东宫门下的人,东宫门下的官吏能够越走越高,自然是好的。 正吃着,就见到酒肆内有人争执起来。 京兆府少尹就坐在这里,敢在长安地界闹事,当真是瞎了眼。 许敬宗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而是叫来了店家询问道:“怎么了?” 店家回道:“回许少尹,那位挨打的是新罗来的使者,叫作金春秋,近来不是高句丽屡屡拒绝向大唐归还前隋的将士尸骨,那些人将这个新罗使者当作高句丽人了,说是口音一样,坊间对高句丽人早就不爽利了,就打了起来,实在是劝不住。” 许敬宗拿出腰牌递给这个店家,道:“你去京兆府领人,将这个新罗使者带去京兆府。” “喏。” 店家双手捧着腰牌脚步匆匆离开。 等京兆府的人到了,那位新罗使者就被带了下去。 见没了用饭的兴致,上官仪给店家付了钱,先行离开了。 午后,京兆府内,新罗使者就这么被押了进来,听他用生疏的关中话不停解释着。 许敬宗拍了拍桌,道:“新罗使者?” 对方作揖行礼道:“外臣金春秋见过上官。”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礼数不周到,金春秋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更低了。 许敬宗神色了然,道:“倒是少见新罗会派使者来。” 金春秋笑道:“外臣奉新罗女王命,来使大唐,愿与大唐交好。” 见到这个人谄媚的笑容,不知为何……许敬宗心头一阵作呕,这人笑起来实在是谄媚了。 许敬宗控制着拳头,心头莫名有一种冲动,想要一拳打在这张脸上,让他谄媚的笑容先消失。 许敬宗问道:“你为何在坊市打架。” 金春秋又行了一个大礼,道:“外臣没有打架,是他们打外臣。” 说着话,金春秋递上一块银饼,依旧是一副谄媚笑容,道:“早就听闻京兆府有一位十分厉害的人物,当面便是许少尹了?” 许敬宗看到桌上一块巴掌大小的银饼,稍稍抬首道:“还想收买老夫?” “外臣不敢,外臣只是……” “你们新罗就是这等风气吗?” “不是的,不是的……” 金春秋正要解释,许敬宗大袖一挥,吩咐道:“拿入大牢,去查没他的住处。” “喏!” 李治看着金春秋被带下去,这个使者还一路咋咋呼呼的。 许敬宗疑惑道:“晋王殿下,你怎在这里?” “治一直在这里呀。” “殿下随意,老夫还有要事去办。” 临近夜里,长安更冷了,李承乾正在给还未出生的儿子做着摇篮,其实这种事交给工部去做就可以了,但摇篮这东西就是要自己动手造出来更有意义。 “就当是孤一时兴起,无需多言。” 宁儿见劝说不得,只好任由殿下忙碌了。 李丽质带着卷宗而来,道:“皇兄,今夜太冷,中书省的人都回去了。” 李承乾颔首道:“嗯,休沐了就让他们早点回去吧,反正休沐不一定休息,就算是休息也要做好随时回来加班的准备。” 难怪朝中都说太子严苛,自从太子殿下年满二十岁之后,朝中越来越忙。 “稚奴,你怎么一回来就找饭吃!” 刚回来的李治,被姐姐一喝又停下脚步。 小福从厨房探出来道:“晋王殿下再等片刻,马上就能用饭了。” 看弟弟委屈地坐在厨房边,李丽质询问道:“怎么?那许少尹不给你饭吃?” 李治摇头道:“是弟弟总是容易饿。” 小福将一碗碗的菜肴放在桌上,而后端上一大盆的黍米饭,还有一些羊肉包子,她大喊道:“用饭了!” 嗓音在东宫回荡,一群孩子便冲着前殿跑来,纷纷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第一时间拿起了碗筷。 李治往嘴里送着饭食,道:“皇兄,今天许少尹抓了一个人。” 李承乾微微颔首。 “抓了新罗的使者。” “新罗人?” “好似挺有钱的。”李治问道:“皇兄,新罗人很有钱吗?” 李承乾摇头道:“不清楚。” 李丽质道:“用了饭食,你们两个去钦天监把明达领来。” 李治与李慎同时点头。 这两个弟弟的饭量越来越大,一顿能吃两碗,还能再吃一张饼。 饭后,苏婉看着殿下刚做好的摇篮,伸手摇了摇,憧憬着出生后的孩子,躺在摇篮中是什么样子的。 宁儿正在给未出生的孩子织着新衣裳,东宫上下都在为孩子的出生做着准备,等孩子出生之后,这孩子该有的一切也都有了。 李承乾瞧着地图,强大的大唐帝国要一次次迈向巅峰,这个帝国要从如今的巅峰迈向另一个巅峰。 西北,东北,西南,岭南,李承乾将这个四个位置圈起来。 李丽质坐在一旁安静地批复着奏章,等殿外传来了熟悉的话语声,便知道是明达回来了。 小兕子端着一碗饭走入殿内,打算坐在皇兄与皇姐的身边用饭。 第二百九十一章 贞观十四年 小兕子吃着面条,目光就看着桌上的奏章,皇姐与皇兄正在批复着,虽说看不懂,不过眼神明亮。 等小兕子将碗中的面条吃完,李丽质伸了懒腰,站起身稍稍活动了一番筋骨。 李承乾翻过一页卷宗看着。 苏婉扶着腰,一手也扶着肚子走到窗边,稍稍将窗户打开一些,也能让外面的风吹入,让殿内多一些新鲜的空气。 安静的殿内,只有书页偶尔翻过的声音。 李承乾拿起一旁的茶碗,喝下一口茶水。 苏婉安静地坐下来继续织着衣裳,道:“今晚的风挺大的。” 宁儿低声道:“恐怕要下雨了。” 安静的殿内,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果然下起了雨,冻雨不停拍打在窗户上。 小兕子坐在椅子上,双脚悬空着正在晃着。 东宫窗户都是把手的,而且很严实,只要关上了窗,就不会有风漏进来。 李丽质将几卷奏章整理好,道:“今年出征回来的人口该有七万左右。” 李承乾颔首道:“孤也统计好了,此番大战几乎要把关中的储备掏空了。” “要恢复过来至少还需要三年。” “大军最快也要来年夏季才能回来。” “夜色深了,你领着明达去休息吧。” 李丽质牵着小兕子回去了,李承乾坐在书桌边看着如今各县的情况。 出征的府兵回来之后,按照兵归府,将归朝的规矩,除却一部分需驻防的兵马,绝大部分的人都会回来生产。 来年才能加入生产中,而后还要再等一年才能看到效益。 宁儿帮着整理着卷宗。 苏婉已将寝殿重新整理好。 其实丽质的预估还是过于积极了,从现实来看关中想要恢复元气,恢复到大战之前,岂止需要三年,大概是在五年,六年? 其实郑公是希望将各县的人都安排入作坊,参与生产的。 因如今的父皇越来越信重郑公,依照郑公所言不能让国家太过安逸,将那些习惯了闲散的闲汉全部放入作坊,就算是绑也要绑进作坊内。 在如今的形势来看,郑公的意见是不错的,效果也是明显的,各县的生产力都在提高。 宁儿拿起一旁的茶碗道:“殿下,夜深了。” 李承乾道:“嗯,夜深了,确实不该喝茶。” 翌日,李承乾在东宫外晨练,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水,早晨雨水停歇的时候,地面上又结起了薄薄的一层冰。 今天休沐,李承乾可以不紧不慢地在东宫用早饭,这是一年之中难得的清闲时候。 李渊喝着黍米粥,配着腌萝卜吃着。 爷孙俩坐在一起,时而听到筷子碰到陶碗的动静。 “近来,你父皇睡觉都要笑醒了?” “爷爷何出此言?” “天山都打下来了,你父皇难道不高兴?” 李承乾吃完了碗中的黍米粥,将碗筷搁下,道:“孙儿倒是没见到父皇有多么高兴,可能眼下还有更担忧的事吧。” 李渊用筷子夹起一块腌萝卜,在嘴里嚼着,隐有思量。 太监快步来报,躬身道:“太子殿下,中书省打起来了。” 李承乾神色淡定地饮下一口茶水,道:“嗯,现在还打着吗?” “被拦住了。” “今天还在中书省批复文书的有几人?” “八人。” 李承乾喝着茶水,目光看着前方,没有再问。 见太子稍有蹙眉的神色,太监低声道:“是郑公与赵国公起了争执,双方先是吵着,中书省的官吏就动手了。” “没事,现在打完了,让他们继续做该做的事。” “喏。”太监点着头去又去吩咐。 李渊又狐疑地看向镇定的孙子。 李承乾解释道:“郑公一直要求各县将能劳作的人都安排到作坊里,因现在是农闲,正是大力生产的好时候。” 李渊道:“好事呀。” “但舅舅不这么认为。”李承乾放下茶碗,在冷空气中呼出一口气,又道;“舅舅觉得郑公在竭泽而渔,可郑公认为不让人们劳动起来,太过安逸了,对国家是有害的。” 李渊思量道:“朕也当过几年皇帝,当初二郎登基之后就说过要休养生息,轻徭薄赋。” “这话其实没错,对一个皇帝来说作出这样的许诺,可以给臣子留下一个好印象。” “那你觉得是郑公不对了?” “也不见得是郑公不对。” 李渊抚须还有思量。 李承乾道:“爷爷今天与孙儿一起去钓鱼如何?” 李渊摆手道:“不去了,朕去钓鱼就想睡。” 东宫内,今天的文章题目是梦想,每个人都要写一篇文章来称述个人的理想。 见小兕子也端坐着,李丽质道:“明达,你就不用写了,你连字都写不好。” 小兕子点着头还端坐着。 李治挠了挠头,他费劲地看着眼前这张空白的纸张,也不知道该如何落笔。 如果眼睛可以冒火,多半这张纸就在他手中洞穿了。 再看一旁,李治发现慎弟正在奋笔疾书,他咳了咳嗓子。 李慎转头看向正在注视的皇兄。 李治也抛去眼神。 随后李他又低着头,这又不是答题。 午时,李承乾坐在太液池边钓鱼,丽质就将今天考试的文章送来了。 她搁下一卷考卷,双手放在炉子边取暖,又十分宠溺地抱着小鹿伸过来的脑袋。 李承乾拿过一张纸,看着文章。 东阳想要做一个能治病救人医者,高阳想要成为一个女将军,临川要成为丽质皇姐这样的人,汝南说要学琴。 再看到明达的文章,就写了两个字道士。 平日里对弟弟妹妹就很了解,只有李治的文章写着好好活着,更好地活着,活得更好等等反复的几句话。 李承乾将考卷放在一旁,一手拿着鱼竿,一手拿着吕氏春秋又看了起来。 人的特长通常与环境有关。 就譬如说李慎说他要成为大匠,或许将来他成不了泥瓦匠,也可能会成为一个设计师? 弟弟妹妹的梦想平凡且又有些不平凡。 让李承乾不满的是,他们之中竟然没有以当皇帝为梦想。 当皇帝难道不该是个梦想吗? 呵呵…… 李丽质放开了小鹿的脑袋,它就卧在公主的膝盖上,也不想挪开了。 母后在太液池边种了一些梅花树,现在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 坐在水榭中,李丽质看着太液池平静的湖面低声道:“皇兄,郑公是竭泽而渔了吗?” “你也听说了?” “中书省门前郑公与舅舅吵成那样,如今朝野都知道了,妹妹今天早晨去看望母后,父皇就说起了要给雍州免除一年的租赋,还给了魏王府赏赐。” 李丽质说罢,有些苦恼。 现在的雍州与汉时的雍州不同,当年爷爷登基之时重新划定了州府,北魏时期雍州泛指关陇各县。 而爷爷登基之后,雍州包括了京兆府下辖的十二个县。 今年天山一战导致关中生产力几近停滞,众多的民壮府兵随军出征,来年确实要减轻租赋了,这是一个皇帝对民生扶持的必要行为之一,依旧秉持着轻徭薄赋的理念。 李丽质又道:“父皇是不是站在舅舅一边。” 李承乾道:“无关父皇站在谁的一边,来年的租赋重心不在关中,而在洛阳,你是不是觉得父皇有点拆东墙,补西墙的意思?” “嗯,考虑过。” 李承乾从湖中钓起一条鱼,笑道:“来年该生产还是要生产的,田地的租赋该免除就免除,让关中乡民好好休养一年半载。” 兄妹在太液池边说着话,天空又下起了大雪,贞观十三年就在一片静谧中过去了。 贞观十四年,正月,长安各处坊间有官吏正在念诵着旨意。 因苏婉正是怀孕最关键的两月,皇后在正月初一这天就来到了东宫。 从去年夏天六月发现身孕,到如今的新年正月,东宫的第一位新生儿的出生就在这一两月间。 东阳向母后道:“快则这月,最迟多半是二月。” 长孙皇后道:“你父皇还打算去骊山游猎,母后就不去了,陪着孩子生下来。” 苏婉颔首道:“让母后牵挂了。” 长孙皇后扶着儿媳笑道:“这孩子一看就是急性子,多半是着急要出生的。” 苏婉笑着点头,道:“在肚子里也挺闹的。” 东宫一片安宁,玄武门北面的一处营地,这里是父皇新建立的百骑营,李承乾与父皇正在这里比试着箭术。 李承乾骑在马背上,张弓搭箭,瞄准二十步之外吊着的一枚金块,将弓弦拉满,一箭而出,箭矢擦过金块,用细绳吊着的金块不停晃动着。 “殿下好箭术!”李孝恭拍着手掌,在一旁大喊道。 尉迟恭神色凝重道:“陛下已很久没有骑射。” 长孙无忌也点头。 郑公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秦琼与李绩倒是笑着不语。 李世民拿着手中的弓,看着儿子的马匹停下,心说承乾的好胜心还挺强。 心中思量片刻,李世民策马而起,在马背上拉弓而起,也瞄准了金块。 箭矢放出,也是精准地击中了金块。 “彩!”众人纷纷高呼,比太子殿下先前的呼声更高了。 吊着金块的木架又被后移了十步的距离,这一次是三十步远。 李孝恭伸腿,用脚尖轻轻碰了碰正坐在火堆旁烤肉的程咬金的手臂。 “做甚!” “可为你家小子找到婆娘了?” “在找。”程咬金没好脸地回道。 马蹄声又起,在众人的目光下,太子殿下放出的箭矢再一次精准地击中。 而后,陛下的箭矢也同样命中。 到底是谁提议的这一次比试,其实这件事说来话长。 李孝恭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长孙无忌与郑公。 太子殿下是站在郑公这一边的,而陛下则是站在长孙无忌一侧的。 为了不让两方的争执成了皇帝与太子间的口角,李孝恭就提出了这一次的比试。 如果太子与皇帝之间不吵架,还是挺好的。 李孝恭觉得自己又一次拯救了大唐的社稷,由衷地。 几轮比试,金块已被移至五十步外,别说一箭命中了,就是现在放眼看去,那金块只有黄豆大小。 “怕了?” 听到父皇的话语,李承乾道:“有点难呀。” 李世民笑着道:“哪怕你的箭矢出去时稍稍吹来一点风,就会偏。” 要不算了? 父皇的意思多半是这样的。 李承乾从箭筒中拿出一支较细的箭矢,试了试弓弦,道:“无妨,一时胜负罢了,儿臣就算是输了也不会在意。” “好。”须发花白的李渊笑道:“这才是我李家的儿郎。” 言罢,李承乾策马在校场上跑起来,拉弓而起,箭矢在弓弦上很稳。 提着弓的手缓缓放松,深吸一口气,直到箭头与远处只有黄豆大小的金块重合,放箭而去。 那细长的箭矢发出更为凄厉的破空声。 “叮!” 金属的箭头触及金块发出脆响。 校场上又传来一阵欢呼声。 李世民的目光还看着远处正在因撞击而摆动的金块,沉默不语,也从箭筒中拿出一支箭矢,它与寻常箭矢相比,更轻更细。 这是东宫孩子们训练时用的箭矢。 承乾这一箭能够命中金块,多半是与这细长的箭矢有关。 李世民策马而起,在众人的注视下,这位大唐皇帝张弓搭箭,瞄着远处的金块一箭而出,当箭矢擦着金块而过。 或许是箭矢带起的风稍稍带动了细线,让金块有了轻微的摆动,却听不到金属箭头落在金块上的撞击声。 校场上一片寂静,众人不知该说什么。 李承乾策马缓缓走向木架子,拿起吊在绳子上的金子道:“谢父皇赐儿臣金子。” 本来这块金子就是此番皇帝要去骊山游猎的用度,成了这一次箭术较量的彩头。 李承乾将金子高高拿在手中,朗声道:“正是因父皇主张节俭,此番去骊山游猎减少用度,儿臣领会父皇用心良苦!” 长孙无忌朗声道:“陛下圣明!” 尉迟恭与秦琼,李孝恭也高呼道:“陛下圣明!” 校场上兵士们一次次高呼着。 李世民策马立在校场中,见到儿子策马而来,面带笑容又低声道:“朕不用你来解围。” 面对众人的笑容,李承乾策马在父皇身边,道:“是父皇圣明。” “朕去骊山这段时日,朝政便交给你了。” “儿臣已在骊山备好了粮草,父皇也放心。” 李世民笑道:“就连郑公都说唯有太子能够监理朝政,主持大局。” “郑公未免过誉了。” 父子和睦,皇帝一家如此,众人心安。 第二百九十二章 治的建议 皇帝的游猎队伍出了长安,这一次随行的将领众多,可出行的皇家亲眷却没有几个。 东宫的孩子与皇后都没有去游猎。 就连李丽质也觉得由着父皇去骊山也罢,她也有不想管的意思。 李治跟在许敬宗身后,背着一个书袋子。 “晋王殿下,今年不跟随陛下去游猎吗?” “今年兄弟姐妹都没去。” 许敬宗笑道:“是太子殿下不让晋王去游猎?” 李治摇头道:“许少尹误会了,是我们都觉得游猎的收获并不大。” “收获?晋王殿下打不到猎物吗?” “猎物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可对治来说,收获那些猎物是一个很无趣的过程。” 许敬宗站在官道边,作揖送别皇帝离开的车驾,而后继续往长安城走去,又道:“其实京兆府的事,也是很无趣的。” 李治反问道:“可许少尹一直乐在其中不是吗?” 许敬宗笑着没再说什么。 走入热闹的朱雀大街,还有崇文馆的学子正在街巷处讲述着如今关中的治理政策。 有崇文馆的学子大声向坊民说着,今年关中要轻徭薄赋,让各县的工坊遵循旬休的制度,并且加强各县闲暇之余的丰富活动,让乡民在生产过程中有富足的活动。 这也正是许敬宗苦恼的问题所在,改变各县乡民的生活习惯是一件很头疼的事。 “也不知太子殿下为何要干涉各县乡民的生活,当真是令臣苦恼呀。” “是关于增加乡民的生产之余的生活吗?” 许敬宗有些诧异,想了会儿又理解了,晋王没少看京兆府的卷,“晋王今天想吃什么?” “治可以帮助许少尹。” “是吗?”许敬宗无奈一笑,心说这个晋王不添乱就不错了,可不敢让他帮忙。 走回京兆府内,许敬宗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听着门外的两个小吏说着今年来长安朝贺的使者越来越多了,有些还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的人。 许敬宗吩咐道:“关了这么久了,将金春秋放了吧。” 那小吏依旧坐在炉子边,缩着脖子,缩着手,倚着门似乎是睡着了。 这些人也够累的,平日里是休沐时节,可他们这些天接连奔走各县,难得有清闲的时候。 许敬宗见人还这么睡着,也没有再讲话,就让人休息片刻。 让那个新罗使者金春秋在地牢多关几天也无妨,京兆府的官吏都不容易。 李治坐在一旁,磨好了墨水,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觉得有些暖和了,便开始书写。 许敬宗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接下来的时间,打算都这样子在京兆府度过。 温热的茶水入口,感受着热茶水流过五脏六腑,身体也暖和了起来,便想在这个闲适又清闲的时候,小憩片刻。 忽听到门前有话语声,许敬宗稍稍睁开眼,从半开半合的门外见到了两个人正在朝这里走来。 来人正是狄知逊与禄东赞。 许敬宗稍稍提了提精神,身体还是斜靠在椅子上,双手缩在袖子里,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等狄知逊领着人走入京兆府的正堂内,才回身将门虚掩,阻挡外面的冷空气进来。 许敬宗低声道:“狄侍郎,你儿子在跟着颜勤礼读书。” 狄知逊了然笑道:“刚从中书省回来,今年的事总算是忙完了,朝中众人也可松口气了。” 许敬宗抬手向一旁炉子上的水壶,示意他自便。 狄知逊拿过水壶也倒了一碗热茶坐在边上喝着,“咦?晋王殿下怎还在这里?” 李治还执笔书写着,闻言有些愣神,缓缓抬头。 “下官才见到殿下,惭愧惭愧。” 听着对方的话语,李治早就习惯了狄仁杰说过的话,狄知逊的为人就是这样的,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可平日里丢三落四。 狄知逊走上前,小声道;“许少尹,这个禄东赞想来京兆府办事。” 许敬宗有些膈应,皱眉低声回道:“狄侍郎,京兆府不缺人手。” 两人的交谈声很小,可还是被禄东赞听到了,他朗声道:“许少尹,外臣想为京兆府效力。” 许敬宗依旧闭着眼,懒散地道:“怎么?松赞干布弃你而去,你转投京兆府了?” 知道禄东赞不愿意他人提及远在吐蕃的赞普。 可许敬宗还是故意这么说了,大抵上有点想赶人的意思。 禄东赞作揖,依旧道:“外臣想为京兆府效力。” 许敬宗拿起桌上的茶碗,吹拂着飘着的茶水,抿了一口茶水,疑惑道:“若松赞干布知晓吐蕃大相在为京兆府效力,他又会作何感想,再者说你是吐蕃大相,你的言行举动关乎将来大唐与吐蕃的关系,一旦交恶,将来又该如何相处?” “再者说,历来外来的使者有在军中任职的,还未有人在京兆府任职,大相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禄东赞作揖道:“许少尹是觉得为难吗?” 许敬宗摇头道:“你是吐蕃的大相,事关往后的吐蕃与大唐往来,事涉鸿胪寺,礼部与吏部,甚至还要问过军中将领。” 狄知逊还端坐在一旁,态度上不想为禄东赞讲话。 许敬宗又道:“请回吧,其实四方馆也挺好的。” 闻言,禄东赞摇头一叹,走出了京兆府。 许敬宗收回目光,询问道:“狄侍郎,这禄东赞是何用心?” 狄知逊抚须回道:“自然是心怀不轨。” “那还将他带来?” 看许敬宗闷闷不乐的神情,狄知逊笑着道:“老夫能料到,许少尹一定会拒绝他的。” 坐在一旁李治终于搁下了笔,他将纸张递上,道:“许少尹,治写好了。” “嗯?” 许敬宗拿过纸张看着上面的内容神色狐疑。 李治道:“是否要治解释?” “臣看得懂。” 纸张上所写的是拔河与长跑的比赛,各县派出十九岁至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比赛。 先前还在考虑太子殿下的嘱咐,要如何丰富关中各县生活的问题而苦恼。 这个比赛倒是令人豁然开朗,许敬宗又看了看一旁的李治,忙行礼道:“谢晋王殿下赐教。” 李治也行礼道:“治不敢当。” 让许敬宗举办比赛,今天的李治感觉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等晋王走了,狄知逊才道:“今天褚遂良又向太子殿下进言,放缓关中作坊建设。” 闻言,许敬宗拿着纸张的手有些颤抖,低声道:“褚狗,这个贱人!” 东宫,皇帝去骊山游猎的当天夜里,关中又下起了大雪,东宫内,李承乾反复看着来年的生产规划。 “皇兄。”刚回来的李治高兴地道:“许少尹说要在关中各县办比赛。” 李承乾稍稍点头,目光依旧在书卷上。 又听到慎弟的咳嗽声,李治上前问道:“慎弟,这是在画什么?” “这是慎的王府。” 李治双手背负道:“王府?” 李慎一脸的认真。 看东宫的兄弟姐妹各自有各自的事做,李治干脆也在一旁坐下来,道:“再画一个王府。” “好呀。”李慎爽快地答应了。 “近来东宫又多了很多宫女,因母后要陪着苏婉将孩子生下来,这些天母后也会留在东宫。” 无可奈何,李承乾这些天只能一直睡在前殿。 宫里的人都在盼望着太子妃怀着的孩子能够平安出生,但凡东宫缺什么,只要一句话,就迅速送来。 翌日,一家人用早饭的时候,李承乾扫视一眼饭桌,道:“稚奴与慎弟呢?” 东阳站在门前给她自己梳理着长发,道:“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要和京兆府一起去办比赛。” 李丽质走上前,帮着将东阳的长发束起来,又道:“不在也好,省得闹心。” 东阳笑道:“父皇给他们可有安排王府了?” 李丽质颔首道:“就在曲江坊边上。” 用了早饭,李承乾便与妹妹带着一些咸鸭蛋,去看望李淳风道长。 走入钦天监内,就见到小兕子手拿着一卷书,走在一根粗麻绳上,她一边看着书,走得还很稳当。 “皇兄,皇姐!” 她见到来人欣喜一笑,很自然地就从绳子上跳下来。 李丽质有几分担忧,“这是李道长让你这么练的?” 小兕子道:“明达跟着李道长学如何走路,学着学着就会了。” 李丽质牵着妹妹的手,以前的小兕子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现在她能够这么稳当地走在一根绳子上,当真是离奇。 思量了片刻,李丽质打开了食盒,还有两只热气腾腾的烤包子与一碗馄饨。 “明达早就饿了。”她嬉笑着坐下来用饭。 李承乾走入钦天监的后院,看了眼被积雪覆盖的黄道浑天仪,一直走到一间祭祀道祖的屋中。 在这里还放着日月地的模型,这个模型比之前小了许多,三颗球依旧在轨道上。 李淳风看着眼前的罗盘,道:“太子殿下见过这个世间的真相吗?” 李承乾揣着手道:“没亲眼见过。” “是呀,谁也没有见过。”李淳风回道:“即便是贫道证实了地是圆的,日月的移动规律,可谁也没有亲眼见过,这世间永远会有反驳的声音。” 李承乾站在门外,笑道:“没关系,只要有人去探索,就会有真相的。” 李淳风拿起一旁的拂尘道:“殿下是一个很坚定的人。” “道长这是动摇了?” “无所谓动摇,世间的人各有看法,这是不能避免的。”李淳风道:“贫道又要闭关了。” “孤接小兕子回东宫。” “也好。” 李淳风背过身,看着一张巨大的八卦图。 李承乾站在门前又道:“水往低处流,石头只会往下落,相对地我们每个人但凡一跃而起,都会落在地面上,永远离不开地面。” 殿内安静了许久,李淳风忽然道:“谢殿下指点。” “这也是孤平日里的一些猜想而已。” “贫道似乎想到了什么,还请再给些时日。” 丽质带着明达先回了东宫,李承乾独自一个人走在皇宫中,刚清理过积雪的路面湿漉漉的。 正是关中最寒冷的季节,宫里也没什么人走动,空旷的太极殿前,只有太子一人。 皇帝不在长安,既要守备长安,还要监理朝政。 李承乾走到甘露殿。 原本守在门口昏昏欲睡的太监他们一见到是太子来了,忙提起精神站得端正。 李承乾走入殿内,吩咐道:“不用这么紧张,孤不会把你们丢进太液池喂鱼的。” 有太监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有太监想要用袖子去擦汗水,却发现根本没有汗水,也不知这汗意究竟是从何而来。 李承乾走到父皇平日里处理奏章的桌边,拿起两张纸,这都是天山送来的军报。 军报上写着的是现在各路将领的安排,梁建方又回了安西都护府,刘仁愿与契苾何力去了草原。 再看另外一份军报,漠北人终于后撤了,看来父皇的旨意还是有点用的。 余下都是各地的奏报,李承乾仔细翻看着,也没看到有价值的消息,倒是有一份关于洛阳的奏报,是单独送到父皇手里。 记录的是关于吴王李恪在洛阳近日行状,本来想着父皇关心恪弟也是应该的,但看到递交奏章的署名是杜正伦,心中便不免有些不痛快了。 “太子殿下,褚侍郎求见。” “让他进来。” 闻言,褚遂良恭敬走入殿内,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道:“朝中都休沐了,孤也让你休息了,是有何事禀报?” “殿下,臣听闻许敬宗要让关中各县参加长跑比赛,据说是要从渭南县开始,穿过渭北,途径龙首原与泾阳,长跑一圈。”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殿内,看着父皇的书架,低声道:“嗯,孤知道了。” “殿下,关中各县好不容易可以休憩,许敬宗还这般劳师动众,是为何?” “跑这么长一圈一定很累吧。”李承乾感慨着,又道:“要不褚侍郎也去跑跑?” “臣……臣早已不是当年,恐怕跑不远。” “孤听闻这场长跑但凡参与就有一块肥皂可以拿,不争名次,跑完全程也有三斗米。” “臣这个年纪,已有心无力了,但关中民生休养还望殿下重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山君传说 要换作别的事,褚遂良肯定是懒得管,一旦事涉许敬宗,他说什么都要管。 “孤会好好考虑的。” 李承乾给了这么一句话,就打发了褚遂良。 等人离开之后,李承乾看着父皇近来的书法之作,太监们站在一旁不敢吱声,任由太子在这里翻看着。 发展建设上的事总会遇到矛盾,许敬宗是一个聪明人,他深知如今不抓紧建设,到了往后会更加困难,因现在开始……中书省慢慢地开始插手了。 如今遇到了阻力,将来可想而知,京兆府不再拖延,很多项目来年一开春就要立即上马,许敬宗可不会管朝中那些人怎么想,只要结果是好的,功劳也是他的。 人尽皆知,许敬宗是东宫门下的官吏,是最早追随东宫的一批人。 可那又怎么样?即便如此,他许敬宗也不会一家独大。 如今他的对手就是以舅舅一系为首,相从的有褚遂良,刘洎,孙伏伽等一系的人。 让人没想到的是,现在的朝堂这么快就有了派系之争。 与许敬宗一样是东宫门下的人,还有上官仪,狄知逊,颜勤礼一系,勉强也算是东宫门下的。 虽说舅舅的门生旧故众多,可朝中还有一个反对舅舅的人,那就是郑公。 生产建设总会遇到困难的。 李承乾翻找出一卷王羲之的字帖,看起来应该是真迹了,只是打量了片刻,又将其放回了原位。 当太子离开甘露殿的时候,几个太监都长出了一口气。 皇帝去骊山冬猎半月之后,关中各县开始了长跑,许多适龄的乡民都聚集在一条起跑线后,有男有女,是一次全民赛跑。 因这一次的前十名都能够得到粮食一石,棉麻布五匹,肥皂十块。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人们聚集在渭南县。 许敬宗站在人群前意气风发,即便是朝中再如何相阻,太子殿下吩咐的事,一定要安排下去,哪怕他老许人头落地。 随着一声锣响,呜呜泱泱的人群开始了散跑,这是一场长跑比赛,从渭南穿过渭北,绕过泾阳再回到渭南便是一圈。 沿途都有京兆府的官吏看着。 看着众人起跑,许敬宗对上官仪道:“看吧,这就是关中的生机。” 上官仪感慨道:“先前没有响应,等京兆府答应给增添了好处之后,他们才会走出家门来赛跑。” 许敬宗笑道:“这正是关中乡民的朴素实在,民风淳朴。” 赛跑开始之后,队伍前后便拉开距离的,跑在最前头的人越来越少,中间一大群,后方零星落下了几个。 长安外正在举行重大的赛跑比赛。 皇宫内,此刻的东宫正在最关键的时刻,东阳正在亲自给苏婉接生。 李承乾握着宁儿的手,道:“别害怕。” 宁儿也低头看向自己的孕肚,又是点头,却紧紧握着太子的手。 母后也在寝殿内,照料在苏婉身侧。 几个妹妹也在东宫门外焦急等待着。 殿内又传来一声苏婉的惊呼,众人的神经都紧绷着。 其实东阳也不是不希望有人陪在太子妃身边,是怕接生过程中有不必要的干扰。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听到殿内传来了孩子啼哭声。 宫女匆忙来报,道:“恭贺皇后喜得皇孙,恭贺太子殿下。” 众人皆是长出了一口气,东阳有些许狼狈地走出来,她清洗着双手,又给了兄弟姐妹们一个放心的眼神。 清河与汝南崇拜地看着东阳皇姐。 这些年过去,她们都不知道东阳皇姐已成了这么厉害的人。 其实东阳见过的生死很多,也看过更触目惊心的伤口,因从去年的年底开始就一直在照料着太子妃,因此这一次接生顺利许多。 李承乾走入寝殿内,看着母后将孩子抱起来。 看着这个还小小一只的儿子,笑道:“孤有孩子了。” 苏婉躺在榻上,有些苍白的面上也满是笑容。 抱着孩子来到塌边,李承乾道:“往后我们夫妻就是这孩子的爹娘了。” 苏婉应了一声,“嗯。” 不停有宫女从寝宫外进出,很快就将这里收拾干净了,并且稍稍打开窗户通风换气。 长孙皇后走到崇文殿前。 李渊其实一直望着东宫的墙外,望着寝殿。 “父皇,有重孙子了。” “好呀。”李渊抚须道:“好,好……” 长孙皇后扶着李渊坐下,当孩子要出生时,他老人家很担忧,所以一直望着。 东宫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李渊道:“朕是不是更老了。” 看着父皇比之当年越发的苍老,长孙皇后微笑道:“父皇看着不老,每年都是这样的。” 李渊笑着摇头。 长孙皇后吩咐道:“快马加鞭告知陛下与舅父。” “喏。” 宫女脚步匆匆离开。 东阳还在给苏婉诊脉,太子妃已昏睡过去了,良久后,道:“苏姐姐休息休息也好,这个时候是最需要休息的,妹妹去准备一些补气血的吃食。” 李丽质抱着刚出生的侄子,道:“这孩子真好看。” 李治道:“姐,我也想抱抱他。” 话刚说出口,他就被姐姐瞪了眼。 李治只好伸手碰碰侄儿的脸与小手。 宁儿扶着腰,脸上也带着笑容,低声道:“殿下可想好了?” 李承乾看着一张空白的纸张,执笔写下三个字,李清泽。 宁儿念道:“李清泽?清泽?泽儿?” “清风明月相伴,要泽披苍生,如何?” 李承乾又道:“会不会太随意了。” “殿下是孩子的父亲,什么样的名字都是好的。” 东宫一片欢喜,贞观一朝有了皇孙,孩子第二天就已睁开了眼,到了第三天这个孩子的双眼睁得更大了。 东阳拿着铃铛在孩子的耳边晃了晃,又伸出手指在孩子眼前摆动,见到他的小手向自己手指伸来,而后握住。 确认孩子的听觉与视觉没问题,东阳放心地笑了笑,道:“苏姐姐这些天不要着急下榻,慢慢来。” 苏婉接过孩子笑着点头道:“好在有东阳,” 东阳道:“这孩子还是很壮实的,将来一定是个壮小子。” 苏婉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孩子,道:“泽儿?” 这孩子在襁褓中伸着手,也不知道想要去抓什么。 东宫前殿,李承乾睡眼惺忪地给舅爷倒茶。 高士廉道:“平日里看你精神都很好,怎么?东宫太子也有疲倦的时候。” 听到舅爷带着玩笑的语气,李承乾灌下一口茶水,强提着精神道:“孙儿昨夜抱了孩子一晚上,是抱着孩子睡的。” 长孙皇后笑道:“承乾是看孩子心喜,亲自照料了一晚上。” 高士廉道:“有了家室就不再是浮萍了。” “孙儿明白。” 听到着急的脚步声传来,李承乾转头看去是父皇正在朝着这里快步走来,一边走还一边脱去大氅,脚步匆忙看似从骊山连夜赶来。 长孙皇后领着陛下走入殿内。 当看到躺在摇篮中的孩子,李世民抚须笑道:“好!朕有孙儿了。” 长孙皇后道:“承乾已给这孩子取了名字。” 李世民将这个孩子抱在怀中,笑道:“传朕旨意,内外官职事五品以上各加勋官一转,长安解除宵禁五日庆贺。” “喏。”跟在后头的长孙无忌让人去传旨意。 李世民看着这个孩子还能在怀中挣扎,脸上的笑意道:“此子才出生几日,就能这般,将来定是个骁勇之人。” 宁儿与丽质扶着苏婉走来,行礼道:“陛下。” 李世民笑道:“嗯,赐武功苏氏苏亶,武功县子之封爵,再封岐州刺史。” 苏婉行礼道:“谢父皇。” 长孙皇后忙去扶着她,道:“你刚生下孩子,切莫多走动。” 东宫外的亲眷越来越多,随着父皇来到长安,东宫有了皇孙的消息传遍了长安城。 李世民看着躺在摇篮中的孩子道:“朕近日在骊山游猎,见一猛虎行于山林间,而后命人再去追寻却怎么都寻不见,郑公说此虎乃山君,望朕莫要再行游猎,以免有伤生机。” “可在大营中,朕又梦到了那只猛虎,醒来便得知了孙儿出生,虎为山兽之长,又有山君前来相贺。” 李丽质双手背负看着这个孩子,道:“孩子出生之际,就有山君前来恭贺父皇,女儿恭贺父皇喜得虎孙。” 一众兄弟姐妹纷纷祝贺。 李世民又笑道:“好!既有山君相贺,朕赐名小於菟。” 於菟便指猛虎,陛下如此不避讳,众人也只是笑笑。 高士廉颔首道:“也好,也好。” 这些天东宫上下很忙,父皇与母后几乎是住在了东宫。 东宫接连几天都在宴请各路的宾客,皇帝更是很大方地将群臣各加勋官一转。 长安又有了新的传说,这个传说有关新诞生的皇孙,传闻中皇孙出生有山君前来恭贺当今的天可汗。 皇帝得一虎孙,当是朝野皆贺。 这个孩子很特殊,他一出生就带着传说,带有山君之威。 大唐已有一个天可汗,而当今太子又是一个贤明誉满的储君,大唐的下一代孩子又是带着如此传说出生。 大唐社稷越发稳固。 关于山君的传说,是郑公等人随行陛下游猎有见证的,在坊间很有可信度。 且看如此李家的第三代孩子,有太子,还有魏王李泰,吴王李恪,更有学识渊博的长乐公主,医术了得有孙神医亲传弟子之称的东阳公主。 当这个孙儿一出生,人们便可预见将来的大唐是如何繁盛的局面。 这些天李承乾忙于应付各路宾客,夜里还要照顾孩子,这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 前来道贺的宾客实在是太多了,东宫门前堆满了各种贺礼,一群弟弟妹妹光是收拾都收拾不完。 到了夜里,东宫终于安静了下来。 李承乾光是应付宾客,脸都快笑僵了。 虽说儿子的小名於菟,有点犯祖上,但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扫父皇的兴,再者说这孩子出生就遇到了这么一个离奇的传说,李家的祖上也会高兴的。 李承乾回到安静的寝殿中,打算多看会儿孩子再去前殿休息。 苏婉道:“除了宁姐姐与母后,这孩子谁也不愿意抱。” 他在母亲的怀中睡得很踏实,看着儿子用力呼吸着,他每一次呼吸鼻孔都有收缩。 母后安排的宫女还站在一侧,她们既要照顾怀着身孕的宁儿,还要照顾太子妃。 李承乾道:“无关父皇期望他会不会成为一个虎孙,他平安长大就好。” 苏婉道:“是呀,平安长大就好。” 当孩子满月之后,李承乾还要与父皇一起去三清殿祭祖。 看着道祖他老人家的画像,李承乾道:“父皇,二月都过半了,朝中要开朝了。” 李世民转身看向殿外,今日的阳光很好,又道:“漠北人虽说退了,可来年多半还会进犯漠南。” 李承乾道:“天山战事刚结束,还请父皇再等两年出兵。” “郑公又与朕说起了高句丽之事。” “父皇以为呢?” 父子坐在三清殿内,低声说着话,太监与宫女站在殿外,晋阳公主穿着一身道袍,就坐在三清殿门外,拼凑着陛下的拼图。 这一次陛下与太子谈了许久,当父子从殿内走出来的时候,已是午时了。 翌日,皇帝就下达了旨意,于三日后,开朝。 东宫诞下皇孙之后,长安的宵禁结束,连带着庆贺元宵,一连十天都没有宵禁。 当热闹与喧哗结束之后,岁月又恢复了平静。 每天早晨东宫太子又恢复了晨练,东方的天空才刚刚有了些许亮光,李绩与舅舅,房相,还有两位皇叔,五人齐齐前来道贺。 李承乾道:“先前来东宫的宾客众多,孤有所疏忽诸位长辈……” 房玄龄笑道:“殿下勿要多虑,我等能喝东宫一碗酒水,就心满意足了。” 李承乾向眼前的长辈们行礼。 几人打算用了早饭再一起去太极殿早朝,长孙无忌道:“今年来了不少使者,吐蕃与西域,还有百济与新罗,蒙舍诏的使者都想要去四方馆进学。” 江夏郡王拿出一份卷宗道:“今年许敬宗举办了赛跑,其中有八成的人跑完了全程,跑完全程的每人可以得到三斗米,各县来问是否往后再办赛跑。” 等李治将今天的早食端来,李承乾与几位长辈商议着朝章政事。 第二百九十四章 那一类人 面对舅舅与皇叔,房相所言的种种话语,他们说了很多,李承乾也听了很多。 舅舅说有一部分原本能够用来耕种的荒地,京兆府却将其用来建设作坊。 现在京兆府还未开始占用耕地,他们却开始占用那些将来可以成为耕地的土地。 那现在京兆府占有的土地属于谁,京兆府吃的是将来的田赋,未来的人口会失去田地的分配,甚至等西征的府军回来之后,田地要如何分? 江夏郡王说京兆府都是按照朝中规章发展的,如果一直掣肘,一直被朝中限制,关中的发展势必要减缓了,顾前顾后。 还要顾及朝臣的感受,那么原本的三年计划,要延迟到十年才能完成。 棉麻布的作坊还没起来就要被腰斩,这是一笔无比巨大的损失。 李孝恭说的都是宗室内部的事,听一耳朵都行了。 李承乾吃着馄饨,听着他们的讲述,耳朵听着,但一概没有在意,全当听了就忘了。 用罢馄饨,李承乾起身道:“上早朝吧,今天大朝会一定很热闹。” 几人也不再言语,一齐走向太极殿。 还未开朝,朝堂上就站了不少人,五品以上的官吏甚至一路站到太极殿外,这是上官仪第一次上朝,看得出他很紧张。 李承乾与舅舅,房相来到太极殿时,人已都到齐了。 看到殿外站着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使者,李承乾又瞧见了禄东赞。 对方行礼道:“恭贺太子殿下。” 李承乾停下脚步笑道:“大相还是吐蕃的使者,还以为松赞干布会另派人来。” 禄东赞道:“外臣是吐蕃的大相,外臣在长安就一直是吐蕃的使者。” “听说你想去京兆府效力,被许敬宗拒绝了。”李承乾在太极殿前停下脚步,面朝此刻还空荡荡的皇位,揣着手与他说道。 见他低着头,李承乾又道:“之后你又在京兆府讲学的街巷,每天都在听,甚至一边听一边记录。” 禄东赞道:“若殿下不允,外臣往后就不这么做了。” 李承乾笑道:“无碍的,崇文馆会证明我们唐人的治理理念比你们吐蕃人更好,而且远在吐蕃的牧民们都会知道。” 见太子走入太极殿,禄东赞还想再说又将话语咽了下去,青海已开辟了崇文馆,并且一直在吸收青海以南的人口。 换言之,何必呢? “恭贺皇兄。” “青雀,你近来如何?” 李泰回道:“还在整理括地志的编撰,近来都挺好。” 等太监的一声高喝,大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皇帝一步步走到太极殿内,在皇位上坐下,群臣行礼之后早朝就开始了。 李承乾依旧与往常一样,听着群臣的依次向皇帝禀报各项事宜。 从各国使者进献的财宝来看,贞观一朝的帝制,在天山一战之后又一次站在了巅峰,各国使者向这个强盛的帝国进献了他们最大的诚意。 李唐的根基也更加稳固,帝制的统治力也得到了彰显。 父皇的权力与威望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巅峰。 李承乾侧目看向此刻坐在皇帝,处于人生巅峰的父皇,壮年得了孙子,又平定了天山。 如今,父皇的帝王制已完成了绝大部分的架构,三省六部制下的集权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加强。 随后皇帝的旨意颁布,大概就是大唐以后要侧重文治,坚持以农为本,加强选官制度,尤其是在科举之策上,对外则是威服四方,稳固边疆。 再次说了民依於国,国依於民之类的话。 讲述前朝灭亡的原因,并且引以为戒,望朝堂团结不要互相猜忌的一些话语。 大抵上,零零总总可以归结为一种现象。 李承乾暗想着,这种现象以及如今朝中的种种朝章政令,也就是史书所言贞观之治。 这是最直观的印象,现在就是贞观之治正在走向最强盛的一个路线。 用图表画一张图,那就是一条向上的曲线。 各国使者觐见之后,舅舅便站出朝班说起了早晨时在东宫说过的话语,因此又与郑公争执了起来。 殿外的诸国使者都还在恭敬地站着,听着郑公正在殿内朗声言语。 这一刻,禄东赞心中隐约有些明白了,放眼太极殿的文武,天可汗的手中还有能征善战的将领,这些人都是前隋末年,战争中筛选下来的。 可恰恰吐蕃没有这么多的能人,也没有如房玄龄,魏征,长孙无忌或者他们身后的一众能臣,如张行成,岑文本,于志宁,褚遂良这些后继而来的年轻之辈。 还有更年轻的一辈,那些人……禄东赞都认识,有许敬宗,上官仪,颜勤礼,还有那位还未从天山回来,就已威名传遍长安的薛仁贵。 强人如林的大唐,令人艳羡不已。 郑公朗声道:“陛下!赵公所言,休养生息是不错,可人不能总是安逸,当关中习惯了安逸,习惯了粮食自然成熟,习惯了得天独厚,人就失去勇气。” “就如当年没有燧人氏取火,人不会烹煮食物,茹毛饮血的人不会长寿,就如没有大禹治水,人们只会一次次在水灾中失去所有,没有神农氏就没有现在的百草药经。” 声音在大殿内掷地有声,郑公接着道:“更不会有现在,人可以休养生息,但不可安逸,臣依旧劝谏陛下,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 关于这些话语,李承乾觉得在建设还是在休养生息的问题上,舅舅与郑公缺少一份免责声明,闯祸了不关我事就行了。 可这是大殿,免责声明对皇帝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下朝的时候,朝中很多人还在为了大殿内的争论而纷纷议论。 “今日大殿之内的争论事关京兆府,青雀见皇兄似乎并不在意?” 李承乾道:“有争论是难免的,有些事争论的越早越好,反倒不是坏事。” 李泰疑惑道:“皇兄是要乐见其成?” “开朝之前孤去见过李道长,李道长说过,即便是他据理力争还是有人反驳他,因谁也没见过这个世间的真相,这个世间的真正面貌没人见过。” 李承乾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耳边是百官离开时候的脚步声,又道:“除非有人能够站在苍天之上,看清楚大地的全貌。” “否则这种争论会持续很久,可能很多年后,会与诸子百家一样,譬如黄老学说,成为一种人们为之学习与探索的学说吧。” 李泰道:“有时,青雀很佩服皇兄的心境。” 李承乾道:“因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因此让大家都尽力而为,拿出成果才能服众嘛。” “可吴王兄说土地兼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兴作坊能更好些吧。” “选择多一些总是好的。”李承乾又道:“去东宫用饭?” “文学馆还有不少要事,青雀不敢耽误。” 李泰稍稍一礼快步离开。 李承乾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个弟弟一点都没瘦,他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减肥。 今天在大殿之上的辩论,郑公搬出了燧人氏,大禹,神农,在争论上赢了舅舅。 当郑公说完话时,舅舅的脸上很明显是有不服气的,但也仅限于郑公 舅舅会向郑公服气,但当时在大殿之上,换一个人,舅舅也不会这么轻易地作罢。 回到东宫,弟弟妹妹正围着摇篮吃着饭,她们就差将小於菟团团围住,一边用饭一边看着这个小家伙。 直到他被母后抱走,她们又有些不舍,还没看够。 李丽质道:“你们一直盯着小於菟作甚,都好好用饭。” 众人这才散开坐回来用饭。 李承乾刚坐下,就有太监脚步匆匆而来,禀道:“太子殿下,陛下召见。” “父皇是吃不到饭了?” “回殿下,陛下用过东宫送去的饭食了。” “那又有何事?” 虽说知道太子殿下向来如此,还是让这个太监很为难地道:“陛下正在看关中的作坊卷宗,有些事要问殿下。” “孤与少府监的工匠事先有约定,午后要过去一趟的。” 言罢,李承乾看了一眼弟弟妹妹,道:“丽质,你与清河去见父皇,多半是有事要问。” “好。” 清河也点头,嘴里嚼着饭食,目光明亮,还诧异地眨了眨眼,点头道:“嗯。” 饭后,李承乾坐在后殿,躺在躺椅上,打算睡个小觉。 将儿子抱到了身侧,就这么闭着眼打算睡一会儿。 小於菟的四肢还有些不听使唤,他趴在父亲的腹上,也在阳光下闭上眼。 刚生了孩子的苏婉还需要一段时日恢复身体,她见到丈夫与孩子还是忍不住一笑。 宁儿也抬头看去,见到小於菟就躺在父亲的腹上,父子俩都是一手挂在一旁,另一只手放在肚子上。 “这父子怎连睡姿都是一样的。”长孙皇后看到这一幕也是错愕地笑了。 等睡醒的时候,李承乾看到原本该躺在怀中的孩子已在一旁的摇篮内,还在酣睡。 提了提精神,接过宁儿递来的布巾。 温热的布巾使劲擦了擦脸,提神了许多。 边上是母后与苏婉,她们还在准备入春时节要穿的新衣裳,母后正在教着怎么走针。 甘露殿内,李世民正在听着房相的讲述,所言的都是今年朝中要办的事。 李世民蹙眉翻看着卷宗,又道:“这关中各县人口增了这么多吗?” 房玄龄回道:“各县作坊还能容纳更多的人,在人口一事上京兆府如同饕餮怎么都不会满足。” “嗯,近来许敬宗与辅机的争执很多吗?” 房玄龄坐在一旁颔首道:“确实挺多,但都有所收敛,就是许敬宗平日里比较莽撞。” “你是承乾的老师,有些事让你来把握,朕更放心些。” “臣领命。” 李丽质带着清河走入甘露殿内,恰巧听到父皇与房相的话语,便站在一旁也没打扰。 房玄龄向两位公主稍稍行礼。 李世民抬头看到两个女儿,道:“承乾是很忙吗?” “回父皇,皇兄说要去少府监走一趟。” “这是京兆府递来的,你且看看。” 李丽质接过看着,便回道:“这份脱贫纲要……女儿先前看过,给京兆府的诸多注解都是女儿写的。” “哦?”房玄龄很是讶异。 李世民冷哼一声,神色依旧冷峻,但忍着嘴角的上扬,又道:“你说说吧。” 李丽质回道:“以往长安十二县大致有十万赤贫户,八万佃户,还有一万流民。” 房玄龄又问道:“那如今呢?” “大抵上如今的赤贫户该是不足三千户,首当其冲的是泾阳,那里是最先开始的,种了葡萄之后,渭北各县分摊葡萄的田亩,之后就好转了很多,佃户除了务农,闲时能够去作坊劳作。” “皇兄对现在的赤贫户数量也很不满,因此让京兆府的官吏在各县走动劝说,关中经营了六年,这六年间也有了许多改观。” “当基础农业体系开始向作坊转移,他们的个体财富增长速度是以往种地所不能比拟的,因此个体有了更多的选择。” “皇兄去少府监是为生产技术,当生产技术达到一定高度,或许再过几年关中会出现一种新的阶层,用皇兄的话来解释,换言之就是新出现的一类人,叫作工人。” 房玄龄满意点头,“多谢公主殿下为老臣解惑。” 李世民依旧板着脸,眉眼稍有舒缓,看着十九岁的女儿,便问道:“听你母后说,你不着急嫁人,还有承乾惯着你,可你往后要如何打算?” “女儿想著书,创立一个学说。” 房玄龄有些迟疑,问道:“学说?” 李丽质双手背负走了两步,道:“人是很脆弱的,一个人能活五十年或六十年,如爷爷这样的人算是高寿了,一代代人会死去,一代代的人走来,能够流传于世的往往是书籍与学识。” “恕女儿狂妄,但这也是女儿可以为其一生去努力的事业,女儿想成为那一类了不起的人。” 言语中,李丽质显露出些许强势的气场。 房玄龄起身作揖道:“陛下有女如此,臣恭贺陛下,为社稷贺。”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不参与朝争 甘露殿,太监匆匆而来,禀报道:“陛下,纪王殿下他……” 殿内,一个太监脚步匆忙而来,打断了这里的谈话。 李世民抚须道:“慎儿如何了?” 太监支支吾吾道:“纪王殿下说要将陛下在兴庆殿的墨池填了。” 李丽质道:“填就填了吧,无妨。” “啊……” 太监有些迟疑,又低头面朝陛下。 李世民吩咐道:“告诉他,再挖一个。” “喏。” 殿内又安静了片刻,李丽质行礼道:“女儿就先带着妹妹回去了。” 李世民看着手中的奏章点头。 两位公主离开了甘露殿,房玄龄低声道:“公主殿下虽这么说,陛下还是有担忧的吧。” 李世民闭着眼,揉着眉间,语气带有疲惫地道:“以前担忧的事,如今总算是发生了,不知为何,朕心里反而踏实了。” 房玄龄笑着起身作揖,道:“近来太子殿下没有公然反对赵国公。” “他倒是耐得住性子,就不怕京兆府真的因辅机反对,而有所割舍吗?” “陛下,臣以为太子不参与其中争执是对的,太子是储君,即便是京兆府是东宫门下,在朝争之时太子若有参与从而左右朝臣,对储君并不是好事,好在太子殿下避开了。” 李世民放下揉着眉间的手,闭着眼点头,“也不知当年舅爷都教了他什么,这孩子心思越发深了。” “陛下,储君需要忠心的臣子,如殿下这样的储君,不能因这些小事而偏袒京兆府,殿下深知为君之道,维护京兆府是护短,更不能维护赵国公,因赵国公是外戚,太子是清楚其中利弊的。” 李世民冷哼道:“这小子的手段越发老练了。” 房玄龄微笑着点头。 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整座长安城上。 李承乾从少府监出来之后,手中拿着两支笔,其中一支很特殊,笔的外壳是用空中的木条制成,握在手中一路走着,手指每一次按压笔的尾部,便会有一声脆响。 每一次按压,笔头的黑色笔芯就会出来。 这支笔便是现在少府监的最新成果,笔芯其实是一种石墨制成,这种石墨被打磨成尖锐状,可以用来书写。 这支笔肯定是昂贵的,从构造与做工来看,都是上好的工艺。 如果只是一支笔或许没有这么大的价值。 李承乾更满意这支笔内部的铜制构造,这种构造价值万万钱,是制造技术的一次重大突破。 另一支则是钢笔,一种内部构造很简单的钢笔,准确地来说应该说是铜制的钢笔,整支笔都是用铜铸造而成。 两支笔都有筷子的长度,做工虽说没有这么精巧,但也算是一次重大的进步了。 李承乾的心情很好,从皇宫径直走出了承天门。 李绩困惑道:“殿下,今日是要出去游玩吗?” “出去走走吧。” 看大将军还有些犹豫,李承乾又道:“朝中积压了这么多,孤就算现在去中书省,也只能听他们吵架。” 李绩不解道:“中书省又吵起来了吗?” “大概吧。” 出了城门的时候,李绩道:“今天下了早朝,赵国公说太子殿下很久没去看许国公了。” 李承乾叹道:“不能经常去呀,去多了他老人家就会烦。” 李绩干笑一声,有点理解了。 马车刚出长安城不久,颜勤礼与许敬宗就跟上来了。 “太子殿下,下官听说今日太极殿上的争论了。” “你们作何感想?” 许敬宗道:“郭寺卿送来了书信,他说希望关中做好接收棉花的准备,大军回来之时,也会将棉花带来。” 颜勤礼担忧道:“可若中书省的再来为难又该如何?” “那又如何?他们敢来拆,某家带着民壮与他们打一仗罢了,谁敢阻挡关中发财,就是许某最大的敌人。” 李承乾又道:“老许啊。” “臣在。” “暴力确实可以解决绝大多数的问题,但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许敬宗策马在一旁道:“让殿下见笑了,臣不善与人讲道理。” 李承乾苦恼道:“孤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臣奉命行事,不会有半分怠慢。” “做事要多想,别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 许敬宗神色一凛道:“臣明白了,殿下放心,谷雨时节之前,各县各地的纺织作坊都能建设好。” 上官仪在咸阳县留了半年,确定了棉麻布纺织生产的可行性。 今年关中必须要先把路铺好了,等棉花一到便投入生产。 无它,只因这些年一次次证明了,生产制造的收益是耕田种地的数倍,渭北这片地与渭南不同。 渭北与泾阳很适合作坊业的兴建。 李承乾叮嘱道:“关中产业需要人保驾护航,老许你说呢?” “臣领命。” 与许敬宗叮嘱了几句,李承乾又与李绩大将军在各县逛了逛,黄昏时分才回了宫。 这些天,刚开朝的这两天,朝中众人忙得脚不沾地。 看到苏婉端着一盆奶就要去倒了,李承乾道:“太浪费了!” 闻言,苏婉脸上一红有些为难,别人或许不知道,难道丈夫还不明白吗? 李承乾接过这盆道:“孤用来泡脚。” 苏婉与宁儿的脸上同时闪过一片红霞,有些羞愧难当,连忙将寝殿的门窗关上,不让别人看到太子殿下正在用奶水泡脚。 两个月大的儿子正是最会哭闹的年纪,苏婉见孩子又哭了,急忙去哄。 这两天李承乾与往日一样,每天都去早朝,下了早朝便回了东宫。 之后李承乾才从李治的口中得知,许敬宗没找到人为关中的作坊撑腰,也没有去攀附谁,更没有去寻找什么庇护。 许敬宗做了一件很厚脸皮的事,他将郑公在朝堂上说过的话语,当作标语,写在每个作坊的墙外。 命各县乡民时刻去看,时刻去读,心中铭记。 见皇兄站起身朝着东宫外走去,李治跟在后头道:“皇兄是要去中书省了?” “嗯,三省六部就要一团乱了,孤怎能不去。” “稚奴帮皇兄。” 任由弟弟跟在身后,李承乾走出承天门,一路来到中书省门前,就听到了褚遂良的怒骂声。 “许敬宗这个无耻小人!”他一边走一边与身边的几个文官吏说着。 李治站在皇兄身后,望着脚步匆匆离开的褚遂良。 “看来褚侍郎对许少尹的行径很不满。” 闻言,李治回头看去,见到了一个面带笑容的中年官吏,穿着蓝色的官袍看着官职不小。 李承乾侧目看去,将李治拉到一旁,不让弟弟靠近这个人。 见状,杜正伦道:“下官对太子殿下没有恶意。” 李承乾将弟弟拉到身后,面对着杜正伦道:“杜侍郎,下一次来见孤能从正面走来吗?” 杜正伦递上一封书信道:“这是渤海送来的书信。” 李承乾接过书信,当即打开看着。 杜正伦又道:“地方士族几次说起东宫太子。” 李承乾看完书信又递还给他,道:“无妨,这种事交给父皇就好,往后也不用与孤说。” 杜正伦点头接过书信便离开了。 见皇兄也对这位杜侍郎这么有戒心,李治好奇道:“这位是何人?” 李承乾道:“给父皇搜罗消息的。” 李治了然点头。 走到中书省门前,李承乾先是领着弟弟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听着里面的争论。 中书省内,岑文本问道:“兵部呈报,今年的军中兵械怎么还未造好?” 众人的目光看向工部尚书阎立本。 “是于侍郎没有给工部银钱,没有银钱怎么造?” 刑部侍郎狄知逊道:“今年朝中是没钱了吗?” 上官仪坐在一旁听着,在御史台任职御史之后,他也可以来这里听朝章政事,先从学会记录开始。 今年刚开朝,朝中诸多要事积压在了一起,三省六部都来要钱。 于志宁一边忙得头如斗大,有些恼怒地道:“兵部没有给账册,让下官如何给钱?” 岑文本坐在当中,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兵部。 兵部尚书段瓒道:“此事交给秘书监了,为何还未送来?” 秘书监监丞苏亶重重一拍桌子道:“与秘书监何干!你们兵部的名册与账册又不是秘书监的。” 礼部尚书李百药拍了拍桌子道:“都不要争了,我们礼部招待诸国使者的人手什么时候给。” 吏部侍郎刘洎道:“这种事你看老夫作甚,吏部什么时候管你们礼部的事了?” 李百药拍案而起,道:“不是你们吏部卡着人手不给,要我们礼部如何看管各国使者。” 刘洎道:“于志宁不给钱,我们吏部怎么把人给你们。” 于志宁道:“一没预算,二没账册要下官怎么给钱!” 中书省内的众人争吵着这样,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张行成重重一拍桌案喝道:“都别干了!再这么争下去一件事也办不好。” 段瓒指着人道:“于志宁,你究竟是何意思!” 工部的阎立本一手抚着胡子,道:“段老弟,你就算这般喝问,也不见得会给钱的。” 李治看了看中书省内,又扯了扯皇兄的袖子,“皇兄?” 李承乾道:“不着急,再等等。” 也不知道皇兄在等什么,李治也只好安静地坐着。 又过了下半刻时辰,房相与舅舅来了。 李承乾起身相迎,道:“老师,舅舅。” 房玄龄道:“殿下总算来了。” “孤近来疏忽了。” “殿下不参与朝争,能够从容避开,这很好。”房玄龄欣慰地笑着。 “老师谬赞了。”李承乾又道:“舅舅。” 长孙无忌微微颔首,也没说话而是径直走入中书省。 此刻中书省内,等房相与赵国公,还有太子殿下来了,当即都住口不言,纷纷行礼。 李承乾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对于志宁道:“将各部的卷宗给孤。” “喏。”于志宁将卷宗递上。 太子开始了今天的工作,先前争论不休的事,在李承乾的吩咐下眼前的这些事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李治坐在一旁帮着皇兄整理纸张。 李承乾手中的笔是让少府监新造的钢笔,书写的速度十分快,细长的字迹在纸上书写好,便让人送下去一份。 长孙无忌的目光注意道:“这笔?” “让少府监所制,平时用毛笔挺累的,这种笔用起来更舒服一些,就是没有太好的墨水,时常要拆开清洗,不然就会堵住。” 长孙无忌多看了一眼,道:“终究是没有毛笔写出来的字更有底蕴。” “舅舅说得是,用来应付一时罢了。” 临近夜里,留下了几人在中书省加夜班,李承乾领着李治便离开了。 “皇兄,稚奴的王府就要建设好了。” “嗯,往后住在王府可不能贪玩了。” “治定不会耽误学业。” 这小子说得敞亮,也不知道他说得不耽误,到最后又会耽误几分。 关中入春之后,各县的作坊一座座拔地而起。 五月时,宁儿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刚出生,李丽质就收为弟子,说将来要亲自教导侄女。 因陛下在这天看到了一只喜鹊,给这个刚出生的孙女起名灵鹊。 东宫为皇帝诞下了孙子与孙女,长孙皇后正亲自照料着。 东宫外,李渊,李世民,李承乾爷孙父子三人正坐在一张桌上打牌。 李渊眯着眼看着手中的牌确认输了之后,无奈道:“朕许久不玩这个游戏了,生疏了。” 李世民也放下了手中的牌,因近来攒下的些许银钱都被儿子赢走了,也没了兴致。 李承乾笑道:“就当是爷爷与父皇给孩子的银钱。” 李世民心知银钱只要到了这小子手里,想要让他再拿出来,比登天还难,亦没多言。 李渊感慨道:“你们父子很厉害,比朕厉害多了。” 李世民饮着茶水道:“有些事,这小子处置得还是不够好。” “父皇是觉得儿臣应该给许敬宗与褚遂良,分别责备一番,而后再给他们一颗甜枣?” 李渊抚恤笑呵呵,露出一排不齐全的牙齿道:“好一颗甜枣。” 第二百九十六章 西征归来 李世民不悦道:“你总是将臣子当作对手,不是吗?” 李承乾摇头道:“当世能臣众多,儿臣要秉持学习的态度,多向他们讨教。” “你也太严苛了。” “严苛点,没什么不好的。” 李世民反问道:“要是官吏疲惫,又该如何?” 李承乾道:“父皇啊,成为官吏并不是享受安乐,为家国为社稷,就该严苛。” 听着眼前父子的争论,李渊摇头起身道:“难怪观音婢不愿意与你们用饭,朕去孩子那桌。” 留下这对还在争执的父子,李渊在一群孩子的欢声笑语中坐下。 京兆府在关中各县又修建了三十四座作坊,这些作坊还是被京兆府强硬地建设了起来。 许敬宗因此揍了几个人,但这都无关紧要了,在这个关键的时期,京兆府迎难而上将未来几年的大计落实了,因此欣慰。 经过年初的忙碌,朝中三省六部的运作也都恢复了正轨,大唐的朝政机器正在为社稷有条不紊地运转。 想着今日无事,李承乾带上了鱼竿,钓鱼散心。 一见到东宫太子,养在太液池边的小鹿便围了上来,李承乾拿出一些干果喂给它们。 “东阳每天都在长安城给坊民治病,也就只有孤来照顾你们了。” 小鹿嘴里嚼着干果,李承乾轻拍了拍小鹿的脑门,便将鱼线放入河中,八只小鹿围着这个刚成为父亲不久的太子身边而卧。 李承乾躺下来,便将头枕在小鹿的身上,舒服地看着蔚蓝的天空。 四周也没见其他活人,闻着这里空气的味道,感受着清风拂过,这种闲适的时光是最难得的。 期盼着鱼儿上钩,也期盼着不要在这个时候有人来叨扰。 可以在这里从早晨一直坐到夜里。 长安城,李治与李慎,狄仁杰三人目光呆滞着站在王府前,这里是晋王府,母后还安排了几个宫人来照顾。 李慎道:“皇兄以后都要住在这里吗?” 李治颔首道:“这个王府还挺漂亮的。” “可是住在这里就吃不到小福的早饭,午饭与晚饭。” “那又如何?英雄好汉岂能因一口饭食反悔。” 李慎抱拳道:“皇兄好气魄,弟弟就先告辞了。” 狄仁杰也道:“家父也不知回来了没有,在下就先回去了。” 见他们要走,李治一手抓着一个,咬牙切齿道:“你们真不仗义!就这么想丢下朋友?” “晋王殿下,小子不回去,家父多半要挨饿了。” “你能找个像话点的理由来糊弄吗?治怎觉得被看不起了。” 不顾他们挣扎,李治拽着两人进入王府内,“往后你们就陪着治住在这里,谁敢跑,就让许少尹揍你们。” 其实皇后安排的人手就是专门挑选照顾皇子的,她们不仅口严,懂规矩,凡事也会向皇后禀报。 一早睡醒的时候,李治就能吃到早食,虽说比小福做出来的差很多,勉强可以对付。 狄仁杰吃着一碗骨头粥,道:“今天还去揍张柬之吗?” 李慎道:“换个人吧,他怪可怜的。” 李治道:“今天去找许少尹,我们去趟京兆府。” 李慎道:“弟弟想去建房子。” “男儿志在四方,你怎一天天就知道建房子!” 李慎委屈地低下头,他又道:“可阎大匠答应成为弟弟的老师了。” 李治满不在乎道:“阎立本不适合当你的老师。” “那谁适合?” “没有谁适合,阎立本的技艺以你的天赋学不到什么,你未必要成为阎立本那样的人,慎弟!你该有更大的成就。” 李慎竟被这句话感动了,他张口喝下这碗粥,而后道:“好!为了更大的成就。” 三个小子出了王府,就朝着京兆府走去,背影在晨光下并排站在一起。 一大早,许敬宗便在京兆府准备安排今天的事宜。 京兆府尹正躺在正堂内的桌上,睡得鼾声如雷,还满身的酒气,显然是昨晚又喝多了。 看着晋王与李慎,狄仁杰三小只出现在眼前,许敬宗道:“晋王殿下来得真早。” 李治打了一个饭后的饱嗝,道:“治应该早来,不敢耽误。” 李慎坐在一旁用手撑着脑袋,无聊地翻动着眼前的卷宗,丽质皇姐如今常去国子监,不过如今的丽质皇姐去国子监并不是为了听课,而是为了讲课。 将来的丽质皇姐说不定会开辟一个学舍,招收更多的弟子。 还有东阳皇姐,东阳皇姐如今是孙神医的高徒,等哪天……姐姐要执掌太医署都不奇怪。 想着这些李慎叹息一声,自语道:“慎,何时才能有所成就。” 有官吏脚步匆匆而来,道:“许少尹,魏王殿下来了。” 许敬宗自语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殿下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来。” 李泰迈步走入京兆府笑呵呵道:“许少尹不畏朝中言语,手腕强硬建设作坊,如今名满关中。” 许敬宗作揖道:“魏王殿下说笑了,实乃无奈之举,时机就在眼前,一旦错过了恐怕往后再也等不到。” “有件事要京兆府帮忙。” “魏王殿下请吩咐。” 李泰看了眼坐在一旁的两个弟弟,又看向许敬宗递上一卷文书道:“司农寺与文学馆打算安排人去一趟辽东,不知道能否让京兆府的人陪同。” 许敬宗看着确认了文书上的内容,颔首道:“这就去安排。” 李泰道:“有劳了,明日一早就动身,春明门外会有人等着的,京兆府安排三两人足矣。” “喏。”许敬宗毕恭毕敬送魏王李泰。 接连几天,但凡许敬宗要做什么事,要去哪里,李治与李慎,狄仁杰都跟在后头。 这天的午时,李慎快步回到东宫,他小步走到厨房外,唤道:“小福?小福?” “咦?纪王殿下?” “小福还有饭吗?” 她盛了一碗羊肉汤饼递上,道:“还留了一碗。” 比李慎大三岁的临川公主手里拿着一卷书,问道:“慎弟?” 正端着一碗汤饼的李慎被身后的话语声吓了一跳,手中的碗一抖,就有汤水落在手上。 手指一烫,李慎倒吸一口凉气,痛得龇牙咧嘴,将碗放在桌上,这才将手擦了擦。 此刻的东宫很安静,大家都在午睡。 临川问道:“在稚奴的王府没饭吃吗?” 姐弟两人都是同一个母妃所出,也都在东宫长大,因此临川与李慎也更亲近一些。 被姐姐这么一问,李慎又不自觉看向东宫,此刻还有三两个宫女在走动。 临川拿起书卷敲在李慎的头上,语气严肃了几分,道:“回话!” “姐,能让东宫把饭菜送去王府吗?” 临川抱臂在前,瞧着这个弟弟,道:“送去都凉了,还怎么吃?” 李慎道:“皇兄这些天一直跟着许敬宗到处走,弟弟好不容易得闲回来,平日里都没好好吃东西。” 说罢,他就拿起筷子先是狼吞虎咽吃了一口。 临川在一旁坐下,看着这个弟弟道:“吃完你记得去看望母妃。” 李慎点着头,还在往嘴里送着吃食。 等他用了饭食,又要急匆匆去见母妃,临川这才将他的碗筷收起来,洗了之后放回厨房,回到东宫前殿。 李丽质看着一卷书,道:“慎弟回来了?” 临川在姐姐身边坐下,道:“嗯,说是这些天没吃好,想小福的饭食了,其实妹妹还是有些担忧他。” “家里的兄弟姐妹谁敢欺负?你担忧什么?” 临川又道:“妹妹是担忧孔老夫子的那位孙女。” 李丽质会心一笑,临川与慎弟都是一个母妃所出,临川作为姐姐她自然是什么都会想着弟弟。 “孔家世代都是名门,若慎弟能够娶孔颖达的孙女为妻不见得是坏事。” “可她比慎弟年长四岁不说,还是姐姐的弟子,又是这般骄纵。” 李丽质颔首道:“慎弟还小,也为时尚早。” 临川颔首道:“姐姐说的是。” “再者说有我们在,谁敢欺负弟弟妹妹。” 临川又笑了笑,这才放心许多。 贞观十四年,当春夏两季过去,关中乡民都在期盼着,期盼着西征的儿郎们可以平安回家。 如今大军正在回来的路上,有许多妇人领着孩子走过咸阳桥,每天都来这里张望着,盼着儿郎们回来。 将士们还没到家,朝中已提前将战后的钱饷都送去各县。 这是朝中这些天加班完成的工作,将士们回来之后不用向朝中讨要,钱饷都送去了各县,去各自县里直接拿了即可。 有孩子朝着咸阳桥跑来,他大声道:“回来了,大军回来了。” 在咸阳桥边等着的乡民纷纷议论。 当一队队兵马出现在远处的风景中,当见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咸阳桥边有许多哭泣声。 一队队人马在咸阳桥散开,王文度骑在马背上,朗声道:“诸位回各自县里,向县令报备之后就可领了钱饷。” “喏!” 军中齐齐响应,各自散开。 张士贵大将军策马走在最前头,带着队伍一路过了咸阳桥,在后方还拉着一大车又一大车的棉花。 用黑布遮盖棉花一路蔓延,看不到边际。 颜勤礼也站在咸阳桥边,他看着如同一条黑线,正在缓缓送过桥的一架架大车,车上高高堆放着棉花,每一驾马车上堆放的棉花足足有六尺高。 一旁的温挺惊叹道:“他们在西域种了多少棉花,怎么看着运都运不完?” 大军运送入关的东西是不需要交市税的,也就是说这些棉花作为辎重的一部分不需要交市税。 可往后每一批运入关中的棉花都要交市税,这是安西都护府的规矩。 颜勤礼询问道:“现在安西都护府的都护是谁?” 温挺回道:“是裴行俭。” “裴都护?” “正是。”温挺又道:“裴都护与郭骆驼还有梁建方将军守在安西都护府,今年的棉花就是他们带着西域与天山的降兵开垦出来的,棉花成熟的时候,他们骑着战马将整片棉花地都犁平了,连枝带叶地运来。” 颜勤礼道:“带到关中来再处理也好,数万顷地的棉花,岂是人力能够摘完的。” 队伍都快散完了,这些棉花还在往咸阳桥运来,从午时一直到傍晚,运送棉花的队伍还是一眼看不到头。 长安城外火把往来不断,京兆府正在安排人手处理棉花,赶在秋雨之前将这些棉花收拾出来,送入库房之中。 许敬宗站在一驾车上,往远处看去,道:“还有多少?” 颜勤礼策马回来道:“到泾阳以西十里地。” “娘的!”许敬宗从拉车上下来,活动活动手臂与脖子,道:“还有这么多?” 颜勤礼道:“多半要到天亮才能运送完。” 许敬宗苦涩一笑道:“郭兄!你立大功了。” 正如颜勤礼所言,从西域送来的棉花一直到了天亮之后,直到第二天的午时才全部送完。 京兆府的人爬上车,他们顺着绳子爬到六尺高的车顶,割断捆绑的绳索,一大团的棉花当场爆开,长安城前的官道上白花花的一片,风一吹这些棉花飘得到处都是。 有人匆忙去捡散落满地的棉花。 许敬宗捧起一把棉花,上一次他喜极而泣还是因在泾阳种出了葡萄,他此刻支支吾吾道:“没有白等,关中没有白等!” 太极殿内,李承乾听着张士贵将军的禀报,西域开辟了六万顷棉花地,今年产量并不高。 不过这只是第一年,或许是棉花的品种还需要培育,还有田亩开辟匆忙,今年仓促种下,现在收获棉花只有这么多。 按照西域的水土,产量应该还能翻了五六倍,但考虑到生产力与劳动力的限制,来年能够将产量提高两倍就算不错了。 太极殿内,刚回来的将领还在禀报着各项事宜。 长安城,李治坐在城门口将一个甜瓜掰开,脸贴着瓜痛快地啃着,这都是西域送来的瓜果。 李治,李慎,狄仁杰三人吃得畅快,他们面前还有一大筐。 李慎擦了擦嘴,将一地的瓜皮收拾好,道:“吃不下了,真的吃不下了。” 推迟更新 风夜说道:“只要不伤害灵心就可以,别的我也不想管,我去做早饭。”说晚饭风夜就离开了,侯爵此时面色凝重。 但是在这种几乎已经可以算是怪潮的怪物面前,显得是哪么的微不足道,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倔强的射出一支支的附魔箭,她不肯放弃,万一有人来救她们呢?虽然这个想法是一种奢望。 最让他闹心的是,权利两分,虽然他还占着大头,但另一边可是他的哥哥,鱼龙族的太子,敖沧海。 可…这种感觉太真实了,真实的让他看不出丝毫破绽,寻不出丝毫破解之法。 虽然没有什么激烈碰撞,但那每一击蕴含的庞大力量,击在空气上,都能令空气震动,音爆炸响,轰在石板上,立刻便是土崩石炸。 这些直播间的水友,大概只有少数一部分人见过顾诗诗,但是无一例外,在他们见到顾诗诗的第一眼,瞬间就被她清丽绝俗的美丽容颜给震惊了! 原本佑敬言是打算看看潘家的态度如何呢,没成想潘夙竟然这么好说话。 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桑利索公国,皇室守护者:传奇英雄,格鲁斯。 彭泽水寨的守将名叫马忠,见敌军势大,急忙派出斥候前往柴桑通知陈武前来支援,自己则准备以身殉职,死守彭泽。 很多以前都不关注直播圈的友,也纷纷站出来表示他们专门下载了直播软件准备看跑男直播。 源自灭神堡主的强大的虚幻神力以光速朝着黑鳞梭所在的位置冲击而去。 “这简直不可能,如果是普通人,这两只螃蟹足以要他们命。”张自豪吃惊道。 在这里渔船与他们渐行渐远,大约三百人规模的船上,开船的有五十人左右,张自豪这才从甲板上撤回来。 “娘的,你们俩搞什么,是不是失恋了。”见两人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陈飞骂娘道。 如果人类社会都能像这白狐一样,恐怕很多麻烦事情都是可以避免的。 如果说幸存者们学着好莱坞大片中的主角那样,嘴里叼根烟,牛哄哄地端着一枝火力强悍的自动武器,出门见了丧尸就开始横扫,要不上一星期,他们手头所有的枪枝就全成烧火棍了。 现在不是吃惊的时候,伊贺知道自己不拿出点本事来不行了,他家祖传的就是剑术,他也自认为自己对剑术有很强的感悟。 想到此处,张六两有些对能降服老板娘那个在外学习厨艺的汉子,正统龙山饭馆的老板有些好奇了。 距离流重山的山体表面约六百五十万光年处,一条宽度约为零点七个光年的白色河流汹涌异常,河水的流动速度达到了整整一百倍光速。 “今日与瑶池邀请诸位圣人天尊前来,因朕即将轮回转世,尝遍人间酸甜苦辣,方才会功德圆满归来,不知需多少混元,期间还望众位圣人、天尊管理天庭才是!”昊天神色无奈开口言道。 并且作为外敌的青衣修士人数比较少,在三方中的实力最为低下,却又占据了一方势力,所以先将他们灭杀了,那之后鬼刹‘门’与骁兽谷的修士,再来争夺这个“当成归”就容易多了。 瑶池仙境,自从昊天轮回转世,王母瑶池不由避世不出,一心修行无上道果,不问诸天万事,此举可谓是明哲保身。 三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星则渊给乔木城的花昔家写了第一封信,他说不是之前不想写信,而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他把和自己有关的所有报纸都留着,如今他把它们都塞到信封里,只要花昔家看到,禾乃也会知道的。 “碰!”铁爪鹰撞击着青盾,又直接冲向了龟宝,顿时龟宝手中的紫色雷球与银白色天雷引,直接砸向了铁爪鹰的翅膀。 悦风客栈的伙食还是非常不错的,虽然比不上天明的手艺,但是在风尘仆仆五天之后,能吃上这样一顿饭,也算是一种享受了。特别是吃玩之后还美美的泡了个澡,那感觉,真是飘飘入仙。 “不知道,又没打过。”聂才近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暗道这名弟子是头脑简单呢,还是故意装傻,看似不是反驳,却让人哑口无言,真是混蛋,顿时也不想与广元青做口舌之争了。 “师傅,还可以从哪里得来的呢,还不是从乌蒙山脉中得来的。”龟宝立即回答道。 灵参自灵火岛内化形,以有无数年月,虽然时长犯错,至今道行只有金仙道行,但也算灵巧董事,岛中又有孔宣、元宵二人,自是不会出事,此言火榕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人家只是威胁了一下王昊,王昊还没有说什么呢,你就直接出手了? 站在一旁急躁不已的舒柔,不耐烦的大喊了一声,显然很是不满意自己这位亲奶奶现在的态度。 “算在我的账上。”龙弋突然开口,“他打翻的饭菜,以及点的饭菜,都算在我身上。”他得意的说完,顺便给了石冈一个胜利的微笑。 一行人将谢翎白和温长珩领到一间房子前,走进去后发现床上躺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脸色苍白,连呼吸都很微弱。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舒暖一直保持着早晨出摊,下午准备开店事宜。 “这玉珏不但没有祈福之效,而且会消耗阳气,引煞气入体。”李云彤淡淡地说。 立春之日就是金国大举进攻之时,若是连燕崖关都被破了,他还要这个皇城有什么用。 可雪十三却觉得此处未必是道外之地,否则的话,应该比宇宙要大的多。 听到萧老爷子的话,方老爷子略微沉默,随后冲着阿福摆了摆手。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中秋 李治吃完眼前一只瓜,背靠着城墙,畅快地长出一口气。 这些瓜果都是张士贵大将军带来的,往宫里还送去不少,晋王府也能分到一筐。 有一头骆驼被人牵着而来,李治不喜欢骆驼的味道便退后了两步,民壮笑呵呵地将两筐瓜果放在城前,就牵着骆驼离开。 狄仁杰的胖脸上,两颗眼珠子眨巴眨巴,看着刚放下来的两筐瓜果长叹一口气。 有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人走过城门口,见到了两筐水果很是诧异,他迟疑道:“咦?西域的瓜果。” 李治抬眼看着这人,脸色开始变得不好。 而后这个少年人又道:“咦?晋王殿下也在这里呀?” 李治懒散地靠着城墙而坐,道:“不是给你吃的。” 张柬之笑道:“如今西域拿下了,关中瓜果真是越来越多了。” 见他伸手要去拿,李治将双脚搁在了筐上,拦住了他的手道:“这瓜果没说要给你吃。” 见状,张柬之倒也不怒,反而是温和地笑着道:“晋王殿下,这么多瓜果你是吃不完的。” 李治道:“那也不给你吃。” 张柬之的神色依旧平静,道:“就算是不给在下吃,那是要将这瓜果都浪费了吗?晋王殿下万万不可这么做。” “呵,给崇文馆与京兆府分了就够吃。” 张柬之神色了然,又作揖道:“在下这就去拜在崇文馆门下。” 言罢,他快步地离开了。 半个时辰之后,张柬之回来了,他拿着一个木制的牌子道:“现在在下是崇文馆门下的。” 李治夺过他的木牌,几番确认,道:“你真的拜在了崇文馆门下?” 张柬之颔首道:“在下要去支教与今年众多学子一样,不过崇文馆还是希望我们在长安过了中秋再动身。” 狄仁杰瞧着张柬之,也是一阵无言,这人竟然为了一口瓜果就进了崇文馆门下。 这没必要,十分地没必要。 狄仁杰更愿意将这种事归结在张柬之与晋王斗气的缘由上。 张柬之又道:“假以时日,在下说不定还能拜在东宫太子门下。” 李治道:“你做梦吧。” 张柬之又道:“在下跟随家父在中原各家士族之间走动,如今中原士族十有八九家都在非议东宫太子。” 闻言,李治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不出意外张柬之就要挨揍了。 “可在下以为,那些士族困居一地太久,他们应该出来看看,看看如今的关中……” 说话间,李治又看到有两个穿着官服的人朝着城门口走来,正是许少尹与上官仪。 等人到了近前,李治站起身道:“慎弟,仁杰,你们将这些瓜果都送去京兆府,一片瓜皮都不要留给他。” 李慎急忙点头,招手叫来了两个民壮,用扁担挑起两筐水果。 李治跟上许敬宗的脚步,走出长安城。 当眼前的人都散去之后,留下张柬之一个人站在此地茫然无措。 许敬宗走在前头道:“晋王殿下今日不与他们玩吗?” 李治摇头道:“张柬之这个欠揍的东西!” 上官仪笑道:“此人是如何招惹晋王了。” “治的皇兄是何等人物,那是千万人拥戴的储君,全天下的士族都在惧怕皇兄,他张柬之胆敢议论” 许敬宗道:“张柬之是张玄弼的儿子,张玄弼其人在士族之中颇有威望。” 上官仪摇头道:“张玄弼即便是师从东夷大儒,只是名声显赫,门第与七姓十家相比却是不高的。” “老夫去咸阳县看看作坊,上官兄跟着来做什么?” “御史台命下官来看京兆府近来的行状,是要禀报的。” “好在是你。”许敬宗神色不悦道。 “是呀,因他们知晓下官与许少尹平素有来往,换作别人也不敢来跟着许少尹,担心挨揍。” 许敬宗瞧了眼晋王,确认没有跟丢,这才继续走着。 其实晋王身后跟着一群侍卫,倒也不怕会走丢。 上官仪又道:“御史台那些人也只能让下官来看看京兆府了。” “换作之前,要是谁敢来盯着京兆府某家自然不会客气。”许敬宗继续走着,回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作坊已建设好,且不与他们计较。” 上官仪面带笑容。 咸阳县的作坊正在将棉花制成棉线,一群妇人正在用双手推拉着纺车。 今年少府监要向各县送去的五架纺车。 关中产业分上下游,有将棉花制成棉线的,再将棉线卖给别的县,或者卖给商贾。 咸阳县是唯一一个全程纺布的作坊,从棉花制成棉线,再成布都在一个巨大的作坊内完成。 纺车的价格很贵,各县买一架纺车是需要给钱的,这种改造后的纺车用起来确实方便可以几线并行,但这么一架纺车需要三百贯钱。 能够买得起纺车的也仅有这么几个县,京兆府不会当即收取他们的钱,各县可以先将钱欠着,等经营好了,再将银钱从利润中拿出来还给京兆府。 三百贯钱不是一个小数目,不是每个县都能负担得起的。 上官仪低声道:“往后的经营会一直这样吗?” 许敬宗摇头道:“发展的模式并不是固有不变的,已有人想要私开作坊了,将来个体的作坊会慢慢取代各县,可能还要再过几年吧,个体的财富积累速度并不快,这需要一个挺长的过程。” 李治反问道:“那么邻里几家共同出钱不就可以了。” 看着天真的晋王,许敬宗笑道:“有县里承担压力,他们还不至于自己去承受风险,既然有现成的,并不会有太多人主动地自立门户。” “许少尹这个说法不矛盾吗?” 听到李治又反问了。 许敬宗思量着反驳,可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上官仪笑道:“东宫教出来的孩子果然不同,三两言语就能明白话语中的问题所在。” “治只是在皇兄与皇姐教导下,学到了一些皮毛。” 许敬宗一阵无言,关中的一些治理方略,其实自己也没有吃透,长久以来,不明白的事先做着,后来就会慢慢明白。 基本上,京兆府在东宫太子的吩咐下,按照走一步看一步的方式运作着。 学习这种事也只能是自己领悟多少是多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东宫送来的方略与要点,越来越生涩难懂了。 自认博学的许敬宗正处于知识盲区,不过这都没什么,太子殿下提倡因地制宜,边学边实践的工作态度。 李治接着道:“但洛阳的经营模式与关中是不同的,洛阳的作坊多数都是商贾自建,如今颇有成效,治所言可对?” 许敬宗:“……” “许少尹?” 许敬宗颔首道:“正是如此。” 回长安的路上,上官仪又提起了郭骆驼,现在其人带着家眷就住在了西域,挖坎儿井也好,种植瓜种棉花也罢,也不知道他何时能够回来。 将士们在中秋之前回来是最好的,或许大军也在念想着赶在中秋时间回到长安,可以与家人们共度佳节。 裴明礼在河西走廊待了一年,在河西走廊卖蜂蜜又赚了不少银钱,有了积蓄之后,就打算在长安再谋一番事业。 他正守在京兆府门口,打算见许敬宗。 可一直到天色入夜,都没见许少尹回来,临近宵禁的时候,裴明礼一无所获地回到了家中。 打开家门就见到了正在与弟弟妹妹玩闹的薛大哥,他笑着道:“薛大哥!” 薛仁贵起身正色道:“守约被封为安西都护府的都护,这两年多半不会回来了,某家先随着大军回了卫府,来与你说一声。” 裴明礼笑着在院子内坐下来,道:“守约现在是裴都护了。” 薛仁贵重重点头,道:“军中将领都很赏识他,守约叮嘱让某家来看看你,近来如何?” “挺好的,挺好的。”他笑呵呵道:“打算在关中开设一个作坊,现在洛阳那边的人都在开设作坊,有钱的商贾都去洛阳定居了,我先在关中开设,地方都选好了,就等见到许少尹。” 说着话,裴明礼还面带笑容。 薛仁贵道:“某家如今在领军卫任职,有什么要帮忙的,来领军卫寻便好。” “都挺好的,我马上就要发大财了。” 听明礼说着这些话语,薛仁贵正色起身道:“好,某家告辞了。” 裴明礼送着薛大哥到了门外,守约也好薛大哥也罢,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打心里觉得羡慕。 可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委屈,裴明礼也从来不会说出口,其实开设作坊的事哪有这么顺利,京兆府是一个行事相当严苛的官衙。 说什么已挑选好了地方,裴明礼哪有资格去挑地,连许敬宗的面都见不到。 说这些也只是希望薛大哥与守约能够安心。 现在薛大哥能够来看望他,裴明礼心中就很高兴了。 而后他关上了家门,笑着任由一群弟弟妹妹围了上来。 这几年他们长高了许多,等他们能够识文书写文章,往后可以参加科举。 裴明礼领着弟弟妹妹进了屋,开始考校他们这些天所学所得。 不过他心里更明白,每一次科举都是数千人参加,能够进士及第的只有寥寥百余人。 想要弟弟妹妹在科举中得到优势,就需要更好的人来教导,不能只请能够识文解字的夫子,要请更好的夫子,有名气的夫子给再多钱也不见得能请到。 裴明礼一直尽力给他们最好的,就像邻里之间穿不起名贵的衣裳,而这群弟弟妹妹穿出去的衣着就如一个个勋贵子弟一般。 请夫子就需要门第,没有足够高门第,就请不到更好的夫子。 如果守约回来就好了,不然就可以借着守约的河东裴氏门第,定能请到很好的夫子。 裴明礼考校完弟弟妹妹的学识,又在夜里辗转难眠。 翌日,裴明礼带着弟弟妹妹出门,早晨的长安已很热闹了,他将弟弟妹妹留在崇文馆设在这里的木棚下,能蹭就蹭。 虽说没读过什么书,但裴明礼觉得崇文馆的学识应该是当今最好的。 而他自己则在街对面支起了摊子,继续卖着蜜水,时刻关注着同样来摆摊各路商贾,与他们一起议论如今的关中形势。 在长安摸爬滚打不容易,裴明礼没有拜在杜荷门下,打算自立根生,至少在长安有机会,河东地界太小了,小到河东的那些商贾联手坑他的经营成果。 长安则不同,京兆府虽说严苛,但很公允。 如今长安人人都在讨论开设作坊的事宜,只要开了作坊就能发财的观念早就在裴明礼心中扎下了根。 而且有了作坊之后,就有了立足之本,不用再走街串巷地卖蜜水了。 现在,在长安经营蜜水买卖这么多年,积攒了充足本钱的裴明礼觉得自己只差一个机会,只要京兆府肯给他这个机会。 临近中秋,有官吏在这处街巷,大声道:“中秋佳节,解除宵禁一夜!” 官吏大声呼喊了一句,就走向了另一处街巷,继续喊话着。 近来长安解除宵禁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今天为了庆贺中秋,满城欢庆。 皇城内,皇帝今天借着西征大胜与中秋佳节在宫中摆宴席庆贺。 “听说了吗?中秋佳节还有人在中书省处置文书。” 李道宗嘀咕了一句。 左卫大将军李大亮的胡须黑中带着白,年事已高,白胡子都快比黑胡子多了,他打着哈欠道:“为社稷就该如此,怎敢怠慢。” “买书吗?” 忽然听到话语声,李道宗与李大亮一起回头看去,就见到了一脸笑容的李孝恭。 李道宗迟疑道:“买书?” 李孝恭挤到两人中间,小声道:“东宫故事集,要不要看看?” 李大亮打趣道:“你的书是卖不出去了吗?” 李孝恭惆怅道:“以前挺好的,现在越来越不好卖了,卖书当真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家业。” 李道宗道:“来一卷?” “一卷?!”李孝恭的大眼带着几分不满,道:“一卷怎么够,你京兆府这么多人,先买个六千卷如何?”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为何哭,为何笑 李道宗扭头道:“不买!” 李孝恭又道:“你买三千卷如何?” 跟在父亲后头的李崇义痛苦地扶着额头,忽然觉得好丢人,不想和父亲走在一起了。 李泰从后方走来,他笑着道:“崇义兄。” 闻言,李崇义行礼道:“魏王殿下。” 李泰走向热闹的太极殿,又道:“河间郡王还在为了卖书发愁?” “是啊,太多了,积压在家里都卖不出去,家父一开口就让人买六千卷,在下实在是惭愧。” 李泰了然道:“文学馆要一千卷。” 李崇义询问道:“为何要这么多?” “给支教的夫子,崇义兄有所不知,现在文学馆也可以派出去支教夫子了,弘文馆,文学馆都可以参与其中。” “那好,等明日就给文学馆送去,不需要给银钱。” “多谢。” 众人其乐融融地正在走向太极殿,人们三三两两为伴,今夜天公不作美,黄昏时分就是阴云密布,恐怕秋雨就要来了。 李承乾与父皇刚结束中秋节的祭祀,匆匆回来之后还要换一身衣裳去太极殿的宴席,在东宫穿好靴子,整了整衣襟。 苏婉给丈夫戴好发冠,还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整齐。 平日里这些事都是宁儿在做,不过她刚生了女儿,正在休养身体,苏婉也不让她起身。 宁儿还需要休养半月,苏婉梳理发冠还有些生疏,确认没问题之后,道:“妾身与母后就留在东宫照顾孩子,就不去赴宴了。” 看着丈夫站起身,苏婉目光在殿下的脸上,也跟着抬起头。 李承乾扶着她站起身道:“孤去去就回。” “嗯。” 母后正在殿外,抱着小於菟正在哄着,这孩子笑了,母后也跟着笑了。 几滴雨水落下,眼看一场雨水就要飘落,李承乾拿起竹伞道:“母后,儿臣去赴宴了。” 长孙皇后的目光还在孙儿的笑脸上,只是点了点头,也没看儿子。 李承乾撑着伞走入雨中,雨势并不算大,蒙蒙细雨让整个皇宫湿漉漉的,天色就像是晕开的墨水,由东向西扩散,半个时辰之后,整个夜空一片漆黑。 只留下雨水在夜色里作响。 太极殿内的宴席已开始了,李承乾走到殿前,多看了一眼站在殿外的守卫,停下脚步问道:“薛仁贵?” 薛仁贵有些诧异,他抱拳行礼道:“太子殿下!” “你怎么站在殿外?” “末将陪同张大将军而来,还要护送大将军回去。” 李承乾稍稍点头。 薛仁贵那黝黑的脸咧嘴一笑,道:“有幸,殿下还认识末将。” 李承乾颔首道:“孤记性好,看一眼就不会忘。” 从天山回来的薛仁贵看起来没有之前这么壮了,消瘦了许多,看来天山也是一个磨人的地方。 李承乾将手中的伞放下,又中肯地点头,走入殿内。 从一众宾客的后方走过,李承乾一路走到自己的位子上,默不作声地坐下。 “皇兄!” 注意到身侧正举杯的李恪,李承乾道:“恪弟何时回来的?” 李恪举杯一饮而尽,解释道:“是父皇召恪回来的,早在半月之前,父皇就让人送来了旨意,恪即便是在洛阳有再重要的事,中秋佳节也要来见母妃的。”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确实该回来。” 而后又见皇兄目光看着太极殿内众人,看起来不像是要多说话的样子,李恪也收回了目光,面对众人带着笑容。 在这场宴席中,还有不少是西征归来的将领。 宴席一开始气氛很好,大家都端坐,很有规矩,可等到酒过三巡,喝大了之后,又会是另外一个场面了。 还有一群勋贵子弟懒散的坐着,把玩着眼前的瓜果没什么胃口。 李承乾扭头看向坐在后排的一群勋贵子弟。 注意到太子的目光,他们陡然坐直,悉数挺直腰背,要多端正就有多端正,就算是在亲爹面前,他们都没有这般坐姿。 现在他们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散漫变得严肃,目视前方,个个都是炯炯有神。 李承乾收回了目光,看向大殿内宫女随着鼓乐起舞。 殿外的大雨依旧在下着,当众人都有些喝多了,也都放松了下来,甚至可以各自走动,向父皇敬酒。 李承乾见李绩大将军走到了殿门口,也跟了上去。 “太子殿下。” “李震没有回来吗?” 李绩道:“这孩子让部曲送来了书信,如此便够了,他需要坐镇河西走廊岂能轻易离开。” “英公,似乎不尽兴。” 李绩忙作揖道:“让殿下见笑了。” “英公有心事,不愿与孤说?” “殿下。”李绩又是行礼道:“是郭孝恪如今在河西走廊养病,震儿来信,大夫说他活不了多久,快则一两月,长则半年,更不能回长安,恐怕会死在半道上,殿下莫要误会,末将不是在同情他。” “那是在可怜他?” 见英公沉默不语,李承乾道:“孤敬仰如英公这般有情有义的豪杰。” 李绩道:“在军中不能放任自己,更不能徇私,他就应该死在战场上的。” 李治与李慎也匆忙跑入大殿内,这两个弟弟是在外面野回来的,才知道现在要来见父皇庆贺中秋,看他们也不顾衣衫湿漉漉,也走入殿内。 大殿内很热闹,李大亮揽着秦琼的肩膀正在高声唱着歌,程咬金正在殿内起舞,中年发福的大将军跳舞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好入目。 可大家都很高兴,高兴得忘乎所以。 不多时,尉迟恭嘴里咬着一只月饼,也与程咬金一起跳了起来。 唐人是喜欢舞蹈的,唐人也都是善于舞蹈,这一点不分男女老幼,包容又彪悍的民风在贞观一朝的鼎盛中期显得越发兴盛。 唐人的强大与自信亦是在一次次的征战中建立起来的,在乐妓的弹奏下,程咬金与尉迟恭跳得很尽兴。 就连父皇也是面带笑容,眼看太极殿的形势就要失控了,一群中年人就要发酒疯。 李承乾干脆走到了殿外,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身后的薛仁贵还是如同雕塑般,站着一动不动。 大殿内,李泰左看右看没有发现皇兄的身影,多半离开了,有时候很羡慕皇兄的本领,总是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开这种宴会。 李泰并不喜欢眼前一群中年将领发着酒疯的样子,他们多半是要横着离开大殿的。 他向站在殿门内的一个太监投去眼神。 对方收到眼神便小步而来,低着头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李泰看了看四下问道:“皇兄呢?” “太子殿下半个时辰前就走了,还吩咐老奴明天早朝时,太极殿内不能有酒气。” “酒气?” “是的,要是明天一早太极殿内还能闻到酒气,老奴多半会被太子殿下丢进太液池喂鱼的。” “呵呵……”李泰僵硬一笑。 随后趁着几个老将军扭打在一起,李泰也想离开大殿,但一站起身,就有目光看来。 冒然离开确实不好,到底怎么才能与皇兄那样走得自然,又不会引人注意。 翌日,雨水还未停歇,李承乾被孩子的哭声吵醒。 这些天以来,都没有睡踏实过,将孩子养大的过程并不算顺利,而且还很痛苦。 李承乾将女儿从摇篮中抱起。 打开窗户的一条缝,让外面的空气进入殿内。 女儿一哭,儿子也哭了,一手抱着一个,他们又都不哭了,有时真不知道孩子是为什么哭,为什么笑。 殿外还在下着雨水,这场华西秋雨也不知道断断续续要到什么时候才停。 将儿子放回小床,李承乾将女儿放在膝盖上,一手揽着她,一手撑着下巴,闭着眼打算再养神片刻。 苏婉从床榻上坐起来,见到太子就坐在摇篮边,一手扶着头就这么闭着眼,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宁儿端着热水推门进来,又转身将关上,看到太子的模样也是温柔一笑。 这两个孩子在夜里没少折磨人,其实这些事可以交给宫女做,但殿下只要在东宫就亲力亲为 “殿下,早朝的时辰该到了。” 听到宁儿的话语声,李承乾缓缓睁开眼,原本放在膝盖上的女儿已在苏婉的怀中。 儿子还在小床上睡着,李承乾深吸一口气,洗漱了一番。 离开宁静的东宫,小兕子正在外面练着拳脚。 细雨朦胧的天,倒也不能阻止她练身手,她的身手都是李淳风道长教的。 “皇兄!”小兕子收起动作,整了整道袍行礼。 李承乾站在细雨朦胧中,疲惫地点头。 小兕子道:“皇兄看起来气色不好。” 李承乾低声道:“夜里被孩子吵醒了三次,平均一个时辰一次。” 小兕子从袖子里拿出黄精道:“皇兄吃点这个,妹妹亲手晾嗮又蒸煮的。” 从妹妹手里拿过几块黄精放入口中嚼着,李承乾又道:“李道长还在闭关吗?” 小兕子也揣着手走在皇兄身侧道:“嗯,每天让人送去饭食倒是会吃,就是见不到道长,明达要每天打理钦天监,现在在学着用黄道浑天仪。” 李承乾踩着湿漉漉的地面,蹙眉停下脚步。 小兕子揣着手也停下脚步。 心说这个妹妹的学习进度还挺快的,两年前才教会她用手指丈量星星,现在竟然开始学黄道浑天仪的用法。 李道长说要教小兕子,真不是随便说说,是真的想要将一身绝学教给她。 一直走到承天门前,小兕子道:“明达先去钦天监了。” 李承乾稍稍点头。 看着妹妹走过承天门,一路上正要来上早朝的臣子,见到这位小公主也是纷纷微笑着行礼。 小兕子是个很懂事的妹妹,她但凡遇到穿着官服的人都会行礼。 这一点,比李治与李慎好太多了,这两个弟弟现在住在外面的王府,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自己洗衣服,有没有每天洗漱,或者说是不是还坚持晨练。 思量着,李承乾又放弃了,一直控制着他们的人生是不好的,他们有自己的人生,小时候可以加以看管,现在他们该独立安排生活起居,这是成长的必经过程。 从年龄来看,李治与李慎都是后世上初中的年纪。 李道宗脚步匆匆而来,他从朝服的袖子里拿出两块棉布,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道:“皇叔。” “这两块棉布,还请太子殿下过目。” 距离早朝还有半刻时辰,李承乾打量着棉布,道:“拿在手里的质感不同。” 李道宗解释道:“颜色较浅的用棉有五成,较深的是用棉四成。” 李承乾颔首道:“不好定价格?” “正是,用棉越多的棉布自然是越贵,可如此一来拿去贩卖便有了争论,更担心作坊会掺杂其它。” 产业发展上总会遇到很多问题,在这个过程中遇到了不少事,就像各个作坊出产的酱油,成色与口味都是不同的,定价也不同。 这倒是无妨,因酱油有的挑,这家不好,大不了换一家。 但棉布不同,面与麻的比例上可以做的文章太多了。 这涉及到生产与质量规范的问题。 李道宗又道:“如今中原各路商客都来长安采买货物,他们都在等着棉布,就有人提及这件事前来谈价,许敬宗没有当即答应,也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李承乾道:“事关各县乡民的劳动所得,此事一定要严格,许敬宗不给商贾承诺是对的。” 跟着太子走着,李道宗也是神色凝重。 “棉布不能降价,而且要加价。” 眼看着走入太极殿,早朝就要开始了。 李道宗闻言也不好追问,只好等早朝结束再向殿下讨教。 李承乾一步步从文武朝臣的中间走过,呼吸着大殿内的空气,空气中还是有些酒气。 却也分不清这酒气是昨晚留在殿内的,还是此刻来上朝的众臣身上的。 尤其是武将一列,一个个站得并不直,低着头各自睡意浓重,没有像寻常时交头接耳,也没有如蚊虫低飞时的嗡嗡议论声。 这一刻显得很安静,安静得隐约听到了鼾声。 第二百九十九章 明达与浑天仪 等父皇走入太极殿内,众人这才稍稍提起了精神。 今日的早朝进行得很顺利,好似大家也都想快点结束,禀报了各部要事之后,便早早退朝。 殿外还有几个太监,神色惶恐地躬身站在一旁,当太子殿下快步走出殿外,大抵是没有看见他们的,因脚步很快很自然。 因昨天庆贺中秋佳节,众人都喝了不少,今天无精打采,有不少人是要回去补一觉的。 东宫,李承乾与李道宗商议着对棉麻布的事宜。 当一个人权力大到能够影响一些人的命运,并且还能够给这些人带去更好地改观之时,那么这些人就会坚定地追随你。 这是舅爷传授的道理,做好一个储君或者说做好一个皇帝,就一定要有一群坚定的追随者。 当然,这种追随者可以是少部分人,也可以是绝大部分人。 如果能够让满朝臣子都坚定不移地追随,那就更好了。 京兆府就是最坚定的追随者,哪怕储君往后更无道,他们也会义无反顾。 听了太子的讲述,李道宗心中了然几分,便清楚该怎么安排事宜了。 李承乾叹道:“老许这个人呀,他就不是一个肯吃亏的。” 李道宗笑着道:“此人行事急于求成。” 两人议论着一个下属,只是这些话许少尹他自己听不到而已。 李承乾又道:“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他输的局面,他许敬宗肯定是想着让对手与他双输。” 李道宗颔首。 “如果会有一个双赢的局面,许敬宗也一定会想着他独赢,同时他还会在本身赢更多的情况下,让对手输得更多。” 这就像自己家着火了,许敬宗也会把对家的房子也点了,并且还会扇风,让对家的火烧得更旺盛。 这大概就是许敬宗的为人准则。 坐在东宫的崇文殿前,李道宗笑着道:“近来也不知怎么了,听说郑公都不去采秋菠了。” “郑公还是这么喜欢吃菠菜吗?” 李道宗叹道:“是呀,郑公本是如此喜欢秋菠。” “为何?” 李道宗一脸愁容道:“匪夷所思。” 思量了片刻,李承乾询问道:“许敬宗是不是真的将郑公的话语当作标语,写得到处都是。” “那是自然,不然如何堵住悠悠众口。”言罢,李道宗看了看天色,行礼道:“天色不早了,臣尽快将这些事安排下去,就不久留了。” “后续的事有劳皇叔了。” “哎。”李道宗应了一声脚步匆匆离开。 李渊穿着宽松地衣衫,神态慵懒地从崇文殿出来,还用手擦了擦眼屎,蹙眉努嘴地瞧着离开的人,“承范怎这么匆忙就走了?” “孙儿有些事让皇叔去安排。” “嗯……”李渊微微颔首,接着又道:“这京兆府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你这个储君给他们太多的恩惠了。” “孙儿觉得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李渊推开就要递来拐杖的太监,而后抚须道:“朕还没老到要用拐杖的地步。” 太监只好在太上皇不满的目光下,双手捧着拐杖站在一旁。 秋日里的关中降温很快,中秋之后又过去了几天,夜里的钦天监内,晋阳公主李明达站在黄道浑天仪前。 烛台放在四方,照亮了黄道浑天仪,也照亮了李明达的脸颊,她穿着一身蓝色的道袍,长发高高盘起,用木钗固定。 李明达双手背负,面对黄道浑天仪如临大敌。 李道长依旧在屋内闭关,这些天都不愿意见人,随着道长的口令从屋内传来。 李明达爬到浑天仪的高架上,庞大的浑天仪下,这位晋阳公主的身形显得更小了。 她伸手抓住浑天仪上那冰凉的轨道,而后吃力地拉动轨道。 浑天仪的轨道开始移动,发出金属的摩擦声。 等轨道停止转动,屋内又传来了李道长的口令。 李明达绕过浑天仪的另一侧,小手冻得通红,再一次握在冰凉的轨道上,继续转动轨道。 她的口中默念着天干地支的话语,等轨道停下,记下上方的刻度。 屋内再也没有传来李道长的话语,李明达站在空旷的星空下,满天星辰都倒映在她的眼眸中。 她伸手丈量着夜空的星辰,朗声道:“道长!明达算好了,今天是霜降。” 屋内依旧没有话语,李明达双手扒着窗台,抬头又对着窗户喊道:“道长,霜降了。” “知道了。” 李淳风回了一句。 “道长,明达先回去了。” “嗯。” 得到道长的回复,李明达松开扒着窗台的手,收回目光,从一旁拿起一个灯笼,从烛台上拿起一根点着的蜡烛,放入灯笼中,再吹灭其余的蜡烛。 黑夜中,她提着灯笼一路走到钦天监外,将灯笼放在地上,再推着沉重的大门,将其关上之后,颇为满意地拍了拍手,叉腰长出了一口气。 再从一旁的小箱子中拿出一块木牌上,牌子上写着的就是霜降二字,而后她将牌子挂在了钦天监门外,告知众人霜降时节到了。 随后,李明达提着灯笼一路走向了东宫。 皇宫的夜里很宁静,小兕子走到东宫的重明门,这扇门平日里都是开着的,只有皇兄皇姐都到齐之后,才会关上。 小兕子是唯一一个可以晚归的孩子。 她提着灯笼走入,见到了东宫内的灯火,脸上也有了笑容,脚步快了不少。 “明达!”正在洗着衣裳的临川呼唤道。 “临川皇姐。”小兕子走上前行礼。 “你的衣裳也都洗好了,已晾嗮好了。” “明达可以自己洗的,不劳烦姐姐。” “无碍。”临川亲切地拉着小兕子在一旁坐下,道:“是不是饿了?” 小兕子点头道:“有点。” 不多时,高阳与清河也从殿内跑了出来,小兕子当即被吸引了注意,便一起去玩了。 临川见状一笑,将洗好的衣裳晾嗮好,也走了回去。 东宫孩子都是要自己洗衣裳的,自己的事要自己去完成,哪怕是洗得不干净,这是东宫的规矩。 东宫殿内,长孙皇后抱着孙女正在哄着。 李承乾面前坐着李丽质与东阳,其实很早的时候就说起公主府的事。 丽质是一个懂事的妹妹,她知道只要自己有了公主府,其余的妹妹也都会想要建设公主府。 东宫虽说很大,也足够妹妹们居住,但总是要有自己的府邸。 李承乾道:“这一次打算如何应付父皇。” 李丽质道:“还能如何,妹妹就说外面的宅院都不喜欢就好了。” 桌上有一张图纸,这张图纸上的宅院可不是公主府,而是她与东阳的师门。 前些年,李丽质也就在苏婉嫁入东宫之前,她就跟着母后与许多勋贵人家的女眷走动。 建设书舍的念头或许早就有了。 李承乾点头道:“龙首原上的那处宅院正好可以用起来。” 李丽质笑道:“谢皇兄。” 夜色深了,长孙皇后回到了立政殿。 最近,皇后住在东宫,而身为皇帝的李世民这段时日也就一直独居在立政殿。 “回来了?”李世民搁下手中的笔,拿起一张纸,道:“观音婢,朕的字是不是更有进步了。” 长孙皇后瞧了一眼,道:“陛下的笔法就算是再精进,也成不了王羲之。” “是呀,这世上终究只有一个王羲之。” 皇后整理着立政殿,几天没在这里打理,殿内就会乱糟糟的,尤其是陛下住在这里。 “丽质说她要开辟学舍,与东阳一起收徒,不过都是女弟子。” 李世民饮下一口茶水,忽然一笑,笑得很勉强也很无奈。 “怎么?她与陛下说过此事?” “朕的儿女一个个都是心怀壮志,言出必行。” 长孙皇后无奈摇头,又道:“她们不闯祸就好。” 李世民自在地喝着茶水,看着窗外的夜色,道:“有人言壮年得了孙子,此生便了无牵挂了,朕该活得更洒脱些。” “等承乾这孩子能够执掌大权了,陛下再洒脱一些也不迟。” 李世民也收起了笑容,低声道:“该给这孩子们留个什么样的江山呀。” 长孙皇后收拾好桌案,又擦了擦,道:“全凭陛下心意就好。” 夜色下,皇帝夫妻间低声说着话语。 翌日,天边刚刚有了亮光,整个关中都弥漫着浓雾,人们在大雾中站了片刻,就会浑身湿漉漉的。 直到阳光越来越明亮,人们甚至能够看到雾气中漂浮的水。 正是石榴丰收的时节,一筐筐的石榴被各县的乡民带入长安的坊市街道,卖给坊民们。 今天,今天有两驾马车出了玄武门,一路朝着龙首原而去。 这里有兴建的一片宅院,李承乾率先下了马车,“先前打算给父皇建设夏宫,不过后来又遇到了松州战事,最后只能建设成这样了。” 李丽质与东阳也从后方的马车走下来,兄妹三人站在这处宅院前。 推门而入,入眼的是几间屋子,平整的地面,这些屋子的样式更像是皇城中三省六部的官衙,走在平整的石板路面上,李丽质走到最当中的一间屋前。 看着屋檐下,门匾的位置还是空空的。 李承乾解释道:“本意上,这里是给父皇避暑的,也不知道留下来给你当作学舍如何?” 东阳也挑选了一间,她颔首道:“确实很不错,妹妹喜欢这间。” 这里一共有房子六间,每一处房子都能容下十余人,而且院子平坦开阔,还有一处池塘。 李承乾对身后一个老太监道:“往后这里就交给孤的妹妹打理了。” “喏。”老太监躬身行礼。 当阳光完全破开浓雾,天地间的雾气好似一瞬间就消弭了,李丽质与东阳好好地欣赏这一处大宅院,每一处屋子的用料虽说比不上宫殿,但这些木料都是新的。 推门而入时,还能闻到木料特有的香味,而且这种香味还能够驱虫。 李丽质打开窗户,让外面的风吹入屋内。 东阳则是摆放好了桌椅,准备烹茶。 李承乾望着门外的屋檐,道:“给这里取个名字吧。” 李丽质回道:“天下第一院!” 闻言,李承乾蹙眉道:“太张狂了。” 李丽质思量了片刻,又道:“产业统筹计划院。” 李承乾还是摇头道:“孤更喜欢前一个。” “妹妹也觉得太张狂,父皇多半又会被群臣劝谏的。” “产业顾问院?” 李绩就站在院外,听着太子殿下与长乐公主的话语,一个个名字出来,越发心惊胆战,太子与公主是想要朝堂之外,单独设立一个主持关中建设的官邸? 陛下恐怕也没有答应这件事,听着统筹与产业相关的话语,长乐公主多半是要过问关中建设的。 李承乾道:“不管是什么院,你就是这里的院长。” 李丽质重重点头道:“东阳与妹妹一起。” “好。” 参观完这里,李承乾就让两个妹妹回了宫,她们以后在这里工作之前,还要做一些准备工作,前期的准备会很多,不求一鸣惊人,但求稳扎稳打。 从马车上拿下了一个篮子,李承乾一群护卫的陪同下,在田地边摘着菠菜,秋日里的菠菜长得还算好,因此摘得也不多。 浅浅一篮子的菠菜还沾着露水,李承乾递给一旁的护卫队道:“交给郑公。” “喏。”护卫接过菠菜脚步匆匆离开。 如果宁儿在这里,都不用自己这个太子去摘,也不用吩咐,她一到这里就会采摘好菠菜,甚至给皇后与陛下多摘一篮子。 李承乾见到远处还有一些乡民也在摘着菜,还有些萝卜与芹菜。 只要是东宫太子出来,但凡去了哪个县,县内的官吏哪怕是在忙,都会在县衙内坐好,并不是因太子会来县衙走动,只是这样做会让这些如履薄冰的县官觉得更有安全感。 毕竟也没见谁家太子,天天往各县村子里走的。 田地边,李承乾漫无目的地走着,似乎在散心。 很快就有穿着官服的人快步走来,来人是司农寺少卿郭正一。 “太子殿下!” 李承乾道:“孤就是随便走走,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三百章 亲卫 “回殿下,臣在这里让乡民培育作物。”郭正一指着远处的一片田地说着。 李承乾抬眼望去,倒是见到了远处种着一亩白菘。 在齐民要术记载中白菘似芜菁。 史书上的唐朝文学大家韩愈,韩昌黎,他就酷爱白菘。 现在司农寺打算在关中大规模种植,要成为像萝卜芹菜那样的主要作物。 李承乾道:“卷心菜如何?” 郭正一回道:“种下去了,过些天就可以采摘。” 说话间,李承乾注意到郭正一的后腰的腰带上还夹着一卷书,这卷书正是东宫故事集。 中秋宴那天河间郡王就在卖他的书,听说程咬金那个老匹夫买了一万卷,赵国公买了三千卷。 皇叔家的书籍滞销问题,因一场宴席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人活在世上,物质财富是人们的首要追求,而后才是精神财富。 李承乾任由郭正一带着路,看着现在司农寺的各项成果,在郭正一领班下的司农寺充分地秉持郭骆驼的务农精神,并且以乡农为主,进行因地制宜的改善。 郭骆驼就很明白,他清楚地认识到一个观念,这世上是先有人,才有地。 李绩则看得出来,太子殿下的心思并不在这些作物上,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只要太子殿下出了皇宫就会很多人得到消息。 李绩目光扫视四周开阔的田地,果然就见到了有一队人正在策马而来。 等马儿更近一些了,对方翻身下马,快步走来。 来人穿着官服,正是颜勤礼与温挺。 颜勤礼递上一块布,朗声道:“太子殿下,按照京兆府尹的吩咐都安排好了,所有棉麻布涨价四成。” “呵呵……”李承乾轻笑道:“给许敬宗一把刀,他能将那些商贾的肉割光。” 颜勤礼道:“殿下所言极是。” 李承乾打量着这块布,布上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就写着棉六成,麻四成。 颜勤礼解释道:“一开始那些商贾说希望卖便宜些,做了这个牌子之后,许少尹不仅没有便宜,反而是将布的价格提到了两百钱一尺。” “嗯,挺好的,有了标准之后就该更贵的。”李承乾揣着手抬手道:“乡民们的劳动所得,千万不要轻贱了。” “臣领命。” 许敬宗卖得越贵京兆府的市税也就越多。 其实到现在为止,京兆府在关中的行事方式还是很粗暴很简便的。 棉麻的矛盾刚出现端倪,这就已接触到了商业精细化的苗头。 这种苗头才刚出现一点,就像只是出现在田地里一星半点的绿色。 做好这件事,唐人的商业就能够更往前一步,做不好再高的楼都会倒塌,人们的生产积极性就会一落千丈。 李承乾吩咐道:“往后让许敬宗行事想得更周全一些。” 颜勤礼道:“臣明白。” 他们走之后,李承乾还瞧着温挺的背影,看起来倒不消瘦。 “这温挺看起来还挺健康的。” 李绩在一侧回道:“听闻驸马都尉挺近来醉心京兆府事务。” 李承乾道:“还以为温老先生过世后,会对他造成更大的打击,现在想来一切都好,温老先生春秋六十有四,作为后人不该消沉的。” 从私心来讲,李承乾希望有更多的人为社稷努力。 从人情上来说,希望他们能够活得更安逸。 见郭正一也讲完了作物的培植事宜,李承乾就让李绩大将军护送着自己回去了。 东宫太子掌权之后,能够调动的资源是巨大的,太子的妹妹想要府邸,太子就将龙首原的宫殿送给了两位公主。 这件事又在朝中引来了非议。 太子出手实在是太大方了,对自家妹妹也太宠溺了。 虽说龙首原的房子勉强称不上是宫殿,可规格上来说也差不了多少了。 郑公正在拜访柴绍,也说起了这件事。 这两年,柴绍也开始喝药了,也开始调养身体了,对喝药这种事开始不抗拒了。 当初的柴绍一度要寻短见,甚至说着要去陪着平阳公主的话语。 来了长安之后,柴绍就开始养病了,经过东阳公主的几次诊治,气色好转了不少。 只不过两鬓的白发依旧很多。 似乎是见到了太子殿下,柴绍便想着多活几天是几天。 郑公刚收到了太子殿下命人送来的秋菠,抚须着良久不语。 柴绍给他倒上茶水道:“郑公见谅,在下服药期间不能饮茶。” 魏征也不去端茶碗,道:“老夫就先告辞了。” 柴绍笑着道:“郑公下次来,老夫多准备一些秋菠。” 说话间,郑公已走远了。 言罢,柴绍又咳了两声,面色浮起一些煞白,斑白的鬓发,还有惨白的皮肤,这位当年的大将军,此刻犹如风中的残烛,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倒下。 年过四十的柴绍即便虚弱,但出身高门子弟,到了这个年纪,依旧保持着高门的风度。 如今的柴绍是个中年帅叔叔,只是这个叔叔很虚弱。 他拿出一块布绢,递给一旁仆从吩咐道:“当年公主留下的亲卫都交给长乐公主吧。” “喏。” 仆从带着柴大将军给的布绢,不敢有所怠慢,便要去安排事宜。 远在泾阳的薛五娘得到了这块布绢,这确实是当年平阳公主随身之物。 魏昶还在教着三岁的儿子怎么用筷子。 平时没见薛五娘有什么亲眷,只不过在她见过那块红色的布绢之后,泣不成声。 魏昶上前问道:“怎么了?” 薛五娘道:“我们一家去龙首原住,这是平阳公主的吩咐。” “平阳公主?” 魏昶还有些懵。 薛五娘这才说起了当年的往事,其实平阳公主的亲卫都还在,只不过她们都分散在各地。 当年平阳公主有嘱咐,这个嘱咐就是公主殿下吩咐的最后一件事,见此帕者,听从号令。 得知从此之后要护卫长乐公主,成为长乐公主的亲卫,薛五娘当即就答应了。 魏昶抱着儿子,看薛五娘开始收拾家里,举家搬到龙首原去住。 与薛五娘这样的亲卫也不知道还有几个能回来,都已各自成家了。 五天之后,龙首原的宅院外,时常会站着几个穿戴甲胄,腰配横刀的妇人,她们护卫着这里。 没人知道她们是从何处而来,这些妇人好像都是自带甲胄与佩刀。 甲胄是缝缝补补的,横刀却是锃光瓦亮的,看起来长年都在打磨。 现在还有这样的妇人陆陆续续地正在往龙首原聚集。 魏昶作为家眷,带着孩子住在了龙首原后方的一处村子,在这里的都是娘子军亲眷。 大家都一样,他们的妻子都是当年平阳公主的亲卫。 魏昶是不良人,要听从京兆府或者大理寺与卫府的号令,自然要为李唐卖命。 薛五娘因当年的一句诺言,成了长乐公主的亲卫。 现在夫妻都要为李唐王朝卖命了。 一驾马车缓缓在宅院前停下,有三个宫女走下来,她们正在将马车内的书卷搬下来,全部放入这处宅院内。 宅院依旧没有门匾,也没有名字,但这不妨碍此地防卫森严。 等书卷全部放入这处宅院之后,她们驾着马车又离开了。 长安城,李治与李慎,狄仁杰三人坐在王府内,看着眼前的五个老人家。 在东宫每天要上课也就罢了,现在离开东宫还要上课,父皇请了五个夫子前来教导。 其中领头的便是孔颖达老夫子。 李慎头如斗大,他是真的不想学。 李治也是一脸的麻木,刚搬到王府住的时候,好不容易放飞几天。 这才几天,父皇就安排了五个夫子前来教导。 李治仰头,心说为何治要受此折磨。 孔颖达老夫子道:“往后老朽每天都来给晋王与纪王殿下讲解经典,每月中旬可以休一天。” “咦?晋王殿下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张柬之!李治看这货,他竟然在门外幸灾乐祸。 李治怒地拍桌,咬牙切齿道:“你不是去支教吗?” “嗷……”张柬之又解释道:“崇文馆不让在下去支教了,说是让在下修撰教学书籍。” 张柬之又左看右看,道:“其实家父也可以给晋王殿下授课的。” “来人,抓住他!”李治大喝道 闻言,张柬之转身就要跑,甚至在原地卷起了一阵风。 李治与李慎带着一群仆从冲出了家门。 孔颖达错愕地站在原地。 半晌,外面就传来了张柬之的惨叫声。 狄仁杰干笑道:“老夫子见笑了。” 孔颖达拄着拐杖,眯着眼问道:“晋王与纪王是在打人吗?” 狄仁杰解释道:“是在劝架,不是在打人。” 孔颖达又重新坐了下来,吩咐道:“让晋王与纪王不要劝架了,今天老朽亲自讲课。” “小子这就去劝架。” “嗯。” 狄仁杰先是拉着李慎回来了,随后李治也回来了,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衣襟,拍去衣衫上的尘土,一边道:“这个张柬之真是不揍不爽利。” 重新回到王府内,李治与李慎又不得不面对几位老夫子讲课。 听了一个时辰之后,便觉得天旋地转,孔颖达老夫子讲解五经义训是巨大的折磨。 而这种时光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好不容易结束了,两人还要将这几位老夫子送回家。 将老夫子们悉数送回家之后,李治与李慎走在街道上琢磨着。 “慎弟,我们不能一直这样。” “嗯!” “必须摆平这几个老夫子。” “嗯!” “要不我们回东宫吧?” “啊?”李慎讶异,又道:“不行,会被别人耻笑的。” 李治苦恼道:“要不装病?” “不是上策,但未尝不能一试之。” “嗯。” 兄弟俩回到了王府,李慎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于是写了一封书信让人送去给东宫的姐姐。 东宫,临川公主收到了弟弟的书信,神色凝重,便给书写了一封回信,让人给慎弟送去。 一旁,丽质皇姐还在安慰爷爷,爷爷收到了当年平阳姑姑的手绢。 爷爷默不作声地将这块红色的手绢送入了怀中,神色中带着悲凉。 爷爷到了这个年纪已哭不出来了,他只能用悲凉的神情以对。 东宫的姐妹出生都比较晚,也不知当年李唐为了平定天下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连爷爷都失去了女儿。 东阳领着小兕子而来,让兕子陪着爷爷。 爷爷到了这个年纪,情绪起伏不能太大。 皇宫内,李承乾正走向承庆殿,到了殿外,就看到父皇正在劈头盖脸地骂着一个太监。 似乎这些天,宫里的人……情绪都不太高。 李承乾问向,侯在殿外的太监,道:“父皇这是怎么了?” “回殿下,陛下与老奴几个下棋,老奴输了陛下就说老奴如何如何不配与陛下对弈,陛下输了又说当年征战天下如何如何,又将老奴们骂了。” “若陛下骂了老奴能痛快一些,老奴也甘愿,可……” 李承乾颔首清楚了缘由,示意他不用再说了,便走入殿内。 李世民看到儿子来这才停下了呵斥,端坐着饮下一口茶,吩咐道:“将棋盘撤走!” 闻言,太监眼疾手快地拿起棋盘。 李世民舒坦地长出一口气,道:“听闻京兆府卖棉麻布发财了?” 李承乾笑道:“也就赚了几万贯市税而已,已不够卖了,各县正在抓紧生产,甚至有人开始了提前预定,预定下来的棉布一生产出来就要被运走。” “呵呵……”李世民冷哼道:“长袖善舞,多钱善贾。” 李承乾认同道:“是呀,这些商贾都太狡猾了,专营利益进了骨子里,京兆府不敢松懈,既要盯着生产,还要盯着售卖。” “他们给棉布挂了牌子,有了配方牌子的棉布就有京兆府的认可,因此价格更高,没有挂牌子的反而价格低廉。” 李承乾面带笑容又道:“照理说人们更喜欢买廉价的,儿臣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那些商贾竟只要京兆府挂牌的棉布,价格高数倍不止,也心甘情愿。” 李世民又冷哼道:“货真价实,自然价更高!” 第三百零一章 交河城旧事 西域,安西都护府就建设在西州城内,西州原本是高昌城,只不过高昌已不在了,这里已成了大唐的西州。 此地距离长安,八千一百五十里。 在高昌原本的王宫前,这里建设了一座官邸,官邸的门匾上写着五个字。 一个穿着草鞋的年轻人,模样看着二十岁有余,他蓝色的眼眸望着那五个字,念道:“安西都护府。” 护卫在这处都护府外的人,是唐人。 这个年轻人有着淡黄色又卷起的头发,他行礼道:“我来见裴都护。” 唐人护卫听到话语声便入官邸禀报。 这是裴行俭在西域的第三年,他穿着蓝色的粗布衣裳,头上裹着布巾,神色凝重地看着地图。 “裴都护,有人求见。” 听到护卫的禀报,裴行俭见到了站在官邸外的人,低声道:“让他进来吧。” “喏。” 那西域人走入这处官邸,他是裴行俭少有的西域朋友,两人是在天山脚下结识的。 当时裴行俭正在杀敌,便见到了这个人,那时候他坐在天山脚下,盘腿而坐面色虔诚。 裴行俭道:“你一定要在这里等着玄奘回来吗?” “是的。” 这位来见裴都护府的西域和尚叫作白方,是龟兹阿奢理儿寺的高僧鞠多的弟子。 当年玄奘在龟兹与诸多高僧有过一场辩论,那时候起他得到了白方这个名字。 这个应该是法号,乃是玄奘给他的名字。 唐军拿下龟兹与天山之后,关于玄奘在西域的传闻就越来越多了。 裴行俭低声道:“听说玄奘在天竺得到了天竺王的礼遇,说不定他不会回来了。” 白方念了一声佛号,盘腿而坐道:“他会回来的。” 白方的关中话说得很好,一头黄发卷曲的长发又有着蓝色的眼眸的人还能说着一口流利的关中话,与他谈话裴行俭总觉得不舒服。 “水快烧干了。” 听到白方的提醒,裴行俭这才拿起一旁的水壶,倒上一碗茶水,又道:“关中送来的茶叶,你也喝一口?” 白方恭敬地接过茶碗,道:“上一次喝茶,还是高昌王所赐,那时候茶叶一两价值三头羊,半头骆驼,现如今唐人来了,茶叶没有当初昂贵了。” “现在的一两茶叶依旧很贵。” 白方回道:“一两茶叶一头羊。” 裴行俭饮下一口茶水,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白方接着道:“听说裴都护要重建交河城?” “是啊,已召集了不少降兵建设交河城。” 其实安西都护府很简陋,并不像宫殿,只是一座稍大的房子,白方又念了一声佛号,继续道:“都护是想要让交河城的旧人回来?” 裴行俭狐疑地看着对方,在西域任职都护需要做的事有很多,多数事都是崇文馆的人所带来的太子政令。 不仅仅要建设交河城,还要建设北庭都护府,在葱岭以北建设碎叶城。 这些工事可能要持续数年,裴行俭觉得假以时日就算回到了长安,这些事也要由后继任的都护继续主持建设。 白方站得笔直,一手端着陶碗,碗中是有些烫口的茶水,他目视地图,低声道:“听闻现在的唐皇太子喜欢在西域建设城池,唐皇信任太子,也就放任太子在西域的建设了。” 裴行俭面色不悦地道:“你再敢议论陛下与太子,我现在就砍了你。” 在安西都护府杀一个西域人很容易,甚至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白方笑着道:“玄奘说过生死不过一念之间,生死不重要。” 裴行俭沉声道:“你是个无礼的人。” “西域人应该对天可汗心怀感激,这是对的,天可汗希望西域人安居乐业。” 白方依旧一手稳稳地端着碗,又道:“当初大唐的太子让吐谷浑人修建河西走廊,给了吐谷浑人肥皂,让吐谷浑人能够用肥皂换取战马与羊群,让他们可以继续放牧。” “那时候我觉得太子是一个十分仁慈的人,他会将吐谷浑人当作人看,而不是像历代的西域国王,并不将人当作人看,如果唐人能够继续将西域人当作人来看待,我往后愿用一生光阴,为大唐太子祈福。” 裴行俭低声道:“以前也有一个天竺的僧人为太子祈福。” “哦?”白方听闻了一件以往没有听过的事,又道:“那位僧人后来如何了?” 裴行俭翻看着梁建方送来的军报,道:“后来他死了。” 白方忽然一笑道:“我依旧愿意为太子祈福。” 裴行俭蹙眉看着军报,契苾何力与刘仁愿已杀到葱岭。 白方接着道:“我可以让当年的交河城旧人回来与裴都护府共建交河城,唐人需要在西域树立威信,想必裴都护与太子都希望西域人能够拥护大唐。” 以前的交河城并非现在的高昌城,而是高昌治下的一座郡城。 当年汉朝便几次征战交河城,需要重建的交河城是一座郡城,工事很庞大,需要的人手也很多。 当然,就连太子都不知道交河的旧人还留存于世。 白方那蓝色的眼眸带着笑意,道:“交河是以前的车师,而当年的车师旧人一直拥护着汉朝,现如今交河依旧拥护汉朝,如果他们能够拥护唐人,往后西域何愁不定?” “我心知太子殿下十分看重西域,但太子对西域的旧事了解得并不多,若得到了交河旧人的支持,裴都护就会得到能够书写隶书并且能够念诵儒家典籍的西域人。” 裴行俭走出了都护府,目光落在这座西州城,如今住在西州的人有西域人,还有很多回鹘人,吐谷浑人,唐人府兵以及一些吐蕃人,甚至还有波斯人。 在这里的人很多,有各种各样的人生活在如今唐人统治的西州。 裴行俭带着白方走出西州城,便见到一队队驼队来到城前,他们装满了货物前来交易。 王文度坐在城前,正在剥着大蒜,将大蒜剥开之后放入口中嚼着,问道:“裴都护府,我什么时候回长安?” 裴行俭一手背负一手拿着一卷文书,道:“快了,等朝中旨意。” 白方面带温和的笑容,道:“以后的太子若成了下一个天可汗,一定会是一个更强大的人,因现在的太子有如此多能人的拥护。” 裴行俭板着脸道:“我不是太子门下的人。” 白方依旧笑着道:“裴都护心中清楚,这并不重要。” 裴行俭很想将这个和尚的笑脸撕了,看在交河城大事的份上,先忍住了。 白方又行礼道:“裴都护是唐人的将领,能够号令兵马,若玄奘回来了,还请裴都护带我见一面玄奘。” “你怎么就知道玄奘会回来,又怎知玄奘会见你,若他不肯见你呢?” 白方道:“只要裴都护答应我,这都不重要。” 裴行俭颔首道:“好,我答应你了。” “多谢裴都护。” “你不阻止我们在这里大征劳役,是觉得西域人的死活也不重要,是也不是?” “对,这不重要。” 白方带着温和的笑容,迈着脚步朝着天山方向而去。 多么残忍又不仁慈的和尚,裴行俭在一旁坐下来,接过王文度递来的大蒜,也无精打采地吃了起来。 半月之后,白方果然带来了人,这些人也是黄头发蓝眼睛的,一共九个人,两户人家。 “裴都护,从汉时遗留下来的交河旧人就剩下他们了,一共两户人家。” 裴行俭看着这些人,问道:“就剩下两户了?” 白方道:“如果不是裴都护来到了西域,或许当年的交河旧人就要死绝了。” 言罢,白方让他们书写,他们写的字果然是隶书。 “裴都护,当年的交河旧人是拥护大汉的,现如今他们依旧敬仰着中原王朝,天可汗可以收纳他们为臣子。” 接下来几个时辰,裴行俭与这些交河旧人交谈着。 说得都是一些关于西域的往事,中原的王朝变迁之后,这些人依旧用汉人的文字与语言交流。 魏晋之后,就没有汉人再来西域了,就算是前隋皇帝都早已忘了他们。 听到要重建交河城,他们都是神色感激。 能够得到交河旧人的支持,这对裴行俭来说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又让王文度安排了一千人手,开始修建交河城。 裴行俭将这里的事写在文书上,让人快马加鞭送去长安。 以前,问过白方,他为什么总是将这个四个字挂在嘴边,裴行俭依稀记得,从天山得胜之后,便问他缘由。 说起缘由,还是在龟兹的阿奢理儿寺,他那时候还没有名字,只是一个仆从,是玄奘给了他名字,当他问玄奘要是死在了西行的路上害怕吗? 玄奘告诉他,“这不重要。” 后来白方就将这四个字挂在了嘴边。 其实玄奘在西域的弟子还有很多,只是玄奘从未承认过这些人是他的弟子,只是说他们都是佛的弟子。 裴行俭又问道:“你真的这般礼佛吗?” 白方微笑道:“我最近在观察崇文馆的人与郭骆驼,他们所作的事比佛更有意思。” “那你往后不礼佛了?” “这不重要。” 裴行俭很想揍他,只要问他,他都会说这不重要,来来回回这么一句话。 裴都护的文书送到关中时,关中已是从深秋到了隆冬时节。 这些天张玄弼近来很糟心,这种糟心与儿子时常被晋王殿下揍无关,而是与各地的士族有关。 张玄弼奉陛下命,让各地的士族来投效朝堂,可这些人依旧无动于衷,他们都还在为了各自的利益,勾心斗角。 “崔仁师!你这是在害人!”张玄弼怒声道。 “孩儿听晋王殿下说过,往后的科举不再与姓氏有关。” 言罢,张柬之眼看父亲又要恼怒,快步离开。 对现在的大唐太子来说,余下的每一天都该是心情美丽的。 李承乾坐在寝殿内,打开一卷书信,书信是卫公的儿子李德謇让人送来的,德謇出游至今已有四年。 信中说他到了东海边,看到了汪洋的大海,看到了鱼儿装满一整艘船的盛景。 他还泛舟出海,喝了一口难以下咽的海水。 李德謇活成了他梦想中的样子。 李承乾觉得李德謇就算以后不回来了,也不足为奇。 看了书信,李承乾将其放在了桌上,又打开裴行俭送来的文书,说的都是他在西域的事宜,一切进行都还算顺利。 现在李承乾对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已不感兴趣了,因没有心力去应付这些琐碎,看似重要又不重要的事。 往边上一看,见儿子又不在身边。 李承乾扫视一眼昏暗寝殿,也不知这小子爬到哪里去了。 七个月大的儿子正是最能爬的年纪,一个不注意就找不到他了。 在寝殿内到处找着,不在床榻底下,也不在被褥下面,打开一个旧箱子,他也没在里面。 打开前两天新造的衣柜,在一堆衣裙的底下也没发现儿子。 女儿倒是不这么好动,也好看管。 唯独这个儿子实在是太累人,每每照看他的时候,李承乾每天处理完朝章政事之后,就要找儿子。 东宫的寝殿还是太大了,李承乾目光扫视地面,终于在一排书架底下发现了一条莲藕般的腿。 扯着儿子的腿,将他从书架底下扯出来。 “咦呀呀!”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还有些挣扎,伸着脖子还想再钻回去。 李承乾抱着儿子,低头看了看书架底下,发现原来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一个魔方。 伸手将魔方从书架底下拿出来,看来是打扫得不够彻底。 “不许吃!”李承乾将魔方放在了书架上,这孩子抓到什么就要往嘴里送,必须改正他的恶习。 “殿下,父皇与母后来了。” 苏婉的话语声从殿外传来。 李承乾将孩子交给她,又道:“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这位小子爬哪儿去了,一定要看好了。” 苏婉将孩子放入木制的婴儿车内,笑着道:“妾身会看好的。” 临走前,李承乾还瞪了一眼这小子,就快步去见父皇与母后。 第三百零二章 玄奘的归心 殿外,东阳还在与爷爷争吵,从以前开始养病,爷爷现在能喝酒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也是因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年龄越大,身体的机能也越差。 再喝酒,会对身体造成更大的负担,经过东阳的一番劝说,爷爷又要开始戒酒了,至少到来年开春之前都不能饮酒。 如果换作父皇去劝说,爷爷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东阳去劝说爷爷,更有效。 母后正在与宁儿说着话,李承乾就在父皇面前坐下,往碗中放入一些茶叶与陈皮,泡上一碗茶水。 李世民看着儿子的茶碗问道:“你这是……” “陈皮,父皇要不要也放一些?” 李世民往茶碗中放入茶叶,摇头道:“朕不喜茶水中有别的味道。” 李承乾看了看茶叶的量,道:“父皇是人到中年,茶是越喝越浓了。” “唉……”李世民长叹一口气,缓缓道:“朕也不知为何,泡少了便觉得没滋味。” 父子俩拿起茶碗,饮下一口茶水,又同时放下茶碗,目光看着坐在婴儿车内的两个孩子沉默不语。 坐在崇文殿的屋檐下,一旁的太监还在往炉子中放着木材。 李世民又道:“今年来朝的使者中,靺鞨的使者说他们烧煤取暖。” 靺鞨是一个部落国,是生活在高句丽以北部落小国,他们那里的人喜欢用雉尾来做发饰,也就是鸡翎子。 李承乾道:“烧煤会有黑烟,用久了会生病。” 李世民坐得端正,又道:“可煤石能够烧更久。” 李承乾还是摇头道:“父皇是找不到东征的借口了吗?就算是要为东征找借口,去寻找美人都比挖煤更有信服力。” “嗯……” 李世民又是沉吟半晌,似想起了往事,不悦道:“看来是温老先生过世得太早了。” 李承乾又道:“新罗使者如何了?” 李世民反问道:“四方馆的事你应该比朕更清楚。” “儿臣听说新罗的女王给父皇写了一封情书?” “情书?那是国书!”李世民板着脸道。 “呵呵……” 听到儿子轻蔑的笑声,李世民接着又道:“你笑甚?” 李承乾感慨道:“如果只是国书,母后又怎会将新罗的国书给撕了。” 今年还未过去,来唐的使者中新罗使者最为跳脱,也不知道是不是新罗风俗的缘故,新罗女王给天可汗的国书十分之动情又肉麻,国书的内容上写满了她对天可汗的向往与期盼。 一国女王不要脸到这种地步,实在是令人叹服。 说不定这位新罗女王还没见到她向往的天可汗,可能就会突然死于非命。 现在新罗使者就在四方馆,他们与各国的使者一起,都在西方馆进学,由礼部鸿胪寺照看着。 “朕还听说近来你对诸国使者的回赠越来越小气了。” 李承乾摇头道:“父皇,每年的新年朝中开销是很大的,能省则省,再者说有些东西在长安不值钱,可当他们拿到千里之外的各国,那就是价值不菲的,对他们来说不亏。” 李承乾接着解释道:“儿臣送回鹘人使者纸张,回鹘人不会用纸张,这不代表纸张没有价值,如果看到事物的价值只在乎眼前的实用价值,那就是短见,他们的短见与儿臣无关。” “就像他们觉得纸张不好用,跟他们用纸张来做什么有关,与纸张的价值无关。” 李世民抚着额头,又听得有些晕了。 李承乾又道:“我们的纸张用来记录学识传播知识,纸张的价值很大,但他们用纸张来如厕都嫌硬,这不代表纸张没价值。” 现在李世民终于有些听懂了,缓缓点头道:“以后你我父子之间的谈话,不用与朝章政事那样。” “儿臣近来太忙,一开口就是这些话,让父皇见笑了。” “也怪朕让你的职权太多了。” “父皇说笑了。” 李世民从袖子中拿出一卷书信递上,道:“这是松州送来的密信。” 李承乾拿过密信,封口处的封蜡已不在了,看来父皇是打开看过,打开这卷泛黄的纸张,看着上面的字迹,上面说的是齐王李佑的事。 “他们让佑儿在青海种田。” “这种事,父皇处置就好。” 李世民又将密信放入了炉子中烧毁,又拿出一个小罐子,打开小罐子洒出一些晶莹的盐粒,道:“这是他们在青海腹地找到的盐湖,发现了这种盐。” 李承乾笑着点头,有些事不用说,父皇就会安排人去做。 当唐军拿下了青海全境,发现盐湖是迟早的事,哪怕松赞干布藏着掖着。 “恭贺父皇,发现了一座盐湖。” 李世民困惑道:“这件事是你崇文馆的人发现的,告知了牛进达才将消息送来。” “是吗?”李承乾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又道:“那崇文馆大功一件,父皇要如何赏赐?” “崇文馆是你东宫门下,是你的事,与朕无关。” 李承乾低声道:“为了盐湖,松赞干布会与唐军拼命的。” “朕知道,牛进达送信来时就派了兵马驻防盐湖。” 吐蕃是个很富裕的地方,富裕到他们有盐湖,有牛羊,有马匹,还有雪山与水源。 因此禄东赞说吐蕃很贫瘠,这句话有失公允。 如果吐蕃与世无争,他们依靠雪山与牧场而活,积攒数十年的实力,或许会更加的强大。 但世事总是复杂的,这世上有一个松赞干布,也有一个天可汗。 况且松州一战战败之后,牛进达将军一直在让部下适应吐蕃的气候,高原不是不可战胜的,即便是少部分的精锐进入高原,也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东宫所有人都在围着小於菟与小灵鹊很是热闹。 皇帝父子倒是显得有些被冷落了,提着鱼竿就去了太液池钓鱼。 李世民踩着积雪,来到太液池边,远望龙首原方向,道:“丽质她们还没去北苑?” 北苑是现在龙首原那处宅院的名字,李丽质起名叫作北苑。 名字越简单,越体现了妹妹对那里的看重,北苑会成为她的事业起点。 小鹿长得很快,现在已有半人高了,它们踩着冰面,昂着头正看着太液池边的父子。 又有小鹿来到皇帝的身边,用鹿角撞了撞皇帝。 太监也不敢惊扰这等瑞兽。 李世民将鱼线放入儿子凿开的冰窟窿中,问道:“玄奘近来没有给你来信了?” “儿臣与玄奘来往并不多,也不认识。” “他不是每年都会给你送信吗?” “是吗?”李承乾迟疑地思量着,玄奘来信的频率的确是一年一封,而且不是在早春时节就是在冬天。 如今坊间传闻,东宫太子与玄奘虽说从未谋面,却成为了天各一方的笔友。 “可能是孤从未给他回信,玄奘自觉没趣,也就不会来信了。” 李世民笑着不语。 李承乾收紧身上的大氅,提着鱼竿注目观察鱼线。 不多时,就有太监脚步匆匆来到太液池边,手捧着一卷布,道:“太子殿下,玄奘来信。” 李承乾又惊疑地看了看父皇,拿过这卷信,打开看着信中的内容。 有些事父皇知道得肯定更快,说不定父皇都能说出这封信中的内容,故意这么一问,早就知道玄奘的信在路上,说不定信入关的时候就知道了。 李世民道:“玄奘坚持每年都给你来信,你却从来不回他的信,这不是一个太子的风范。” 李承乾看着信中的内容,原来在天竺的玄奘也听说了天山的那场大仗。 大唐这个强国扫平天山的消息不仅仅是唐人知道,吐蕃,波斯哪怕是大食说不定都已有所耳闻。 在这个战争还是以冷兵器为主的时代,大唐扫平了天山,如此巨大的动静,他们岂会不知。 更不要说远在天竺的玄奘,玄奘是唐人,他受天竺王的礼遇自然会将消息告知玄奘。 李世民道:“他信中都说了什么?” 李承乾回道:“玄奘说,天竺王希望他能够留在天竺,给予他崇高的地位不说,甚至给他送美人,用尽了手段,甚至已开始威逼他,让他不得离开天竺境内。” “呵呵呵……他们不是将玄奘俸为座上宾吗?” “大唐太强大了,他们留下玄奘是为了防备将来可能出现的争斗,如果玄奘成了天竺王座下的大臣,大唐就可以与天竺成为邦交。” 李承乾继续看着书信,“玄奘还说他祝贺我们在天山的大胜,他已决意回唐,哪怕是天竺王将他杀了,他会让人将他的尸骨带回大唐,如果一切顺利,当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李世民感慨道:“玄奘这一趟去天竺容易,回来难。” “儿臣觉得也不难,玄奘的归途多半会顺利许多,过境泥婆罗的话,可以直到吐蕃,进入吐蕃到了青海就是大唐的地界。” “承乾,你想得太简单了,天竺王难道不会拦着通往吐蕃的要道,即便是玄奘到了吐蕃,松赞干布会轻易将他交还给大唐吗?” 用父皇的眼光来看待这个时代的人心,确实是另外一番感受,玄奘去天竺不容易,回来更不容易。 当初天竺王待玄奘如同座上宾,并且举国欢庆,那么现在天竺王得知玄奘的归心,也可以翻脸囚禁玄奘。 这就是功成名就的玄奘,他成了一块香饽饽,谁都想要控制他,争抢他。 国与国之间的事从来不是简单的,而是复杂的,更不要说现在的大唐与吐蕃之间的形势。 要是松赞干布用玄奘交换禄东赞,李承乾觉得满朝文武一定会拒绝交换人质的要求。 他松赞干布不清楚自己的斤两,胆敢与大唐交换人质,他什么实力敢这般叫嚣。 耳边是父皇嚼着核桃的动静,父皇剥开一颗核桃,将一些核桃仁喂给一旁的小鹿,而后自己还吃着。 写满字的布绢就被太子放在了一旁。 当皇帝与太子看了玄奘的书信,都不在意,任由一阵风吹起这块布绢,落在了雪地上,而后又是一阵风吹到了更远处。 刚融化的雪又在夜里凝结成冰,当有太监再次捡起这布绢之后,它已被冻得硬邦邦,上面的字迹也模糊不清,只留下一条条被浸湿的墨迹,依稀能够看到这上面曾经留下了字迹。 冬日里,中书省还在忙碌,京兆府也在安排各县的生产事宜。 李丽质带着东阳还有两个弟子来到了北苑,守卫在门口的薛五娘躬身行礼,看着公主殿下走入这处别苑,重新站直继续警惕着四下。 四个女子一路走到北苑最中心的一间大房子,推开门入眼的是几张桌子与几个书架。 李丽质坐在上座,拿出算盘吩咐道:“将今年各县的产值拿来。” 小武闻言便快步跑到书架前,拿出几卷卷宗。 “京兆府整理的各县生产盈余卷宗可有送来?” 闻言,小慧也从书卷上拿出一卷的卷宗。 她们坐在屋内开始了今天的工作,她们要为来年的各县生产做出批注,在了解各县生产事宜的同时,李丽质也在用理论知识一次次实践到生产。 临近入夜时分,李丽质这才与东阳,还有两个弟子走出北苑,在薛五娘护送下回去。 到了太液池,让薛五娘送小武与小慧回家,李丽质与东阳则走向东宫。 安静的夜空下,风又大了一些,李丽质注意到了远处的水榭有火光。 几头小鹿迎了上来,东阳弯下身抚着小鹿的脑袋,道:“是皇兄还在钓鱼吧。” 姐妹俩走到水榭边,看到水榭内正是父皇与皇兄,还有小兕子。 东阳快步走入水榭内,坐在小兕子边上,伸手探向炉子取暖。 明达拿出一些干枣,刚将枣递上,就见一头小鹿将她手上的枣迅速咬走,而后走到一旁在水榭外嚼着。 明达气鼓鼓地模样瞪着它。 李丽质笑道:“无妨,回了东宫再用饭。” 东阳道:“父皇今日怎有闲心钓鱼了?” “工部还没造好朕的拼图,近日闲来无事,便与你皇兄来这里钓鱼。” 第三百零三章 寒冬 明达又拿出一颗枣,见小鹿没有再来,她又将枣放入自己的口中,抱着拂尘盘腿坐在一旁。 坐在太液池中,李承乾又对小兕子说起了一个故事。 父皇也在一起听着,这是一个曾经在东宫讲述过的故事,故事中有两群猴子时常抢夺地盘,有一天,有一只猴子很喜欢看月亮,这天夜里它与族人打死了一头豹子。 第二天,它与族人提着一根棍子站在敌人的面前,那根棍子上插着豹子的头,血淋淋的。 那豹子已死了,它的头被插在树枝上一动不动。 可对手已被吓坏了,它们四散而逃。 因敌方的猴子觉得,豹子是不可战胜的,它们战胜了不可战胜的对手。 那只喜欢看月亮的猴子,让其他猴子杀了敌方的猴子首领,甚至都不用它们动手,敌人咬死了那个弱小的首领,臣服在了更强的首领面前。 李承乾对小兕子道:“这个故事你可以先记下,以后再慢慢领悟。” 这是一个很残酷的故事,而且这个故事很冰冷,甚至不适合小孩子。 安静的夜色中,李丽质望着平静的湖面,湖面上正倒映着明月。 眼看着也没鱼咬钩了,便在夜色里回了宫。 翌日,李承乾得知了李治与李慎装病的事,这件事还是被孔颖达撞破的,当孔颖达去探望的时候,这两个小子正在大口吃着烤鸭。 气得几个夫子差点没当场吐血。 听着临川的讲述,李承乾道:“那几位老人家没事吗?” 临川回道:“皇兄放心,东阳姐姐前去探望了,魏王还去责备了稚奴与慎弟。” “那就好,他们两兄弟玩闹也罢,平时喜欢打架也罢,别把人气死了。” 一旁的高阳与清河忍着笑意,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个家还是很好的,至少现在很好。 东宫的兄弟姐妹都很照顾年幼的弟弟。 只要李治不犯大错,兄弟姐妹能帮他们拉扯也好,给他们遮掩也好,也就自家兄弟姐妹能够在关键时候帮他了。 太监脚步匆匆而来,禀道:“太子殿下,陛下得知了晋王与纪王装病一事,陛下让老奴带话来,稚奴与慎儿不懂事,朕有过错,身为东宫长兄亦难辞其咎。” 李承乾就坐在东宫的院子里,也没去看站在门外的太监,而是揣着手坐在椅子上,回道:“是儿臣没有教导好稚奴,往后削减晋王府用度,晋王与纪王禁足半月反省悔过,父皇以为如何?” 太监又脚步匆匆去传话,给皇帝与太子传话是最辛苦的,这世上怎有如此辛苦的事,皇宫为何这么大。 李承乾低头看着铜锅内翻滚的汤水,独自一人吃着火锅。 现在的东宫越来越清闲了,也没有以前这么吵闹了,因弟弟妹妹都已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那样了。 李承乾拿着一卷晋王府的起居注看着,这卷起居注是临川让人带来的,好在这卷书先送到了东宫,要是被父皇知道稚奴与慎弟背地里说过的话语,也不知道父皇与那几个老夫子会如何想。 当然了,也无关他们怎么样,东宫是兄弟姐妹的靠山,李家人自家不团结,往后还能指望谁? 等李丽质走来,李承乾吩咐道:“丽质啊,稚奴的晋王府仆从都换一批。” 说罢,李承乾将一卷起居注递到她面前。 李丽质颔首打开看着,神色凝重道:“换来换去总不能一劳永逸的,让他们自己管住嘴才是最好的。” 临川颔首道:“稚奴只是在质疑一些前贤的话语,有个夫子与他说天降灾害便是帝王不仁,他们听到这话便很愤怒,皇兄皇姐且放心,稚奴与慎弟至少没当着人这般说。” 李丽质颔首道:“临川做得很好,你去看看他们,给一些告诫。” 临川起身行礼道:“妹妹这就去。” 李承乾又吩咐道:“人还是要换一批。” “喏。” 临川走之前还带了一个小包袱,多半是要给弟弟洗换衣裳。 李丽质低声道:“今年各县都恢复生产了。” 李承乾道:“嗯,孤去看过了。” “妹妹再去核对一下账目。” 说罢,她又走回了殿内。 李承乾坐在东宫的院子里,看着眼前的积雪,等着锅中的羊肉熟。 铜锅内的汤水翻滚,还带着一些葱段漂浮着,李承乾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口中,今天其实还有一件事,那就是王珪老先生过世了,这也是为什么父皇不亲自将稚奴与慎弟叫过去责备的缘由。 这位春秋七十有二的老先生终究是没在终南山终老,而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都在教导魏王李泰。 老先生过世终究是一件悲伤的事。 李承乾难得拿起一旁的酒壶,倒上一碗酒水,洒在了地上,朗声道:“老先生一路走好,谢谢您这么多年来教导青雀。” 第二天,李承乾出了宫,与李泰站在一起在长安城前送别了出殡的老先生。 “青雀,老先生会葬在终南山吗?” 听到皇兄的话语,李泰披着丧服,远远看着送殡的队伍,缓缓道:“老先生弥留之际时,青雀就让人将他老人家的衣冠葬在了终南山。” “嗯。” 李泰早就想到了老先生的家眷不愿意将他葬在终南山,而是希望将老先生葬在祖地,并且也提前准备了。 在这种事上,不用为李泰考虑,他都会提前做好准备。 李家给了老先生更高的敬意,皇帝素服举哀,太子与魏王率百官相送,追封吏部尚书,赐谥号为懿。 百官纷纷回了长安城,李承乾又看向站在边上的李治与李慎。 李唐一朝的开国初期也算是沉重,朝中的老臣接连去世,上一次是温彦博老先生,之后是虞世南老先生,现在是王老先生。 李承乾又看向站在远处早已背过身往回走去的舅爷,似乎舅爷的背影也苍老了许多。 这些天朝野坊间的气氛也很低落,只有爷爷抱着小於菟还在笑着,或许只有看淡生死的老人家才能依旧如此开怀。 小於菟越发胖了,他的眼睛明亮,抓着太爷爷的胡须咧嘴笑着,时不时揪两下,这个孩子又很强壮,力气也大。 李唐一朝总是与悲剧有关,悲剧也总是与权力有关。 史书上,长孙皇后早逝,李承乾造反失败,带着心中的不甘被流放到了黔州,因此被牵连宗室与朝中将领数十人。 而也在这年,早早嫁出去的长乐公主李丽质过世了,次年李承乾死在了黔州。 也在同年,李泰因涉足夺嫡被贬,以后留在封地郁郁而终。 小兕子也早早过世。 期间齐王李佑造反,国除之。 李贞服毒自尽。 再之后李恪又被谋反案牵连,宗室外戚手足相残。 李恪被贬为庶人,皇族身份被剥夺,其弟李愔被牵连,又死在了流放之地。 而几个妹妹也在这权谋场中,分崩离析。 之后,只留下了李治坐在皇位上。 而坐在皇位上的李治就像是个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孩子,孤苦无依。 或许那时候,已是人到晚年李治想不明白,为何李唐会走在争权夺位的旋涡中始终无法脱离,每个人都想要权力,后来的人们觉得李唐是最无情的一朝,权力的争夺就像是一场轮回,一幕幕是如此的相像。 长安的大雪还未完全化去,今天又下起了大雪。 有两个太监要给太液池的小鹿喂食,其实也不用他们喂,但这毕竟是养在太液池的瑞兽,总要有个养的样子。 两个太监提着一筐果干,在鹅毛大雪中走着,他们将一筐果干放在一间小屋前,现在这几头瑞兽就窝在小屋内。 那年纪稍小些的太监,数了数,疑惑道:“怎么少了一头。” “说不定是出去了,这些鹿很有灵性会自己回来的。” “也对也对。” 他们想着早点把这里的事办完,这冰天雪地的要把人冻死,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当两个太监回去的时候,那位年纪稍小的太监忽然停下脚步,眯着眼看向纷飞大雪中的远处,那里有一点火光时隐时现。 而后他们看到了熟悉的鱼竿,有个戴着斗笠披着大氅的人,先前不在屋内的鹿就站在他身边,昂着头,鹿角竖立。 而后这两个太监便意识到了正在钓鱼的是何人,躬身行礼之后,踩着积雪快步离开。 寒冬时节,东宫依旧是温馨的,李世民抱着孙女问道:“承乾还未回来吗?” 长孙皇后道:“多半快回来了,这孩子从来不会耽误用饭的时辰。” “不许抖腿!”李丽质朝着李治喝骂了一句。 原本抖动的腿忽然停住不动,李治穿着暖和的新衣裳,低声道:“弟弟,知道错了。” 李慎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着,被姐姐瞪了一眼,迅速收起笑脸,一动不敢动。 难得来宫里用饭,两兄弟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 小兕子快步跑入崇文殿内,道:“哎呀,好大的雪。” 李渊抚须笑呵呵道:“今年这么冷,各县的冬衣应该卖得很好吧。” 李世民将孙女放回婴儿座,道:“何止卖得很好,朕听闻昨天夜里京兆府的人在彻夜数钱,赚得钱数都数不完,数得手指都冻坏了。” “哈哈哈!”李渊接着道:“朕的孙儿让朝中富裕了,应该有更多的臣子拥戴才是。” 李丽质道:“爷爷,皇兄早就不管这些事了,都是京兆府为之。” “是……是吗?”李渊又是点头。 李丽质捧着一碗茶,解释道:“舅爷教导过皇兄,皇兄也时常说起舅爷的教导,说是身为储君不能总是钻营眼前的利益,还要有更长远的目光。” 她有些骄傲地道:“这些年以来,皇兄的目光一直都是很长远的。” 说着话,一个提着鱼竿的身影走到崇文殿前。 “皇兄!”小兕子率先跑到近前。 李承乾半跪下来,抱了抱妹妹,再看殿内,问道:“青雀与恪弟还未来吗?” 李世民道:“也该到了。” 小兕子揣着手先寻了一个位置,道:“女儿饿了。” 长孙皇后笑道:“先用饭吧。” 一家人坐下之后,李泰与李恪这才脚步匆匆而来。 李渊抬头看着两个孩子道:“用饭吧。” 冰雪中,一家人坐在一起用着饭,苏婉照料着两个孩子,宁儿端着一盆刚煮好的菠菜放在桌上。 菠菜一上桌,弟弟妹妹就开始争抢了起来。 李丽质道:“以前在东宫可不爱吃菠菜的。” 李治夹着一根菠菜,缩了缩脖子道:“那是在王府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菜肴。” 李丽质冷哼一声,自顾自用着饭菜。 冬日里,大雪遮挡了很多风景,风雪淹没了整个长安城,只有在一户户人家的窗户中能够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 翌日,人们开始了除雪工作,清晨的时候关中更冷。 李承乾早早便睡醒了,裹着厚实的冬衣走到前殿,点亮一旁的烛台,便坐下来拿起一卷卷宗翻看着。 李世民也早早睡醒了,因东宫的孩子都起得很早。 昨晚陛下是抱着小孙子入睡的。 只要父皇与母后来东宫,对东宫初为人父母的夫妻三人来说,实乃减轻了压力。 李世民走到边上,端起桌上的一碗面吃了起来。 李承乾稍稍抬头道:“父皇这碗面是儿臣的。” 李世民不悦道:“你的东宫还缺一碗面吗?” 说话间,小福又端了一碗面来,她冻得通红的脸颊带着笑容,又急急忙忙地接着去准备饭食。 李世民坐在儿子桌前的台阶上,吃着面条目光也看向卷宗,问道:“这也是账册?” “丽质统计这现在朝中的白银与黄金,还有铜的保有量。” 李世民追问道:“有多少?” 李承乾警惕地合上卷宗道:“有很多。” “黄金与白银是该多一些,你还这么关心铜?” “先前儿臣与丽质商讨过,是不是要换一种钱,现在市面上主要流通的钱是开元通宝,现如今贸易往来导致大量的铜钱流入关中与洛阳,关中的铜钱太多了。” 第三百零四章 学不了的个人魅力 “儿臣与丽质商量要不要换一种铜钱,或者是用纸张制成的票卷。” 注意到父皇有些忧心的目光,李承乾又道:“不过儿臣与丽质又否决了这个方略,纸张终究是纸张,铜钱的价值是因为钱真的是铜铸造的,虽说其中有很多的杂质,钱之所以值钱是因为它真的是铜。” “既然铜钱的现状至今无法改变,儿臣只能盘算黄金与白银的储备了,儿臣需要一个能够处理货币的能臣,解决因关中铜钱过多,而有些通胀的情况。” 李世民蹙眉不语。 “当然了,这种情况如果放任不管也无妨,顶多只是羊肉更贵一些,粮食更贵一些,等到货物输出西域之后,再将大量的铜钱花出去,换成金银储备,但目前来看,儿臣还没找到这方面的人才。” 再注意到父皇的目光,李承乾搁下手中的笔,拿起边上的面条道:“父皇别看了,货币贸易是儿臣的短板。” 李世民叹息道:“前些天朕去看望过你舅爷。” 李承乾颔首,依旧吃着面条。 “你舅爷说与承乾谈得多了,便觉得烦。” 李承乾道:“竟觉得儿臣烦人,看来是舅爷是真的老了。” 李世民道:“你舅爷说他老人家听你说话,觉得他老了。” 说话间,一个太监脚步匆匆而来,双手呈上一份急报,行礼道:“陛下,青海急报。” 李世民打算先将碗中的面汤喝完,看着清冽的汤水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先将碗筷搁在桌上,拿过急报看了起来。 殿内安静了片刻,后殿传来了李丽质的话语,在抱怨李治与李慎贪睡。 正值凛冬时节,也是他们最贪睡的年纪,离开东宫大半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是要睡个痛快的。 李世民道:“玄奘离开天竺了,看来天竺王放了他,现在又被困在了泥婆罗。” 泥婆罗是一个位于吐蕃与天竺交界处的部落小国,玄奘从天竺向东回唐,必定会途经。 “是松赞干布带着人去泥婆罗营救玄奘,牛进达才得知了消息。” 李承乾揣手道:“玄奘不过是个僧人,他松赞干布何必亲自派人去接。” “正如你与朕所料,这个玄奘想要回到大唐岂是这么容易的。” “松赞干布不是天竺人,他喜关中书籍,如果他能够接到玄奘,想必会千方百计拉拢玄奘,他若诚心相待,该会比天竺王更有优势。” 李世民笑道:“你以为他会留在吐蕃?” 李承乾叹道:“儿臣可否向父皇讨要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 李承乾想了片刻,道:“五年前,泥婆罗将公主嫁给了松赞干布,两国是有联姻的,虽说先前吐蕃大败,可松赞干布的根基依旧在,大抵上松赞干布去泥婆罗接玄奘入吐蕃会很顺利。” “失去了禄东赞的吐蕃更需要贤能的人来治理,松赞干布需要贤臣辅佐,他有足够的理由留下玄奘,儿臣请父皇下旨,玄奘私自出关西行,此举犯了律法,命各路兵马但凡有发现玄奘踪迹,务必将其捉拿带回长安。” 有宫女前来拿走了碗筷,李世民反问道:“为何给他一个罪名。” 李承乾依旧揣着手,打开卷宗看着,道:“就怕松赞干布一直扣押着玄奘,就当是儿臣多想了。” “朕看来,你这是多此一举。” “怕玄奘不回来嘛。” 李世民冷哼一声,让人准备笔墨,就下达了旨意。 玄奘的问题不是迫在眉睫的,就像是当下,只要皇帝下一道旨意,给了玄奘一个私逃出关的罪名,那么远在高原的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就会很紧张,他会担忧留下玄奘是福是祸,或者说他心甘情愿地将玄奘交还给大唐。 看着敌人摇摆不定又陷入焦虑之中,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并且身为掌权者可以慢慢观看敌人慌乱无措的样子。 对别人来说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可对掌权者来说只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将烦恼丢给松赞干布,除了让他能够自乱阵脚之外,大唐就可以专心处理自己的事。 贞观十五年的二月,阿史那思摩送来了急报,他带领突厥骑兵击退了漠北人,将阴山以北两千里的草场抢了回来,并且让突厥与漠北再一次恢复了南北对立的状态。 阿史那思摩派来的使者来信说:“蒙陛下恩赐立为部落可汗,愿意世世为国家的狗,守卫大唐的北门,若漠北人来犯逼迫,希望能入关保长城。” 甘露殿,李承乾听着舅舅念完这份奏报。 李泰也在殿内,他坐在一旁沉默不言。 很多年了,这个弟弟已不再过问政事了,要说这个变化从什么开始的,应该是在房相成了东宫太子的老师之后。 今天李泰是来向父皇禀报括地志的编撰事宜,只不过要等父皇与郑公,舅舅,英公商议了草原局势之后。 听着阿史那思摩送来的捷报,魏征表现出了忧虑的神色。 英公李绩行礼道:“陛下,此战虽说大捷,可阿史那思摩的草原骑兵折损众多,算不上大捷。” 桌上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李世民的双脚搁在暖炉边上,沉着脸道:“阿史那思摩其人,好大喜功,夸大了此次捷报。” 李绩行礼道:“正是。” 在当初阿史那思摩前往阴山时,父皇的一席话让对方感激涕零,可在自己人面前,父皇对阿史那思摩的态度又有几分失望。 敌人是可以利用的,阿史那思摩正是父皇正在利用的工具,这一次多少有点驱虎吞狼的架势。 这个突厥人不比契苾何力,更比不上铁血的阿史那社尔。 李世民言道:“阿史那思摩终究是在关中久了,被消磨了心气。” 沉默不言的魏征朗声道:“陛下,臣翻阅近来军报,阿史那思摩的部众并不团结。” 李世民冷着脸还在思量。 魏征继续道:“其部下在进攻漠北之时多有犹豫,各部各自为战,才有了如此死伤,况且他既然要为大唐守着北门不该退守长城,而是应该戍守阴山,即便是阿史那思摩忠心不二。” “可此人部下的突厥人不见得会听从他的号令,甚至会猜疑陛下,是陛下故意让他们消耗人口,将众多壮年牧民拉去与漠北人作战,阿史那思摩实乃不堪治军大任,如此人物早晚会生变。” 原本是一份捷报,阿史那思摩也向大唐表达了他的忠心。 事实也正如眼前几人分析,这一仗算不上捷报,阿史那思摩的确是个忠心的人。 但只有他一个人忠心没用,他的部下不一定靠得住。 皇帝都是喜欢忠心的人的,阿史那思摩有用,就算是他能力不行。 李世民吩咐道:“懋功若让你平定漠北,你需要多少兵马?” 李绩回道:“给末将三千骑兵,便能为陛下荡平漠北。” “好!”李世民坐起身,面带笑容,吩咐道:“朕有如此豪杰,何愁漠北不平。” 说着,只见父皇起身握住了李绩的手腕。 李绩当即行礼。 李世民扶起他,又道:“好,且让朕再看看阴山。” 说着话,李世民指着北面道:“倘若他们真守不住北疆,朕便让大唐的骑兵将漠北犁平!” “喏!”李绩朗声回应。 李世民抚着须,收起了笑容又道:“阿史那思摩还是有用的,朕不能薄了这个忠臣的心,赐他李姓,命他继续守卫阴山,若漠北人再敢来袭,朕就去荡平了他真珠可汗的漠北汗廷。” 李承乾旁观着父皇的手腕,阿史那思摩愿意做大唐北门的护院甚至是看家的狗,他极力向皇帝表示着忠诚,但父皇也不能真的将他当狗使唤,忠心的臣子是要维护的。 赐他李姓,从此阿史那思摩就是李思摩,并且告诉漠北人,现在的突厥以及现在的阴山,是天可汗罩着的。 只等契苾何力与阿史那社尔回来,旧账新账一起算。 殿内,太子始终沉默不言。 其实李承乾是一直在消化着父皇的手腕,汲取着一个皇帝该有的经验与气魄。 见到郑公看向自己,李承乾回神,咳了咳嗓子道:“最快入秋时节,可以准备好粮草。” 李世民微微颔首,对这个儿子很放心。 长孙无忌递上奏章道:“张玄弼,欧阳询,褚亮请陛下泰山封禅。” 李世民重新坐下来,饮下一口茶水道:“边关初定,前隋将士的尸骨依旧在辽东还未归乡,往后这种奏章不用再给朕看了。” “喏。”长孙无忌又拿出另一卷奏章道:“常州刺史李玄道上奏,他已年迈请致仕。” 说起李玄道当年也是秦王府的旧人,是当初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 李世民怅然若失道:“他也老了。” 长孙无忌道:“确实年事已高,已有六十五高龄。” 李世民又是点头,示意长孙无忌去办。 朝中官吏任免的事一直都是舅舅在安排。 等郑公与舅舅,还有英公都离开了,兄弟两人还坐在甘露殿内。 李世民忧心道:“边关内外,诸多事务繁重,承乾,青雀你们可看明白了?” 李承乾回道:“父皇雄才大略,定能安定北方。” 李泰回道:“儿臣愿为父皇左右。” 李世民轻笑着,看着两个儿子,目光最后落在了承乾身上,又道:“给玄奘的旨意送出去了,怎么到了如今吐蕃还没有任何动静?” 李承乾也困惑道:“儿臣也不清楚,是不是松赞干布一气之下将玄奘杀了?莫不是松赞干布要提着玄奘的人头来使?提头来见?” 如果这个儿子平时能够认真一些,就好了。 李承乾端坐在一旁,心说你问我,我问谁? 难不成写信去吐蕃,问问松赞干布当他接到旨意之后是何感想,让人家堂堂一个吐蕃赞普写一封几百字的观后感? 这明显不现实,李承乾更想说他松赞干布作何感想,与我何干。 殿内的气氛又怪了起来。 做皇帝就不要后悔,一个常常后悔的皇帝就容易常常自怨自艾,李世民显然不是一个会自怨自艾的皇帝。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再道:“承乾,往后两国来往少用这些手段。” “儿臣领教了,但儿臣不是父皇,没有像李思摩这样的人甘愿当狗。” 为人手腕可以学,但个人魅力太看天分了,实在是没法学。 李承乾又道:“就连远在新罗的女王对父皇都是日思夜想,儿臣实在佩服。” 一口茶水刚喝下的李世民轻咳了两声。 李泰小声道:“当真有此事?” 李承乾道:“咦?青雀你不知道吗?新罗女王送来的国书其实是一封情书,就连母后看了都十分恼怒。” 李泰颔首道:“这新罗女王用心险恶,当杀!” “嗯,青雀所言极是,母后正有此意。” 一旁的太监低头不语,站立如同木雕,听着太子殿下与魏王殿下话语,不得不说陛下的孩子说话真是不避讳,懂事些的太监想得明白,因如今的陛下还是要仰仗太子的。 接下来李泰与父皇说起了括地志的编撰事宜。 李承乾便离开了甘露殿,走到殿外呼吸着还有些寒意的空气。 之后的几天,英公似乎去练兵了,也没在城门前见到他,倒是薛万备回来了。 李承乾坐在车驾上,听着薛万备讲述着这一次天山战事如何的惊险,又如何的大胜。 薛万备是个很实诚的人,他也不会夸大事实,他说入冬的天山特别冷,大块大块的冰从天而降,甚至还砸死了许多羊群与战马。 他还说他去了一座湖边驻兵与郭骆驼一起安排西域人种棉花,他讲述的位置应该是在天山腹地的伊塞克湖。 打下了龟兹之后,薛万备多数时间都在护卫郭骆驼,因此围剿欲谷设的一战他并没有参与。 如今的欲谷设就被囚禁在北庭,等候陛下的处置。 还有麹智盛,他也去了西域,他与西域的旧贵族在丝路上的贸易,高昌王不在了,麹智盛成了一个商人,一个给大唐卖茶叶的商人。 第三百零五章 皇帝出游 薛万备坐在马车的车辕上,让马儿慢悠悠地走着,又道:“之前四哥去见了柴绍大将军,现在又去练兵了。” 薛万备的四哥是薛万彻,是年少成名的将领,当年虽说是李建成门下,但在贞观时,又被起复。 “太子殿下是在担忧陛下泰山封禅的事吗?” 李承乾稍稍回神,如今朝野上下都在议论泰山封禅的事,即便是父皇向舅舅拒绝了这件事,也难免引得人们议论。 一个皇帝如果横征暴敛,难免引得人议论,一个皇帝若是功绩卓著也是如此。 田地里已有人在劳作了,去年关中免除了一年赋税,到去年的秋冬时节才勉强恢复了生产。 阳光少许有了暖意,还有孩童在田地边玩闹。 一个个书舍内还能听到读书声。 要说起泰山封禅,朝中绝大多数的声音都说如今皇帝功绩已足够了。 但在史书上,李世民终其一生都没有在泰山封禅。 回到宫里,李承乾又从少府监拿了几片薄薄的琉璃,琉璃坊表面不算平整,有些坎坷突起。 拿着十余片淡蓝色的琉璃回到东宫,李承乾又拿出一个个木制的眼镜架。 刚把儿子放在一旁,片刻之后他迅速爬回来,小手又伸过来了。 李承乾也只好将他先放回婴儿车,将琉璃片扣在眼镜架上,尺寸倒是不错,少府监的工艺更精进了。 “肉!肉肉……” 听到儿子的话语声,他还不会叫爹娘,开口最先学会的就是吃肉。 李承乾再一次抱起爬过来的儿子,又将他放回婴儿车,而后继续组装镜片。 如此往复好几次,这个小子百折不挠又爬了过来。 李承乾又将他抱回婴儿车,这孩子还乐得笑了起来,对他来说这好像是个很好玩的游戏。 直到苏婉快步走入殿内,她抱起了儿子。 殿内这才消停了一些。 这镜片是凸面镜,也不知道老师会不会觉得好用,老师因常年处理朝政看卷宗文书总是眯着眼的。 相对来说父皇现在的视力也更好一些。 李承乾拿着眼镜走到崇文殿,将眼镜递给爷爷。 李渊正在修着玩具,手里拿着一个风车,一手还拿着一个小木锤,努着嘴敲敲打打。 “爷爷,试试这个。” “这是何物?”李渊瞧了眼晶莹的琉璃眼镜,蹙眉道。 李承乾递上一卷书,将眼镜给爷爷戴上又道:“现在看书试试。” 用蓝色的镜片往看东西有些不适应,随后拿起一卷书,乍一看,又是蹙眉。 李渊道:“太暗了。” 琉璃片是蓝色的,因此看字也会显得暗很多。 李承乾又问道:“能看清楚字吗?” 这么一问,李渊又惊疑道:“嗯,确实清晰了许多,多少年过去了,朕以为往后都看不清字了。” 他抚须笑道:“好东西呀。” 李承乾又拿出另外几副眼镜让爷爷试了试,从中挑选出几副较好的,自己也试了试,就是一种透过蓝色玻璃看外面的感觉。 让爷爷挑选了一副最合适的,李承乾便拿着余下几副眼镜去了中书省。 朝中刚开朝的这段时日,中书省与往年一样,年初的时候总是最忙的。 众人见到太子殿下来了纷纷行礼,而后又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 李承乾在老师面前坐下,拿出眼镜放在桌上道:“老师挑选一副如何?” 房玄龄道:“琉璃之物颇为贵重,臣不敢收。” “这是眼镜,再者说也是用来给老师处理朝章政事所用,孤没有私心。” 满朝文武都知道这个东宫太子十分地富裕,富裕到令人发指,一出手就送给房相琉璃。 天知道这个东宫太子到底有多么有钱。 李承乾给老师试了试用法。 房玄龄依次试了试几副,随后拿起其中一副道:“这……较为好用。” 李承乾又道:“郑公与舅舅也来试试?如何?” 长孙无忌拿起其中一副眼镜,当即明白了用途,摇头道:“臣的眼睛并无大碍。” 郑公年事已高,戴上眼镜看着文书,一戴就拿不下来了。 又见太子在身边坐下,房玄龄递上奏章道:“这是青海送来的奏章。” 李承乾倒是没有翻看奏章,而是放在桌上没有理会,揣着手道:“孤想提高朝臣们的俸禄,主要是三省六部的官吏。” 太子殿下的话音刚落,在中书省内的绝大多数人动作一滞,甚至连先前的议论声也就停下了。 李承乾又道:“这两年,诸位都很辛苦的,孤打算将各部的官吏俸禄再提高三成,往后若在朝中告老,告老之后的俸禄再提高两成。” 房玄龄抚须道:“这些事殿下自己做主就好,不用过问臣。” “那孤回去就拟定章程。” 言罢,这位太子就要起身离开,众人又继续忙着眼前的事。 刚要走到门口,李承乾又停下脚步,道:“褚侍郎,你去一趟京兆府将今年棉麻布的市税卷宗都带来,这两天连夜整理出来。” 褚遂良起身行礼道:“臣领命。” 李承乾笑着点头,便离开了。 中书省内,房玄龄戴着眼镜,看着奏章,虽说看着有些暗,不过站在阳光下看奏章,倒是感觉好很多。 长孙无忌也走出中书省,站在阳光下问道:“殿下,没看青海的奏章吗?” “不看也不重要,不过是一个西行的僧人罢了。” 长孙无忌双手背负站在一旁,蹙眉道:“松赞干布还是将玄奘留下了。” 房玄龄道:“今天吃什么?” 忽然听他这么一问,长孙无忌一时间也没有回过神,他思量着道:“这个季节该有野菜吃了。” 房玄龄稍稍点头,又道:“看来,太子不关心玄奘的死活。” “松赞干布一定会留下玄奘,也一定不会杀玄奘,不足为虑。” “辅机是担心松赞干布留着玄奘不让他回来?” 长孙无忌道:“面对天竺王给的荣华富贵,玄奘都能离开,那么即便是松赞干布以国相待玄奘,玄奘亦不会答应的。” 房玄龄看着手中的文书没有开口了。 长孙无忌来回踱步,又道:“只是崇文馆的人一直在利用冯德遐的使者身份,在吸收吐蕃的牧民。” 房玄龄回道:“崇文馆的人都是最善于学的一类人,这些人学什么都很快,都是颜勤礼一手带出来的人,若说崇文馆是太子准备的后备,太子的后备人手实在是充足。” 长孙无忌亦是点头,言道:“崇文馆虽说不在三省六部九寺之中,多数都在乡县之间做事,虽没有官职,但因崇文馆与京兆府的关系,各县的县官都要给崇文馆礼让三分。” “嗯。”房玄龄点头平静地应了一声。 “房相以为这是好事吗?” “这不好吗?”房玄龄又反问。 房玄龄终究是更年长的,在一些政见上长孙无忌不会在明面上反驳,最多也只是提出疑问,至于房相是同意还是反对,长孙无忌又觉得无力左右他的决定。 或许在将来东宫太子登基之后,如房相与郑公这些人都该离开朝堂了。 长孙无忌以为自己该执掌大权,再一想以太子的为人,除了房相,他还能依仗谁。 “赵国公,陛下召见。” 闻言,长孙无忌向房相稍稍作揖,快步跟着传话的太监离开。 皇宫,承庆殿,这座宫殿去年的时候刚刚修缮过,李世民坐在殿内,正在看着女儿让人送来的文章,一边喝着茶水。 长孙无忌被太监领着走入殿内行礼道:“陛下。” 李世民颔首道:“坐吧。” 长孙无忌直起身子,在一旁坐下,感受着椅子的结实,工部又新做椅子了,而且还在后方加了一个高高的靠枕,坐垫很软乎,像是在皮毛坐垫的下方,还塞着什么东西,支撑起了身体的重量。 这种椅子未免太奢华了,且不说这做工与木料,光是套在外面的皮毛就价值不菲。 想起当初阴山一战刚结束,宫中用度拮据,现在好了许多,甚至有些奢华了。 李世民还在看着文章,道:“桌上放着东宫做出的新面食,你且先尝尝。” “喏。” 长孙无忌拿起一只还热乎的馒头,似乎是夹杂着葱油,咬下一口葱香味很重,端坐着细细品尝。 李世民拿起眼镜又放下道:“承乾让人造的这个琉璃镜,真不好用。” 陛下一边说着,将琉璃眼镜放入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在茶杯边,又拿起茶碗饮下一口茶水,道:“这面食味道如何?” 长孙无忌一连吃了两个,本就是午时该用饭的时辰,回道:“臣正巧肚饿,觉得甚是美味。” 李世民依旧喝着茶水。 长孙无忌也是面带笑容,长孙家最高的荣耀是什么?那或许就是等太子登基之后,成为陛下托付的重臣,成为新帝的辅政宰相。 “朕这些天听他们那些人时常说起泰山封禅,吵得朕很不舒服,便来这里躲个清净。” “都是急功的臣子。” “是啊,好在辅机没有与他们一样。” 李世民坐正身子,晃了晃手中的纸张,道:“这是丽质写的文章,她提出了匠作分类,依照一种分级的方式来进行细化。” “哦?” “就像关中各县一样,一家酿酱油,一家造陶罐用来卖出去,现在她说有人造石板,专门卖石板经营。” 长孙无忌道:“坊间已有这种经营的人家,但都经营得不算好。” 李世民又笑道:“可丽质却说有了建设需求,那关中就需要有庞大的资源储备。” 看对方神色迷茫,李世民抚着须依旧笑着道:“辅机不要见怪,这些孩子现在讲话朕也越发听不懂了,有人抱怨说朕的儿女说的不是人话。” 长孙无忌尴尬一笑。 “承乾来了吗?” 听到陛下话语,候在殿外的太监走入殿内行礼道:“陛下,太子殿下正在建章宫的旧址散心,说是今日无事,莫要打扰。” “哼,他散心?他无事?满朝文武都忙成什么样了,他倒是有闲心。” “老奴这就将送话给太子殿下。” “不用了!” “喏!” 长孙无忌劝道:“殿下是在春游?” 李世民望着殿外的天空,见到云朵飘过的时候,短暂地阴暗了片刻,又恢复了晴朗。 收拾了一番心情,与长孙无忌继续谈着近来的政事。 即便是给了玄奘一个私逃出关的罪名,松赞干布依旧要将这个僧人留在吐蕃。 近来从吐蕃送来的密报中可以知晓,松赞干布希望玄奘能够与他们一起礼佛,并且建设佛窟。 若是松赞干布想要臣服大唐,应该将玄奘绑起来,交给大唐处置,可是这个吐蕃赞普并没有这么做。 天山打了两年,去年免去了关中一年的赋税,这三年间几乎掏空了关中,过了去年的冬天才有些盈余。 皇帝也清楚,如今不是与漠北开战的好时机,大唐还需要利用阿史那思摩戍守北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兵。 太子殿下说过涨俸禄,陛下却没有下达旨意。 此事一直拖到了贞观十五年六月,这一年已过去了一半。 这天皇帝出游要去洛阳,留太子守备长安监理朝政,命房相与赵国公辅佐太子。 春明门前,站着五百余人,黑压压的一片人身披朝服。 他们是朝中的百官与武将,而站在最前方的正是如今的太子。 李承乾站在城门外,领着百官送别父皇。 已记不清这是父皇第几次出游了,随行的兵马有两万,倒也不至于粮草不济,洛阳有的是粮草。 直到看不见父皇的车驾,李承乾转身看向百官,又低声道:“之后有劳老师与舅舅了。” 长孙无忌道:“臣本不想陛下此时去洛阳,竟还让张玄弼陪同。” “舅舅还是担心父皇此去洛阳,还会去泰山?” “群臣如此进谏,尤其是张玄弼几次三番进谏陛下封禅,臣恐陛下会动摇,倘若陛下真在此时去了泰山,漠北的局势该如何是好?” 李承乾领着百官正走向皇城,心中狐疑。 “殿下也在担忧,陛下会……” “不是。”李承乾笑着解释道:“只不过是觉得父皇此行去洛阳,挺突然的。” 房玄龄颔首道:“嗯,很刻意。” …… ps:小张今天请个假,暂更一章,明天会有三更,补上。 感谢诸位月票,小张顿首! 第三百零六章 太子的实习期 领着百官进入皇城,众人在朱雀门前散去,。 李承乾坐在兴庆殿内,看着边关送来的奏报,真珠可汗的牙帐就在独逻河,这半年来漠南还是发生了不少事,漠北人一度又向白道川进攻,白道川亦是当年唐军破颉利大军的地理位置。 白道川又是白道岭,从骑兵的战略来看,这是进取阴山关键? 太监候在一旁,低着头安静站着,等候着太子殿下的吩咐。 李渊牵着小兕子从兴庆殿门口走过,从殿外看去,就见到了殿内正在看着奏章的孙子。 小兕子穿着道袍,发髻上留着一根木钗,她低声道:“爷爷,以后……皇兄成了皇帝也是这样的吗?” 李渊抚须笑着,低声道:“也该是这样的吧。” 小兕子抬首道:“现在父皇不在长安,天下大事都在皇兄手中了。” 李渊牵着她的手,又走向了钦天监。 李淳风道长跟着陛下出游了,袁道长出去之后至今未归,现在小兕子就是钦天监的小主人。 殿内,一份份的奏章就在太子的手边,只是太子的神色并不好看,多半是见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李承乾沉默地站起身,走到兴庆殿外。 黄昏时分,李丽质便快步走来了。 李承乾低声道:“舅舅还是觉得我们太年轻了。” 李丽质双手背负,低声道:“是舅舅自作主张做了?” “虽说孤当初说过要收缴青海的赋税,但不能由舅舅开口。”李承乾伸手拍了拍殿前的这棵银杏树。 “舅舅是想要帮皇兄,可又觉得皇兄年轻,有些政令该由他过问?” 一个二十三岁的太子主持国家大事,确实太年轻了。 谁也不知道这一次皇帝出游,要多久才会回来。 而一个年轻气盛的太子处理朝政,又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皇帝不在,朝臣就要帮扶太子,而既掌握大权,又是当今太子舅舅,赵国公自然是在此时最德高望重的。 郑公虽说也跟着父皇出游,但房相依旧在朝中。 李承乾接过太监端来的茶碗,神色凝重地喝下一口茶水道:“无妨,孤也该有个依仗长辈的样子。” 言罢,又补充道:“只是暂时的。” 李丽质递上一卷书道:“这是妹妹与小武,小慧写出来的方略。” 拿过妹妹的书卷看着,都是一些关于关中吸收资源以及储备资源的想法。 李承乾又问道:“京兆府看过了吗?” “妹妹让小武也给京兆府送去了一份,想来再过几天京兆府就会给回话。” 她又道:“妹妹先去与母后用饭了。” “嗯。” 夜里,李承乾依旧坐在兴庆殿前,身边的烛台还点着,风吹过的时候,烛光时而晃动。 又有太监递来奏章道:“太子殿下,礼部尚书李百药求见。” 李承乾神色平静地回道:“他也一把年纪了,让他早些回去吧,有事明天早朝再论。” “殿下。”太监小声道:“他是来告老的。” 李承乾接过辞官奏章,看着内容迟疑道:“现在的礼部侍郎是谁?” “回殿下,是张大素与许圉师。” 张大素是当年郯国公张公谨的儿子,郯国公早早过世了,而他的三个儿子都在朝中任职,勋贵子弟上升太快不是一件好事。 许圉师又是科举新晋的臣子,朝中六部不是京兆府。 京兆府任用可以大胆一些,可六部官吏任用升迁,需要谨慎。 只是稍作思量,李承乾吩咐道:“去将李百药请来,再去告知褚遂良,让他暂代礼部尚书。” “喏。” 夜色已完全笼罩了这片夜空,宁儿带着食盒而来,在太子的面前放好菜肴。 李承乾道:“多准备一副碗筷。” “喏。” 做好这些事,宁儿便走回了兴庆殿,看着书桌上的一堆奏章,便开始整理。 夜风吹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冷。 李百药被太监领着走到近前,他须发皆白,身穿官服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扶起这位老人家,道:“与孤一起用饭吧。” “老臣……老臣不能与殿下同桌而食。” “无妨,不用在意这些礼数,就是一顿简单的饭食。” 面对太子的邀请,李百药还是拿起碗筷,将一些菜放在饭碗上,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一旁吃着。 这老人家吃得很着急,筷子不停拨动,一碗黍米饭很快就见底了。 李百药的辞官奏章就放在一旁,太子并没有拿起来看,太监心想着又接过对方的碗筷,放在了边上。 “老臣吃饱了。” 李承乾叹道:“李尚书也有七十高龄了吧。” 李百药道:“臣年轻时辅佐前隋太子杨勇,后隋帝杨广即位,臣又被任命司马,今年七十有九了。” 李百药是个老臣,历经隋文帝,隋炀帝两朝,又经历过大业年间的动乱,武德一朝的四处征战,这些动荡的经历贯穿了这个老臣的人生。 “往后李尚书就留在长安颐养,朝中依旧给予半数俸禄。” 李百药行礼道:“谢殿下。” “往后礼部的事交给褚遂良兼领,你以为如何?” “褚遂良是个合适的人选,殿下可以历练此人,将来或有大用。”李百药躬身行礼,又道:“倘若将来还有诸国使者来长安放肆,老臣当义不容辞教训他们。” 李承乾朗声道:“好!我大唐臣子就该有此气魄。” 李百药又递上一份奏章,道:“老臣此来还有一事,是漠北真珠可汗夷男求娶大唐公主。” “据传言,这位真珠可汗年事已高了吧?” 李百药又道:“去年冬时,真珠可汗就已送来了国书,这是他们第三次请求和亲,陛下说过迎娶公主需要漠北献上诚意,只是碍于太子殿下以往的主张,陛下没有当即答应,是想让真珠可汗献马五万匹,牛与骆驼万头,羊十万口。” 李承乾打开奏章,道:“五万马匹,十万口羊,他漠北有这么厚实的家底吗?” 李百药又行礼道:“太子殿下,当年颉利战败获利最大的便是漠北,他漠北多半能够拿出去这些贺礼,若是真悉数奉上,恐怕漠北因此也会元气大伤,甚至导致内乱。” 父皇是会为难人的,这么一个天价的彩礼对漠北来说足够亡国了。 李承乾面带着笑容,恐怕漠北会是第一个因天价彩礼而亡国的。 “这事与漠北使者说过了吗?” “还未说过。”李百药又道。 夜里,李承乾与这位前来告老的礼部尚书谈了许久,直到送别这位老人家时,将这天价彩礼要翻了一倍,马匹十万,羊二十万口,牛与骆驼两万头。 这是太子开出来的条件,釜底抽薪,要让真珠可汗掏空整个漠北 李百药心中清楚,太子从未想要远嫁公主,太子是想让漠北因此亡国。 宁儿收拾好碗筷,重新提着食盒陪着太子殿下回了东宫。 翌日,百官早早就在太极殿等着太子殿下前来开朝,日头越来越高,直到太子走到太极殿的时候,早朝比以往晚了一个时辰。 岑文本站出朝班道:“陛下出游,太子殿下监理朝政,应当准时才对。” 李承乾站在百官之前,回道:“往后推迟一个时辰,诸位可以留有空闲照顾家人。” 岑文本又低下头,行礼道:“喏。” 今天的早朝照常开始,几乎每年都会有三五个月,都是东宫太子在主持朝政,从这位太子年满二十之后,太子主持朝政的时日也越来越多。 自天山大胜之后,陛下似乎少了很多心气。 听着朝中各部的汇报,当李百药向朝中诸公行礼,并且告知要离开朝中,众人心中都有触动。 现在的朝堂上,李百药确实是年岁最大的一个。 李承乾朗声道:“往后由褚遂良兼领礼部事务,礼部侍郎张大素,许圉师佐之。” 闻言,长孙无忌上前一步,却又听到后方的褚遂良朗声应道:“喏。” 站在安静的朝班上,长孙无忌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脚步僵在原地,片刻后又将脚步收了回来,继续站在朝班的位置上,沉默不语。 太子依旧说着,话语声在大殿内回响着。 只是接下来的朝议,这位赵国公一直都是沉默,并且蹙眉不语的,颇有不安又困惑的神色。 “报!”侍卫站在太极殿外,朗声道:“阴山急报,李思摩率三万骑兵与真珠可汗在白道川交战,大败而归。” 李承乾拿过军报,确认之后交给一旁的房相与众人传阅。 白道川一战,李思摩又败了,还折损了上万人口。 朝中众人纷纷议论,军报在众人手中传阅着。 未等武将一列发声,李承乾开口道:“英公听令!” 李绩站出朝班朗声道:“末将在!” “命英公李绩为朔州道行军总管,率步卒六万人,骑兵一千人,屯兵朔方!即刻动身!” “喏!” 李承乾接着吩咐道:“李大亮将军,薛万彻将军!” 两位大将军站出朝班,朗声道:“末将在!” “薛万彻将军任朔州道行军副将,协助英公,李大亮将军任凉州道行军总管,整军秣马随时策应。” “喏!” 三个大将军得令快步走出朝班。 这位太子号令了三位大将军,驻兵朔方并且让李大亮在凉州整军,这大抵上有一种要远征漠北的意思。 多半是太子也觉得李思摩麾下的突厥部众指望不上。 李承乾继续道:“将河间郡王召回来,兵部准备随军将领名册,呈于兴庆殿。” 房玄龄站出朝班道:“殿下,臣举荐一人可协助大军。” “老师直说便好。” 房玄龄道:“营州张俭,其人对突厥以及漠北形势颇为了解,当年他亦随大军大破颉利所部。” 李承乾了然道:“好,此事交由老师安排。” 房玄龄点头站回朝班。 下朝之后,段瓒跟上房相的脚步,询问道:“如今,太子开始涉足边关战事了。” 房玄龄道:“殿下也没说现在就要与漠北开战,而是命英公驻守朔方。” 段瓒低声道:“以往殿下可从来不过问军中事务的。” 房玄龄笑着道:“你且放心,都是陛下安排的。” 段瓒惊疑,心说这一次陛下出游之后到底给了这个太子多少大权,连兵马都可以调动了。 房玄龄手拿着笏板,一路走着,“去年东宫的孩子满月,陛下与太子祭祀道祖时有过一次长谈。” 段瓒道:“是与漠北之事有关?” “老夫只是听陛下提了一句,可陛下与太子说了什么,老夫也是无从知晓,现如今陛下出游,想来诸多事早有安排的。” 赵国公依旧是板着一张脸,似乎很不高兴。 岑文本与张行成走在一起,“殿下让褚遂良兼领礼部尚书时,赵国公是有话说的。” 张行成压低嗓音,道:“李百药告老,礼部尚书的位置空缺,难道赵国公不希望他门下的人任职六部之一的尚书吗?” 岑文本又道:“看来,太子殿下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没有告知赵国公,赵国公是吏部尚书,褚遂良又是他的门生,现在看来……嗯,颇有意思。” 张行成又摇头道:“赵国公再怎么说也是太子的舅舅,太子若太过依仗外戚,这才是你我要担忧的。” 今日的早朝算是平静地结束了,早朝之后,李承乾便坐在兴庆殿批复着各地送来的奏章。 江南与两淮的茶叶交易更多了,这一批送入长安交易的茶叶有千斤。 李百药告老了,在告老正式脱下官服之后他为李唐王朝做了最后一件事,将大唐提出的尚公主条件送去了漠北,等待着这个那位漠北可汗收到条件,他何种心情? “父皇到洛阳了吗?” 兴庆殿内,忽然传来了太子殿下的问话。 一旁的太监回道:“陛下将李道彦将军安排在了潼关,昨夜送来的消息,陛下与三百轻骑去了洛阳,吴王殿下亲自迎接的。” 李承乾微微颔首,目光还停留在奏章上。 早晨处理完政事,太监捧着一堆的奏章送去朝中各部。 第三百零七章 储君治下 在朝中的赞誉中,太子殿下贤明之处在于处置政事往往能够直取要点,解析重点,还很高效又能施行有度。 放在平时,陛下需要用三两日才能处理好的事,这位太子半天就能全部批复完了。 忙完了早晨的政事,午时时候,李承乾便在崇文殿前,陪着爷爷。 李渊手里拿着一个玩具,这是一个风车,风车下有一个连杆,等风吹动风车的时候,风车的叶子转动,带动后方的连杆,那后方的小锤子就会不停地敲击着小鼓。 临川解释道:“这是稚奴做的玩具,今早让人送来的,说是送给小於菟的。” 李渊点头道:“没想到稚奴还有这等巧思。” 李承乾摇着手中的蒲扇道:“稚奴应该造出更好的物件。” 与小兕子一起玩着拼图的清河抬头,她解释道:“稚奴皇兄就是平时不想努力,其实晋王兄很聪明的人。” 李承乾感慨道:“所以,东阳一直说他大器晚成嘛。” 临川在一旁轻笑着。 李渊道:“承乾,你父皇此次出游要多久才会来回呀。” 李承乾摇头道:“要一年半载吧。” 李渊冷哼道:“他倒是走得轻巧,留下这么大一家子人要你照顾。” 李承乾躺在竹椅上,听到儿子的笑声,他坐在婴儿车里向着李渊伸手道“太爷爷……” 这孩子已会说话喊人了,现在也只会说爷爷,爹娘……还有些口齿不清。 其实小於菟已会走路了,就是走不稳。 一岁大的孩子,正是对这个世间最好奇的时候。 李渊把孩子抱在怀里,满脸笑容。 女儿平日里安静得多,她坐在地上,正推着小车玩,东宫所有人的心思都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了。 有了这两个重孙之后,爷爷不再饮酒了。 只是抱着孩子开心了,爷爷又唱起了再借五百年。 恐怕多年后,这是孩子们学会的第一首歌。 长安城热闹又繁忙,有工作的人忙着工作,没工作的人正在到处寻找工作。 许敬宗带着李慎与李治,还有阎立本来到一处作坊前。 这里是有匠人正在和泥,李治指挥道:“草木灰要沉淀之后再用。” 几个工匠应声照做。 阎立本询问道:“晋王殿下是如何寻得这个秘方的。” 李治骄傲地道:“这是以前皇兄用过的办法。” 将搅和好的泥与细砂石混在一起,就成了一种建筑涂料,廉价好造又能大量生产。 正是关中夏收刚结束的时节,农闲之后很多劳动力走出了田地,参与生产,这也是许敬宗与京兆府最忙的时候。 “许少尹,还有人在放羊。” “凡是羊群超过十头的,全部罚钱。” “喏。”小吏得了话语,便快步离开。 许敬宗手中还拿着一卷书,关中建设不能竭泽而渔,如果大规模地放羊啃食草地,往后土地再也长不出来该如何是好? 这也正是植树的意义所在。 忙完了眼前的事,许敬宗还要去淤地坝看看,经过两年的秋季淤地坝前后修缮过三次。 淤地坝的建设很不顺利,大抵上都是在修修补补的。 淤地已成型,可以在淤地上种植一些作物,现在就种着不少豆子。 正在渭河边走着,许敬宗抬头看去便见到了一队兵马朝着长安城而去,这队兵马是一路从西而来。 “那是契苾何力?” 阎立本也抬眼看去,道:“正是他,多年不见了。” “没想到,他也从天山回来了。” 迎接契苾何力与阿史社尔的是兵部侍郎崔敦礼。 翌日,早朝之后,李承乾才见到这两人,尤其是契苾何力,这位父皇最信重的草原上的将领。 “末将契苾何力,拜见太子殿下!” “末将阿史那社尔,拜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坐在兴庆殿内,笑道:“两位大将军,为大唐南征北战辛苦了。” 两人齐声道:“末将愿为天可汗赴死,愿为太子殿下赴死。” 李承乾朗声道:“赐茶。” 契苾何力仰头饮下,道:“谢殿下赐茶。” 阿史那社尔灌下茶水,舒坦地长出一口气。 李承乾看着契苾何力,道:“大将军为父皇征战多年,说来孤见大将军的次数不多。” “末将见过太子殿下,那时候见殿下还是贞观六年。” “是吗?” 李承乾的神情带着回忆之色,道:“大将军不妨说说当年的事,孤都快忘了。” “喏。”契苾何力先是行礼,而后道:“当年末将的部族时常与吐谷浑人打仗,那时候伏允势大,末将带着母亲与家眷迁去了沙州,承蒙天可汗不弃,收容末将与母亲,末将弟弟契苾沙门亦为大唐戍守贺兰。” 之后又说起了当年吐谷浑的战事,一直被吐谷浑欺负的契苾何力,他早就想要对付伏允,一雪前耻,他们在沙漠中行军,没了水源就杀马饮马血,一路追杀伏允。 再之后的事,李承乾也清楚,至今契苾何力的妻子便是现在的李唐宗室之女是一位宗室的县主,虽说辈分不高只是一个县主,但也足可见父皇重视契苾何力,将他当作自己人来对待。 阿史那社尔神色激动地问道:“听闻太子殿下要对漠北动兵?” 李承乾反问道:“你对漠北了解多少?” 阿史那社尔朗声道:“漠北的真珠可汗就是个蠢货,殿下给末将一千轻骑,末将平漠北。” 殿内安静了片刻,只听太子殿下长叹一口气。 阿史那社尔又大声道:“殿下!” “不用着急,两位劳师远征且好好休息一些时日,朝中会再做打算的。” 等两人离开了兴庆殿,又有太监来报,道:“太子殿下,赵国公来了。” 李承乾将手中的笔搁在一旁,道:“入殿。” “喏。” 沉重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还以为阿史那社尔会对漠北很了解,没想到他开口就说轻而易举地扫平漠北,孤觉得他不堪大用,舅舅以为呢?” 长孙无忌走入殿内行礼道:“殿下,这是松州的赋税。” 李承乾接过奏章也没看,道:“舅舅觉得阿史那社尔如何?” “臣以为阿史那社尔虽说骁勇,但军中的大事光靠骁勇是没用的。” “舅舅的评价很稳重呀。” 长孙无忌作揖道:“此人有勇无谋。” 太子依旧没有看赵国公的奏章,近来太子主持朝政并不是所有奏章都会批复,有选择地将一些不必要的奏章全部搁置在一旁没有理会。 李承乾先递上一份名册,道:“明年崇文馆的学子会参加科举,这是他们的名册,就先交给舅舅了。” 本来长孙无忌是有很多话想要问的,但一份名册送到眼前,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甚至连过问褚遂良的事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想提醒太子,官吏升迁需要吏部批复,往后莫要让一句话就让褚遂良兼领礼部。 眼下,长孙无忌心中疑窦丛生,陛下为何突然要巡视洛阳? 当眼前处置朝章政事,把握局势与国家大事的人不再是当年的布衣之交。 眼前执掌权柄的人是当今太子,哪怕自问是太子的舅舅。 长孙无忌心中也泛起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不安。 这种不安来自太子的神情与话语。 恍惚间,才反应过来,太子不是陛下,不是当年的布衣之交。 朝野皆知,这个太子是严苛的,更是赏罚分明说一不二的。 面对他,不像面对陛下,长孙无忌警觉地醒悟过来,那么褚遂良的安排越过吏部,就在情理之中了。 长孙无忌神色保持着镇定,双手接过名册。 李承乾又道:“当然,崇文馆的学子不需要特别对待,颜勤礼觉得制定名册能更方便,才会有准备。” “臣……明白了。” “有劳舅舅了。” 言罢,李承乾又坐了回去。 长孙无忌转身时,余光又看了眼坐在上座的殿下,这是当初陛下平常坐的位置。 一直到走出兴庆殿,长孙无忌停下脚步,打开这份名册看着一个个名字与籍贯,确认了这只是普通的名册。 太子长大了,能够驾驭臣子了。 那么,自己这个舅舅究竟是该骄傲还是该担忧。 长孙无忌错愕一笑,竟被外甥镇住了。 皇帝不在长安的这两月,朝臣们意外地发现,在国事上,太子竟没有过问房相。 正常看来说房相是太子的老师,在国事上这位太子遇到难事,问一问房相也是应该的,而且是正常的。 很多时候,应该说大多数的时候,这位太子殿下都是独立在完成这些事,期间一道道奏章批复之后便送了回来。 中书省又开始了加班,朝臣们回过神发现,这两年关中与洛阳,潼关再也没有出现过水灾。 到底是天公下雨不多,还是河道修缮之后修建了淤地坝的原因? 这些暂且不说,光是这两月,关中的市税迎来了巨大的增长,一个月的市税竟然高达三十万贯,库房铜钱堆积如山,宫里的太监光是抬钱入库,都累趴下好几个。 本来天山一战胜利之后,朝中很头疼田地分配的问题,田地有好有坏,要是给予荒地,反而会让人议论朝中不厚道。 大抵上,陛下也是对这种事很头疼的,所以会在这个节骨眼出游? 但就连这种老大难的问题,在太子的吩咐下,半月就摆平了。 而且让关中五万多府兵满意。 在朝臣固有的思维下,分配问题向来是老大难的。 可当关中出现了一种新兴的财富,并且比之田亩价值更高。 通过就业岗位与作坊承包的方式解决了军功分配的问题与丰厚的一笔钱,或者是否要田亩由府兵自己选择。 用京兆府的话来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能充分调动生产的积极性。 因此关中的粮食在预料之中涨价,从斗米五钱,涨到斗米八钱。 这是太子殿下执掌国事期间完成的第一件大事。 承天门外,三个太监扛着满满一筐铜钱,他们拉着绳子的手还有些颤抖。 终于有一人脱力松开了手摔倒在地上,他有些撒泼地道:“不想干了!” “呵,内侍掌班说了,太液池的鱼越肥,太子越高兴。” 那太监只好又爬起来,继续拉着一筐铜钱送去库房,此刻的库房内,堆满了铜钱。 库房的门一打开,就有铜钱迎面淹来,淌出来的铜钱就快把人给埋了。 几个太监手忙角落的拿着木板将淌出来的铜钱全部推回去,再用木板挡住,将一大筐的铜钱倒入。 确认外面没有留下一枚铜钱,这才松了一口气,吃力地关上了库房的门,人当即就累趴了。 与之同样累趴的太监还有很多,他们这些天光是搬铜钱已累得半死。 就连殿下身边,也就一个老太监在伺候。 李承乾吩咐道:“你派人去问问京兆府,个人承包作坊的事都落实了没有。” “老奴……”老太监看了看殿外已没人了,他行礼道:“老奴亲自走一趟。” 太子也不再说话,这个太监脚步匆匆离开。 皇帝出行带走的内侍也不少,宫里留下的这些太监还不够太子用的,因太多事都是传话,运送卷宗,或者送口信,很费人的活。 京兆府门前,张柬之望着朱雀门道:“当今太子贤明,既解决了关中作坊建设迟缓,又解决了军功问题,听闻太子身边没有取乐之物,就连生活也是枯燥简单,如此贤明储君,我等当为社稷油尽灯枯之。” 李治冷哼一声,这个贱人都快拜服在朱雀门前了。 张柬之又道:“何谓天子,挥袖间天地剧变,令苍穹也为之变色,太子的言行可令关中剧变,吾等观之,无不臣服。” 狄仁杰道:“明年你要参加科举吗?” 张柬之一手背负,一手拿着书卷,朗声道:“那是自然。” “那你会及第吗?” “那也是当然。” 话音刚落,一颗石头被砸在了头上,张柬之痛得捂头道:“晋王殿下何故打在下。” 李治道:“哎呀,实在抱歉,治怎么就管不住手呢!” 张柬之气恼地扭回头,正要再言,后脑又是一疼,石子就落在脚边,他大声道:“晋王殿下,欺人太甚。” 第三百零八章 发兵 李治无视了对方的怒吼,用手臂撞了撞一旁正在瞌睡的弟弟,道:“慎弟,我们去看看泥浆卖得如何。” 李慎打着哈欠,睡眼蒙眬地坐起身,跟着离开。 狄仁杰看了眼可怜的张柬之,也是无奈摇头。 张柬之敢和晋王殿下动手吗? 张柬之他爹跟着陛下出游了,要是张柬之真敢还手,他爹的人头多半会送到长安城。 再者说,张柬之这人光是看着他就想揍之。 甚至,每一次晋王揍他的时候,他都不还手,基本上是单方面挨打,至于报复,也不过是找他爹告状,除此之外张柬之的报复手段再无其他。 “许少尹!” 听到身后的话语,许敬宗停下脚步,道:“说了很多次了,关中的名额有限。” 裴明礼道:“在下只想要一个机会,哪怕只是个三五个人的小作坊。” 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许敬宗自认自己的出身很不错,可裴明礼不同,他是个黔首出身。 看他为了寻找机会不停求人,许敬宗隐约看到了自己当年。 只可惜他是个商贾。 许敬宗道:“你的蜜水一直在长安卖得很不错,何苦寻求老夫?” 裴明礼行礼道:“许少尹,在下想要寻求一个立锥之地。” “听说你与薛仁贵是同乡?” “正是。” 许敬宗再问道:“按照军功来说薛仁贵也可以得到一个作坊,你完全可以让他将作坊给你。” “他是明礼的朋友,明礼不能去拿薛大哥的作坊。” 许敬宗道:“是个讲情义的人,你们商贾不讲情义早晚会被人唾弃。” “许少尹说得是。” 许敬宗又道:“求人不容易吧。” 裴明礼勉强地笑着道:“让许少尹见笑了。” 许敬宗抬首道:“要开设一个染坊,就在咸阳桥边上,交上二百贯钱的保证金,往后若发现有倾倒污水或者管理不当的行为,保证金没收。” “在下领命。” 许敬宗拿出一张纸递给他,道:“填写好之后交到京兆府。” 接过纸张,裴明礼恭敬行礼道:“谢许少尹。” “不用谢,你与京兆府是合作,若经营不好,京兆府也可以撤了作坊。” “喏!” 颜勤礼一直旁观着,等人走远了才问道:“为何给他这个机会?” 许敬宗收起了笑容,道:“能利用的自然要利用,况且京兆府没有任何的损失。” 关中正在大力发展,几乎每个县都有作坊在修建。 今天,早朝之后太子殿下单独留下了房相,商议许久之后,太子又颁布的政令,凡有商贾有制造不严,不符合规章的作坊京兆府都可以取缔之,并且裁撤,由御史台上官仪与京兆府少尹许敬宗共同监管。 太子一边让人在关中大兴作坊,又让御史台与京兆府监管,既给京兆府莫大的权力,又在京兆府的头上悬着御史台。 这又是太子监理朝政之后,办的第二件大事。 掌权的人说一句话,下面的人就要忙很久,岑文本与褚遂良,还有于志宁等一众侍郎,又开始了熬夜加班。 贞观十五年,十月的秋季,这是玄奘在吐蕃的第一个秋天,他望着远处的雪山,虔诚地念了一声佛号。 松赞干布道:“你还是要回大唐吗?” 玄奘念了一声佛号,语气平静道:“谢赞普这半年来的照拂。” 松赞干布走到他面前,又问道:“唐皇给了你私逃出关的罪名,你还是要回去吗?” 玄奘又道:“若有罪,即便是死罪也要将经书带去长安。” 干瘦的玄奘眼神很平静,他的僧袍随风而动,望着远处的牛羊,笑着道:“还请赞普放行。” “非去长安不可?” 玄奘双手合实又念了一声佛号,道:“禄东赞即便是被囚禁在长安数年之久,但大相身在长安,却一直念着吐蕃,因吐蕃是他的家乡,是他一生的心血所在。” 年轻的吐蕃赞普看着这个和尚退后两步,他蹙眉摇头道:“东宫太子不会放过你的。” 玄奘闭上眼,盘腿而坐,微微抬首,道:“太子是波颇的故人。” 松赞干布翻身上马,自顾自地离开了。 入秋之后的吐蕃很冷,玄奘捧起一汪水饮下,他想要离开此地又被吐蕃的勇士拦下了。 意识到松赞干布依旧不愿意放自己离开,玄奘干脆拿着锤子与凿子,继续在雪山下凿着佛窟,修着佛像。 玄奘的手指很粗糙,因十分干瘦,他的手指的骨节突起,安静地凿着佛窟。 一次又一次地用锤子凿着,寒风吹过时,衣衫在猎猎作响。 玄奘就像是个不知疲倦的人,每天就吃一顿,醒来时就在凿着佛像,入夜就睡觉,这是他每天所做的事。 逻些城内,这里屋子都显得矮小,生活在这里的吐蕃人在忙碌时就会在一间间矮小的屋子间穿梭而过。 吐蕃的王宫至今没有修好,总是停几年之后修个半年,如此反复一直拖延至今,吐蕃人造不出如唐人那般的宏伟宫殿,为此已苦恼很久了。 松赞干布来到屋内,就见到了坐在火堆边的冯德遐。 冯德遐四十多岁的年纪,他没有玄奘那么瘦,穿着唐人的官服,微笑着道:“赞普去见过玄奘了?” 松赞干布道:“听说最近有唐人的骑兵进入吐蕃境内。” “喔……”冯德遐神色有些苦恼,到:“他们是出来游猎的,三五人而已,赞普不用忧虑。” 松赞干布又将一些牛粪丢入火堆中,让火烧得更旺,将一个铜制的水壶放在架子上,让火烧着。 “这铜壶还是你送的。”松赞干布坐在炉子边讲道,刚与玄奘说过话,他还有些怒气,语气重了一些。 冯德遐打开一个包裹递上,“这是崇文馆最新的书籍。” 松赞干布拿过一卷书,好奇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唐人的书籍都是用纸了。” “如今关中的纸张很廉价。” “可惜桑布扎不在这里,或许他可以写出吐蕃的书籍。” “赞普不用惦念桑布扎,他与大相如今在我们的四方馆任职,是很得力的编译。” “他们不会放弃吐蕃的。”言罢,松赞干布咽下一口唾沫,似乎是咬着牙,脖子处的青筋稍稍有跳动。 年轻的吐蕃赞普二十四岁了,他一直把大唐的太子当作学习的对手,并且对崇文馆的书卷十分痴迷。 冯德遐道:“赞普应该说丢弃,像丢弃了吐蕃,而不是放弃,言语的意思差了一些。” 松赞干布拿起一卷书,翻看着,“你将书卷送来,唐人不会责备你吗?” 冯德遐摇头道:“不会。” “你们唐人是如此地骄傲,愿意将这些学识传播出去,甚至不愿意藏起来。” “赞普何时将玄奘交给我们。” 松赞干布道:“玄奘是我的好友,我不能看着他死在长安,若唐皇可以赦免他的罪过,自然可以放他回去。” “陛下从未说过玄奘是死罪。” 松赞干布盯着眼前的火光,又道:“我不能看着朋友就此在长安受罪,是我将玄奘从泥婆罗带了出来,他答应了吐蕃,要为吐蕃凿佛窟。” 冯德遐问道:“赞普是要等玄奘履行了约定,将佛窟造好之后再交还给我们?” 松赞干布颔首道:“他现在正在凿着,每天都在凿,应该不会太久的。” 冯德遐走出间小屋,也不再与松赞干布多言,翻身上马之后,便朝着远处而去。 在吐蕃王宫后方的雪山,这里聚集着一群孩子,他在牛群中玩闹着。 策马而过,来到雪山脚下,冯德遐听到了锤子打在凿子上的声音,远远看去,就见到了一个穿着僧袍的人正在凿着山壁,他孤身一人,一把锤子与一个凿子,就这么敲打着。 “玄奘!” 闻言,对方的动作停下,多少年了他几乎都快忘了关中话话是什么口音。 他闭上眼,想要再听一次。 “玄奘!”冯德遐已到了眼前,他取下身上的大氅递给他,道:“我就知道松赞干布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让你一个人凿佛窟,这要凿到何年何月!” 玄奘念诵了一声佛号,问道:“你是?” “下官冯德遐,礼部安排在吐蕃的使者,奉命往来吐蕃与青海。” “嗯。” 玄奘应了一声,安静地观察着眼前这个人。 冯德遐拉起他的手道:“不要凿了,松赞干布就是在为难你,他根本没想让你回唐。” 玄奘摇头道:“我会帮吐蕃凿出佛窟,松赞干布不能背弃他的诺言,他若背弃了,往后他的臣民也会背弃他,我不能私逃,就算是要回去,也该了却此间事,松赞干布的勇士会送我回大唐,我再向陛下请罪。” “嗯?”冯德遐很是惊愕,这个玄奘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不可理喻。 又觉得这个玄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要在吐蕃让松赞干布心悦诚服,让吐蕃人诚心诚意地送他离开。 而不是逃离吐蕃。 冯德遐来回走了两步,又道:“你可真是个痴人。” 玄奘双掌合实,行礼道:“有劳使者走一遭,还请回吧。” 冯德遐吩咐道:“大氅你就留着,你若能活到那一天也就罢了,你若死了,吐蕃也就完了。” 玄奘闭着眼,双掌合实低头行礼。 回到青海之后,冯德遐将自己在吐蕃的见闻写成了奏章,让军中的将士将奏报送去长安。 这份奏报,到了贞观十五年的十月才送到长安。 李承乾站在兴庆殿外,听着殿内的争吵,翻看着手中的一卷书,沉默不言,时而有思索。 殿内都吵成这样了,太子殿下还能如此专心的看书。 漠北想要求娶公主,只要夷男可汗娶了公主,他在漠北的地位就会更好,但大唐开出了一个不可理喻的条件。 但这件事又出了变故,半月之前洛阳送来了奏报,父皇去泰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要去泰山封禅,朝野议论纷纷。 得知天可汗要去泰山封禅,而朔方只有一万兵力驻防。 真珠可汗夷男下令联合同罗,仆骨与白雷,号称二十万大军正在朝着漠南压境而来,野蛮的部落总是离不开掠夺与战争,他们是不抢不打就活不下去了吗? 令人实在苦恼…… 殿内长孙无忌道:“如今陛下还在前往泰山,恐鞭长莫及,我等应速断!” 岑文本言道:“真珠可汗是希望娶得公主,若此时……” “此时断不能和亲!”契苾何力当即站起身,朝着殿外行礼道:“太子殿下!给末将一千兵马荡平漠北!”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落在身后,李承乾站在殿前吩咐道:“边关情形危急,孤不能坐视阴山落入漠北人之手,传令!” 众人神色凛然。 李承乾目视前方,神色冷静,朗声道:“命李思摩全力阻击漠北人大军,他胆敢退缩就把人头留在朔方,命朔州道行军总管李绩,副将薛万彻召集轻骑,见机行事随时可奔赴战场。” “命凉州道行军总管李大亮,即刻出兵策应朔州道大军。” 于志宁得到话语,匆忙去安排。 “契苾何力听命!” “末将在!” “你与阿史那社尔奔赴阴山,召集突厥骑兵,快马驰援。” “喏!” 契苾何力的回应很响亮,得令之后快步出了甘露殿。 岑文本道:“殿下,李思摩不见得能拦住漠北人,恐怕这一次阴山地界在劫难逃了。” 程咬金神色不悦道:“某家看那夷男实不爽利,几次三番,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承乾道:“昨日孤去见过李卫公,学到一些皮毛。” 房玄龄抚须道:“原来是卫公在为太子殿下出谋划策。” “卫公说得不多,孤能学得也不多。” 太监脚步匆匆而来,行礼道:“太子殿下,已在承庆殿准备好了饭食。” 李承乾手中还拿着一卷书,这卷书正是李卫公编写的兵略,感慨道:“孤也是临阵学习,让诸公见笑了。” 跟在一旁的秦琼道:“哪怕只是卫公的些许指点,那都是寻常将领所不能及,朔方,凉州,契苾何力三路大军围剿,此战定能大胜。” 长孙无忌道:“殿下既然早有出兵的决意,应当早些说。” “嗷……”李承乾回神道:“孤也要多多纳谏,讨论多了总不会有坏处。” 看舅舅还黑着一张脸,李承乾笑道:“舅舅,孤往后一定有话直说。” 第三百零九章 高效的朝政行为 长孙无忌还想再开口,又是觉得怅然若失。 领着众人走入承庆殿内,桌上放着不少菜肴,李承乾在上首座好,吩咐道:“诸位入座吧。” “谢殿下。” 众人入座之后,又有些沉默,他们看着眼前的菜色皆是正襟危坐,早朝结束到现在确实饿了。 年有四十三岁的皇帝出游洛阳,现在又去了泰山,皇帝的中年生活似乎就此放飞了。 李承乾将眼前的碗筷摆好,又道:“这些年人口增长一直是个很严峻的问题,除却关中与洛阳的人口增长颇为可观,中原其余各地的人口依旧没有太大的成效。” 房玄龄抚须道:“如今看来中原人口的确还不如前隋鼎盛时期。” 人口关乎生产力,因此在东宫太子主张生产建设时,一直都在鼓励关中的人口增长。 包括陛下将卫府改制折冲府之后,收纳的兵员也都是二十岁往上的男子,独子更是不上战场。 而这一次发兵并没有动用太多的关中人口,除了李绩手中三千骑,以及李大亮的凉州兵马,其余的兵马都是从并州与河东抽调的人口。 见太子动了筷子,众人也吃着眼前的饭食。 程咬金忽然道:“秦二哥,你儿子护卫在陛下身边,近来有没有家书送来?” 秦琼摇头道:“还未有消息送来,也不知道陛下此行是不是真去泰山封禅。” 陛下说过,还未收回辽东将士的尸骨前,不谈泰山封禅的事,长孙无忌看了看一旁的房玄龄。 这位房相对此事只字不提,任由朝野上下议论猜测,甚至有人恨不得现在就追去泰山问个清楚。 而就连太子也不提这件事。 这顿饭用得还算是不错,程咬金大将军在这里气氛就会很活泼。 当然了,这个活泼与宫里平日里的宴席相差甚远,当下的饭桌边众人偶尔谈论一两句,也算是活泼了。 在用饭的时候,李承乾尽量不提国事,与秦琼大将军说着家常。 过了午时,送别了房相,舅舅,程咬金大将军与尉迟大将军。 承庆殿内,又剩下了自己一个人,让太监收拾着碗筷,李承乾坐在殿内打算看一会儿李靖大将军的兵略。 太监们将碗筷带走,再将桌椅摆放整齐之后,这才纷纷离开。 午后有了片刻清闲,李承乾就来到了甘露殿,打量着父皇的书架,拿下一卷书,仔细翻看着。 这卷书是当初父皇与卫公奏对的记录,也就是太宗与卫公问对,当然了这卷影响后世的兵书,至今还未成书。 “太子殿下,于侍郎与褚遂良求见。” 李承乾看着这卷书,颔首道:“嗯。” 两人走入殿内,一起行礼。 李承乾手拿着一卷卷宗,坐在殿内,道:“来年科举报名的人数有多少?” 于志宁回道:“回殿下,已有三千余人,若等到来年开春或许可以有八千人。” 褚遂良道:“或许有上万人。” 李承乾一声叹息。 太子不高兴?难不成是觉得人少了?褚遂良又道:“殿下,如今的科举规模已然足够庞大。” 于志宁作揖道:“殿下,崇文馆送来消息,有人说希望科举可以延期五年一次,或六年一次。” “嗯,于侍郎以为呢?” “臣……还请殿下定夺。” 李承乾道:“这些年,朝中科举一直都是两年一次,人生匆匆数十年,一个人最鼎盛的光阴也就短短十余年,一个人一生有几次机会可以通过科举改变身份。” “近来父皇出游在外,时不时有人劝谏孤,身为储君自然要从善如流,但也不能听之任之,不是吗?” 褚遂良忙行礼道:“殿下所言极是。” 于志宁颔首递上一卷卷宗,道:“殿下,这是青海近年来的人口记录,青海牧民诸多户籍都已定下。” 李承乾拿过卷宗翻看着又问道:“生产卫府的事如何了?” 于志宁回道:“如今生产卫府两部人手,一部是郭骆驼为首的天山生产为主,另一部是李震将军所带的青海与河西走廊的生产为主……” 两人向太子殿下汇报了一个时辰。 李承乾让人给他们倒茶,说了一个时辰也怪口渴的。 “就快入冬了,军中准备多少棉服?” 于志宁回道:“兵部尚书段瓒递交了账目,共计六千套棉布,已送去了阴山。” 可能多年之后,当欲谷设再一次回想起,当年他并不喜欢的棉花,成为了唐军北征的利器,心中多少也会很懊悔吧。 与太子禀报了事宜,两人这才退出了甘露殿。 深秋季节的关中眼看又要入冬了,太阳明亮,但也没太多暖意。 平日里,褚遂良与于志宁是互相看不惯的,可大家都是为了社稷做事,即便是再不和睦,也不敢耽误政事。 两人安静地走在一起,于志宁道:“恐怕将来,太子殿下不会如当今陛下这般纳谏。” 褚遂良颔首道:“是啊,殿下行事向来是颇有主见的,殿下又不是陛下,只是朝野都觉得殿下太过严苛了。” 言至此处,他又叹息一声,道:“于侍郎不觉得吗?” 于志宁回道:“朝中这么多事要忙,我等且办好眼前的事,少去听那些闲言碎语。” 长安城内,长孙无忌来到了舅父的府中。 近来长安城的老人家一个接着一个去世,高士廉倒是活得清闲,他正在用一个小秤,秤的两侧有两个盘子,当盘子上没有东西时候,这个秤保持水平不动。 “你怎么来了?” “来看望舅父。”长孙无忌走入院内。 高士廉也没去看他,还是自顾自鼓捣着陈皮,他道:“这小秤是东宫送来的,很是有意思。” 长孙无忌问道:“是太子殿下让人铸造的?” 高士廉摇头道:“是太子殿下给晋王布置了一个作业,晋王殿下便造出了此物,别看只是小小一个秤,这其中藏着的学识可不少,两端长短相同,重量相同,嗯……少府监的铸造技艺什么时候这般了得?” 长孙无忌坐在一旁,自顾自倒了一碗茶水。 “哎!”高士廉又给放了几片陈皮,道:“陈皮是个好东西,孙神医说可以多喝点。” “谢舅父。” 高士廉尝了一口茶水,又道:“老朽近来心情好,就不赶你走了,说说吧,来找老朽是为何事?” “就是想来看看舅父,并无他事。” 高士廉整理着茶叶,又将一些陈皮放入布袋子中,对一旁的高林吩咐道:“送去欧阳询的府上。” 高林接过这袋陈皮,点着头离开。 长孙无忌盘腿而坐,目光打量着这个小秤,伸手拍了拍小盘,秤的两端便开始晃动。 在桌上还有一副琉璃的眼镜,倒是知道此物,房玄龄与郑公都有一副。 如此剔透的琉璃很名贵,宫中也鲜有。 “别的你可以带走,但这眼镜不行,老朽也还要它看书。”高士廉笑呵呵地,问道:“太子近来如何了?” 长孙无忌回道:“太子主持朝政,监理国事,守备长安。” 高士廉抚须了然道:“房玄龄呢?” “房相辅佐。” “那你呢?” 听舅爷这么说,长孙无忌又道:“辅佐太子。” “对。”高士廉中肯点头,道:“你与房玄龄是一样的,承乾是个好孩子,他想要当皇帝。” 长孙无忌烦闷地喝下一口茶水。 “你看看你,总是不将心思说出来。” 长孙无忌道:“太子让褚遂良兼领礼部,这般升迁没有经过吏部。” 高士廉抚须道:“你是觉得你与承乾有嫌隙了?” 看他还是一脸的沉默,高士廉饮下一口茶水,茶水入口之后,神色也好了一些,“老朽当年与你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长孙无忌颔首道:“当初舅父说,只要我扶持东宫太子,长孙家就一定能够善终。” “嗯,你记得就好。” “孩儿不是怀疑舅父。” 高士廉坐在摇椅上,一手端着茶碗,摆手道:“你就算是怀疑老朽也无用,承乾就是大唐的下一个皇帝,这孩子很聪明,他不着急,也不急于求成。” “辅机啊。”高士廉吩咐道:“你总是患得患失的。” 高林又回来了,他坐在一旁继续挑拣着陈皮。 长孙无忌将茶水喝完,也不再多问,作揖离开了。 等人离开,高林低声道:“赵国公看来心事很重。” 高士廉感慨一笑,继续把玩着这个小秤,道:“他烦忧的事老朽已不能解矣。” 高林继续道:“赵国公是担忧陛下去泰山封禅吧。” 高士廉摇头道:“若说封禅……承乾也很合适呀。” 两位老人家面带笑容,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到了夜里,高士廉正在看着崇文馆的文章,就听到屋外的话语声,他稍稍将眼镜拉下鼻梁,蹙眉看向屋外。 月光下,是熟悉的身影。 高士廉确认了来人,双脚忙放下塌,匆匆穿上了布鞋,也没提上鞋后跟,就出了门。 宁儿将怀中的女儿交给高林抱着。 高林笑呵呵地抱着这个孙女,笑容满脸。 李承乾站在院内,道:“舅爷,许久不见了。” 高士廉神色多了几分慵懒与不在意,在屋前的门槛坐下,道:“老朽就要入睡了,殿下何苦再来打扰。” 李承乾从一旁拿了一张凳子,也在舅爷身边坐下来,道:“孙儿得知今天舅舅来拜访过,若孙儿明日再来,舅爷会觉得烦,烦一天总比烦两天来得好。” 高林抱着孙女,好多年没有这么高兴了。 李承乾又道:“打算等这个孩子懂事了,交给丽质教导。” 高士廉倚着门,侧着身子,嘟囔道:“近来你是在故意刁难辅机?” 李承乾道:“可能是舅舅觉得父皇不在,他应该多多照看朝政,也照看孙儿这个太子。” “哎呀。”高士廉神色多了几分不悦,“别与老朽说这些。” 李承乾点头道:“那就不说了。” 眼看夜色深了,长安城也到了该宵禁的时辰,李承乾没再说朝中的事,与舅爷约好明日一起去钓鱼。 回去的路上,朱雀大街两侧的街巷,坊内的那些窗户都还亮着烛火。 巡夜的官兵见到太子殿下,纷纷行礼。 回到东宫,小福已准备好了宵夜,宁儿将睡着的女儿放入一旁的小床。 苏婉看着睡在一起的兄妹俩,小声道:“孩子又重了不少,真是一天一个样子。” 宁儿坐在一旁,道:“是呀,等过了今年冬天,就要准备衣裳。” 用了宵夜,李承乾桌上的一堆玩具放入一个小箱子中,又对两人道:“家里的玩具真是越来越多了,这孩子还不会玩,就算会玩也不能让他们整天与玩具为伍。” 看着殿下已开始为孩子的将来担忧,苏婉神色上带着有些许疲惫的笑容,照顾孩子很累。 但又不愿意将孩子交给宫女照顾,一直以来孩子都是夫妻三人自己在照看着。 身为父母,这辈子也是第一次养孩子,其中辛苦与感受都是从未有过的,因此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 苏婉从太子殿下手中拿过外衣,站在一旁道:“母后正在准备新衣,妾身明日去帮母后。” 李承乾洗了脸,颔首道:“嗯,也好。” 母后并没有与父皇出游,而是住在太液池边的别苑。 东阳与临川还有丽质就在母后左右。 翌日,天刚刚亮,李承乾在冷空气中吐出一口热气,穿好鞋子便开始晨跑,用力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受着一些露水落在身上。 早晨,宫里很安静,只有太子晨跑时的脚步声,还未有人开始走动。 当朝中的早朝推迟一个时辰之后,宫里也比平日里更晚才恢复生机。 当晨光破晓,阳光从浓雾中照入长安城时,朱雀门前才有三三两两的官吏来到这里,等候着早朝开始,等着朱雀门开。 褚遂良睡眼惺忪,因最近这些天,他都是最后一个离开中书省的。 最近,处置朝政如此高效的原因,其实说简单也简单,每天各部官吏下值之前都要将明天要做的事汇报给中书省。 褚遂良就是整理各部汇报的主要人手之一,因此日夜忙碌。 赵国公依旧是颇有心事的神情,自从陛下出游,他总是板着一张脸。 第三百一十章 不那么轻松的早朝 朱雀门前,程咬金站在张士贵边上,嘀咕道:“这长孙老贼近来是怎么了?” 秦琼正巧走来,闻言也是困惑。 张士贵看向后方,正在嚼着一张饼的王文度,这货从西域回来之后更精瘦了,如今就在不停地吃东西,好像想要将身子重新吃得壮硕。 站在王文度身边的是刘仁愿,他昂首立在边上,像是一尊英武的雕像。 天山一战结束之后,刘仁愿与裴行俭都有大功。 裴行俭被封为了安西都护府的都护,太子殿下给出的原因是裴行俭在关中任职过县令,有治理经验。 刘仁愿被封为左领军中郎将,不过他的军职是陛下封赐的,并不是太子安排的。 王文度是左武卫的副将,帮着战后回来的苏定方安排各种事宜。 至于薛仁贵在领军卫任职中郎将,这一次陛下出游,也带上了薛仁贵,任职陛下的亲卫。 军中冒出了一批新将领,倒令朝中的老将们都宽心不少。 “王文度!” 听到张大将军唤自己,王文度嘴里还嚼着饼,轻声道:“大将军有何吩咐?” 他一开口有一股大蒜味扑面而来。 张士贵退后一步,低声道:“裴行俭近来在安西都护府如何了?” “那小子啊。”王文度笑呵呵道:“上月回来的时候,还看这个小子忙着在西域建城,那些西域人不听使唤,就天天骂人。” “骂人?” 王文度回道:“经常骂人,什么人都骂,有时候有人不听话都要被他抽鞭子。” “老夫与他征战时,这小子还挺随和的一个人。” “那是因当初的裴小子在大将军身边,现在裴小子身边都是一些什么人,西域人,突厥人,吐谷浑人,不打不骂能听话吗?” 张士贵忽然一笑,又有些不悦道:“这小子倒是活成了这个样子。” 说话间,苏定方快步走来,一把扯开了王文度,道:“张大将军与老夫的副将说什么呢?” 张士贵抬首道:“怎么?还不能言语两句了?” “当初某家与大将军可是说好了,你拿薛仁贵,某家拿裴行俭。” 王文度夹在两个大将军中间,继续嚼着饼,还在吃着。 苏定方继续道:“某家怎么听说在天山的时候,大将军几次想要笼络裴行俭。” 张士贵冷哼一笑,道:“是吗?谁给你通风报信了?” 两位大将军回头看去,这个王文度又不在人群中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朱雀门打开了,百官走入皇城内,脚步声与众多议论声掺杂在一起,上朝的一路朝着承天门走去。 要当值的便去各自的官署。 太极殿内,与往日相比这里比以往更干净了,地面还有些湿漉漉的像是刚擦洗过,以往大殿一侧关着的窗户也都是开着的,现在殿内的空气也不像当初这么浑浊,反倒是清新了许多。 有些许晨风吹入殿内,也令人不再昏昏沉沉想要打瞌睡了。 李承乾走入殿内,这里还有不少议论声。 太子穿着一身青褐点缀相间衣裳,显得有些随意,衣着整洁干净,头戴发冠,神色多了几分轻松。 这位正二十岁出头的太子,给人一种精神奕奕,锐意进取的感觉。 站在朝班的最前方,李承乾背朝着皇位,面朝朝中诸多百官。 “马上就要入冬了,诸位可都有准备好冬衣?” 听到太子殿下一句问候,众人也都笑得轻松。 褚遂良十分讨巧地走出朝班,回道:“臣家里准备好冬衣了。” 李承乾稍稍颔首,向朝班中的老师示意,今天的早朝可以开始了。 正如意料中那样,今天的早朝开始得很轻松,也很惬意,除了阴山的战事以外,大抵上群臣话语也比以往更多了。 看来陛下是有意将阴山的战事全权交给太子殿下主持。 但这对太子来说,指挥各路大将军这件事并不困难,唯一与陛下不同的是,这位太子在战争上更注重粮草与人口,而战略上的事十分大方地交给前方将领自决。 现在的太子也只是太子,陛下虽说出游,不在长安但陛下终究还是陛下。 殿中侍御史张行成朗声道:“殿下,临到入冬的这些天,河西走廊下起了大雨,武威郡更是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雨,这场大雨还下在了沙州,就连高昌也是雨水绵绵。” 殿外的天空此刻云朵也很多,像是从西北而来的一片积雨云要来到长安了。 太子听了呈报,也只是神色有所思量并没有说什么。 李道宗站出朝班,汇报着今年关中各县的发展示意,大抵上说得都是今年各县的居民收入如何。 李承乾道:“京兆府还须做好将来的预案,各县发展的情况需要落实到个人能力上,上官仪!” 闻言,上官仪站出朝班道:“臣在。” 李承乾吩咐道:“这件事你去办,如有犹豫不决之事让人将卷宗送来。” “喏。” 看着众人,李承乾很想让五品官吏也能早朝来参加早朝。 接下来的朝会都是一些正常的事宜。 等各部说了事宜,殿外传来了话语,侍卫高声禀报道:“殿下,宗正寺少卿与杜侍郎觐见。” 宗正寺卿是河间郡王李孝恭,而宗正寺少卿则是李崇义。 当初召河间郡王回长安,多半还在从朔方赶来的路上。 李承乾吩咐道:“入殿。” 李崇义颔首走入殿内,递上一份奏章道:“殿下,滕王李元婴所食邑滕县,其县县令被囚。” 杜正伦也走入殿内,低着头递上一份奏章道:“殿下,据臣所知滕王骄奢,在滕县横征暴敛,大兴土木,兴建滕王阁。” 听着殿内的话语声,李承乾神色依旧平静。 杜正伦接着道:“殿下,因滕县县令不满滕王暴行,屡次要奔赴长安禀奏,期间跑来长安的官吏,屡屡被贼人截住,听闻陛下出游滕县县令想要亲赴泰山寻见陛下,却因消息走漏,被滕王拿下而被囚禁,陛下闻之大怒。” 长孙无忌站出朝班,愤怒道:“竟有这等事!” 杜正伦继续道:“陛下有旨,此事交由太子处置。” 滕王李元婴是李渊的孩子,也是当今太子的叔叔。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这个太子身上,想要从太子的神色寻求一些端倪,看看这位太子是恼怒,愤怒还是痛惜。 可他们端详良久,都没有在太子身上找到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微微蹙眉。 这是一个十分理性的太子,哪怕是亲叔叔在滕县出了这种事端,还能这般平静。 李承乾吩咐道:“父皇有允许孤将他拿入牢狱吗?” 朝臣依旧没有话语,众人神色各异。 杜正伦一时间语窒,又行礼道:“如今有宗室亲眷正在泰山,向陛下求情,希望可以从轻处置李元婴。” 李承乾来回踱步,又是思量片刻,道:“古人云,皇帝的个人好恶不能驾驭在国家律法之上,否则国不将国,想必父皇也能明白其中道理。” 殿内众人沉默不言。 “宗正寺少卿,殿中侍御史张行成去一趟滕州,将滕王李元婴带来长安。” “喏。” 李承乾又吩咐道:“有些事不仅是滕王个人,各县治理,山东地界内还有什么人与滕王勾连都要查清楚,带着孤的东宫右率一起走一趟,滕县县内治理事宜交由京兆府书令温挺协理,命驻守潼关的李道彦率一千兵马,先一步去滕县,将李元婴控制住。” “喏!” 有三五人走出朝班,脚步匆匆地去办理此事。 一直到下朝,朝臣走出太极殿的时候,还有些心惊。 当朝臣都出了殿,发现舅舅还留在这里,李承乾走上前,来到他身侧,道:“舅舅是觉得孤太严苛了吗?” 长孙无忌保持着早朝的姿态站立,闭着眼道:“手足相残最为痛心。” 李承乾看着大殿之外,已是阴云密布,道:“用道德来约束一个人是很无力的,事实证明将期望放在别人身上,往往适得其反,不是吗?” 长孙无忌终于睁开眼,诧异地看着这个太子。 李承乾面带笑容,笑得很真心。 “若宗室各路郡王劝说陛下,而让陛下有了恻隐之心,殿下再如此独断擅权,不是好事。” “孤不喜欢将结果放在对一个人的期待上,指望他能够悔改吗?” 长孙无忌又劝道:“若宗室离心绝非好事。” “舅舅所言极是。” 只是这么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李承乾走到殿外,看着殿外的乌云压顶。 李承乾又走了两步,身后的舅舅似乎没有话要说了,便一路朝着东宫走去,打开手中的奏章翻看着,这份奏章是杜正伦根据滕县送出来的奏报摘了几条。 具体的情形还是要等李崇义他们去看了才知道。 流传千古的滕王阁序犹在耳边。 李承乾无奈一笑,如果真的抓了滕王李元婴,王勃还会不会写出滕王阁序呢? 如今的东宫已没有往昔这么热闹了,两个弟弟去了王府住,几个妹妹也陪在母后左右,要不就是跟着李丽质在北苑。 爷爷也去了北苑,偌大的皇宫偌大的皇城似乎都要让给自己这个东宫太子。 走入家中,已准备好了饭菜。 宁儿照顾着两个孩子用饭,苏婉坐在一旁盛好了一碗黍米饭。 “今天爷爷与母后有说起宗室的事吗?” 苏婉摇头道:“母后与爷爷忙着给弟弟妹妹制新衣裳,倒是没有提及。” “饭后孤与舅爷一起钓鱼,你们要不要去散散心?” 苏婉摇头道:“妾身要留下来照顾孩子。” 宁儿也回道:“母后不在宫中,宫里的一些事还要妾身来安排。” 看来她们也挺忙碌的,不管是家里的事,还是宫里的事。 午后,皇城中还在因入冬后的政事忙碌,李承乾走在皇城中,从一个个官邸走过,其中最热闹的要数礼部。 每年来长安朝贺的使者越来越多,新罗使者金春秋正在向褚遂良哭诉着,诉说着高句丽的恶心,还说百济人如何欺负他们。 各国使者排着长队,一个接着一个向礼部的官吏诉说着他们对大唐的忠心以及希望大唐能够给他们主持公道。 这些使者中或者是因虚荣,又或者是为了利益,希望大唐对他们如何如何。 李承乾径直走出了朱雀门,薛万备已驾着车,带着舅爷等在春明门外了。 “今天早朝出了一些波折来的晚了一些。” 听到外面孙儿的话语声,原本正在打瞌睡的高士廉才恍惚回神,朝着车外看了看,到:“老朽是真的上年纪了,等了这么片刻就睡着了。” 李承乾坐在车辕上,亲自给舅爷驾车,马车在护卫的保护下缓缓行驶。 行了一段路,高士廉走下马车,感慨道:“许久不出来,现在的咸阳桥面目全非呀。” 李承乾道:“其实潼关应该更热闹。” 爷孙两人在河边放下了鱼竿,高士廉低声道:“照理说人都去了作坊劳作了,咸阳桥应该没这么热闹才是。” “生产的人多了,货物也就多了,来买货物的人更多了,自然就热闹了。” 高士廉颔首道:“是真的老了。” 这处钓鱼的位置很好,既不会觉得咸阳桥太过吵闹,又不会显得太过冷清,现在也没有刘仁轨来扫兴,他多半也在父皇出游的队伍中,跟着恪弟一起。 高士廉站起身,任由鱼竿放在这里,就去找了边上一个正在洗手的老农讲话。 老农看起来与舅爷的年纪差不多大,两人坐在边上就攀谈了起来。 这位老农也不惧怕朝中出来的官兵,任由官兵立在一旁,他自顾自洗着一些枣。 舅爷出来走动,却把孙儿晾在了一边,李承乾无奈地提了提鱼竿。 “老汉当年随军出征,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他说着话又往嘴里放了一颗枣,将枣含在嘴里,又道:“你是贵人,不用听老汉说这些。” 看来这位老汉还是个老府兵,但现在折冲府任职的人都是年轻人。 舅爷又问询了三两句话,那老汉叹道:“以前的关中哪有现在这么忙。” 第三百一十一章 令人烦恼的孩子 高士廉笑着道:“是呀,以前的关中不是这样的,老朽更喜欢当初的关中,物是人非的样子,总是令老家伙们不好受。” 老汉将洗好的枣全部装入布袋子中,一边收拾着道:“以前是春忙,后来是夏忙秋忙,如今呀,冬也忙。” 高士廉道:“你家孩子也忙?” “忙呀。”老汉坐在河边整理着布袋子,继续装着红枣道:“以前家里还分着饼吃,现在家里稍稍有点肉吃了,孩子们就想着顿顿吃肉,就这么一直忙呀,现在还在作坊里呢。” 老汉看向刚钓起一条鱼的太子,问道:“那是你孩子?” 高士廉回道:“外孙。” “这外孙看着倒是个很精神的孩子,可是成家了?” “成家了,还有两个孩子。” 舅爷根本没兴致钓鱼,李承乾干脆一个人用两根鱼竿,坐在凳子上,戴着斗笠,本来就阴沉的天空有几滴雨水落下。 当雨势大了一些,李承乾便让人将车驾赶到了河边,再坐在车辕上钓鱼。 一匹快马而来,来人是李客师,他拉住缰绳,翻身下马,朗声道:“太子殿下,滕王的书信。” 刚将人派去滕县,此刻李崇义他们多半也刚动手。 现在,滕王就让人送来了书信。 那多半是弹劾滕王的奏疏送到朝中的时,滕王的书信也在路上了。 “太子殿下。” 见殿下迟迟不拿书信,李客师又唤道。 李承乾伸手拿过纸张,打开这卷书入眼的并不是什么书信,而是一幅画,一幅蝶画。 画技了得,一只只蝴蝶跃然于纸张上。 可整张纸除了滕王盖着的印信,没有其他的字,他只是让人送了一幅画。 李承乾问道:“怎么?他在滕王阁也有这种画作吗?” “回殿下,滕王将这些画都挂在阁中,有的画在了墙上,末将听闻滕王阁内还有不少文人酒客走动,往来都是名仕。” 注意到太子的目光,李客师随即又恭敬地作揖行礼。 “你是跟着父皇一起出游的,父皇此行可都还顺利?” “回殿下,一切顺利,照脚路来看,陛下若不中途停留,现在该是在泰山脚下了。” 李承乾将画作收了起来,用绳子将这卷纸绑起来,随手就放入了马车中。 “末将告退。” 虽不知滕王的这幅画是何用意,也不知这幅画想表达什么,即便是内有深意,也不能理会。 等李承乾再向一侧看去,原本与那老汉交谈的舅爷,已坐着另一驾车走了。 薛万备回道:“殿下,许国公说是疲倦,回去了。” 李承乾也拿起鱼竿,将今天钓来的鱼都放了之后,也道:“回去吧。” “喏。” 等李元婴就要押送到长安,关中已然入冬了,李承乾看着漠北送来了军报,李绩大将军带率领三千突厥骑兵,与三千唐军骑兵在白道川作战。 利用突厥骑兵佯败,引漠北人追击,后唐军杀入,一举击溃了三千余人,漠北部族的一个叫大度设的首领败逃。 李绩缴获了马匹与辎重没有深追,天寒地冻的时节,若是追入漠北是会冻死的人。 英公的阴山首战告捷,真珠可汗再来国书,愿意答应先前的条件,拿出足够的牛羊战马,来与大唐和亲。 当初的价码是一回事,现在唐军都出征了,说什么都不够了。 正看着军报,一个胖乎乎的小子脚步蹒跚而来,他甜甜地开口道:“爹爹!” 李承乾只好将他放入怀中,让他怀中坐好,而自己接着看奏章。 小於菟眨了眨眼,抬头望着这张脸庞,而后伸出小手挠着爹爹发青的胡渣。 任由儿子的手胡乱伸着,李承乾蹙眉看着卷宗。 “爹爹,孩儿……不……不认字。” 他才刚满一周岁,当然不认识字,只是现在的苏婉在教他认识一些东西,比如说人与牲口或者是不同年龄的人,该怎么称呼。 这孩子正在学着识人说话。 李承乾道:“不学就没有面吃。” “不……”小於菟双腿折腾着又踩着父亲的膝盖站起身道:“孩儿要吃面。” “那就要学。” “啊……”他努着嘴小手还挠着爹爹的胡渣,一脸的委屈。 李承乾又拿起另一份奏章看着,道:“要不你去奶奶那儿玩?” 小於菟欣喜地点头,他从父亲的胳膊下爬出来,脚步蹒跚地跑向殿外,小布鞋踩得很重,跑了两步扑通一下摔倒,又迅速爬起来,也不知道疼,再跑两步地扒着门,喊道:“娘!” 苏婉踩着雪脚步匆匆而来,抱起他道:“怎了?” “爹爹让孩子去找奶奶玩。” “用了饭再去见。” “嗯。”小於菟高兴地鼓掌。 这孩子一高兴就想拍手,但他的小手又拍不出什么声响。 相比儿子从娘胎出生时就活泼好动,女儿则是安静很多,她正在玩着一个小木车,似乎这个小木车让她哪里不爽利了,她用力将这个玩具一摔,小木车在地上滚远。 她又拿起来,稚嫩的双手捧着小木车用力晃了晃。 现在小灵鹊抱起这个木车还有些吃力,木车比她的脑袋还大,她蹙眉往小木车的内部看去,似乎是想看看这个玩具里面是什么样的。 随后她将木车放在地上,用力踩了踩。 小脚的杀伤力还不能伤及小木车分毫,最后放弃了,她弯曲着短小的双腿,探头进箱子中,想要寻找其他的玩具。 只是片刻,李承乾就听到了女儿的哭声,原来是她伸手去拿箱子里的玩具,整个人倒进了木箱子。 “唉……” 李承乾叹息一声。 苏婉又快步走入殿内,将小灵鹊抱起来。 这孩子一被抱起来当即就不哭了,而且很乖巧的样子。 这对儿女真是一个个都有折腾爹娘的天赋。 李承乾隐约有些头疼以后的生活了。 批复了眼前几个奏章,李承乾将它们叠放起来,拿在手中,面朝着苏婉怀中的女儿。 她开口道:“爹爹。” 说话时,小灵鹊口中还有稚嫩的牙齿。 李承乾高兴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又对苏婉道:“等宁儿回来了,孤再走。” 太子还是很顾家的,苏婉心中有暖意,道:“无妨,还有这么多婢女在,能照看好的。” 李承乾道:“现在我们家有了这两个活祖宗,一个不看好,就怕这两孩子爬到雪地里把自己给埋了,等宁儿回来,你也好好休息休息。” “嗯。”苏婉点头,也不再反对。 宁儿是去看望母后了,她回来时给孩子们带了新衣裳,苏婉也能有些许空闲可以小憩片刻。 宫女忙忙碌碌,在宁儿的安排下,准备着生活起居的各种事务。 雪花飘扬在天地间,刚走了片刻,身上就有了一些积雪,李承乾走出承天门,就遇到了等在这里的舅舅。 长孙无忌道:“殿下,滕王在宗正寺了。” 李承乾道:“这一趟很顺利?” “李崇义与温挺在滕县查问了许久,这是查问来的卷宗。” 看舅舅的意思是先看卷宗,再去宗正寺问话,李承乾拿过卷宗就站在承天门下看着。 两旁的将士站得笔直,现在他们在冬日里有了保暖的棉衣,甲胄也被棉衣撑得鼓鼓的,倒是一个个很精神。 李承乾的目光看着卷宗,道:“这些都是滕王交代的?” “回殿下,来时的路上张行成就盘问过了。” 卷宗上的内容是修建滕王阁前后的事,在滕县的滕王阁建设之初就有人在帮助滕王,多是地方的士族,也就是一些名仕。 长孙无忌道:“建设滕王阁始,就出了人命,滕王起初是害怕,害怕这件事被朝中知晓,便让人买通了刺史与州府,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一个滕王说要修建滕王阁,动用不了这么庞大的人力物力,这后面有人在牵线搭桥,并且还有利益联系。 而在名仕与酒客,豪绅门阀之间走动的人,便是帮助滕王李元婴修建滕王阁的手脚。 这些人是不是别有用心不好说,说不定现在就已逃了,不过滕王也交代了一些人名。 什么名仕,什么风雅,呵呵……他们岂会在乎修建滕王阁的劳苦力,他们在雕栏玉砌中享受时,还记不记得死在滕王阁下的亡魂。 滕王的脾性很坏,十分地坏,在食邑的封地也是作恶多端,横征暴敛下甚至有人推波助澜,有人帮其蒙蔽朝中,并且从中牵线搭桥。 一个人的恶往往掀不起什么风浪,可一群人为恶,对地方的危害是极大的。 长孙无忌道:“此事并非只有滕王一人,还有江王李元祥在从中帮扶。” 李承乾看完了卷宗,神色并不好,他想起了当初宁儿的劝谏,如果当初自己也如李元婴这般大肆敛财,也会有很多人前来牵线搭桥,祸害的人可能会更多。 父皇的兄弟不见得都像江夏郡王,河间郡王那般。 李承乾走向宗正寺,此刻宗正寺前很热闹,有不少亲眷就在。 众多叔叔中,年纪最小的滕王李元婴是爷爷最小的一个儿子,甚至比自己这个太子还年少。 十七岁的李元婴现在就站在宗正寺前,刚从朔方回来李孝恭怒目看着他,李道宗也在这里。 让李承乾意外的是除了滕王,还有江王李元祥与长广公主。 李元祥身宽体胖,比之李泰还要胖好几圈。 “我看你们谁敢动元婴!”李元祥站在众人面前大喝道。 “你休要放肆!”李孝恭怒喝道:“你看看你们在封地做的那些破事,宗室的脸面都要被你们丢尽了。” 李元婴站在后方此刻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被冻得还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李元祥朗声道:“我等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 不得不说,李元祥的跋扈,到了这等地步。 李道宗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挥起一巴掌打在了李元祥的脸上。 对方挨了一巴掌,想要再开口,却也不知说什么。 是呀,当年这两位征战天下的时候,他们还不知在哪里,也没胆子还手还嘴。 见气氛差不多了,李承乾这才与舅舅走到人前。 李孝恭连忙行礼道:“太子殿下!” 扫视一眼众人,李承乾道:“进来说话。” “喏!”李孝恭先让太子入宗正寺内,再让众人也进入,长孙无忌则是一直跟在殿下身边。 宗正寺内很昏暗,只有烛光照映下有些许亮光。 至少看得清众人的脸色,李承乾被李孝恭请着在上首坐下,目光看着一群李唐宗室的亲眷。 先是将手中的卷宗放在桌上,并没有开口。 长广公主面带笑容,上前一步道:“唉哟,承乾都长这么高了,真是越来越像陛下了。” 李承乾依旧没有作声,看着一张张的脸,有些人在以前的宴席上能够看到,有些人是如今第一次见到。 长广公主又道:“当年是赵节那孩子不懂事,姑姑也不会怪承乾的,现在我们一家人应该互相照顾才是。” 她将一家人三个字咬得很重,有意无意看了看一旁的长孙无忌。 李承乾看向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叔叔,道:“滕王,滕县的事你可都认罪?” 李元婴还未说话,长广公主忙言道:“殿下,元婴他何罪之有?” 李承乾拍了拍桌上这卷厚厚的卷宗,道:“滕县县令与滕州刺史联名上疏,御史张行成查实滕王李元婴横征暴敛,食邑之地凡有臣属妻女被其掳掠,修建滕王阁,三千劳苦乡民,死伤有六百余人,劳累而死有三百余人。” 长广公主叹道:“元婴的事确实有些过了,可这天下毕竟是我们的李家的,你也不能看着叔叔们落难,往后你当了皇帝我们还要辅佐承乾的。” 李承乾抬首看着眼前几人,沉声道:“好哇,父皇的兄弟姐妹现在是要忤逆孤了?” 李元祥很胖,嗓音很大,一步迈出,大声道:“父皇他老人家还活着,这里还由不得你来主事,你一个晚辈用什么语气跟我等讲话!” 话音刚落,李孝恭又是一巴掌扇在了李元祥的脸上。 这一下巴掌很重,声音也很响亮,李元祥脸上当即有了一个红印,甚至嘴角有了些许血流了下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太子的新喜好 别看现在的李孝恭也人到中年,当年征战杀敌也还有不少力气,这一巴掌的力气不小,李元祥愣是退后好几步这才稳住身形。 眼看形势不对,长广公主大声道:“快去请父皇,让父皇来做主!” 宗正寺外有几个仆从就要离开,却被几个官兵拦下了。 恍惚间,长广公主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李承乾,尖声道:“你想害死叔叔们不成?” 李承乾道:“江王李元祥,蒋王李恽,虢王李凤,贪欲暴虐,残害地方,劫掠乡民,地方州府刺史上疏,宁被流放儋,崖,振,白!也不愿辅佐江,滕,蒋,虢。” 长广公主挥袖道:“胡说!我们李家岂容他们评头论足。” 李承乾又道:“是啊,我们李家平定天下很不容易。” 李元婴跪在地上,他隐约觉察到了不对劲。 “正是因这份不容易,我们李家才更要珍惜现在的安宁,叔叔们在外行为恶,如何不令人痛心。” 李元婴道:“太子殿下,我改!” “改什么!”李元祥向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大声道:“别以为你是太子,就可以这般对宗室。” 李承乾不怒反笑道:“是吗?看来你还知道你是,宗室中人。” “由不得你来管!” “啪!” 李元祥又一次大喊,当即又被李孝恭扇了巴掌。 李承乾朗声道:“江王李元祥,滕王李元婴拿入大牢,交由刑部审理,一应罪行记录在案,让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好好查,但有勾连者,押送长安审讯,再命人捉拿在外的蒋虢两王。” 宗正寺内很安静,李承乾站起身面对众人,道:“没关系,可以慢慢查,慢慢审孤有的是耐心,告诉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今天起不休沐了。” “喏!” 当即有人去吩咐事宜。 当皇城内侍卫冲进来拿下了江滕两王,刚还跋扈的李元祥才反应过来,这里真的是这个太子说了算。 李承乾又道:“不管会死多少人,孤说过,孤有的是耐心,带走吧。” “喏!” 两王被带离了宗正寺,长广公主还站在原地,左顾右看,只好提起衣裙快步离开。 李承乾走出宗正寺道:“有劳皇叔了。” 李孝恭道:“早就想收拾这几个小子,陛下说过此事交由殿下处置,当该一切听从殿下。” 李承乾道:“有劳皇叔忧心了,余下的事劳烦舅舅与皇叔帮忙。” “臣领命。” “为国家清理虫豸的事,真是太令人振奋了,孤很喜欢这种事。” 长孙无忌与李孝恭站在风雪中一时间无言。 等太子都走远了,李孝恭放下作揖的双手,不解道:“他在高兴什么?” 长孙无忌也是困惑道:“高兴地清理虫豸。” “这有甚好高兴的。” “太子向来癖好古怪,老夫亦不喜钓鱼,河间郡王善钓?” 李孝恭不住摇头,道:“某家善抓鱼。” “抓鱼,嗯……”长孙无忌点头道:“善。” 李孝恭道:“真的不用劝殿下?人杀多了,不太好。” 长孙无忌双手背负,抬首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雪,道:“老夫是外戚,不好插足宗室的事。” 李孝恭挤眉弄眼,心说这老狐狸装什么,有些不屑道:“长孙老贼还是那个老贼。” “储君从来不是只活在陛下眼中的储君,亦不是你我眼中的储君,储君是天下人的储君呐。” 长孙无忌犹为舒畅地长出一口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摇头道:“走了,忙去了。” 李孝恭站在原地,重重踩了几脚一旁的积雪,道:“破事!都是什么破事。” 翌日,在江王与滕王被捉拿入狱之后,狄知逊昨晚就收到了消息,早早就睡醒在洗漱了。 狄仁杰睡眼惺忪站在一旁,道:“不是休沐吗?” 狄知逊摇了摇头。 狄仁杰好奇道:“有急事?” 狄知逊漱口点头。 “莫非是母亲又找来了?” 狄知逊又摇头。 “也对。”狄仁杰郑重点头,道:“家母一直在照顾重病的爷爷,可……那是出了何事?太子造反了?” 这孩子心思向来是敏锐的,他实在想不出缘由能够让家父在寒冬早起,唯一有大变故的事,多半就是陛下不在朝中,守备长安的太子有了二心。 难道说晋王期盼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那么如此一来狄家不得不找退路了,这天下多半又要大乱,到底是该回并州的老家? 狄仁杰的五官都快纠结地拧巴在了一起。 狄知逊擦了擦脸,道:“不休了,太子有令,查案。” 狄仁杰的胖脸写满了惊讶,道:“啊?” 以往朝中是不这么行事的,休沐时节就是休沐的,现在呢,太子一句话,又要忙了。 狄知逊又穿好官服,道:“老夫去刑部办事,你早晨自己找饭吃。” 家父正说着话,狄仁杰早就又爬回了被褥,继续睡觉。 一大早皇城中就开始忙碌了起来,本是休沐时节,现在的皇城反常的忙碌。 大理寺与御史台不断派出人手前往各地。 滕王与江王是东宫右率的程处默与李景恒抓来的,现在东宫右率也就是传说的飞虎队,并没有回长安,也不知又去做什么了。 当然了,细枝末节的事对刑部来说是不重要的。 刑部尚书刘德威与刑部侍郎狄知逊都很愁。 “刘尚书,江滕两王能定罪否?” “嗯。”刘德威点头。 “那要如何量刑?他们是封王,不是寻常人。”狄知逊纠结着,询问道:“想要对他们定刑,是要先将他们贬为庶人?” 刘德威坐在刑部内,翻看着卷宗道:“烦。” 狄知逊颔首道:“难办。” 长广公主早就离开了长安城,快马加鞭要逃离关中。 东宫太子是一个极为理性的人。 一个理性到了不被情绪左右,更不会被人情与亲情左右。 理性可以让太子在作出判断时不被情绪左右,这样的人往往残酷又严苛。 而这样的特征放在其他孩子身上是不好的,不过放在储君身上,实在是太合适了。 高士廉哼着蜀中的歌谣,心情很快活,在大雪饮茶。 刚倒下的茶水要快点喝,因凉得也很快。 长孙无忌将事情的前因与现在都说了一遍,道:“太子还无权将江王与滕王贬为庶人,太子已让人将奏章送去,只等陛下的旨意了。” 高士廉道:“他是太子,是储君!他要当皇帝就一定要过这一关,无情也好,残酷也罢,既要将此事办好,还要当家做主,也要让旁人无可指摘,老朽的孙儿真是太难了。” “舅父,长广公主跑了。” “她当然害怕了,害怕承乾会杀了她。” 长孙无忌饮下一口茶水,至今为止舅爷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次判断都是正确的。 高士廉道:“他要当皇帝,就不能让人看到他的软弱,他更不能软弱,就算是面对宗室的亲叔叔,他需要坚强又残酷杀一些人,这孙儿真是太可怜了。” 以往陛下说什么都不会让东宫轻易沾上人命的,很多事都是陛下在做决定,再决定一些人的生死。 现在太子长大了,有了作为一个储君的城府,也该断大事了。 “高林,送客。” 长孙无忌正要说话。 高士廉挥了挥宽大的衣袖,道:“烦了。” 每一次来看望舅父,舅父说的话也越来越少了,长孙无忌失落地走出府邸。 这是一个锋芒尽显的太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温和良善的孩子。 长孙无忌释然地一笑。 冬日里,阴山又一道捷报送入长安,营州都督张俭所部直击漠北腹地斩首五千有余,与李绩的防守诱敌不同,张俭是带兵进攻与漠北人正面交锋。 凉州道行军总管李大亮分兵三处,围剿真珠可汗所在的白道川要地,斩首六千余人。 李绩又募集突厥骑兵六千人,越过了白道川,追击漠北大军。 漠北的诺真水地界内,漠北人聚集了骑兵,战阵横亘十里地,誓要与唐军准备大决战。 李承乾坐在兴庆殿内,看着战报手边是一封漠北真珠可汗让人送来的急信,他依旧请求求娶大唐的公主,并且只要大唐与漠北停战,他就愿意入长安。 这货是要入赘吗?还是说他夷男觉得太子年轻,好糊弄? 大军都打成这样了,还要谈和? 将军们好不容易出征一次,不将漠北灭了,都是折损唐军的威风。 也可能是漠北人都没有想到,现在的唐军有了棉衣御寒,战斗力比之挨冻的漠北人更强悍。 数万件棉服啊,这一仗的成本实在是太大了,花出去本钱太多。 褚遂良站在兴庆殿内,依旧是作揖行礼的姿态,一动不动。 李承乾吩咐道:“往后漠北的求和书信就不用送来了。” 褚遂良又道:“金春秋说百济与高句丽屡屡欺凌,希望陛下能够下旨呵斥高句丽,并且愿与唐军共击高句丽。” “金春秋?” “就是那位赖在长安不走的新罗使者。” 李承乾恍然道:“差点忘了他。” 褚遂良微微颔首,太子自然不会去记得一个小国的使者。 “占城稻送来了?” “稻种送去江南两道各州府了,司农寺也保留了些许,等来年试种,要不要……” “要不要什么?” 他咳了咳嗓子道:“臣听闻太子殿下当年的壮志,是要去沙漠种水稻的。” “嗯。” “要不让司农寺拿着稻种,去沙漠试试?” 多么好的想法,褚遂良的觉悟还是很高的,深刻了解储君心中所愿。 …… 离开兴庆殿时,这位中书侍郎兼领礼部的褚遂良深吸几口气,他安抚着心绪。 “臣为社稷肝脑涂地,怎能让臣去沙漠种水稻呢?”褚遂良再次深呼吸几口气,在冰天雪地里打了一个哆嗦,好在殿下后来还说了一句,“说笑的,朝中还要褚遂良这样的人物维稳局势。” “太子殿下英明呐。”褚遂良走路时,脚步有些发软,差点因一时失言被发放到沙漠,这与流放何异? 以后在太子面前决不能说这种话了,太子的理想不能提,不能问,绝对不能说。 此刻,褚遂良的内心活动很剧烈,一路走着,脑海中闪过很多事与很多话语。 如今的太上皇已不问世事了。 也不过问宗室之事,不是没有人去问,也不是没有人去求见,都被太上皇拒绝了。 只是淡淡一句话,朝中诸事让陛下与太子去主持。 他老人家抱着大重孙,一概拒绝了所有人的求见,不论外面怎么天翻地覆,都与太上皇无关了。 在大理寺与御史台的彻查之下,越来越多的犯人被押解到长安,这些犯人多少都与滕王与江王有关。 相比于江王的态度跋扈,滕王则是软弱了许多,他将与兄弟之间做过的很多坏事以及歹事都悉数交代了,甚至清楚到参与的每个环节,参与的人有哪些。 一个个名字以及一条条罪状在滕王的口中说出来,书写成卷送入刑部与御史台。 今天有几个罪状确凿的人被斩首,太子的手中终于有人命了。 坊间朝野有了新的传闻,太子除了钓鱼又有了一个新的喜好。 这个喜好令人闻之脊背发寒,朝中官吏偶有半夜惊醒,朝中百官战战兢兢,个个如履薄冰。 太子还乐此不疲。 命大理寺增派人手,命京兆府协助大理寺查问,于志宁站在城门口吩咐完太子政令,一队接着一队的官兵出了长安城。 大理寺最新送来的消息,在江王的王府内搜得金银九千斤,东珠二十五枚,查没田地两千顷。 一个江王府竟有家仆八千人,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皇宫内,小兕子正在带着小於菟玩闹着,这个小家伙的嘴很甜,一口一个姑姑,很是讨人喜欢。 只是小於菟的一个动作,令人太监的心跳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只见小於菟拿着王羲之的一幅字,小手一撕有了裂痕,似乎是觉得好玩,他小手再是一拉,只听撕拉一声,字帖被撕成了两半。 太监见状,昏倒当场。 第三百一十三章 腊月 小於菟将字帖撕了之后又对别的物件有了兴致,清澈又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四下,拿起笔筒,好奇地笔筒内看着。 随后他将笔筒放在一旁,在桌上爬着,脚一踹笔筒就掉落在了地上,一支支毛笔散落在地上。 又是几声响动,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小兕子带着小於菟离开甘露殿的时候,那昏倒当场的太监恍恍惚惚转醒,他睁开眼见到了眼前凌乱的场面,又是使劲揉了揉眼,原本陛下那整齐的书桌是乱糟糟。 地上有摔碎的,不知是何物。 纸张散乱一地,那些奏章与卷宗有的被撕了,还有的似乎是被踩过。 还有一些奏疏看起来是被咬过。 这太监的双腿发软,他支支吾吾道:“快去告知太子殿下,快……” 这个太监朝着殿外喊着,也不用他去喊,早就有太监去禀报太子。 李承乾正在太液池边,安静地闭眼休息着,耳边是太监的话语。 这几个太监就差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将这件事告知陛下,也绝对不会牵连东宫。 李承乾依旧闭着眼,微微颔首道:“你们去收拾一番,损坏了什么都记录下来。” “喏。”太监们回了一句,又问道:“殿下,那记录好之后是要……” 李承乾低声道:“既然都是父皇的物件,自然是要告诉父皇的。” 几个太监神色为难,还是苦着脸去办了。 不远处,几个妹妹正在讨论着几件新衣裳。 高阳穿着大红色衣裳,很是高兴,道:“我最喜红色了。” 临川道:“还是素一些好看。” 清河道:“妹妹喜黑色。” 高阳不悦道:“哪有女孩子喜欢黑色的。” 清河又倔强道:“就喜黑色的。” …… 他们的话语声越来越远,李承乾稍稍睡了片刻,便见到了正在吃着汤饭的爷爷。 李渊一边自己吃着,还拿起一旁的小碗给小灵鹊喂着。 李承乾坐起身子拿下了斗笠。 又有太监道:“太子殿下,蒋王与虢王也被带来了。” “嗯,交给刑部与大理寺好好查办。” “喏。” 爷爷依旧在喂着小灵鹊饭食,这孩子嚼得很用力,一边吃着,目光还看着太液池的湖面上,正在游着的几只鸭子。 “爷爷,鸭……”她指着远处稚嫩的嗓音很甜。 “嗯。”李渊吹了吹粥,道:“鹊儿先将粥喝了。” 她又乖巧地张大嘴,吃下一口粥,嘴巴还吧唧两下。 其实爷爷是知道宗室的事的,只不过他老人家根本不想管,也不想过问。 爷爷是老了,他余下的岁月这么宁静地过着也很好。 李承乾走到女儿身边,拿出布巾给她擦了擦嘴,道:“爷爷,今天该到休息的时辰了。” 李渊缓缓点头道:“等孩子用了饭。” “嗯。” 等给小灵鹊用了饭之后,爷爷再吃他那有些凉了的饭。 现在的爷爷已咬不动肉了,为了给他补充一些营养,东阳特意让人给爷爷准备了汤饭。 午后,爷爷这才与小灵鹊,躺在躺椅子上睡着。 让宫女站在一旁伺候着,李承乾又看向正在数落小於菟的母后。 一家人安宁地在这里,打算就在这里平静地度过这个冬天,即便是外面洪水滔天也不能惊动这里。 李承乾唤道:“临川。” “皇兄。”她快步走来,手里还拿着一卷书,道:“是有何吩咐?” “给父皇的冬衣送去泰山了吗?” “母后昨日就让人送去了。”言罢,她还有些迟疑,但还是道:“爷爷听说了四个叔叔的事,只是叹了一声,也没说什么了。” 不远处李丽质与东阳也回来了,她们身后还跟着两个弟子,是小武与小慧。 临川稍稍行礼后,便迎了上去,与她们说笑在一起。 李丽质穿着淡蓝色的衣裙,走路时宽大的袖子还在摆动,这位嫡长公主已二十岁了,但依旧没有要出嫁的打算。 对这个公主来说,二十岁正是她一生中寻求奋进,为事业努力的最好的年纪,也是心力与精力最好的阶段。 因此即便是皇后,也再没提及过这位公主的婚事。 她对这里的妹妹吩咐道:“今晚姐妹们一起做包子,让稚奴与慎弟也一起来用饭吧。” 宫女回道:“奴婢这就去吩咐。” 等李治与李慎也来到这里,太液池边一群姐妹正在做着包子。 一群孩子玩闹在一起,笑声不断。 听着这些的笑声,一旁的儿子也跟着笑了,也不知道他又在笑什么。 李治询问道:“皇兄,真空环境要怎么得到呢?” “你问这个做什么?” “皇兄以前说过这个学识,弟弟想证实有真空的存在。” 李承乾道:“水可以排出空气。” 李治若有所思。 也不知这个弟弟问这些做什么,他很少会去主动学习,宁可去玩也不愿意思考太久。 蒸笼里的包子快要熟了,香味飘满了这片水岸,就连那几头鹿也围了过来,不停地闻着。 一直到了天色入夜,一家人吃了晚饭,各自坐着。 李丽质与苏婉,还有宁儿正在说着话。 地上还有几处火堆,李治与李慎,还有小兕子坐在火堆边,要烤肉吃。 小兕子坐在湖岸边的石头上,双手趁着下巴,望着正在炙烤出油的肉串。 “兕子,你现在还会夜夜看星星吗?” “也不用天天看星星的,每到特殊的节日看看就好了。”小兕子轻描淡写地回道。 李慎低声道:“听说有几位叔叔闯祸了。” 李治一脸认真地道:“闯祸了就要承担后果。” “晋王殿下,说得很对。” 闻言,两兄弟回头看去,就见到了站在身后的小武。 小武笑着拿出椒盐,道:“这是给殿下的。” 李治接过椒盐,道:“足够了。” 在东宫这么多年,李治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烤肉。 等肉烤熟了,李治又分给兄弟姐妹们。 一直到夜色深了,太液池边才安静下来。 翌日,江,滕两位被关押在了刑部。 蒋,虢暂且被软禁在了宗正寺。 这些天来,还有不少人被捉拿到了长安,就像太子说过的,这件事要慢慢查,朝中有的是耐心。 太子殿下所言的耐心,便是要证据确凿,人证物证皆要齐备,并且不能只抓大事,而忽略了小事。 狄知逊道:“滕王阁的卷宗还未送来吗?” 刑部尚书刘德威道:“狄侍郎,不用心急,山东那边还在查问,等着吧。” 狄知逊放下手中的卷宗,又道:“看来是要查到明年了。” 刘德威递上一碗茶水,道:“喝点热茶,暖一暖,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狄知逊饮下一口茶水,询问道:“下官去找民部问问滕县以往的卷宗。” “民部休沐,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也是……” 狄知逊将碗中的茶水喝完,他走到刑部外,先是看了看墙角的积雪,其实很多官衙屋顶上也都积雪,现在的天气正是冷得最彻骨的时候。 偶尔有人脚步匆匆路过,寒冬时节不愿意在外面逗留。 狄知逊又道:“大理寺派出七十人,刑部又派出二十人,御史台十五人,听闻太子殿下还派出不少不良人。” 听狄知逊讲述,他对现在的查案环节与步骤都了然于胸。 平日里,在生活起居上,狄知逊粗心大意,但在公事上,他又是一个十分细致的人。 刑部需要办事细致的人,当年狄知逊在京兆府任职,奔走各县时办事能力很出色,这也正是刘德威看重他的原因,毕竟不是谁都从一个人的外貌习惯就能判断对方以何种事为生。 或者是飞贼,或者是匪徒,又或者是工匠,他只要稍加观察就能确认。 也不知道这个案子要查到何时,刑部内两人很是苦恼,因这一次的查证范围很大,需要查的事也很多。 京兆府内,许敬宗正在看着账目,今天又卖出了棉布五千匹,棉衣三千件。 颜勤礼道:“虽说卖得紧俏,眼下来看关中各县各乡的人穿着棉衣棉服的人依旧不多,还是太过昂贵了。” 不论从棉花的运输还是从织布的过程来看,棉布的昂贵是必然的,这不仅仅是因棉布少。 棉花从西域运送而来,耗费了多少人力且不说,棉花成线成布,其中的工序消耗的人手也是巨大的,不贵反而是没道理的。 想要棉布更廉价,还看如今人在西域的郭骆驼,看看来年的棉花收成能否更好,也要看关中的生产水平。 这也是太子殿下一直强调生产技术的原因。 许敬宗道:“棉衣卖完了,各县库中还积压了六成的棉花。” 就连颜勤礼也意识到,棉布的产出赶不上需求,更跟不上棉花的消耗,本想着来年入春就将棉花消耗完,可眼下来看,就算是到了来年春季,库中的棉花至少还有三成。 各县赶工赶制都来不及,许敬宗道:“老夫这就写奏章告知太子殿下。” 言罢,许敬宗先是搓了搓手,让手感觉到暖意之后,提笔开始书写。 颜勤礼看着许少尹书写奏章,提到了棉布作坊窘迫情况,问题是需要解决的,京兆府的办事方式就是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遇到问题就要解决,而不是放任问题的存在。 颜勤礼道:“少尹,关中不该增设作坊,现在各县压力这么大,再增设作坊人手不足且不说,总不能停下其他作坊的人都去纺织棉布。” 许敬宗停下手中的笔,又重新写了一份,这一次两人都确认没问题,才去递交。 朝中有人休沐,有人在忙碌,太子监理朝政时常会在中书省处理政务,尤其是宗室出了这种事。 中书省内,有人交谈时也是放低了声音。 李承乾坐在这里,正在看着各地送来的文书。 泰山送来了消息,父皇这些天一直都住在泰山,既没有去设祭坛封禅,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更不想管宗室的事,反倒是与众人一起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父皇出游,当儿子总不能不管不问,还要给父皇的随行大军准备粮草,准备衣物以及各种日常所需。 皇帝出游是很花钱的,花销特别大,李承乾蹙眉写了批注,粮草保持不变,用度适当削减。 出游之后,朝中也没有再收到劝谏父皇封禅的奏章了,说不定想让父皇封禅的那些人,都去泰山。 倒是恪弟送来了消息,李元昌也去了泰山,每天都等在泰山脚下,他希望父皇对那些兄弟可以从宽处置。 注意到眼前站着人,李承乾抬头见到了颜勤礼,道:“何事?” “许少尹有些奏章让下官送来。” 李承乾结果奏章,看了看其上的事,低声道:“一个月前就有人与孤说过了。” “嗯?” “往后河西走廊会分担生产压力,你们不用着急,之后的生产步骤会有调整,来年再做打算。” “嗯……喏。” 颜勤礼很诧异,极为地诧异,太子竟然早就知道了,并且在京兆府察觉之前就做好了打算。 对呀……颜勤礼思量着,如果河西走廊可以先将棉花纺成线,棉线送到关中之后可以直接制成布匹,如此一来生产压力就会骤减。 贞观十五年的腊月,玄奘骑在一匹战马上,身边两侧是吐蕃的勇士。 松赞干布道:“你现在回去,到长安城时应该是明年的春天。” 玄奘念了一声佛号,又道:“谢赞普相送。” 松赞干布摇头道:“你修好了佛窟,就该走了,吐蕃没理由再留着你,除非你愿意留下来。” 冯德遐不耐烦地等在一旁,心情很糟糕,也不知道松赞干布还要和玄奘说多少话。 当初松赞干布一度想要将他囚禁在吐蕃,没想到玄奘真的帮他修好了佛窟,那么松赞干布就应该遵守诺言,放了玄奘。 玄奘看重松赞干布会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 “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愿意留在吐蕃吗?” “这半年来多谢赞普的照拂。” 松赞干布让开了路,让冯德遐带着他朝着东方而去。 回去的路上,冯德遐时不时往后看,神色警惕,现在唐军还来不及赶到吐蕃境内,来往至少需要十天,才能来押送这个和尚,后方的吐蕃兵马就不近不远地跟着,看来随时会动手。 “玄奘和尚,看来松赞干布没有这么大度!” 第三百一十四章 玄奘的一波三折 忽听到身后的箭矢破空声传来,险而又险地从玄奘的肩膀上方擦过。 后方传来了吐蕃人的骂声,是在抱怨这一箭空了。 在马背上的玄奘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有些恍惚,却见冯德遐抽刀而出,砍断了马车与马匹连接的绳子,又听到一声鞭响。 是冯德遐将鞭子重重抽打了身下的马儿。 马匹吃痛狂奔,玄奘几乎从马背上摔下,低下身子牢牢抓着缰绳,夹着马夫腹。 马儿已不受控制,怎么都停不下来,玄奘再回头看去,见到冯德遐也在后方,那些吐蕃人正在追着。 空旷的平原上,只有风声不断在耳边呼啸。 也不知跑了多久,再回头看去,玄奘已看不到身后的冯德遐,也见不到吐蕃人的兵马。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应该还是在吐蕃地界,经书丢了,人也丢了。 马儿终于平静了下来,玄奘望着四周的旷野,一时间又迷茫了。 马儿跑得太久了,几乎是已脱力,玄奘只好翻身下马,让马儿得以休息,而他自己走到河边捧起河水,饮了好几口。 等重新冷静下来之后,玄奘重新审视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四周空旷见不到活人,只有风在不断地吹过。 似乎是又要下雪了,近处是一条平静的河流,远看是一片雪山。 寒风吹着单薄的僧袍猎猎作响,他在河边盘腿坐下来,闭着眼平稳呼吸,细细回想着这些天来的种种。 玄奘怎么都想明白,为何世人会如此。 他也不明白,他一个僧人是怎么卷入了大唐与吐蕃之间的明争暗斗,两国之间恩怨竟是这么复杂。 良久,天色也入夜了,风更大了,雪也更大了。 玄奘牵着马继续沿着河一路走,应该可以沿着河找到了人家。 风雪越来越大,玄奘牵着缰绳一路走着,马背上已有了不少积雪,马儿鼻孔在冷空气中呼出热气。 终于,玄奘在漫天的风雪中发现了远处的一点火光,从风中听到了吐蕃孩子的歌谣声,唱的正是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的故事。 他牵着马儿快步上前,当来到这处营帐前,玄奘用自己仅会的吐蕃语与他们交谈。 这家牧民对待僧人很友好,玄奘的马匹也得到了照顾,玄奘也坐在温暖的营帐中可以度过这一夜。 当玄奘说出自己是唐人时,这些吐蕃牧民的目光中多了一些希冀。 本来,玄奘是觉得经过青海的一战,唐军与吐蕃的战争让松赞干布与禄东赞一败涂地。 还以为这些牧民会对自己一个唐人充满敌意,但牧民并没有抵触,反倒是问起了是否可以前往青海。 玄奘听着这家人讲述,喝下一口热青稞,原来是他们知道青海的牧场更好,有很多吐蕃人去了青海与众多唐军生活在一起。 玄奘听到他们说起了崇文馆,一种可以教吐蕃人说关中话,说中原语言的官邸。 他们也想让自己的孩子学唐人的语言,看唐人的书籍。 玄奘起初很不理解,这些牧民为何会这么想,明明松赞干布一直想让吐蕃再次壮大,并且他也一直在这么做。 对此,玄奘只能将其归结为牧民的慕强,牧民的生活特征决定了他们容易依附强者,而现在的唐军就是最强大的。 相反地,松赞干布尽管苦心孤诣,可他终究是失去了禄东赞。 那吐蕃孩子说了一句,一直往东走就能找到唐军,最近有越来越多的唐军会进入这片地界,唐军会给吐蕃的孩子吃食与书籍。 在这处帐篷中躲了一夜的风雪,休息之后,天刚亮玄奘牵着自己的马与这家牧民道谢之后,策马离开。 那吐蕃孩子问向身边的爷爷,道:“他为什么不去东面。” 那孩子的爷爷道:“不知道呀。” 孩子又问道:“今天唐军还会来吗?” 那老人家老人家枯燥的脸带着笑容回道:“会来的。” 孩子道:“我要把这个玄奘的事说给唐军听。” 老人家依旧点头。 “唐军会给我肥皂吗?” “只要他们带来了,就会给你。”老人家嘴里咬着马鞭子的一端口齿不清地回道,他黑白分明的大手拿着绳子的两端,很快一个漂亮的马鞭制好了。 孙儿拿着漂亮的马鞭,欢呼雀跃地玩耍着。 玄奘一路策马,他从来时的路赶着。 经书对他来说无比重要。 失去了经书,就算是回到了大唐又有何用。 逻些,冯德遐身为唐使,吐蕃人自然不敢动他分毫。 “赞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怎能出尔反尔!”唐使的怒吼声从屋内传来。 紧接着是松赞干布的话语,“我已经在惩罚犯错的勇士了。” 屋外,几个吐蕃勇士跪在地上,他们正在忍受着鞭打,一声不吭地在雪天忍受着鞭笞。 “犯错?”冯德遐的语调高了几分,又道:“你想要杀了玄奘。” 松赞干布道:“我没想杀了玄奘。” 冯德遐恼怒道:“是你的勇士动手的。” 面对唐使的责骂,松赞干布平静地道:“是勇士自作主张,我已经在惩罚他们了,唐使若还不满意,我可以杀了他们。” 冯德遐气得呼吸沉重,他一挥衣袖道:“这就是你背地里安排的。” 松赞干布笑道:“我已派人去寻找玄奘了。” “玄奘是大唐的犯人,但他终究是唐人,他若是死在了吐蕃,你就等着迎接唐军吧。” 松赞干布神色冷静地坐着,安静地听着屋外的鞭打声。 冯德遐又走了,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这位吐蕃的常客真的生气了。 一个吐蕃的大臣走入屋内,说了一些话语。 松赞干布了然点头,屋外的鞭笞也停下了。 当然是不愿意让玄奘这么回去,如果能够收服玄奘,吐蕃甚至可以得到天竺人的支持,也可以得到泥婆罗的全力相助。 就算是真留不住玄奘,他也不想玄奘如此顺利地回大唐。 接连两天,冯德遐都在寻找玄奘,他一度怀疑这个和尚是不是早就冻死在高原了。 于是,冯德遐干脆就在逻些等着,看着来来往往的吐蕃勇士,等着关于玄奘的消息。 一处吐蕃的雪山下,松赞干布在吐蕃勇士的护送下,放飞了一只鹰。 而这一幕正好被玄奘看到。 换作别人想要在高原上找人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可对吐蕃的赞普来说在高原上找人反而很容易。 看到站在远处的玄奘,松赞干布招了招手,并且让身边的勇士全部散去。 犹豫了片刻,玄奘这才上前行礼道:“赞普。” 松赞干布笑道:“我已惩戒了犯错的勇士,我从未想过要冒犯你,我希望大唐可以与吐蕃和睦相处,你也可以平安地回到大唐。” 玄奘低声道:“我的经书。” “就在逻些,你可以随时去取。” “多谢赞普。” 眼看玄奘就要离开,松赞干布又道:“慢着。” 玄奘脚步停下,又回头看去,看着松赞干布还站在雪山下,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他大声道:“我将经书还给你,你可以帮助吐蕃人讲解佛经吗?” 玄奘又犹豫了。 松赞干布走上前,望着远处的雪山,道:“我的勇士犯了错,但你又活了下来,天竺王说过你是一个拥有极高智慧的人,我向来钦佩有智慧的人,就像是大唐的太子。” 玄奘念了一声佛号,朗声道:“可以。” 松赞干布与玄奘并肩走着,接着道:“你看,吐蕃对你是极为友善的,只是勇士们知道你不愿意留在吐蕃作为上宾,却要去大唐做一个犯人,他们觉得你冒犯了我。” 玄奘道:“我不会记恨任何人。” “是啊,你与他们不同。”松赞干布望向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吐蕃勇士,又接着道:“他们都是一般人,而你不同。” 玄奘接着道:“若唐军前来捉拿,我一定要跟随他们回去,还请赞普给予方便。” 松赞干布笑着道:“好,只要唐军来捉拿你,我就让你离开。” 带着玄奘来到逻些,看着他进入一处寺庙,也将经书交还。 松赞干布站在寺庙前,神情很失落,极为地失落。 “唐使又来了。” 听到一旁的勇士话语,松赞干布再一次见到了愤怒的冯德遐。 “赞普!你又要放他走,又要杀他,现在又留下他,你究竟是要如何!” 寺庙外,冯德遐大声道。 松赞干布笑着道:“这一次是玄奘主动要留在吐蕃的,我没有强迫他。” “你!” “劳烦唐使回禀他们,就说玄奘愿意留在吐蕃,等他将这里的事办好,我会放他回去的。” 冯德遐观察着这个赞普的笑容,咬牙切齿接着道:“好,赞普的手段,我领教了。” 松赞干布苦笑不语。 接连半月,玄奘每天就吃一碗青稞,每天醒来之后就给吐蕃人讲经,就这样持续了这些时日。 这一次玄奘第三次向松赞干布告别。 第一次是他从泥婆罗来到了吐蕃,第二次是帮助吐蕃开凿了佛窟,第三次便是现在。 松赞干布深知留不住玄奘,他递给玄奘一件衣裳,道:“这是吐蕃人的衣裳,希望你能留下。” 玄奘也回赠松赞干布一卷编译好的经书。 此来吐蕃,玄奘帮助吐蕃修凿了佛窟,编译了经书,这一次他跟着冯德遐又一次踏上了归途。 这一次没有吐蕃勇士跟着,也没有半路上的伏击。 玄奘骑在马背上,他低声道:“世人是很有意思的,当我一无所有地前往天竺时,有很多人想要我的性命,当我从天竺回来之后,他们却想要我的经书。” 冯德遐道:“你应该庆幸,现在的唐军很强大。” 玄奘念了一声佛号,闭上眼沉默不语。 与玄奘相处这么久,冯德遐极为讨厌玄奘的做派,他是一个相信世人皆善的人,他相信松赞干布也是一个善良的人。 一个劝全天下人善良的和尚,就像是一尊活着的佛。 冯德遐不这么想,他觉得松赞干布之所以会放过他,是因他若继续为难玄奘,对他这个赞普名声不好。 于吐蕃来说,天竺王与泥婆罗人对吐蕃的态度很微妙。 天竺王放过了玄奘,泥婆罗人也放过了玄奘,若玄奘真心实意愿意留在吐蕃,那就也罢了。 可若是吐蕃为难玄奘,这对将来的吐蕃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更会失去泥婆罗这样的盟友。 冯德遐习惯用局势来判断敌人。 而玄奘却用佛心来判断人。 一路就快走到了青海地界,在这里的牧民也围了上来,牧民的孩子们纷纷围着嬉笑。 玄奘还看到了那天夜里照顾他一夜的那户吐蕃牧民。 进入青海地界内,冯德遐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因从这里开始,就是唐军统治的地界,如今的吐蕃兵马不敢越过半步。 走到青海湖边,在这里走动的唐军越来越多。 玄奘也终于可以一直说关中话了,他见到了一片广袤的田野。 冯德遐解释道:“大军在天山征讨欲谷设,太子下令在青海屯田,用来缓解关中的耕种压力,现在这里的大片田亩都是唐军的,吐蕃的牧民也可以在这里种粮食。” 玄奘扫视着田地中劳作的吐蕃人,在这里的吐蕃牧民很多。 冯德遐解释道:“青海一战唐军赢了,可我们善待了这里的牧民,并且与他们生活在一起,让他们一起享受唐人在青海的治理成果,并且教化他们,让他们读唐人的书,你看看那些孩子,他们正在读论语与唐人的故事。” 玄奘亲眼看着一群吐蕃孩子跟着一个夫子读着识文解字,甚至还有吐蕃人正在玩着一些以往他没有见过的游戏。 十多年了,玄奘一路西行见过很多风景,有不少地方都是数年不变的风景,可这短短十多年,他觉得要重新认识现在的大唐。 冯德遐领着玄奘见到了戍守在青海的牛进达将军与李震大将军。 李震虽说是将领,可他近来一直主持农事建设相关的事宜,并且还兼领河西走廊的贸易互通。 今天赶巧,两位大将军都在。 第三百一十五章 人的孤独 “大将军,这位就是玄奘。” 牛进达对这个僧人没有兴致,一扭头也不看了。 李震道:“太子有旨意,押送到沙州,听候安排。” “沙州?”冯德遐好奇道:“不押送长安吗?” “这是太子的安排。” “喏。”冯德遐带着玄奘又离开。 玄奘要回来了,但是以一个私逃出关的犯人的身份回来的。 只是这一天,战后的龟兹又召开了一场大会,参与这场大会的僧人很多。 白方正在与波斯僧阿罗本辩论,只是两人争辩当下言语激烈。 当着众人的面,白方拿出一把匕首刺入了这个阿罗本的胸口。 血水染红了他的僧袍,血水也溅在他的脸上。 对白方这样过激的行为,惹得寺内的西域僧人纷纷喝骂,这些僧人有年迈的,有肥硕的,有消瘦的,更有年幼的。 阿罗本倒在了血泊中再也不起了,白方丢了手中的匕首,他面对众人的喝骂,缓缓睁开蓝色的眼眸。 他脱去了僧袍道:“世人愚痴,佛救不了世间,从此我与你们再无瓜葛,我不当佛的弟子了!” 说罢,他留下了一件僧袍,快步走出这座寺庙。 汉书有言,龟兹国去长安七千四百八十里,要从龟兹去长安有很长的一段路。 现在的西域,人人都想去长安,很多人想去看那座世间最美丽的城市。 阿奢理儿寺是一座很古老的寺庙,传闻汉时这座寺庙就存在了。 波斯僧阿罗本是唐人在四方馆培养出来的,而且此人还帮唐人卖过肥皂与茶叶。 白方杀了阿罗本,自然要被唐军过问。 事后,白方也被关押在了沙州,与玄奘关在了一起。 昏暗的牢房内,这里都是黄土墙结构,玄奘的牢房每天都有阳光照入,但住在对面牢房的白方则不同,他的牢房一天到晚都晒不到太阳。 玄奘坐在阳光下,道:“你杀人了。” 白方道:“玄奘,我们许久不见了。” “嗯,有十年了,当初你还是一个孩子。” 白方如今是个二十岁有余的年轻人,他低声道:“以前,我觉得这世上除了佛与我,一切都不重要。” “嗯。” 玄奘应了一声。 白方接着道:“但现在我不一样了,我觉得世人很重要,世人的苦难也很重要,我现在不想做佛的弟子,我想重新做一个完整的人。” “嗯。” 玄奘又是应了一声。 白方问道:“玄奘,我做得对吗?” 这一次玄奘没有回答。 白方又道:“我的法号是你给的,在你的弟子中我恐怕是最失败的一个,但……” 他望着盘腿而坐,沐浴在阳光下的玄奘,道:“但人应该是勇敢的,我要成为一个勇敢的人,而不是成为那些躲在庙中不肯见日月,他们的模样不是我要追寻的,崇文馆说人首先应该像个人。” “对此,我很向往,将自己当作一个真正的人,将世间的人也当作一个个真正的人。” 牢房中间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唐人官吏慵懒地道:“白方,杀人罪,苦役五年,修城去。” 牢门被打开,白方走出了牢房,面对还坐在阳光下的玄奘,他只是多看了一眼。 走之前,白方对他道:“很多年了,我从未如此急迫地成为他们的一员,玄奘你动摇过吗?” 留下这么一句话,白方昂首挺胸地走出牢房,准备去做五年的苦役。 安西都护府内,裴行俭近来很苦恼,他翻看着来往的文书,葱岭是一片十分难平定的地方,也无法派出人手去碎叶城。 “看来要修建碎叶城,我等需要治理西域数十年才行。” 梁建方询问道:“那个阿罗本死了,罪犯就罚苦役五年?” 坐在一旁的慕容顺道:“阿罗本敢私吞贸易所得,就该去死。” 梁建方道:“没想到他成了一个贼。” 慕容顺又道:“高昌王可以叛变天可汗,一直臣服大唐的焉耆也能够在一夜之间翻脸投效欲谷设,这世上选择背叛的人太多了,很多人都是这样反复的,唐人要统治西域,必须要有严酷的刑罚。” “再者说,我对大唐的忠心绝不是他们那些人可以比的,裴都护,梁将军可以相信在下。” 在西域任职安西都护府的裴行俭脾气也越来越差,他不耐烦道:“死了就死了,有甚好说,为大唐卖命的西域人这么多,不缺他阿罗本一个,某家写奏章告知朝中的。” 慕容顺微笑点头。 裴行俭又道:“慕容兄,你是京兆府门下的商客,白方的事……” 慕容顺道:“裴都护放心,在下只经营贸易。” “很好。” 梁建方道:“那个玄奘要如何处置?” 裴行俭放下手中的卷宗道:“太子殿下有吩咐,关押在沙州,等候发落,没说要关押多久。” 梁建方嘴里嚼着肉干,道:“裴都护安排便好,某家去看看兵马如何?” 慕容顺道:“在下去看看货物。” 两人都离开了,裴行俭独自一人坐在都护府内,还要处理公事。 一卷卷的卷宗从安西都护府拿出来,一路送去了长安。 长安城,西北的寒风不断灌入长安城内,今年的冬天漫长且酷寒。 皇宫,兴庆殿内,小於菟与小灵鹊正在这里玩闹着,两个孩子看了看坐在上首处理奏章的爹爹。 又看了看书架上的一些拼图,小灵鹊想要拿,可是手够不到。 但这对足智多谋的小於菟来说,并不是多大的问题。 他拿起一根竹棒,拿着竹棒往上一捅,拼图便翻倒下来,一块块拼图碎片散落一地。 小灵鹊咧嘴笑着,很是开心,抖落身上的拼图碎片,高兴地与哥哥一起踩着这些拼图碎片。 小於菟打出生,就表现出了十分恐怖的破坏力与足智多谋,嗯。 一个宫殿但凡他待上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殿内的情况就会变得很复杂。 太监们看着两个小祖宗,心中期盼着陛下回来之后不会杀了他们,或者说期盼陛下可以晚点回来,他们这些当太监的,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李承乾处理完了今天的政务,饮下一口茶水,目光瞧着儿子与女儿。 让太监带走了桌上的奏章,李承乾将两个孩子放在婴儿车上,又吩咐道:“你们把这里收拾好。” 闻言,两个太监神色凛然地点头。 李承乾推着婴儿车,这才回了东宫。 其实朝中其余诸事都已安排好了,现在的政务都是为来年准备的,等明年一开朝,朝中就能将事情安排下去,也就不用另外再进行朝议。 推着婴儿车中的两个孩子回到了温暖的东宫,李承乾拿起水壶,倒上一碗茶水,浅尝一口。 苏婉得知了孩子的事,他们又将父皇最喜爱的拼图给坏了,她扶着额头道:“这两个孩子怎么总是拿着父皇物件祸害。” 宁儿道:“都是殿下太惯着他们了。” 苏婉蹙眉瞧着两个孩子在小床上入睡,坐在一旁眼神多有宠溺,但还是说道:“也不该惯着的。” “殿下是个行事很有耐心的人,就如治理关中也不会就此坚持数年,教导孩子也是,往后慢慢教导他们。” 闻言,苏婉轻笑了一声,低声道:“听说父皇来信了,嘱咐母后多看着东宫的孙儿,就怕太子殿下会教出一个身怀什么绝技的孩子。” 宁儿也是轻声笑着,父皇来信会这么说也是有缘由的,毕竟在东宫长大的孩子有前车之鉴。 殿下的弟弟妹妹就如此让头疼,就怕眼前头疼的还不够,担心殿下教出更头疼的。 临近年关的时候,朝中这才真正地休沐,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早晨,李承乾走在皇城中,看着一处处关着门的官邸,也看着紧闭的朱雀门,而后又一个人走回皇宫。 每年过年的时候,其实宫中还是很热闹的,各路亲眷都会来走动。 今年,出游的父皇还未回来,宫里就冷清了许多。 朝中诸多要事都在自己手中,西域也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人的努力或许改变不了环境。 当一群人一起努力,只要持续的时间够久,环境就能因此改变。 往后的人就会根据当下的环境来形成他们的思维观念,这就是对西域的改造要领。 这还是与老师商议过的,武力征服之后的治理是一个长期工程。 这种治理方略短则三五年,长则十数年才能见到成效。 李承乾来到太液池边,道:“爷爷,今日朝中无事。” 李渊闭着眼侧躺着道:“好,无事好。” 鱼线放入湖水中,李承乾坐在椅子上,一头鹿便凑了过来。 “爷爷?” “嗯。” “孙儿觉得人终究是孤独的,或者说孤独就是人们的常态,既然无法避免,就只能享受孤独的过程,一直伴随着一个人的童年,青年直到晚年。” 话语停顿片刻,从心理上来说,李承乾觉得自己已是中年人,又或者是心态上来说自己是个老年人。 李渊砸吧着嘴,慵懒地道:“你小子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销魂吗?” 李承乾咳了咳嗓子,蹙眉看着自己的鱼线。 当太子钓鱼时候神色不好看,一旁的太监就会很紧张,紧张得不敢大声呼吸。 对,太子甚至觉得他们的呼吸都很吵。 迟迟不见鱼上钩,李承乾搁下手中的鱼竿,从一旁抓了两颗核桃,一边剥着,将核桃仁往口中送着。 小兕子与苏婉,宁儿还有两个孩子一起而来。 “皇兄,玄奘的书信。” 李承乾摆了摆手没兴趣看。 小兕子将书信放在一旁,用茶碗压好,便快步跑着去找姐姐们玩了。 李渊伸手挠了挠下巴,还有指间碰到胡须的摩擦声,闭着眼问道:“玄奘不是被你关押在沙州了吗?怎还能来信?” 李承乾嘴里嚼着核桃仁道:“囚犯可以写书信,只要地方官府允许。” “怎么?玄奘把裴都护收买了?” “不好说。” 李承乾依旧嚼着核桃。 “嗯……”李渊沉吟了片刻,道:“裴都护又不是你东宫门下的人。” 李承乾揣着手,双脚搁在水榭的护栏上,“爷爷何出此言呐。” “朕觉得,你东宫的人手绝对不会被轻易收买。” “呵呵……何以见得?” “你父皇试过。” 李承乾咀嚼核桃仁的动作稍停,又继续剥开核桃,往嘴里送着核桃仁。 匆忙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李渊也没有去看身后,闭着眼就道:“稚奴与青雀来了。” 光是听脚步声,爷爷就能辨认出是哪个孩子路过。 现在的爷爷眼睛不太好使了,但听觉依旧很好,这些孩子的脚步声是什么样,他老人家一听就清楚。 李泰与李治走入水榭内,行礼道:“爷爷,皇兄。” “嗯。” 李渊有气无力地应着,道:“坐吧。” 李治也没坐,他看到小兕子正在骑着鹿,他就跑了过去。 李泰拿出一卷书,道:“皇兄,这是洛阳河道的修缮图。” 李承乾拿过地图,打开看着。 李渊道:“怎么?洛阳又闹水灾了。” 李泰回道:“防范于未然。” “这又要花去多少银钱?” “爷爷不用担心银钱,这一次是洛阳出钱修缮的,有各个商贾募集的银钱。” “呵呵……”李渊笑着道:“你们这些孩子,简直比商贾还要狡猾。” 李承乾正看着图纸,文学馆对地形图的绘制掌握得很好,往后在测绘一道上可以继续专研。 李丽质喊道:“用饭了!” 一家人这才朝着别苑门口汇聚而去。 这个家的人越发多了,大大的桌子上放满了菜肴,李治颇有成就感地转动桌子,道:“可以转了!” 李慎道:“皇兄要是将这等学识用在更需要的方面,就更好了。” 李治不服气道:“哼!我会造出更好的东西。” 李丽质道:“你们两个在外少打架就好,打架也就罢了,还要找河间叔叔帮忙,真的太丢人。” 姐姐的一番话,轻易就浇灭了两个弟弟的热情。 一旁的小兕子咧嘴大笑,正在取笑着两个兄长。 平日里欺负张柬之也就算了,现在去欺负程咬金的次子,老程家是好欺负的吗? 第三百一十六章 朝臣人心浮动 李丽质又补充了一句,道:“就知道跟着许敬宗厮混。” 李治苦着脸,低头往嘴里送着饭食。 稚奴想要拜许敬宗为师,想要学好不容易,想要打遍长安无敌手,对他来说应该不是太难。 夜里,太液池边依旧很热闹。 李泰道:“皇兄,青雀新年打算去阎立本兄弟家中走动。” “嗯,你娶了阎立德的女儿,应该去走动的,阎家对你的事业有用。” “多谢皇兄提醒。” “我们李家终究是帝王家,有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应该理性一些,这样既能保护自己,也可以让这个家更强大。” 兄弟俩走得远了一些,弟弟妹妹的说笑声也远了一些。 李泰道:“叔叔们的事,皇兄不用介怀,青雀始终记得只有我们自己家强大起来,才能不被他人指摘,只有我们自己强大了,才能不被外人左右。” 李承乾笑着拍了拍李泰的肩膀。 要如何成为这个强大帝国的臂膀? 首先需要有个强大的自身,如果自身不够强大就只能依仗他人,可依仗他人就会被他人左右。 臂膀不是活在别人的眼中的,也不是活在别人的认可中的。 小兕子又在看星象了,她站在太液池边,手拿着罗盘,看着漫天的星辰喃喃自语,道:“明天会是个晴天。” 正如小兕子所言,翌日的早晨阳光早早就照在了关中这片大地。 偌大的长安,李承乾站在鼓楼上,目光所及的一间间房屋上还有积雪,当阳光洒下的时候,整个长安城好似在散发着光芒。 玄奘的书信,至今没有看。 而且那一卷书信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是昨夜在太液池用饭之后,就给弟弟妹妹们拿走了,也可能是被丢了。 但这都不重要了,如今的玄奘在沙州,只等这个和尚决定还俗为社稷效力,再考虑要不要他回来。 再者说,现在的大唐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想因为他而分了心。 现在的长安有不少僧人要离开,他们要去沙州看望玄奘,多半是要问问天竺的经书是不是真的带来了。 到现在李承乾也想不起来波颇的模样。 那位天竺高僧过世之前,还在念想着玄奘能够早点回来。 其实若玄奘能够从吐蕃借道去天竺,路途不会太遥远。 可玄奘这一走就是十余年,回来的路途也不顺利,波颇终究是到死也没有见到他与经书。 李承乾走下鼓楼,薛万备脚步匆匆而来,道:“太子殿下,吐蕃急报。” “说。” “喏。”薛万备打开军报,念着道:“玄奘被拿入沙州后吐蕃赞普松赞干布派使者去了天竺与泥婆罗,天竺王得知大唐如此薄待玄奘很是恼怒,气愤于唐人将玄奘当作了犯人。” “殿下,现在戍守青海的牛进达将军与李震大将军都担忧,天竺与泥婆罗,吐蕃三方联手共击大唐,哪怕是天竺借给吐蕃兵马,那也是不可小觑的麻烦。” 李承乾拿过军报,看着其中的内容,玄奘在回大唐的路上一波三折。 松赞干布三次请玄奘留下来,玄奘还是执意要回到大唐。 碍于天竺王的照拂,松赞干布不敢将玄奘强行留下。 并且松赞干布还担忧玄奘成了犯人之后,会死在大唐,并且会害了玄奘。 因这件事,松赞干布几次劝玄奘留下。 而现在玄奘回了大唐,松赞干布就去告知了天竺与泥婆罗,想要以此要挟大唐。 失去了禄东赞之后的松赞干布依旧是不容小觑的,他前前后后所做的一切想起来也就合理了。 李承乾低声道:“赞普啊,你选一条最不该选的路。” 薛万备道:“殿下,天竺人会不会带着战象前来攻打青海?” “不着急。” 一个叫白方的和尚杀了波斯僧阿罗本,大食人正在逼近波斯,几近要亡了如今的波斯。 那边的局势都很动荡,近来去西域的波斯商客越来越多,多数都是逃出来的。 “殿下,听闻如今的松赞干布正在招兵买马,并且在青海与吐蕃的沿线布置了不少兵马,就连牧民也不得随意出入,恐怕要生变故了。” 从地理位置来看,吐蕃如果西进天竺能够占据地理优势攻打天竺。 可天竺人派兵去驰援吐蕃? 这看起来有些不现实,难道天竺人不怕水土不服吗? 松赞干布的举动很怪异,他这般聪明的人应该不至于做出如此打算。 又或者说他得到了更切确的消息,波斯就要灭亡了,大唐的疆域要与大食人接壤了? 若大唐与大食开战,恐怕唐军无暇顾及吐蕃。 一个迅猛崛起的大食要与大唐帝国开战,这现实吗? 或许还要五年,十年? 回去的路上,李承乾考虑了很多问题,将来还会有战争,目前来看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帝国与伺机而动的小国都在等着一次崛起的机会。 唐军攻打天山已很不容易了,别说掠过葱岭了,裴行俭几次上疏诉说着他的困境,建设碎叶城没有这么容易,需要给安西都护府更多的时间。 梁建方屯兵在北廷,操练兵马的效果再好,也吃不消长途跋涉。 李承乾吩咐道:“传信告诉牛进达将军,让他务必看护好青海。” “喏。” 回到宫里,眼看又要度过一年的儿子女儿越发活泼了,小於菟拿着他尽可能拿得动的东西,丢向远处。 他又想吃力地搬起小凳子,活脱脱是一个要成为大力士的孩子。 三个宫女追着两个小祖宗,生怕她们会嗑着碰着,东宫所有桌角与椅子,凳子都用厚布裹了起来,担心孩子会磕到。 可这有用吗? 这并没有用,只会愈加助长这两个孩子嚣张又无法无天的气焰,他们挑战着他们尽可能打败一切的家具。 终于,等小於菟摔坏了一个碗,苏婉终于训斥了他。 孩子的哭声在东宫响起。 东宫有了孩子,所以闹哄哄的。 就这样闹哄哄地一直到了贞观十六年。 这是父皇在位的第十六个年头,临近开朝的时候父皇依旧没有回长安,而是还在外面游玩。 听说父皇一直去了朔方。 从泰山一路跑到朔方,不得不说父皇的游玩路线挺怪异的。 李承乾心头隐隐有一种感觉,要是英公在前方战事吃了亏,父皇说不定会披甲亲自上阵,而后郑公一定会死谏,再之后局面一发不可收拾,最后郑公死谏而死,父皇出征后更不想回来。 因从朔方往北就是后套平原,再往前就是阴山。 为了痛打漠北的真珠可汗,大唐天可汗亲自为大军坐镇,这一仗多半是不可能输了。 不过,现在李承乾已不希望父皇在外面能够省点钱,只希望父皇能够平安回来。 今年的大朝会由东宫太子主持,这场大朝会潦草了一些,李承乾站在太极殿内接受着诸国使者朝见。 难得的是,从洛阳回来的张玄素站出朝班道:“殿下,如今阴山战局多变,还请太子书写书信,劝谏陛下回长安。” 岑文本也站出朝班道:“殿下身为储君应当劝谏陛下,事关家国社稷,皇帝安危不容有失。” 褚遂良站出朝班道:“还请殿下劝谏陛下。” 越来越多的言官站出来劝谏。 李承乾看着这个场面,站在百官之前沉默不言。 程咬金站出朝班,朗声道:“殿下!末将愿亲赴朔方,护卫陛下。” “呵呵呵……” 殿内传来了一声冷笑。 程咬金听着熟悉的笑声,便晓得了来源,大声道:“长孙老贼!你笑甚!” “知节,你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护卫陛下,还请与陛下一起出征漠北?” 程咬金怒道:“若陛下出征,末将自然护卫在左右。” “你果然就是为了带兵出征找借口,你但凡直说要去征讨,老夫倒会高看你几分。” “你长孙老贼近来如厕不便,某家知道。” 殿内安静了片刻。 程咬金又补充道:“三天了!” 殿内不知道谁笑了一声,看来是没忍住,声音很小,但却很刺耳。 长孙无忌的老脸由红转青,他快步走出朝班指着程咬金道:“这里是大殿,岂容你放肆!” “哇呀呀呀!”程咬金卷起了袖子,瞪着大眼道:“狗贼,你再指爷爷试试。” 长孙无忌指着对方的手还未放下。 眼看就要动手,张士贵连忙上前,拉住程咬金道:“知节莫要动手!” 长孙无忌冷哼道:“一介匹夫!缺谋少智!” 程咬金安静片刻,怒道:“呔!长孙老贼,程爷爷我撕了你。” 言罢,程咬金撞开了张士贵,大步上前就要冲向长孙无忌。 又被苏定方与秦琼拦住。 褚遂良当即站在了长孙无忌身侧,大声道:“尔等匹夫是要做甚,大殿之上敢要取人性命吗?” 张士贵道:“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眼前文武双方闹得越来越闹腾,房玄龄叹息一声,这朝会是开不下去了。 李承乾索性离开了太极殿。 殿前侍卫匆忙来报,道:“殿下,大殿内打起来了。” 李承乾回头看了眼混乱的殿内,叮嘱道:“让太医署准备好。” “喏。” “让金吾卫来劝架。” “喏。” 皇帝的一举一动都不是小事,远在朔方的父皇到底知不知道他这一趟,让自己这个当太子的有多么为难。 看到于志宁狼狈地从大殿先出来,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站在大殿外,等着殿内的群架结束。 于志宁又整了整朝服衣冠,道:“殿下,臣愿意为殿下书写书信,请陛下回来。” “嗯,就算父皇不回来,也让父皇别在朔方久留,太为难孤了。” “喏。” 直到太极殿内安静了,太医署的医官走入殿内,开始给诸位肱骨之臣治疗伤口。 李承乾这才准备离开。 从承天门走出,又见到了站在这里的禄东赞与桑布扎。 “太子殿下。” 李承乾揣着手继续走着,道:“我大唐文臣武将皆是彪悍之辈,让大相兄见笑了。” 禄东赞回道:“外臣已领略数次。” “吐蕃的事你都听说了?” “外臣去年冬天就听闻了,因玄奘此人,赞普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 “你觉得松赞干布派使者去天竺是不对的?” “正是。” 李承乾道:“你们的赞普此举不仅没有对他自己造成什么损失,反倒是给唐军惊醒,朝中有人说要往青海增派兵马,大相兄呐,在青海的兵马一旦多了,有些事就很容易失控。” 禄东赞连忙道:“赞普绝对不会向天竺借兵,太子殿下请相信外臣,若还不放心,外臣可以写书信劝赞普。” 李承乾道:“好啊,那就让孤看看,过去这些年,你这个大相与吐蕃赞普的交情是否还如当年,能够信任彼此。” 禄东赞躬身作揖行礼。 若皇帝忘记了他自己是个皇帝,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严重到有人抱怨国不将国,社稷就要毁了。 更严重的,朝中已有风声,希望当今太子能够早日登基,只要太子登基了,现在的陛下就成了太上皇。 太上皇出征就没有这么多顾虑。 皇帝出游的时间越长,人心的浮动就会越厉害。 朝中开朝的半月之后,李淳风道长回来了,李承乾亲自去钦天监,听这位道长讲述着他此番离开之后,去了各地的见闻。 大抵上,都是一些道门的事,比如说他去了终南山见到了几个老道士,在终南山上编写了《乙巳占》,他推算出了准确的历元,并且用六十甲子中的乙巳来命名。 在李道长看来,他自傲地以为他在星象上的领悟,已超过了历代前贤,并且能够傲视古今。 李承乾恭贺李道长如今得以臻至化境。 “殿下,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去中书省处理政务吗?” 太子还没回话,一旁的小兕子先答道:“父皇已很久没有回来,满朝文武近来多有异动,皇兄近来鲜有在朝臣面前走动,来往奏章都是妹妹递交给皇兄的,担心有人鼓动皇兄就此先登基再称帝。” 第三百一十七章 稚奴的事业 晋阳公主一番的话言罢,钦天监内特别安静。 李淳风又是无奈一笑,道:“老朽真是离开长安太久了。” “孤恭贺李道长,著书传世。” “仅是平生所学,殿下见笑了。” 小兕子手执拂尘,又道:“明达可以学吗?” 李淳风将一卷书放在桌上,道:“可以学。” 很简单的三个字,大有一种书给你,你自己去学的意思。 小兕子也习惯了道长的这种态度,便捧着书,她迈着步子走到钦天监门口,迈步过了门槛,就坐在钦天监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书卷。 偶尔有三两个官吏路过,看到这位晋阳小公主都是笑着行礼。 小兕子坐在阳光下看着书,很是专心。 因东宫的教导,坐在昏暗油灯边看书是不好的,能在阳光下看书就不要在屋内。 此刻的明达正从道长的书卷中汲取着这些生涩难懂的学识。 钦天监内,李淳风拿出一张图,这张图上画着的是一个罗盘,每一行每一列,在表格中画着罗盘。 当李淳风将它挂在一个木架上,拉动一旁的绳子,木架缓缓升高,这张图的全貌这才显露出来。 图很大,李淳风将八卦方位当作了坐标,在每一个坐标上画了罗盘。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表格,表格内部是罗盘的方位与指向。 李淳风解释道:“贫道在各处纬度进行了水盆实验,浮在水面上的叶子转动偏移与转动的方向做了记录,越是往南偏移就越小,而越是北上偏移就越大。” 李承乾微微颔首道。 李淳风抚须道:“由此可见我们的大地是在转动的,并且大地的弧度是不同的,就像是一颗转动的球,只是我们感觉不到而已。” 原来李淳风离开长安这一年走了这么多地方,南渡过了长江,往北到了辽东。 只不过李淳风都是用道门的语言来解释这些变化,他还有些自己的想法。 等李承乾从钦天监出来,小兕子这才跟上脚步。 “走路的时候不要看书。” 闻言,小兕子听话地将书卷收起来,将书卷与拂尘一起抱在怀中,她问道:“皇兄,李道长还能更进一步吗?” 李承乾领着她走回东宫,道:“不知道呀。” 她又道:“妹妹也想与李道长一样厉害。” 李承乾无奈一笑,道:“好呀,但你要从眼前的学识开始。” “嗯。” 贞观十六年的春天,到了谷雨时节。 在田地里劳作的人明显比以往少了,在作坊中劳作的人更多了。 甘露殿内的物件已换了一批,至于那些损坏的物件也都全部收纳了起来,等陛下回来了再做处置。 甘露殿外,李承乾听着于志宁的禀报,都是一些朝中的闲言碎语。 大方向上,关中一直秉持着轻作坊与农业并行。 工人的群体依旧没有出现在唐人的认知中,但也许用不了多久。 如今工匠的薪酬越来越高,属于大唐的工匠阶层正在往技术化转变,反而现在的工匠不再追求美观,而是在追求实用性与技巧。 纺车已改进了六次,甚至还有人提出了缝纫机的雏形,只是提出了想法而已,处于一种设想中的技术,那种机器也一定是造价昂贵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制造工具与生产工具的重要性一次次被提出来,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也就是现在工匠们与那些学子们,他们时常将这句话挂在了嘴边。 这就像是李淳风道长用道门的语言,来解释大地的自转。 更多的唐人也会用他们自己的语言,来解释工业生产的各个环节。 于志宁道:“殿下,已是农忙时节,田地里劳作的人却比往年更少,而作坊内的人越来越多,有儒生说关中再这么下去,关中人都要饿死了。” 李承乾摇着手中的蒲扇,看着甘露殿边的一片新开的花朵,道:“现在粮价几何?” “回殿下,斗米九钱。” “又涨价了?” “是。”于志宁应了一声,发现太子殿下似乎对这件事漠不关心。 他又拿出一卷布绢,道:“天竺王的国书送到了。” 李承乾轻描淡写道:“放边上吧。” “喏。” 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太子殿下并没有去翻看。 于志宁又道:“太子殿下,杜荷公子要回长安了。” “嗯,孤知道了。” 直到于志宁跟着太子去了少府监,那卷天竺王的国书就放在桌上没有人去翻看它。 关中多了很多鸟鸣声,鸟儿也都回来了。 李治与李慎走在田地里,他们将一个轻便的风车放在田地间,等风车转动带动后方的两根木头,当木头因转动碰到下方陶罐,清脆响声便传出。 三个老农古怪地看着这两个穿着华贵的少年人。 十四岁的李治看着风车转动,也听着陶罐被敲响的动静,对一旁的老农道:“诸位,只要有了此物,就可以赶走前来吃粮食的鸟雀与老鼠。” 李慎很苦恼,皇兄总是造一些看起来有用,又没什么大用的东西。 老农手拿着锄头,蹙眉看着远处的风车,低声道:“现在粮食都还没种下,要这做甚?” 李治道:“现在是没用,等到粮食成熟,就会有更多人需要,尤其是晾晒粮食的时候。” 这老农低声议论了一番,最后还是同意了将田地旁的一间破屋让给了这两个少年人。 李慎道:“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么一间屋子吗?” “慎弟有所不知,现在关中的土地金贵,如今迁入关中的人口更多了,能用来建设房子的土地更是金贵,为此许少尹与褚遂良常常打架。” “可是这库房好破落。”李慎走入这间库房中。 “修一修就好了。”李治斗志满满,又道:“等将这里建设好之后,我们就在这里造物件,造出来的物件卖给别人,就能发大财了。” 李慎还有些迟疑,低声道:“皇兄与皇姐知道这事吗?” 李治摇头道:“没说。” “这……” 看着李慎犹犹豫豫,神情已有预料,此事多半不能长久。 李治不悦道:“你要是不愿,那就走吧,我一个人来办。” 言罢,李慎就快步走出这间小屋。 本来是打算自立的,李治独自一人站在这间小屋中,多了几分挫败,慎弟真的走了。 望着这间偌大的库房,李治觉得恐怕真要自己一个人来办了。 片刻之后,李慎又脚步匆匆而来。 李治道:“你怎又回来了?” 李慎打开包裹是两只热气腾腾的烤包子,递上一只道:“早就看到路边那个卖烤包子的,先吃再谈。” “好。” 兄弟俩坐在库房内吃着烤包子,一边说着未来的打算。 只是李治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就有人去告知了京兆府。 有王府的仆从快步跑来,道:“传闻中杜荷回来了!” 李治正在嚼着烤包子,走到库房外,就看到了远处的一队人,后方拉着一车车的货物。 两人顾不上嘴边的油腻,快步走上前。 此刻围观的人不少,李治与李慎跟着一起走回了长安城,一直到杜荷带着货物走入京兆府。 当一个个木箱子打开,李治这才看到箱子中的都是棉布。 颜勤礼清点着货物道:“一共两万匹棉布。” 这是杜荷在洛阳的成果,光是这两万匹棉布,加上他的其他产业,这人足够成为关中首富了。 只不过杜荷多数时候都是只经营生产,不从事买卖。 这也是杜荷一直以来的准则,他建设作坊生产货物,但从不参与倒卖。 李治与李慎坐在京兆府的后院,在这里倚着墙而坐,可以听到正堂内的杜荷与许敬宗的谈话声。 “好在有京兆府给在下的棉花,让在下能够在短时间内收回在洛阳的本钱。” “你现在收回了多少本钱?” 杜荷回道:“五成,若不将棉布交给京兆府,交给别的客商,还能再多赚两成。” 许敬宗尴尬一笑,又道:“让杜荷公子有了折损,老夫惭愧。” “许少尹不用愧疚,在下甘愿不要这两成。”杜荷也留了胡子,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眼神中没有勋贵子弟的跋扈,多有几分沉稳与经世的老练。 这些年,杜荷经历了很多事也见过了很多人。 京兆府与杜荷是相辅相成的,没有京兆府就没有现在的杜荷,而现在的杜荷要回馈给京兆府,这也是应该的。 许敬宗问道:“此番回来要见太子殿下吗?” 杜荷道:“我一介商贾如何见殿下,这对殿下不好,商贾与储君走动不会是好事的。” “老夫可以安排,就当是一场偶遇。” “那也不好,不用了。” 杜荷再次拒绝,见颜勤礼已经置办好了货物,便道:“在下就先告辞了。” 许敬宗作揖道:“这些棉布给京兆府解了燃眉之急,多谢。” “应该的。” 直到杜荷离开,李治与李慎这才从后院出来,“许少尹,杜荷到底多有钱呀?” 许敬宗轻声一笑,杜荷确实很有钱,比关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有钱。 京兆杜氏是关中的郡姓,是从古至今函谷关以西的士族代表之一,这一次杜荷回来,先是来到家中祭拜了父亲。 京兆杜氏的人丁近年来很不错,杜荷是杜如晦的孩子,可以主持家中事宜,也能看着近来家族中的事宜。 兄长杜构去了登州为官,这些年一直没有回来。 一旁的老妪正在讲述着这一年来京兆府杜氏的变化。 京兆府杜氏也分各家,杜荷只是独立于京兆府杜氏的一家。 又有家仆来报,道:“公子,杜侍郎来了。” 杜荷颔首道:“让他进来吧。” “喏。” 杜正伦快步走入府内。 杜荷行礼道:“兄长。” 杜正伦是杜荷的堂兄,两家人走得很近,当年杜正伦就是跟在父亲左右的。 “陛下至今还未归长安,如今朝中大权都在太子手中。” 杜荷打断道:“朝中的事不用与我说。” 杜正伦又道:“听闻你在洛阳经营得很好。” 杜荷忽然一笑,道:“不过是钱财罢了。” 终究是钱财,杜荷深知自己掌握的财富是巨大的,但只是钱财而已,钱财可以造富,也会让你一无所有。 而杜家的成就是太子随时需要的钱袋子。 京兆府需要棉布来稳定价格,那么杜家就需要将棉布送到长安。 金钱也可以让杜家富裕,杜荷可以让身边的人,包括这个堂兄也能过得很好。 杜正伦还想问杜荷,近来是不是与太子还有什么联系,或者是太子的吩咐。 杜荷对他道:“兄长不用太过介怀弟弟与太子殿下的关系,若殿下一句话在下可以将全部身家献上,就只是这样。” 他都这么说了,杜正伦也不会再自讨没趣地继续问。 太子让杜荷成了关中最富有的人,难道会做出夺人家业的事吗? 又或者说在权力面前,金钱太过微不足道了。 还是杜荷与太子的情谊深重? 失去了金钱,杜荷还有很多朋友,但若与太子背离,杜荷就会真的一无所有。 杜正伦也来到了杜如晦的灵位前,看着四下无人,杜荷也去忙他的事,朝着灵位祭拜道:“伯父放心,以前的杜荷是个良善的孩子,他现在依旧是纯良的。” 一个人能够保持纯良之心很难得,尤其是经商的人。 回到长安的第二天,杜荷就打算去泾阳,在长安城的南面建设着一间酒肆,其实这里也是他兴建的,以前用来收纳科举的学子,因长安城的房价太贵了。 用殿下的话来说这里应该是个集体宿舍,现在能够容纳上千号人,只不过这里建设完成之后,就交给了京兆府看管,并且住着的都是崇文馆的学子。 刚出长安不到两里地,马车就停下了。 车夫道:“公子,有人来见。” 杜荷走出马车看去,见到两个少年人正是晋王与纪王。 还未到杜荷走下马车,李治便上前道:“治有一水力磨盘之法,若能够得到杜荷兄的帮扶……” 听着李治说了一通,大致意思就是他要造东西,需要银钱。 “若杜荷兄能够给治足够多的银钱,治该是能够再造关中的。”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处罚(感谢饭饭饭团er的盟主) 杜荷沉默不语,一副不打算答应,也不打算给回话的作派,宁可此刻看着远处的风景,就当没听到这话。 李慎也道:“皇兄很厉害的!” 李治抬首道:“那是自然。” 回应他们的依旧是杜荷的沉默。 “胜了!胜了!”张柬之快步跑来,他一路大喊道:“晋王殿下,纪王殿下,胜了!” 这么关键的时候,被张柬之给打断,李治的心情很不好,一张胖脸上杀气沉沉。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八字犯冲一说。 李慎感觉张柬之每一次出现都是以皇兄最讨厌的方式。 常常在最不关键的时候,用最不合适的姿势,出现在晋王面前。 尤其是眼下,杜荷公子还没给出承诺,皇兄打算说服他,就在这个时候,偏偏张柬之来了,还大呼小叫的。 李治双手握着拳,鼻孔出着重气。 张柬之来到近前,举着一张纸道:“唐军在白道川一战大胜,真珠可汗死了,他的儿子也是一个死,一个北逃,英公率六千人大破漠北骑兵,斩首三千余人,俘获五万人,马匹三万!” 杜荷已重新坐上了马车,继续前往泾阳。 不多时,身后就传来了孩子的打闹声,是张柬之又被晋王揍了。 杜荷眼神中带着笑意,他是绝对不会答应晋王所言的任何事,哪怕晋王说的东西有再好。 捷报已传遍了长安城各个坊市,当英公破漠北前军时只用了三千人,此番破漠北大军也才只用了六千人。 英公用六千人破了漠北五万大军,这个极为振奋人心的消息传遍了长安。 这几乎是一场令人难以置信的胜利,六千破五万大军,这等胜利是先前想都不敢想的。 唐军是骁勇的,唐人也习惯了以少胜多的大胜,不论是松州一战,还是高昌一战,唐军都是以少胜多的。 一队轻骑可敌万人,上万大军可敌数万人。 人们沉浸在这一次的大胜中,有人举杯庆贺,有人高歌。 自当年渭水之盟,到现在贞观十六年,唐军扫平了天山与漠北,自此唐军以西以北,再无外敌敢欺。 皇城内,李承乾收到了捷报,便召见了老师与舅舅。 朝中收到的消息更详尽,李承乾看完了军报还拿在手中,这一战先有白道川一战,唐军破了大度设的前军,并且俘获了他们的马匹与辎重,其实在那一战之后,英公并没有带兵深追。 事后,才有消息送来,白道川一战之后,逃亡的突厥人在寒冬中冻死的人有九成以上。 那一战之后,漠北折损了众多善战的壮年男子,而后在李绩与李大亮的夹击下,漠北屡屡后撤。 之后就有了英公率六千骑,大破漠北人的大军。 不过军报中还说了另一件事,父皇终究是没有听劝告,出了朔方去了阴山。 好在英公一战赢得快,不然恐怕父皇真的会披甲上战场。 天可汗督战,众将领怎敢松懈。 所以呀,人上了年纪,恐怕真的是越活越上头的。 李承乾面对老师与舅舅,道:“好在现在父皇是在回来的路上了,六月之前应该就能到长安。” 陛下一走就是一年,这一年都是太子在主持朝中事宜。 皇帝不在,朝中平稳运作,关中的形势也更好了,除了因一个玄奘有点闹心之外,一切都好。 老师与舅舅一同看着地图,正在讨论着接下来的治理方略。 李承乾希望大唐的北面疆域可以一直推到贝加尔湖,听到老师与舅舅商议要在北面建设都护府。 “孤还想西域建设焉耆都护府,龟兹都护府,伊犁都护府由安西都护府统管。” 见太子又说起了西域的事,房玄龄迟疑道:“都护府多了花费也就多了。” “嗯,但治理必须精细,安西都护府大包大揽终究是不够的。” 正说着话,一个孩子迈着短腿晃悠悠跑来。 这个小娃娃正是小於菟,在皇宫能够如此放肆走动的,除了这个孩子也没有别人了。 东阳无奈地追来,却见皇兄已抱起了孩子。 李承乾抱着儿子道:“来,叫师公,叫舅爷!” 小於菟先是看了看自己的爹,而后又看向一旁两人。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的目光都看着这个孩子,面带和善的笑容。 稍稍看了片刻,小於菟小嘴一噘,抱着爹爹的脖子不愿意认人。 李承乾道:“这孩子就是怕生。” 跟着而来的太监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个小祖宗还怕生!他就差没把宫里的太监折磨死了。 李承乾又将孩子交给东阳抱着,继续商谈着事宜。 东阳抱着小於菟道:“回去睡觉了,好不好?” 小於菟嬉笑着点头,这孩子点头的动作有些笨拙,还有些僵硬,总是先将下巴抬起,然后重重点头。 李承乾道:“这孩子早晚要被惯坏了。” 长孙无忌道:“如今教导孩子还尚早。” 房玄龄道:“是呀,若再长大一些就需要老师了。” “房相年事已高注意休养。” “辅机既要处理吏部事宜,还要过问中书省之事,也是不容易。” 长孙无忌道:“不妨事,老夫还有心力能够应付的。” 两人皆是一脸的笑容,李承乾开始批复着眼前的奏章,再抬头看去的时候,老师与舅舅也都已离开。 现在父皇要回来了,只要中途不要变卦或者没有别的问题,朝中的人心也该安定。 在绝大多数人的心中,只有皇帝活在皇宫中,他们的心才能平静。 除非……是吧。 太监脚步匆匆而来,道:“殿下,李思文求见。” “李思文?” 太监解释道:“是英公家的次子,先前跟随英公出征漠北,如今送军报而来的正是他。” 李承乾搁下手中的笔,道:“让他过来。” “喏。” 这是第一次见到李思文,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比之早已成家的李震年少许多,眉眼间有着多数年轻人都该有的紧张与紧迫。 李承乾见过的关中绝大多数勋贵子弟都是这般,在面对孤这个太子时,都会有如此神色。 “思文?” “末将在。” 李承乾坐在椅子上,揣着手看着他道:“坐下说吧。” 李思文道:“末将不敢。” 随即他双手递上一封书信,又道:“这是家父让末将递交给殿下。” 一旁的太监接过信件,交到了太子手中。 李承乾揭开信件上的封蜡,还未看就先问道:“可还有别的话语嘱咐?” “回殿下,没有了,只是让末将将书信送来。” 李承乾颔首,“此番出征漠北,可愿在朝中领个军职?” 李思文先是有些犹豫,而后又有些扭捏道;“末将不想在军中任职。” “嗯……闲散余生也好。” “不。”李思文又道:“末将喜看书,若是能做个文吏一直能够看书,最好不过。” “孤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喏。” 李思文悄悄看了一眼殿下,见到了锐利的眼神,锋芒毕露的气场比之当年宴席上的太子更加吓人了。 难怪这么多人都不敢在外面轻易地提太子。 李思文忙作揖行礼,快步离开。 一直快步跑到了朱雀门外,李崇义刚下值班,见到了他好奇道:“怎了?一路跑这么快。” 李思文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我见到太子了。” 李崇义道:“是吗?” 李思文安抚着受了惊吓的心灵,一路走回家,又道:“吓死我了,盛名之下的太子,果然不像个人,太吓人了。” 李崇义又是错愕一笑。 要说李思文还太年轻也好,又或者说他胆小也罢。 总归来说,他确实不如李震。 皇宫,兴庆殿内,李承乾看着英公送来的书信,信上说的是英公从漠北一战回来之后的事。 当英公写这封信时,是在回来的路上。 从朔方要回朝时候,张玄弼几次说了关于辽东的事,英公在书信中说起了父皇似乎也有东征的想法,并且如今漠北已平定。 青海已在大唐的控制之中,天山已扫平,漠北一战又消耗了不少突厥骑兵,现如今的突厥也已一蹶不振了,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近两年是东征的最好时机,英公甚至担忧父皇有亲征辽东的意思。 见太子刚看完了书信神色凝重,一旁的太监低声道:“殿下,刑部尚书刘德威来了。” 李承乾放下书信,道:“嗯。” 刘德威走入殿内,行礼道:“殿下都已整理好了。” 两份奏章放在眼前,分别是滕王李元婴与江王李元祥的罪状,这两人的案子从去年的冬天一直查到了如今的春季。 刑部与大理寺,御史台用了五个月的时间,查出的罪证都已写在了奏章,其中不乏用囚禁威胁地方官吏,害死乡民,劫掠地方。 他们是李唐家的亲眷,也都是一路的王侯,不是所有的叔叔都是听话的,这两位叔叔就是反面的典型,他们掠夺着能够得到的一切美好的事物。 并且将其占为己有之后,再残忍地将它们毁了。 最后只剩下了一地狼藉,以及毁去的那些美好再也不回来了。 滕王阁还矗立着,埋在滕王阁的尸骨一日不得昭雪,地方的民心就一日不会平定。 这个帝国的权威也在这种情形的反复下,会慢慢地丧失。 刘德威道:“去年斩首三十余人,今年还要斩首八十五人,其中有不少是地方名仕,其中还有门阀子弟与士族。” 李承乾颔首道:“等御史台核对无误之后,就杀了吧。” 刘德威接着道:“殿下,臣还有顾虑。” “什么顾虑。” “江王与滕王,如今宗室中人还有不少期盼着陛下回来,臣担心陛下回来之后会动恻隐之心,从而放过了他们。” 李承乾想起了,当初滕王李元婴出事之前送来的一幅画,那是一幅十分漂亮的蝶画。 他能够画出如此美好的画作,却在现实中做了如此残忍的事。 人们看到了画作中的美好,却没有看到滕王建设滕王阁让地方民怨四起。 恐怕父皇比朝中更早就知道了这些事,这才会出游巡视各地,此番出游既是为了平定人心,也是为了安抚地方? 刘德威又道:“滕王一应承认了他的罪行,并且希望处置时能够不要砍去他的双手,他还想画画。” 李承乾忽然一笑。 见太子笑了,刘德威神色疑惑。 李承乾低声道:“原来他送画是这个意思。” “殿下何出此言。” 李承乾将奏章放在一旁,道:“没什么。” 刘德威朗声道:“殿下,当断则断,就算是事后陛下要追究,臣定当劝谏,若陛下因此对东宫有不满,臣就算是人头落地,也会站在殿下这一边,律法不严何以立国,律法不明何以安民,臣请命处置江王与滕王。” “……” “陛下当初有旨意,交由太子殿下处置,还请殿下不要再犹豫了!” 他的话语声再次传来。 李承乾饮下一口茶水,目视前方,朗声道:“江王李元祥荼毒地方,贬为庶人,流放岭南,遇赦不赦。” “喏!” “滕王李元婴押送西域,修建城廓,无旨意不得入关,贬为庶人,遇赦不赦。” 话语顿了顿,李承乾又道:“其余同犯诸人,全部斩首,从此凡有人与宗室亲王勾连,罪加一等,宗室亲王犯罪,罪加三等。” 刘德威朗声道:“臣领命!” 贞观十六年,谷雨时节刚过去,立夏这一天太子下令,有八十余颗人头落地。 当李元昌就要赶到长安,他听到了这个消息,吓得胆寒,就逃命一般地离开了。 这是李唐宗室昏暗的一天,东宫太子下令,往后但凡与宗室有勾连的人一律罪加一等处置,宗室亲王犯罪,罪加三等。 太子还未登基,还未成为皇帝。 人们都已明白,将来这位储君一定是个极为严苛的皇帝。 被流放的江王李元祥走出长安十里地,他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咳嗽越来越剧烈,直到咳血。 押送的官兵站在他身后,低声道:“你死有余辜。” 李元祥伸手想要人来扶,还在咳嗽着,但没有手伸向他。 他抬头看去,又觉得这个官兵的脸很熟悉。 这个官兵提着此刻孱弱的李元祥,道:“你害死了我的爹娘,我不会让你走到岭南的,在那边有一群人想要剐了你的肉,他们等很久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归来的皇帝 李元祥面色涨红,忽然剧烈咳嗽让他几次倒在地上,已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刑部的地牢中,就开始这般一直在咳嗽。 又或者说饭菜里有毒? 李元祥被人拖着一路走,他忽然想起来每到夜里就能闻到的那股甜腻的香味,如此数月才会如此。 再看着眼前这个押送的官兵,李元祥恍惚间就明白了,终于缓过一口气,道:“看管牢房的也是你?” “呵呵,某家本就看管牢房的,现在这差事不做了,某家亲自请命将那差事交给了别的兄弟,就是为了押送你。” “咳咳咳……”李元祥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被丢在了一处河边,想要喝水,可身体的力气怎么都支撑不住他爬到岸边。 “咳咳咳!”李元祥用力咳嗽着,身体本能的反应让他蜷缩了起来,双眼通红。 黄昏下,咳嗽声停下了,一个年轻人手中拿着一把刀正在剃着肉。 他穿着单薄的衣衫,官服与官帽被他整齐地叠放在河边的一块干净石头上。 而后这个青年满身血污地拿刀劈砍着。 他一边挥动着手中的刀,念着一个个的名字,从始至终这边河滩只有他一人。 江王李元祥死了,朝中得到这个消息时,找到了河滩边的血迹,发现了尸首。 皇宫内,本是夜里,李承乾看着刑部与大理寺的呈报,他们对李元详的死因以及牢房中的踪迹做了详尽的调查。 直到夜色深了,于志宁与褚遂良离开时太子殿下还在看着卷宗。 见殿下看着卷宗神色专注,他们也不敢打扰,稍稍作揖之后,也就离开了。 烛台的火光照在李承乾的脸上,夜风吹入时,烛台的火光忽明忽亮。 李承乾放下了刑部与大理寺的奏报,站起身吹灭了烛台,而后走到中书省外,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关上了厚重的大门。 刚走到东宫,小福递上一卷书信,道:“殿下,这是杜荷公子让人送来的。” 李承乾拿过书信,坐在安静的殿内,打开书信看着其中的内容,原来是李治与李慎这些天时常去找他。 见殿下看完了书信,没有再吩咐,小福便自觉地离开,今天的殿下看起来心事很重。 苏婉快步走来,道:“殿下,天色不早了。” 李承乾揉着眉间,拉过妻子的手,沉默不言。 坐在殿下的身侧,苏婉感受着殿下手掌的温度,其实殿下的手掌很粗糙,听说殿下少年时多病。 为了身体更加好,直到现在每天早晨都是晨跑,并且还苦练箭术。 这双粗糙又宽敞的手掌,就是这样锻炼出来的。 殿下不说话,她就在一旁安静地陪着。 一直以来遇事平静的太子,此刻看起来比之以往更安静,安静地能够听到每一次呼吸。 静坐了小半个时辰,李承乾才道:“休息吧。” “嗯。” 苏婉从来不过问朝中的事,近来一直都在照顾孩子,或者是与皇后管着宫里的事,并且东宫的家业很大,需要掌管的银钱用度也很多,其中还有河西走廊的诸多事与蜀中盐场的安排。 光是这些事就已耗光了苏婉大部分的心力。 翌日,李承乾绕着东宫晨跑,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天,今年的这次科举会很热闹,参加科举的人比之往年都要多。 每次殿下晨跑之后,宁儿都会准备好朝服,她一边给太子梳理着发髻,一边道:“近来皇后时常说东阳公主太过随意了,鞋履总是套在脚上,甚至还喜草鞋。” “她跟着孙神医久了,也有些散漫了。” “嗯,皇后常提及,让东阳公主端庄一些。”宁儿给丈夫的长发盘起,戴好发冠,又道:“可东阳公主说她若是太过端庄,就没人敢让她看病了。” 东阳一直以来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小时候她是个很顺从的孩子。 想起六年前她想要拜孙神医为师,几乎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也就是迈出那一步之后,她的人生改变了,现在也更自信了。 当阳光洒入东宫的时候,早朝的时辰也该到了。 宁儿站在东宫门口,看着太子殿下独自一人走向太极殿。 今天是贞观十六年的立夏,今天的天气很好,临近六月,天气开始变得又干燥又热。 李承乾走入安静的太极殿内。 满朝文武站在朝班中,等太子在百官面前站定,他们躬身行礼。 太极殿还是与往常一样,陛下不在的这些时日里,每天早朝都要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每天开朝之前,都要将这里打扫干净。 李承乾站在朝班前,听着朝中各部的话语,父皇就要回来了,并且将一道道旨意送来了长安,首先是要将流放的犯人送去西域,充实边关。 令人感到满意的是,现在的大唐边关已扩张到了天山道安西都护府一线。 本来今天的早朝是在科举与耕地,还有漠北战事之后的治理问题,大抵上都是话题为主的。 除了正常的政事,御史台的人还说有人提议复立高昌。 这个想法当即就被驳回,难得的是这一次站出来驳回这个意见的人是张玄素,他大声道:“既已建设安西都护府,何须再复立高昌国。” 其实这个提出复立高昌是朝中维稳一派的老臣,他们多数都是各地出身的老臣,并以兵部侍郎崔墩礼为首,为了减少朝中建设都护府的开支。 让西域再一次恢复西域人大军,如此一来只要西域臣服大唐,西域人自然会维稳西域诸国。 朝中老旧的想法依旧存在,这也是无可避免的,谁都想要用最轻巧的办法来解决沉重的负担,并且以他们自己在史书上的认知,或者是前人的经验。 李承乾道:“崔侍郎不用担心朝中开支。” 崔墩礼行礼回到了朝班。 褚遂良手执笏板,走出朝班禀报道:“殿下,辽东传来急报,高句丽内部出现了内乱,高句丽王被杀,陛下命张俭派人查问。” 朝堂上有人开始议论了起来,李承乾颔首道:“鸿胪寺派人再去打探消息。” “喏。”褚遂良回到了朝班。 高句丽距离长安还是太远,众人不在意高句丽的内乱,但在意陛下对高句丽的看法,眼下众人纷纷猜疑,甚至有人以为陛下就是要东征了。 为此朝堂上又争吵了起来,意料之中的是今天的早朝,又在众人的吵架中结束了。 李承乾离开太极殿的时候,众人还在争论着是否要支持陛下东征高句丽。 午时之后,今年的科举就要开始了。 李承乾与老师,舅舅三人在东宫用了饭食。 期间小於菟时而出现,时而又离开,这孩子最近很活泼,两岁大的他长得很快,他也就吃饭的时候能够安静一些。 饭后,李承乾与老师,还有舅舅站在承天门的城墙上,看着远处朱雀门下,正在考试的一众学子。 今年参加科举的人报名的有上万人,正式参加科举的有九千余人。 李承乾道:“有人说大唐立国二十余年,将科举兴盛到这种地步,已是很了不得。” 房玄龄稍稍点头。 长孙无忌低声道:“殿下,有人担心朝中频繁科举会导致朝中冗官严重。” 李承乾摇头道:“舅舅,孤不这么认为,大唐从战乱中立足,正是需要官吏的时候,不管是从派往地方或者是治理边疆,现在的朝堂太需要人手了。” 这场科举要持续半个月,今年科举的参与编写的试题的考官也与以往一样,需要软禁到科举揭榜的那天。 因这一次科举,吏部对朝中官吏的调动还有安排,舅舅便先行离开了。 房玄龄才开口道:“听闻太子殿下与苏亶,鲜有走动?” 李承乾道:“每年过节有所走动,平日里孤与他们家走得并不近。” “嗯,身为储君疏远外戚是应该的,但处置了李元祥与李元婴之后,殿下是需要安抚人心的。” 李承乾道:“多谢老师提醒。” 房玄龄又道:“这件事不用殿下出面,让宗室的人去武功苏氏走动,期间安抚就好。” 一边走在城墙上,李承乾揣着手道:“谢老师提醒。” 今天的科举考试一直进行到黄昏时分,如果天气好的话,中间没有雨水,今年的科举半月内可以结束。 倘若是遇到雨天就要延后了。 科举与人口迁入成为了关中人口流动的主要动力,每一次科举结束不管是及第还是落榜,都会有一部分人口留下来,现在能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李承乾送着老师走到承天门下,又对殿前的侍卫吩咐道:“将这交给稚奴。” 侍卫双手接过游标卡尺,“喏。” 稚奴去见了杜荷,足可见他的心思。 杜荷也不是当年,现在他行事很谨慎,因此不会轻易点头,就算是在经营上,他也不会轻易地许诺。 稚奴与他说的那些话,他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东宫。 弟弟的事业总是要支持的,但需要脚踏实地一步步来,突然去找杜荷,希望能够得到杜荷的帮助,不指望他能够做出多大的成就,不如先给他一把尺子。 一直到黄昏时分,今天的科举结束了。 李慎忙碌地搬着一堆的木料,李治则是用着手中的这把新尺子,他用游标卡尺量着一切能量的东西,铜制的尺子很沉。 用完之后,李治将尺子放入一个盒子中,好好保存起来,这种尺子十分精细,要是尺子中但凡有一些木屑,都要拆开修理,十分地麻烦。 “皇兄,你看。” 闻言,李治侧目看去,便见到了张柬之就站在门外,昂首的模样怎么看着怎么不爽利。 今天才是他参加科举的第一天,好像对他来说,此刻的他已是进士榜首了一般。 张柬之站在门外,见到晋王殿下刚从库房中出来,道:“在下,这一次多半要进士了。” 李治不屑一笑道:“是吗?” 张柬之双手背负,面朝西沉的夕阳,故意沉着嗓音道:“那多半是的。” “哎呀!” 话音刚落,张柬之就被晋王踹了一脚,发出一声惨叫。 接连半月都是晴好天,六月初的这一天,科举揭榜了。 当初张柬之有多么地自信,现在的张柬之就有多么落魄,他不停往口中灌着酒水。 这一次科举及第的人有一千六百人,那名册之上没有张柬之的名字,他落榜了。 今天,李治的心情很好,甚至还送了狄仁杰一大筐的瓜果,都是从西域运送而来的。 李慎嚼着瓜道:“听闻父皇就要回来了。” 李治道:“父皇到哪儿了?” “姐说父皇到洛阳了,多半还要在洛阳留一段时日。” 李治的注意力依旧在失魂落魄的张柬之身上。 “慎弟啊。” “嗯。” 李治道:“想来名儒的儿子也会科举落榜,人生快事,莫过于此!” 狄仁杰附和道:“当吃瓜之。” 李慎道:“就该如此。” 父皇是打算回来了,但父皇又在洛阳滞留,六月过了中旬,也没见要回来的意思,反倒是时常会让人将旨意送来长安。 漠北大胜之后,朝臣的心情多少是平定了许多。 可现在父皇在洛阳滞留,这些朝臣又开始不消停了,纷纷开始数落当今的皇帝,只顾在洛阳享乐。 朝臣们纷纷写了奏章,希望东宫太子能够将皇帝劝回来。 李承乾已习惯了处理诸多国事,如果说一个太子的实习期有一年之久,这一年的实习成果,也足够向朝臣证明这个太子可以成为皇帝。 有些时候,过于担忧自己的处境是不对的,只会陷入无止境地内耗。 而眼下父皇出去游玩一年,东宫太子什么都不需要做,留在长安的官吏就会自觉地站在东宫这一头,甚至责骂陛下与赞誉太子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李承乾陪着爷爷走在北苑,平日里丽质与东阳就在这里,而且北苑外还有一支娘子军守卫着。 “爷爷,父皇现在的心情一定是很为难的吧。” “唉……”李渊叹道:“你父皇多半要回来了,再不回来马周都会劝谏你父皇的。” 第三百二十章 臂膀 东阳近来做了一张视力表,用来测量兄弟姐妹的视力,并且还有要将这个视力表发扬出去的架势。 将测量视力当作一种条件,将眼镜当作一种价值连城的买卖,很简单的道理,只要北苑卖出一副眼镜,就足够花用很多年。 带着爷爷参观现在的北苑,李承乾道:“其实还有很多方式可以赚钱,现在孙儿是越来越讨厌费力不讨好的事。” 李渊拄着拐杖,“吃力不讨好?” 李承乾道:“嗯,如果明白了当年的匈奴,现在的突厥就羡慕他们当年的生活是有多么惬意,饿了就去抢,抢了就能吃,饱了就回去。” 李渊缓缓道:“朕不喜,那些不事劳动的人。” 在北苑走了一圈,李渊不想太久地打扰孙女,就离开了这里。 爷孙俩走在龙首原的旱塬上,从这里远眺渭北,又时而回首能看到长安的皇宫。 “殿下,洛阳送来消息,陛下动身回长安了。” 李渊冷哼道:“当初你父皇还说要建设夏宫,呵呵……他自己还不是要在洛阳避暑。” 李承乾揣着手道:“父皇回来也好,朝臣需要主心骨。” “是担心你父皇会意气风发地去辽东?” “也不全是。” 贞观十六年七月,大唐的皇帝终于回到了长安,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晋王李治,以及纪王李慎,还有朝中的百官在春明门迎接。 随着一起回来的还有恪弟与刘仁轨,以及一群老将军。 迎驾的队伍从春明门一直排到了朱雀门,直到皇帝的车驾回到了宫。 众人走入朱雀门之后,李世民便让百官去忙政事,就连一众皇子也各自回去了。 李承乾看着父皇走下马车,出去一年的父皇如今看起来神色多了几分疲惫,胡子茂密了许多。 “怎么?一年不见,不认识朕了?” 注意到儿子的目光,李世民从车驾下来,双脚稳当地踩在地面上,问了一句。 李承乾作揖道:“父皇一路劳顿,母后就在太液边的别苑,还望父皇先去休息。” 李世民拍了拍这个儿子的肩膀,沉声道:“承乾啊。” “父皇可有交代?” 李世民又重重拍了拍这个儿子的肩膀,道:“国事也好,家事也罢,为难你了。” 李承乾躬身行礼。 目送着父皇走入承天门,李承乾看向身后的几个兄弟,又道:“父皇是回来了,军中与朝中还有一堆事要安排,恪弟与青雀留下来帮孤安排一些事。” 两人齐声道:“喏。” 李治抬首道:“皇兄,那弟弟呢?” “你啊……”李承乾稍一思量,又道:“你回你的王府好好读书。” “啊……”李治颇为不愿,但又被皇兄瞧了一眼,他便只好老实地低着头离开。 李慎还要去看望跟随父皇回来的母妃。 大唐的朝政体系很简单,其实父皇出游在外,身边有郑公,还有尉迟大将军,又有权万纪他们在,就算是在外面也有个移动的小朝廷。 现在小朝廷回来了,朝中还有很多事须布置,尤其是漠北一战之后各路将领的封赏。 还有此番出行之后,郑公所记录的各地民风民情,都要整理好。 皇宫,一个孩子就这么躺在太极殿前的台阶上。 还没人敢这么躺在大殿外,只不过这个孩子的身份很特殊。 正舒服地躺在大殿檐下的阴凉处,本来他就在宫里横行无忌,几个太监与宫女也都常常追在这个孩子的身后。 本来这孩子应该好好养在东宫,可太子殿下似乎不愿太过管束,每隔两天,允许他走出东宫一天,随他在皇宫里玩耍。 “你怎敢睡在这里?” 听到一声喝问,小於菟睁开眼,眨巴眨巴眼,瞪眼看着眼前这个大胡子的男人。 李世民又道:“怎么?还不服气?” 刚满两周岁的小於菟奶声奶气,道:“你谁呀?” “呵呵,谁?”李世民当真被气笑了,左看右看,两侧的太监与宫中妇人都低着头,额头有了少的汗水。 李世民不知是笑还是气,指着这个孩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个孩子竟然不认识他爷爷了。 说来陛下离开时,小於菟才一岁,那时候的孩子还不记事。 小於菟双手支撑着地面,用小短腿缓缓站起身道:“我要回去了。” 他刚迈开腿,李世民便一手将他提了起来。 小於菟眼睁睁看着地面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双脚腾空被眼前的大胡子拎着。 足智多谋的小於菟终于用出了他的绝招,那就是哭,一边大喊道:“呜呜呜……姑姑!” 在殿内小憩的小兕子这才醒来,快步走到殿外,心说是怎么了,见到了大哭的小於菟,又见到了父皇。 她迟疑道:“父皇回来了?” 奈何小於菟哭着,别看这孩子还小,折腾起来的力气还有些大。 李世民将他放下,这小子就跑到了他姑姑的后背,目光十分地委屈。 小兕子道:“於菟,快喊爷爷。” “爷爷?”小於菟的哭声止住了,他道:“爷爷回来了?” 李世民问道:“平日里都是你带着他?” 小兕子牵着於菟的手,一路跟着父皇走着,解释道:“明达有了空闲就会带於菟玩,有时东阳姐姐与丽质姐姐也会来看他。” 这个孙儿自打一出生,就有这么多孩子照顾。 一路走到太液池,小於菟坐在奶奶的怀里,听着奶奶的讲述,他才认清楚一个现实,这个大胡子正是爷爷。 又将小於菟交给小兕子照看。 长孙皇后给远行而归的陛下修发修面。 躺在椅子上,李世民闭着眼问道:“这些天家里可还好?” “陛下不在宫中这些时日,家事国事都是承乾在忙碌,这孩子肩膀上的担子重,听苏婉说他处置了江王与滕王之后,时常有心事。” 李世民低声道:“漠北大胜之后,朕回到洛阳就听闻朝中众臣对太子的赞誉颇多,朕会给他封赏的,这一年着实为难他了。” 修了须发之后的陛下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李世民看向坐在桌上的孙儿道:“听闻你将王羲之的字帖撕了?” 小於菟警惕地看着这个中年人。 李世民接着道:“朕还听闻你将朕的拼图毁坏,还将朕的卷宗,书籍,字画都给撕了?” 小於菟明显有些害怕了,他丢了手中的积木,又逃回了奶奶的怀中。 长孙皇后溺爱地抱着孙子道:“陛下何故与他发脾气?” 李世民端坐着饮下一口茶,道:“朕若是再晚几年回来,恐怕这小子要将朕的皇宫也拆了。” 小於菟将脸埋在奶奶的怀中,不愿面对这个凶巴巴的爷爷。 “朕也不知承乾是如何教导孩子的,怎能如此惯着他。” 似乎小於菟也听懂了这个爷爷在数落爹,他拿起桌上的积木砸向爷爷,而后又将脸迅速躲进奶奶的怀中。 一块积木正好落在陛下的后脑上,一侧宫女与太监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们神色惊恐地看着陛下。 李世民端着碗的手有些颤抖,沉声道:“他很喜欢拿东西砸人吗?” 小兕子神色多了几分担忧道:“小於菟只砸他讨厌的人。” “朕……” 李世民刚要开口,放下了茶碗,失落地抚着额头,道:“罢了,朕不会与一个孩子计较。” 陛下此番回来,肯定是想要抱一抱孙子的,现在别说是抱了,这孙子见到他就跑。 直到明达领着孙儿回了东宫,长孙皇后安慰道:“陛下,这孩子自小就聪慧,往后慢慢来,离开太久了,难免的,等他再长大一些记事了,就不会这般。” 出行归来的李世民很疲惫,回到这里之后这种疲惫感更重,躺在别苑外就睡。 一直到了夜里,中书省内还灯火通明,当今太子领着朝中百官还在加班加点,这一次陛下回来带了卷宗足足有三车,皆是对各地查问之后的记录,直到临近子时,李承乾这才让众人先回去,明天再忙碌。 回到东宫,两个孩子都已睡下了,苏婉看着疲惫的丈夫,道:“今天於菟在太液池拿积木砸了父皇。” 李承乾闭着眼,感受着妻子揉着太阳穴的力道,“是因何事?” “母后让人送来消息说是父皇与於菟有了些误会,还说是父皇离开太久了,於菟都不认识父皇了。” 李承乾忽然一笑。 苏婉也不知道丈夫在笑什么,也跟着笑了,稍加思量也觉得这件事挺有意思的。 翌日,皇帝回来之后,早朝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改成了原来的时辰,只是太极殿与先前一样开着窗。 这一次皇帝回来准备了不少旨意,第一道旨意便是敕天下括浮游无籍者,限来年末附华。 第二道旨意:“封长孙无忌为司徒,房玄龄为司空。” 第三道旨意是太子妃苏氏抚养皇孙辛劳,给了武功故老诸多赏赐,这是为太子的外戚安抚。 到了第四道旨意,内侍朗声道:“朕出游在外,太子主持朝政贤明,领百官治理关内外,无不称贤明,特赐冠冕一套,赐洛阳大行台,封安西,松州,朔方,北庭,瀚海,洛阳,潼关七道上将军,掌七地兵马调动之权。” “命司徒,司空辅佐太子执掌中书,封太子尚书令,兼领天下百官。” 大殿之内很寂静,内侍念了旨意,声音在大殿内还在回响。 李承乾站出朝班,躬身行礼。 众人皆是沉默,也随着太子行礼。 至此,群臣心中明白,陛下封太子为尚书令,执掌中书兼领天下百官,如果皇帝不在宫中,所有的国事太子皆可以参与。 现在的太子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更准确地来说只有半步之遥。 从去年夏季到如今,太子的一切行为都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包括对宗室的处置。 接下来还有几道旨意都是对朝中将领的封赏,并且尉迟大将军告老了。 直到早朝结束,李承乾还在思量着父皇的旨意。 群臣三三两两离开太极殿。 李恪道:“恭贺皇兄。” 李承乾站在原地道:“我们的父皇,这是准备告老了?” 李泰道:“且不说父皇是否要告老了,之后的许多事皇兄可以放手为之,也挺好的。” 兄弟三人走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李泰忽然道:“父皇多半要召见我等了。” 李恪道:“为何?” 还未等李泰回话,就有太监匆匆而来,道:“陛下召见三位殿下用饭。” 李承乾上前一步道:“走吧。” 三人齐齐走向甘露殿,如今的太子,吴王,魏王都已成家,并且兄弟之间极为团结。 李世民正在吃着一碗凉面,用筷子示意道:“坐吧。” 三兄弟相继坐下,面前各自放着一碗凉面,还有一些细碎的羊肉。 李世民痛快地长出一口气,舒坦地道:“出游这一年,在各地走动唯独这宫里的一碗面,令朕向往。” 李泰道:“儿臣听闻父皇出游还去了阴山,那时朝臣一度以为父皇要去漠北打仗,儿臣还听闻阴山景色甚好,若得闲儿臣也想去看看。” 李世民将碗中的面条吃了,双手放在膝盖上,又道:“朕在洛阳见到了许多流民迁入,他们都是从各地而来,而这一年朕出游各地,还是关中的风光好呐,但这天下远没朕所想的这么好。” “遥想当年,天下豪杰与诸多反王揭竿四起,奈何给世人留下了满地疮痍,朕如今再看,二十多年过去,许多地方依旧凋敝,依旧荒凉。” 李世民缓缓道:“朕何以登上泰山,何以言封禅?” 接着父皇又说起了他在这一年的见闻。 李恪跟随父皇出游,父皇见过的风景他都见过,因此他此刻最感同身受。 这天下,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如关中与洛阳那般,应该说绝大多数的地方都是。 殿内三兄弟端坐着,也没有动筷子,凉面放在桌上都没有动一口,安静地听着父皇的话语,这些话语并不好听,甚至父皇开始骂那些地方麻木不仁的官吏。 …… ps:今天还是暂时两更,明天争取三更。 月底最后一天了,诸位有月票记得投呀,感谢投给小张。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太子与老师 今天,父皇似乎心情很不好,说了很多话,说的都是这一次出游之后的见闻,如果说战争是一种财富分配的方式,那么这种以府兵制为主的田亩重新分配的方式,就是最粗暴且简单的,也是最直观的。 这个天下很大,李唐建立的帝国需要统治整个天下,这天下数以千万计的人口等待着治理。 如今的关中今非昔比,关中各县各地,包括河西走廊陇西的都已得到了改观,这种改观说来很有意思。 都是在朝堂高压管理治下,以京兆府为主,皆有自己这个太子的严苛政令下,得以有了改善。 当然了,其中不乏有官吏抱怨,或者一部分人怨声载道。 直到三兄弟离开了甘露殿,那三碗凉面依旧放在桌上没有动筷子。 父皇说累了,便要去太液池休息。 走出甘露殿,李泰询问道:“听说於菟拿积木砸了父皇?” 李恪诧异道:“有这事?” 李泰道:“也是今天来早朝时才听说的,好在小於菟与父皇都没有大碍。” 李承乾走在前头道:“那孩子挺好动的,都是爷爷与丽质她们给惯的。” 李泰无奈一笑,小於菟不被惯坏,倒显得有些不太正常了。 走到承天门前,李恪道:“恪先去咸阳县看望刘仁轨。” 李泰也道:“青雀也先回文学馆了。” 两个弟弟都离开了,李承乾这才走向中书省,李泰与李恪都没说东征的事。 从父皇途经洛阳回长安的路上,朝野的群臣就对陛下会不会东征的事议论纷纷。 可这一次,父皇回来之后反而没人议论这件事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闭口不谈。 皇城内很热闹,官吏来往不断,比之以往更忙碌。 皇帝回来了,带回来了不少事,譬如说那道旨意,敕天下括浮游无籍者,限来年末附华,这一道旨意需要告知天下。 父皇与郑公回到长安,带来了不少的卷宗,李承乾还未看过却也能猜到几许。 此番出游一年,离开了关中这个舒适圈,走向了真正意义的天下,所谓浮游无籍者,是现在的逃户与隐户,并且这个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 如今昭告天下,限这些隐户与逃户需要重新恢复户籍,可这种事真的容易吗? 又或者说父皇颁布了这道昭告天下的旨意,会感动多少人? 就因这种感动,就能改变这种现状吗? 未免太过理想化了。 再从某种方面来讲,从一个皇帝视角来看,赋税与威信是相辅相成的,失去了这两样,国家的号召力也就没有了。 因此《商君书》在以往的经验所得中确实可以得到一些借鉴,但放眼当下的环境,若还盲目地用一书治理天下。 从而失去了对实际环境与当下形势的判断,未免显得有些不符实际的理想化了。 大抵上,有些人只信奉黄老之学,或者是法家学说,多少都有些偷懒了吧。 走到中书省门前,李承乾又见到了舅舅。 长孙无忌行礼道:“殿下。” 李承乾揣着手停下脚步,道:“这些天恐怕有得忙了,中书省五品及以上官吏,晚上诸位都留一留。” “郑公病重了。” 李承乾沉默片刻,蹙眉道:“难怪今天早朝不见郑公。” 长孙无忌又道:“臣这就去看望郑公,殿下当以国事为重,等忙完眼前这些事,殿下再去看望吧。” “有劳舅舅。” 长孙无忌又一次行礼,快步离开。 忽然想到如今的郑公已是六十有三的高龄了。 李承乾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走入中书省。 张玄素是今年年初才回到长安的,他见太子来了,当即递上一份奏章,道:“殿下,这是马周所写的往年治理洛阳的奏疏。” 李承乾拿过奏章还未看,又道:“在洛阳的这些年有劳你们了?” 张玄素行礼道:“臣不敢懈怠。” 老师正在与几个文臣商谈,岑文本布置着一些政事。 还有不少文吏将一些卷宗送来了中书省, 一摞摞卷宗堆满在中书省的一旁,满满当当堆放在一起足足有半人高。 还有不少放在各个官吏的案前,将梳理各地卷宗的事交给于志宁与褚遂良。 李承乾拿着洛阳的奏疏,才坐下来翻看着。 近年来洛阳发展得很不错,更是在意料之外地不错,如今的洛阳增至二十五个县,算上洛阳城的人口,共计有七十五万人口,其中有四成是外来迁入洛阳的。 父皇所担忧的隐户与逃户问题在洛阳就不是问题,不论是洛阳还是关中,想要进入作坊劳作,就需要有户籍,没有户籍的是不能进入作坊劳作的,并且各县官府还会定期查问。 如此一来赋税与人口户籍问题就能得到很好地缓解。 现在的长安与洛阳就是一个巨大的财富吸收器,不断吸收着西域与中原各地的财富,一车车的货物都被换作了钱,进入各个作坊,而各个作坊缴纳了税之后,就成了朝中的钱财。 并且还在不停地吸收劳动力,这种虹吸效应,会让关中与洛阳短时间内吸收巨量的资源。 李丽质的资源论就不得不重视了,要生产就必须掌握资源,如矿产与木料,甚至是茶山与盐矿,或者是蚕桑。 问题又回到了生产工具与生产资料上,一个巨大且老大难的问题。 马周要提高洛阳的市税,他觉得现在洛阳的市税实在是太低了,他想要将市税上涨到四成。 李承乾作了批注,将收税往生产的前端靠拢,并且以价格来定税,与货物无关。 本质上马周的问题并不是收缴税多少的问题,而是市税均寡的问题。 可以在洛阳进行试点,但在尝试的过程中需要把控好分寸,该多的要多,该少也尽量不要给乡民的生活造成负担。 贞观十六年,入秋之后,关中的粮食价格不降反涨,涨到了斗米十钱。 当早晨的浓雾散去之后,李承乾与老师走到长安城几里地外的一条河边,这条河是浐水,边上就是新丰县。 新丰县有一种酒水,就是名满天下的新丰酒。 新丰县是当年汉高祖刘邦兴修的一座城,以前叫作新丰城,是为当初汉高祖怀念沛县家乡所建成的。 时代几次变迁之后,这里就成了一个县。 虽不知当年的汉高祖刘邦有没有喝过新丰酒,是不是也真爱喝那新丰酒。 只是在后来的史书上,如李白那样的人,酷爱新丰酒。 走在新丰县外,就能见到一车车的坛子被送入县内。 李承乾道:“郑公病重了,但却没有再提及东征的事,老师觉得东征必要吗?” 房玄龄道:“是觉得若是郑公在,肯定会反对陛下东征?” “老师以为呢?” “嗯……臣也会反对陛下东征。” 李承乾揣着手望向远方,看着田地里还有一群孩子正在捡着麦秆,又道:“若父皇执意要东征,老师还会阻止吗?” “殿下,贞观四年唐军征战突厥,贞观十年唐军才平定了吐谷浑之乱,之后贞观十三年高昌一战才打完,接着吐蕃兵犯松州,再后来就是天山一战与如今的漠北一战。” 老师没有直接回话,而是说了自贞观一朝到如今十六年间,发动的种种战争。 大唐的皇帝是好战的,大唐的将领也都是好战的,东征西讨,耗费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 李承乾走在官道边,官道的一侧就是关中平原特有的田地,一眼看去田野直到视野尽头。 “若不是当初松州一战结束得迅速,恐怕父皇与朝臣都会答应和亲的吧。” 李承乾言罢,继续走着,老师也没有回答。 其实松赞干布的时机选得很好,他也是有实力的,吸纳了吐谷浑的残存牧民联合了吐蕃周边众多部族,要是松州没守住,要是那一战没赢,恐怕大唐与吐蕃已成了姻亲。 打都打了,青海也成了唐军屯田地,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房玄龄道:“殿下,如今这天下人都渴求安宁。” “如果东征高句丽的代价并不大,只需要一队千人的兵马就可以征讨下来,朝中还会这般阻挠吗?” 看到老师犹豫的表情,李承乾抬首道:“至今记得,温彦博老先生在离开人世之前,还在念想着辽东,一千人拿下高句丽……孤是不是太过痴心妄想了。” 房玄龄依旧沉默。 “也许吧,当年杨广为了征讨高句丽几乎掏空了中原,也是前隋轰然倒塌的原因,大唐立足中原不过二十余年,再提这件事一定会有很多人阻挠。” “其实臣明白陛下的心意。” 老师终于开口了,李承乾放慢脚步听着。 四周的护卫站在一旁,四周五十步之内不得有人靠近,这条官道的一半都被护卫占据。 此刻站在官道上的是大唐最负盛名的房相与太子。 房玄龄道:“其实陛下大可以不去理会辽东的,但有些事皇帝做了若是成功了,收回了当年留在辽东的尸骨,李唐的根基也就稳固了人心也就安定了,但若失败了恐不堪设想。” “身为臣子,明知如今天下依旧人口凋敝,需要休养生息,需要蓄养国力,劝谏皇帝做正确的是应该的。” “老师放心,孤不会从而刁难那些劝谏的臣子。” 房玄龄又道:“陛下深知,有些仗现在不打,往后更难打,如果错过这一次,往后再言东征就会有更大的阻力,因人们一但安定一些年月,想要再劳师远征,反对的人会更多,甚至一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 “殿下,人心就是如此,就如许敬宗当初强硬开设作坊,他也清楚两年前他一旦让京兆府停下来,关中的生产计划很有可能停滞不前,虽说他行事不计后果,但也总算是让他闯出来了。” 李承乾了然点头。 郑公会教一个皇帝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舅爷会教授如何控制朝臣,舅舅则是尽力辅佐着。 也只有老师,会清晰地讲述父皇藏在心底的心事。 身为当今太子,李承乾意外地发现,身边这些长辈竟没人会教你如何去做一个皇帝。 等孩子们背一捆捆的麦秆回家的时候,李承乾与老师也回了长安城。 这个时节的长安最是热闹,因是秋后很多货物都赶着来长安贩卖。 狄仁杰坐在街道边,道:“晋王殿下,近来是怎么了?” 李治长长一声叹息,“唉……不想说。” 狄仁杰又看向一旁的李慎问道:“纪王殿下?” 李慎也是长叹一口气。 狄仁杰挠了挠头,胖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又道:“难不成是王府没有饭吃了?” 李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 狄仁杰的胖脸多了几分狐疑,道:“在下,吃得也不多呀?” 不多时,张柬之一脸疲惫地在城墙根坐下来,打了一个哈欠道:“恐怕我这辈子都不能入仕了。” 李治冷哼一声,道:“你就算入仕又如何?有用吗?” 张柬之蹲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垂着脑袋,道:“本以为在下的才学足够了,但如今看来想要通过科举光有才学是没用的,即便是明经一科再好,过不了策问,就不能及第。” “想好了!”张柬之忽然又道:“在下这辈子不科举了,往后就做个名仕。” “呵呵……” 李治笑了笑。 李慎知道皇兄为何心情这么差,那个风车本来是个很不错的构想,乡民晒粮食的时候,风车放在边上就好,说好用吧,也不是太好用,因风来的时候会转,风不来的时候就不会转。 敲打陶罐的声音又不够大,惊不动鸟儿。 因此皇兄造出来的东西有用,但没有什么大用,被各县乡民无情地抛弃了。 因此郁郁寡欢至今。 李慎低声道:“其实姐姐说过,如果皇兄能够将学识用在更好的地方,一定能做出更有意义的事。” 李治一手握着拳,神色坚定道:“治一定要造出名震古今的好东西。” 入秋的关中,阳光还有些暖意,就是很干燥,孩子们的脸上都红彤彤的。 第三百二十二章 新爷孙 李慎将双手揣在袖子里,看着远处一群玩闹的孩子,道:“皇兄?” “嗯?” “其实我们在东宫时,所学时就一直强调要考虑实际的环境,正所谓因地制宜,皇兄啊……不能急躁,不能急功近利。” 李治眼底里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狄仁杰也坐在边上,一边剥着核桃目光看着远处,嘴里不停嚼着,像一只仓鼠。 正吃着,狄仁杰见到一队官兵从朱雀大街走过,他扯了扯一旁晋王的衣袖,道:“那是太子殿下?” 李治抬眼一看,骄傲一笑道:“正是兄长。” 狄仁杰道:“太子殿下好高大呀。” 李治又道:“现在的皇兄,兼领天下百官,又是尚书令,你知道尚书令吗?” 狄仁杰迷茫地摇头。 李治笑道:“那是当年父皇任职过的,乃是领朝中百官的,只要成了尚书令,将来都是当皇帝的。” 狄仁杰迟疑道:“当真?” “恐怕是错了,自古以来尚书令一职时常废弛,当年爷爷封父皇也是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才会让父皇任职尚书令,况且在此之前尚书令都是身居万人之上,因权柄太大,才会被历代皇帝忌惮。” 李治收起了笑容,这个慎弟总是喜欢在不经意间泼一盆冷水,道:“饿了。” 狄仁杰顿时眼睛一亮,道:“吃什么?” 李治道:“吃面。” “好呀好呀。”狄仁杰快步跟上道:“加肉吗?” 李治十分豪爽地道:“加。” 宫里给王府的开销是够用的,不过李治与李慎的日常起居很简朴,也没有铺张浪费,宫里给予的用度如果仅仅只是用来吃穿,晋王与纪王的用度还算是富裕。 当然如果他们胡乱花用,多半都要被姐姐打的。 李承乾一路回了宫,来到太液池边见到了正在望着湖水出神的父皇。 “你舅舅说郑公的病情很不好,东阳也去看过了,需要休养一段时日,这些天朕就让他不上朝了,安心养病。” 李世民低声说着,又接着道:“当年跟随朕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敬德也告老了,又听闻宇文士及也病重了,看着他们一个个地老迈又病重,有时朕也觉得老了。” 李承乾走到父皇身边坐下,道:“父皇若要告老,儿臣可以与群臣商议。” 李世民面带笑容。 边上的老太监的神色很平静,若换作以往殿下说出这种话,多半是会被陛下责骂,或者是被教训数落。 可如今不同了,殿下说出这些话,又好像没什么不对。 李承乾暗暗想着,如果父皇的人生到这里就告别皇帝的位置,应该很好吧,又或者是这是一个完美的皇帝生涯。 现在年有四十八岁的父皇,也有了孙子与孙女,等年过五十就不再是壮年。 李世民问道:“与玄龄谈得如何?” 李承乾道:“挺好的,如果调动的兵马不多可以征讨高句丽。” 李世民稍稍坐正,接着道:“多少兵马?” 李承乾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 “不,一千。” 李世民一手抚着太阳穴,蹙眉不语。 李承乾道:“儿臣看过郑公在出游期间所写的卷宗,中原要地民生凋敝,若要募兵恐怕阻力不小。” “儿臣也知道,当年杨广征讨高句丽用兵时在涿郡聚拢兵马,十二路兵马传闻有百万之众,但儿臣以为想要拿下高句丽安排一支奇兵即可,不用百万之众。” 说话间小於菟快步走来,他吃力地爬上爹爹的膝盖,当即坐了下来,爹爹看向湖面,他也看向湖面。 李世民又瞧了眼这个孙子。 小於菟当即扭头不去看这个爷爷。 长孙皇后看着这不对付的爷孙俩,捂嘴轻笑着。 李承乾接着道:“恰逢如今高句丽内乱,还不知其情形,儿臣以为如今的高句丽,并没有这么难攻下。” 李世民微微颔首,道:“朕会思量的。” 夜里,关中又下起了秋雨,父子坐在水榭内用着饭,一张图就扑在桌上,反复商讨着高句丽的形势。 高句丽的地界其实并不大,主要是地理环境太过复杂。 李承乾收起了地图,道:“儿臣会让青雀派出文学馆的人去查探高句丽的地形,明日就让他安排。” 李世民的注意力又放在小於菟的身上,趁他不备将这个孙子抱了起来。 小於菟在爷爷的怀中挣扎着。 李世民大手抓着他的小脸蛋道:“以后朕亲自来抚养你,好好教训你。” 小於菟见挣扎不开,又足智多谋地伸手去揪这个爷爷的胡子。 爷孙俩就这么较劲着。 李承乾将这个闹心的儿子留在了父皇与母后身边,便回了东宫。 翌日的早朝,皇帝上早朝时少了几缕胡子。 很明显地左右不对称,李承乾看着直皱眉。 岑文本站出朝班,道:“陛下,早朝何故须发不整?” 李世民倒也不遮掩,而是回道:“是朕的孙儿顽劣,被他给揪了几缕。” 朝堂上群臣都是笑着,陛下如今得了孙子,正是最值得高兴的事,平日里与孙子玩闹在一起,当是一桩美谈。 换言之,李承乾觉得天若有情天亦老。 皇帝也是活生生的人。 今天早朝的气氛也好了不少。 父皇的话语不像是玩笑,而是真的想亲自抚养小於菟。 等各部将事禀报完,李世民道:“朕近日疲惫,政事交由太子处置。” 言罢,早朝就结束了。 说什么今日疲惫,父皇的脚步倒是很轻快。 等李承乾领着岑文本,褚遂良,于志宁三人去兴庆殿议事,就听到隔壁承庆殿内的笑声,是父皇与小於菟。 那稚嫩的嗓音听着很高兴,也不知父皇与这个孩子是怎么了?是又合好了? 殿内几人也是默然,陛下说的疲惫竟是与孙子玩闹。 李承乾咳了咳嗓子道:“近来孤看郑公让人送来的卷宗,发现了一桩案子,案子是因一个富户抢走了农户人家的牛,在公堂之上双方争辩,最后还是那个富户赢了案子。” 殿内的几人安静地听着太子殿下讲述,又听到隔壁传来了笑声。 李承乾又道:“后来还是郑公出面,将耕牛重新还给了农户,这件事看起来就此解决了,也很公正公平。” 众人点了点头。 “可孤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农户向来是耕地为生,他们甚至不识字,没有读过书,更不说在表达自己的委屈上,不具备太好的讲述能力,因此当一个农户去长篇大论,表达他自己的委屈,有几分能与一个专精于读书的谋士较量。” “倘若这件事没有郑公出面,那么农户依旧会失去他的耕牛,因此孤以为支教的事业不仅仅要继续,还要扩大,并且以滕王李元婴与李元祥的案子为由,孤决定让御史台与大理寺长久地查问。” 李承乾又道:“有些事不是有结果了就能揭过了之,要长久地进行下去,持之以恒,这就像是给作物抓虫子,只是抓了一只就放任不管,还会滋生出更多的虫子,诸位可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 “好,今年科举之后,给大理寺,御史台,京兆府增加人手,在原本的基础上,增加十倍的人手,放出长安,查问各州府,查问地方治理,查问坊间民风,查问地方官吏,从现在起孤没说停,就将这件事一直进行下去,抓出那些虫豸。” 几人齐声应道:“喏。” 当离开承庆殿,岑文本道:“太子殿下是要清查天下?” 张行成忧虑道:“若真的这么查,恐怕会生出乱子。” 走在一侧的褚遂良解释道:“这些天,下官一直在看从各地带来的卷宗,山东与河北各地凋敝不假,但也有人坐享富贵,有些事看着是触目惊心的。” “就如当初太子殿下要治理洛阳,在治理之前必定要先清查一番,上查十余年,追缴赋税十倍起乃至数十倍,为的又是什么?现在的洛阳民生安定且富足,张御史担心会有乱象,可下官以为这天下不怕乱,就怕乱不起来。” 岑文本打断了褚遂良的话语,又补充道:“殿下都说了,要持续数年之久,我等且先准备起来吧,往后有得忙了。” 褚遂良哀叹一声,他已连续三宿睡在了中书省。 吩咐完几人,李承乾拿着一份奏章走到了兴庆殿,殿内,小於菟就坐在父皇的肩膀上。 父皇一边跑着,这孩子一边张开双臂欢呼着。 太监想要提醒陛下,殿下来了。 但看到太子也站在殿外看着,太监便不好打扰这一幕了。 直到小於菟见到了站在殿外的爹爹,他大声道:“爹!” 李世民放下了他,看着孙儿迈着还有些摇晃的步子快步跑进了承乾怀中。 这个孙儿就是看见亲爹就忘了爷爷的好。 李世民心想着,明明朕已对这个孙子这么好了,转头就跑向了承乾的怀抱。 李承乾抱起儿子,道:“其实他挺好照顾的,给他一些玩具,他就能一个人玩一下午。” “玩具?”李世民冷哼道:“这小子对那些玩具可没兴致,朕但凡不去看他,他就要将朕的宫殿拆了,小小年纪如此大气力,恐是项羽在世。” 小於菟一手揽着爹爹的脖子,扭头看着爷爷,道:“我是於菟。” 他似乎在强调他是一只小老虎,才不是什么项羽。 “恐怕过几年之后,这小子连项羽都不放在眼里了。” “孩儿是於菟!”他又一次强调着。 李世民笑呵呵坐下来,道:“朝中的事都安排好了?” 李承乾抱着儿子在父皇对面坐下来,递上奏疏道:“这是安西都护府送来的,裴行俭说现在逃亡到西域的波斯人越来越多了,他觉得波斯已亡了。” “不过儿臣还有疑虑,当年波斯使者说起了波斯王子,说是这位王子会来长安求援,至今也没有见到他,波斯僧阿罗本已死了,如今也得不到其他消息来佐证。” 小於菟又从爹爹的怀中爬下来,他爬到了桌上,干脆坐在了爷爷与爹爹中间。 李世民看着这个孙子,神色上还是带着喜爱的,又道:“朕还未问过你,东征的事准备得如何?” 其实这件事早在三年前,在三清殿内父子俩就有说起这件事。 李承乾又道:“今年年初的时候鸿胪寺就派出了使者,前往高句丽,如今使者还未回来,需要等消息。” “该说的,玄龄都和你说了?” “嗯。”李承乾颔首道:“东征的事很困难,儿臣能够准备的粮草与兵马并不多。” 李世民一手放在膝盖上,神色凝重地道:“中原各地至今凋敝,你打算如何处置隐户与逃户的事?” 李承乾倒上一碗热茶,与父皇说起了自己的安排。 直到父子俩商议完,小於菟就躺在桌上睡着了。 李世民心喜地瞧了眼孙子,道:“抱他回去吧,朕打算好好睡一晚,这孩子实在是太闹腾了。” 李承乾抱起还睡着的儿子,临走前又道:“儿臣打算先将阿史那思摩派去辽东,将崇文馆也建设过去。” 李世民颔首,“朕说过,这些兵马调动之权交给你,往后不用过问朕。” 太监赶忙收拾还有些凌乱的兴庆殿,直到太子抱着皇孙离开之后,陛下这才去后殿休息。 朝中要处理的要事还有很多,包括朝中的将领也都在忙碌,各州道折冲府兵马需要重新调整调派,这些事都是朝中几位大将军在安排。 也在这深秋时节,李承乾在东宫外练箭时,见到了英公。 “殿下。” “朝班上每天都能见到英公,可这些天以来,英公还是第一次单独来见。” 李绩道:“郭孝恪过世了。” “嗯,听说了,今年年初的事。” 如今的英公看起来消瘦了不少,与当初还有些中年发福的模样不同,尉迟大将军告老之后,父皇隐隐要将英公当作军中的头号人物对待。 太子的箭术依旧是犀利的,箭矢呼啸而出,精准地落在靶心。 足可见,这一两年间,太子依旧没有放松训练。 第三百二十三章 劝谏与反问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长弓,神色有了几分挫败,道:“本打算让御史台,大理寺,京兆府三方共同准备人手清查各地,当即就有人连夜写了奏章,来反对孤这种大张旗鼓的行为。” 英公站在一旁没有开口。 “朝臣的劝谏孤还是要听的,如此大张旗鼓地做事确实不该,现在他们应该很高兴,东宫太子开始听从劝谏了。” “这不像是殿下以往的行事作风。” “是呀,当皇帝也好,当太子也好,都不能一句话就将所有的事办了,能一句话就将事情给办了的,那都是空话。” “这世上的事远比所预想的要复杂,就拿滕王与江王的事来说,快刀斩下去确实很好,可之后还是舅舅帮着孤收拾着余下的那些事。” 李绩又道:“末将不懂这些。” 李承乾活动了一番筋骨,放松着手臂,“在英公回来之前,见到李思文了。” 李绩道:“思文这孩子酷爱看书。” “往后对他有何安排吗?” “末将打算让他闲散平安地过一生。” 李承乾点头,大概明白了英公的意思,往后也就不会插手英公的家事了。 毕竟,已有一个李震在为东宫做事。 从一旁拿起一个木盒,李承乾递上道:“今天是中秋,朝中休沐,这盒月饼就送给英公了。” “谢殿下赐。” 战场的事其实也不用多说,李承乾只问了些许细节,英公说得比之军报说得更详细。 这一战在大雪天行军冻得彻骨,双手冰凉根本拉不开弓。 虽说唐军也拉不开弓,但漠北人也是同样。 只不过唐人除了开弓,更擅长冲阵,这一仗把握时机很重要,赢的是天时,依靠着天时唐军才能有此大胜。 李承乾亲自送着英公出了朱雀门,再回头看向皇城。 即便是中秋休沐,朝中还有一些人在忙碌。 以往虽说掌权,但对朝中六部的掌控力并不强,虽说如今也是。 但身兼尚书令并且执掌中书可以慢慢熟悉六部,慢慢地接手朝中六部的事宜。 李承乾径直先来到了刑部。 反对清查的奏章中,刘德威的奏章便有其中一份。 一个向来以律法严明来标榜社稷治理的人,会如此劝谏自然是反常的。 刑部内,众人正在核对着卷宗,忽见一个身影走入刑部,并且这个脚步走得很快,一直走到了上首座,也就是刑部尚书刘德威的身侧。 众人又确认了走入刑部的这位的身份,正是当今执掌中书兼领百官的太子。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纷纷停下手中的事,作揖行礼。 刘德威自然是知道自己劝谏了太子,但劝谏这种事就看皇帝或者劝谏的对象会不会采纳。 可没见过劝谏之后,对方找上门的。 这究竟是为何? 刘德威又是惶恐,又是困惑不解,难道是太子要发脾气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这位刑部尚书也该先行礼,恭敬道:“殿下,何故来刑部?”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一旁,道:“嗯?你不知道孤为何会来吗?” “这……”刘德威倒吸一口凉气,心中警觉起来,道:“臣身为臣子当该劝谏,殿下若想……” “哎!”李承乾打断他的话,道:“无妨,你们先忙,孤等你们忙完。” 太子殿下面带笑容,可这令刑部的官吏更加紧张。 众人眼神交换之后,纷纷退出了官邸,留下刑部尚书与太子在这里,他们则在外面吹着冷风。 刑部侍郎狄知逊亦站在门外,太子竟亲自来刑部了,真是少见。 刑部内,太子站在一旁,刘德威自然是没心思再处置公事,再一次起身,道:“殿下,还是有话直说吧。” 李承乾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章,道:“这是刘尚书所写?” 刘德威看了一眼,点头道:“正是。” “你也不用紧张,孤不是来威胁你,或者是来找你算账的。” “臣没有紧张。” “是吗?”李承乾了然一笑。 “臣还听说昨晚还有不少人递交奏章劝谏殿下。” “无妨,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先来问过你,再去问问别人。” “殿下……”刘德威几次组织语言,迟疑了片刻,道:“是因臣的劝谏,让殿下心有怒意,心有不甘?” 紧接着他又道:“殿下年轻,难免气盛或自负,臣等正是有此思虑,这才来劝谏,这天下不能这么查,查了就会乱,乱则生变,就算是殿下心有怒火,臣依旧劝谏。” 所以说做皇帝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唐百废待兴,隋末大乱死了这么多人,父皇还能召集如此群贤来治理国家,当真是一个奇迹了。 “刘尚书误会了。” “臣……臣误会了?” “此番是来讨教的,你这份劝谏的奏章写得太过笼统了,看了一知半解,往后不要这么写了,写得详尽一些可好?” “臣……” 还未等他将话语说出口,李承乾道:“还有啊,你这个说治理天下当徐徐图之,那且问,如何徐徐图之,从何处开始,从何处结束,再者说要几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刘德威无言以对,当时只是想着劝谏,哪里有想这么多。 李承乾的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道:“刘尚书?” 刘德威迅速回神,回道:“臣没考虑得这么周全,臣惭愧。” “无妨,治理天下就是要接受人们的意见与批评,孤不是听不得批评的人,还请刘尚书得空之后,重新写一份规划的奏章,我们早朝时可以好好议一议。” “臣……”刘德威深吸一口气,回道:“臣领旨。” 等太子殿下离开了刑部,刑部众人这才重新走回来,纷纷问询太子都说了什么。 刘德威摆手让他们各自去忙,闭着眼正在思索,一言不发。 从刑部离开之后,李承乾又来到了吏部,如今舅舅不在这里,吏部的事都是新任的吏部侍郎张玄素在安排。 这位太子平时在中书省走动,鲜有来吏部。 因休沐,如今在吏部的人并不多,众人见到太子亲自来一趟,还是呆愣当场,纷纷觉得好奇。 张玄素正在看着今年要调派的官员名册,忽见太子到来,匆忙起身行礼。 这人从洛阳回到长安之后就在吏部任职侍郎。 没想到他这一回来,就在东宫太子打算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就来劝谏。 丝毫不念安排他去洛阳的栽培之恩。 “殿下,臣……” 李承乾扫视着吏部官邸内,道:“这吏部确实比别的官邸都要宽敞,嗯……人手也更多,都说朝中吏部最忙,来这一趟孤也不会久留的。” 张玄素年过四十,心力早已不是当年,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这个帝国奋斗多少年,眼下太子来了,自然是要尽心对待。 李承乾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章,见不是吏部的那一份,便将一叠奏章都拿了出来。 从中翻找出了张玄素劝谏的那一份。 这一幕看得吏部众人沉默无言。 他们也听说了昨晚有不少人劝谏太子殿下不要冲动行事,没想到昨晚刚劝谏,太子就这么找上门了。 这个距离皇位已极其近的太子,是这般行事的吗? 张玄素看着自己的劝谏奏章道:“殿下,臣所言有何不妥吗?” “有啊。”李承乾收好其他几份奏章道:“你说如果大规模地清查,恐怕往后会没有人想要当官,人们通过科举入仕就是想要摆脱现状,换一种新的生活状态。” 虽说奏章上说得更隐晦一些,只是提及了为官为臣之道,还有科举的兴办不易,列举了从汉以来一直到隋的种种不易。 不过太子的解释也在理,自己说的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如果做官了,反而过得更不好了,那还参加什么科举。 李承乾道:“孤大抵上可以理解为,在对官吏严苛对待下,会影响往后人们参加科举的积极性。” 张玄素作揖道:“正是。” “很多时候,京兆府提倡的是发现问题,既然发现了就要解决,就不能视而不见。” 张玄素回道:“臣有所耳闻。” 吏部内,一众官吏假装忙着手头上的事,都是竖着耳朵听着。 李承乾又将桌案的奏章推到他面前,抬首示意道:“看看这份奏章,你只提出了疑问,而不提解决的办法,这是不是属于偷懒了?还是在为难孤?” “臣绝无此意呀!” “孤喜欢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可光有意见可不好,还要有解决的办法,要不孤将张侍郎的意见拿出来,在朝堂上让大家议一议?” 张玄素神色了然道:“臣实在是……” “那这样吧。”李承乾又道:“眼下就有一个议题,如何在清查官吏与地方的同时,保证人们参加科举的积极性,如何?” “太子既兼领百官,太子所言便是旨意。”张玄素作揖道:“臣领命。” 李承乾满意地收好其余的奏章,“有劳了。” “臣送殿下。” “不用了,孤还要去下一家。” 张玄素送着太子出了吏部,便见到这位年轻气盛的储君一路朝着秘书监去了。 劝谏太子的群臣中,还有秘书监的苏亶,正是当今太子的岳丈,是太子妃的父亲。 昨晚太子殿下因一句话被群臣劝谏,这才第二天太子殿下就奔走朝中各部,一个接着一个地问询劝谏缘由。 这件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朝野。 其实太子的行事作风,朝臣们多数都是了解的,就算是新任或者是刚走入大唐官场的年轻人也所有耳闻。 只是没想到,就因几句劝谏,太子亲自登门问询。 每一个被太子问询过的臣子,皆是面如难色,又不敢多言,或有神色惭愧,无地自容。 就连太子的岳丈苏亶,都因劝谏的奏章,在太子的言说下羞愧得脸红。 这件事也像是一阵风吹到了皇帝与太上皇的耳边。 李渊侧卧在一块干净地大石头上,正在看着这个人到中年,年近五十的儿子钓鱼。 李世民提着鱼竿,耳边就是太监的讲述。 “他当真这么做了?” “禀陛下,太子殿下正在御史台与几个御史谈着呢。” 已有半个时辰没见鱼上钩了,李世民烦闷地看着平静的湖面 平日,承乾来这里钓鱼,这些鱼蠢得一条接着一条地咬钩,轮到自己这个皇帝来钓鱼,这里的鱼就跟成精了一样。 钓鱼是一件十分消磨心智的活动,李世民的暴脾气上来,想让人将太液池的水放干,将这里鱼全部杀了。 但很快,身为皇帝暂且忍下了这个冲动,李世民询问道:“各部官吏是何反应?” 太监又回道:“禀陛下,多数都是安静结束的,也没有争吵。” 李渊神色带着笑容地看着儿子道:“承乾向来是个迎难而上的孩子,他不会因朝臣的劝谏而放弃某些事,当真是我李家儿郎的风范。” 言语中,太上皇对这位太子十分满意,还有些故意在暗示陛下的意思,太监感受到奇怪的气氛,就不敢大声出气了。 李世民冷哼道:“呵,谁像他这般当太子?” 两位皇帝对太子如今的行为都颇感新奇,原来应付劝谏还有这种手段。 李世民道:“驾驭臣子的手段这小子没学到,朕与他说的那些话那小子就没有听进去,他还是将朝臣当作对手。” 说着话,也没了兴致钓鱼,将鱼竿一收,拿起茶碗大口灌着。 又有太监急匆匆来报,道:“陛下,御史台打起来了。” 李世民板着脸道:“和谁打起来了?” “是两拨言语相左的御史动手了,太子殿下已召金吾卫拦住。” 李世民神色多有不悦,道:“这小子的手段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也不知他这些本事都是谁教的,朕可从未这么教过他。” 又注意到父皇的神色,李世民再道:“朕将大权交给他,也是望他能够熟悉朝政,将来执掌六部。” 长孙皇后正在看着孙子孙女手拿着小木勺用饭,听到丈夫的话语,又叹息一声。 第三百二十四章 佳节 宫里的婆婆带着一匹刚纺好的新棉布,双手端着放在皇后的面前,也听到了皇后的叹息声。 近来宫里的事很忙,陛下与皇后身边的宫女与内侍太监并不多。 只是听得皇后叹息,多半是因陛下与太子的事。 大唐的父子是和睦的,至少在众人的想法中是这样的,再者说和睦的父子家庭,有点不愉快的事也是正常的。 就如陛下不满太子如今的行为这般。 李世民道:“臣子劝谏当择善从之,他怎可这般寻上门的。” 李渊道:“承乾做得也不错,我李家儿郎当然不能听之任之。” “谁这般当太子的?” “呵呵……”李渊轻蔑一笑,又道:“承乾能让满朝臣子服气,足矣。” 眼看陛下要与太上皇争执起来了,那送来棉布的婆婆又道:“今年送来的棉花成色比往年要好,而且比往年更多。” 听到话语声,陛下与太上皇的争执终于停下了,风和日丽的今天,这大唐的社稷又稳固住了。 长孙皇后道:“退下吧。” 这位婆婆稍稍行礼,往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身离开。 长孙皇后看着眼前的这一匹棉布,低声道:“棉花这东西很好,自从承乾说棉花此物不能放在库中,往后宫里就不能掌握棉花价格了。” 李世民道:“这小子让少府监造出来的纺车,能卖上千贯。” “好东西自然要留下来,眼下正如承乾所言,棉花留在仓库中不会产生任何价值,反倒是让京兆府将棉花卖出去之后,纺车的价值更高了。” 长孙皇后低语着,若有所思道:“这孩子总是想得长远,棉花看似重要但又不那么重要,丽质也说生产工具才是最重要的,就像是土地与人,没有人,土地荒芜无用,有了人,土地才有了价值。” “孩子们的这些话细想之下,如今看来都很有用处,陛下觉得呢?” 李世民很想说又不是朕当初说要将棉花留在库中的,话到了嘴边,又改口道:“多钱善贾,多钱善贾。” 长孙皇后轻笑道:“也不知道今年的棉布价格又会是几何。” 当关中各县忙着向京兆府采买棉花,朝中六部各监的处境都不太好,走在皇城中的各部官吏的神色都带着忧虑。 褚遂良瞧着这些人,用胳膊撞了撞身侧的人。 于志宁不悦道:“做甚!” “你说往后还会有人劝谏太子吗?” “当然还会有人劝谏。” “可……”褚遂良看了看四下,小声道:“你看看现在各部侍郎与尚书,他们一个个可是很为难的。” 于志宁收起了卷宗拿在手中,双手背负,道:“以后劝谏的人或许没这么多了,只是若要劝谏就必先自问,只有心中有了章程才能劝谏。” 父皇近来总是不过问朝政,皇兄也总是挺烦恼的。 东阳站在兴庆殿外的墨池边,道:“郑公的病情不太好,若不好好休养恐怕……” 新修的墨池边,那棵银杏树总是没什么精神,几片银杏也落在水面上。 原来的墨池被填平之后,李慎又让工部的人重新修了一个池子。 李承乾坐在池边,拆开自己钢笔,道:“嘱咐郑公的家人了吗?” 东阳颔首道:“嘱咐过了,往后朝中的事都不会让郑公知晓,尽量让郑公安心休养。” 李承乾拿着一根细长的银针,修着钢笔的笔尖,因为墨水中有很多杂质,或者是一些磨出来后墨的碎屑,导致钢笔出墨时,内部总是会堵住。 以前用一个月才堵住,现在越来越容易堵了。 又观察了好一会儿,李承乾放下了手中的零件,随意地放在桌上,晾晒。 “郑公的事你多多费心。” 东阳穿着鞋很随意,后脚跟就踩着鞋跟,简单地套着,一边吃着石榴,道:“无妨,对妹妹来说病例越多越好。” 兄妹坐在桌边,吹着秋日的风。 李承乾问道:“你们的眼镜有卖出去的吗?” 东阳剥着石榴,回道:“老程家买了,也不知道他们家买来做什么用。” “老程家的买卖可不好做。” “北苑不以买卖经营,程老将军平日不看书,多半买了眼镜也是另有打算的,妹妹也没多问,北苑亦不参与人情往来的闲杂事。” 有太监匆匆而来,递上奏章,道:“太子殿下,西域送来的。” 将奏章递上之后,这个太监又勤快地倒上两碗茶水,往茶水中放入一些金银花与干枣,分别端到太子殿下与东阳公主面前。 风吹来的时候,桌上的钢笔笔筒稍稍滚了片刻。 殿前很安静,偶尔还有几片枯黄的银杏叶子落下来。 东阳看了看四下,道:“咦?小於菟呢?” 一旁的太监回道:“去太液池了。” 言罢,东阳就去找小於菟玩了。 “记得将郑公的病情转告父皇。” “知道了。”东阳懒散地回了一声。 不多时,宁儿便带着食盒而来,她将桌上的钢笔零件收拾起来,再将一碗碗菜肴放在桌上,道:“东阳公主呢?” “她去找於菟玩了。” 宁儿将饭菜布置好,坐在一旁道:“今天殿下去问了苏亶,晌午过后苏妹妹的生母就来东宫看望,似乎言语间要向殿下赔罪。” 李承乾笑道:“之后呢?” 宁儿蹙眉道:“劝回去了。” 东宫的家事一直很平稳,除了照顾两个闹腾的孩子与家业,宁儿自然不担心苏婉如何安排外戚。 只是对太子近来对付朝臣的方式,隐隐有些担忧,让人挺为难的。 武功苏氏其实是个很简单的家庭,苏亶是个老实且顺从的人。 东宫太子三两句话,苏氏便觉得犯了什么重大的过错,外戚主母亲自来赔罪,说不定苏亶与苏勖两兄弟还要因此做好几场噩梦。 苏婉是个好妻子,对一个皇帝来说,外戚越薄弱越好,对集权的皇帝来说影响就越小。 相比于舅舅家的威望与权势,她们家显得薄弱了很多。 当然了这种薄弱只是相对于与长孙氏比较,长孙家后方还有舅爷的渤海高氏。 虽说是太子,但与舅舅后方的势力从未有过接触,真要说也只是舅爷那边仅仅只见过一面的高履行。 武功苏氏是东汉时期的士族,留居北方之后便成了关中士族的代表之一。 但经过几次动荡之后,家族势力已不如当年。 而且武功苏氏的嫡女嫁入东宫为太子妃,所以太子一句话,武功苏氏就要震动许久,当然了与武功苏氏同为关中士族的还有京兆杜氏,在西魏几朝之间,都是极具代表性的士族之一。 李承乾拿起碗筷道:“不用担心。” 宁儿将太子的钢笔重新组装好,安静坐在一旁,神色多有几分思量。 一个谦逊好问的太子自然是好的,当太子想要清查地方的时候,朝中各部劝谏,但当太子向各部反问的时候,各部官吏纷纷觉得惭愧。 这样的太子是盛气凌人的,令人不敢冒犯。 说太子谦逊好问,也没有问题。 以往的历朝历代,也没有人这么当太子的。 再者说,太子要怎么当,现在的太子这么做是错的吗? 那当然没有错。 要说太子是不是太为难人了,自认博学的诸多朝臣们,也该好好想想,往后如何与这个大权在握的太子相处。 用罢饭食,李承乾与宁儿一路走回东宫,听着她讲述现在东宫家业的种种,包括远在辽东的那几千顷地,还不知该如何处置。 这个家远没有到能够无忧无虑的地步,皇帝家若是没有烦恼,要不就是皇帝成了圣人,要不就是天下人就死绝了。 接下来的两天,朝中还在中秋佳节的休沐中。 至今没有人能回答当初劝谏时的反问,好就好在太子殿下没有再追问。 江王李元祥与滕王李元婴伏诛之后,掌握大权的李承乾又下了两道政令,收回蒋王与虢王的封地与王府,一应家产全部查没。 江,滕,虢,蒋四王的封地全部被收回,并且家产查没。 江王被流放,而后就死在了半道上,大理寺查到了行凶的人,只是那行凶之人因在牢中长时间利用不易察觉的毒香炉毒害江王,他自己也吸入了不少,大理寺找到他时,行凶之人也已奄奄一息,不出三天也死了。 而滕王被押送去了西域,陛下也下令将诸多定刑之后的犯人押送往西域。 虢与蒋王至今还被软禁在宗正府,在宗正寺少卿李崇义的看管下,等候太子殿下发落。 一日不登上皇位,李承乾就觉得自己没有颜面去见舅爷。 朝中的事不得不看着,中秋佳节休沐的最后一天。 一家人又来到太液池,今晚的月亮很明亮,好像伸手就可以触及,巨大的月亮就在长城的上空,从太液池看去,明月就悬在玄武门的上方。 一大群的孩子都在湖边玩闹着。 今天魏王妃与吴王妃也来看望母后,一家几个女眷坐在一起说着话。 宫女们端着一盘盘从岭南送来的水果,她们沿着湖面上的栈道走向湖中的水榭,在水榭内是皇帝父子四人。 李恪道:“父皇,儿臣也想去征讨高句丽。” 李世民看着远处的月亮沉默不语。 李承乾与李泰剥着桔子,一边吃着。 李恪又强调道:“父皇,高句丽弹丸之地,给儿臣五百兵可荡平之。” 李承乾小声道:“青雀?你与恪弟说过?” 李泰也用悄悄话回道:“问过。” “嗷……” 李世民看着李恪有些郁闷,道:“这不是儿戏。” 李恪正色道:“儿臣所言,绝不是儿戏。” 李世民无奈一笑,说这个小子他还越发来精神了。 注意到父皇的目光,李承乾满不在乎地道:“原来恪有这般心思,父皇啊……儿臣先前也不知。” 李世民正色道:“恪儿,朕从未说过要东征。” “可……” “行了,往后你也不要在朕的面前说这种事。” 李恪作揖道:“喏。” 李承乾用拿起一只梨吃着,不远处正是李治与李慎正在做着果汁,唐朝是有果汁的,那是富贵人家才能享受地。 只不过李治又造了一个类似榨汁机的东西,他将切好的梨放入一个木桶中,而后盖上盖子,摇动着一个把手。 再将内部的绞碎的果肉全部倒出来,再用羊奶混合之后,果汁就制好了。 高阳与清河一人捧着一个大碗,一口一口喝着刚搅拌出来的果汁。 看李治还颇有成就感的样子,其实这种榨汁机一点都不好用,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果肉粉碎机。 搅碎的果肉还是颗粒状的,费力不说还很费时。 一旁健硕的宫女将水果放入一个碗中,手中拿着木锤一捣,水果就被压扁,溢出来的汁水倒入碗中,如此才是简单又高效。 也正是现在的李治时常被数落的原因,他造出来的东西就是不太实用,又不是完全没用。 倒也无妨,他本就一副大器晚成的样子。 父皇还坐在水榭中,听着李泰与李恪的谈话,说的都是一些关于高句丽的事。 李泰近来一直在整理关于高句丽的记录以及辽东的气候。 “自汉以来对辽东的记录并不多,已派人前去辽东查问了,本就完善括地志,顺手的事。” 听李泰这么说,李恪心中有了把握。 “父皇,这也不能怪恪弟会这么想,全因现在的朝臣都在议论,他们都觉得父皇会东征。” 李世民道:“真不是你授意的?” “不是。” 李世民又看向了对岸的杨妃,这才放心了不少,问道:“朝中的事如何了?” “一句话办不成所有事,脚踏实地一步步来,儿臣很有耐心。” “嗯。”李世民道:“善钓鱼的人,都有耐心。” “就像父皇说的让天下隐户逃户都恢复户籍,可人们都知道,只要有了户籍,就要恢复他们的赋税,他们会愿意吗?” 李世民闭上眼,继续听着。 李承乾也看着夜空上的那一轮圆月,道:“父皇啊,儿臣让人查了江王府,江王拥有八千家仆。” 第三百二十五章 苏亶家事 “嗯。”李世民应了一声。 李承乾接着道:“他江王府养着这么多家仆难道不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吗?可为什么这八千家仆没有将江王府吃穷,反而让他越来越富有呢?” 李世民的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那是因他们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家仆,他们是隐户,江王手中有多少田亩,上千顷。” “人口到了江王的手中,田地也被兼并在江王的手中,刑部查问了两个月,他们后来查询县志,发现五个县少了近两万的人口,这些人口不是死了,而是凭空没了户籍,又是为何?” 李世民一手握拳隐隐有些颤抖。 任谁都会生气,在土地兼并与隐户问题上,自家人反而也参与其中。 其实也不然,如果一个人通过军功或者其他改变了身份,发展田亩兼并土地会被认为是正确的事,若不去兼并土地反而会让人觉得你不为了家族着想,是不务正业。 李承乾又道:“问题的根子不仅仅在制度上,也在环境上,好在大唐立国这才二十余年,如果真到了积重难返的那一步,才是真的尾大不掉的麻烦。” 李世民沉声道:“如此,你才急着要清查天下?” “这天下是李家说了算,要让所有人知道,这天下要是我们父子说了不算,李唐也该亡了。” 李世民冷哼道:“你是说朕不会治国?” “儿臣绝无此意。” “哼。” 李承乾拿起一旁的茶碗,看着月亮喝下一口茶水。 “吃月饼啦。”李丽质端着一盆月饼而来,刚出炉的月饼放在桌上,道:“有豆沙馅的,还有果仁馅……” “嗯……”她犹豫了片刻道:“还有羊肉大葱馅的,要是吃不惯羊肉馅的就都给稚奴吃,反正羊肉馅的月饼都是他做的。” 李恪吃了一个,正好是羊肉馅的,道:“还挺好吃的。” “是吗?”李丽质笑道:“那好,就不怕青雀一个人吃不完了。” 李恪嘴里嚼着,点着头。 李丽质现在是当家大姐,中秋的这场家宴都是在她与母后的主持下进行的。 李慎提着灯笼跑着,小於菟一边放声大笑地在后方追着,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等小於菟跑着跑着摔了一跤,应该是磕疼了,便放声大哭起来。 他的叔叔与姑姑们就围了上去,纷纷哄着他。 最后他在李丽质的怀中,又不哭不闹了,只是眼中还带着些许泪水。 一直到孩子们都困了,这才中秋家宴才结束。 儿子女儿并不愁养,家里这么多的弟弟妹妹都能照顾这对儿女,这也让东宫很是省心,孩子跟着谁都能吃,都能睡。 一直到这片湖边重新恢复了寂静,水榭内就剩下了陛下与太子,父子两人正在钓鱼。 一个灯笼就放在湖边,照亮了陛下与太子的身影。 有太监以为陛下与太子也都去休息了,回头一看水榭内的灯笼光火,又看到了陛下与太子的身影,睡眼惺忪的他们又提起精神。 李世民钓起一条小鱼,鱼儿太小了,只好又给放了,收起鱼竿道:“明日的早朝朕就不去。” “好。” 言罢,李承乾也收起鱼竿离开。 深夜,李承乾带着苏婉与宁儿回到了东宫,儿子与女儿留在了太液池的别苑,现在都睡着,玩开心了就不愿意离开了。 寝殿内,李承乾正闭目准备入睡。 枕边的苏婉似乎有话要说。 李承乾稍稍睁开眼,看了眼枕边的妻子,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苏婉低声道:“殿下,妾身家里的事不用烦忧。” 李承乾道:“孤没有放在心上。” 苏婉释然一笑,道:“其实家父想要辞官。” “为何?” “倒不是殿下薄待,只是家父需要去安顿族中事,妾身嫁入东宫有人觉得武功苏氏富贵了,便族中有些子弟跋扈了些,家父回去就是要去管束他们。” 李承乾道:“那是孤的岳丈,若就此离开,难免会让人觉得东宫凉薄。” 还没等苏婉再开口解释,李承乾道:“给个病因回去养病吧,官职就暂且留着。” “嗯。” 苏婉点头应了一声。 翌日,百官来到承天门前准备上朝,就有太监朗声道:“陛下有旨今日身体不适,休朝一天,朝中诸事但凡有奏可过问太子。” 言罢,群臣纷纷散去。 当太子没有说起要清查天下的事,百官也没在劝谏,此事就在君臣的默契之间,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就当没有听说过。 身为臣子,涉及了这种事,就要面临可能会被碎尸万段的风险。 至于那位东宫太子怎么想的,倒显得不重要。 早晨,李承乾早早就见到了苏亶。 秘书监门外,苏亶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打量着他道:“不用多礼。” 苏亶再次行礼,道:“臣不敢失礼。” “武功县的事,婉儿都与孤说了。” “让殿下烦忧,臣惭愧。” 李承乾与这个岳丈一边走着道:“其实父皇还是很重视武功县一脉的士族,但往后孤也希望我们关中的士族有新的面貌。” 苏亶询问道:“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了,只要殿下有吩咐,武功县定当全力相助。” 东宫与苏亶家结为姻亲,武功县的地位自然上去了。 苏亶是个很本分的人,也知进退。 这样的人很好用。 仔细想来,这一门亲事是爷爷指婚,用金沙换了孙儿一门亲事,不得不说爷爷的眼光端是毒辣。 一家人要同舟共济,武功县的苏氏士族也要与东宫共同进退。 哪怕现在自己这个太子说要造反,苏亶也会毫不犹豫地加入东宫太子的造反队伍。 李承乾道:“回去之后养病,秘书监的职位还保留着,往后若要回朝尽管知会孤。” 太子如此大方,苏亶可不敢自持,他连忙道:“臣愿听殿下安排。” 李承乾送着他走出朱雀门,而后便也接着去处理今天的政务。 父皇出游回来之后,过问了三两天国事,便又开始了休假。 李承乾只好挑起大梁,处理着秋后的各种事宜,与往年一样在入冬前要忙完今年的国事,入冬之后要准备来年的事宜。 苏亶没有径直去武功县,而是先来到了崇文馆。 如今的崇文馆主事并不在,馆内也没见其他人,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正在翻看着卷宗。 狄仁杰抬头看到来人,见对方穿着官服,连忙行礼道:“敢问当面……” “老夫秘书监苏亶。” 听到名字,狄仁杰稍有思量,很快就面带笑容。 苏亶这个名字在晋王口中听说过,太子成婚之后,苏亶便是东宫太子的岳丈。 “小子狄仁杰,颜主事不在,不知可有交代?” “是吗?”苏亶有些失落,但看这个小子颇有礼数,又问道:“听说崇文馆有学士三千多人,光是支教的夫子就有上千人,可此地为何如此萧条。” 狄仁杰回道:“崇文馆向来如此,平日里坐在这里的人很少,都在各县走动,到了傍晚时分会有人回来,有些时候一整天也没人。” “原来是都在外面忙碌。” 苏亶抚须看了看四下,又道:“老夫暂且等在这里吧。” 与一个小子说了也没什么用,还是过问颜勤礼比较好,苏亶干脆坐了下来。 崇文馆内又安静了下来,狄仁杰重新坐好,继续看着卷宗。 有一人快步走入,拿着卷宗道:“小主事,洛阳崇文馆呈报。” 狄仁杰抬头道:“放在边上。” 那人将卷宗放下,便快步离开了。 偶尔又有三两人来,苏亶见状好奇道:“他们都称你小主事?” 狄仁杰回道:“都是笑称。” 苏亶又是笑着点头,心说东宫门下的崇文馆真是人才济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处理事务却如此从容。 光是看着他应对偶尔走入崇文馆的人,足以见得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只要好好培养,将来入朝中六部说不定不在话下。 再看崇文馆的情形,似乎也没有人主动来教导他。 这般灵醒的小子就让他一个人在中书省,应该有人教导的。 “平时都没人来教你吗?” 狄仁杰的目光还在卷宗上,他回道:“先前是温彦博老先生教导小子的。” 一听是名满中原的名仕温老先生,苏亶便提起精神。 “只不过,他老人家过世了,如今的颜主事教导小子,偶尔许少尹也会来指教。” 苏亶带着试探的心思,问道:“若要治理好武功县的士族,不知崇文馆可有卷宗交予老夫。” 狄仁杰抬头稍稍一思量,忙站起身走向书架边,他翻看着一个个挂在书卷上的标签,从中拿下五卷捧在怀中,放在了对方的桌上。 而后他自己又坐了下来,继续看着卷宗。 苏亶将信将疑地拿起其中一卷,仔细看着,卷上阐述了关于士族发展以及普及基础的重要。 这大概就是太子殿下希望武功县的士族能够有所改观的要点所在。 不知不觉临近傍晚,苏亶也没见到还有人来崇文馆,他起身道:“这些书卷……” “可以带走的。” “这……” 狄仁杰解释道:“崇文馆都有抄录的,这些也都是平日里走动各县的夫子心得。” “也好,老朽带回去之后,让人抄录再交还。” 狄仁杰笑着点头。 东宫门下的崇文馆从名满关中,如今早已扩张到了西域与松州,朝中皆知崇文馆与京兆府是一体的,崇文馆走到哪儿,京兆府的人走到哪里,甚至人手都是共用的。 为此朝中曾经向陛下进谏,但在京兆府巨大的成果与崇文官从不向朝中讨要。 渐渐地朝中就没有人再说关于崇文馆的事。 苏亶带着五卷书坐上了马车之后,就离开了长安城。 夜里,李承乾单独见了于志宁与上官仪。 上官仪与于志宁是最早跟随东宫,于志宁一直都是东宫詹事,这个位置多年没有动过,先前的徐孝德如今在工部任职侍郎。 上官仪是从一个小小的泾阳县主簿爬到了弘文馆主事,再进入了门下省,又在御史台任职,他的升官速度十分迅速。 东宫门下众多官吏中,唯独上官仪被提拔得最快。 而朝中最在意的许敬宗,传闻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此人任职少尹在京兆府一留就是数年。 至于颜勤礼他们也都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静。 李承乾面前是一张山东地界的地图,道:“东出洛阳,先去山东。” 上官仪回道:“殿下是要暗中调查吗?” 李承乾颔首道:“嗯,其实东宫右率的人一直都在山东。” 见两人不言,李承乾笑道:“怎么?难道你们觉得右率这六个人是去暗中攻打辽东了?” 上官仪低头一笑,众人不是没有过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于志宁回道:“殿下是想要在朝臣都在关注东征时,在这个时机派人去查问山东?” 李承乾颔首道:“其实他们劝谏也不错,一句话不能办所有事,也不能一口气查清楚整个天下,河间皇叔时常教导过,路要一步步走,要脚踏实地。” 上官仪疑惑道:“河间郡王?” 李承乾一脸真诚地道:“是呀,河间皇叔时常教导,他对孤的人生启迪意义重大,是孤的叔叔,又是老师,他的铮铮教诲不敢辜负。” 于志宁道:“没想到河间郡王其人看起来不着调,又有些荒谬,臣等不知情,他竟对太子有如此多教导。” 李承乾怅然若失,道:“只是皇叔的教导向来都是严厉的……我们还是接着讨论讨论暗中清查山东士族的事宜吧。” 两人齐声道:“喏。” 近来这几天,朝中发生了不少事,满朝文武的心也是跟着起伏不定,虽说不至于人头落地,但往后可不敢随意劝谏这位太子殿下了。 今天的太极殿内,群臣站在大殿内等候着陛下前来早朝,在群臣的议论中,一个秘书监监丞离开了朝中,说是回去养病,苏亶是东宫的外戚,朝中人便在思忖其中是不是另有缘由。 第三百二十六章 第二次发展 临近早朝的时辰,李承乾坐在东宫门口翻看卷宗。 宁儿让小福安排着宫女打扫东宫,清晨天刚亮堂的时候,就很忙碌了。 现在小福除了做饭,已很少做其他的事了,而且也仅仅限于殿下一家,至于厨艺也交给了宫里的其他妇人。 现在的东宫也没有以往这么忙,殿下们都已经长大了。 小福反倒是轻松了许多。 有宫女走来,神色焦急地道:“殿下该到早朝的时辰了。” 见太子还在翻看着卷宗,这些卷宗是从中书省带来的,太子殿下这些天时常翻看。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卷宗道:“将这些送去兴庆殿。” “喏。” 言罢,这位太子才去早朝。 从东宫走出来,天光已大亮了,朝臣们都已在太极殿等着了,这一路走去,大殿外很空旷。 当太子来到太极殿内,众人对武功苏氏的议论当即停下。 直到太子站定之后,陛下也正巧而来。 李泰蹙眉站在边上,皇兄来得比平常晚了一些,父皇来得更晚。 如今朝局稳定,朝堂上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边关也无战事了,似乎是在最近,父皇与皇兄都有些松懈。 心中如此想着,李泰继续站着还是沉默。 今天的早朝如往常进行,朝堂上第一件事说的便是西域的治理状况,并且还说及了一个叫安元寿的粟特人。 岑文本拿着奏章,道:“安西都护府裴都护上奏,这些白衣胡商愿投效都护府,因其人不属西域诸国,请朝中批复。” 说起西域都护府,当初让裴行俭任职都护是当今太子一力举荐,并且让梁建方辅之,朝中有不少人看向太子。 于志宁站在朝班道:“陛下,臣在史籍看过,所谓白衣胡商,乃是久远前的昭武九姓后代。” 听他这么一说,李承乾倒也有印象了,在唐人的历史中,传闻安禄山与史思明似乎也是粟特人。 如今被提拔到民部侍郎的许圉师,他站出朝班,道:“陛下,自两晋以来粟特人就以经商为生,此类人最为反复,就算是如今投效了都护府,未来也会反叛。” 这位新任的民部侍郎是当年科举的进士榜首,在一场刺杀中活下来并且继续在朝中任职。 许圉师这位博学的进士,开始向朝堂的群臣展现他的学识。 粟特人一直以白衣胡商被人们称呼,而他们也是行走在丝绸之路的商人,并且是一批十分富有的人。 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够得到足够的财富,他们可以是回鹘人,可以是吐蕃人,或者是西域某一国的人。 当初唐军在征讨天山之时,安元寿确实出动了一批兵马前来驰援唐军。 现在安元寿之所以会驰援的原因可以暂时归结为,他觉得唐人很强大,并且天山一战欲谷设必败无疑? 如此来看,他们的眼光也不错。 于志宁又道:“裴都护在奏章所写,安元寿的大军乃是由波斯人,吐火罗或是更偏远以西的一些部族汇集而成,只是安元寿花钱雇来的一支队伍,并不是他的大军。” 李世民道:“如此说来,他们不能被都护府接纳?” 岑文本道:“臣以为可以利用之,但暂且不收纳。” 李世民微微颔首,同意了这个想法。 早朝结束之后,李世民便打算去看看工部新制的拼图,走过太极殿时候,就看到承乾身后跟着一群文臣。 “他这是去做什么?” 一旁的太监回道:“早朝结束的时候,殿下就留下了房相与众人,说是有要事要商议。” 李世民只是多看一眼,便去甘露殿看看新制的拼图。 宫里最早的一幅拼图是一幅全家的画像,那时候承乾还年少,丽质她们也还年幼,这幅拼图就挂在了甘露殿的墙上。 本来墙上所挂的都是名家的字画,只不过长乐公主这么要求,这幅全家画就一直挂到了现在,陛下也时常会注目看着这画,看许久。 兴庆殿内,李承乾面前坐着老师,舅舅,于志宁,褚遂良,还有青雀与李恪等一众人。 除却两个弟弟,如张行成与岑文本都是中书省的重要人物。 正要开口说话,李承乾又道:“将殿门关上吧,以免有人来打扰。” 直到厚重殿门被关上,殿内昏暗了一些,一旁的烛台也被点亮。 李承乾坐下来让人将一堆卷宗分发下去,一边道:“这是山东各地收缴而来的三百五十一卷县志,六十七卷州府卷宗,这些天孤都在看这些。” 长孙无忌伸手接过太监递来的卷宗,打开卷宗看着,发现在其上做了不少的批注,心说太子一个人将数量如此庞大的卷宗都看完了。 李承乾道:“孤平日里闲着无事,钓鱼时或者是睡前都会看这些卷宗。” 岑文本记得这些卷宗都是今年夏天送来的,因滕王的事而收缴而来,那时候以为是为了寻找罪证。 几乎都快忘了太子殿下要这些卷宗是为了什么。 李承乾道:“今年父皇的旨意也说了,让中原各地的隐户回归户籍,旨意下达有三个月了,近日来看了各地的呈报,发现各地的响应并不多。” 长孙无忌道:“可让京兆府派人查问,只是各地依旧会应付,只是查问也不会有太大的改观。” 房玄龄低垂着眼神,低声道:“隐户越多,收缴的赋税就越少,历朝历代兼并土地也罢,隐户逃户也好,中枢与地方在这两件事上一直都是此消彼长,朝中不过问便会兼并严重,朝中过问了地方就会收敛。” 长孙无忌十分赞同地点头道:“在门阀与勋贵之间,在灾年时为了躲避苛税便会投身隐户,当然也有门阀世家用各个卑劣的手段将一些乡民打为隐户,让乡民在失去田地时,在卖身还是饿死之间选,往往他们都没得选……” 在赵国公的话语中,众人听到了很多手段以及各种下套的方式,以及各种卑劣的行为。 而一旦他们成了隐户,想要再恢复户籍,就太难了。 有道是多钱善贾,一无所有的人面对拥有大量财富的人,往往看得不长远。 于志宁想到了一些话语,当初殿下说过,一个从未读过书的农户与一个善于辩论博学多识的人辩论是非黑白,农户有几分胜算。 寻常农户的简陋言语敌不过巧言善辩,又博学的人,甚至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 最后农户的无助与求生的本能,又会促使他作出什么样的选择,他们根本还不知何谓对错,却已被人扭曲了。 其中的种种事,多数都是从卷宗与奏章上所见,或者是一些听闻。 恐怕在清查滕王家产时,封查滕王阁之时,还有很多令人愤恨的事发生,只是这些事只不过被简单的几句话提及。 而在隋末大乱失去的人口,至今李唐立国这短短二十余年间,还未得到恢复。 因此在武德年间,太上皇还在位时期,便主张过让僧人还俗,耕地劳作来缴纳赋税,但依旧是见效甚微。 说起了土地兼并与赋税的问题,李恪当即来了精神,竖起耳朵精神专注地听着。 李承乾让太监准备了一些茶水,都是枸杞与金银花的茶,其中放了一些决明子。 示意太监将茶水赐下去,每个人面前都有一碗茶。 从太子殿下要关上殿门时候,众人便意识到殿下今天要说的话很重要。 除了治理国家,要不就只剩下另一个原因了,召集了这么多大臣还要关上门讲话,多半是要密谋造反了? 可太子距离皇位已然只有半步之遥,众人很快打消了这个看法。 此番兴庆殿内的一番谈话,或许关乎社稷的方向。 李承乾道:“时常在想,要是有父皇那般的号召力,或许往后办事能够轻松一些。” 听到太子一句有些失落的话语,众人也是无可奈何一笑。 “可这世上只有一个父皇,就连你们眼前的这个太子,也就是孤,也成不了父皇的那样的人。” 得知太子殿下有此等心境,房玄龄宽慰一笑。 早在很多年前,殿下就有这样的认知了,在房玄龄的记忆里,这还是太子第一次这么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李泰坐在一旁喝着温热的茶水。 岑文本道:“殿下,这茶水有何讲究?” “诸位为国事辛苦,这茶水是用来补气养血的,孤的妹妹跟着孙神医学医数年。”李承乾惭愧一笑道:“家里有个学医的妹妹,总会管着点的。” 众人十分了解这种感受,就像是家里有个管钱的妻子,但凡要花用都会管着。 皇帝家有一位学医的公主,总归是好事。 当然了,年长的妹妹中还有一位,她更了不得,已开始涉足关中的生产发展,只不过还未走到人前,等她走到人前,又会是另外的景象。 众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好在在场的都是中书省的文臣,没有武将,否则真的挺像一个造反班底的。 当殿内重新安静下来,李承乾对众人道:“关中生产一直都是京兆府在主持,如今县作坊正在朝着个人作坊发展,往后数年会逐渐取缔县作坊的方式。” 来回走了两步,李承乾接着道:“京兆府执掌关中建设已有七年,这七年间看似一切都很顺利,但其中还是有很多问题,当然了这些问题其实早该暴露,可在一次次对外战争的掠夺中,关中不断从西域汲取资源与财宝的过程中,一些早该出现且该面对的问题,反而因战争得到了缓解。” “弥补了京兆府在管理上的缺憾以及关中建设中的瑕疵,这就像是一棵正要枯死的树,忽然得到了一场甘霖,从而在汲取养分的过程中,有些枝丫长得不好,有些树叶长错了位置,或者是有虫害,种种问题,都被茂密的枝叶给挡住了。” 治理国家需要凝聚力,尤其是在战争时需要极其强大的号召力,父皇这位天下人眼中的天可汗,有着他独有的宏大叙事,并且这种能力,李唐的后继皇帝是无法复刻的。 李承乾继续道:“因在关中如赶着驴拉磨的方式强硬发展,放在前几年也还好,可放在眼下,如今急需一次转变,起初建设京兆府忽略了人心。” “人可以积极生产,但人也会消极怠工,因此在各县作坊运行过程中,持续过久的管理固化一定会出现各种矛盾,并且不出几年便能让矛盾到那种不可调和的地步,鸡飞狗跳一地狼藉。” “所以呀,往后作坊是需要改变经营方式,现在的京兆府就是在开展着这种变动,简而言之,将作坊交给他们个人,以各家各户独立的方式,给予他们有生产的自主选择,给予他们经营的收益,上缴赋税与偿付成本之后,余下的收益全部交给劳作的乡民。” “换言之,一个县有六座作坊,每个作坊中有二十人,他们都在为了共同的经营而各自劳作,但将这六座作坊拆了。” “让这些作坊的一百二十人各自发展,即便是三户人家合作,可以增加至四十座作坊,他们各自经营,独自盈亏。” “而这四十作坊可以招募比原先多十倍数量的工人,也就是近两千工人,每个工人上交赋税,县还是原来的县,但生产力提升了十倍,朝中的赋税可以再上升五倍不止。” “换言之,当种田的农户为一个团体时,他只是一个团体,但团体解散之后,以家庭为个体,可以增加上千户缴赋税的农户。” 众人安静听着,李恪又听得云里雾里了,甚至有了困意,他看向一旁的李泰,发现他听得很专心。 李恪回头看向众人,殿内的众人都听得很专心。 京兆府主持生产建设这么多年,在座的人都是有了解的,对太子的说法理解得很快,太监们不知什么时候,给这些人都布置好了笔墨纸砚,当场就有人开始记录。 随即,殿内就有人提出了疑惑,货物要卖出去,能否卖出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除了人只有人 还有人觉得可以用新建成的潼关货物集散地,来解决货物如何买卖的问题。 那么从此以后京兆府不管生产,各县的事甩手不管了,只看大方向。 随之而来的困难,就只剩下京兆府在决策上的能力与崇文馆的指导,这两样就显得尤为重要。 殿内的众人开始议论起来,议论声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争执。 看着他们的争论,李承乾面带笑容,心中暗道:没关系的,不用害怕改变,哪怕再过几年看看。 外面已到了午时,其实陛下一直坐在兴庆殿外,安静地听着殿内传来的那些显得沉闷的话语声。 从以前的疑惑,到逐渐理解,到现在李世民才觉得他是真的跟不上这个儿子了。 几个太监站在一旁,陛下不让他们去告知殿下,也不让他们去打扰殿内的谈话。 小兕子提着一个食盒而来,她看了看四下,又看看紧闭的殿门,再看看父皇,道:“咦?皇兄呢?” 李世民拉过这个女儿,让她坐在边上,低声道:“你皇兄还在与群臣谈着呢。” “母后让女儿给父皇还有皇兄送饭。” 李世民自顾自打开食盒,看到是一碗菠菜,一碗羊肉,两碗黍米饭,又道:“不用叨扰你皇兄,他还不需要用饭。” 言罢,小兕子看着父皇端起碗吃了起来。 父皇吃得很开怀,很快就将皇兄的那一碗也吃了。 注意到女儿不悦的神色,李世民咳了咳嗓子,道:“怎么?你皇兄还会饿着不成?” 小兕子坐在石阶上,一手撑着下巴道:“姐姐时常说,父皇早点告老,也挺好的。” 李世民听到这话,微笑着道:“朕还没老,还能护着承乾几年。” 小兕子又长叹一口气,侧目看着父皇,她伸手从父皇落下了的一缕鬓发上,揪下一缕白发,道:“父皇多了一根白发。” 其实陛下的头发头发还是乌黑的,偶尔有一两根白发,如今的陛下也不过四十有五。 李世民看着这个女儿道:“近来可有生病?” 刚满十岁的小兕子不服气地哼道:“他们都说女儿身体弱,其实跟着李道长学本领之后,女儿就没有生过病。” 李世民脸上带着笑容,道:“你皇兄善于养孩子。” 小兕子摇头道:“不对,皇兄不善养孩子的,小於菟就管不好。” 闻言,忽觉有几分不对,迟疑道:“告诉朕,那小子在何处?” 小兕子道:“在父皇的甘露殿呢。” 李世民心中忽觉不妙。 兴庆殿内,岑文本与褚遂良还在争论。 大家都是人到中年了,吵架时骂人都脏了不少。 中年人之间的吵架,不带点文雅的话语,就显得不合适。 听到一些不太适合当下场面的言语,众人只是雅笑一番,各自不语。 岑文本怒拍桌道:“山东与河北各地不能与关中一样,关中粮食价格越来越高,中原各地必须依旧以务农为主业。” 褚遂良道:“就算是你这么说,中原各地的人难道看不见关中的富裕,他们难道不会效仿吗?” 这大抵上就是两人在观念上的矛盾之处。 从关中百万人口的生计,一直谈到了中原天下几千万人口的生计。 可能要接连争论数十次,近百次,不会只有今天一次。 从关中规划,一直说到解决山东的隐户问题。 房玄龄道:“关中是关中,中原各地没有关中近十年的积累,也没有关中这般齐心,不能一概论之,若不以耕种为主,依旧不能解决隐户。” 房相的一句话又将话题转移到了田地上,褚遂良也不在争执,低头不语。 李承乾道:“我们从山东挑选六个县,但孤有一个条件,将各县的县官换成近来年的科举及第的官吏。” 众人又开始犹豫。 也明白了为何殿下要关起门讲话,这里的话语要是朝堂上指不定又会闹成什么乱子。 坐在殿内的十余人,神色各异。 张行成道:“无故罢免县官,恐怕不妥。” 李承乾颔首,“调任呢?” 张行成又看向长孙无忌。 而这位赵国公抚须片刻,道:“老夫可以安排,将各县官吏调走安排新任官吏,需要一些时日。” 舅舅的能力还是值得信任的,或许这件事难办了些。 李承乾道:“其实也不用全部都换,将其中七成的人手换走,便可以大展拳脚了。” 长孙无忌颔首,继续端坐。 还在想着殿下的话语。 李承乾又道:“山东地界内的聊县,博平,武水,清平,高唐,堂邑六县,也就是洛阳以东河北道的博州全境,六县两城十六万户,五十万口人。” 殿内众人又是一番议论。 “有人说孤还年轻,年轻有年轻的好处,就算是做错了,事后改正就好,总要尝试的。” 褚遂良率先站起身,朗声道:“臣领命。” 长孙无忌对褚遂良这个人越来越不满了,冷着脸坐在殿内沉默不语。 生产模式需要因地制宜,中原各地还是以小农经营为主。 经营之前必有整顿,李承乾又吩咐了上官仪一些事。 吏部与御史台合作先走一步去博州,也让李义府先去一趟。 当众人从兴庆殿内出来,本来在殿外的陛下与晋阳公主已不在了。 岑文本走到殿外,看这天时已是到了下午,拿着一卷纸急匆匆去安排人手。 事前的准备要在今年休沐之前办好。 张行成几人觉得,现在的中书省恐怕要跟着京兆府学生产关系。 众人离开之后,几个太监在收拾殿内。 李承乾回到了东宫,正在用着饭食。 宁儿看着太子殿下忙到现在才能用饭,道:“妾身再给殿下盛一碗面。” 苏婉与东宫门外的宫女交谈了一句,便拿着一卷书信而来,“殿下,家父书信。” 李承乾接过书信,一边吃着,打开封蜡看着纸张上的内容。 苏亶回到武功县之后,便开始对武功苏氏这一脉的士族进行了整顿,他认为士族该以学派为主,不该以姓氏为主,并且号召他自家的子弟在武功县各地开设学舍,教授乡里的孩子。 关中的华西秋雨在午后飘来,用了饭食的李承乾在躺椅上躺着,看着漫天的雨水从屋檐落下,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这个社稷还有很多事要做,这个社稷还有很多的困难。 但这是一个很好的时代,这个时代的很多人都愿意去做那些青史留名的大事。 雨水飘洒,浇灌着整座长安城,近来长孙无忌时常看望舅父。 一来是高士廉的年纪越来越老了,长孙无忌前来照顾,二来是因东宫太子近来的所作所为要告知舅父,即便舅父可能不爱听。 听长孙无忌讲述着今天在兴庆殿的事。 高士廉道:“历朝历代的太子为了登上皇位,他们会专心权谋之术,而不知治理,而后他们登基了,却不知如何治理国家,再而后就会任由大臣,可大臣终究不是皇帝,他们不能如皇帝所想,就会做一些错事。” “之后一错再错,最后落得他们与世道人心碰得头破血流。”高士廉道:“承乾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从不用权谋手段,也不屑去用。” 长孙无忌注意到桌上还有几个月饼,看来是宫里所做的,先前也送到自己府邸过。 高士廉低声道:“承乾这孩子呀,从来不在乎谁掌权,他只在乎谁有用。” 看着长孙无忌的神色,他又道:“怎么?你怕太子会觉得你没用了,把你丢了?” 长孙无忌摇头。 高士廉意味深长地一笑。 今年西域的风沙很多,裴行俭骑着马从河西走廊一路赶回安西都护府。 出了敦煌郡就能看到一大片的胡杨林,那是五年前,太子让他们在这里种树,现在这片胡杨林已长成了,在前方还有人在种树,这是崇文馆安排的人手。 如果你在这里种三百棵树,并且保证这些树存活下来,崇文馆就会给你十头羊,让你有了羊群可为生。 现在种树的人比往年少了,但一直有人种着,之后从中原送来的犯人也会押送到这里种树。 他们会在沙州与瓜州种满胡杨树,直到安西都护府。 带着一队兵马,裴行俭匆匆回到了安西都护府。 将马儿拴在城门前,裴行俭又见到了白方。 走入城中,裴行俭不耐烦道:“你怎么还跟着某家。” 白方道:“何时放了玄奘?” 裴行俭的脚步很快,靴子踩在坑洼的地面上还能踩起一些尘土,又道:“你都与他们划清了界限,你还在乎玄奘的死活?” 白方道:“他给了我名字。” 走到了都护府门前,裴行俭拿起一个水瓢,从缸中捞起一些水道:“你还是戴罪之身,不去好好修城若再跟着某家,别怪我不客气。” “裴都护说笑了,在下问几句话就走。” 裴行俭在西域的朋友不多,白方心中明白,裴行俭不在乎玄奘的死活,但他在乎朋友。 裴行俭将水缸重新盖起来,打了一个嗝,走入昏暗的都护府。 白方跟在后方道:“现在的中原应该是冬季了?” “嗯,快入冬了。” 白方接着道:“朝中决定用粟特人?” 裴行俭脱下了靴子,赤着脚盘腿而坐,又拍了拍身上的沙尘,回道:“消息来回没有这么快。” 白方了然道:“长安真的很漂亮吗?” “不漂亮。” “长安的人很漂亮吗?” “与你何干?” “我想去长安。” “你杀人了。” “我杀的是该死的人。” “给你五年的刑罚算是轻的了,朝中过问下来某家说不定还要担罪,你这人怎这般不要脸。” 白方又坚定道:“我会去长安的。” 裴行俭不悦道:“如今,长安的粮食贵,你这样的人去长安会饿死的。” “那又何妨。” 裴行俭踹了他一脚,骂道:“娘的,问完了就滚。” 白方被踹得险些栽倒,他又追问道:“我想把寺庙当作学舍,给西域的孩子教书,教授他们儒家经典。” 裴行俭接过守卫递来的一只烤羊腿,正在撕咬着。 “裴都护,我近来跟着崇文馆的人读书,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在你们中原既需要儒家的礼义廉耻来教化人,甚至可以用礼义廉耻来判断一个的人好坏,可为何崇文馆的人说中原人很长一段时间却将儒家当成评判的标准。” 他又道:“他们说,治理西域需要有和平的环境,还需要有足够的粮食与钱财来稳定,如此一来就算是遇到外敌,西域人也能被号召起来,为保卫西域出力,如果西域人没有得到安定就会再次作乱。” “这与儒家的礼义廉耻当真有关吗?那么我白方还需要学儒家吗?假设人们不要儒家的教化,那么儒家又成了什么呢?” 裴行俭咀嚼了良久,目光木然,他已经很久没有看书了,出征西域以来一直学着怎么杀敌,任职都护以来想着怎么让别人也不杀人。 现在想着怎么样才能杀光所有人,好让自己有片刻的清闲。 白方还是知道好歹的,见裴都护的神色不好,他急忙行礼离开。 裴行俭哪里听说过这些话,更不想听。 白方这种不要脸的人谈论儒家经典,还口口声声说礼义廉耻,这种人就该被吊死在沙州的佛洞前,让他跟佛去辩经去。 裴行俭暗骂了一句,道:“都有病。” 走在西州城内,白方又去了崇文馆,向这里的人讨教学问,他们的学识都是白方以前都没有经历过的。 如果可以,白方希望让所有西域人都学儒家典籍。 崇文馆的学识很现实,现实到白方每天都来学,他们说想要西域稳定就需要让贸易稳定,唐人治理的西域要公正且稳定,一个不公正不稳定的西域是没有人守护的。 让西域人说中原话,写中原的文字,从而在这里扎下根基,崇文馆的人说人生来是没有记忆的,是没有来生的,而教授学识并且延续学识的是那些寿命有限的人,除了人就只有人,再无其他。 现在,白方很讨厌在这里走动的白衣胡商。 第三百二十八章 这是唐人的智慧 西域的崇文馆就建设在西州城内,这里也是西域孩子们汇集的地方,许多西域的贵族也在这里来往,他们常常会来这里学关中话,希望可以前往河西走廊或者关中,与唐人做买卖。 唐人的货物是西域最好的,不论是品质还是品相,在很多以贸易为生的西域人手中向来都是抢手货。 这座崇文馆很大,以前是高昌王用来收藏经文的所在,被崇文馆接手之后,这里的经文都不在了,留下的全是中原人的书籍,主持这里的也是中原人。 白方看向正在给孩子们分发吃食的安元寿。 注意到了目光,安元寿也看了过来,笑着上前道:“你也在这里求学吗?” 白方手中拿着一卷书,这是中原人的典籍,又道:“你们为何这么热衷带走孩子?” “你将来一定会是很博学的人。”安元寿整了整一身白袍留着卷曲的胡须,一头褐色的头发,他扫视在这里的众多西域人,道:“你很年轻,好学。” 两个蓝眼睛的人站在一起用中原话语交谈很别扭。 白方以前是龟兹人,但他以前是龟兹寺庙中的一个仆人,玄奘来了之后他有了名字,唐人来了之后他有了身份,他是个罪犯,西州的罪犯。 罪犯就是白方现在的身份。 安元寿是行走西域各国的粟特人,他在各国之间做买卖,最远去过波斯,因此他会很多种语言,可在西州城的西域人都在学同一种语言,因此两个西域人可以不计对方的过去,用一种全新的语言交谈。 白方看着那群天真无邪的孩子,眼神警惕地瞧着安元寿,道:“你们白衣胡商没有孩子吗?你来西州城想要带走多少孩子。” 安元寿摇了摇头,他拿出一把铜钱,随意分给了身后的这群孩子,铜钱是唐铜钱,而且都是质地很好的新钱,其上有开元通宝四个字。 对方这种挥钱如土的行为,让白方又心生厌恶,道:“你们粟特人每去一个繁华的地方,就会带走一群孩子,让这群孩子给你行商,延续你们粟特人一脉,带去的十个就只有一两个能活下来。” 安元寿笑道:“玄奘也这么说过,他现在不是在西州的地牢吗?” 白方靠着土墙而立,道:“你现在想带走西州城的孩子?” 安元寿十分有礼貌地向一个唐人行礼,那唐人走入崇文馆之后,他才直起身子,又道:“带走的孩子都是他们自愿将孩子交给我们的,还有些快要饿死的孩子,若不带走他们,他们就会偷盗而生,长大之后杀人劫掠,最后死在别人的刀下。” “我不能一直养着他们,但我可以给他们一条活路,或者是去波斯死斗,波斯的贵族很喜欢这种场面,若孩子能从中活下来,他能够活得更好。” 白方的目光越发不友善,道:“你从中牟利了不是吗?” 安元寿掂量着手中的一串铜钱,铜钱发出碰撞的声响,他低声道:“你与玄奘一样慈悲,你在寺庙长大,你没有看过以前的西域,人能够活着太不容易,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慈悲又有智慧,也不是谁都能够得到庇护。” 安元寿又向从崇文馆走出来的唐人行礼,等对方走远了,他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为此已经付出代价了。” 说罢,他保留着西域贵族的姿态,谦卑地道:“我不能再动西域的孩子了,不然唐人会追杀我的,这是裴都护说过的。” “唐人不会接纳你这种人的。” 安元寿道:“我知道,有个叫慕容顺的商人正在抢占我们的生意,我们恐怕要离开西域,前往波斯或者大食了。” 白方颔首道:“你这样的人活不久的。” 安元寿道:“我也很喜欢唐人的学识,我只是来这里读书的。” 白方厌恶地离开。 到了夜里,西州城也有宵禁,今夜忽然有唐人将士怒喝,一队队官兵在街巷走动。 正要入睡的裴行俭被敲门声搅和了睡意。 打开老旧的木门,他见到了身上沾着血的白方。 白方径直走入了屋内,他道:“我杀了安元寿。” “什么?” “我杀了他。” 裴行俭神色狐疑地看着他,用手指指着他道:“你真是个……” “报!”有个唐人士卒在外禀报道:“裴都护,安元寿死了。” 裴行俭挥手示意让这个士卒离开,盯着白方道:“你这么爱杀人吗?” 白方道:“他该死。” 裴行俭盘腿坐下来抚着额头,拿出一旁的卷宗。 白方张开双手道:“裴都护现在可以处置我了,可为了西域的安定,安元寿这样的人一定要死,他们这样的人是不会悔过的。” 正在犹豫时,又有士卒快步而来,道:“裴都护,长安送来的文书。” 裴行俭瞪了眼等候处置的白方,快步走到门外,拿过文书。 月光洒在这座西州城,一间间矮小的土屋显得有些惨白。 裴行俭重新坐下来,在油灯边看着手中的文书,又看看眼前的白方,道:“你运气好,这一次不用获罪了。” 白方了然道:“看来我杀对了。” 裴行俭放下文书,叹道:“朝中说了粟特人不能收纳,虽说不用获罪,但还是要惩罚你,因你本就被罚去交河城,现在如此怠工,加罚三年。” 白方朗声道:“谢都护。” 裴行俭不屑道:“看见你就烦人。” 平日里除了看着交河城的建设,裴行俭便在庭州与西州往来,或者是看着西州。 今天白方从西州城离开,他骑着一头骆驼哼着歌谣,跟在裴行俭的身侧。 在前往庭州一路上,可以见到一处处坎儿井,这都是一个叫作郭骆驼的人所修缮。 白方手带着镣铐道:“所以唐人能够如此快速地统治西域,全靠坎儿井,为了守护坎儿井带来的福地与绿洲,西域人可以豁出性命守护唐人的统治。” 裴行俭也骑着一头骆驼走在前方,为了防止白方再莫名其妙杀人,只好给他戴上了镣铐。 裴行俭低声道:“我以前是个深受乡里尊敬的孩子,我博学多识,科举及第,是大唐的才俊,可如今呢……我想在西域成了什么模样,我成了一个粗俗的将军。” “哈哈哈!”白方忽然放声大笑。 裴行俭蹙眉道:“这都是你们害的,现在我过得不好,你们也别想过得太好,只要我在西域,这镣铐你就戴一辈子。” “无妨。” 白方用别扭的关中话回答。 裴行俭唉声叹气。 从西州前往庭州可以见到不少来往的西域人,这里的坎儿井最多,每走几里地就可以见到几个竖井。 郭骆驼为了在西域挖坎儿井动用上千的人力。 白方记得,天山大战之前,郭骆驼手中有三千多号人,都在挖坎儿井,大军还没开拔的时候,坎儿井这种水源地,给唐军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西域的水源极为重要,如果说别人打仗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那郭骆驼可以神乎其神的,做到兵马未动水源先行。 白方深吸一口空气,他微笑着道:“唐人的智慧很神奇,因此我才不愿意做佛的弟子了。” 臣服天可汗他们就能享用坎儿井,因此众多西域人归附。 就如安元寿所言,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大智慧,这世上鲜有人可以改变天时地利。 但唐人可以,唐人用坎儿井改变了西域的荒凉。 甚至唐人能够在坎儿井边上屯兵屯田,这近乎是一种无敌的驻兵方式。 白方道:“西域几经战乱,欲谷设也好,其他可汗也罢,即便是高昌王,他们都是用野蛮征服西域,少有人用智慧征服西域,我见过的,只有唐人这么做,唐人是无敌的。” 裴行俭道:“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会杀你了。” 白方接着道:“谢谢裴都护不杀之恩。” “我后悔了,你这样的人真的很该死。” 白方又是放声大笑道:“只要坎儿井还在,西域人就不会忘记唐人。” 裴行俭道:“你唯独没有在唐人的书籍中学会谦卑,你更没有在书籍中学会礼义廉耻。” “我是西域人。” “你如果学会了崇文馆在西域的治理方略与统治的要领,你现在不该是这般大笑,而是应该从心里敬畏唐人的眼光与方略,别自以为看到了全部,你领悟的不过是皮毛。” 闻言,白方的笑声停下了,道:“裴都护从来不会教在下。” 裴行俭冷哼道:“我不是崇文馆的人,我的职责是戍守西域,教导西域人的事与我无关。” “裴都护明明是什么都懂,你是科举及第的官吏,你做过县尉任职过县令,我不懂的,裴都护都懂。” “我懒得教你。” “唉……”白方一声叹息。 白方如今成了一个唐吹。 这也没办法,裴行俭厌倦了,现在绝大多数的西域人都是唐吹,在他们的眼里,长安是个极其美丽的地方,天可汗是这个世界上最圣明的人。 “为什么不教我。” 听到白方的问题,裴行俭解释道:“如果你一直这么愚蠢,你能活很久。” 有些事崇文馆会教,但还有些事崇文馆不会教。 裴行俭带着队伍押送着白方走了两天,终于到了庭州,不过梁建方大将军并不在这里,询问了这里的守将,说是去接郭骆驼了。 在天山东面,梁建方护送着两驾马车正在往庭州而去,沿途可以看到正在从地底爬出来的西域人。 他们手里都拎着水桶,提着水。 而在坎儿井周围有一处处部族聚集,这些西域人有的拉着胡琴,有女人与孩子正在跳着舞蹈。 在挂满葡萄干的屋子里,孩童正在奔跑。 这就是如今的天山。 马车内,郭骆驼安静地坐着,他身边的家眷也在看着这里的风光。 这是郭骆驼来西域第四年,他在西域与天山修建六百处坎儿井,每条坎儿井长则数十里,有上百个竖井,短则几里,胜在位置重要。 如果将密布的坎儿井全部丈量,大概是从天山到长安一个来回的距离。 这些坎儿井就像是一条条血管,输送去各地的部族,让许多荒芜的土地有了杂草,长出了瓜果,种出了棉花。 这是郭骆驼在西域四年的成果,一个谁也无法取代的成果。 当马车从一个个部族间走过,他们皆是向这辆马车恭敬地行礼,谁解决了他们的生存危机,这些人就会忠心于谁。 西域会将郭骆驼与天可汗用歌谣唱出来,在西域人之间传播。 梁建方拉住了缰绳,他策马来到马车边,低声道:“郭寺卿,我们休息一晚,明日就可以到庭州。” 郭骆驼走下了马车,这里是一片胡杨林,一条小河就从胡杨林中流淌而过。 一个征服西域的人他可以是可汗,一个给西域人带来稳定的人他可以是国王。 如果一个人能够解决西域人往后几代人的生计,让他们子孙绵延下来,那他就是神。 在西域人心中,郭骆驼就是这样的人。 刚来到西域时候,他从焉耆借了一千劳动力,挖了两年的坎儿井。 天山大战之后,郭骆驼用五千的降兵,又修了两年的坎儿井,用了如此大的人力才有了现在的坎儿井景观。 其中最大的一条坎儿井有三十尺深,三百丈长,而类似的长度的坎儿井有两百条。 起初有人觉得唐人要挖穿西域,现在人们再看,这些坎儿井会成为他们赖以生存的保障。 或许几十年后,当再有人来到西域,会看到一块块用唐人文字书写的路碑,这些路碑记录着坎儿井的模样。 如果将这些路碑像拼图一样拼凑起来,那就是一张巨大的地图,地图上的凹陷处就是西域的坎儿井。 夜里,郭骆驼坐在火堆边执笔正在书写着,这是他要交给朝中的奏报,以及要写给太子的成果。 坎儿井的修建其实是过度了,但这也没办法,郭骆驼需要保证棉花的产量。 郭骆驼的妻子照顾着两个儿子睡下。 当盘腿坐在地上的时候,他的后背显得更佝偻了,来西域四年他也更加消瘦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你们是臂膀 但郭骆驼的眼睛很明亮,他此生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收获。 稍稍睡了两个时辰,天刚刚亮的时候,这队人马便朝着庭州而去。 坐在马车内的郭骆驼继续在书写着,西域的成果都需要编写成书,这将是给大唐,或是给以后的人留下的最宝贵的财富。 今天,郭骆驼来到了庭州,裴行俭急忙来迎,道:“郭寺卿,你这是打算回关中了吗?” 郭骆驼背着一个行囊,带着家眷与孩子道:“嗯,回去了,往后伊犁河的事就交给崇文馆与梁将军了。” 在西域,白方不重要,甚至玄奘也不重要,更不要说这个都护。 郭骆驼是西域最重要的人。 在庭州休整了两天之后,郭骆驼没有去西州,而是径直朝着长安方向而去了。 安排了一队兵马护送,裴行俭与梁建方送别了郭骆驼一家。 白方远远站在后方,他看着远去的那队人马,他很羡慕唐人可以随时来西域,也可以回到关中的那个家。 即便唐人在外奔波多么辛苦,都会有一个远在关中的家。 郭骆驼是所有唐军中最重要的人,他不是指挥若定的大将军,也不是一个能够在战场上骁勇厮杀的战士,可他这个人堪比唐军的千军万马。 他的坎儿井让唐人统治了西域,收服了西域的人心,也让唐军能够在西域长久驻军。 关中入冬了,鹅毛大雪笼罩了整片大地。 今天,许敬宗与上官仪两个老友在咸阳桥边上的官道等待着。 上官仪在大雪天缩着脖子,身上裹着厚实的棉衣,道:“你当真派人去查问过,他今天就能到?” 朝中给官吏分发了棉衣,这种保暖的衣服向来是抢手货,两人也分得了一件。 许敬宗在抖落肩膀上的积雪,他都快成一个雪人了,道:“等见了他之后,你再去山东吧。” 上官仪呼吸一口热气,道:“张行成先去洛阳了,没这么快动身,朝中还有不少事要准备,能与你们好好吃喝几天。”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马蹄声很密集,但听动静走得并不快。 上官仪从咸阳桥抬头看去,笑道:“来了!” 许敬宗看向咸阳桥,这一队兵马护送着两驾马车。 等马车到了近前,上官仪大声道:“郭兄!” 马车这才在官道上停下,郭骆驼走下了马车,见到两人也是高兴一笑,道:“多年不见了。” 上官仪重重一拍郭骆驼的肩膀,但看到郭骆驼如今消瘦,后背更加佝偻,便笑得心中有些发酸,他低声道:“你受苦了。” 许敬宗也道:“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好休养。” 郭骆驼道:“下官先去朝中禀报,不敢有耽误。” “无妨,我们陪着你一起去。”许敬宗从一旁拉过马儿,跟着马车一路走着。 郭骆驼问道:“这两年关中可还好?” “很好。”许敬宗道:“葡萄卖得很好,麦黍的收成也更好了,淤地坝建了九座,一直到了洛阳,四年了某家还是京兆府少尹,上官仪如今是御史了。” 郭骆驼坐在车辕上,抚着稀疏的胡子道:“是京兆府离不开许少尹,也没人可以替代你。” 许敬宗在寒风中叹息一声道:“是啊,别人坐在这个位置,某家还不乐意了。” 一路上,许敬宗向郭骆驼讲述着现在关中的变化,以及京兆府是如何排除万难,步履维艰地建设起作坊。 郭骆驼问道:“既然关中田亩的收成更好了,粮食怎么涨价了?” 许敬宗解释道:“正是因近两年的变化,如今迁入关中的人口有近十万,而且每年每月都在增长,现在各县都在开展作坊改建,我们将县作坊拆开,保留了部分人手,让各县县民各自去发展。” “你想呀,一个县作坊只能容纳上百个人手,但若让各县以户为主,各自开办作坊,作坊多了需要的人手就多了,不仅仅解决了迁入关中人口增长的问题,也增加了产出的税,每个进入作坊的人得到工钱都要上缴市税,一举多得,用太子殿下的话来说,未来数年,关中的粮食还会继续涨价。” “人多了,粮食就涨价了,田地也就更值钱了。” 上官仪道:“不仅仅是如此,关中多了很多修砌房子的工匠。” 说着话,他又指向远处的村县,道:“你看这些新修的房子,就是迁入关中的人所建的。” 郭骆驼迟疑道:“关中的变化真快呀。” 许敬宗道:“县作坊还是有所保留的,并不是全部取代。” 上官仪道:“有人说殿下的脚步太快了,但殿下说脚步快一些没什么,如果迟早会遇到问题,不如早一些遇到。” 郭骆驼颔首道:“殿下确实是这样的人,永远不怕犯错,就怕不敢做。” 许敬宗抚须,笑着不语。 如今掌权的是东宫太子,三生有幸,他许敬宗没有跟错人,殿下从来不是一个知难而退的,而是敢于迎难而上的。 这关中建设,不论是作坊还是淤地坝,或者是崇文馆建设,哪一次不是迎难而上,才得来的结果。 如果说郭骆驼是西域人期盼着能够留下来的一尊神,那么东宫太子就是关中乡民期盼着早日登基的储君。 既然太子都不惧怕后果,臣子们又有什么好怕的,放手去做就好。 东宫太子年少的时候,有人说这位太子年少孤僻,不近人情。 现在东宫太子已是年过二十,大权在握,有人说这位太子胆大妄为,嗜杀人,处事严厉,手腕强硬。 是因去年到今年,发生了不少事,四个被捉拿的宗室封王,被处置了两人,太子还因此斩首了数十人,发配了近百人。 马车就要到了长安城前,郭骆驼命人停下马车,他换上了许久没有穿过的官服。 这官服是他在西域一直保留至今的,至今都还很干净,因为叠放太久了,面料上有了些折痕。 此刻在大雪中,他整理好官服,戴好了官帽,穿好了官靴,尽可能挺直腰背,走向长安城。 宫里的内侍早就等在这里,见到郭骆驼回来了,内侍朗声道:“太子殿下有令,命司农寺卿郭骆驼休沐半月,再去觐见,再入朝中禀奏西域诸事。” 郭骆驼躬身行礼,又道:“臣整理了诸多卷宗,正要呈给朝中。” 内侍太监问话道:“卷宗何在?” 郭骆驼让开身,掀开身后马车的车帘。 这驾马车内堆放着书卷,几乎是层层叠叠放满。 内侍神色了然,命人将马车拉走,而后又道:“郭寺卿一路远道而来,且先回去休息,郭母还在盼望你回来。” 闻言,郭骆驼再一次躬身行礼,道:“谢殿下照料家母。” 内侍面带笑容道:“无妨,殿下说过臣子皆是大唐的臂膀,不可或缺。” 说罢,许敬宗与上官仪急忙领着郭骆驼一家进了长安。 风雪依旧飘着,淹没了长安城的房屋,李承乾站在中书省前听着回来的内侍禀报。 褚遂良看着满满当当一车的卷宗,道:“殿下,这也太多了。” 李承乾拿起一卷,道:“看得完。” 太子的一句话看得完,让褚遂良心中犯苦。 让人将这些卷宗都搬了出来,放入中书省的书架内,为此还要抽空其中三个书卷,来存放这些卷宗。 卷宗一共六百七十一卷,看字迹应该都是郭骆驼亲手书写的,写的都是西域的气候,土地还有坎儿井,或者是瓜果作物的记录。 其实这几年,从西域断断续续地,时常奏报送来。 李承乾打开一张巨大的地图,这是一张西域的详尽地图,西起葱岭一直到河西走廊,其中还有各种小道以及山脉与荒漠的分布。 让李承乾有些吃惊的是,距后世两千年前的西域,荒漠化并不太严重。 那些细线的标注便是他在西域挖的坎儿井所在的位置,并且还注明了深度与出水量,可能浇灌的田亩有多少。 郭骆驼用他自己的认知,划定了棉花种植的区域,并且划出几片瓜果的高产区与人口聚居区。 中书省内传来几声咳嗽,还有不少人在这里加班,明年要做的事有很多。 李承乾对一旁也在看着地图的于志宁道:“让他们都回去休息吧,今年就到这里。” “喏。” 于志宁走到了众人前,吩咐了一两句,大家都散去了。 房相与赵国公是不加班的,在加班的都是朝中四品及以下的官吏。 如果四品以上的官吏都在这里,那多半是出了什么大事。 褚遂良走出中书省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敲打着自己肩膀道:“京兆府的学识当真是艰涩难懂。” 岑文本望着漫天的大雪,又看看还在翻看卷宗的殿下,低声道:“你可知京兆府流传的一句话?” 褚遂良敲打肩膀的动作停下。 岑文本道:“学到老,活到老,为了建设家园要持之以恒地学习与钻研,是要学一辈子的。” 众人三三两两走入漫天大雪中,脚步有快有慢地回家。 褚遂良稍稍低下头,缩着脖子走在雪天中,道:“那些老士族与旧世家的理念,如土地兼并,拥护士族……对崇文馆来说实在是枯燥乏味,毫无价值,也不值一提。” 但凡向有经验的人问询一番,一个不识字的人都能去兼并土地,下乘手段,千百年,来来回回这几套,的确不值一提。 崇文馆近两年所主张的生产建设手段,比之高出不知多少境界。 换言之,那些使劲兼并土地的人就是在糟蹋生产力。 朝中一年比一年忙,这位太子要治理山东,查与改,建设与生产,两头并进,两手抓。 太子一次次考验着朝臣们的能力极限。 朝臣们只能用毕生所学,来报效社稷。 皇宫甘露殿,此刻三个中年男子,正围着火锅而坐。 李世民道:“听闻郑公的身体有所好转了。” 长孙无忌道:“郑公若能康复,当真是好事。” 李世民又道:“东阳说如今还不能掉以轻心,这个冬天若不出意外,往后还能颐养天年,但不能再理朝政了。” 李孝恭背过身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道:“臣这鼻子,老毛病了,一到冬季就这样,臣失礼。” 李世民给他倒上一碗温酒,道:“你也该注意休养。” 李孝恭双手端着酒碗,饮下一口道:“敬德也养老了,当年英雄豪杰,如今在朝中还剩下几人?” 本来最近陛下的心情就不是太好,皇孙越来越能闹腾,工部才制好的拼图就被皇孙给折腾坏,陛下好不容易从各地搜寻来的名砚,也被摔碎了好几个。 实在是不敢在甘露殿放贵重物件,如今的甘露殿比之以往更朴素,比三清殿还朴素。 李世民道:“承乾要将滕王与江王的封地分给乡民农户。” 本就是宗室封地,这件事不好评价,但从根本上来说封地的田亩应该算是宗室的,太子殿下这就拿去分了,未免有些逾制。 “听玄龄说了这件事,朕还未答应。” 殿内安静了片刻,这个话题不论是谁都不敢参与。 长孙无忌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为何有这种想法?” 李世民搁下了筷子,看向一旁的李孝恭。 “嗯?”李孝恭先是看看陛下,又看看一旁的长孙无忌,注意到气氛不对,更没了从锅中捞羊肉吃的心思,急忙搁下筷子。 李世民饮下一口酒水道:“也不知是谁教的。” 长孙无忌若有所思,又看向别处,一副正在思索的模样。 原本坐在胡凳上的李孝恭神色困惑,他连忙站起身行礼道:“陛下!” “嗯?” “此事与臣,绝无干系啊。” “朕怎么听说你家漫天神佛,光芒万丈?” “谁说的,某家与他一较生死,臣与这种人不共戴天!” 自家兄弟是什么货色,李世民自然清楚,这种事肯定不是孝恭教的承乾,他连个宗正寺都管不好,还让他儿子出力,向来丢人不说,以前让他多看看书,他是一点都看不会。 “且不说这些,朕还听说杜荷要将造纸作坊卖给朝中,而且是十分低廉的价格。” 第三百三十章 赵国公的忧愁 甘露殿内,铜锅内的汤水还在翻滚着。 李世民从火锅内捞出一些羊肉,放入口中嚼着。 长孙无忌询问道:“那杜荷一直以来给朝中供纸,从未计较过价钱,而且还听闻他现在是关中最富有的人。” 听着这些话,李世民又瞧了眼李孝恭,道:“坐吧。” “喏。”李孝恭这才又坐下来。 “朕以为杜荷就是承乾的钱袋子,承乾想要多少银钱杜荷可以拿出全部的身家,倘若承乾希望杜荷依旧是个钱袋子,应该让杜荷继续执掌造纸作坊的。” “陛下,如今不只是只有杜荷一家造纸,况且洛阳的造纸作坊更大,朝中就算是要买也该买下洛阳的大作坊。” 李孝恭不住点头道:“洛阳的作坊有数百人劳作,每天产出来的纸张用都用不完。” 长孙无忌接着道:“臣辅佐太子至今,听闻潼关兴建了几处大仓库,他们可以看货物流转在仓库的时间多久,来建设作坊,按照京兆府的说法,这个叫做供应。” 看陛下还有些疑惑,长孙无忌用一片羊肉解释道:“潼关的仓库不是用来囤积货物的,而是加快货物的流通,许多货物在仓库内不会停留半月。” “若半月内还没卖出去呢?” 李孝恭忽然问了一句。 长孙无忌解释道:“可以卖去西域,不过洛阳与关中绝大多数的货物,都是卖去中原各地的,或者给关中与洛阳所需。” 李世民近来听过丽质她们的讲述,生产规模扩大之后,生产工具就会更值钱,少府监所造的每一驾纺车就会更值钱,现在各县所需的纺车预定排到了明年。 如果江南的丝绸是得天独厚,那么自从大唐手握西域与天山之后,大唐的棉麻纺织也是得天独厚的。 三人正在商议着,殿外传来了话语声,道:“陛下,杜荷公子去京兆府了。” 李世民点头道:“再去查探。” “喏。” 长孙无忌与李孝恭都相顾无言,这是朝中与商贾之间的第一次买卖,朝中确实需要纸张,但如果朝中一直为了纸张付钱,这又是一笔开支。 李世民冷哼道:“承乾为何不让他献给朝堂?” 长孙无忌抚须道:“恐怕是担心有人会说东宫太子夺人家产。” 李孝恭端着碗吃着涮好的羊肉,嘴里快速地嚼着,“赵国公这话不对,若杜荷将造纸作坊献给了朝中,往后朝堂如何取信各县,这一次交易是必须的,朝中一定要拿出银钱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又有人送来消息,“陛下,京兆府出三千贯钱要买下泾阳的造纸作坊,还在谈。” 李世民吩咐道:“再去盯着。” “喏。” 而且如今泾阳造纸作坊用三千贯钱肯定是买不下来的,有人出万贯想要买泾阳的造纸秘方,杜荷都是捂着不卖的。 李孝恭道:“听闻杜荷的造纸作坊与赵国公的一份?” 长孙无忌道:“那是舅父的,不是我的。” 李世民忽然道:“孝恭,你卖的书不是也有东宫的份子吗?” “陛下说笑了,臣是小经营,岂能与杜荷相比,朝不保夕的,眼下故事书又卖不出去了。” 但陛下这么一问,李孝恭忽又警觉,低声问道:“若只是为了给朝中纸张,朝中不必要在这个时候买下造纸作坊。” 李孝恭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这句话倒是说到了关键所在。 长孙无忌颔首不语,思量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又要有人来报,“陛下,京兆府出钱一千贯。” 李孝恭道:“哎?这钱越来越少了。” 李世民笑道:“一千贯?他还不如让杜荷将作坊献上。” “报!京兆府出钱一百贯与杜荷公子已写好了契约。” 闻言,长孙无忌抬眼看去,陛下已没了心思继续用饭,而是站起了身,看着窗外不语。 见状,长孙无忌与李孝恭也作揖告退。 此刻,朱雀门的城楼上,李承乾与李泰,李恪三人坐在一起也正在吃着火锅,赏雪。 三兄弟聊着近来的生活,李泰的儿子出生了,取名李欣。 李恪的王妃近来也快要临盆,如今正在调养。 “本来恪打算此行也去山东,现在就等着王妃的孩子生下来。” 李承乾道:“你不用着急,先照顾好家里。” “恪愿听皇兄安排。” 李泰吃着火锅道:“还在想着东征?” “是啊,若父皇打算东征,恪愿为先锋。” 李泰忍着笑意道:“当初要征战西域时候,你也是这般说的。” 李恪叹息一声,“唉,当初征讨高昌,恪只是在大军后方,之后天山大战又错过了。” 说话间,他还看了看皇兄。 如今也只有皇兄大权在握,若皇兄能够支持自己出征,就能随军去高句丽。 只因皇兄向来是说到做到,深得朝臣信任。 李承乾拿起银杏果干放入口中嚼着,“这是山东送来的银杏果干,又叫这是白果,味道很不错。” 李泰看着这一盆果干,低声道:“此果虽好,但又有多少寻常人家能够吃到?” 李恪拿起一颗放入口中嚼着。 李泰询问道:“当初在兴庆殿内布置的章程,舅舅都安排好了?” 李承乾摇头,“现在舅舅就在见父皇。” 李泰心领神会,“若是舅舅安排好了,皇兄也不会在这里准备拦着。” 李恪咽下口中的杏干,从铜锅中捞出一碗汤水,慢条斯理地喝着。 现在的皇城空荡荡的,百官都已休沐了,今年难得给百官放了一个早假。 不多时,就有两个身影朝着朱雀门走来,看样子脚步匆忙。 李承乾对一旁的侍卫吩咐道:“将舅舅与皇叔请上来。” “喏。” 就要走到朱雀门,长孙无忌就闻到了煮羊肉的味道,抬头又看到了城楼。 大雪天下,城楼上就又隐约多了一些侍卫。 有侍卫快步走来,道:“太子殿下请赵国公,河间郡王去城楼上一叙。” 刚应付了陛下,还要应付太子。 长孙无忌整了整衣襟,深吸一口气,跟上这个侍卫的脚步。 城楼上,火锅就放在桌上,桌边的小炉中放着一口小锅,打开锅盖,锅内是煮着的茶叶蛋。 李恪捞出一颗茶叶蛋,放入碗中等放凉片刻,再吃。 赵国公与河间郡王走上了城楼。 人还未到眼前,李承乾道:“舅舅,皇叔!” 两人寻声看来,这才走到近前。 这张桌子虽不宽敞,但也够长,勉强在城楼上放得下。 长孙无忌与李孝恭接过侍卫递来的凳子,当即坐下来。 落座时,长孙无忌又看到了一旁的一叠纸,看到纸张上有京兆府的盖印,那多半就是京兆府与杜荷谈下来的契约。 李承乾亲手给两位倒上了茶水,笑道:“近来朝中休沐,我们兄弟三人也难得清闲,便来这里赏雪,恰巧遇到舅舅与皇叔,便相邀了。” 李恪剥着茶叶蛋的蛋壳点头,凑巧就是凑巧,没有刻意安排。 李承乾吃着杏干,问道:“山东博州的事舅舅可有安排?” 长孙无忌神色犯难,道:“一共六个县的事,老夫已让人去送文书了,还请殿下多给臣一些时日。” “孤不着急。” 长孙无忌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脸色更为难了。 李承乾又给这位舅舅盛了一碗羊肉汤,“其实这些年朝中时常传闻,说是东宫储君行事严苛,朝中百官疲惫不堪,有些差事甚至不知该如何去办。” 李泰道:“皇兄切莫这般说,君有所命臣子如何敢不从?若臣子能力不够,是他们该惭愧,而不是皇兄内疚。” 李恪自顾自吃着茶叶蛋,丝毫不想插嘴。 注意到长孙无忌的神色越发不好看,李泰又道:“舅舅,青雀无意……” “殿下不用这般。”长孙无忌摆手又道:“臣在来年入夏之前定能安排好这件事。” 李承乾拿起一旁的核桃,剥开核桃壳,“要将一州官吏调换确实不容易,可以书写文书将他们召入长安则容易很多,之后再从长计议,如何?” 长孙无忌颔首,“臣领命。” 陛下的三个儿子都长大了,当这三人站在一起,长孙无忌也无话可说。 其实现状也正如魏王所言,这朝的官吏确实太难了。 眼看铜锅内的汤底都要煮完,城楼上的这场赏雪才结束。 太子的赏雪是朴素的,不像他人赏雪还有舞乐相伴。 东宫太子赏雪只是一顿简单的火锅。 送别了舅舅与皇叔,李泰与李恪也离开了。 李承乾拿着泾阳造纸作坊的契约,回到了东宫,一个造纸作坊的价值不至于让京兆府出面买下,但朝中需要自己的造纸作坊,并且是一个能够印刷书籍的作坊。 自从崇文馆开设到西域与松州之后,不少书籍也都被送了过去,但送去的都是识文解字与儒家典籍。 而关中的书籍多数也都是以这种书籍为主,朝中需要书籍,各地的支教更需要书籍。 郭骆驼回到长安之后,并没有休足半个月,而是休息了三天之后,就来觐见了。 而这一次,郭骆驼刚走入皇城中,没有见到太子殿下,却被陛下召见了。 郭骆驼跟随着内侍一路来到皇宫西苑的一处殿宇内。 李世民坐在这里,手中翻看着一卷书籍。 郭骆驼穿着整洁的官服,走入殿内行礼,躬身站立。 良久,李世民这才换了一个坐姿,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这个前往西域多年才回来的官吏。 这个郭骆驼看起来并不高大,面色黢黑,穿着官服,外表看起来像是一个老农。 当初他还在关中主持葡萄种植时,李世民便远远地看过他,这是第一次听他说话。 “当初你去西域是承乾授意的?” 听到陛下问话,郭骆驼如实禀报道:“臣当初前往西域向太子殿下请命,也是殿下准许。” 李世民微微颔首道:“朕还听说你在西域开垦了许多坎儿井,给予我大唐将士攻打天山的便利。” 郭骆驼禀报道:“臣命西域人开挖坎儿井是为西域农桑。” “张士贵回来之后,就向朕请命,让朕封你军功,你是不想要这份军功光耀门楣吗?” 郭骆驼连忙又行大礼,道:“陛下,臣只知耕种,臣……” 那些混迹于朝堂的官吏,皆是言语谈吐流利。 这个郭骆驼的言语倒是很简单,又有些不善谈话? “好了,朕不勉强你。” 郭骆驼再一次行礼。 他是东宫太子门下的官吏,又在西域建立大功。 东宫门下的官吏并不多,三省六部之中,以东宫门下自居的官吏也就这么几个,倒是个个都是颇有本领。 当父皇的倒也说不上羡慕,只叹那小子眼光毒辣。 “承乾说过,你只会种地,将你升任若任职六部或中书,倒是浪费了你的才能,朕封你一个县侯,往后继续任职司农寺卿,关中农事也就交给你了。” 郭骆驼行礼道:“臣领旨。” “嗯。” “臣告退。” “慢着。” 郭骆驼又转过身躬身而立。 李世民手中拿着一卷卷宗,这是承乾近日整理出来的,便问道:“西域真的可以种稻米?” 郭骆驼道:“回陛下,在天山中段的几处特殊要地可以种植稻米,臣……” “朕知道了。” “臣告退。” 郭骆驼转过身,往殿外走了一步,这是他第一次与陛下单独谈话,心里很忐忑,又想着陛下是不是还有话要吩咐,特意放慢了脚步。 直到迈出了殿门,这才加快脚步离开。 李世民饮下一口茶水,看着郭骆驼的背影出了殿,直到他走在了阳光下。 大概是从泾阳种出葡萄开始,承乾便十分注重这个人物。 而后多年,建设关中,经营作坊,广种葡萄,这个东宫太子在关中的根基一年比一年扎实。 东宫储君的位置已到了无可动摇的地步。 在朝政上,群臣也不得不考虑太子的想法。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人说现在太子身边缺少一个能人辅佐。 李世民冷哼一声,其实承乾他自己就是个能人。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中年危机的布衣之交 郭骆驼走出承天门,走在此刻空旷的皇城中,照理说这个时候皇宫很忙。 他停下脚步看着四下,此刻各部官邸都没有人。 就快走到朱雀门时,便见到了一个身影站在皇城门的一张布告之前。 郭骆驼上前行礼道:“太子殿下。” “父皇将早朝延后了一个时辰,往后诸位可以不用这么早来上朝了。” 回头看向郭骆驼,又道:“见过父皇了?” 郭骆驼稍稍抬眼看了眼现在的太子,看起来比以往更有威严,话语声也更厚重了。 “臣回来了。” 他只是这么简短地说了一句。 “这几年有劳你了。” “臣此去西域收获颇丰,还带了不少种子打算来关中种植。” 李承乾对他道:“嗯,如今朝中正在休沐,来年开朝再安排。” 回了长安之后,郭骆驼本想着与太子说许多话,可眼下想说的话语都写在了卷宗上,那些卷宗殿下都可以看到,又觉得不知说什么。 思来想去,他就行礼道:“臣告退。” 大雪接连下了好几天,终于有一天晴朗,近来赵国公总是郁郁寡欢,休沐期间就连前来探望的各路亲眷都不见了。 今天长孙无忌只是带着儿子长孙冲,父子俩坐在渭河边钓鱼。 冬日里垂钓的人很少,寒冬中的人们都闲适地在各自家中,等待着春日的到来。 长孙无忌在冷空中呼出一口热气,目光看向远处的旷野。 长孙冲的双手缩在袖子里,冻得不想伸出手,而是坐在父亲身边,沉默不言。 在太子掌权后,满朝文臣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甚至连武将们都感觉到了。 这种压力是来自太子的一道道政令,如果说别的帝王即位之后会疲民,那么这个东宫太子就是疲惫官吏。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到了长孙无忌这个年纪,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能力极限所在。 年轻的官吏都是有冲劲的,也都是善于学习的。 不知道为何,长孙无忌想起了先前舅爷说过的话,当太子觉得你没用了,就会将你丢了。 如果太子登基之后,能够让自己告老,长孙无忌才会觉得心中的石头落地。 可当下呢?陛下还在位,太子还未登基,夹在皇帝父子之间,又是太子的舅舅。 尤其是成长到这一步的太子,长孙无忌更是担忧自己的能力不够,不能辅佐太子。 长孙冲的目光落在结着薄冰的河面,他心想着如今何止是父亲这般无奈,满朝文臣的压力到最后成了焦虑。 家父焦虑到行为极其反常,竟然出来钓鱼。 这种压力正是来自太子给各部官吏下达的种种重任,民部要开展人口查问,查清人口,工部要为关中布置资源。 先说人口清查这件事,这件事虽说不难,可做起来繁重无比,一年半载不见成效不说,还要不断将人手派去各县各地,甚至还要查问隐户。 工部所谓的布置资源,就是整顿各种矿产木料,而后储备在关中,甚至还有泥沙,长孙家的铁矿就在被整顿的名册当中。 工部尚书阎立本哪有本事去处置这种事,给勋贵门阀整顿,这不是逼着人造反吗? 什么时候工部要管这种事了? 听说太子政令下发的时候,工部就有人说这件事要让京兆府去管。 工部尚书阎立本第二天就病倒,准备告老还乡。 说不定来年开朝,各部各司监都要好好吵一架,看看谁该干什么,谁不该干什么。 到时候又是一团乱。 京兆府也忙,忙着县作坊的改建,查问各县民户建设作坊的条件,是至今唯一一处没有休沐的官邸。 还有刑部,与大理寺,御史台更不用说了,到现在还在不断派出人手去中原各地,恨不得在每个州府都开设一个御史台。 唯独兵部,涉及兵权的事,太子目前是没有动,可要是动了,指不定是什么场面。 中书省?呵呵……褚遂良他们都快被逼疯了。 太子如今任职尚书令,兼领百官,这是陛下给的权力,朝臣也只能听之任之。 太子既希望朝臣们能够如同一头头饿狼,奋进往前,也希望官吏们是一头头骆驼,有恒心有毅力。 毕竟,不是谁都是许敬宗。 快十年了,关中乡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朝中官吏越来越难。 长孙无忌正在这里钓着鱼,就听到了后方有车马动静传来,见到领头将领是李绩护送。 再看马车的样式,还有护送的兵马数量。 长孙无忌忙起身行礼。 李世民走下了马车,随后走下马车的还有晋阳公主李明达,与一个满眼好奇的小孩子。 陛下也没讲话,也是提着鱼竿走到河边,放下了鱼线之后,端坐钓鱼。 长孙无忌重新坐好接着钓鱼。 君臣之间很安静,只有晋阳公主带着皇孙正在河边,往河中丢着石子玩。 小於菟高兴地丢着石子,每一次石子掉入河中,他就高兴地欢呼。 晋阳公主还教他用一些形状各样的石头搭房子。 “朕听闻你出来钓鱼,也出来散散心。” “有劳陛下牵挂,臣听闻早晨时,渭水河冒着热气,甚是一番美景,当臣来这里时候,那美景就不在了,乡民说美景稍纵即逝,他们早起就要去作坊劳作时,才能见到。” 言语稍有停顿,长孙无忌低声道:“臣来晚了,没见到。” 陛下与赵国公是年少就相识的布衣之交,当年就是莫逆的交情。 但如今陛下与赵国公都已是人到中年,年近五十。 一起坐在河边,面色忧愁,像极了两个正值中年危机的男人。 李世民道:“他们竟然劝朕该告老了,辅机你说说,这天下怎会有这等事!” 长孙无忌心中苦涩,陛下要告老或许只是一道旨意就可以了,而他呢? 身为臣子,长孙无忌心知就算是告老辞官,也要皇帝家点头,还要看皇帝的脸色。 当皇帝的比当臣子的容易太多了。 不过,心中就算是这么想,长孙无忌还是问道:“是谁?岂敢……” 李世民念道:“丽质,东阳,临川,青雀,稚奴……” 长孙无忌又低下头不言语了。 “你说朕什么时候落得这般田地?再过几年他们是不是要逼着朕退位了?” 长孙无忌道:“舅父说君王不和睦,国之将乱,如今陛下的子女团结一心,舅父也说这如何不是一桩美谈。” “美谈?” 李世民当然很想去问问舅父,他老人家为何这么说。 不多时,长孙无忌钓起一条鱼,又将鱼儿放回河中,而后继续放下鱼线。 蓝天上的太阳越来越高,这里也逐渐有了温暖。 小於菟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正在奔跑着。 李世民道:“孩子们都说朕应该告老了,可朕若告老,还会有人辅佐承乾吗?” 长孙无忌提着鱼竿,心中明白,其实房相也年事已高。 “臣以为,文臣有褚遂良,岑文本,张行成,马周,高季辅佐,张玄素……” “那你呢?” “臣……” “朕也知道,当年的老家伙们相继离开了朝堂,秦琼也向朕告老了,苏定方也要辞官,将士们都打算再征战一次,就这最后一次。” 长孙无忌又低下头道:“陛下,已让太子殿下在准备了吧。” 李世民道:“粮草兵马皆在,只待出征时机。” 鱼线忽然一沉,李世民提起鱼竿钓起一条鱼,而后也将鱼儿放回河中。 “你与朕年纪相仿,你在朝中身居要职,若无人可以替代,承乾还会让你继续留在朝中的。” 这是最坏的情形,长孙无忌闭上眼,已经可以想象到,等太子殿下登基,继续任职吏部尚书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眼看也快到了午时,李世民收起了鱼竿,将女儿与孙子叫了回来,便坐上了车驾回宫。 长孙无忌作揖告别陛下。 要是以往,陛下应该是在冬猎的,或许是有了孙子,陛下这才会想着回去。 长孙无忌低声道:“你也早点成婚吧,欧阳询的孙女就不错。” 长孙冲回道:“孩儿明日就去拜访。” “嗯。” 正如近来赵国公的焦虑,朝臣即便是在这休沐时节,各部官吏也过得并不好。 好似从贞观初期,虽说政务繁重,但大家都还很从容。 太子掌权之后,如今各部官吏的压力陡然上升。 长安城内的一处酒肆,有人大声道:“近来朝中各部官吏战战兢兢,这朝野早晚不宁。” 带着晋王与纪王,还有上官仪一起用饭的许敬宗正巧听到这话,他拍案而起道:“谁在议论太子!” “某家虞秘监是也!” 李慎小声问道:“虞秘监是谁?” 上官仪解释道:“虞世南的儿子虞昶,在秘书监任职。” 许敬宗指着对方道:“虞公这才过世多久,你对得起他老人家吗?” 虞昶也不是一个软性子,他道:“用不着你来提家父。” “老夫现在就替虞公好好教训你个不肖子。” 话音落下,上官仪痛苦地抚着额头。 双方当即就打了起来,一群人扑向了许敬宗。 向来不服软的许敬宗见对方来势汹汹,他也不退,暴起反击。 酒肆内当即就乱作了一片。 李治怒声道:“慎弟,我们上!” 上官仪连忙要去拦,可也晚了,晋王与纪王已冲了上去,他呆愣地看着场面,喃喃道:“完了,完了……” 当天下午,许敬宗被押到了承天门前,站在他身后的还有虞昶以及酒肆内的一群参与打架斗殴的人。 平日里这种事也没什么,许少尹打架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多数时候都是交了罚钱了事。 反正杜荷公子在,只要不出人命,都赔得起。 可这一次,晋王与纪王都参与了斗殴,这件事可就大了去了。 许敬宗站在承天门前,垂头丧气。 虞昶等人也是面如死灰,人都是懵的。 此刻甘露殿内。 “朕给你们王府!你们就这么给朕当皇子的?” 李慎与李治的衣衫有些乱,站在父皇面前,低着头,委屈地不语。 李世民指着这两个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再怒道:“朕的儿子殴打朝臣?你们好大的胆子!” 李治低声道:“那是他们议论皇兄。” “议论?就因他们议论,你就敢动手?” 李治再回道:“难道任由他们说皇兄是桀纣之君吗?” “桀纣?”李世民吹胡子瞪眼,被气得面色涨红,道:“朕看你们俩就是桀纣!来人呐!” 殿外侍卫传来话语,“在。” 李世民道:“给朕拿棍子来。” 片刻之后,李治与李慎的惨叫声在甘露殿内此起彼伏。 最后,这两个小子是被抬着到兴庆殿,送到了东宫太子面前。 “皇兄!”李治疼得龇牙咧嘴,道:“弟弟……” 李承乾瞧着他们已皮开肉绽的腚,摇头道:“父皇下手,真是不留情。” 李慎埋头痛哭着。 东阳脚步匆匆而来,她带着一个竹筒,“稚奴,慎弟。” “东阳姐!” 李治抽噎着。 东阳上前看了看伤势道:“哎呀,这伤势还挺重的,不养个十天半月,恐怕好不了。” 言罢,东阳从竹筒内拿出药膏抹在他的伤口上。 “呃……”李治咬牙痛得一抽。 说来就算是丽质来教训他们,也没有打得这么狠。 李承乾道:“知道错了吗?” 李治点头,“稚奴知道错了,往后打架绝对不自己出手,嘶……疼!” 东阳像是没听到他的痛呼,继续抹着药,道:“这些天伤口不要沾水,能卧着站着就不要坐。” 李慎听话地点头。 内侍走入殿内,道:“太子殿下,陛下有旨意,参与斗殴的人等一概罚俸禄三年,许敬宗加罚半月禁足,晋王与纪王加罚一月禁足思过,由孔颖达老夫子看管。” “什么?孔老夫子?”卧在木板上的李治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反问道。 “这……这是陛下的旨意。” 李慎痛苦地抱着头,“完了,要被孔老夫子看管一个月。” 李承乾无视了两个弟弟求助的目光,自顾自吃着核桃,“东阳,爷爷的身体如何了?” “还挺好的。” 第三百三十二章 郑公的交代 兴庆殿内,东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色平静又带着一些笑容,在这么多兄弟姐妹中,也就东阳最平易近人,也对弟弟妹妹们最温和。 她跟着孙神医学医这么多年,学医术给人治病,总是要和善一些的,尤其她还是一位公主。 这么多年以来,以往只会低声细语讲话的妹妹,如今出落大方又很有自信。 这种自信与温和对病人来说,就是最好的心理安慰。 只要她说没有大碍,就一定没大碍。 李治疼得龇牙咧嘴,疼得脸都在抽。 一旁太监若有所思,也不知为何,近来陛下的脾气越来越大了,两位皇子正是在最不该闯祸的时候,闯了祸。 东阳倒上一碗茶水,递给皇兄。 李承乾接过茶碗,道:“最近还在整理病历吗?” “嗯,挺累人的,小武与小慧又不懂医理,只能妹妹自己来。” 李慎忽然又抬头道:“皇兄,能让父皇换个人吗?” 李承乾“换谁?” “只要不是孔老夫子就好。” 李承乾瞧着躺在木板上的两个弟弟,又道:“为何?” 李慎趴在木板上侧着头道:“孔颖达老夫子年事已高,弟弟担心把他老人家气死了。” “气死?” “嗯……” 眼看两个弟弟的语气越来越低,东阳提着药箱就要离开,又叮嘱道:“不要沾水,不要坐。” “知道了。”李治有气无力地回话。 李承乾对站在一旁的内侍道:“抬着他们回去吧。” 李治道:“皇兄……” 李承乾无奈道:“换不了。” “哦……” 李慎委屈道:“既然是父皇的旨意,自然是改不了的。” 眼下还要为东征的事做准备,还要去看望郑公。 也就不想去管这些事,其实这两个弟弟的心思还是纯良的,出手也是颇为仗义的。 倘若他们能换个方式,结果应该会更好。 殿内又安静了下来,李承乾注意到从父皇那里来传旨的太监还站在这里,便问道:“是不是父皇觉得孤没有管束好弟弟。” 这个太监低声道:“回殿下,陛下倒是没说。” “那是有别的话?” “陛下说了,东征的事还未有消息。” “你先回去吧,就说孤知道了。” “喏。” 眼看着这个太监离开,李承乾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奏章。 手中的奏章,正是鸿胪寺这些年所记录的高句丽形势,有一个叫渊盖苏文的人发动了叛乱,杀光了高句丽王的大臣,在百济的义慈王暴虐无道。 如今的辽东局势很紧张,大抵的势力分为三块,北面是高句丽,而从高句丽南下便是百济与新罗。 新罗使者金春秋如今还在长安,看样子短时间不愿离开。 到了傍晚时分,乌云又遮蔽了阳光,李承乾走到兴庆殿外,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良久不语。 一阵阵冷风吹过,看起来是又要下雪了。 李承乾迈步走回东宫,这两年的冬季一直都是如此,每到隆冬时节都会冷得彻骨,这种寒冷多半要持续到来年的开春。 回到东宫,李承乾看了眼正在玩着积木的女儿,她也不知道要将积木拼凑成什么样,总是拿起又放下,这孩子喜欢黑色两色,又不喜欢太过艳丽的。 李承乾道:“於菟呢?” 正在整理书卷的苏婉回道:“多半还在母后身边。” 母后与父皇很喜爱这个孙子,时常亲自带着他。 “爹!” 听到女儿呼唤,她又迈着短腿跑来,这孩子走路摇摇晃晃,似乎是脑袋很重。 等她到了近前,李承乾抱着她道:“嗯,今天想吃什么?” 小灵鹊抬头看着爹爹道:“肉。” 李承乾抚着她的头,道:“你怎么和你兄长一样,都爱吃肉。” “兄长……”小灵鹊明亮的目光看了看四下,她黑亮的眼眸倒映着这里的一切,而后抬头目光又看了看爹爹。 而后她坐在爹爹的怀中,见找不到兄长,便自顾自把玩着手中的积木。 人到这个年纪活得越简单越好。 来年就二十四岁了,或许对别人来说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应该是对事业最有冲劲或者是一腔热血的年纪。 李承乾饮下一口茶水,道:“平时若能总是这样,也挺好的。” 察觉到丈夫的情绪变化,苏婉问道:“殿下,这怎么了?” 李承乾摇头道:“没什么,最近想过得安静一些。” 国事就担在丈夫的肩膀上,要说安静些,又能安静多久呢? 翌日,关中又下起了大雪,李承乾早早就睡醒了,收拾一番便独自离开了东宫去看望郑公。 走到皇宫外,薛万备便领着几个侍卫跟了上来。 “太子殿下,听闻近来各地士族都对殿下颇为不满。” 李承乾道:“怎么了?” 薛万备跟在一旁,低声道:“似乎是有人在给朝中的官吏游说。” “嗯,没关系,不用害怕他们。” 走出皇城,来到热闹的朱雀大街上,薛万备的目光警惕着四周。 郑公家的府邸也在朱雀大街上,就在舅舅家边上。 本想着郑公与舅舅是两个性格十分冲突的人,没想到这两位会是邻居。 在朝堂上,郑公在政见上与舅舅相左,经常在朝堂上争吵。 李承乾走入郑公府邸,魏征的儿子魏叔玉连忙前来相迎,“太子殿下。” “郑公可好?” “家父就在卧房中。” 郑公的府邸与奢华的舅舅府邸相差甚远,这处府邸处处显着朴素与简单,屋子也没有特别的装点。 李承乾跟着魏叔玉走入卧房内。 就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郑公。 魏征作揖道:“太子殿下,老臣……” 李承乾上前扶住就要站起身的郑公,道:“父皇与孤都很牵挂您的病情,让孤前来探问。” 魏征轻咳两声,道:“老臣失礼了。” 李承乾注意到书桌上放着的正是群书治要,这卷书就是郑公主持修撰的。 拿起这卷书,低声道:“此书,如今还未编修好?” 魏征的后背靠着轮椅的靠背,双手放在扶手上,抬眼看着这个正值年轻气盛的东宫太子,微笑道:“当年陛下说要偃武修文,要治国安邦,臣便与虞世南,褚遂良他们修撰此书,可如今虞世南过世了,褚遂良忙于朝政,老臣还是要接着修撰的。” 李承乾翻看着这卷书道:“应该多休息才是,东阳说过郑公不能再劳累了。” “臣明白。” “朝中的事,有孤在。” 言罢,李承乾将自己的大氅取下来,披在郑公的身上,推着他老人家出了卧房,来到屋檐下。 魏征灰白的胡须随风而动,他的手颤颤巍巍拿出那副琉璃眼镜,因手有些颤抖,戴上眼镜有些困难。 好不容易戴上之后,抬头终于看清楚了太子的神情。 “殿下长大了,也越发像年轻时的陛下了。” “嗯,很多人都这么说。” “唉……”魏征叹息一声,心中的感慨在寒风中化作一团雾,道:“将来殿下若登基了,臣恐怕不能辅佐。” 李承乾仰头看着漫天的雪花落下,“郑公是大唐官吏的榜样,要安邦治世需要郑公这样的人,孤希望往后的朝臣也能如郑公这般,郑公的精气神能够流传下去,令后世之人追随。” “殿下过誉了,臣实在不敢当。” “若皇帝亲近您这样的人,朝中大臣也会涌现许多忠直之臣,若皇帝亲近小人,这朝堂便会皆是尔虞我诈之辈。” “殿下能够警醒,老臣此生也就无憾了。” 李承乾道:“不瞒郑公,其实父皇准备东征了。” 魏征似乎是早就知道拦不住,闭着眼感受着四周的气温,“臣知道,就连太子殿下也是支持东征的,收复辽东势在必行,但中原凋敝已久,也该休养生息。” “老师担忧如今不东征,往后反对的人会更多。” 魏征缓缓道:“殿下打算如何安排?” “此战的兵马粮草都已备好,兵马不多,粮草充足,但怎么打还未想好,高句丽地势复杂,不像西域那般一马平川。” 魏征缓缓点头。 李承乾道:“有些事,还在想。” 魏征忽然一笑。 魏叔玉神色讶异,父亲竟然笑了,从随陛下出游回来之后,可从未这般笑过。 李承乾又道:“对李唐一朝来说,说得私心一些,若出动千余人兵马可以征服辽东,可以得到天下人对皇帝的认可,并且能够人心与拥戴,这无疑是很值得的事。” “光想利益也是不对的,还要付出成本,这一战的成本不能太高,一旦成本高了,而收获太小,就显得不那么值得。” 魏征道:“一个心怀大义的储君,不该有这种计较的。” “那若不出征,好好治理社稷,也能够收服人心,各地士族与世家即便是不支持,大不了多杀一些人。” 魏征低声道:“陛下可以东征,但不论东征成败,太子殿下都要登基。” “郑公深谋远虑。” “臣应该的。” 又在郑公家里多坐了片刻,李承乾与这位老人家说了许多,说了如今的一些琐事,以及西域治理上的事。 早在当年如何教化突厥一事争执时,郑公就极力进谏,让突厥臣服大唐必须从礼教着手。 因此如今在治理西域上,利用儒家教化,郑公事很满意的,十分符合这位老人家的胃口。 很多时候,李承乾与这位十分现实的老人家很合得来。 父皇东征成败与否,都需要有一个强势的皇帝登基。 一来,郑公是担忧东征失败了,各地士族与中原万千人会对唐人失望,他们会觉得大唐与大隋没什么区别,而父皇又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二来,东征就算是胜利了,父皇会在一片称颂声中而自大,从而恐会做出一些错事。 这大抵就是郑公所担心的情形。 等离开郑公家府邸,魏叔玉亲自送太子出了门。 “殿下,家父许久没有这般高兴了,太子能来看望正是家父所期盼的。” 李承乾神色了然,看着纯真的魏叔玉颔首。 恐怕就连郑公的儿子都没有察觉到,其实今天与郑公说得这番话,他老人家有点交代身后事的意思。 人或许是知天命的,郑公恐怕觉得他时日不多了。 回宫的路上,薛万备感觉到太子的兴致并不高,便也不想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跟着。 见了太子之后,魏征写了一道奏疏,就让儿子送去了宫中,交给陛下。 皇城的西苑观德殿内,当今皇帝正在与程咬金,尉迟恭两人打着牌。 牌局上的形势很焦灼,三方都拿着手中的牌,如临大敌。 太监双手捧来奏章,道:“陛下,郑公的奏疏。” 李世民先将牌收起来,放在一旁,拿过奏疏看着。 尉迟恭也收起手中的牌,揉着眉间放松着精神。 程咬金的眼神则是看看左右,神色凝重,道:“末将的牌太差了,当真是时运不济,李淳风呢!给某家算算。” 看完了奏章之后,李世民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嗷……末将告退。” 走之前尉迟恭匆忙将一地的牌收拾好,放在了桌上,两人告退走出了观德殿。 程咬金停下脚步,看了看身后的大殿,道:“敬德。” “嗯?” “是不是有人给郑公报信,说了陛下在观德殿打牌,才会作罢,老程输得都还没赢回来,气煞老夫。” 尉迟恭安慰道:“不见得。” “还能是什么事?” “你老程平日里的灵醒去哪儿了?” 观德殿内,李世民拿着魏征的奏疏沉默良久,而后安静地将其放在一旁,闭目坐着。 熬了半月之后,李治与李慎终于是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 本来给两位皇子教书的孔颖达正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书卷在打瞌睡。 “皇兄,老夫子睡着了。” 李治小步上前,目光盯了良久,伸手在老夫子面前晃了晃,确认真是睡着了,便与李慎一起离开了王府。 走之前,李慎给他老人家披上了外衣,再扶着老夫子睡下,小心地将老夫子的头放在枕头上,又对一旁的仆从道:“一定要照顾好老夫子,等醒了就送老夫子回去。” “喏。” 第三百三十三章 荒谬且短见 孔颖达的年纪很大了,教书教着他老人家自己就睡着了。 李治与李慎深吸一口气外面的空气,便觉得精神百倍。 “张柬之这个贱人,我们受伤时他笑得那样,现在想起来就牙痒痒了。” 李慎连忙道:“皇兄,千万要冷静,要是再闯祸我们就要被赶去封地了。” 李治双手背负,“你放心,还不想现在动手教训他。” 李慎郑重地点头,思来想去被父皇教训了一顿之后,张柬之那张脸笑得就没停过,如今想来也觉得牙痒。 李治道:“走,我们去找许少尹。” 来到京兆府,两兄弟没见到许少尹,听这里的人说是与杜荷公子查看各县去了。 李治与李慎也出了长安城,对赶车的护卫道:“去泾阳。” 这个时候许少尹去见杜荷,除了忙造纸作坊的事,没有其他的原因了。 到了泾阳县之后,果然找到了许少尹与杜荷。 许敬宗看到两个皇子正在快步跑来,又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老夫先回京兆府与他们商议。” 杜荷道:“也好,许少尹还要向太子殿下禀报的。” “咦?许少尹这是要走了吗?” “嗯,有事忙。” 李治作揖道:“许少尹慢走。” 许敬宗黑着一张脸,翻身上马就朝着长安城而去。 李慎小声道:“皇兄……我们不跟着许少尹走吗?” 李治回头看向杜荷,又看看远去的许敬宗,又将目光落在了杜荷身上,道:“今天是来找杜荷兄的。” 如今的泾阳造纸作坊还有不少人在劳作,杜荷翻看着手中的账册,又看向还站在一旁的两位皇子。 李治行礼道:“治,见过杜荷公子。” “在下近来很忙,不知晋王殿下有何吩咐?” “这隆冬时节,有什么忙的。” 看杜荷依旧地笑着,李治又不耐烦地问道:“你在忙什么?” “武功苏县的士族近来也在驰援支教,说是往后苏氏子弟不再以苏姓自居要广纳学子,传播学识,将武功县之学传遍关中。” 李慎道:“慎也听闻此事了。” 杜荷走出造纸作坊,又道:“京兆杜氏也不能坐视不管,也要广开学舍收纳学子。” “那往后京兆杜氏的人岂不是更多了?” “京兆杜氏如今都是叔叔在做主,他老人家说京兆杜氏传家的学识教给更多的孩子,所以并不是京兆杜氏的人多了,而是我们杜氏学识的人会更多。” 杜荷接着道:“其实早该这样了,如果指望一个大家族人丁兴旺,可后辈们总归是良莠不齐的,不如早点变通。” “杜荷兄的叔叔是杜楚客?” “嗯,他本是魏王府的长史,也已告老了。” 杜荷道:“听闻晋王殿下善于造一些奇巧之物?” 李治重重点头。 李慎道:“皇兄造出了榨汁桶与风车,都是很好用的。” 杜荷道:“若晋王殿下,能够造出更好的印刷之术,在下便可给晋王银钱。” “当真?” “我杜荷向来待人以诚。” “好!待治回去,定给一个交代。” 言罢,李治拉着李慎就又要离开。 临走前,李慎还伸手抓了一把杏仁放入怀中。 等两位皇子走远,年迈的应公武士彟从后方走来,“你给晋王与纪王这般承诺是不好的。” 杜荷将账册放在书架上,回道:“与其让他们一直来寻,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若能办好也就罢了,若办不好也会知难而退……最好不过。” 老迈的武士彟拄着拐杖,这两年他老得特别快,又道:“其实东宫很富有,晋王与纪王不需要银钱。” “我知道。” “那你还……” “晋王与纪王是有雄心壮志的,他们想要靠自己来闯出一番事业。” “你插手皇子的事,总归是不对的……唉。” 杜荷显得很轻松,他想起一些往事,道:“东宫给的,总归不是他们自己的。” 离开泾阳之后,李治与李慎漫无目的地走着,两人走到咸阳县时就遇见了狄仁杰。 “晋王,纪王!”狄仁杰站在远处高呼着。 李治迈着信步走上前,“你怎么在这里?” 狄仁杰指了指不远处的颜勤礼,“跟着来看看。” 李治道:“你不看着崇文馆?” 狄仁杰作揖道:“在下现在是颜主事的弟子,不是崇文馆看门的。” 李治低声道:“杜荷答应了。” “是吗?给多少银钱?” “给……”李治又是一想,道:“很多。” “很多是多少?” “反正就是不少,你不用问。” 李慎吃着杏仁,给狄仁杰分了一些,道:“这个好吃。” 狄仁杰拿过杏仁,“谢纪王。” “你我之间不用言谢。” 李治看嚼着杏仁的李慎与狄仁杰,他忽然觉得自己要做大事了,不能像个小孩子一样。 李慎嘴里嚼着杏仁,撞了撞狄仁杰的胳膊,问道:“他们在吵什么呢?” “开设作坊。” “关中的作坊还不够多吗?” 狄仁杰蹲下身,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道:“有三户人家要一起开设作坊,起初承诺其中两家出一百贯钱,其中一家出三百贯钱,三家分利,但准备出三百贯这一家忽然手中暂时没钱,借给隔壁县了。” “为何?”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京兆府让他们各家出字据,必须要银钱到位才能开设作坊。” “要是拿不出银钱,在账目中做手脚,银钱出了差错,坏得不仅仅是三家的利益,甚至会影响各县劳工的银钱。” “每个作坊内各县官吏首先要保障各县的劳工一定要拿到工钱,这是底线,反之京兆府是要捉拿并且关押的。” “因此各县县官在京兆府的高压与监察之下,有人说关中各县的县官皆是酷吏,京兆府治下官吏也都是酷吏。” “反正关中民风向来彪悍,也没人会去在意什么爱民如子。” 别看狄仁杰是三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可要说起关中治理的现状,狄仁杰这小子总是能够娓娓道来。 张柬之科举没法及第,那狄仁杰肯定是能及第的,光看他在崇文馆这么多年月,眼看着崇文馆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小小年纪可资历不容小觑,就连很多崇文馆的人遇到难事都要询问他。 “纪王殿下有所不知,所谓治理就要有法可循,若法度不严,法度不明,关中发展就早晚会乱,于现在的京兆府而言,宁可多此一举,也不能有疏漏。” “因此啊……我们现在不仅仅在为民为社稷争利,小子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们还在为唐律做尝试,或许将来会一直修律法。” 李慎嘴里还嚼着杏仁,狄仁杰说了一大堆,他根本没听进去多少,询问道:“那个骂得最凶的人是谁?” “那是刘仁轨,是咸阳县的县令。” 李慎了然点头,“本以为各县开设作坊很顺利。” “是啊,真的要办起来就没有这么容易,各县的县令都很忙,以前的县官哪里懂得经营商贾之事,一边到处办事还要到处询问,许少尹这些天总是在问询杜荷公子,打算与杜荷公子商议出一些方略来。” “什么方略呀?” “管作坊建设的方略呀。” 李慎又挠了挠头,看了看四下,道:“咦?皇兄呢?” 护卫回道:“回长安了。” 李慎依旧吃着杏仁,看着远处的风光。 迁入关中的人很多,已有一些作坊开设起来,招募了不少劳工,就像是募兵一样,每一个进入作坊的人都要记录户籍与名字,分为长工与短工。 李慎询问道:“这么多人住在哪里?” 狄仁杰道:“关中修了好多好多房子,迁入关中的人也会自己动手修房子,都是京兆府在忙,关中各县的人口都翻了好几倍,以前的小县将来都会成为大县,老师说不出五年,发展较快的县的人口,可能会与一个州府相当。” “有这么多?” “那是自然,自从太子殿下执掌关中建设就有近十年了,有这般成效是当然的,再者说不然你以为关中积攒实力这么多年为了什么,正是厚积薄发之时,如今还有许多人在迁入关中,往后他们在关中定下了户籍,那都是关中人。” 李慎细细盘算着,正如狄仁杰所言,京兆府主持关中建设没有十年,也有八九年了。 狄仁杰道:“数年积累,一朝薄发,关中剧变,正当此时。” “慎,还有一问。” 李慎是不敢小瞧狄仁杰,直接改了称呼,充满了敬意。 狄仁杰嚼着杏仁,胖脸也跟着动,“但问无妨。” “作坊劳作的工钱比以前种田更多,往后岂不是没人种田了?” “呵呵……荒谬,纪王殿下莫要听那些目光短浅之人的话语,还说关中人会饿死,当真是谬之千里。” “天山都能种稻米了,松州都能屯田了,再者说田地是关中发展的底线,他们不知道效益与田亩的关系,只会怨怨自艾。” “粮食涨价了田亩才会更值钱,田亩值钱了农户种田的收获就更多了,现在河西走廊的情形他们没有见过,现今运入关中的粮食比运出去的粮食都多,哪怕潼关不再运粮,关中人都饿不死。” 正说着,狄仁杰忽然抬头道:“咦?爹!你怎么来了?” 狄知逊深吸一口气,道:“你娘回来了。” “啊!”狄仁杰欣喜道:“家母回来了。” 狄知逊低垂着头,“回家吧,你娘是戴孝来的。” 闻言,狄仁杰的神色呆愣,他明白娘先前一直都在并州照顾病重的爷爷,现在娘回来了。 爷爷这个年纪是不可能痊愈的,娘会回来只有一个原因,他老人家过世了。 狄仁杰跟上了父亲的脚步,回了长安。 崇文馆内,狄母正在大发雷霆,她将狄知逊骂了许久。 而狄知逊一直低着头,任由妻子责骂,身为儿子他在父亲临终时不在身边,的确不孝。 李慎拉了拉狄仁杰的衣袖,小声道:“你娘竟这般彪悍。” 狄仁杰刚想开口。 “竖子!过来!” 听到家母一喝,狄仁杰吓得一个激灵,低着头走上前。 随后狄家父子便在灵位前磕头大拜。 狄母披着孝衣,也没了刚刚的气焰,跪在一旁抽咽着。 其实狄知逊已很出息了,他虽说没来得及参加科举,但在京兆府任职之后,如今官拜刑部侍郎,也算是没有败坏狄家之风。 皇宫的太液池边,李渊看着一卷书信,低声道:“他也走了,唉……” 这封书信是从并州送来的,狄孝绪过世了。 李承乾听着爷爷又说起了当年,当年爷爷与狄孝绪在年轻时就相识,那时候爷爷从晋阳起兵,就想要拉拢狄孝绪,后来父皇即位之后,也给了他老人家许多官职。 奈何他老人家不愿意奔赴长安,只能给一些虚衔,享朝中俸禄。 他老人家那时候开始就在并州养病了。 再之后,狄家的三个孩子,一个在江阴任职,还有一个在益州任职,最年轻的一个便是狄知逊,在长安任职。 狄孝绪还是念着前隋的,他是大唐立国之后,要复辟的前隋官吏中较为可惜的一个。 好在他的儿子们,都在为李唐效力。 李渊感慨道:“有朝一日,朕也会过世的。” 李承乾道:“舅爷说他老人家还想着看孙儿登基。” “那你怎么还不登基呀?” “父皇坐着皇位呢,儿臣已与郑公商量好了……” 一旁的母后忽然咳嗽了两声。 李承乾侧目看去,又见到了母后身边的杨妃,此刻杨妃的笑容凝固,神色颇为古怪。 就连李恪也瞪着眼珠子,半晌说不出来。 李承乾重新端正一番坐姿,看了看天色道:“爷爷,今晚想吃什么?” 李渊抚恤思忖,“家里还有牛肉吃吗?” “牙口不好就不要吃牛肉了。” “朕可以喝肉汤。” “牛肉汤上火,别喝,上次贪嘴就难受得两天才消下去,只能喝药祛火,为此还拉了肚子,几番折腾才熬过去,别碰牛肉了。” “哎呀,那朕还能吃点什么?” “吃面吧。” 第三百三十四章 新年的正月 李渊多有妥协之色,道:“也好。” 李承乾对一旁的内侍吩咐了两句,临川就端着木盘,将两碗面条放下,又道:“妹妹与小福再去做一些菜肴。” “记得给父皇也送去。” “妹妹知道。” 说罢,她又去帮着小福一起做饭。 李渊近来吃面,喜欢往面条中放很多醋,爷孙俩坐在一起,手中一人一碗面。 卧在边上的小鹿稍稍抬头,并不喜欢醋的味道,就昂着头离开了。 这几头鹿虽说养在太液池,只不过平日里不会看管,它们在这里出入自由。 等临川端着碗,将一些肉糜放入爷爷的碗中,她就坐在边上吃着,而后欣赏着刚完成的画。 清闲的时候,临川便在这里画画。 李承乾问道:“稚奴与慎弟近来做什么呢?” 临川吃着黍米饭,道:“听说近来稚奴在忙一些木匠的事,也不知道做什么,问慎弟他也不说。” 等吃罢饭食,李承乾用水囊装好热水,放在爷爷手中。 李渊坐在椅上,闭着眼询问道:“何时东征?” 李承乾将大氅盖在爷爷的膝盖上,“还有事要准备,不会太久的。” “嗯,你说服朝臣了?” “房相与郑公都不反对东征,舅舅也不会计较,孙儿在私下都与他们谈过了。” 李渊缓缓点头,双手捂着温热的水囊,“你父皇想的事要有人帮,不是你去做,就是辅机去办,换作别人,也不会如此为你父皇着想了。” “爷爷说笑了。” “呵呵……”李渊轻笑道:“你忙前忙后,倒是辛劳了。” “孙儿是储君,将来要当皇帝,总要为社稷考虑的,立场不同考虑的利益也就不同,总会有人阻挠的。” 李渊又是缓缓点头。 刚说两句,爷爷的呼吸渐渐放慢了,又过了片刻就睡着了。 李承乾推着轮椅,将爷爷推入温暖的别院中。 长孙皇后上前接过轮椅,道:“你去忙,母后来看着。” 母后将爷爷推入屋内,又给爷爷披上一件棉衣保暖,又过了片刻就听到了爷爷的鼾声。 这些年来,爷爷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 母后就坐在一旁,看护着。 再看看屋内,儿子与女儿在这里玩着积木,李承乾安静地看了她们片刻,又走入这冰天雪地中。 临川作画时带着手套,这个妹妹没有丽质那样的远大志向,也没有东阳那样数年如一日地行医问诊。 平日里,临川就很安静,照顾着更年幼的妹妹。 走入皇宫中,李承乾跟随内侍来到了凌烟阁,在这里见到了父皇。 凌烟阁二楼的四面墙内,挂着一幅幅的画像,这都是大唐开国至今的功勋。 李世民指着其中一幅画像,道:“这是萧瑀。” “儿臣听说过。” “嗯,此人乃是当初梁明帝的后人,也算是隋炀帝萧皇后的同母弟,出身显赫呐。” 李世民赞叹了一句,却又道:“可其人志大才疏,为人狭隘,容不下房杜,李靖,他好几次闯下祸事,与朕也算是有点亲眷所系,朕以前想要重用他,奈何次次辜负朕,数次将他罢黜。” 在凌烟阁来回走了两步,李世民接着道:“如今有人劝谏朕,将萧瑀召回来,想听听你的看法。” 李承乾道:“父皇若召萧瑀回朝,乃是父皇宽容,可若召他回朝,父皇还想要任他为相吗?” “你不想用这个人?” “萧瑀是前隋的重臣,当初大唐初立,父皇需要启用众多前隋重臣来治理国家,但今时不同往日,再用过去的想法是不对的。” “况且,儿臣以为,有人劝谏父皇重新起用萧瑀是冲着京兆府而来,反正京兆府做得再好,总会有人与之为敌。” 李世民道:“萧瑀若为相,你一定会杀了他的。” 李承乾作揖道:“父皇说笑了。” “哪怕朕有心重新用他,说不定不出几天,他就会暴死在家中,有些事不用你做,会有人替你做的,你的东宫就是一艘船。” “以往你是孤身一人,现在这船上的人太多了,为了利益,排除异己的事也并非你一个东宫太子能控制的。” “儿臣铭记父皇教导。” “如此一来你更应该注意言行与承诺,朕知道你向来说到做到,可言出必行,言出必践何尝不是负担。” 李世民双手背负,感受着传来冷风吹入阁内的寒意,问道:“你若为皇帝,将来该如何做?” “儿臣没想好。” 李世民拍了拍这个儿子的肩膀,道:“与朕走走。” 走下凌烟阁,李承乾跟上脚步,看着宫里的风景,风雪刚过停歇了一段时日,殿宇的屋顶上还有些许积雪。 地面已被风吹干,天气似乎是更冷了。 听着父皇说起了当年,都是一些有趣的事,就如当年颉利的确在太极殿跳舞,但没有在众多臣子面前,而是在一场与将领们共饮的晚宴上。 还有其实执失思力早就投靠了大唐,颉利当时并不知情。 每每说起当年与突厥之间的纠葛,父皇总是十分自傲,在父皇眼中颉利不聪明,而是还有些愚笨,被忽悠了好几年。 再之后就是唐军攻打颉利,那一战打得并不轻松。 贞观十七年,临近除夕,一队官兵从洛阳而来,到了长安城前。 来人正是前来述职的洛阳崇文馆主事李义府,洛阳京兆府书令张大安。 张大安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官袍,翻身下马,向城门守卫递交了文书,便领着人走入了长安。 李义府跟在后头,关中正在下着冻雨。 前来迎接的温挺匆忙而来,道:“几位,京兆府请。” 张大安走在朱雀大街,道:“多年不来长安,朱雀大街以往没这么拥挤。” 温挺道:“是啊,人多了,好在各县都建设了不少房子,不然这么多人都在长安城住不下。” 张大安道:“现在的洛阳也是一样,人越来越多,不停地建房子。” 温挺领着人一路走,道:“许少尹一直想着两位可以前来,关中与洛阳确实该好好谈谈了。” 李义府追问道:“倒是有件事想问问。” 温挺道:“李主事但说无妨。” “那裴行俭如今还在西域?” “他任职安西都护府的都护,与梁建方大将军镇守西州。” 说着话,几人就来到了京兆府。 许敬宗笑着前来相迎,“等两位许久了。” 张大安与李义府行礼道:“许少尹。” 颜勤礼就站在正堂内,安排着众人悉数坐下。 张大安递上一卷书,道:“这是洛阳的治理纲要,看看关中与洛阳能否配合。” 许敬宗面带笑容,“太子殿下常说有些事不能光靠文书往来联络,最好是洛阳的官吏与关中多走动,来往更密切一些。” 颜勤礼让人准备好了笔墨,要将这场谈话记录下来。 这是一场无比重要的谈话,双方从建设用地,再到支教与作坊兴建,一桩桩事都要配合好,尤其来年准备对山东的种种安排,关中与洛阳要通力合作。 除夕这天的夜里,京兆府官邸内还是灯火通明,也不知道此番要谈几天,或许要半月之久。 当正在欢度除夕的长安城坊民路过京兆府,人们站在大门外就见到了京兆府内,灯火下一个个忙碌的身影。 深夜时,京兆府内还有争论声传出来。 对京兆府众人来说,今年的除夕都是不休沐的,一直到了天亮,也就是贞观十七年的结束。 直到早晨,也就到了贞观十八年。 这天,长安城内正在欢度正月,天气依旧寒冷,但人们的兴致高涨。 李义府这些天要住在京兆府,原来京兆府内给官吏们准备了住处,他与张大安就住在了以前狄知逊父子所住的地方。 其实今天早晨,李义府是被一个小子给吵醒的,走出屋门,瞪着眼前这个小胖子。 而这个小胖子也瞪着。 “你是谁家孩子?” “小子狄仁杰。” 听到这个名字,李义府便明白了,这就是在崇文馆颇有名声的小主事。 还未开口,就见他已溜进了屋内,拿出一个包裹,又快步离开。 李义府询问道:“小狄主事,就这么走了?” 狄仁杰回道:“本来这里是小子与家父住的房间,不过家母来了之后,我们一家就搬走了,现在就住在东市,东西落下了便来取,打扰了。” 别看这个狄仁杰年少,但李义府丝毫不敢小觑,这小子在长安崇文馆颇有名气。 李义府面带笑容道:“可惜了。” 狄仁杰回头道:“什么可惜?” 李义府道:“可惜,你拜了颜勤礼为师。” 狄仁杰的胖脸冻得有些红,他狐疑道:“为何?” “你若能拜老夫为师,定能教会你更多。” “仁杰家中还有事,再不回去家母又要发怒了。” “你回去吧。” “小子告退。” 李义府失落地低下头,但自己也并不打算一直在崇文馆,将来建功之后,说不定也能入朝班,站在太极殿早朝的。 张大安买了两只烤包子而来,道:“长安的早食比洛阳更贵。” 李义府迟疑道:“听说了,崇文馆有早食,不用钱的。” 还是将早食递给了李义府,张大安道:“刚去见了两位兄长,我多年不回来,他们责备了一番。” “身为人子,多听些责备也无妨的。” “是啊。”张大安点着头,忽又抬头道:“来年你与上官仪一起去山东,我就不去了。” 李义府道:“好,某家在前面平事,铲除恶人,你在后方治理。” 张大安重重点头。 温挺道:“听说萧皇后入宫了。” 李义府迟疑道:“那位萧皇后?” 张大安解释道:“隋炀帝的萧皇后听说久居兴道里,还以为已过世了。” 萧皇后是长孙皇后召见的,今年正月长孙皇后召了不少勋贵人家的女眷。 当年江都兵变之后,前隋轰然倒塌,这位前隋的萧皇后就此颠沛漂泊半生。 平日里,李唐家与这位年迈的萧皇后来往并不多,毕竟前隋都已亡了。 母后平时是不参与朝政的,但母后可以从一些别的方面来影响一些朝政。 比如说有人劝谏父皇重新起用萧瑀,而萧瑀正是这位萧皇后的弟弟。 李承乾并不参与母后主持这一次宴会,而是安静地在东宫度过正月初一。 直到小兕子领着小於菟与小灵鹊回来之后,李承乾才问道:“母后与萧皇后都说了什么?” 小兕子给小灵鹊擦了擦鼻涕,“妹妹也不清楚,萧皇后将萧瑀呵斥了一顿,萧瑀离开长安了。” 李承乾道:“有劳母后了。” “皇兄是不要用萧瑀吗?” “你怎么知道的?” “妹妹听爷爷说的。” 李承乾抱起脚边的儿子,揉着儿子那被冻得通红的脸颊,道:“母后是在为孤登基做准备,要扫清障碍。” 将儿子放在怀中,再看苏婉与宁儿还在棉线给孩子织着衣裳,她们低声交谈着。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提前人到中年,李承乾饮下一口茶水,越是岁月静好就越觉得时光过得越快。 可能是太过宁静了,就容易将心神沉淀下来。 一边书写,李承乾还要一手抱着儿子,不然他总是想要爬到桌上去。 等小兕子整理好书卷,重新走回来,李承乾才将儿子交给她照顾。 写完了一封书信,李承乾交给崇文殿的太监,道:“交给褚遂良。” “喏。” 新年正月刚刚过去,当太子的书信送去之后,褚遂良就向陛下进谏,“高句丽渊盖苏文杀害高句丽大臣,篡位称王攻打新罗,实为狼子野心,不敬大唐,不称臣属,当诛之。” 很快,陛下就下令让鸿胪寺询问新罗使者金春秋。 刚下了一夜雪的长安城,天刚亮的时,今天是大唐贞观十八年的正月初三。 金春秋跟着褚遂良,“褚侍郎,外臣该如何说?” 褚遂良领着路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外臣实在是……” 金春秋很迷茫,他根本就没收到高句丽攻打新罗的消息,还是说这个消息,是假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老府兵 皇城内,还有不少内侍在辛勤地打扫着地面,他们要将地面上的薄冰除去,免得人踩在冰上会摔倒。 小兕子早早就出了承天门,要去钦天监。 今天这位晋阳公主的心情很不错,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走到钦天监门口,伸出手推开厚重的大门。 大门是冰冷的,等大门打开到能容她走入,便揣着手走入钦天监。 “这天气真冷啊。”有两个内侍太监缩着脖子路过,抱怨了一句。 今天的天气是晴朗的,只不过早晨的阳光有些灰蒙蒙,等到阳光完全照在这片皇城,小兕子拿出一筐药食,在钦天监门口晾晒。 这位穿着道袍的小公主,还哼着小调子,因天气也确实冷,她的手指冻得红彤彤。 而后又从钦天监内拿出一些书卷,也放在外面晾晒。 小兕子又将椅子搬出来,找到一处有阳光的地方,坐下来拿着书卷看着,往嘴里放入一颗黄精就这么嚼着。 手中的这卷书多是对膳食的注解,此书名为食经,传闻中这卷书写了天下的美食。 小兕子双腿盘腿坐在椅子上,蹙眉看着,想要从中找到一些好吃的食物,而后交给小福。 正看着就听到了不远处的话语声,小兕子抬头看去见到的是一个官吏领着一人而来。 正是褚遂良领着金春秋。 见到穿着一身蓝色道袍的小公主,头发高高盘起,一根木钗横在发髻上。 褚遂良行礼道:“晋阳公主。” 小兕子又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书。 金春秋跟着褚遂良一路走,两人先是来到了礼部,而后跟礼部的官吏说了几句话,便又去了鸿胪寺。 一路上,褚遂良问道:“你们新罗的皇宫是什么样的?” 金春秋道:“几间屋子,一些仆从而已,没有这么多的官吏,也没有这么多的屋子,没有这么多的瓦。” “那你们还挺困苦的。” 金春秋笑着道:“长安很好,这里有很多的吃食,还有这么多的人,屋子也都很好看,比高句丽好太多了……” 褚遂良笑着点头。 金春秋还想再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停下了。 “想问你就问。” “哎。”金春秋弯着腰跟在后头,又道:“外臣并没有得到新罗的消息。” “嗯。” 褚遂良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见对方没有多作解释,金春秋也不敢问了。 鸿胪寺已有了不少人,如今的朝中六部依旧有人当值,但绝大多数都是清闲的,只有偶尔的要事需要传递,他们就会忙碌起来。 因此即便是过年休沐,朝中一句话,哪怕是休沐,也要随时准备,前来当值。 金春秋跟着褚遂良走入鸿胪寺,他先是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就在边上坐好,等候着唐人官吏的询问。 端坐在一张凳子上,金春秋整了整衣衫,在高句丽的渊盖苏文确实杀了很多大臣,他也确实篡位了,但新罗的的确确没有消息送来,说是高句丽攻打新罗? 只是多想了片刻,他又继续端坐,而后面带笑容。 接下来,鸿胪寺众人商议着高句丽的事宜。 大概有半个时辰,金春秋还坐在这里,唐人的官吏好像将他忘了,忘记了他是个新罗使者。 转头看去,这几个唐人官吏还在商量着。 金春秋还坐在这里,甚至没人看过来,他是新罗的使者,事涉高句丽与新罗,可现在他又觉得自己在不在似乎与唐人无关,也不重要。 一直快到了午时,褚遂良终于看向了一旁的金春秋。 “褚侍郎,是否需要外臣解释。” “不用了,你回去吧。” 褚遂良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而后快步走出鸿胪寺。 金春秋依旧是尴尬地陪着笑,独自离开。 一直来到了四方馆,金春秋还在想着今天的事,如今四方馆内很热闹,久居长安的这两年,他一直在了解唐人。 这个时候的四方馆内,都是诸国的使者,他们都是来长安朝贺天可汗的。 慕容顺是以前的吐谷浑可汗,但现在的吐谷浑人早就在唐人的统治下。 而现在的慕容顺也成了一个西域最负盛名的商人。 金春秋与他说了在鸿胪寺的遭遇。 慕容顺喝着葡萄酿开解道:“新罗依附大唐就好,只不过是朝中需要你这个人在而已,如此才好对新罗发号施令。” 金春秋颔首道:“多谢赐教。” 而现在的慕容顺只对横跨整个西域的商路感兴趣,大食人正在攻打奄奄一息的波斯。 近来慕容顺在西域带着几个商队做贸易时,听说了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来自大食,他叫穆罕,大食人称呼他为先知,此人统治着大食。 或许再过一年,波斯就真的亡了。 可这对大唐来说依旧很遥远,西域还没有受此影响,也就没有惊动安西都护府。 高句丽的事,慕容顺不想参与,也不想知道。 皇宫内,李世民正在与孙子,孙女一起玩着拼图,见儿子带着奏章而来,道:“朝中在休沐,有事开朝之后再与朕说。” 李承乾将关于高句丽的奏章放在一旁,道:“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 见孙子搭建起了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城,李世民抚须笑着。 小於菟与小灵鹊,从他们学会走路开始就是聪慧的,就算是闯祸也透露足智多谋。 李世民抬首示意,道:“张玄弼与大儒的学子递交了奏章,你看看吧。” 李承乾走到父皇的桌边,拿起奏章问道:“父皇没看过吗?” 见父皇的注意力还在两个孩子身上,小灵鹊揪着胡子,父皇还笑呵呵抱着她。 看父皇也没心思回话了,李承乾就将桌上的这些奏章都整理好,准备带走。 殿内的太监,看到陛下笑着照顾孩子,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只是忽然间又意识到太子殿下在这里,便又迅速收起笑容,低头站好。 李承乾拿着奏章离开了甘露殿,便要回了东宫。 走到东宫门口,便闻到了香味。 小兕子道:“皇兄,今天妹妹与小福炖了一只鸡。” “嗯,还挺香。” “嗯,妹妹要治病,李道长说就让妹妹多专研吃食。” “怎么?你们道门中人还专研厨子一道?” 小兕子嬉笑着解释道:“所谓膳食,并不是只是在于吃呀,李道长教妹妹的药膳虽说也是吃食的一种,但贵在能够调养身体。” “那就等着你们的炖鸡出锅。” 她重重点头。 李承乾走到崇文殿,推门而入,如今的崇文殿内空空荡荡。 爷爷已很久没有来这里居住,李承乾走在昏暗的殿内,这里还存放着几坛葡萄酿,始终没有打开过。 现在想来,爷爷很久没有饮酒了,当年减少饮酒,但如今,爷爷的身体已不能饮酒。 李承乾打开崇文殿的窗户,让阳光照进来一些。 又见到一旁的酒壶与杯子凌乱摆放着,还有一两件外衣就放在了桌上。 本想着给这里通风,但眼前一看,还有不少的灰尘,便将窗户全部打开,开始收拾。 见到太子殿下一个人在这里收拾,苏婉与宁儿也带着宫女一起来收拾。 很快,众人开始了对崇文殿的大扫除。 小兕子坐在炉子边,靠着小福的肩膀都睡着了,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温暖的火光映照下,让她的脸也红彤彤的。 等崇文殿重新收拾好,过了午时炖鸡这才出锅。 小兕子睡得有些懵,她晃晃悠悠走出厨房,敲着自己的腿,道:“麻了。” 小福从锅中捞出一整只鸡,又道:“公主殿下多走两步就好,是坐着睡,睡得太久了。” 小兕子点了点头,用力蹬了几次腿这才好了不少。 从甘露殿而来的太监端走了太液池送去的饭食,因父皇也要在太液池用饭。 现在的东宫是越来越清净了,现在宫里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太液池,爷爷,父皇,母后还有一群孩子都在那里。 饭后,李承乾这才拿起父皇交代的奏章看了起来,这篇奏章是张玄弼根据那位东夷大儒的话语所写的,其中还说起了汉时,萧何,曹参,陈平等人都好黄老之学。 因此汉时民生恢复得很快,他们用汉初的情形来对比现在的大唐。 汉朝是从秦末动乱中走出来的,到了刘邦正式奠定基础,也是中原人口凋敝,一片残破的景象。 而他们觉得现在的大唐从隋末的战乱走出来,也该是如此的。 对此,张玄弼等人对此很担忧。 见妻子坐在一旁正等着水壶中的水煮沸,李承乾将手中的奏章递给她,道:“你也看看。” 宁儿有些迟疑,但看了丈夫的笑容,她还是拿起了奏章,还没看而是先言道:“母后有教导,妾身应该少过问国事。” “无妨,只是让你看看而已。” “那妾身看过之后可以不说任何看法吗?” “你知道吗?母后其实也在为我扫清登基的障碍。” 宁儿强调道:“自殿下小时候,母后就是最疼爱太子殿下的。” 李承乾颔首道:“你先看看吧。” 言罢,宁儿打开了这份奏章看了起来,片刻又将其放下。 “你觉得如何?” “殿下是觉得黄老学说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 宁儿见水壶中的水煮沸了,倒上一碗茶水端到殿下面前,低声道:“张玄弼不在朝中任职,他只是用儒生的眼光来看待关中,他觉得中原应该休养生息,应该让疲惫的关中乡民得以休息。” 李承乾喝着茶水点头。 宁儿又道:“妾身以为,张玄弼所言的休养是错的,文景之治虽说是好,但关中不能一直穷困,他觉得休养是乡民安居,他只是看到了表象而忽视了内在,人应该过得更幸福。” 李承乾还是点头。 劳动是创造财富的一种手段,并且关中这些年在快速地聚集财富。 若关中不自强,就会被他人左右。 一方面是安居乐业,一方面又是财富,立场不同,看到的景色也不同。 李承乾喝下一口热茶,就将这份奏章放在一旁,道:“大唐应该有更多的学说才是。” 宁儿起身去将晾晒的衣服收回来。 这个冬天繁忙又有些闲适,魏昶正在与一个老府兵交谈着。 这位老府兵须发皆白,他低声道:“某家睡醒之后,发现家里的钱财就没了。” 魏昶带着几个不良人开始询问四周的邻居。 问出了一些眉目之后,魏昶行礼道:“放心,定能寻回钱财。” 这个老府兵摆手道:“也就是几十钱,不重要的,某家的孩子都在军中任职,不用了。” “您是大唐的老府兵了,在下绝不容许有人欺凌。” 言罢,魏昶领头带着人离开。 临近夜里,魏昶提着一个地痞摔在这个老府兵家的门口,道:“你好大的胆子!竟在长安城行偷盗!” “我不敢了……不敢了……” 魏昶指着老府兵的家,又道:“京兆府有令,欺凌年迈府兵者罪加一等,发配西域。” 随后,魏昶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老府兵,道:“老大爷,还您。” 老府兵接过钱,点着头沧桑的脸挂着笑容道:“谢这位兄弟。” 魏昶板着脸,拖着这个小贼就去了京兆府,他一边走一边道:“京兆府有令,欺凌老府兵轻则收押,重则发配!” 人越走越远,直到在街巷没了身影。 老府兵站在家门口,拄着拐杖稍稍弯下身行礼。 当年为大唐征战天下的老府兵都是京兆府在关照,哪怕他们没人赡养,也会安排人手去看望。 魏昶将小贼押到了京兆府,交给这里的狱卒看押。 京兆府除了治理,也有权缉拿贼人与治理民生,有时候大事小事,闲杂事都能过问。 先前李道宗初任京兆府,便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自从许敬宗接手,长安城各坊都有了人手之后,如今这才好过一些。 要说好过吧,此刻的李道宗十分惆怅地看着京兆府众人。 本就是夜里,在京兆府内众人还在商议,随着众人的讨论一份份的奏章送去了中书省。 第三百三十六章 “奇观” 身为京兆府尹的李道宗坐在上首座,听着众人的议论,睡意浓重,昏昏沉沉,几次就要睡着,尽可能地端坐着,保持着一个府尹该有的样子。 夜色已深了,众人商议完今天的事,这才各自带着卷宗离开。 许敬宗见到府尹还昏昏欲睡的模样,道:“府尹,饮一碗酒水如何?” 李道宗这才揉了揉脸,清醒过来扫视四周,打量着,道:“人都走了?” “嗯,这半月谈得差不多了,明天一早下官就去面见太子殿下。” “也好。”李道宗站起身,活动了一番筋骨。 颜勤礼不知道从哪里让人抬了一坛酒水而来,还带走了一篮子切好的羊肉,还有蒜与芹菜,十几张饼。 许敬宗将几张桌案拼了起来,对一旁的小吏道:“你们也都回去吧,这几天都休沐,换一拨人手来。” “喏。” 这个小吏走到门外,叫上看守在外的余下几人也离开了。 京兆府内安静了下来,点着两盏油灯,照亮了三个人的脸。 颜勤礼道:“忙完了眼前,就剩下明年的事了。” 许敬宗往嘴里放了一片羊肉,道:“还要看看太子殿下如何安排。” 颜勤礼沉默了片刻笑道:“每每看到关中乡民们的笑颜,便觉得这都是值得的,今天有个小贼拿了老府兵的钱财,被不良帅魏昶拿下,也算是大快人心。” 三人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李道宗饮下酒水便觉得精神了许多,他道:“老夫年纪大了,往后京兆府许多事还要多指望你们。” 许敬宗将饼放在火炉边。“府尹是江夏郡王,有你在京兆府才有我等大展拳脚的时机。” “怎么?你许敬宗要一辈子留在这里吗?” 许敬宗放下了酒碗道:“那又如何?” 颜勤礼道:“这老许是忙着忙得忘乎所以。” 李道宗叮嘱道:“你要少打架。” “府尹说得是。” 三人又是笑声连连。 许敬宗心中清楚,只要江夏郡王一直在京兆府,他也能一直在京兆府任职少尹,若江夏郡王离开了京兆府,恐怕自己也会离开。 不知为了什么,许敬宗心中觉得离开了京兆府,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关中的寒夜里,寒风呼啸在长安的各处坊间。 李义府坐在京兆府的后院,听着门内几人的欢声笑语,他抬头看着星空,沉思不语。 这一次来到长安,与京兆府有了商谈之后,他与张大安学到了很多,在心中亦有了依靠的感觉。 翌日,寒风还未停歇,天光已大亮了。 李承乾早早就来到了中书省内,在桌上堆放着不少的卷宗与奏章。 于志宁正在这里收拾着,见到太子殿下来了,他上前道:“殿下,这都是京兆府这些天送来的。” “这些天都没休息吗?” “臣也是今天才得闲回来,不碍事。” “最近褚遂良与舅舅走动还多吗?” 于志宁作揖回道:“去过一趟赵国公府,至于他与赵国公说了什么,下官没有问过他。” “随口一问,你不用放在心上。” “喏。” 李承乾刚坐下,打算看看这些天京兆府商议的成果。 只是过了半个时辰,中书侍郎岑文本就脚步匆匆而来。 李承乾抬头见到来人,道:“岑侍郎,这休沐时节难得见你来一趟。” 岑文本行礼道:“臣近日与赵国公,褚遂良都有要事想要问询殿下。” 说罢,他递上一份奏章。 李承乾先是打开看了一眼,“先坐吧,晚点给你回话。” “喏。” 岑文本与于志宁坐到一旁,帮着殿下一起处置文书。 中书省内很安静,李承乾翻看着一卷卷的卷宗,这半月是洛阳与关中京兆府的第一次接洽,看着一卷卷的卷宗,看起来他们论述的问题不少。 而其中涉及一些关中官吏冗余与分配的问题,京兆府与岑文本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李承乾一边看着一边做着批注。 从早晨时分,天光逐渐越来越亮也照入了中书省内。 直到午时,小兕子提着食盒而来,道:“皇兄该用饭了。” 李承乾抬头看去,于志宁与岑文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不在了。 接过妹妹递来的食盒,李承乾拿出碗筷道:“今天怎么素了些。” 小兕子也拿出她自己的碗筷,“冬日里难得吃一些素菜。” “也好。” 饭后,小兕子就坐在中书省门口嗮着太阳,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她舒服地眯着眼。 皇宫是很安静的,安静的时候总是令人有了些许困意。 见到有人来了,小兕子连忙行礼道:“于侍郎。” 于志宁也回礼,道:“臣来面见殿下。” “皇兄还在看卷宗,于侍郎进去吧。” 于志宁看着小公主笑着点头,走入殿内。 小兕子盘腿坐在椅子上,继续仰面嗮着太阳,又听到了皇兄与岑文本的些许谈话。 而后,岑文本脚步匆匆离开。 闲着无事,小兕子又从怀中拿出一卷书,坐在阳光下看着书中的内容。 是李道长所写的乙巳占,这卷书生涩难懂,三两句话需反复思量。 又过了一个时辰,小兕子见到了不少官吏走入中枢书内,就连舅舅也来了。 小兕子朝着舅舅笑了笑,见到舅舅朝着自己点头。 她再看去,见到他们都站在皇兄面前,她从椅子上下来,一手拿着书,一手拽着椅子也走入中书省。 而后,她安静地坐在舅舅与皇兄之间,听着皇兄与他们交谈。 小公主当然不懂政事,这位小公主愿意听,众人皆是笑着。 李承乾看着在场的众人,道:“在你们记录的卷宗中有不少小问题,很多小问题不能忽视,问题都是积少成多的,小问题也会变成大问题,先前看了张玄弼老先生还有不少儒生对关中的看法。” “他们说京兆府奴役关中乡民,其实这并不是黄老之学中的休养问题,而是各县乡民的精神面貌与日常生活问题。” “他们都觉得关中忙碌,是因他们觉得关中乡民只知在作坊劳作,而不知其他活动,才会如此,京兆府往后工作要与各县乡民多走在一起,这是首要的,也是必须的,是作坊建设的前提。” 许敬宗回道:“下官会在各县多准备一些比赛。” 比赛算是各县的业余活动,这算是一种富足的生活了吧。 关中快速发展是在沉淀的这十年的基础上所建设出来的,而这十年的成果与皇帝权力治下的号召力与动员能力,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关中是李唐社稷的基本盘,因此让皇帝的号召力达到一个空前的强度,天子脚下嘛。 但关中成果是别的州府所不能复刻的,不能一概而论。 这一方面与郑公以往所提倡治理国家的理念,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皇帝的统治下,权力与阶层关系是一个敏感又复杂的关系。 今天,是李义府第一次走入中书省,也是他第二次见到太子殿下,这位储君看着是个很平静的人,话语声很平静,谈吐气度很从容,似乎这世上就没有事能够难得住这个储君。 他虽说为太子办事这么久,但这也只是他第二次见到太子。 已想不起来第一次见到太子时是什么情形了,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这是李义府见到这位储君的第一印象,大唐有这等储君,或许真是上苍在眷顾大唐。 而听着太子殿下所讲的这些鞭辟入里的解释,他很庆幸当初听从太子安排,在河西走廊守了三年,又在洛阳守了四年。 听到太子殿下接下来的话语,李义府又低下头。 “有人担忧官府的权力太大,就容易成为掠夺乡民的一双大手,其次京兆府与舅舅想到一起去了,关中各县的人越来越庞杂,各县的压力早已不是当年能比,不论是治安还是安置,都成了一个眼下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岑文本回道:“殿下,如今蓝田县迁入的人口就有三万余人,渭北各县有近五万人,有县里给他们建了房子,他们也会动手自建。” 褚遂良补充道:“这些人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能住下来,不会饿死就好。” “错了。”李承乾否定了的话语,道:“不会饿死未免太过残酷了,人们会迁入关中是为了劳有所得。” 褚遂良行礼道:“臣失言。” “无妨,多说说看法不会有坏处的。” 一个劳有所得的理由就能够吸引如此多的人口来关中,人们的要求真是太简单了。 简单到朝中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能办到,哪怕再做得更加公平公正一些,那就更好了。 但这种理由又不敢多想,要是多想了,又如何能知道这些迁入关中的人,他们以往是如何度过一个个年月的。 但凡多想一些,众人就会觉得如芒在背,还远没到能够志得意满的时候。 当说起科举之后,还有三百名冗余的官吏不知该如何安置。 李承乾询问道:“舅舅觉得该如何安排?” 话语突然停下,长孙无忌抚须思量着良久没有开口讲话。 李承乾饮下一口茶水。 长孙无忌道:“不如在关中各县增加官吏,看管之余,让迁入关中的民户定下户籍,虽说可能分不到田亩,但可以以劳作为生。” 关中的人口早就过百万了,并且还在往两百万以及三百万往上的人口狂奔。 李唐的基本盘越来越强大,能够动员的人力也就更庞大。 一个三百万人口的关中,就可以办成许多事,造出许多的奇观。 这个奇观并不是皇帝兴建,而是百万人口所建成的新“奇观”毕生追求不过如此。 李承乾颔首道:“舅舅所言不错,岑侍郎担忧官府权力太大,因各县建设作坊,县官可以一言取缔,而两年一次为期的科举,会导致官吏冗余,早在去年的时候,就有人与孤说过这件事。” “关中人口几经膨胀,管理治理都是个复杂的问题。” “京兆府这些天的商议成果,洛阳遇到的问题也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处境,是吧?” 李承乾又唤道:“张大安?李义府?” 两人闻言上前一步,道:“正是。” 长孙无忌闭着眼呼吸沉重,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这些事都是与吏部息息相关的。 关中怎么就成了这样? 长孙无忌心中苦涩,太子在考验朝臣的能力,而且一次胜过一次,这事情也是一件比一件难办。 若太子觉得你没用了,也会将你丢了的。 舅父的话语再一次出现在思绪中。 长孙无忌还未想出对策,身边的太子却先开口了。 “原本关中十二县与左辅包括渭北,潼关七十五个县保持不变,在其下重设各乡各坊,增派人手,三百户为一乡,一百户为一坊,分开管理,增派人手,设置乡长,坊正。” 言罢,李承乾又道:“舅舅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还未开口,岑文本先道:“殿下,此事是不是在朝会中再议一议?” 长孙无忌长出一口气,“不用议了,就这么安排,臣召集吏部的官吏,从今天开始就不再休沐了。” 岑文本行礼道:“喏。” 李承乾叮嘱道:“吏部安排人手,京兆府跟上建设,御史台还要加强看管,诸位有劳了。” 众人一齐作揖行礼,告别太子,各自去忙碌。 这般仓促安排,新设置的各乡或许会是一个草台班子。 草台班子没什么不好的,大抵上总是必经之路。 如果以后能让关中多几个县乡,多几个地名,多一些人,多一些与以往史书有点不一样的故事,这也算是造福后世了吧。 愿景总是很远大的,路要一步步走。 未来的关中依旧很忙,关中的官吏也会很疲惫,如此情况多半还要持续很多很多年。 等众人都离开了,原本靠在皇兄肩膀上的小兕子这才缓缓转醒,她揉了揉眼睛,看到了外面的天色已是黄昏。 “舅舅觉得李义府其人如何?” 长孙无忌道:“听闻过他的事,是个会用尽手段的人。” 李承乾道:“且不说他的人品,他很积极,他只能为社稷效力来达成理想,为此他会拼尽全力,不择手段。” 第三百三十七章 文景与现在 长孙无忌道:“各县的事,臣会写好章程,呈给陛下,历朝历代以来能够扩建县乡,都是好事,都是有利于社稷,中原各地人口凋敝,关中能有这等盛景,实在难得。” 李承乾站在这位舅舅身边,“不过在安排诸多事之前,还有一件事要时刻保持紧张,不能松懈。” “殿下是说御史台监察的事吗?” 李承乾摇头道:“不论是州府还是各县,他们与朝中一直都是从属关系,即便是县与乡也要分清楚从属关系,决不能演成某种契约关系与相等关系。” 长孙无忌打量着身边的这个储君,现在又觉得太子是不喜儒生所瞻仰的汉时文景之治。 多年的君臣关系,身为国舅手握吏部大权的长孙无忌,隐约感觉到这不仅是个严苛的储君,更是个崇尚集权与强权的储君。 离开中书省的李义府,还有些迷茫与困惑。 张大安与他走在一起道:“怎了?” 李义府同样是个很年轻的官吏,是洛阳崇文馆的主事,东宫门的才俊多数都是很年轻的。 李义府道:“只是觉得要办的事有很多,这些事都不是下官擅长的。” 张大安笑道:“你知道太子殿下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话?” “如果将来总会遇到问题,不如早一些见到。”张大安劝道:“今年你要去山东,洛阳的事我与刺史来安排。” 李义府眼神中重新有了斗志。 张大安无奈一笑,要说才能,要来李义府去治理一地乡民确实很难,但若让他去对付某些人,正是他最拿手的。 冬日里,今年的陛下依旧没有去冬猎,也没有人去过问。 陛下与老将军似乎也达成了一种默契,今年谁也不提去冬猎的事,一个个都安静地呆在家中。 李世民翻看着手中的奏章,看了看身边的儿子,又看看眼前的长孙无忌,“这种事不经过朝议吗?” “就增加几个乡,增加一些官吏,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不是大事?” “儿臣觉得这不是大事,舅舅觉得呢?” “臣……”长孙无忌很是为难,说对也不好,说不对更不好。 李世民沉声道:“承乾,你不要为难辅机。” 李承乾饮下一口茶水,道:“儿臣没有为难舅舅。” 眼看着父子要有争执,长孙无忌道:“若陛下准许,臣这就将事安排下去。” 李世民将奏章交还给他,道:“辅机,有劳你了。” 长孙无忌行礼告退。 殿内的父子俩,一个喝着茶水,一个吃着核桃无言。 “你掌关中农事建设,已有十年了?” “回父皇,朝臣上下一心,关中治理颇有成效,儿臣为父皇贺。” 李世民轻笑道:“辅机写在奏章上的事,从来不会是小事,若是小事也不会现在就来见朕。” “舅舅任职吏部尚书,为人处世面面俱到,事无巨细皆来禀报,的确是个忠良之臣。” “东征的事,安排得如何?今年夏收之后能否东征?” “关中夏收之后再去东征,到了辽东就是冬季了,那里到了冬季冷得彻骨,早一些吧,今年开春三月动身,到了辽东也就是秋季,赶在冬季之前拿下辽东四郡。” 李世民颔首道:“很好,朕等你安排。” “近来父皇可能又会收到不少的劝谏奏章。” “你不是已说服玄龄,郑公与辅机了吗?” “不是父皇的事,是儿臣的事。” “朕向来是能够听劝谏的。” 半月之后,当吏部与京兆府将政令安排下去,各县官吏叫苦不迭。 以前是听闻朝中官吏忙得不知春夏秋冬。 现在各县官吏也开始忙碌了,有苦难言也就罢了,难道向陛下告状吗? 如今皇帝父子齐心,整个关中也正在改变着。 当张大安与李义府再一次奔赴洛阳的时候,他们见到崇文馆与京兆府的官吏来往于各县之间。 一队队的人马奔走各县,还有人在一个个乡民面前念诵着朝中政令。 张大安骑在马背上,道:“这等盛景以往可见过?” 李义府道:“我没见过更好的,也不知道现在算不算好。” “历朝历代的事多是在史书中能够窥见一二,真要放在眼前去看,反而不知好坏,不知前路在何方。” 李义府策马在一侧道:“此去洛阳,我收拾一番就去山东了。” 张大安颔首道:“你且去便是。” 当两人一路赶着到了潼关,打算休息一天再去洛阳,就被一队兵马拦住了。 来人策马拉着缰绳,腰间配有横刀,看起来是折冲府的人,但又不知是哪路兵马。 李义府穿着官服,面对来人他的气势丝毫不弱,朗声道:“来者何人?” 对方朗声道:“大唐飞虎队,程处默。” 李义府惊疑片刻,迟疑道:“飞虎……” 李景恒受不了这人显摆的模样,又解释道:“东宫右率门下,李景恒,还请李主事与我等走一趟博州,有些事需要探查。” 闻言,竟是东宫右率。 传闻中的东宫右率不轻易显露于人前,甚至忘了长安二十四卫府中,还有一支东宫右率。 李义府颔首道:“好!这就去博州。” 张大安瞧着李义府跟着他们离开,也是惆怅一叹。 再抬头看去,就见到了坐落在潼关的几处巨大的仓库,而在潼关城前的河滩,这里成了一个集市,来往的商贩众多。 潼关的大仓库一共有五座,都是用来存放货物的,每个月从这里拉出去的货物,都有上万贯的价值,每个月来往商客有近万人。 与集市不同,在仓库交易的都是大宗的,货物都是几车几车拉出去的,也只有颇有实力的商客才能来交易。 并且这种经营方式很有成效,吸引了很多大商贾。 因他们知道,如果需要买数千上万的肥皂,不用到处去收,而是直接来潼关的仓库交易就好。 当潼关将这种交易把持在自己的手中,既控制了物价,也能从中得到巨大的利润。 潼关光是从集市上收取市税与仓库的存放费用,就能够给朝中带去不菲的银钱。 只因潼关的地理位置很关键,它既是向东出关的要道,也是中原商客来关中的必经之地。 十年了,大唐的这十年光阴没有虚度,下一个十年或许又会是另外一副模样了吧。 张大安暗自想着。 今年的大朝会还没开始,而且长安城气氛很怪,朝中的老将们时常会拿出藏了多年的兵械,拿出来练练手。 咸阳县,刘仁轨解释着:“现在的咸阳县多了七个乡,也多了一千户人,四千口人。” 李恪站在一处高坡上,扫视着整个咸阳县,“有什么变化吗?” 刘仁轨坐在一块石头上,一手修着草鞋,道:“那是吴王殿下看得太远了。” “要东征了。” “是吗?”刘仁轨将草鞋修好,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草结,再用草鞋拍去身上的尘土,这才穿在了脚上。 “这么冷的天你还穿着草鞋。” “习惯了。” 李恪神色不悦道:“皇兄给你们所有县令都涨了俸禄,你们的俸禄都是五品官吏相当。” 刘仁轨低声道:“那是陛下与太子殿下圣明。” “你将俸禄都分给穷困的乡民,你早晚会饿死的。” 刘仁轨笑着道:“咸阳县有孤苦的孩子,也有无人照顾的老人,能给他们一些就给一些,其余的都给了家中夫人,我不需要这么多的。” 李恪双手背负道:“你真是一个圣人。” “吴王殿下过誉了。” “等东征了,恪也会出征,到时就要募兵,恪来咸阳县募兵,你与你的民壮跟着一起去打仗。” 刘仁轨沉默不言。 李恪道:“有了军功,你就能过得好一些,这是恪仅有的能够帮你的地方。” 刘仁轨走下这处高坡,道:“朝中有命,莫敢不从。” 李恪走出了咸阳县,来到咸阳桥的时候,就在这里见到正在钓鱼的皇兄与李泰。 李承乾一手提着鱼竿道:“见过他了?” 李恪道:“皇兄,刘仁轨很散漫。” 李泰慵懒地道:“那就换一个。” “不换。”李恪坚定地道:“刘仁轨与恪一同东征。” 李承乾望着平静地湖面道:“你也知道,刘仁轨将俸禄都分给了穷困的乡民,他的生活才会很拮据,可你想过没有,即便是他得了军功,立功之后成了个将军,他的生活依旧是这般。” “恪弟,你是好心,但对刘仁轨来说,他的富裕只会让他去帮助更多的人,而从来不会为他自己留着,到头来你会发现,他还是如今这副模样,一点都不会变的。” 李泰接过话,也劝道:“身为袍泽好友,希望他能够过得好一些也没错,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刘仁轨是一个不会寻求改变的人。” 李恪板着脸,道:“这是恪最后一次帮他。” 李承乾轻笑着,收起了鱼竿与两个弟弟一起回长安城。 “父皇这一次真的要亲征吗?” 李泰忽然一问。 李恪顿时来了精神,“什么?父皇要亲征!” 这青雀其实很聪明,他就是太聪明了。 李恪追问道:“皇兄,这一次出征会有多少兵马?” “一千?几千?反正不会上万。” “那父皇多半不会亲征,皇帝出征岂是这点兵马。” 李泰道:“也不要这般断定,青雀还是觉得父皇定要亲征高句丽。” 两个弟弟各执一词,李恪觉得皇帝出征一万兵马怎么够,这不符合皇帝亲征的架势。 李泰则觉得即便是不是亲征,哪怕父皇跟着大军走,那也是东征,重点不在兵马多少,而在父皇想不想去东征。 唐人的将领都是能够以少胜多,拿下漠北的李绩大将军才用了五千兵马。 打下松州,只用了一支奇兵。 天山一战动员的兵马多,是因为天山地界辽阔不得不用这么多兵马。 高句丽不过个州府大小,四郡之地万余兵马足可轻易拿下。 李承乾一句话没说,任由两个弟弟争执,先回了长安。 刚回到皇宫就见到了儿子正在追着一只猫。 那只猫身手矫健地爬到了皇宫的屋内,而后消失在眼前。 李承乾抬头看着。 一旁照看的宫女,道:“太子殿下,这是杨妃养得猫,多半是偷跑出来了,杨妃正在派人找着。” “爹!” “你为何跟一只猫过不去?” 小於菟牵着爹爹的手,一边走着道:“它吃了小福的鱼干。” 李承乾道:“今天学了多少字。” 一听到学习,小於菟的脸就垮了下来,他努着嘴想着,又挠了挠头,似乎想不起来,他学了几个字。 每每提到学习,他都很害怕,因不专心就会被娘训斥。 李承乾干脆抱着他走,道:“来年你就满三岁了。” “孩儿看那猫很漂亮,它要是每天都能来就好了。” 这孩子一出生就是富贵的,是全天下最富贵的孩子。 李承乾道:“回去之后记得还要认字。” “孩儿想要学……学箭术。” “学会了认字,才能学箭术。” “那孩儿要……学多久?” “若是将你的才智用在识字上就用不了太久。” 苏婉见到殿下抱着儿子回来了,她放下手中的针线,迎上前接过孩子。 “殿下,今天杨妃来了,说是要问殿下东征的事,见殿下不在便走了,猫留在了东宫,这孩子就追出去了。” “杨妃是在担忧恪弟东征的事,当初征讨高昌时就是这般。” 苏婉给儿子洗着手,再让他拿一旁的零嘴吃。 不管儿子平日里有多么地玩闹,只要苏婉瞪一眼,他就老实。 哪怕是母后有时也奈何他不得,还是苏婉一个眼神管用。 以往苏婉是个很温贤的女子,孩子渐渐长大了,她也在严母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家里有这般疼爱他的爷爷奶奶,总要有个严母管束他的。 小灵鹊则懂事多了,她总是很乖巧,也没有这么闹,捧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饼,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目光看着她的兄长,似有点取笑的意思。 第三百三十八章 议东征 李承乾看着儿女的模样,正笑着,享受着今日的宁静。 直到一个太监脚步匆匆而来,道:“太子殿下,陛下召见。” 苏婉走上前给丈夫披上外衣,手还放在丈夫的肩膀上,道:“注意冷暖。” 李承乾轻拍她的手点头,而后跟着太监走入了夜色中。 兴庆殿内,一张巨大的地图挂着。 李承乾走入殿内,看到父皇举着一盏油灯正看着地图,迈步走到一旁。 见儿子来了,他也不说话,李世民询问道:“朝中那些事都安排好了?” 李承乾颔首,道:“儿臣与舅舅,许敬宗他们都安排好了。” 李世民神色多了些许放松,道:“有劳你了,东征之前,这些事不得不有人去办,昨日玄龄来见朕,他说换作别人恐怕没有三两月,无法安排这么多事,唯有当今太子与京兆府只用了半月就将这些事都安排妥帖了。” “父皇,之所以能够如此快且有效,是因权力下县下乡,无外乎也不过是利用庞大的人才体系,崇文馆与京兆府缺一不可。”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油灯,收紧了披在身上的外衣,低声道:“你觉得此番征讨高句丽,该怎么打?” “以往,父皇不会问儿臣的。” “是吗?”李世民错愕一笑,抚须道:“郑公与李卫公都十分看重你,你是一个学什么都很快的孩子。” 李承乾低声道:“父皇若真让儿臣说,儿臣也只能从自己对高句丽的了解来说。” 李世民点头示意说下去。 “高句丽是一个以农耕为生的小国,儿臣看了前隋朝大军往来高句丽的卷宗,而如今的高句丽兵马悉数盘踞在辽水河道两侧,在辽水以东有数座城池盘踞,每到九月与十月,辽水都会大涨,涨水甚至能淹没数个村落。” “攻打高句丽,选择天时十分重要,若要攻打高句丽最好是在十月之前渡河,并且高句丽地界沼泽林地众多,大军行进需要多准备土石铺路。” 李世民点着头,目光依旧看着地图。 也正是当如今朝中诸多事都已安定,今年各项事宜都安排好了,李世民才能沉下心神好好对高句丽做盘算。 关中的寒意还未褪去,冰雪也还未消融,这些天陛下与太子经常走在一起商谈,也不知道陛下与太子都商谈了什么。 宫中甚至有了传闻,陛下与太子命人采集了不少石料,说是为了专研攻打高句丽一战,总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响动,如雷炸响。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宫里的内侍对太子与陛下更加畏惧了。 此事也成了宫中的传闻,很快就没人再提及了。 二月的中旬,临近开朝就剩下这么几天了,李承乾与父皇坐在水榭内。 李世民道:“此物该如何用?” 李承乾道:“在城墙的承重处挖洞埋入,或者在城墙薄弱处凿出洞,塞入即可,儿臣还准备了不少杀毒酒。” “好。” 稍稍有些暖意的风吹入水榭,父子俩的衣袖随风而动着。 小於菟与妹妹走在太液池边,远远地望着水榭内的爹爹与爷爷,满眼皆是好奇。 临近朝中开朝,有一个人回到了长安,此人名叫相里玄奖,乃是唐鸿胪寺派去高句丽的使者,他出使高句丽两年终于是回来了。 因此送来了不少消息。 陛下召见了相里玄奖,与当今太子一起听着奏报。 相里玄奖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他双手递上卷宗,又道:“陛下,太子殿下,这是臣探访高句丽的所见所闻。” 李承乾道:“你但说无妨。” 相里玄奖躬身行礼,他的目光稍稍看了眼太子,见到这位太子神色平静又随和,便道:“当初高句丽王高建武向唐归还了前隋时的一万汉人战俘,而就在去年高句丽的一位大将军过世了,如今在高句丽得兵权的便是那位过世大将军的孩子,此人名叫渊盖苏文。” “朕有所耳闻。”李世民稍稍颔首。 “你接着说。”李承乾拿起茶碗点头示意。 相里玄奖接着道:“去年冬季,在高句丽王高建武的筵席上,渊盖苏文带兵进入宴席,杀害了高句丽臣子数百人,而后渊盖苏文亲手斩杀了高句丽王高建武,并且立高建武的侄子高藏,为高句丽的新王。” “而渊盖苏文封自己为高句丽的大莫离支,一手把持朝政,一手把握兵权,臣从高句丽逃出来时,渊盖苏文似乎察觉了幽州的兵马异动,并且在辽水安排了重兵把守。” 在相里玄奖的讲述中,皇帝与太子听了高句丽王室内部的血腥夺权。 李世民面无表情,李承乾也是沉默良久。 相里玄奖作揖道:“高句丽的兵力与人口,臣都记录在卷宗上,只是还未记录完备,逃离高句丽时实在匆忙。” “一来一回你也不容易,且先回去歇息。” “喏。” 等人出了殿,李承乾低声道:“父皇,相里玄奖是何出身?” 李世民搁下手中的卷宗,道:“此人出身魏州冠氏,早年前便投效了。” “礼部尚书的位置空悬至今。” 知道儿子的意思,李世民沉声道:“用人该多有些城府,先让他任礼部侍郎。” 李承乾笑着道:“谢父皇,往后儿臣再提拔他。” 李世民拿起茶碗准备饮下一口,但又放下,不悦道:“你还觉得你在朝中的羽翼不够多吗?” “有功之臣自然要升迁封赏。” 李承乾很想说,现在朝中六部的官吏都是父皇的亲信,东宫这点羽翼算得了什么,又拿出袖子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纸张,“这是中书省众臣对东征高句丽的看法。” 李世民接过纸张蹙眉看着,“这还将他们的话语记下来了?” 李承乾笑道:“父皇善于听从劝谏,儿臣也要效仿,多听听朝臣们的意见。” 李世民将纸张放在桌上,这几个月承乾又去与玄龄私下谈话,又去拜访郑公,还敲打了辅机,他一直都在为东征的事做准备。 “以前朕听郑公说历朝历代的太子,为了积蓄朝中的势力,笼络人心或者联姻来捆绑朝臣。” 李承乾坐在一旁安静听着父皇的讲述。 李世民道:“不过郑公有说你不屑用这些手段,也从未用过这些手段,所以他对你的赞誉很高,去见了他之后,他一定交代了许多事吧。” 李承乾颔首,“那是老师与舅爷教导得好,是舅爷教会儿臣如何去当一个储君,也是老师教导儿臣该如何行使储君的权力。” 安静的皇城中,吏部的大门敞开着,一群吏部官吏脚步匆匆,忙碌地走动向关中各县传递着文书。 忙碌中张玄素又看了眼赵国公的脸色,道:“听闻高句丽的使者来了。” 长孙无忌一边书写着文书,全神贯注也没有搭理身边的人。 吏部还有几个人正在交谈着。 张玄素又道:“相里玄奖回来了,这高句丽使者也跟着来了长安,听说是来朝贡了。” 见赵国公依旧不搭理自己,张玄素也不再说话了。 有人凑近又问道:“难道说高句丽朝贡了,陛下不打算东征了?” 长孙无忌不悦地抬头看了几人一眼,众人连忙低下头接着忙碌, 高句丽的使者被鸿胪寺的使者领到了四方馆,此人一到四方馆便引来了新罗使者金春秋的敌意。 双方因此还在四方馆打了一架。 等李承乾听到这件事的事,已与父皇谈完了朝会时的安排,在承天门前听着褚遂良倒苦水。 听朝臣倒苦水是一件很头疼的事,他道:“殿下,朝中就要东征了,现在的高句丽又来朝贡称臣,有人说这一次不东征了。” 李承乾揣着手看着夕阳,听着褚遂良絮叨的话语。 夕阳下的承天门前,只有君臣两人,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褚遂良看的书一定很多吧。” “臣自认学富五车。” “那你一定听过臧哀伯的故事,孤先前看春秋又见到了这个故事。” 一听臧哀伯,褚遂良神色了然道:“臣明白了,一个高句丽使者而已,何足道哉。” “那你还抱怨什么?” “臣这就回去写奏疏,定不会坏了陛下与殿下的大事。” 这褚遂良要说他聪明吧,他也确实有才学,要说他机灵吧……又像是根不点不亮的蜡烛。 唐朝的官吏中,应该是越活越精明才对,只不过褚遂良也人到中年了,怎么有种越活越憨厚的模样。 不多时小兕子就来了,她领着小於菟与小灵鹊一起回来,今天带着这两个孩子去钦天监玩了一天。 二月下旬的二十日,过了元宵之后,诸事已毕。 待皇城重新清扫一遍之后,翌日就是大朝会了。 天快亮的时候,太极殿内还有几个太监正在擦拭着地面,并且打开窗户通风。 承天门一群官吏等着宫门打开,前去早朝。 这是贞观十八年的第一次早朝朝会,众人皆是神采奕奕,只有吏部的一群官吏是神色萎靡的。 在场的众人皆是投去同情的目光,大抵上都听说了,新年佳节吏部的官吏都在忙碌。 等承天门打开之后,群臣这才三三两两走向太极殿。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走在朝班的最前头。 “郑公的身体如何了?”房玄龄问道。 “还在休养,陛下安排了太医署的医官就住在了郑公家里。”长孙无忌低声回着。 一群人走入了太极殿,等着早朝的开始。 今天李泰与李恪也来早朝。 见李恪的精气神这般好,李泰蹙眉不语。 眼看着大殿之外的阳光越来越明亮,众人终于见到了太子殿下也走入大殿内。 储君按时来上朝,社稷稳固,群臣心里欣慰。 不多时,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喝,群臣躬身行礼,皇帝便迈步走入了太极殿。 李世民缓缓坐下,看着满朝的文臣武将,只是今年的朝臣上少了几个老将军,少了几个文臣。 内侍太监高声念诵着今年的旨意,多是勉励群臣的话语。 李承乾的目光看向文臣这边,褚遂良稍稍点头,给了太子一个放心的眼神。 旨意念诵完,等各部汇报了各自的事宜,岑文本先站出朝班,朗声道:“陛下,臣听闻出使高句丽的相里玄奖已回朝。” 李世民颔首。 岑文本又道:“臣请相里玄奖陈述高句丽诸事。” 今年的大朝会,诸国使者还未入殿朝贺大唐,岑文本就率先提起了高句丽的事。 李世民道:“召相里玄奖入殿。” 众人安静地站在朝班上,等候着人入殿。 等相里玄奖走入大殿,他行礼道:“陛下!” 岑文本先问道:“敢问高句丽形势如何?” 相里玄奖朗声回道:“臣在高句丽时,渊盖苏文带兵攻打新罗,夺去了数座城池,臣劝其将新罗城池归还,其人言当年隋人攻打高句丽,是新罗趁高句丽后方空虚,趁机攻打高句丽,现在乃收服故地。” “臣又言,高句丽以北数地自古皆是中原领地,何不归还,其人闻之竟不听从,而是将臣赶了出来,渊盖苏文发动兵变,诛杀了高句丽王,一度还要追杀臣!” 大殿内,众人听得相里玄奖的话语,神色各异。 房玄龄道:“陛下,臣听闻今年高句丽使者也来朝贺了,不如请使者入殿。” 李世民依旧颔首。 内侍匆匆走到殿外,言语了几句,一个身着汉人服饰的高句丽使者低着头走入大殿中。 高句丽是遵循汉人礼制的,那是因很早很早以前,高句丽本就是中原领地,他们的人也都是汉人教化而来。 这位高句丽使者年近五十左右的模样,他上前递上一盒明珠,道:“外臣……” “且慢。”长孙无忌喊住了这个使者的动作,问道:“渊盖苏文派人追杀使者,可有此事?” 这个使者低着头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 “陛下,高句丽既已称臣朝贡,是否东征有待商榷。”朝班上有人站出来,朗声道。 李承乾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不语。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为过去,也为将来 即便是说服了老师与舅舅,还有郑公,依旧是有人出言反对的。 所以呀,朝臣的思相工作一直都很重要,往后也会更重要。 长孙无忌一手执笏板,一手挥袖,指着刚开口的言官,道:“渊盖苏文杀害高句丽王,扶持一个幼子登基称王,他已知罪大恶极,尔等何须为其辩解!” 李承乾忽然一笑,没想到舅舅也有这般刚直的一面,今天算是舅舅最强硬的一天,大家可以抛却个人利益,为家国社稷着想,如此朝堂,如此大唐何愁不强大。 又有人道:“赵国公,既来朝贡,既已称臣,如何攻打已称臣之国。” 褚遂良深吸一口气,深知机会到了,他站出朝班,先是睥睨了一眼这些劝谏放弃东征的言官,转身面对陛下行礼道:“陛下,历朝历代以来,可受其朝贡,亦可不受朝贡。” 又有人道:“褚侍郎,此言何意?” 褚遂良面向众人道:“诸位,渊盖苏文杀害高句丽王,扶持幼王,并且自封大莫支离,其人已有谋权篡位之心!并且胆敢追杀我朝使者,何故要接受一个叛逆之臣的朝贡。” 要不怎么说渊盖苏文这一手兵变正好落了陛下的下怀,怎么?难道他渊盖苏文要学司马昭? 褚遂良接着道:“古有臧哀伯谏纳郜鼎,尔等要让陛下接受高句丽贼人的朝贡,难道是要让陛下当那鲁桓公吗?” “陛下我等绝无此意!” 刚过劝谏的言官纷纷拜倒。 褚遂良朗声道:“陛下,如此贼子篡位,其人狼子野心,将来或兵至幽州。” 长孙无忌朗声道:“陛下,高句丽几次越过辽水,甚至一度与靺鞨联合,若放任不管定会酿成大祸。” 武将一列的英公李绩站出朝班,道:“陛下,当年李卫公征战突厥,陛下有意交好漠北,可突厥平定,当年漠北在数年间一度坐大,甚至危及阴山,当年在漠北养出了真珠可汗,岂能坐视高句丽危及我大唐疆域。” “末将请命,出征高句丽,收复我中原故土。” 褚遂良道:“陛下!渊盖苏文的野心早已昭然若揭,其人如今胆敢派兵越过辽东,以后就敢兵发幽州。” 再看朝班中的高句丽使者,他早已跪拜在了地上。 岑文本道:“陛下,高句丽拒不归还前隋将士尸骨,高句丽拒不归还中原故土,高句丽几度越过辽水,渊盖苏文甚至杀害太上皇所封高句丽王高建武,诸多罪行足以枭首,臣等请命,东征辽东。” “末将附议!”苏定方站出朝班道。 “臣等附议。” 见陛下还不开口,长孙无忌道:“陛下,高句丽今不灭,必为后世子孙忧!” 言外之意,现在不打,将来一定会成为后世子孙的隐患。 不将高句丽灭了,辽东不平,前隋将士的亡魂不平。 李世民道:“将高句丽使者押入大狱!” 使者原本要进献的明珠掉落在地上,他还未在太极殿开口辩解,就被押了下去。 其实,他也无从辩解了,渊盖苏文太过高调了,其人的罪行根本瞒不住。 李世民又道:“传朕旨意,封张俭为营州都督,统管幽州营州两地兵马探查辽水兵情,命张亮带一万工匠在莱州铸造战船,等候朕的旨意,出海攻打高句丽。” “喏!”武将一列传来响亮的回应。 李世民又道:“命苏定方为辽东道大总管,征召步骑两万人,准备奔赴辽东。” “喏!” 一道道的旨意传递下来。 父皇还是将兵马增加到了三万人,李承乾揣手不语。 李世民朗声道:“由东宫太子节度河北河南各州府兵马百官,统筹各地粮草运送,薛万彻,韦挺,太仆少卿萧锐奔赴各州府听从太子调令,一应政务由太子处置,朝中百官辅之。” 群臣齐声道:“臣等领命。” “可叹敬德,秦琼,李卫公都已年迈,此番朕率众将,亲征高句丽!” 朝堂上一片寂静,竟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接下来的早朝都是正常的步骤,李承乾深吸一口气,一直到了早朝结束。 父皇又召见了几个朝中将领去商议。 李承乾走在朝中百官的最后方,注意到跟在身后的李恪,道:“怎么?你母妃不让你出征吗?” 李恪回道:“母妃早已得知父皇要出征的意思,命恪弟跟随父皇出征,陪在父皇左右。” 李泰道:“不是要带上刘仁轨吗?” “恪这就去。” 李泰感慨道:“父皇终究是要亲征了。” 李承乾颔首道:“如今不灭之,必为后世子孙忧之,这一战既为过去,也为将来。” 李泰又停下脚步,道:“文学馆有一些高句丽的地势记录,青雀这就去取来,给父皇送去。” 李承乾站在阳光下,看了看身后的太极殿,接着朝承天门走去。 走到中书省的时候,褚遂良指着金春秋骂道:“好你个贪生怕死之辈,大军出征你这个新罗使者自然要跟随。” 李承乾看到这一幕无奈一笑。 整个朝堂都在为这一次东征做准备,朝政体系像是一个巨大的机器,开始运作。 接连几天,又一队接着一队的兵马,朝着东面而去。 战争又要开始了,刘仁轨叫上了十余个民壮,让兵部的官吏做好了记录,便带着他们披上了戎装。 李恪看着这个好友道:“此番奔赴辽东,恐怕要三两年才能回来,家中的事可都安置好了。” 刘仁轨回道:“殿下放心,臣已让家中夫人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李恪点头,拍了拍刘仁轨的肩膀。 两人走向长安城南面的大营,辕门外就有不少将士在走动,关中又开始了募兵。 许敬宗听着兵部尚书段瓒安排,将一件件事与京兆府的官吏吩咐下去。 整个国家又一次被皇帝绑上了战车,上一次有这般情形的还是在三十年前,那时候统治中原的是杨广。 皇帝要东征高句丽,太子要节度河北河南两地的粮草运送,还要总揽国事,不可谓压力不大。 因此全家人都要出行,李承乾要去洛阳,前往洛阳主持诸事,帮助父皇稳住大后方。 东宫正在收拾行李,小福与小兕子将一应能够带上的东西全部带走。 李丽质道:“皇兄,妹妹也想去洛阳。” 东阳道:“嗯,我们都想去。” 李承乾道:“洛阳的行宫年久失修,也没有长安的皇宫大。” 临川道:“无妨,小时候就是住在一起的,不分彼此。” 李承乾看着几个妹妹,又道:“也罢,母后与爷爷也要去洛阳,那就一家人都去吧。” 苏婉收拾着要带走的家具,又笑道:“小福,多带些东宫的吃食。” 隐约又听到了殿外的回应。 准备了半月,大军就要开拔了,皇帝家的出行规模很庞大,庞大又黑压压的大军护送,还有看不到头的冗长车队。 临走前,李承乾看向站在城门口的老师,道:“长安的事就有劳老师了。” 房玄龄抚须道:“殿下放心,待殿下与陛下归来这长安定会更好。” 李承乾又看向许敬宗与颜勤礼。 对方神色郑重的作揖道:“殿下放心,臣等定会协助房相,主持关中一应事宜。” 李丽质已扶着爷爷上了马车。 温挺忙上前道:“殿下,此行能否容下官随军出征。” 李承乾瞧着这个人,询问道:“还是因温彦博老先生的嘱托吧。” 温挺颔首。 “好,你先去见苏定方大将军,就说是孤交代的。” “喏。”温挺闻言快步离开。 颜勤礼感慨道:“他早就想去了。” 许敬宗道:“要是温老先生还在世,他老人家看到这一幕一定也会欣慰的。” 李承乾也坐上了车驾内,马车外还能听到战马的马蹄声与军中将军是好号令声。 房玄龄站在春明门前,看着大军一路朝着洛阳方向开拔了。 此番出征,由房相守备长安,主持关中,太子前往洛阳主持河北河南各州府诸多事务,还带走了整个中书省与各部的官吏。 房玄龄回头看去,见到了尉迟恭与李靖,叹道:“陛下终于还是亲征了。” 李靖道:“奈何我等已年迈,若能再上马征战,岂会让陛下亲征,敬德还是年轻的。” 须发灰白的尉迟恭叹道:“李卫公说笑了,都这把年纪了。” 李靖手执着拐杖,“真想为陛下再征战几年。” 李孝恭看着三个老家伙唉声叹气,郁闷道:“老夫还能打的,连承范都去了,陛下不让老夫去。” 眼看队伍越走越远,三个老人家回了长安城。 留下李孝恭一人站在城前,一脸的郁郁不得志,再想到宗室的一堆破事,更恼了。 李泰道:“若是皇叔能够将宗正寺的事安排妥帖,父皇多半会让皇叔去的。” “唉……” 李孝恭长叹一声,也走回了长安城。 三月天的关中风景很好,冰雪消融,清澈的渭水河朝着潼关奔腾而去。 李承乾坐在车驾内,可以见到一座座修建起来的淤地坝,淤地上已有人在劳作耕种了。 女儿坐在苏婉的怀里,她望着车窗外,看着路边的风景,一脸的欣喜与好奇。 儿子在父皇的车驾上,说不定那小子现在正高兴。 庞大的队伍在潼关休整了两天。 李承乾站在河道边,看着如今修建好的潼关城,李道彦依旧在守备潼关,他手中有六万兵马。 只不过这六万兵马不会随军前往辽东,在太子不在关中的这些时日,需要这些兵马来镇守潼关。 太子要去洛阳为皇帝的亲征准备筹备粮草,因此还没到洛阳的时候,李承乾与岑文本,于志宁,褚遂良,还有舅舅就开始了粮草的筹备工作。 皇帝东征高句丽的旨意,由一队队的兵马送去各地,昭告天下。 长孙无忌向太子禀报了河北河南两地的州府情形,说得很小心。 这个太子是喜欢罢免官吏的,就怕说得不好,太子又说要换人。 当初关中各县的官吏换了个遍,太子又要将山东博州的官吏都换了,就差将天下各道各州府的官吏全部换了。 如此严厉的太子,到了洛阳就能执掌治理天下的权力。 中原各道各州府殊不知,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太子。 为此,长孙无忌很担忧,这些天都没有睡好。 翌日,大军再次开拔。 庞大的队伍过了函谷关,又走了三天才到洛阳。 洛阳就在眼前,坐在车驾内的李世民正抱着孙子,他对护送马车的李恪道:“命大军在洛阳东侧驻扎,不可去打扰各县的乡民。” “喏。”李恪一夹马腹,与前军的将领去吩咐。 当队伍到了洛阳城前,马周正带着洛阳的全部臣民,迎接皇帝。 皇帝的车驾并没有停下,而是径直进入了洛阳城。 如今的洛阳城很繁华,人口众多,城内的大街没有朱雀大街宽敞,但胜在房屋够多。 工部侍郎徐孝德早已先一步到了洛阳,带着人又来修缮行宫。 随着车驾停下,李世民先走向了行宫。 李丽质与母后的车驾,从行宫另一头进入。 李承乾走下马车,让苏婉与宁儿带着人先去行宫,而后抬头,也是第一次见到了这座洛阳行宫。 行宫有两道宫墙拱卫着,形制上来说,并不比长安城的皇城差多少,但也看起来小了一些。 这座皇宫几经在战乱中毁灭,近年来的一次是修建于隋朝,在后来的史书上又称紫薇城,象征紫微。 后来的洛阳又有了神都种种称呼。 李承乾站定片刻,回头看去身后的一群百官整整齐齐,一列列地站定。 马周亦在队伍中,他看到当太子朝着大殿走去时,百官皆是跟在太子身后。 “多年不回长安了,没想到如今的太子权势已到了这等地步。” 站在马周身边的上官仪道:“此番陛下东征,由太子主持国事。” 一个内侍脚步匆匆而来,道:“陛下有旨,请太子殿下安排好洛阳诸事,随后与陛下巡视全军。” 第三百四十章 不是当年 听罢父皇的旨意,李承乾只是稍稍颔首,就领着百官进入洛阳行宫的乾元殿,坐在上位让舅舅与群臣商议事宜。 中书省与六部的官吏依旧各司其职,长孙无忌又给群臣在洛阳城内安排了住处。 李承乾看向马周领着洛阳各县的百官站在大殿外,“让各县官吏上交各自县的奏章,就让他们回去吧,余下的事再作安排。” 岑文本走到殿外,朗声吩咐了几句,各县的县官就各自散去。 这一次朝中的官吏来了六成。 只是李承乾在吩咐事宜时候,一个侍卫脚步匆匆而来,道:“太子殿下,许国公来了。” 话语声停下,李承乾迟疑道:“舅爷怎么来了?” 言罢,李承乾让众人先各自散去,安排住处与各自家小,急匆匆出了乾元殿。 洛阳行宫的宫墙边,舅爷与高林就拄着拐杖坐在这里。 “怎么来洛阳了?” 高世廉望着还有些斑驳与陈旧的宫墙,“你爷爷让老朽来的。” 李承乾走到舅爷身边坐下,疑惑道:“怎么来时没听说舅爷在车队里。” “老朽就在车队后方跟着,那都是朝中官吏的亲眷,就没过问,你爷爷召老朽来的,说是老人家有个能一起讲话的。” 言罢,就有内侍匆匆而来,“许国公,这边请。” 李承乾见舅爷拄着拐杖就要站起身,连忙上去搀扶。 高士廉又道:“听闻陛下此次出征,你也出了不少力气?” 李承乾扶着舅爷走着,“孙儿帮父皇说服了几个人。” “嗯……”高士廉点头道:“你可知当年隋帝为何要东征吗?” 看这个孙儿沉默不语,高士廉解释道:“当年高句丽几次要称臣,但隋帝还是去打了,隋炀帝杨广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要总是看人家是不是称臣,就算是称臣了还是那里的王,地总归在别人手里。” “隋炀帝去打高句丽,不是因自以为是地觉得那时候敌人太弱啊,若是他们一直都这么弱小,汉时的四郡早就回来了啊。” 高林则是一路跟着没有讲话。 李承乾一脸郑重地道:“孙儿,会多想想的。” 说话间,来到了皇宫旁的一处宅院,爷爷就住在这里了。 李渊笑呵呵走出来道:“老家伙,你总算来了。” 高士廉道:“老朽也不过是晚了两个时辰,这么长的车队,又不是与陛下同车而行,自然晚了些许。” “承乾,朕与他就住在这里了,就当散散心。” “爷爷觉得自在就好。” 李渊领着高士廉走入宅院内。 又有内侍匆匆而来,禀报道:“太子殿下,陛下就在城外大营等着了。” 李承乾只好跟着这个内侍太监出城。 现在整个洛阳城还是戒严的,居民可以在城中行走,但整座洛阳城的主要道路两侧站着士兵,并且一路排到了城门口。 因此整条大街上没有行人,也没有围观的人,只能看到两侧小巷中隐约有居民走动。 并且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到夜里。 一路走出了城门,薛万备就在这里待命,他抱拳道:“末将奉命护卫太子前往大营。” 李承乾牵过马儿的缰绳,道:“此番你也在出征队伍中?” 薛万备道:“末将与契苾何力同属一路兵马。” 两人翻身上马一路往城外的大营而去,大致行进了三里路,远处的开阔平原上,已能见到刚兴建起来的大营。 来到大营的辕门前,李承乾见到了苏定方大将军与江夏郡王。 李道宗道:“殿下随末将来。” 李承乾下了马,跟上皇叔的脚步。 大营内,还有不少士兵正在操练,也有不少工匠正在打造军械。 跟着皇叔一路来到了营帐前,便能听到营帐内的谈话,走入内部就瞧见了一身戎装的父皇。 鲜有看到父皇身着甲胄,倒是显得意气风发,颇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意思。 营帐内的谈话还在继续,说起了于半月前就奔赴莱州去造船的张亮。 李绩道:“陛下,末将以为张亮并非将才,实乃不堪担此重任。” 李世民道:“朕已派他出去了,且不说他是不是个将才,且用着再论。” 张士贵用浑厚的嗓音道:“陛下,末将以为待大军抵达幽州,若还要东进迎面就是辽水一战,而张亮所部即便是造好了战船,要在高句丽登陆,恐时机无法把握,末将确信讨伐高句丽,此战两军交锋主力必定是以步骑为主的陆路。” 契苾何力朗声道:“如此甚好,给末将两千骑兵,为陛下夺取高句丽诸城。” 李承乾看着营帐的众将领,英公李绩,张士贵大将军,皇叔李道宗,契苾何力,薛万钧,刘仁愿,程咬金,以及如今在整备大军的苏定方大将军。 还有已在奔赴辽东的李思摩与阿史那社尔,他们会带着突厥骑兵参战。 更有统领幽州与营州兵马的张俭。 这一次皇帝亲征,参战的多是老将军,也是征讨高句丽的豪华阵容。 金春秋也在大帐中,不过现在的他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 有一位裨将来到营帐前,正是薛仁贵,他朗声道:“陛下,郑老先生到了。” 李世民正色道:“请进来。” “喏!” 薛仁贵的回应很响亮,只不过这人穿着明亮的甲胄,很是晃眼。 来人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看着也年过七旬了。 “臣郑元璹,拜见陛下。”他走入大帐内,便要行礼。 李道宗见状连忙上前去扶。 长年在中书省学政并且参与政事时候,李承乾翻看过武德年间的卷宗,要不是看过那些卷宗,当真不知郑元璹其人的事迹。 当年几次出使突厥,在武德年间为唐与突厥之间的冲突得到缓和,是个不可多得的外交之才。 也有了这位卷宗上所留下的话语,至今还是记忆犹新。 “论突厥兴亡,唯以羊马为准,而如今六畜疲敝,人亦皆菜色,不出三年,必当覆灭。” 正是这位老先生对父皇所言一语中的,之后大唐果然覆灭了颉利。 而这也正是这位老先生几次出使,甚至陪在颉利身边数年,才寻得时机。 也在当年,他老人家与父皇说了这些话,令朝中明白突厥看似强大的外表下,实则虚弱。 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唐军出征大胜而归。 若说谋算万全之计,决胜千里之外大多都有些不切实际。 但总有人为决胜千里之外,身先士卒,在为此奔波,为胜利寻得先机。 郑元璹当年跟随杨广出征高句丽,他深知在辽水作战的条件。 “陛下,此番东征还望三思。” 郑元璹说出了第一句话,也是为了劝谏。 大帐中的众将领沉默。 李世民感慨道:“郑老先生,高句丽几次犯中原疆域,若不出兵征讨,世人如何看待朕?” 郑元璹抿着嘴,垂下了眼神,作揖行礼,不再多言。 安静了片刻,苏定方站在大营外,朗声道:“陛下,全军整训完毕,还请陛下巡视。” “好。” 李世民重重应了一声,起身领着众将走出营帐。 在大营的东面,聚集着大军,李承乾跟在众将领一侧,而郑元璹老先生一直跟在父皇的身后。 看样子似乎还在与父皇交谈,话语声很低,也不知说了什么。 鼓声从远处传来,战马嘶鸣声不断,在大营的前方,李承乾见到了由两万余人排列整齐的一个个队伍。 与父皇一起站在点将台上,目光望去,是一大片呜呜泱泱的唐军,旌旗飘扬,猎猎作响。 “令旗!”苏定方大喝道。 王玄度将令旗递上。 苏定方挥舞令旗,鼓声再一次擂动,大军开始移动。 当台下的大军再一次站定,苏定方朗声念着出征将领的名字,李承乾见父皇起身往点将台走去,便快步跟上。 其实皇帝巡视大军,有很多种方式。 而现在的这位皇帝则是选择走下点将台,近距离去看将士们的面貌。 李承乾跟在父皇身侧,走入一列列的队伍中,军中将卫府改制成折冲府之后,二十岁以下的男子是不能入卫府的。 因此如今放眼看去,大多数都是年岁在三十到四十之间的将士,鲜有面色清秀没有胡子的。 李世民走到一个士卒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走到另一个士卒前,李世民将他原本有些松垮的甲胄用力收紧。 皇帝与太子就这样安静地走在大军中,军中上到将军,下到士卒都见到了当今陛下与当今的太子殿下。 此番出征是陛下的亲征,而此番出征将士们的粮草与辎重,也皆依仗这位太子。 陛下是至高无上的。 对于军中的绝大多数士卒来说,这位太子是神秘的,虽说东宫太子的传闻很多,想到不论是西征,还是北征,皆是这位太子主持将士们的粮草供给,并且绝不让前军饿肚子,更不会拖欠钱饷。 太子门下的京兆府向来是照拂孤苦的老府兵,下令各县赡养老府兵,因此众将士对这位太子是多有敬意的。 也是因在场的众多士卒的父辈,亦大多数都是老府兵。 李承乾跟着父皇走到了大军的后方,在不远处有群情激动的民壮大声呼喊着:“陛下!陛下!” 他们的喊声很大,李世民侧目看去,推开一旁的士卒阻拦,大步上前道:“诸位此来是何事。” 有个中年民壮大声道:“还请陛下允许我等,跟随陛下东征高句丽!” 又有民壮上前道:“陛下,我等不求悬官动赏,唯愿效死辽东!” “对,唯愿效死辽东!” 听着众人的话语,李世民心潮澎湃,双手握拳看着自发要东征的乡民越来越多,四方的民壮正在朝着这里聚集,眼看拦在外围的士卒都要拦不住。 “诸位,何故如此?” 听到皇帝的问话,有人红着眼道:“陛下!家父战死辽东,我等只求收回其尸骨,为父报仇。” 还有人站出来道:“陛下,我等随军出征不求钱饷,不求军功,只求为陛下,为社稷征战。” “陛下!家父战死辽东,家母郁郁而终,身为儿子不报此仇,如何立足天地间!” “不需陛下为我等筹备粮草,不需陛下为我等筹备军械,我等手持木棍,亦敢冲锋陷阵。” 他们的话语很朴素,或许还有口齿不清,或者带着厚重的乡音,可众人说的都是同样的话语。 李世民看着众人,一时间竟言语哽咽。 李承乾站在一旁,只是看着父皇的背过身,与苏定方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苏定方命人记录下前来报名参战的各地民壮,依旧是军士待之,与军中士卒一样的待遇。 接连几天,李承乾坐在洛阳行宫的乾元殿内看着一份份的名册,来主动报名参战的人越来越多。 岑文本道:“因太子殿下号召各地乡民迁入洛阳,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从各地来的,据马周历年所报,洛阳人口已达百万之余,其中多数来自山东与河北。” 如此一来,父皇的兵马从原本的三万人,在这些天收纳下,达到了近六万人。 李承乾看着眼前的名册已是厚厚一叠,吩咐道:“能运多少就拿出多少,告知关中将粮草先一步运送去河北各州府。” 洛阳下起了一场春雨,李世民与李绩站在辕门外,看到还有人想要参与东征,又见到还有孩子在田地间奔走。 这位皇帝拿过记录兵员名册的纸张,请愿者还有数千人上万人。 李世民沉声道:“兵员足够了,余下还想东征的,朕不许。” 记录兵员的参军忙道:“喏!” 郑元璹这些天心情低落,他坐在辕门下竟哭了起来。 看着这位老人家落泪,李世民安慰道:“不必如此。” 郑元璹近乎每天都会来问询,每天都会来看主动要参与东征的民壮,这位老人家抬头看着漫天的雨水,缓缓道:“当年,杨广要东征,多少年轻人宁可自断手足,也不要接受征召。” 这位老人家哽咽着又道:“陛下不是杨广,大唐也不是前隋,是老臣迂腐……” 注:史料《资治通鉴》记载:太宗皇帝东征,各地投军勇士及所献攻城器械之人,多到无法计数。 后志愿者众多,太宗皇帝念及民生,不许。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留遗憾的一战 李世民扶起了这位老先生,神色十分严肃地道:“朕此去辽东,定收回前隋将士尸骨,不负民心。” 郑元璹迈着蹒跚的脚步,缓缓点着头。 “当年杨广东征,在辽东留下了太多尸骨,正因如此东征势在必行,此番若不征讨高句丽何以面对天下人,朕还有何颜面?” 郑元璹低声道:“老臣还有许多在辽东书写的卷宗,可赠予陛下。” 李世民朗声道:“好!” 春雨过后,便是农忙时节了,皇帝一家虽说到了洛阳,但洛阳的农耕依旧。 夜里的洛阳城依旧在戒严。 李承乾看着眼前的行军路线图,自洛阳此去辽东是一条十分漫长的行军路线,大军出征需要调动河北与河南两地各州府的人力。 按照计划,大军要在六月抵达幽州,而后在十月之前渡过辽水,攻下城池得到休整,大军在城中御寒。 气候是阻挠唐军东征的最大阻碍,更不要说还有高句丽的复杂地形。 乾元殿内很安静,李承乾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皇兄。” 听到话语,李承乾回头看去,见到是李恪,又道:“忙完了?” “嗯,大将军说让恪弟来问问粮草如何?” 李承乾道:“粮草提前半个月就送出去了,比大军早半个月的脚程,太仆少卿萧锐给大军布置了二十万石粮草,薛万彻先一步去了河北调集粮草,韦挺主持河南的转运,大抵上是这样的情形。” “也不知道这一战会打多久,后继的粮草孤再想想办法。” 李恪道:“当初天山一战十万兵马的粮草对皇兄来说都不在话下,如今六万大军皆是信任皇兄的。” 言罢,他又递上一份册子道:“这是各路兵马的兵册,契苾何力与薛万备为前军,率军五千人,其后是江夏郡王与英公的两万大军,再之后苏定方大将军的大军,陛下与后方的大军最后进入辽东。” 如此庞大的大军并不是一股脑全部冲去高句丽,而是分成前后几批,李承乾看着兵马布置,道:“孤知道了。” 李恪行礼道:“此番出征,又要有劳皇兄了。” 这一次动用的关中民壮并不多,经过这十多年,从征讨突厥,又是吐谷浑,松州,高昌,几次大战,关中的民生早已疲惫不堪。 这一次的兵马绝大多数都是从折冲府的驻军兵马中调动,因此没有在关中大规模募兵。 李承乾在一旁坐下来,饮下一口茶水,多看了眼这个弟弟的神色,又看向地图,道:“此图如何?” 李恪瞧着地图,多看片刻,不住点头,“很是详尽。” 李承乾解释道:“这是青雀让文学馆的人所绘制的。” 李恪的目光看向辽水以东的方向,道:“若张亮大将军渡海顺利,多半会在高句丽的卑沙城靠岸,父皇的几路兵马越过辽水之后,多半会在安市城进行大战。” “以前听李卫公说过,父皇用兵多是出奇制胜。” 李恪颇为赞同,道:“皇兄觉得,此战父皇也会以奇兵制胜?” 李承乾揣着手,又有些疑虑,言道:“但愿父皇此战没有遗憾。” 说着话,又将高句丽的一片山圈了起来,“这里是高句丽的腹地,这片山名叫驻跸山,若大军到了此地即可绕后冲击高句丽后方的王城。” 李恪盯着这片山脉,疑惑道:“这里很特殊吗?” 李承乾摇头道:“当然,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现在只不过觉得这片山脉地势险要。” 李恪颔首道:“恪会注意的。” 李承乾将一卷文书递给他,“这是调动粮草的文书,你留在父皇的左右多多照应。” “喏。” 瞧着这个弟弟再一次走入夜色中,李承乾拿起一旁的兵册将其整齐地放在桌案一角。 待离开乾元殿,来到洛阳行宫的后方,便听到孩子的嬉笑声。 这是小於菟的笑声,他正在玩着一辆小车。 两个孩子很快就适应了这个新家的生活。 见是殿下回来了,苏婉上前道:“殿下,母后说或许要在洛阳留一两年,妾身又让人去长安将更多的衣衫与被褥带来。” 李承乾抱起朝着跑来的女儿,“你安排便好。” 苏婉点头一笑。 宁儿正陪在母后身边,安排着这里的诸多事宜。 寝殿内,家具都已收拾好了,比之前几天更整齐了也更整洁了,在长安留下的书籍与衣物也正在送来。 翌日,当雨水停歇的时候,东征的先头大军动身奔赴辽东。 李承乾在洛阳的行宫处置完朝政,便目送着契苾何力与薛万备的前军队伍离开,东征的前军所部皆是骑兵。 再回首看眼前的洛阳城,这座古都正在发挥着它的勃勃生机,城里的戒严终于解除了,除了保留宵禁,基本上不会影响原本的洛阳居民的生活。 洛阳修建的历史很久远,久远到可以追溯到周王朝,之后又经历秦汉,魏晋,到如今的隋唐。 其实在北魏时期,洛阳城规模还是很大的,但也在之后战乱中,洛阳也近乎被废弃。 如今的洛阳也是当年隋炀帝在以往的基础上重新修缮,规格也大多数按照皇城的样式来修建,或许当年的隋炀帝是想要将洛阳当作都城的。 见到舅爷与爷爷拄着拐杖走来,李承乾道:“前军已动身了。” 高士廉望着城下的繁华景象,道:“马周治理洛阳城颇有成效,他应该是有功劳的,杨广也可瞑目了。” 李渊道:“要瞑目的人太多了,你不能光说杨广。” “老朽也没说不管其他人。” 见爷爷与舅爷争执着,李承乾走下了城楼,看着一车车的粮草从东面送去。 六万大军的粮草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还要供应很久。 李承乾感受着这一次粮草压力,不免觉得比当初扫平天山时更难。 沿着城墙走着,李承乾一路看着洛阳的城防,父皇如今还在大营中,似乎一心准备出征,也从未过问洛阳的事宜。 “太子殿下。” 见到行礼的人,李承乾又觉得面熟,稍稍一想便想到了当初父皇让柴哲威守备洛阳,道:“柴哲威将军,这些年守备洛阳有劳了。” 都听闻太子对文官严苛,对府兵多有照拂,柴哲威行礼道:“末将这些年……说不上辛苦。” “当年还是柴大将军的兵马震慑洛阳,才有马周他们的施行治理。” “末将都是奉命行事。” 李承乾道:“近来孤都会在洛阳,往后还望大将军继续守备。” “末将领命。” 柴哲威是柴绍与平阳公主的孩子,他年岁已过三十,在军中算是稳重的将领。 两人正说话,却见侍卫来禀报:“太子殿下,赵国公来了。” 李承乾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道:“舅舅。” 长孙无忌作揖道:“殿下,臣与岑文本,马周众人商议,向陛下请旨,册封高藏为高句丽王,给予认可,封渊盖苏文为高句丽柱国,可其人放松警惕。” “必要吗?” 听到殿下反问,长孙无忌又道:“若能缓解前军遇敌的压力,那就是可行的。” 李承乾颔首道:“来人。” “末将在。” 一个侍卫上前。 李承乾吩咐道:“带舅舅去军中大营面见父皇。” “喏。”那侍卫作揖道:“赵国公随末将来。” 长孙无忌还是一脸颇有心事的样子,就跟着侍卫离开了。 到了晌午的时候,李承乾洛阳行宫内看着各县的奏章,从中可以了解现在的洛阳各县的发展情形。 这些天,关中的奏章也接连送来,关中各县再分各乡的事宜进行得还算顺利。 有内侍快步而来,道:“殿下,陛下下旨封高藏为高句丽王,封渊盖苏文为高句丽柱国。” 李承乾知道这个国书的意思,渊盖苏文在高句丽的所作所为都是不正义的。 就因为这种不正义的行为,很容易落人口舌。 现在的渊盖苏文心虚,并且父皇的旨意能够让他心存侥幸。 打心里,李承乾有点不喜欢舅舅的这种计策,这种摆出大唐默许的意思,来麻痹一时,到最后唐军兵至辽水,渊盖苏文也会醒悟过来。 当然了,也正如舅舅说过的,哪怕能够让前军减少压力,给高句丽添乱,那也是应该做的。 内侍又道:“殿下,赵国公还说要随陛下出征。” “父皇是怎么拒绝舅舅的?” 内侍稍有困惑,随后又笑着释然了,若陛下答应赵国公随军出征,也不用自己来传话,而是陛下让他们传旨了。 “回殿下,陛下说太子还年轻,而许国公都已年迈,郑公也在长安养病,房相留守长安,命赵国公悉心辅佐殿下。” 李承乾颔首,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内侍稍稍一礼,便退到了殿外。 在太子殿下处置文书与奏章的时候,是不喜边上站着人的,若呼吸声大了些,殿下都会不悦。 因此从长安而来的内侍太监都很清楚规矩,站在门外绝不去打扰太子。 李承乾又拿起一卷纸,这是老师来信,信中老师命京兆府少尹许敬宗打开各县的粮仓,将粮食全部囤积于潼关的仓库,并且由潼关运入洛阳。 粮草要运输,水路是最便利的,当年杨广修建的大运河又要用起来。 李承乾看向另一张地图,这张地图是整个中原河道的部署,以及各个州府都在地图上。 忙完手中的这些事,李承乾让内侍太监将这些批阅好的文书与奏章全部交给朝中各部。 看那内侍要离开,李承乾又道:“慢着,徐孝德还在修建洛阳城吗?” “回殿下,徐侍郎还在修建洛阳城的房屋,工部的人手不够,少府监的人也都要跟着陛下出征,徐侍郎亲自带着人在给六部官吏修建房屋呢。” “让徐孝德建设一间大屋子,就在洛阳的崇文馆边上,招崇文馆三百学士,每天翻阅各地奏章与奏报。” “喏。” 吩咐完这些,李承乾还思量着有没有疏漏的事,这个时候的舅舅确实不能随大军东征。 “让舅舅来一趟吧。” “这就去吩咐赵国公。” 李承乾又让人去给小福传话,让她将饭食带来乾元殿。 等候舅舅的片刻清闲,李承乾站在乾元殿前,看着眼前的皇宫布局。 当年杨广修建洛阳宫时,命名紫薇城,修建时一度征召民力超过百万人。 如今李唐这一朝,复称洛阳宫,当年父皇巡游洛阳,将这里的宫殿改了称呼,其中三座大殿为正殿乾阳殿,还有贞观殿,徽猷殿。 后来爷爷觉得当初洛阳宫太过奢华,觉得杨广太过穷奢,一度拆了乾阳殿。 当年父皇一度要重修洛阳宫,被当时的老师与张玄素等人劝阻,称洛阳民生凋敝,没有施行修建。 现在的乾阳殿还显得老旧,没有修缮好。 因此作为偏殿的乾元殿,只能暂用。 李丽质快步走来道:“皇兄,稚奴与慎弟来了。” 李承乾侧目看去,就见到了这两个弟弟,“不是让你在长安吗?怎么来这里了?” 李丽质不悦道:“房相念稚奴与慎弟想念父皇,这才允许他们来洛阳。” 李治委屈地道:“皇兄。” 李承乾道:“来了就来了,用饭了吗?” 听到皇兄先说用饭,李治与李慎也是心头一暖。 正巧舅舅也来了,李承乾领着他们走入乾元殿内,道:“用饭吧,舅舅也坐。” 长孙无忌先是行礼,而后才坐下。 洛阳宫的饭食很简单,天色已近黄昏,李承乾又给两个弟弟递上碗筷,又道:“慎弟,你来的正好。” 李慎接过筷子道:“皇兄有何吩咐?” “乾阳殿需要修缮一番,你给徐孝德画一张图纸,让他安排人手来修缮。” 李承乾也坐下来,又道:“忙完这些事就回长安吧,若是父皇知道你们私自过来,免不了责罚。” 李治低下头道:“嗯。” 李丽质道:“皇兄,妹妹有些事希望可以让稚奴与慎弟去办。” “你说。” “让慎弟与稚奴去一趟博州,博州有几处矿产需要查明,妹妹看近年来的往来铜铁,怀疑有人开私矿。” 第三百四十二章 皇帝出征 李治正色道:“弟愿去一趟。” 李承乾又道:“那就让柴哲威安排人手带你们去,去了博州之后寻到李义府,往后你们与他查明私矿。” 李慎连忙齐声道:“弟弟领命。” 看着两个弟弟激动地模样,李承乾又道:“吃饭。” 李丽质又补充道:“用了晚饭之后,就动身吧。” 好不容易找到事做,李治与李慎颇为激动。 “皇兄,弟弟能多带一些兵马吗?” “又不是让你去打仗,不用兵马。” “那弟弟能打架吗?” “不能。” “能把许少尹也带上一起吗?” “不能。” “能带上狄仁杰吗?” “闭嘴,用饭。” “嗯。”李治与李慎当即端起了饭碗,大快朵颐。 李丽质看向还未动碗筷的舅舅,“一些家事让舅舅见笑了。” 长孙无忌讪笑道:“无妨,无妨……” 李治与李慎用饭的速度很快,李承乾递给他们一卷文书,这两人就急匆匆要去找柴哲威了。 “记得去找徐孝德。”李承乾又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 这两个弟弟的回话很是敷衍。 能出远门自然是高兴的,虽说不能与父皇东征,让他们出去走走也好。 饭桌上,菜肴几乎被这两个弟弟席卷一空。 李丽质又道;“听闻舅舅想要与父皇一同东征?” 长孙无忌面对眼前的兄妹俩,又觉巨大的压力,颔首道:“臣的确这般说过,只是陛下拒绝了。” 李承乾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舅舅的碗中,“眼前还有很多事要办,孤还年轻,有些事还望舅舅帮扶。” “臣定当全力辅佐殿下。” 知道皇兄完全可以对付舅舅,她心情不错地离开了。 乾元殿内,李承乾倒上一碗茶水,放到舅舅的面前,“近来准备的饭菜都清淡了许多,母后说吃得清淡一些也好,对身体也好,孤与舅舅一样,现在也是上有老,下有小。” 长孙无忌还想再开口。 李承乾又道:“有时候吧,孤能理解舅舅的感受,母后也常说起舅舅的事,孤自小与舅爷亲近,舅舅亦是孤最亲近的人,倘若将来舅舅年迈了,孤亦赡养舅舅。” 长孙无忌神色紧张,忙起身行礼,道:“殿下,臣惶恐。” 李承乾将搁在茶碗边的手收了回来,又道:“这两年告老的大将军越来越多,舅舅一定要注意好身体。” “臣定当不负殿下所托。” 李承乾看着一桌子菜,“本来打算单独与舅舅用饭的,不想让稚奴与慎弟坏了兴致,天色不早了,舅舅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臣告退。” 长孙无忌又一次行礼,快步走出了乾元殿,刚出了殿想要回头去看,余光瞧见这位太子还坐在饭桌边。 不知道为何,长孙无忌心中有些犯怵,加快了脚步离开。 等舅舅走远了,李承乾这才将放在桌上双手放下,放在膝盖上。 “承乾?” 听到身后的话语,李承乾见到是母后来了,道:“儿臣刚过见过舅舅。” 在儿子身边坐着,长孙皇后看着如今这个儿子,欣慰道:“你舅爷说得不错,你终究是越发有城府了。” 李承乾面带笑容,“母后啊,儿臣终究不是父皇,父皇可以号令天下豪杰,可儿臣只能一步步自己走,脚踏实地地走。” 轻拍着这个儿子的后背,长孙皇后又道:“很烦心吧。” “嗯。” 身为母亲一眼就能看穿儿子的心思,看似在朝臣面前游刃有余,但这个儿子并不喜这些事,也听婉儿说过,每每面对这些事,总会身心疲惫。 “你父皇能留下的这些文臣武将,将来都是要交给你的,也正如你所言,你不是如你父皇那般的人物,你也成不了你父皇,可承乾就承乾,你的一辈子还很长。” 李承乾看着殿外的天空逐渐入夜,饮下一口茶水,道:“舅舅是儿臣的长辈,可儿臣也不想因舅舅而落下朝中诸事,眼前许多事都在眼前,儿臣不想再出现什么意外。” “舅舅要办的事一件都不能少,待舅舅帮儿臣办完了那些事,儿臣会让舅舅安享晚年的,这才设宴来招待舅舅,顺便问询一番。” 长孙皇后叹道:“一边是国事,一边是长辈,为难你了。” “这些困难没什么的,儿臣终归是要做皇帝的,不然每每见到舅爷,儿臣总觉得心虚。” 长孙皇后又笑了,笑得很宽慰。 当天色完全入夜,洛阳城的一切归入宁静当中,洛阳城东面的大营,此刻这里有不少火把在晃动,士卒与将士正在收拾着器械与战马,为大军出征做着最后的准备。 翌日,李承乾一早就得到了父皇的召见,来到了洛河边。 洛河是从黄河支流中渭河的一条支流,它从关中来,从潼关一路途经洛阳。 现在这条河的水位比之往年下降了不少,那是因上游兴建了淤地坝。 当年李恪与马周,权万纪在这里修建河道,救水灾,用了两年。 李泰在上游的渭河修建淤地坝又用了三年。 如今这条河倒是稳定许多。 李承乾翻身下马走到父皇身边。 李世民看着河道的水流,道:“朕听闻稚奴与慎儿也来洛阳了?” “嗯,昨晚到的,丽质带着他们来见过儿臣了?” 李世民冷哼道:“这两个小子昨晚被军中将士带到了朕面前,朕好好责骂了一番他们,他们还说是受你命要去一趟博州,看他们还有你的文书,朕就让他们离开了。” 李承乾道:“父皇就要东征,他们自然是想来看父皇。” “你放那两个小子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可以来见朕?” “还想让他们去历练一番,不论历练结果,反正都是一些不会干涉大局的事。” 李世民双手背负,道:“过两日大军就开拔了。” 李承乾道:“儿臣在洛阳等父皇大捷的战报。” “呵呵,你舅爷还有你爷爷都等着朕的大捷。” “儿臣依旧希望父皇在战时,万万不要小觑高句丽。” “好。”李世民笑着道:“洛阳与朕的后方就交给你了。” 李承乾颔首道;“儿臣等父皇大胜而归。” 父子俩在洛河边作了约定。 春风拂面而过,吹得衣袖猎猎作响,苏定方与李道宗就站在不远处,目光看着站在河边的皇帝父子。 这位储君身形修长,且站得笔直,宽阔的肩膀,昂首而立的样子就像是年轻时的陛下。 但举手投足间,表露出来的谈吐与气场又告诉他们,这位太子不能当年轻时的陛下来看。 洛水河流声日夜如此,这条流淌数千年的大河永远没有停歇的一天。 三日后,皇帝的大军终于开拔了。 李承乾站在大营一侧,领着百官送别父皇的大军。 再看父皇腰配弓矢,跨下战马,号令大军的模样。 这是这辈子的李承乾第一次见到天可汗重新要走上战场的模样。 大军开始行进,一位位老将军领着兵马一路朝着东面而去。 李承乾见到了须发灰白相间的苏定方,也见到了肌肉有些松弛的程咬金大将军,也见到了甲胄十分显眼的薛仁贵,还有后继的一应将领,浩浩荡荡的五万兵马,开赴辽东。 后续的骑兵跟上之时,卷起了一片的尘土。 李承乾望着大军远去,再回头看向洛阳城,站在洛阳城头上的母后,与舅舅,爷爷,还有东阳,丽质,正在望着远行的父皇。 李治与李慎并没有直接去博州,他们在黄河边也见到了大军。 李慎看到了人群中的旌旗,大喊道:“父皇!” 李治抬头看去,见到了在众将之前策马的父皇。 可能是马蹄声与战马的嘶鸣声,挡住了李慎的大喊声,父皇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 兄弟两人看着大军一路远去,直到快看不见了。 李治收拾了一番心情,道:“男儿岂能因这些事而落泪,父皇会回来了,到了那时要让父皇得知我们的功劳。” “嗯!皇兄所言极是。”李慎重重点头。 “走,我们去博州!” “慢着。”李慎忽然道,他还从怀中摸索着掏出两张饼,递上一张,“吃完再去。” “你怎这个时候还想着吃?” 李治一边说着,他接过饼闻了闻,“嗯?小福做的?” 李慎嘴里嚼着点头,含糊不清道:“临走前,慎弟将小福刚烤好的饼带了出来,她还不知道。” “好吃,那就吃完再去。”说着话,李治从一旁拿出水囊道:“慎弟,喝点水。” “谢皇兄。” 兄弟两人就坐在一起,吃饱喝足。 待翻身上马与护送的兵马一同前往博州。 “晋王!纪王!” 忽又听身后有呼喊声,李治回头看去,暗骂道:“这个贱人怎么也来了?” 李慎忽然一笑道:“柬之!” 张柬之策马到了近前。 再一看与他同乘一马的还有一个小胖子,正是狄仁杰。 “仁杰执意要来见你们,某家本就身兼崇文馆差事,这就带着他来了。” 言罢,张柬之又强调道:“是因崇文馆差遣,某家不得不去一趟博州。” 狄仁杰道:“晋王与纪王不在长安,小子一个人颇为无趣,便与家父家母说了,允许小子一同前往博州。” 李治十分严肃的道:“此番前往博州可不是玩闹,说不定会死人的。” 张柬之冷哼道:“晋王殿下见过死人吗?” “治当然见过。” 李慎让护卫给狄仁杰准备一匹小马,让他骑在小马上也能自在一些。 李治目视前方,道:“走,去博州。” 一行人在百余人的兵马护送下,一路朝着东面而去。 洛阳城,刚送走了父皇,就有一件较为棘手的事,洛阳各县乡民献上了不少粮食,说是要给皇帝东征做粮草。 这些粮草都是各县的乡民主动献上的。 李承乾站在洛阳城外,看着一车车的粮食,从岑文本手中拿过账册。 于志宁道:“殿下,各县粮草都在这里了,共计三万五千石。” “告知各县,朝中的粮草足够,不用他们进献,都送回各县吧。”见身后的褚遂良,张行成,马周都有些迟疑。 李承乾又道:“当初各县乡民纷纷自愿投军,父皇念及民生不允再收纳民壮,现如今各县献上粮草孤深知乡民们的心意,但如今粮草丰足,潼关已久筹措了百万石粮草,还有河北河南各州府可以调集。” “军中粮草是军中的事,筹备粮草是孤的职责,让各县放心,只要孤还在,绝不让前方将士挨饿。” “军中所需粮草自有官府调集,将这些粮草都送回去吧。” 岑文本应声道:“喏。” 李承乾又道:“段瓒。” “臣在。” “你让兵部拟定文书,派人一趟松州,将牛进达大将军从松州调回来,并且命刘兰为洮河道行军总管,命王玄策为松州守备将军,换防松州。” 当初陛下封太子为尚书令,有节制松州,河西走廊,安西兵马之权。 如今换将,自然无人会反驳。 只不过太子这忽然的换将凋令,不免让岑文本,马周,张行成,刘洎等人怀疑,这个太子是不是又要对吐蕃动兵了。 可再看殿下又没有其余的吩咐,众人心有猜测都没有明说。 身为兵部尚书的段瓒回道:“臣这就去安排。” 李承乾又道:“待牛进达大将军回关中,让他径直来洛阳。” “喏。” 这个春季注定是忙碌,皇帝出征了,太子主持国事,也不知道将来这天下又会是什么模样。 在洛阳城,崇文馆旁腾出一间大院,在这间大院内三百个崇文馆的学士,他们在这里走动,整理卷宗。 这些人都是为太子整理书卷,整理各地的奏报,汇总之后要交给太子。 而在洛阳的吏部官邸内,长孙无忌听闻太子对兵部的吩咐,也是十分惊疑,皇帝出征,太子忽然让边关换将。 虽说这也并无大碍,毕竟边关兵马未动。 这一次太子作出调动,依旧没有过问他这个舅舅意见,不知为何竟有些习惯了。 但长孙无忌也无暇顾及太多,眼下吏部的许多事还要他来安排,需要对各县新设的乡长进行考评。 第三百四十三章 并不顺利的治理 各县新设乡长良莠不齐,京兆府对第一批考评的新任乡长不尽如人意。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这些人都是刚科举及第的人。 这些人有的是心高气傲。 有的是一涉及乡里治理,就变得仓皇又狼狈,左听右劝,什么都想做,什么都做不好。 再有的则是依照自己的处世经验,不管不问。 还有的则是用典型的士族子弟的思维办事,这才两月,还是一地的狼藉。 长孙无忌很忧心,连年的科举之下,每一次科举之后进士及第者,余下还未给官身的人有近千或两千有余。 太子的想法是好的,当初太子觉得关中人口逐渐臃肿,将各县治下再分各乡,将冗余的科举及第士子下放到各乡,从乡长开始做。 但结果不尽如人意,其中关中五十六个县,刚下派的乡长中有三成的人又辞官了,还有两成考评实在不堪入目。 长孙无忌看着眼前的奏报,想到太子的政令与抱负,再看到如今的情形也是头如斗大。 而吏部的众多官吏,也都是难掩愁色,一脸的焦虑。 从今年新年正月到如今,这些人都没有休息过,再加上奔波来到洛阳。 自然是藏不住的忧,说不完的愁。 长孙无忌如实将这些奏报都记录下来,让人送去给太子。 而后沉默地坐着,等候着太子的怒火也罢,怒骂也罢。 不多时就有几个内侍带着一个箩筐而来,言道:“太子有令,诸位劳碌辛苦,每人可领梅干菜一袋,再赐茶叶一斗,朝中诸事需循序渐进,太子知诸位难处,也只事前没有考虑周到,深知有所疏漏,殿下身为储君,也有责任,还请诸位今日早些休息。” 终于有人长出了一口气,几日来的疲惫化作一声叹息。 吏部侍郎张玄素站起身,他抚须言道:“诸位,太子殿下深知我等难处,赐菜又赐茶叶,让吾等早去休息,如此储君乃是吾等之福。” 其实关中的事吏部办得并不好,众人有些灰心,低垂着头接过赏赐,纷纷散去。 张玄素走到官邸外,外面已是夕阳天,红彤彤的晚霞将西面映得一片通红。 他将手中的茶叶与梅干菜交给一旁的小吏,交代他带给家眷,便自己朝着行宫而去。 乾阳殿前,工部几个工匠正在修缮着这座大殿。 洛阳行宫还是很宽大的,作为行宫的三座大殿最中心的乾阳殿,殿前有一条河流过,在石板铺成的路面两侧之间,一座石桥。 李承乾就站在石桥边,看着徐孝德递来的图纸。 “这真是慎弟画的图纸?” 徐孝德道:“纪王殿下连夜画出来的图纸,说是有些匆忙,臣做了一些补充。” “慎弟画得很不错,这立体图与点划线,很规整。” “纪王殿下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乾阳殿,就能画出如此图纸,实在是难得,据工部的工匠说,就连他们这些老工匠,也没见过如此精细的图纸。” 李承乾道:“以前觉得他喜欢建宫殿,后来才知道他只是喜欢宫殿的样子,再后来才发觉他只是喜欢画宫殿,不喜造房子,平日里作为兄长,孤对他的管束并不多,也没太过仔细地教他。” 徐孝德道:“若是纪王殿下专心于此道,将来定能有一番成果。” “他啊。”李承乾想着这个弟弟,揣着手道:“看他自己吧,孤的这些弟弟妹妹都是心怀大志的。” 明白了太子的心思,徐孝德稍稍颔首。 “太子殿下,吏部侍郎张玄素求见。” 身后传来了内侍太监的话语声,李承乾道:“让他回去吧,有事明天早朝再禀奏。” “喏。” 徐孝德在一旁,又道:“殿下,臣听闻这一年吏部官吏都颇为辛劳。” “让工匠们都下来休息吧,明天再忙。” 徐孝德心知如今的吏部是赵国公执掌,而赵国公又是太子的舅舅,陛下出征在外,其中外戚与太子关系很微妙。 当然了,以如今太子的贤明,朝臣们都是放心的,事涉外戚与太子,徐孝德明白不能多言。 等工部的一群工匠都离开了,李承乾还打量着修建到一半的乾阳殿。 又有宫女快步而来,道:“太子殿下,皇后说该用饭了。” “孤知道了。” 今天的晚饭是李丽质与宁儿,小福亲手做的,菜色很是丰富。 小兕子一手拿着碗筷,一手将拂尘放在桌边,道:“皇兄,李淳风道长想要去老君山,妹妹也想去。” “嗯,孤安排人护送你。” 小兕子笑着道:“谢皇兄。” 老君山距离洛阳还有一段路程,不过这才来洛阳这段时日,就当是让弟弟妹妹出来游玩了。 春秋时期,有人就认为道祖李耳就在老君山归隐,李唐一家是奉道祖他人家为先祖的,因此对李唐来说老君山有着别样的意义。 数年前父皇还下旨命人重修了老君山上的老君庙,又称其天下名山。 要是父皇的赐字还在的,天下名山四个字应该就在老君山上。 自己这位储君二十岁那年还祭拜过道祖,照理说皇帝来了洛阳是应该去老君山祭祀的。 先前就看到褚遂良的奏章,他觉得李家身为道祖后人,应该去老君山祭祀,那时候父皇一心备战,也就没顾上。 现在父皇出征了,老君山的祭祀一事就此搁置了。 用罢,晚饭之后,母后要去看望爷爷,李丽质带着几个妹妹去休息了。 李承乾来到自己的寝殿内,坐在一张新制的太师椅上,放松着身体。 苏婉安抚着两个孩子睡下,走到一旁道:“殿下,家父送来的书信。” “放桌上吧。” “嗯,都是一些家里的事,也不用殿下费心。”她将书信放在边上,安静地在丈夫身边坐着。 李承乾看着夜空中的月亮,道:“岳丈的意思是希望你来管武功苏氏的家事?” “嗯,家父说家中子弟纨绔,往后家业要交由妾身,其实早在成婚那年,家父与家母就说起了,妾身如今才开始接手家业。” “岳丈费心了。” 其实苏婉嫁入东宫开始,武功苏氏便与东宫就绑在了一起。 苏亶与苏勖的用意也很明显,武功苏氏从此与东宫太子共存亡,他们是拥护东宫太子最坚定的一脉。 而如今看来,青雀与恪弟的外戚与武功苏氏相比,还是薄弱一些。 至少在关中名门士族中,阎家不足以与武功苏氏相比。 弘农杨氏的正统也有待商榷。 三兄弟的婚事中,父皇还是给了东宫最好的资源。 等宁儿整理好孩子们的玩具,一家人便早早休息了。 洛阳的早晨是热闹的,当天光大亮的时候,洛阳城内外就有了许多繁忙的人。 如果一个王朝能够让人们有一段时间安居乐业,这也算是治理有方了吧,距离盛世应该是更近了吧? 李唐在洛阳的民心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在贞观一朝,皇帝几次下令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仅此在洛阳养出了很不错的民心,而在李恪治水之后,洛阳的对李唐的民心就更好了。 自古贤君修河渠,自古贤君与民休息。 皇帝要与民休息,但太子不见得要与官休息。 今天的早朝还是在乾元殿进行,一旁的大殿还在修缮,这个时候依旧借用偏殿。 当满朝文武进入殿内,本来就只有偏殿规模的乾元殿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听着舅舅与吏部侍郎禀报,说的正是这些天以来的问题。 若是在大殿,身为储君是不能坐在上首位置的,不过在偏殿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 赵国公将现在关中官吏的分派情况说完,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李承乾闭目稍稍揉了揉太阳穴。 见到太子颇为苦恼的模样,一众官吏的神色也都跟着焦虑起来。 “朝中凡事都不能一言而决,各县治理的事要好好消化,慢慢来不用着急。” 听殿下的话语,长孙无忌躬身道:“臣领命。” 这种事还是交给吏部与京兆府慢慢消化的,余下的事又提到了粮草筹运的事宜。 李承乾听着民部尚书张大象的禀报,他将粮草分为几批送去辽东,从关中与河西走廊还能调集两百万石粮草。 当提到要将青海的青稞与稻米也运来时。 李承乾又否决道:“先前征讨天山之时,就有军中将领说过,他们吃不惯青稞,就怕送去之后被父皇当作马料了。” 大殿内忽然传来了笑声,众人纷纷笑着。 早朝从一开始的沉重气氛中变得好了起来。 兵部尚书段瓒朗声道:“殿下,漠北部族的咄摩支请命驰援天可汗,共击高句丽。” 随后他解释道:“漠北的咄摩支乃是当年真珠可汗的侄子,当初英公在漠北一战,斩杀了真珠可汗父子,其中次子逃遁到北方,而其侄子留了下来继续领着漠北的残余部族投效陛下。” 眼看天可汗要东征,契苾何力也在大军中,而其中还有突厥的阿史那社尔与李思摩所带的突厥骑兵,甚至还有契丹人。 天可汗出征,北方的牧民也纷纷加入了战争中,如今的漠北想要重新向大唐效忠,如何证明忠心,那就唯有参战,共同攻打辽东。 虽说没有当年杨广的百万之众征讨辽东,与杨广不同的,此番天可汗亲征,那便是天下人共同讨伐东征。 但现在的父皇还看得上漠北吗? 当年的真珠可汗的反复行为就让天可汗气成什么样了。 以现在的兵力,以及众多将领在身侧,父皇或许也根本看不上漠北那些人再来投效。 李承乾道:“告知父皇,让父皇决断,这种事不用过问孤。” 段瓒了然道:“喏。” 今天的早朝算是结束了,各部散去之后,李承乾打算好好看一看洛阳的各县。 以往在长安,就有传闻,这位东宫储君就时常出来钓鱼。 司农寺少卿郭正一领着两个司农寺的主簿来到洛阳,他们得到殿下调令前来洛阳。 而在殿下的意思中,郭正一隐约觉得自己要升官了。 “这位老大哥,敢问洛阳的鱼肥不肥?” 郭正一对身边这个好事小吏很反感,难道说觉得洛阳的鱼不够肥,殿下还会将人丢进河里喂鱼吗? 朝野上下皆知,东宫太子爱钓鱼,可宫里还有传闻,其实太子殿下并不会天天吃鱼,甚至还鲜有吃鱼,还有就是太子殿下向来滴酒不沾。 不能让所有人都端正行事作风,总有一些喜欢打听与好事的人,对这种人郭正一尽可能与他们保持距离。 到了洛阳城前,郭正一翻身下马。 他也很久没有来洛阳城了,自从科举及第之后他就一直留在长安。 走入皇城中,郭正一先是去见了于志宁。 被于志宁领着来到岑文本面前,他行礼道:“见过岑侍郎。” 岑文本已年近五十,见到是郭正一来了,一边叹息朝中的年轻才俊越来越多,又道:“太子开辟了昭文馆,需要一个人主持卷宗流转,你兼一个主事,前去主持事宜。” 郭正一朗声道:“喏。” 于志宁远远打量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离开的背影,笑道:“如今太子殿下有意无意在用这些青年才俊了。” 岑文本收拾着眼前的卷宗,道:“如此也好,老夫也年迈了,该有更多的年轻人来辅佐太子。” 闲暇之余,李承乾就会去看望爷爷与舅爷,看这两位老人家在下棋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两位老人家一边下棋一边谈论起当年。 当年爷爷说他眼光独到,盘踞关中平定天下,听这言外之意,再说当年他老人家多么地英武。 而在舅爷眼中,爷爷其实是一个十分不厚道的人,这个不厚道体现在对前隋的宗室以及官吏。 两个老人家还会因此有些争执。 在舅爷心里,其实还有些看不上爷爷的,当然了现在的爷爷是太上皇,舅爷总是阳奉阴违地说一些话,让爷爷很难受。 两位老人家的晚年生活很安宁,李承乾光是坐在一旁就能看很久。 贞观十八年到了五月,整个中原大地也到了最温暖的时节。 第三百四十四章 梦中惊坐起 父皇的大军终于在五月送来了消息,说是大军已到了当年曹操占据的邺城,也就是说大军到了河北地界,按照这样的脚程,现在皇帝的书信到了洛阳。 也就是东征大军应该是离开了河北地界,开始前往幽州。 李承乾看着父皇让人送来的书信,在河北邺城,父皇评价了魏武帝曹操,说曹操临危制变,虽有料敌设奇,则一将之智有余,但万乘之才不足。 大致意思是说作为一个大将军有余,做皇帝有所不足。 舅父听到这个消息正哈哈大笑,指着太上皇数落,现在的这位天可汗与太上皇是一样的秉性。 李承乾听到这个消息有点郁闷,当然了这都是父皇的个人行为与自己的太子没太大的关系,大抵上是没关系的。 父皇评价曹操的话语,很快就传遍了朝野。 李承乾看着劝谏的奏章一份份送到自己的桌前,慢慢地堆积起来了。 坐在殿内的兄妹三人都有些烦闷。 “有时候吧,孤觉得纸张太廉价了也不好。” 知道皇兄的无奈,李丽质翻看着这些劝谏奏章,还有内侍太监出入殿内,不断地将奏报送来。 “其实父皇评价曹操也就罢了,还人尽皆知。”李丽质对此有些沮丧。 还能怎么办?话都说出来了,太宗皇帝对魏武帝曹操的评价终归是被写入了史书中。 同样一脸愁容的还有东阳。 因长安送来消息,孙神医又一次离开了长安,也不知道这一次他老人家会离开多久,要去什么地方,何时才会回来。 东阳低声道:“妹妹总觉得这一次孙神医不会回来了,他想在长安做的事也都做完了。” 李丽质道:“稚奴与慎弟四月才到博州,如今才送书信来,他们两人一定是在半路上贪玩。” 李承乾还在为父皇对曹操的评价发愁。 因此,殿内的兄妹三人各自有着各自的苦恼。 李丽质道:“要向朝臣解释吗?” 李承乾摇着头:“不解释,让人将这些奏章全部交给父皇,父皇他……算了,随便。” “也好。”李丽质颔首点头,拿起一本厚厚的册子与东阳一起离开了。 在众多劝谏父皇的奏章中,还有一份是吏部送来的。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轮换与调整,吏部也终于将关中各县各乡的问题消化,重新编排与调整之后,加上房相在关中就地的安排,各县的问题也总算是平定了。 自此关中增加了三百三十一个乡,正式落户人口近二十万口人,而且还在继续增加。 如此一来关中总计人口已有两百七十一万。 如此强大的关中给了在洛阳的诸多官吏,庞大的底气,即便是现在中原再一次大乱,有着关中的厚实基础在,大不了再一次征讨。 关中基本盘稳定,以及在大后方还有河西走廊与松州,西域的建设,李唐王朝的根基所在便就此扎稳了。 而这个根基十分的富有。 李承乾翻看着奏报,其实关中的人口还可以再往上走一步,哪怕是增加到五百万,七百万。 有了人才会有建设,若是人都走了,也就被抛弃了。 因此还要继续发展,还要继续建设。 有一个确切的好消息,河西走廊以西的戈壁种了十年的树,那些被发配西域的罪犯以及吐谷浑的牧民,种了一片十分广袤的胡杨林,再过几年,这片胡杨林可以一直种到沙州。 这是一个令人无比振奋的消息,这个成果并非一朝一夕完成的,而是在这十年间,持续不断地有人在戈壁种树。 以往让他们种树还需要花费肥皂,当高昌城被唐军攻破之后,便不再给肥皂,而是用马儿与骆驼与种树的牧民交换。 如今整个西域都是大唐的,骆驼马匹要多少有多少。 “太子殿下,御史马周来了。” 李承乾搁下奏章道:“让他进来。” 马周走入殿内行礼,先是看了看太子的神色,道:“今日太子的心情看来很不错。” “孤听闻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值得高兴。” 马周行礼道:“臣倒是听说了一件扫兴的事。” 李承乾道:“但说无妨,近来扫兴的事也够多的。” 马周禀报道:“听闻赵国公下令,调集山东博州各县的官吏前来洛阳述职,其中有三成的县官响应,其余各县则是称病推诿,可有此事?” “有的。” 这也正是舅舅觉得博州之事棘手所在,但换作自己的立场来看,舅舅的处置还是太过稳重。 马周接着道:“臣便是山东博州人士。” 原来要整治的博州是马周的老家,李承乾有些恍然。 “臣出身贫寒,家中那是博州的贫农,臣年轻时跟随常何行事,后经陛下重用,如今博州诸多乡里皆闻臣官拜刺史,又得知赵国公如此查问博州,便来书信询问臣。” 看太子喝着茶水神色平静,马周又道:“若殿下要查问各县,臣可以书信一封,助殿下查问博州各县,只是各县县官也有尽心尽力治理之辈,更有骄纵蛮横之人,但这些县官即便是来洛阳。” “听他们述职,听治理情形如何,也不过是一面之词。” 李承乾道:“所以孤让上官仪,李义府,还有稚奴与慎弟去了一趟博州,你放心若是治理得当的县官,孤会将他们放回继续任职,若不然罢去官职,重则论罪。” 而以上官仪为首,李义府,以及李治与李慎查问博州各地,像是一支巡查的队伍,明面上有人护送,暗地里还有东宫右率保护,以免地方冲突。 见太子殿下朝着自己走来,马周将姿态放得更低了。 李承乾走出殿外,看着已修缮好的乾阳殿,低声道:“你是觉得,你出身博州,由你去查问会更好,对吧?” 马周依旧是作揖的姿态,“臣很了解博州。” “单从立场来看,你出身博州,你应该避嫌的。” “臣……” 李承乾道:“此番巡查博州的人都不是博州出身,且看这一次的成效,往后每年都会有各路巡查的官吏,形成常态,长久施行之,不管是山东,河北,或者江南两道皆会如此,人手轮换互相监督。” 马周道:“若朝中对地方官吏太过严苛,他们恐也会对地方乡民更严苛。” “但不能没有监察,寻常人可以知难而退,但我们不行,就如父皇明知东征弊大于利,可为了人心与社稷,还是发动了东征,其实父皇大可以不东征的,安心留在宫里,哪怕是出去游猎也不至于如此。” “可即便如此,还是迎难而上,将人们从前隋留下来的积怨一扫而空,让社稷安定,人心归附。” “几百年了,中原历代王朝留下来的弊病太多了,就在上个月孤又收到了河北的奏章,有人上奏主持弹劾这次粮草运送的河北馈运使韦挺。” “说他整日与地方大族游走,甚至一度劝谏前军缓慢行军,实则是为了拖延,可他却在后方整日置办酒席,既不为了职责奔走,也不去看看漕渠是否畅通,就造船运粮,导致漕渠拥堵无法通行,好在营州的张俭早有囤积粮草。” “这才让父皇的大军到了营州,得到粮草补给。” 马周惊疑道:“竟有这等事?” 李承乾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他,道:“这是跟随在父皇左右的恪弟送来的,若不是他送信而来,孤还不知,信中恪弟对此尤为气愤,几度想要下河北,砍了韦挺,奈何他有军职在身,不得擅动。” 马周回道:“殿下,臣很早就向陛下劝谏,韦挺此人刚愎自用,命他为馈运使恐会误事。” “所以,你且看监察一事是否重要,是否需要持之以恒,哪怕大唐的官吏头上都悬着一把刀,巡查也是值得的。” 这本是一件令人极其愤怒的事,马周很想亲手去将韦挺的人头砍下来。 可在太子说出来,却是这么的轻松,似乎有一种麻木与习以为常,马周痛心道:“臣请命,请殿下废去韦挺馈运使一职,以延误军机之罪抓拿入洛阳,臣愿亲赴河北,巡查地方。” 李承乾揣着手道:“好,再过两日,等孤的政令与文书拟好,命你为河北巡查御史,巡视各地。” “喏。” 所以呀,父皇用心良苦。 “殿下,为何站在这里?” 马周早就告退了,李承乾站在大殿前,看向讲话的宁儿,笑道:“汉王李元昌让人送来奏章,他说孤的生活太过寡淡,也为了皇嗣能够更多,让孤多收容几个妃子,等来年父皇大胜而归,见到东宫又添子嗣,父皇定会更高兴。” 宁儿蹙眉不语。 李承乾笑道:“你说这些叔叔怎么就那么爱管闲事呢?” 宁儿还是低着头不语。 “其实生活嘛,总是越平静越好。”李承乾牵起她的手道:“不用放在心上。” 宁儿心里清楚,其实自己也好,太子妃也罢。 各自生养了一儿一女,去年才调理结束,这也是东阳嘱咐的。 因此在夫妻之礼上,避开了一些时日。 夫妻俩牵着手,一路走着,李承乾继续道:“今年恐怕要杀一些人,要罢免一些人的官了,也不能将所有的事都交给舅舅,他毕竟是忠心父皇的……” 宁儿听着太子殿下对朝臣与国事的满腹抱怨,忽然笑了。 “你说这世上的人是怎么了?不是自汉以来最讲为人臣之道吗?怎么有人会不为了社稷着想呢?” 刚走到寝宫,殿下又抱怨了这么一句话。 苏婉监督着儿子用饭,小於菟拿着木勺子往口中送着饭,目光时不时看着四下,吃饭不专心。 听了殿下的话语,出身名声学识颇为渊博的苏婉,她解释道:“汉魏之后礼法一度丧乱,隋帝虽说一统中原也只有短短三十八年。” 李承乾道:“说不定到了明天,朝野上下都想将韦挺生吞活剥了。” 见儿子又要伸手去拿玩具,苏婉眼神一瞪,小於菟只好低着头继续用饭。 自三月太子的调令送去松州,五月中旬的这天,大将军牛进达终于抵达了洛阳。 这番轮换之后,朝野上下都能感觉到,现在驻防河西走廊以及松州的李震,还有新任的松州守备将军王玄策,安西都护府都护裴行俭,庭州大将军梁建方。 牛进达调任回来之后,余下的河西走廊四城,镇守大将军李震的河西折冲府六万兵马。 庭州都护府领兵五万的梁建方大将军。 裴行俭虽说只是一个都护,但其下仍有两万兵马。 松州守备兵马还有四万,青海屯兵三万。 两个都护府,一个河西走廊,青海是屯田要地,松州一地,这些将领若都是太子东宫门下…… 以往朝中群臣都觉得太子没有兵马,可似乎只是在转眼间,不动声色之间。 群臣这才反应过来,如同幡然醒悟,夜里梦中惊坐起,这才意识到这位太子已拥有五位骁将,六路兵马,二十万大军。 他们皆守在关中的西路要道,其中以李震为中心,河西走廊为要地,西进可输送西域与松州两侧,若退则以松州与河西走廊为屯田屯粮之地。 关中各县皆在东宫太子治下,有着发展了十余年的根基,拥有两百多万人口。 还有房相主持关中政务,就连李卫公与河间郡王都居住在关中。 西面有大军驻扎,关中是一片富裕之地,太子身居洛阳处置国事,洛阳的后方,也就是这位太子的身后,竟储备了如此雄厚的实力。 兵马,钱粮,人口富足得令人发指。 朝臣恍惚,大唐何时有了一个如此强大的太子? 这个太子竟然还如此谦逊地在倚仗朝臣。 牛进达将军到了洛阳,今日早朝就来到了新修好的乾阳殿大殿,准备面见太子。 群臣站在大殿内,马周拿着奏章正在大骂道:“韦挺此人,臣必手刃之。” 牛进达才站在大殿前站定。 身为老将,他神色平静,但听到马周的怒骂声,他神色惊疑,心中猜疑,是发生了何事? 注:资治通鉴,《祭魏太祖文》太宗皇帝评价曹操。 注:新唐书:韦怀质回朝后,弹劾道:“韦挺每天置办酒席,不考虑职责,不前去巡视漕渠是否畅通,军队所需粮草,恐怕不如陛下原先设想的。”太宗怒,派遣将作少监李道裕代替韦挺,让治书侍御史唐临将他押送洛阳,废为平民 第三百四十五章 眼光要长远 乾阳殿,岑文本朗声道:“殿下,臣请命处置韦挺!” 话音落下,殿内就又有人大声呼喊了起来,“处置韦挺!” “拿入大狱!” “罢了他的官!” 群臣激愤,恨不得现在就跑去河北,将韦挺碎尸万段。 老将军李大亮站出朝班,行礼道:“末将愿带兵将韦挺抓拿至洛阳。” 李承乾听着众人的讲述,站在群臣前,又注意到了已站在殿外的牛大将军,“大将军入殿吧。” “喏!”牛进达应了一声这才走入大殿, 看着陌生的大殿,牛进达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还是大步走入殿内,抱拳朗声道:“末将牛进达,奉殿下调令前来洛阳。” “大将军有劳了。” 言罢,牛进达站入朝班中与李大亮站在一起。 李承乾道:“关中的事还请舅舅再细细讲解一番章程。” 长孙无忌站出朝班开始讲述关中各县治理的事。 大唐自立足中原以来,中原各地一度萧条,隋末的大乱几乎将这个天下打烂。 而这个农业为主的,且眼前的基础还很薄弱帝国,依旧是以黄河与长江流域为主的小农社会。 当初的关中也是萧条的,当初刚接手关中农事,京兆府处置诸多事宜都很困难。 也就是在九年前,关中种出了大批量的葡萄之后,京兆府正式在各县农户中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 而之后修建河西走廊,用肥皂开始与西域,与各地商贾贸易,关中开始了为期两个三年,一个五年的计划发展,形成了原始积累。 这份原始积累是很难得的,一是因西域的战争,首先得益的是关中,其次是在集权统治下,天子脚下的号召力,调动起来的人手。 战争有好处,也不见得都是坏处,至少在对外战争的宏达叙事上,关中基本盘很稳固。 经历了关中两个三年的规划,以及一个五年的发展。 京兆府下一步的发展方向便是得到农耕文明中的剩余价值。 这份剩余价值是巨大的,且是十分宝贵的,现在的农耕文明还有大量的剩余价值。 这十年走来很难,许敬宗不是一个治理之才,但他靠着双拳打服关中十二县,从他一开始上任便从蓝田县打架,打到了高陵县。 李承乾也想过,许敬宗能做到这一步,在京兆府少尹的位置上任职十一年,到现在也没有疯,当真是难得。 十年如一日地工作强度,换作别人可能就已经疯了。 也可能正是因为他体会过隋朝的颠沛流离,更愿意豁得出去,成为了一个酷吏。 如今舅舅正在说着关中的乡长替换,这件事主要还是老师在安排,老师命崇文馆的人,在各县增设了主簿,崇文馆的人担任主簿,领朝中俸禄,并且实行轮换。 而主簿可以直接参与治理,并且可以限制各县乡的官吏行为。 当初想着政令下县,老师解决这个问题的方式也很简单,如今需要做到政令不止到县,为此更进了一步,直接到乡。 崇文馆不仅仅支教,还能从一定角度指导各乡乡长。 不管新任的乡长是何出身,都要听从京兆府安排,并且崇文馆派下去的主簿可以直接上奏,替换乡长。 等赵国公说完了关中今年的布置,殿外的阳光越发明亮了。 眼看就要早朝结束的时辰,李承乾道:“诸位且先去忙吧,” 等众人皆是转过身,李承乾又道:“马周与牛大将军留一下。” 众人悉数出了大殿,李承乾这才道:“对河北士族了解吗?” 马周行礼道:“殿下是说河北的世家大族吗?” “嗯,张玄弼没有随父皇出征吧。” 马周道:“此人就在洛阳。” 李承乾道:“原来如此,他是大儒的弟子,大概,他了解地方士族。” 马周又道:“殿下,张玄弼其人向来是以名儒弟子自居,他恐怕不愿参与韦挺之事。” “孤只是想知道韦挺为何召集奔走各地的世家与大族,还耽误了粮草的运送。” 闻言,马周的神色又紧张了几分。 如果只是抓一个韦挺,恐怕殿下也不会这般犹豫。 皇宫外,先前群情激愤的朝臣们三三两两到了官邸内,大家的神色都有些不解与纠结。 正常来说太子殿下应该现在就下令,命人带兵去捉拿韦挺。 可现在太子殿下单独将马周与牛大将军留了下来。 当皇帝离开了洛阳之后,也有越来越多朝中勋贵来到了洛阳。 洛阳城的城外,侯君集策马来到洛阳城前,他对随行而来的李崇义道:“以往的洛阳很是萧条,老夫至今记得当初洛阳城边饿殍遍地。” 李崇义见到城边集市商贩成群,乡民三三两两出入城内,俨然一副繁华的景象。 随着侯君集而来的还有一群关中的农户,他们是来这里卖羊的。 牵来的小羊到了洛阳地界就有人来询问,“关中能养这么多羊?” “这位小兄弟想必也听说了,关中不让我们牧民养太多的羊,一户不能超过十只,一县不能过千,我们这是几户加起来的羊,拿来洛阳卖的。” 一个放羊的老农都能对关中的治理之策这般了解,放在别的地方恐怕也会诧异。 可这种事在关中各县就显得很普遍,各县官吏恨不得让乡民们能够背诵。 侯君集看向身后的一众乡民,他们都是跟随而来的,算是借由勋贵的路引来洛阳,为此他们可以少受一些盘问。 听说牛进达来洛阳了,他自然想来看看,向这里城门守兵问询了一番,得知了李大亮的住处,便快步走去 洛阳城处处显得有些老旧,胜在人口不少。 自从西域一战之后,侯君集虽说不能再领兵了,但与军中的将领关系还算不错。 李大亮在洛阳安置了行宅。 侯君集说明了来意,便与门房走入了这处宅院。 刚下了早朝的李大亮也才换下了朝服,他见到侯君集,问道:“你怎么来了?” 侯君集笑呵呵地将一坛酒水放在桌上,“来看看兄弟几个,嗯?牛进达呢?” 李大亮没兴致喝酒,解释道:“来到洛阳就被殿下留在大殿,这个时候多半还在与马周商谈,是在河北任馈运使的韦挺出事了。” 侯君集惊疑几分,又道:“当年就该将韦挺杀了。” 李大亮点头,当年陛下还未登基,因为李建成的事韦挺一度被贬官。 后来陛下登基,朝中缺少官吏,韦挺又被举荐入朝。 李大亮看向一旁的李崇义,“你怎么来了?” “家父在长安牵挂洛阳的形势,命侄儿前来拜访大将军。” 李大亮颔首,没再多言。 李崇义道:“侄儿还记得,当年家父说过陛下其实并不喜韦挺,为何还会将馈运使这般要职交给他?” 小辈们或许印象不深,但侯君集与李大亮很清楚,当年太子与秦王之争势同水火,当年韦挺便想要毒害秦王。 那时候太上皇还在位,将此人罢官流放了。 后来又因朝中劝谏,以及玄武门之事的影响,陛下又将温挺召了回来。 李崇义的一句话倒是点醒了两人。 为什么要让韦挺担任馈运使。 见两位长辈相聚有很多话要说,李崇义自觉地离开,正巧见到马周与牛进达大将军驾马带着一队官兵出了洛阳城。 出了府邸,李崇义就来到了洛阳的崇文馆。 张大安看着来人道:“崇义公子怎么有空闲来这洛阳城了。” 两人在小时候就相识,年龄相仿自小关系就不错,现在也是如此。 李崇义坐在门前道:“现在,崇文馆在关中很是威风。” “那都是应该的。” “韦挺是怎么回事?” 张大安轻松一笑,道:“问这些做什么?” 见对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李崇义蹙眉道:“到现在朝中也没有话语送来,殿下要如何处置韦挺?” “唉……”张大安手拿着一卷书走出来,目光看着繁华的洛阳城道:“当初陛下命山东与河北的世家禁止相互通婚。” 李崇义道:“这与韦挺有什么关系吗?” “陛下的旨意下达之后,各地世家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却因这道旨意让世家更得到了更大的威望,他们自圆其说传言连皇帝都忌惮他们,无形中给了他们更大的威望。” “在我们崇文馆的文章中还有论述,关于世家与科举之间的关系,现在的世家还没有脱离地方,他们始终都是山东的世家或者是河北的世家,世家不喜科举,可他们却让他们的子弟十分积极地参与科举。” “由此可以得知,世家不再反对科举,而是参与到科举中,他们是想要控制科举,控制进士及第的人数,从而控制朝堂与入仕之道,如此世家就会从地方中走出来,真正断绝贫寒子弟的入仕之路。” “世家经营了数百年,他们会在平稳的社稷之上敲骨吸髓,大唐越强大,他们越高兴,科举是社稷的良药,也是世家从地方升迁到朝堂的机会,从而成为一双控制所有人命运的大手,因此啊……” 话语停顿了片刻,张大安又道:“他们现在想要摘掉地方上的称呼,成为大唐王朝的世家,而不是哪个地方的世家,并自大地认为皇帝与太子看不到此等要害。” 李崇义惊讶道:“你们想得这么远吗?” 张大安笑道:“说起韦挺的事,就想到了这些,太子常说治标不治本等于没治,换言之目光要看得长远,抓了一个韦挺很重要吗?只是抓了他那就真是治标不治本了。” 李崇义起身道:“你变了,你以前是个纯良的人。” “崇义兄说笑了,我一直没变。” 贞观十八年六月,契苾何力与李绩大军到了幽州地界的辽西郡。 在幽州为皇帝准备大军的张俭迎接了两人。 三位将军来到大帐中,契苾何力坐在一侧。 李绩看着地图道:“这里距离辽水多久的脚程?” “快马只需一日。”张俭又问道:“陛下多久能到?” “最快七月。” “七月……”张俭喃喃道:“比预想地慢了。” 契苾何力闷着一张脸,瞅着地图神色不悦,“我们先去帮陛下攻下辽水。” 张俭迟疑道:“辽水对岸布置有重兵,高句丽早有防备,现在大军未至……” “契苾何力,你有多少骑兵?”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李绩开口发问。 被打断话语的张俭无奈叹息。 “四千。” “足够了,老夫麾下还有五千兵,命将士们好好休息一天一夜,翌日天子时,我们渡河。” 张俭劝道:“若是陛下过问,该如何交代?” 李绩朗声道:“军法处置便是。” 契苾何力道:“这点小事,不用陛下出手,我们足矣。” 再看眼前两个猛人,张俭又无语了。 契苾何力为陛下东征西讨多年,英公用五千骑兵就击溃了数万漠北人,都是军中一等一的猛人。 张俭心知拦不住这两位猛人,只好如实地将契苾何力与英公的打算告知后方的陛下。 翌日子时,一支唐军的先锋骑兵,趁着夜色渡河。 这一次的目标,便是辽水对面的安市城。 而当这些人渡河之时,英公李绩命大军南下逼近辽水东岸的怀远,佯攻吸引高句丽人的注意。 而英公则是领着一支队伍与江夏郡王李道宗在辽水北侧趁着高句丽人守备安市城与怀远时,渡过辽水。 唐军布置很快,快到高句丽人没有想到唐人会这么快来攻打,他们甚至前两天才收到天可汗的国书,以为天可汗不计较渊盖苏文的事。 刚渡过辽水,就有士卒策马而来,大声道:“大将军!契苾何力与薛万备将军正在攻打安市城。” 李绩忽然一笑,道:“好!我等为陛下先锋,夺下辽水。” 此刻的安市城下,唐军与高句丽人正在厮杀,天光刚亮的时候唐军已兵临城下,而现在唐军开始攻城了。 前军的队正刘君昂刚从人群中杀出来,抬眼又见到一波高句丽人杀来,他重重呼吸着空气,因疲惫而导致提不起刀。 正当高句丽人要围杀过来,忽有一匹快马由远而近疾驰而来。 来得很快,只是一个照面,高句丽将领的人头便不在脖子上了。 那位唐人骑兵手提着人头,对后方的唐军大声道:“末将薛仁贵,奉命前来驰援。” 第三百四十六章 辽水战争 刘君昂呆呆地看着这个人半晌说不上话来,这家伙是怎么过来的? 再一看,又是嘴角一抽,眼前这个人穿着的甲胄怎如此晃眼。 薛仁贵手提着人头,身下的战马嘶鸣扬蹄而立。 余下的高句丽兵,他们还未回过神来,自家一个将军怎么一个照面就被砍了。 后方又传来了战马的马蹄声,后方又赶来了更多唐军。 王玄度心中暗骂这个薛仁贵跟个疯子似的,愣是才追上来,这家伙孤身一人杀入敌阵,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向后方张士贵大将军交代。 王玄度一声大喝,“杀光高丽狗!” 余下的高句丽兵见势四散而逃。 刘君昂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颇为感激地向薛仁贵抱拳道:“谢这位将军相救,在下队正刘君昂。” 薛仁贵昂首道:“你很好,我唐军就从未后退过。” 在后方,刘仁愿的队伍也跟了上来。 王玄度扭头看去,这个家伙总是一副酷酷的样子,行军打仗也不紧不慢,慢条斯理的模样。 眼前的高句丽兵已都后撤,这边的唐军也不着急追上去,因契苾何力与薛万备在清剿安市城周边的兵马。 按照军中的部署并不着急拿下安市城 即便大军行进匆忙,但作战时依旧不能忘了将令,也不能坏了军纪。 按照英公与江夏郡王的布置,英公大军在北面渡过辽水,直逼玄菟城。 刘仁愿板着脸道:“刚送来的战报,北面有一支四万人的高句丽军正在驰援安市城,在东面还有高句丽将领高延寿与高惠真,所领的十五万大军前来驰援。” 薛仁贵咧嘴一笑,朗声道:“来的好,来多少灭多少,大将军神机妙算!” 唐军忽然渡过辽水,打了一个高句丽一个措手不及。 渊盖苏文是很在乎安市城的,若是安市城被拿下,高句丽西面的大门洞开,唐军据守安市城,控制了辽水,就会源源不断地唐军攻入高句丽地界。 英公定下的战略是对安市城围而不攻,就是为了吸引后方的高句丽援军。 在兵法与谋略上,唐军根本没把高句丽人放在眼中。 佯装围攻安市城,围困即可,此番英公真正的意图是要以王玄度,薛仁贵,刘仁愿的三路兵马伏击前来驰援的高句丽兵。 当高句丽认为唐军要拿下安市城。 实则,唐军真正目的是要吃下前来驰援安市城的高句丽兵马。 王玄度骂道:“真有十五万大军?当年杨广还没把他们杀完吗?” 刘仁愿板着脸离开了,没有理会王玄度的叫骂。 薛仁贵也跟着一起离开。 王玄度还在原地叫骂道:“混账东西,来多少爷爷杀他们多少,这帮狗东西……” 刘仁愿再回头看去时,见到王玄度就跟在后头骂骂咧咧的,问道:“这人一直都是这样吗?” 薛仁贵摇头道:“不熟。” 刘仁愿点头,“嗯。” 王玄度朝着远处慌乱而逃的高句丽人骂着,道:“狗东西,狗东西!” 刘仁愿觉得有些烦了,又道:“走了。” 薛仁贵颔首道:“好。” 辽水东岸,英公与李道宗率三万兵马在北面渡过辽水,直扑玄菟城。 契苾何力与薛万备带着五千围着安市城。 刘仁愿,薛仁贵,王玄度各自带着一千余兵马,拦截从玄菟城南下去往安市城的援军。 夜里,三路兵马满打满算也就四千人。 王玄度挠了挠头,看了看身后的弟兄们,道:“都藏好了,等命令。” 一千兵马分为数队藏在林地中。 王玄度又叮嘱道:“听说这山林里中有不少猛兽,都小心点,别走散了。” 吩咐完这些,王玄度爬上一棵树,站在树枝上盯着远处。 今晚的月亮很明亮。 夜色中,一队高句丽兵与靺鞨人正在朝着安市城进发。 靺鞨人头戴着长翎,身上是兽皮与木甲藤条制成的甲胄,当一行人走入这片山林时,靺鞨人的首领与高句丽的将军发生了争执。 靺鞨人不愿意进入这片山林,他们觉得这里有埋伏,想要绕路。 双方正争执不下,却听到后方传来了战马声。 “是唐军!”后方的高句丽人大喊道。 那高句丽将领大喊道:“结阵。” 但话语声很快就被混乱的呼喊声淹没了,后方的唐军不断有箭矢射来。 这片山林的一处高地,刘仁愿骑在马背上,神态镇定自若,看着底下的高句丽兵陷入混乱,火把摇晃。 已有不少人走入了山林中。 刘仁愿低声道:“不想进山?那就赶着你们进,进不进山由不得你们。” 站在树干上的王玄度见到了一个个火把出现在山林,还有高句丽特有的呼喊声。 王玄度忽然一笑,心中有了把握,打了一声唿哨。 四周的兵马闻声四处散开,树枝枯叶堆被点燃,在这个干燥夏季,火焰随风便升腾而起。 等着山火开始蔓延,王玄度又吩咐道:“准备弓矢,逃出来一个拿下一个。” 下风口,薛仁贵带着队伍正准备在这里,骑着战马手拿长戟,目光看着远处的火光,朗声道:“高句丽兵就要来了。” 山火越来越大,从远处看,这片山坳有一条火线正在蔓延。 王玄度还在上风口,注目看着眼前的山林也不见有人出来。 有斥候快马来报,“禀将军,薛将军的队伍杀进山里了!” “你说什么!”王玄度讶异道:“当真?” “当真。” 王玄度拿下了头盔,他使劲挠着脑门,道:“这个薛仁贵当真是不讲道理。” 天光刚刚大亮的时候,大火已将这片山坳烧得差不多了,树木间还有火星子时不时乍现,山林中飘着浓烟。 王玄度领着人走入山林中,当来到薛仁贵所在的队伍,只见高句丽兵的尸体一地,有被浓烟活活呛死的,还有被杀死的。 薛仁贵依旧横刀立马站在队伍中,虽有些狼狈,但他的脚下躺着不计其数的高句丽人与靺鞨人的尸体。 还有一大片的降军跪在地上。 刘仁愿也从另一头而来,他也领着不少战俘,马脖子上挂着血淋淋的人头。 与这两位猛将共走一路,王玄度心中有些落寞,主要是这两位太猛了。 一个晚上一场大火,收拾了高句丽的援军。 王玄度大笑道:“好呀,两位猛士用了一夜就收拾了高句丽四万援军。” 刘仁愿板着脸道:“这里大致只有两人万人,没有四万,某家兵马杀敌三千有余,俘虏六千人。” 薛仁贵道:“杀敌六千,俘了两千人。” 王玄策道:“怎么只有这点人马,不是说有四万援军吗?” 刘仁愿神色冷静地解释道:“是英公他们在攻打玄菟城了,有援军又回去了。” 王玄度尴尬一笑,又道:“已是大胜!两位猛士立下大功,可有弟兄们伤亡。” 山林里很安静,两位将军都没有开口说话。 意识到气氛不对,又道:“怎么了?这是大胜呐。” 刘仁愿骑在马背上手执长槊,沉默不语。 薛仁贵握着长戟的手有些颤抖,他从牙缝中蹦出一句话,“在鸭绿江,高句丽人用前隋将士的尸骨,筑了一座京观,数十里长的京观,数以万计的尸骨。” 或许是因为太气愤,四周的弟兄们都是板着脸,看着一群战俘满脸的杀意。 王玄度重重一拳打在树干上,面色也黑了下来,收起了平日里嬉笑的样子,沉声道:“他们怎敢!” 刘仁愿道:“起初是百里玄奖与陛下说过此事,如今我们在前方的斥候亲眼所见,是他们回来禀报的。” “啊!”王玄度怒吼道:“高丽狗!吾必屠之。” 京观,在战争中用敌人尸骨堆砌而成的建筑,或者是用土与尸骨垒成。 是一种炫耀武功,威吓敌人的手段。 这不是埋骨,这是将尸骨垒起来,经受风吹日晒。 刘仁愿手中的长槊刺出,捅入一个高句丽兵的腹中,随后又迅速抽出,对方就倒在了血泊中。 一个唐军将军莫名其妙地杀人,给四周的降兵都吓得一哆嗦。 刘仁愿道:“留着点,慢慢杀。” “喏!” 辽水的西面,皇帝的大军终于抵达了辽西郡。 李世民听着辽水东岸的战报。 “陛下,英公与江夏郡王已拿下了玄菟城,杀敌五万,刘仁愿,薛仁贵,王玄度领三路兵马分三千兵阻击高句丽的援军,杀敌一万有余,契苾何力与薛万备依旧围着安市城,如今辽水东岸,已悉数拿下。” “哈哈哈!”李世民忽然笑道:“好!朕还未至辽水,他们就捷报频传,当真是我大唐骁将。” “陛下,英公询问如今是否继续东进。” 李世民走入大营中,当即坐下来,看着眼前的地图。 李恪看着地图上的局势,英公战略其实很明了,先是命一支大军在辽水南岸吸引高句丽的注意,并且在辽水北岸渡河。 当薛万备与契苾何力围攻安市城时,北面的玄菟城便派出了支援。 而英公就是在北岸登陆,直冲玄菟城。 就因玄菟城分兵驰援,英公才找到了机会拿下了玄菟城。 高句丽的将领被唐军的多路进攻打不着北,甚至有一队三万人的兵马离开玄菟城,去驰援安市城时。 他们回头却发现家已被英公打下了。 而刘仁愿与薛仁贵阻击了驰援的前锋。 如今的状况是安市城依旧被围,玄菟城不仅没有驰援到南岸,也被唐军攻下。 余下的三万兵马只能东逃。 掌握了玄菟城与安市城,辽水东岸已在唐军的控制中。 在唐人的用兵智慧下,高句丽人显得这般不堪一击。 李世民问道:“定方,你以为如何?” 苏定方回道:“陛下,高句丽还有一支十五万的兵马,乃是高句丽将领高延寿与高惠真所领,正在朝着辽水而来。” 李世民看着地图道:“他们得知了玄菟城已失,多半不会再进军了。” 苏定方颔首,十分认同陛下的这个看法。 李世民接着道:“张亮的大军还未渡海?还未到卑沙城?” “回陛下,还未至。” 李世民似乎是早有预料地冷哼一声。 现在已是七月,天就要入秋了,李恪想起了皇兄的告诫,道:“父皇,十月就不好渡河了。” 李世民沉声道:“传令,全军休整三日,准备渡河。” 苏定方朗声道:“喏!” 皇帝的三万大军在辽西郡休整下来,李恪带着人策马来到辽水河,看着宽阔的河道,向着对岸望去,已可以见到一缕缕烟,还有不少被扫平的村落。 已有将士领着人在造浮桥,准备渡河,他想起了皇兄的忠告,这一战不要留有遗憾。 七月的中旬,皇帝的大军渡过了辽水,全面接管了辽水东岸,被围困一月有余的安市城投降。 李绩与李道宗,契苾何力,刘仁愿三路依旧是皇帝的先锋。 契苾何力是个特勒人,他打仗向来是勇猛的。 “报!前方发现高句丽兵马,就在河边。” “好!多少兵马?” “一万余人。” 契苾何力拿起长槊就要冲出去,薛万备道:“莫要冲动。” “无妨!”契苾何力道:“我的麾下都是最勇猛的战士,一万人罢了。” 当天,契苾何力还是带着兵马去攻打这一支高句丽兵。 不料这一次他中了埋伏,薛万备赶忙带着另一支兵马将他救了回来。 契苾何力捂着腰部的伤口道:“是我大意了。” “这是杀毒酒,军中准备得不多,先给你用了。”言罢,薛万备打开一个小陶罐,将清澈的酒水倒在了他的伤口上。 契苾何力的腰部伤口有个窟窿,窟窿应该不至于致命。 薛万备清洗之后,又给他缝上。 “将军,高句丽兵在庆贺胜利!” “你说……什么!”契苾何力怒声道:“他们在庆贺什么!” “这……” 顾不上腰部的伤口,契苾何力领着人道:“爷爷在打天山时都没受过这气,欲谷设都不敢在爷爷面前这般放肆!” 薛万备长叹一口气。 愤怒的契苾何力跨上战马,顾不上伤口再一次出营。 第三百四十七章 洛阳鱼不肥 三日之后,一份份捷报送至后方的大营,到了皇帝的面前。 李世民看着奏报蹙眉,契苾何力因对敌大意,吃亏中了埋伏,被薛万备救了,谁知契苾何力不顾伤口,掉头又去打高句丽人。 契苾何力一路追杀高句丽兵数十里,斩首一千余人,余下悉数溃逃。 李绩率领四千骑兵,迎战高句丽四万大军,杀敌两万有余,其余悉数投降。 刘仁愿亲自带兵冲阵,拿下横山磨米两地,王玄度与薛仁贵追杀高句丽兵一百余里,杀得高句丽人胆寒。 江夏郡王李道宗带两万兵马拿下辽东城,斩杀高句丽将领所扶孙,俘获平民三万余口 张俭带两万兵马南下直取建安城,大破高句丽军,斩首数千人,缴获粮草十万石。 一个月时间,至此唐军扫平辽水东岸,唐军兵锋直指高延寿十五万大军。 阿史那社尔与李思摩带着两万突厥骑兵渡过了辽水,与唐军会合一处。 张亮的海船终于到了西岸,并且派出丘孝忠渡海扼守直取鸭绿江。 李世民看完了手中的军报,眼神多了几分坚定。 “将这些捷报送去洛阳,给朕的太子与舅父,父皇好好看看。”随后又吩咐道:“拆去辽水浮桥,此战不留后路,唐军必胜之。” “喏!” 李恪看着苏定方大将军正在画着的行军路线,注意到了驻跸山,心中还有几分不解,便没有多言。 贞观十八年八月,一匹快马到了洛阳城下,传令的士卒高声道:“陛下渡过辽水,连克数城,大捷!” “大捷!陛下渡过辽水,连克数城!” 捷报送到了洛阳的皇宫内,正在乾阳殿早朝的李承乾走到殿外,接过了捷报。 捷报到手先是交给了一旁的舅舅。 李承乾甚至听到了大殿内的群臣松了一口气,陛下此番出征渡过辽水就有如此大捷,朝臣心中安定不少。 长孙无忌将捷报交给了岑文本,而后传阅了下去。 早朝散去之后,李承乾单独留下了舅舅,岑文本,兵部尚书段瓒与李大亮大将军。 一张地图铺开在眼前,李承乾蹙眉看着如今的形势。 照理说在六月到了辽东,渡过辽水,在七月就有了这等战绩,实在是难得。 “就要入秋了。” 太子殿下忽然说了一句,长孙无忌与岑文本皆是沉默不言。 李大亮道:“入秋之后,辽东各地酷寒,恐难以再进攻。” 李承乾询问道:“岑侍郎,关中的棉衣送来多少了。” “回殿下,已有五万余件。” “嗯。”李承乾稍稍颔首。 好在,今年西域的棉花收成很不错。 听说是捷报来了,直到早朝结束之后,李丽质这才拿着一盘葡萄放在边上,听着皇兄与朝臣商讨。 李承乾道:“张亮渡海到了辽东,后续是否还可再派人过去。” 李大亮回道:“末将愿走一趟辽东。” “不急。”李承乾坐下来看着几人道:“让薛万彻大将军带五千兵马,携带棉衣渡海前往辽东,及时补上。” “喏。”岑文本赶忙离开去吩咐事宜。 “殿下侯君集大将军请战。” 李承乾没有理会而是继续与舅舅,李大亮将军商讨着。 正在商谈之时,褚遂良递来奏章道:“太子殿下,马周送来的奏报。” 李承乾拿过奏章,看着其上的内容。 褚遂良盯着太子的神色,等候着太子殿下的反应。 李大亮与长孙无忌沉默了良久。 李承乾将奏章放在桌上,吩咐道:“舅舅,吏部现在还有多少官吏可以派出去?” “回殿下,大概还有三百余人,朝中空闲的官吏大致有这些。” “让张玄素去一趟河北,领着这三百人去。” “喏。” 李承乾又道:“褚侍郎。” “臣在。” “凡是与韦挺有钱财来往的官吏悉数拿下押送到洛阳,至于韦挺就这么杀了可惜,就发配西域去种树吧。” 褚遂良神色犯难,道:“可……” 见太子的目光看来,褚遂良低下头不言语,因这份名册上有五百多官吏,皆与韦挺有来往。 太子殿下这话很微妙,有多少钱财来往就要带来洛阳,还是只要有来往就要押送到洛阳。 李承乾继续道:“韦挺身为馈运使,耽误前军粮草输送,延误军机,凡在他任职馈运使期间与他有来往的人,地方士族或是世家也罢,全部拿下押送到洛阳,凡有反抗叛乱者,可就地处置。” 褚遂良用力咽下一口唾沫,行礼道:“喏。” 李大亮也告退离开了。 大殿内又只剩下了兄妹两人,李丽质拿出一卷纸道:“皇兄,玄奘的来信。” 李承乾没打开书信看,而是吃着葡萄道:“杀一些人来彰显国之律法,彰显法度,孤也是一个慈悲的人吧。” 李丽质双手背负看着殿外的蓝天道:“皇兄自然是个慈悲又圣明的人。” 殿外的侍卫又道:“太子殿下,侯君集大将军还在殿外等着。” 李丽质拿起桌上的捷报,笑道:“妹妹去看望爷爷。” 李承乾笑着点头道:“去吧。” 等丽质走了,李承乾这才让侍卫带侯君集入殿。 如今,这位大将军老迈许多,胡子花白,眼神亦没有当初征讨高昌之时精神。 李承乾依旧没有去看玄奘的来信,而是拿起殿内的一把凳子放在殿内,“大将军请坐吧。” 侯君集作揖道:“末将不敢。” 看他还是以末将自居,李承乾在大殿一旁的桌边坐下,至于大殿的上首位,那是父皇要坐的位置,还不能去坐。 坐下来看着眼前的奏章与各地的文书,仔细翻看着。 又安静了半个时辰,见他还站在殿内,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李承乾提高了几度音调,道:“坐吧。” 侯君集行礼道:“当初末将征讨高昌回来,陛下要将末将囚禁,还是太子殿下为末将说情,末将不敢坐。” 李承乾搁下了手中的笔,揣着手后背靠着座椅的靠背,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看着对方道:“当初为大将军说情的不止有孤一人,再者说孤是储君,作为父皇的孩子也好,作为储君也罢,这是孤应有的立场。” “如若储君不为大将军说情,难免会让人觉得储君与父皇皆是凉薄之辈,这对社稷不好,孤是为了社稷,与个人感情无关。” 侯君集还是保持着作揖的姿态,“末将……” “大将军前来,是为何事?” 看太子气度十分淡然的模样,侯君集行礼道:“末将听闻韦挺在河北拖延粮草,为何殿下至今不处置他?” “孤已久下令了,押送到长安,送到西域种树。” “如此甚好,为何拖延如此多时日?” 李承乾感慨道:“眼前来看萧锐与薛万彻大将军办事很是得力的,他们给父皇准备了充足的粮草,还有关中的百万石粮草,父皇攻城略地收获粮草众多,目前不缺。” “末将以为,不能因眼前粮草充足,就不处置韦挺。” “大将军啊,若是河北诸地纷纷响应,各州府拿出粮草,并且催促韦挺将粮草交给前军,又岂会有这等事?” “但河北诸多地方的士族与官府都觉得韦挺不用着急,有人拉着韦挺吃喝玩乐,从而拖延粮草运送,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是环境的问题。” 侯君集思量片刻,忙道:“殿下思虑甚远,是末将见识浅陋了。” 李承乾笑道:“无妨,是孤为了不打草惊蛇,才没有开诚布公。” 侯君集又道:“末将愿为殿下征收粮草,给前军送去。” “大将军说笑了。” “末将愿为陛下,为太子效命。” 一个被父皇罢了兵权的大将军,还要重新请命。 这是父皇罢了的将军,身为储君擅自启用算怎么回事? 李承乾看着这位昔日的大将军,低声道:“这样吧,孤暂不能给大将军任何的权力与任何的身份,大将军也不能去辽东,但可以去河北。” “河北?” “对,去河北看看,看看马周与牛进达的事是否顺利,如有必要出手相助,事后禀报朝中,都不会有人拦着大将军。” “喏。” 侯君集朗声回应,快步离开。 李承乾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书。 当有内侍太监端着岭南送来的水果走入殿内,见到只有太子殿下一个人站在殿内。 并且时不时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 这个内侍太监放下果盘就快步离开了,不敢打扰现在的太子殿下。 得到了太子吩咐的褚遂良脚步匆匆来到洛阳城的吏部。 张玄素看到对方惊慌的模样,不解道:“才听闻捷报送来,褚侍郎这是为何这般惊慌?” “出事了!” 张玄素疑惑道:“莫非是太子要自立登基了?” 褚遂良心说要真是那样就好了,他拿出名册道:“出大事了,太子要拿河北各地的世家,一共六百余人。” “什么?” 褚遂良接着道:“太子是要将整个河北世家全部……” 言至此处,他做了割脖子的动作。 张玄素倒吸一口凉气,深知兹事体大,询问道:“就没有劝谏殿下吗?” 褚遂良道:“这些人都是被韦挺牵连的,该抓。” “可……唉!”张玄素重重一拍桌案,道:“皇帝出征在外要杀人,太子要做什么?也要杀人吗?要杀多少人?” 也不知这大唐皇帝的父子两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张玄素又慌忙看了看名册,道:“这么多人要是都拿了,河北的天可就变了,万一有人造反,何来的兵马镇压?” 褚遂良又道:“潼关还有六万兵马。” 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张玄素想起两个月前,马周与牛进达大将军似乎商谈过,但也不知太子究竟交代了什么。 换作是别人恐怕真的不敢对世家与地方士族动手。 这种事别人或许不敢做,可太子是敢的,而且向来是说到做到。 张玄素还是道:“我这就派人去告知马周,吏部准备人手。” 褚遂良着实要为了现在的社稷捏一把汗。 消息以一种极其迅速的方式传遍了朝野,御史台与大理寺的一队队官兵离开了长安,大抵是从长安离开了一百余官吏。 因韦挺耽误了粮草运送,皇帝出征在外,还有人敢延误粮草,太子一句政令,就要对整个河北的士族与世家进行清洗。 今天下午,洛阳下起了一场雷雨。 一个穿着干净衣裳的老人家坐在洛阳的城墙根,他唱道:“洛阳鱼不肥,太子要杀人,皇帝出征血飘辽东,太子一怒尸横遍野……” 大雨落下,淹没了城墙根的议论声。 雷光撕裂天空,小於菟拉着娘的衣角道:“孩儿害怕。” 苏婉抱起儿子道:“你看看,你妹妹都不怕,你怕什么。” 小於菟看着天空又闪过一道雷电,片刻之后就是隆隆雷声传来,他问道:“娘,为什么要打雷啊?” 苏婉道:“你可以去问问明达姑姑。” “明达姑姑在老君山,还没回来。” 说话间,就看到一个身影撑着伞脚步匆匆而来,见到来人小於菟的眼睛一亮,他惊喜道:“姑姑!” 小兕子刚到屋檐下,小於菟就快步跑来扑入怀中。 十三岁的明达抱着他道:“姑姑回来喽。” 苏婉道:“还以为公主殿下要在老君山留到九月。” 明达回道:“李道长要在老君山闭关到明年,我就先回来了。” 苏婉笑着道:“回来好,爷爷他老人家一直念着。” 明达笑着道:“待雨水停歇,就去看望爷爷。” 洛阳皇宫的东侧,这里有一处看守森严的宅院,乃是当今太上皇与许国公的居所。 李承乾撑着伞来看望爷爷与舅爷。 李丽质正在大声给两位老人家念着捷报,念到一半,她道:“都念了三遍了,不念了。” 李渊满脸的笑容道:“爷爷年纪大了,听不清。” 李丽质喝下一口茶水,招呼过来一个宫女,道:“你来念。” “喏!”宫女拿起捷报便又开始念着。 “大声点!” “喏。” 李承乾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而后转身看着外面大雨,雨水不断从屋檐落下。 爷爷这是在向舅爷炫耀,炫耀这一次的大胜。 第三百四十八章 事关尊严 雷雨淹没了整座洛阳城,人们也不再喧哗了,在暴雨中,这片天地这里安静了许多。 宅院内,爷爷的笑声不断。 宫女一遍遍地念诵着捷报,高士廉听烦了,他神色不悦地走出宅院,但又被暴雨拦住了脚步,只能站在屋檐下。 扭头又看到一旁的外孙,高士廉道:“朝中的事忙完了?” 李承乾揣着手,后背靠着墙道:“忙不完。” 高士廉又看了看院内,道:“你看看你爷爷,笑得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挺好的,当年扫平西域,爷爷都没这么高兴。” 高士廉叹道:“是啊。” 因前隋留下来的种种遗憾,东征的胜利是十分振奋人心的,哪怕是现在还有人在惦念当年杨广的失败,也想着当年战死在辽东的战事。 “听说你派了不少人去河北?” “嗯,舅爷也知道了?” “陛下让老朽来辅佐太子,早朝之后就有人来禀报了。”高士廉拿了凳子在屋檐下坐着,白的胡须随风而动,又道:“所为河北士族,有道是四姓纵使布衣,仍可笑傲公卿。” 李承乾道:“孙儿不这么认为。” “嗯,你的确不该如此认为,这不过是坊间的传言。”高士廉接着道:“他们那些人喜欢在族谱中写一些事,都是哪一户人,哪一些人有过何种功勋,他们祖宗有多少厉害,用这些维系着名望。” 李承乾望着大雨良久不语。 当朝太子派了不少人河北查案,当即就有不少人带着劝谏的奏章送入朝中,不少官吏冒雨在洛阳的皇城中奔走着,可这些人的劝谏奏章到了宫门前,就有内侍朗声道:“太子不在宫中,诸位留下奏章便可离开。” 也有去见了赵国公,身为太子的舅舅,又是如今吏部尚书,即是中书令,若是赵国公可以劝谏太子,让太子不要牵连整个河北士族。 赵国公不在府中,当雨水停歇之后,就在乾元殿面见太子。 雷阵雨刚停歇,天边是一片金色的晚霞。 李承乾站在晚霞下,低声道:“就连舅舅也来劝谏孤吗?” 长孙无忌道:“陛下是否知晓此事?” “唉……”李承乾又道:“延误军机收买官吏的人难道不该杀吗?他们永远想着办法盘剥万千的黔首,河北各地有人利用此次的筹调粮草的名义,公然逼着乡民贱卖田地,舅舅啊,十石粮食一亩地,这是人做的事吗?” 长孙无忌作揖道:“那确实该查,该杀。” 李承乾叹道:“土地兼并?呵呵……真是低劣又愚蠢的手段,目光短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朝堂逼着他们贱卖土地,东征是父皇的荣耀,不能让他们在这份荣耀上沾上半点污垢,朝中不能熟视无睹,事关尊严。” 长孙无忌面有怒色,道:“臣愿走一趟河北。” 李承乾又道:“马周所调查的罪状以及各种证据现在都移交给了殿中侍御史张行成。” “臣这就去御史台。” “不用了,直接去他家吧。” “臣就去他家里等他回来。” “也不用等,他这些天都会在家中。” 长孙无忌作揖,正要离开却听到太子的话语又传来,“凭什么十年寒窗苦读不能比他们的三代公卿,真是可笑。” 闻言,脚步稍停,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抬首快步走出宫门。 空旷的皇宫内,李承乾还独自一人站在乾元殿前。 宁儿走来道:“殿下。” 李承乾道:“走吧,吃饭。” “嗯。”宁儿脸上又有了笑容。 夜里,一家人用罢了晚饭,李承乾看着母后正在教导两个孩子如何握笔。 爷爷是很疼爱他们的,但皇帝家的孩子起步很早,如今两个孩子才三岁,母后就开始教导他们如何用笔用筷子。 回到寝殿内,李承乾翻看着今天各部朝臣送来的劝谏奏章。 一个心怀大志的太子总是令人担忧。 其实有句话一直没有错,这世上从来没有第三种选择,帝国与世家之间更迭,帝国兴,世家兴,世家兴则帝国衰弱。 从来就没有共存一说,在历朝历代或许有世家存在的必要,可以前的皇帝们看来看去皆是这几家人在搅动风云,难道不烦吗? 隋炀帝的存在感够强了吧,也算是个又有个性,行事狂野的皇帝了吧。 他应该会觉得很烦吧…… 当科举施行之后,大唐的科举不能成为世家手中的工具,那些人善于将社稷利益转化成个人利益,这是他们一直以来拿手的事。 长孙无忌连夜来到了张行成的家中,在这里聚集着一批人。 一盏盏油灯点在堂内,每一盏油灯边都坐着一个人正在记录着卷宗。 见到赵国公来了,张行成行礼道:“为何深夜到此。” 长孙无忌的目光扫视这里,稍稍过一眼,在此地记录卷宗的有三十余人。 “近日有不少人写了奏章,劝谏太子。” 张行成领着长孙无忌走入堂内,道:“这是马周在河北送来的罪状。” 长孙无忌拿起其中一卷,打开看着道:“这些罪证都属实吗?” “嗯,现在看来是属实的。”张行成神色有些担忧,又解释道:“人证都在马周手中,太子殿下说了罪证一定要坐实。” 长孙无忌颔首,不免放心了不少,“诸位有劳了。” 张行成失声一笑,道:“下官说不上辛苦,其实褚遂良更辛苦,他既是中书侍郎,又身兼礼部尚书,还要主持关中去幽州的粮草运送,太子说褚遂良一个人打三份工,他才是不容易。” 长孙无忌看着挂在墙上的名字,其上有崔元综,崔知温,崔仁礼,崔詧…… “赵国公这些名字……” “你放心,老夫不会说出去。” 张行成倒也不怕长孙无忌说出去,而且这些人都在马周的监视中,跑不了的。 再者说过了今晚,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 长孙无忌在这里坐下来,问道:“为何不在朝中查这些事,而是要在这里?” 张行成回道:“劝谏太子的人很多吧?” 长孙无忌道:“殿下应该说过明日休朝吧?” 张行成摇头道:“倒是没有。”????“什么?” 长孙无忌神色诧异。 张行成又道:“为何要休朝?” 闻言,长孙无忌的神色又是困惑,又道:“要是休朝了,倒不是太子的作风了。” 张行成颔首,“正是。” 翌日,清晨,群臣安静地站在宫门前,等待着今天的早朝。 太子下令要在河北抓这么多人,其中涉及河北崔家,那些地方士族,还有地方州府的官吏。 这么大的事,朝臣自然要问清楚。 兵部侍郎崔墩礼站在人群中,他是博陵崔氏出身,虽是在关中长大,但与河北士族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他是前隋吏部尚书崔仲方之孙,也是崔仁师的堂亲。 崔墩礼在朝中任职,只是做分内之事,自入仕以来从一个左卫郎将,到现在的兵部侍郎,吐谷浑之战,松州一战,西域战争,他也曾多次为军中效力。 从本心出发,崔敦礼很讨厌自己的身份,不想与崔仁师一系的人有太多的纠葛。 可如今太子要扫清河北士族,博陵崔氏又是河北的世家,在河北众多士族中名望最鼎盛的一家。 涉及族中利益,有些事他身不由己,他此刻的神色又是焦虑,又是不安。 如今郑公病了,房相也老了,站在百官之前的只有当今太子的舅舅,长孙无忌。 面对身边官吏的几番追问,长孙无忌闭着眼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任由他们 宫门还没打开,阳光已照在了此刻还显静谧的洛阳城。 褚遂良问向一旁的于志宁,道:“河北什么案子?” “韦挺延误粮草运送的案子。” 褚遂良疑惑道:“这事还没有定论吗?” 于志宁道:“没呢。” “嗷……” “你不知道?” 褚遂良手执笏板,又惊疑道:“不知道呀?我应该知道吗?” 于志宁吐出一口气,又不想与这人说话了。 褚遂良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饼,递给道:“吃点吧,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确实不知朝中都发生了什么。” 于志宁接过饼与他坐在宫门前吃着,一边解释着近来发生的事。 这些事听得褚遂良几度无言,他忙得都快找不到东南西北,这才听说原来太子要杀这么多人。 张玄素十分不满地看了眼褚遂良,心说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 宫门打开的时候,褚遂良三两口就将手中的饼塞入口中,一边嚼着一边走入宫门。 文武群臣脚步匆匆地走向大殿,今天的殿内格外地安静,没人议论朝中的事,也没人议论家事,就连邻里之间的事都没人讨论。 直到这位太子殿下,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裳走入大殿内。 群臣躬身行礼。 李承乾走到百官前站定,到:“洛阳到了八月还这么酷热,孤让人准备了一些绿豆,诸位回去之后可以熬绿豆汤喝。” “谢殿下。”长孙无忌率先道。 “谢殿下。”群臣也齐声高呼道。 李承乾看着眼前群臣,又道:“今日来孤收到了一些奏章,都是劝谏孤对河北士族从轻处置。” 殿下话音落下,大殿内依旧很安静。 李承乾接着道:“还有人说,延误粮草运送是韦挺一个人的责任与地方士族无关?” 大殿内还是安静。 李承乾再道:“如果世人都觉得韦挺死了,与士族还有地方官吏无关,那么孤觉得就这么了事,韦挺死得未免太冤枉了,会死不瞑目的。” “他们真是太高明了,孤真是太欣赏那些幕后的既得利益者,韦挺死了一了百了。” 群臣依旧安静。 李承乾再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太子的话语在大殿内回荡。 “孤时常看百家学说,当然了这也是孤平日里没什么事做,总是看春秋,儒家典籍,或者黄老之学,这些书给了孤很大的启发,古之圣人教导礼义廉耻。” 褚遂良站在朝班中闭着眼,安静站着,心说太子清闲的时候喜钓鱼,不爱看圣贤书。 李承乾再道:“为君者更应该看这些书,这是父皇的教导,也是河间皇叔的教导。” “现在河北士族笼络韦挺,似乎结交与之给予便利,一个大权在握的河北馈运使,不知轻重缓急,竟然将大事给耽误了,真是可笑至极,这种事朝中若不管,还有礼义廉耻吗?” 李承乾再道:“既然礼义廉耻管不住一个人的品行,应该用律法,诸位都是朝中的官吏,我们立于朝堂还要看世家的脸色,我们不脸红吗?孤反正觉得很脸红。” 崔墩礼站出朝班道:“请太子殿下,处置河北士族,律法应该从严,而不是放人。” “好!”李承乾朗盛应道,“事关朝堂尊严,诸位若觉得不该处置河北士族的人,可以现在就离开朝堂。” 大殿内很安静,没人离开朝堂。 崔墩礼竟然站在了河北士族的对立面,这倒是令朝中众人没想到,这家伙怕不是博陵崔氏的叛徒吧。 大抵是这样的。 张行成递上一份卷宗道:“太子殿下,这是御史台近日所整理的罪证,其中涉及收买地方州府三十五人,提高田租,逼迫乡民强卖土地为首的为恶之徒六十七人,其团伙横行乡里。” “为其以筹措粮草之名,劫掠乡民粮草的县官二百七十一人,金钱输送,利益往来皆在卷上,河北巡察御史马周已悉数掌握罪证。” 一个人为虎作伥做不到这种地步,其中有黑的,有恶的,还有劫掠的,还有提供钱的。 在一个失去了律法光芒的地方,藏着有多少脏事。 李承乾道:“有罪的人自然要拿下,但孤觉得只是治标不治本,还是等于没治,往后增设河北道崇文馆,建设河北道御史台,巡视地方,扫清地方。” 这位太子将卷宗交给朝臣传阅,又道:“大唐是从战乱中接手的这个烂摊子,这个天下有着庞大的土地,却民生凋敝,人口锐减,连年的战乱,几乎要将天下打空了。”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九章 无地自容 “一年前,父皇从泰山出游回来。”李承乾站在百官面前继续道:“父皇说,中原都平定有二十年了,二十年。” “父皇很困惑,很不解,父皇问孤,父皇说为什么中原平定二十余年,中原各地的民生依旧凋敝,依旧有这么多人食不果腹,听到父皇的话语,孤很惭愧。” “惭愧到无以复加,身为人子不能为父皇解开困惑,身为储君无地自容。” 李承乾望着众人道:“诸位,你们可以解开父皇的困惑吗?” 大殿内依旧安静,隐约有些窸窣声,那是还有人在传阅河北的罪状。 李承乾举起右手道:“诸位,有与孤一样无地自容的,能否举手。” 长孙无忌率先举手,接着是中书侍郎岑文本,殿中侍御史张行成,中书侍郎褚遂良,太子詹事于志宁,工部侍郎徐孝德,兵部侍郎崔敦礼,吏部侍郎张玄素,殿中侍御史杜正伦,兵部尚书段瓒,刑部侍郎狄知逊,刑部尚书刘德威,户部尚书张大象,秘书省少监许圉师…… 一个接着一个纷纷举手,直到文武双方全部举手。 李承乾放下手,朝中众人也跟着放下手。 这一刻,太子又笑了,笑得很高兴,也很骄傲。 也有人跟着笑了,就算是大家此时此刻都觉得有些惭愧,确实无地自容。 那么当看到有如此多的人都一样之后,大家都没那么多顾虑了。 张行成道:“臣请命,前往河北捉拿河北官吏。” 段瓒道:“兵部可派兵护送。” 杜正伦站出朝班道:“太子殿下,我等无需兵马护送,但凡伤大唐官吏者以谋反论处。” “吏部愿为殿下整理各地州府官吏名册。” “礼部愿派人前往河北教导乡民。” “刑部愿派人量刑。” “户部可整理田册,将田亩还给乡民。” 长孙无忌站在朝班前,闭目站立着,从此以后,三省六部也在听从太子号令了。 以往的太子权力很局限,仅仅只是一个京兆府,崇文馆。 现在别说中书省的几位侍郎,朝中六部,皆是如此认可太子。 当朝的太子是一个十分好的储君,长孙无忌心知肚明,这十八年间,长孙无忌是看着东宫太子长大的。 也是看着东宫太子一步步从一个孩童到少年人,再到如今执掌大权。 从头再看,太子一步步走到现在用了十八年,这是极为漫长的十八年,也是极为不容易的十八年。 谁能始终如一,保持秉性坚守十八年。 李承乾又道:“户部制定田租,凡有租赋超过三成往上的一律查问,查办,罚钱令其改回,凡有超过五成查办拿下,至于量刑如何还请刑部制定。” 刘德威朗声道:“喏。” “有劳诸位了。” 群臣再一次行礼。 李承乾笑着道:“退朝。” 群臣再一次行礼,纷纷走出大殿。 等群臣悉数出了大殿,李承乾回头又看了看这个皇位,低声道:“这天下事,真挺难的。” 太子无故说了这么一句话,令大殿内的太监头皮一紧。 今天有一个人来造访太子,此人正是当世东夷大儒谷那律。 陛下一直以来几次想要请这位大儒入朝为官不得,现在他终于来洛阳了。 李承乾在洛阳城外的洛水河边接见了这位大儒。 谷那律身着一身白袍,头发用白布缎带束着,他拄着拐杖走上前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儒,好奇道:“都说您是当世大儒,第一次相见,孤久仰了。” 谷那律行礼道:“太子殿下,老朽也久仰了。” 眼前这个太子看起来年轻和善,一点不像是杀人如麻的人,眼神清净明亮,神采奕奕。 只是这位太子下巴处还有些发青的胡渣,目光有神,言语谦逊。 一点都不像是杀人如麻之辈,究竟是谁在说这位太子喜钓鱼,杀人如麻。 绝对是谣言。 李承乾道:“父皇几次请老先生入朝为官不得,很是惋惜。” 谷那律抚须道:“老朽年迈,怎能入朝为官,朝中有如此多的青年才俊,老朽自惭形秽。” “听闻太子殿下让人在西域传颂儒家典籍,在松州儒家典籍教化吐蕃人,老朽闻之欣喜,鲜有人这般做,因此老朽必须要来见一见太子殿下,天下儒生都应该前来拜见太子。” 李承乾笑道:“老先生说笑了,这都是朝臣们在安排的事。” 谷那律又道:“太子莫要自谦,若儒家典籍能够传遍世间,老朽也死而无憾了。” 李承乾道:“其实孤对儒家典籍还有诸多疑惑,不知老先生能否解惑?” 谷那律道:“老朽自然愿为太子殿下解惑。” 这位太子领着这位当世大儒回到了洛阳城中,命这位大儒主持文翰,修正儒家典籍。 如果这位大儒能够为崇文馆“开疆拓土”能够为崇文馆带来更多的正统,何乐不为。 朝中需要权威,可惜这世上的权威都快死完了。 能有这么一两个很难得。 起初谷那律很不适应朝中的规章,适应了之后,这位老先生就住进了洛阳的崇文馆。 得到一位大儒的支持,对朝中是意外之喜。 接下来几天的早朝轻松了许多,幽州囤积了两百万石粮草,在运送途中的粮草还有五百万石粮草,在来年开春之前,父皇不需要再担心粮草。 加上父皇在辽水缴获的粮草,并且还能在辽水屯田种下粮食,在入冬之前还能有收获。 现在也只是担忧父皇在辽水过得如何,是否吃饱穿暖,冬季是不是要停战。 李丽质带来了这一次的战争所消耗的账册。 战争是极其消耗国力的,这账目看着是头如斗大。 李承乾抚着额头看着账册上的数目,此番东征大战,征用莱州徭役十万人,河南征调民夫六万人,幽州征召民夫五万人。 加上父皇东征六万人,整整二十一万人。????莱州各地都快吃不消了,河南也快到极限了,幽州人口不多但接近战场,倒是压力没有这么大。 运河的漕运倒是可以缓解压力,可北上所消耗的人力依旧不少。 李丽质道:“不过现在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李承乾稍稍颔首,战争的征调人手其实还算少的,东征六万人,动用民夫看看只是大军的两倍。 就只是这样,已快是各地的极限了。 东阳道:“好在今年关中丰收,眼下倒不是缺粮食。” 战前的准备工作还挺好的,粮草不成问题,关键是如此大规模地征调民力。 这也是李承乾第一次主持这么庞大的工作。 “太子殿下,郭正一求见。” 李承乾让两个妹妹整理好卷宗,先去见郭正一。 贞观殿前,郭正一递上文书,“太子殿下,河南各地有州府递交文书,发现河北各地有钱粮调度。” 李承乾拿过文书道:“钱粮是谁在调度?” “大理寺与御史台的人还在查。” 李承乾正色道:“盯好这些钱粮,凡有大规模运送的一律扣押,千万不要让他们转移了。” “喏。” 中原各地就要入秋了,对河北士族来说这是极其黑暗的一天。 一队接着一队地官兵进入河北地界,开始拿人。 被抓拿的有地方官吏,下到各县,上到州府刺史,皆有被拿的。 有人要将这个消息送给正在征讨高句丽的陛下,还有人想要逃命。 起初,太子政令只是抓拿官吏与士族六百余人,但当大理寺与御史台查问之后,抓捕的人多达三千余人。 其中有奸恶之徒,还有地痞恶徒,有结群的世家子弟的部曲。 “反了,反了!”年过三十崔元综大吼道:“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崔元综的夫人韦氏道:“太子岂敢派出这么多人捉拿河北士族,定会被声讨的。” 一群家仆正在拦着门,可眼下朝中来的官吏已开始在撞门了。 这一次从洛阳来的官吏包括不良人,足足有三千余人。 御史台,大理寺,刑部几十个官吏,还有这么多人护送,虽说没有大军压境,要剿灭一个家族也绰绰有余。 韦氏又道:“莫要惊慌,涿州,易州守备皆是我崔家亲眷。” 这个妇人穿着华贵的衣裳,头戴金发钗,倒也不显慌乱,她又道:“定州守备将军乃是我妹夫,这就让他调集兵马。” 崔元综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夫人,忽然一笑,言道:“调集兵马你要做什么?” “来不及,现在只能调集兵马,大不了让妹夫反了,这个皇帝他李家能当,别人不能当吗?” “你疯了!”崔元综拍案大喝道。 这一喝,倒是让原本还从容镇定的韦氏失神了片刻,她不解地看着丈夫。 崔元综面对夫人困惑的眼神,再一次怒道:“博陵崔氏数百年声望,要毁在你的手里吗?造反?我们崔氏的清名何在?” 夫妻之间的情感在这一刻破裂,韦氏僵硬地笑了笑,道:“你与我说清名,你看看你的唐兄,崔仁师他管你家死活吗?他现在人在何处?没人管我们死活了!” 韦氏气得浑身颤抖,她想让丈夫认清楚现实,朝中不会讲颜面的。 这个时候别指望崔氏的数百年名望了,若被押送到洛阳说什么都晚了。 “当今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连自己的叔叔都敢杀,对宗室亦不留情,何况河北士族,你到现在还守着崔氏的清名,你死了也甘心吗!” 外面撞门声越来越大,韦氏歇斯底里地向丈夫喊着。 “况且当年有个不长眼的还要弹劾太子让出储君之位,那个太子说不定还记恨着。”韦氏抓着丈夫的手臂,劝道:“反了吧。” “还不是你们韦氏害的,你们京兆韦氏自诩关中望族。”崔元综推开这个妻子,大声道:“你与韦挺合谋,借征调粮草之名去强买田地,都是你们害的!” 韦氏双目失去神采,她又是一笑,错愕地看着丈夫。 崔元综大声道:“你们京兆韦氏是什么?还是关中望族?你们有什么脸称望族,当年你们高攀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韦氏退后了两步,她想明白了,他就算是死也要保住崔氏的数百年名望。 她抹去了眼泪,看向门外。 宅院的大门终于被撞开了,一群官兵冲了进来。 堵门的家仆纷纷被杀死,夫妻两人皆被上了枷锁,被官吏带出了门外。 马周大步走入这处宅院,道:“经乡民上呈冤情,各地县吏指证,崔元综强买田地三千余顷,收买博陵郡,上曲阳两县,蠡州官吏六十余名,强买田地,逼迫乡民为奴九百余人,二十年间所害死之人近千,查封宅院,钱财一律收缴。” “捉拿入洛阳查问,太子有令上查十年。” 韦氏怒道:“你们就不怕各地反了吗!” 马周双手背负,站得笔直,道:“是我们来晚了,唉……你们害死了多少人。” 言罢,马周不再理会这对夫妇,与跟随而来的官吏开始商讨起来。 一队队官兵开始了拆家般的搜查,一件件财物与家具,包括积存的粮草皆被收缴。 当官兵将这处宅院查封之后,走在街道上。 马周看到街巷内,有穿着简陋的居民面有惧色地躲避,此刻他心里满是愧疚,他们的眼中竟然没有神采。 当一个个为祸博陵郡的恶人被官兵揪出来,当有朝中来的官吏站在街道各处大声念诵着朝中的文书,宣读着这一次的来意。 才有人从街巷走出来,他们的目光好奇地看着官兵。 也见到了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崔元综被关进了囚车中。 有一个孩子拿起石头砸向崔元综,他指着囚车内的崔元综大声道:“他害死我姐姐!” 这个孩子只有五岁大,他立刻就被父母护在怀中,生怕官兵靠近。 马周眼中终于有了希望,看来这里的孩子还是很清醒的,至少还有救,还能救得回来,这里不会更坏了。 官兵拉着一架架的囚车出了城,城中的乡民也跟着出了城门,他们没又讲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安静地目送。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章 少了 贞观十八年的九月,有史官记录道:奉太子令,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各路官吏进入河北,查问各州府,捉拿河北士族八百余人,捉拿地方恶徒五千余人,悉数押送洛阳。 归还乡民田亩五万顷,归还房屋,释放家仆还以户籍不计其数。 河北各州府有归还户籍者,增十五万六千户,分得田亩者三十余万口。 当年太宗皇帝有旨:敕天下括浮游无籍者,限来年末附华。 当年旨意下达,各地响应寥寥,今太子践行之,河北道增人口四十余万。 各地州府兵马未动,各地守备将军宁自缚,不敢轻动兵马。 太子言:有为恶一方者必查,必究。 洛阳城前,一个个的人被押送到了城前,李承乾看着马周的奏报。 “太子殿下,罪状皆已坐实,若要追查随时翻阅卷宗,可查到每一人证,物证。” “忙碌了大半年,辛苦你了。” 这半年,马周也好,御史台其他人也罢,他们翻阅了海量的卷宗与契约,账目,查问了数不清的人。 所以呀,为恶不过是一时的事,但要行正义之事,却要付出更多的心血,还需要更强的意志。 张行成道:“太子殿下韦挺此人是否要斩了。” 李承乾道:“送去西域种树,至于京兆韦氏,有账慢慢算。” “喏。” “其余……你们依律执行。” “喏!” 狄知逊大声念诵着要犯名字,这些人的名字都是要被斩首的。 百余人的名字念完,大刀挥下一颗颗人头落地。 就这么一拨拨地砍头,足足砍到了夜里,洛阳城内一片寂静没人敢大声说话。 有人说:“洛阳城前的血水洗都洗不干净。” 翌日,有四千多罪犯被押送去西域种树。 河北还是有士族的,但余下的士族皆老实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敢有人为恶。 或许在多年后,李义府再一次巡查中原各地,他来到河北会想起当年说过的话,对付他们不能用礼义廉耻,要用刀,要用火。 半月后,有传言出了洛阳,东宫太子主持国事,开展清查,历时之久,律法之森严,杀人之多,史书难写。 “这当然也是谣言了。”谷那律坐在崇文馆内对张大安道。 “是吗?”张大安有些恍惚。 谷那律抚须道:“太子既没有屠灭世家,亦没有杀光天下士族,所杀的都是作恶之人,作恶之首,况且只是在洛阳城前砍了一千余人。” 张大安点头道:“一千余人。” “是啊,只有一千余人,这难道很多吗?要知道历朝历代的帝王哪怕是灭族死者何止上万人,太子还是很贤明的,杀的都是该杀的,流放的也都是该流放的。” 张大安再一次改变他对这个大儒的认知,这位大儒该不会是个假的吧。 张大安道:“是啊,朝堂从未说过要屠灭世家,只是在行正义之举,在彰显律法。” 谷那律满意点头道:“自魏武以来,世人的礼制教化几度崩坏,世人需重新教化,所谓教化可用烈火来烹油,亦可用典籍徐徐教化,这就是吾等此生需践行事。” 杀人是需要理由的,需要罪证,并且这个罪证是需要坐实的,好让后来人追查,即便是要翻案,也翻不得。 不论为恶的是李唐宗室,还是世家,士族哪怕对方有着百年名望,也一视同仁。 这个晚上很多人没有睡好。 当天光再一次大亮之时,洛阳城前有人在用铲子挖土,地已洗不干净了,血水渗透土壤,渗土有一尺深。 只能将这些黑红色的土全部挖走,换上新的土填上。 有内侍吩咐道:“都要填平压实了,不要留下一星半点,若是被太子看出来,指不定要有多少人被喂鱼。” 一群工匠闻言,更卖力地用铲子掘土。 当这里的土换填之后,城前终于干净了,洛阳城也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人们开始了正常的生产与生活。 得知太子杀了这么多人之后,苏亶从关中来到了洛阳,前来看望太子。 只是进了洛阳城,被侍卫领到了一处宅院前。 侍卫道:“末将这就去告知太子。” 苏亶连忙拦道:“在这里等着就好,不用通禀太子。” 这个侍卫点头又离开了。 苏亶又擦了擦汗水,往这处看守森严的宅院中望了望,不安地站在原地。 宅院内,李承乾坐在舅爷与爷爷面前,道:“孙儿好杀人的名声,恐怕会流传很久。” 李渊道:“你杀的都是该杀的人。” 高士廉道:“杀得还是少了,历朝历代的皇帝哪有像你这样,就杀这些人?” 李承乾给他老人家倒上茶水道:“舅爷说的是,孙儿惭愧。” 高士廉拿过茶碗,一脸严肃地道:“你看看隋文帝登基之后杀了多少人,杨广登基之后又杀多少人,你爷爷,你父皇呢?” 李渊咳了咳嗓子,示意自己的存在感。 高士廉吹拂着茶水,悠哉地道:“要当皇帝就要多杀人,历朝皇帝但凡建设,动辄增发百万徭役,你就让这些人去西北种树?真是毫无大志。” 李承乾又是惭愧一笑。 高士廉接着道:“当皇帝呀,太过仁慈了就会被仁慈束缚,太过暴虐了就会被人指责,你既要有雷霆之举,也有怀柔之策,其实你父皇还是很好的。” “还有啊,你又让朝臣在大殿举手了?这不好,以后不要这么做了,就让几个朝臣代你说话,让朝臣代你去做。” “孙儿铭记教诲。” “再者,为君为帝要有城府,不要总是笑,要有威严,嗯……”高士廉道:“你看,你又笑了,你一笑群臣就会害怕,他们往后还如何尽心为社稷办事?一个个战战兢兢地生怕犯错。” 李渊神色不悦地摇着手中的蒲扇,身边这个老家伙教导孙儿怎么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平日里也不见这个老家伙说这么多话,从来到洛阳到现在,今天说的话,比这半年都要多。 内侍来禀报道:“太子殿下,苏监丞来了。” 李承乾又给舅爷的茶碗倒上茶水,道:“孙儿去见见岳丈。” 高士廉点头道:“去忙国事吧,别来了,老朽看到你就烦。” 李渊很是不乐意,老东西说话要赶孙儿走,高士廉脸上还一脸骄傲,笑都藏不住了。 苏亶见到太子当即行礼道:“殿下。” 近一年不见,苏亶再看太子,觉得太子殿下又高大了不少。 李承乾还礼道:“岳丈。” 苏亶将姿势放得更低了,忙道:“太子殿下近来可好?” 李承乾一路往皇宫走去,回道:“挺好的。” “是吗?” “岳丈近来不好吗?” “嗷……”苏亶连忙又道:“臣很好,吃得好,睡得好。”????“刚去见了舅爷,舅爷又在教导孤。” “高士廉如此教导太子,实乃社稷之福。” 就快要走到宫门,苏亶停不下脚步,他拿出一张纸递上,“太子殿下,这是关中各地望族联名写的书信,武功苏氏,京兆杜氏,华阴杨氏,京兆……” “行了,孤自己看。”李承乾打断他的话。 “是……”苏亶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这是关中士族们的联名书信,信中之意皆是往后如何善待乡民,绝不为恶的承诺。 李承乾看完了书信,道:“岳丈有劳了。” 苏亶忙行礼道:“此事本不是武功苏氏主张,乃关中各地士族,他们知晓小女嫁入东宫,便推举武功苏氏为首,让臣将此信交给殿下。” 李承乾道:“如此说来武功苏氏如今乃是关中士族之首。” “臣……臣……臣……”苏亶有些结巴地道:“臣万不敢当。” 李承乾接着道:“这信孤收下了,若将来各地士族子弟有言行不妥,孤还是会将此信拿出来。” “这是应该的。” “其实武功苏氏若能与乡民交好,不去祸害乡民,你们成了关中士族之首也无妨。” “臣不敢当。” 听着岳丈还是这句话,索然一叹。 李承乾道:“岳丈随孤去看看孩子与婉儿吧。” “臣不用了,其实来之前小女已有书信送来。” “当真不用?” 苏亶道:“臣还有急事,就不久留了。” 李承乾作揖送别。 苏亶又是行了一个大礼,迈步就要离开。 “要不一起用个饭。” 苏亶闻言停下脚步,这才回过声道:“臣领命。” 李承乾领着岳丈一路走入皇宫中,苏婉与宁儿正在给两个孩子试着衣裳。 苏婉见到是父亲来了,忙上前道:“怎么来洛阳了?” 苏亶看到女儿,就有了笑容,他道:“殿下说吃个饭再走。” 他见到了正吃力爬下桌子上的孩子,这个孩子一脚踩着桌子,一脚试探地放在椅子上,就这么吃力地爬了下来。 “这孩子都这么大了。” 苏婉道:“於菟!” 闻声,这孩子快步跑来,道:“娘!” “这是你的外公。” 小於菟眨着大眼睛,淡眉毛紧蹙,瞧着眼前这个面带笑容地中年人,低声道:“外公?” 苏亶点头道:“哎!” 小於菟又道:“外公!” “哎!” 这孩子觉得颇为好玩,便一声声地叫。 苏亶面带笑容,看到这孩子便觉得往后为太子舍了这个条命都是值得的。 李承乾端来了饭菜道:“岳丈,饭菜简单了一些,还望……” “无妨。”苏亶忙道,他从女儿的怀中接过这个外孙,又道:“这孩子真沉呀。” 小於菟努着嘴道:“於菟不沉,爷爷都抱得动。” 苏亶脸上尽是笑容,道:“嗯,不沉。” 当饭菜准备好,东宫一家坐下来用饭,李承乾又听苏亶说了许多关于关中士族的事。 虽说名义上还不是关中士族之首,但各地士族这般推举,苏亶就算是不想要这么名头,也由不得他了。 河北之事后,关中各地士族是最先响应的。 本来这几年,关中士族很听话,京兆府让他们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 现在他们希望借着武功苏氏与东宫的联系,想方设法存续下去 当被逼到墙角之后,他们的要求就只剩下了存续。 也只有这样,士族才不敢伸手。 送走苏亶之后,李承乾看着山东送来的书信,河北出事之后,河南与山东的世家都在打听消息,纷纷担忧会落得河北那样的下场。 其实李义府已在山东博州奔走,并且还很顺利。 查要查得仔细,最好一网打尽。 如今山东各地都有了防备,反倒是给博州添了麻烦。 李承乾又打开上官仪的书信,他在博州查问时,确实发现了几个案子,只是就在河北出事之后,李义府本想要找的几个证人,莫名被杀害。 对方作出了防备的举动,想要剪除线索,并且毁灭证据。 河北的事,就是他们最好的前车之鉴。 但只要出了人命案,李义府就有了查案的由头,能够留在山东,并且也有了更好的借口盘问各县的县令。 再看稚奴的来信,看他在信中的陈述,李承乾隐约觉得山东的事,比河北更棘手。 另外是李景恒与程处默送来的消息,崔仁师如今人在渤海,正在给崔氏戴孝,其人十分悲伤。 当初卢氏的案子就是这个崔仁师在帮忙周旋,至今没有结果。 “太子殿下,天色不早了。” 闻言,李承乾这才抬头看到宁儿,看向窗外,明月就高挂在夜空中,不知不觉也已是深夜了。 夜风吹入,让桌上的信纸掀起了一角,时不时地起伏着。 寝殿内很安静,两个孩子安静地睡在小床上,李承乾给他们收紧被褥。 入秋之后,洛阳的夜里很凉。 宁儿道:“殿下是有心事?” “舅爷说孤也可以做个桀纣之君。” “殿下不是桀纣,殿下是天下最良善的人。” “记录史书的人恐怕不会这么说。” 苏婉道:“以往有人说汉武帝征战匈奴,是个建立功业的皇帝,后来也有人说汉武帝几次征讨匈奴,导致民生凋敝,各地民户十不存一,对此还颇有指责。” 求月票呀!!!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一章 洛阳大雨 宁儿将窗户关上,她心里很明白,其实太子殿下根本不在意这些,从来没有在意过,也就不存在疑虑了。 入秋之后的洛阳飘了一场雨,天空放晴之后,洛阳城湿漉漉的,老天在告诉这里的人,今年的秋雨开始了。 李承乾看着贞观殿前的地面,地面坑洼有些积水。 虽说坑洼并不大,积水也并不大,洛阳皇宫年久失修,可从这些细节中窥见一斑。 再者说工部也仅仅只是修了一个大殿,李承乾盘算着要将整个皇宫翻修一遍,又要用多少人力,多少石料,木料。 “殿下,谷那老先生来了。” 李承乾在贞观殿见到了这位老先生。 谷那律拄着拐杖,道:“老朽听闻河北之事了。” “都过去半个月了。” “老朽等了半个月。” “您老在等什么?” 谷那律沉吟片刻,道:“殿下先前说对儒家典籍多有不解,老朽便一直等着殿下召见前来解惑。” 李承乾道:“确实是疏忽了。” 听殿下实话实说的承认疏忽,谷那律笑着颔首,“老朽听闻殿下要杀光河北的士族?” “孤从未这般说过呀。”李承乾在老先生的面前坐下,又道:“是谁与老先生说这些的?” 谷那律道:“都是一些以往的好友,他们在揣测殿下的想法。” 言罢,他老人家又叹道:“为人君子的确不该如此揣测太子,嗯……殿下从未说过要杀光河北士族。” 李承乾笑道:“老先生,朝中抓的都是坏人,都是有确凿罪证的。” 谷那律道:“君子立于天地之间,自当问心无愧,太子殿下当如此,老朽欣慰,社稷之福。” 内侍太监端来了茶水,放在了桌上。 李承乾将茶水递上,道:“孤平日里就喜欢喝这种茶。” “嗯……” 谷那律饮下一口茶水,道:“听闻炒茶之风起于长安,听闻也是东宫太子喜饮用此茶,两年间风靡长安,风靡关中,直到现在中原已有不少人也在如此饮茶。” “那老先生以为炒茶之法如何?” 谷那律又道:“有人言,有客来当煮茶温汤,亦有不少人不喜其中滋味,是与礼数相关,还有说炒茶简单随意,不符礼数。” 李承乾颔首道:“孤倒是没有听过这些言语。” “其实是世人太看重繁文缛节了,不知化繁为简的他们也就只能留在当下了。” “不进则退?” 谷那律摇头道:“这些都是旁事。” 李承乾笑着点头。 “老朽倒是有一问。” “老先生请讲。” “当初,殿下是如何下决定要扫清河北的。” “因为孤的父皇正在东征。” 谷那律盯着眼前这个太子摇头,“老朽所问的,不是殿下的理由。” 李承乾改口又道:“除却父皇在东征的这个理由,应该是心中有一口气一直咽不下。” “什么气?” “正气。” 谷那律又笑了,接着道:“殿下心中正气从何而来?” 李承乾揣着手而坐,回道:“若孤说从那些圣贤典籍中修炼出的正气,未免显得太过牵强,也太虚伪。” 谷那律又是欣慰一笑点头。 “这世上的事离不开斗争,并且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一直在持续着,千百年来如此,从私心来说父皇出征高句丽,数千数万的乡民相随,那是因父皇想要斗争,想要为万千生民的牵挂去斗争,父皇要与那隋朝的败局斗一斗,争出一个朗朗乾坤。” “当河北之事发生之时,有很多人劝谏,倘若放弃了,可能孤心中的正气也会随之消弭,从此一蹶不振了吧,从公心来说但唯有斗争,方知人间正气浩荡,方能团结朝臣,一致的目标,一致的敌人。” 谷那律又饮下一口茶水,低声道:“那之后呢?该如何收场?” 李承乾道:“正在考虑,御史台与大理寺的人还留在河北,牛进达大将军坐镇河北代替韦挺主持粮草调度之事。” “再之后呢?” “加大监察与刑罚力度,治理河北。” 谷那律叹道:“其实今日前来还有一个缘由。” “老先生请讲。” “是许国公让老朽来开导殿下。” 李承乾蹙眉饮下一口茶水,心说舅爷竟然还能与这位当世大儒说得上话。 “殿下主持国事律法之森严定是古来未有之,老朽也听闻当年京兆府治理关中也出了一些乱子,可之后的关中成了一片富庶之地,还传闻关中各县各道的乡民都在盼望着太子殿下登基的那一天。” 李承乾听着这些话,感觉越听越不对劲,老先生再这么说下去,该不会要劝谏登基了吧? “老朽以为光有律法还不够,还需要教化,汉魏之后礼法崩坏,河北各地民生凋敝,太子将田亩还给乡民,将户籍也还给了乡民,就此便足矣?” “孤自然要治理。” 意识到茶水多半要凉了,内侍太监连忙又给续上热茶。 谷那律道:“听闻殿下还命京兆府买下了泾阳的一座造纸作坊?” 要说这位大儒来洛阳才多久,大半个月? 知道了关中这么多事,一个与世无争的大儒来到洛阳,而且都是听说的皆是关键。 不过一想到舅爷,又觉得这一切也都说得通了。 谷那律道:“若世人能够重拾礼法,能够安居能够知善恶,知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老朽即便是身死,此生也无憾了,因此殿下该广印书籍,传播各地。” 李承乾回道:“崇文馆一直有支教的人手。” “老朽认为需要书籍。” “老先生所言在理,孤会好好考虑的。” “如此,老朽便放心了。” 李承乾扶着他老人家走出贞观殿。 临走前,谷那律看了看身后的贞观殿,道:“老朽听闻长安皇宫有一座武德殿。” “是呀,将来可以带着老先生去看看。” “唉……也罢。” 李承乾让几个内侍领着老先生离开皇宫,叮嘱一定要送到住处。 只是刚走远了两步,又道:“突然想起一件事。” 谷那律停下脚步,“殿下请讲。” 李承乾道:“人生来是没有记忆,一个孩童出生是不认识这个世界的。” “那是自然。” “教会孩子认识世间的从来都是亲人,但教会人学识的不仅仅是书籍,还有老师,正是有一位位的老师教导一代代的人,才让学识能够流传。” “如此,孤以为人们受到什么样的老师教导,这更重要。” 谷那律仰头思量了片刻,抚须笑道:“如此就对了,对了……” 李承乾作揖道:“老先生慢走。”????“嗯。” 谷那律在内侍太监的搀扶下离开皇宫。 李承乾目送这位老先生离开,这就是舅爷说的一手拿刀一手安抚,所谓的安抚便是教化与治理。 “原来舅爷也是大唐的祥瑞呀。” 李承乾自语了一句,快步离开。 来到洛阳之后,褚遂良的心情是很不错的,这份不错的心情来源于许敬宗不在洛阳。 没了那个烦心的京兆府少尹,褚遂良在洛阳即使忙碌,也很自在。 他脚步匆匆来到刑部,正要调阅卷宗,看到一个女子正站在这里,她腰配横刀,穿着甲胄,立在堂内颇为威风。 面对这个冷酷的女子,褚遂良行礼道:“敢问当面是……” 薛五娘回道:“北苑守备将军,奉长乐公主之命,前来调阅河北卷宗。” “啊……”褚遂良惊疑片刻,又接着去忙自己的事。 不多时,就有小吏带着递上一堆卷宗,薛五娘将这些卷宗全部放入包裹中,便快步离开了皇城。 褚遂良好奇地问向一旁的狄知逊,道:“刚才那妇人是何来路,怎这般威风?” 狄知逊道:“是长乐公主麾下的人,听说当年跟随过平阳公主。” 褚遂良神色了然,道:“忙完一起饮酒?” “你这么忙的人还饮酒?” “忙里偷闲。” 一卷卷的卷宗被送入皇宫中,小兕子领着小於菟与小灵鹊来到徽猷殿。 到了殿口,小兕子便蹙眉。 此刻殿内放满了卷宗,而且铺满地面,只有中间一条缝隙能够容人落脚。 “姐!” 听到小兕子的话语,正在看着卷宗的李丽质抬头道:“你怎么来了?” 小兕子领着两个孩子道:“於菟与鹊儿说想姐姐了。” “姑姑!” 李丽质连忙搁下手中的笔,将书卷放在地上,一手抱着灵鹊一手牵着於菟走出徽猷殿。 小兕子低声道:“姐,皇兄说过不能看书太久,对眼睛不好。” 李丽质道:“无妨,会注意放松眼睛的。” “嗯,那这些卷宗要看到何时?” “都看完了。”李丽质朝着身后的侍女送去一个眼神,她们就开始收拾了起来。 她们便与两个孩子正在玩着拼图。 其实这两个孩子很好照顾,只要有个玩具他们就能玩得很开心。 秋季的洛阳又迎来了连续的阴雨天,这是特有天气。 在中原西北的秋雨,又叫华西秋雨。 这种气候作用下的雨水,阴雨断断续续,有时候一个月有二十余天皆是雨季。 今年的华西秋雨来得更早,也持续得更久。 点雨量与下雨的天数皆是超过了以往的年份。 洛河的水流湍急,好在河堤高筑,河流依旧是稳定的。 洛阳的上游,也就是关中的淤地坝已开始开闸放水了。 渭水流经潼关,一路朝着洛阳而来。 经过几处下游河道,湍急的河水在远处的支流被分开,流向一处处深挖的河渠中。 依旧有田地被淹了,还有几个村子被淹没。 好在没有人伤亡,官府第一时间转移了人。 张大安提前就安排了京兆府人手,将处于下游危险村落村民转移了出来。 “张书令,我等又查看了一番,没有村民留下。” 还有不少村民踩着没过膝盖的大水,他们离开下游,一路去上游。 张大安带着斗笠,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这秋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当年洛阳的河道修过好几次。 放在往年,如此大雨必然会造成水灾,如今只是处置下游的几个村子,也没有出人命,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张大安看着大水冲垮了一座座民居,再一次感慨人力的渺小。 “书令,这几个村子每一次大水都会被淹,不用忧愁,乡民都知道。” “千万不要让他们喝生水。” “下官明白。” 张大安又看一眼远处的大水,也只好转身离开。 今年遇到了十数年难得一见的大雨,好在北面的几座作坊不会被淹,洛阳城依旧是完好。 “书令!”一个戴着斗笠的京兆府官吏穿着草鞋,卷着裤腿,他的下摆扎在腰间,行礼道:“有人传谣。” 张大安道:“什么谣言?” “有人说是因为太子在洛阳杀了这么多人,让上天愤怒,才会降此大雨,祸及洛阳。” 雨水不断落下,顺着斗笠而下,眼前都快成一个水帘了。 张大安吩咐道:“将传谣者拿入京兆府,关押几天令其悔改,若不悔改送去西域种树。” “喏。” 从下游转移出来的乡民都被安置到了一处处巨大的库房中,这里有专人做饭食,烧水。 张大安走到仓库门前,看着一个个乡民席地而坐,一户户人家围坐在一起,正在吃着刚烤出来的饼与粥果腹。 “书令都记录好了。” 张大安接过记录,打开检查了一遍,此番转移的乡民有三千六百余人。 “我去禀报太子,你们照看好这里,切莫让人生乱。” “喏!” 大雨还在下着,令人忧心。 此刻的乾元殿内,早朝还在继续。 张大安急匆匆来到宫门前,大声道:“臣京兆府书令,前来面见太子殿下。” 侍卫道:“殿下说了,张书令来了便可以径直入殿。” “喏!”张大安又是大声回应,在雨中不得不大声讲话,顾不上身上湿漉漉,他快步走到了乾元殿前。 早朝还在进行,满朝文武皆在大殿之内,岑文本正在禀奏。 李承乾注意到站在殿外的张大安,道:“入殿说话。” “喏!”张大安顾不上身上湿漉漉,走入大殿,在身后留下湿脚印。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二章 漫长的辩证 大殿内很安静,比外面还暖和几分。 张大安道:“京兆府迁移三千六百余人,如今皆已安置,大水淹没田地五百余顷,冲毁村落十余处,三个县遭灾。” 李承乾道:“人都没事吗?” “回殿下,人都安好。” 能够做到这个结果,京兆府已尽力了。 在这个治理能力有限的当下,能够做到这一点确实已尽力了,有些事是人力无法改变的。 谁也不能阻挡关西的秋雨到来。 洛水河道的承受能力在这个时代只能用这种捉襟见肘的办法来处理。 “即便是关中上游的淤地坝,也不能在这短短几年间发挥出奇迹一般的作用。”李承乾站在大殿内无奈感慨道。 殿内群臣皆是低着头,听着太子殿下的叹息声。 李承乾又道:“我们无法改变天时地利,但人嘛,总是能够一次次地治水,治水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哪怕人力有限,也不能放弃,持之以恒。” 张大安行礼道:“喏。” “好了,你回去换一身衣裳,暖一暖身体,好好休息,之后洛阳各县的事,还要你去办。” “臣领命。” 李承乾又看向一旁的岑文本道:“接着说吧。” “喏。” 岑文本道:“河北拥有人口两百六十余万,其中壮劳力七十余万,若来年能够耕种,各户耕种之后收缴田赋,朝中就能收获百万石的粮赋。” 长孙无忌道:“臣等以为,河北各地需要好好耕种,不能大兴作坊。” 朝堂上开始了商讨如何振兴河北,让河北重新恢复生机。 并且如今父皇出征在外,现在还不见撤军的消息,猜测父皇今年是打算在辽东过冬了。 现在还没有军报送来,是不是父皇打算暂时休战,还是另有打算也不得而知。 洛阳距离辽东太远,消息一来一回两月就过去了。 很多事,也只能任由父皇安排。 李承乾听着朝堂中群臣的议论,河北地处幽州的后方,是最接近辽东的后方。 若是河北安定,就能给父皇的东征带来极大的助力。 其实驰援东征若能调度有方,仅仅河北一地的粮草与人力也就够了,可以节省庞大的人力成本。 众人从今年的冬季规划,一直聊到了来年的春耕。 河北不是关中,也没有关中发展作坊业那般的好环境,李承乾任由群臣诉说着对河北的安排。 河北各地收缴来的粮食可以重新用之于民,收缴出来的钱财可以给国事所用,各地的人口可以重新规划。 抓了这么多人,大乱之后,势必要大治,即便是人口重新规整了,增加了数十万人口,河北各地的人口加起来直逼三百万。 但就算是如此,在扫清博陵崔氏有勾连的地方恶人与官吏之后。 随之而来就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若换作后来的语言来看,那就是河北大萧条。 早朝结束之后,河北的事就交给舅舅去安排。 李承乾离开乾元殿的时候,大雨还在下着,也不知道这场大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有内侍的太监将锅放好之后,开始煮茶叶蛋。 李承乾看着手中的书卷,又道:“记得打扫干净。” “喏。”三个内侍点头称是。 安静地坐了片刻,李承乾看着谷那律老先生送来的书卷,书卷上说着的都是儒学上诸多想法。 看多了,便觉得儒学的庞杂。 “太子殿下,于侍郎来了。” 听到话语声,李承乾微微颔首。 于志宁走入殿内,行礼道:“殿下。” “这才刚下朝,就让你来一趟,孤还担心耽误你的事。” “殿下万万不要这么说。”于志宁行礼道:“臣是东宫詹事,自然奉殿下所命办事。”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书卷,道:“你觉得谷那律老先生如何?” 思量了片刻,于志宁回道:“传闻中这位老先生通晓周礼,仪礼,对公羊,左传,谷梁传皆是通晓,学识渊源,当世居首位。” 李承乾剥着一颗茶叶蛋的蛋壳,又道:“若让这位老先生编写一卷书,用来支教如何?” 于志宁问道:“殿下是要创立新的经学,来教化世人吗?” 李承乾摇头道:“说笑了,只是一些支教相关的书籍,但孤很奇怪,为何这位老先生对弘文馆的学识从来不评说。” 于志宁沉默了片刻,没有言语。 要做一个贤君嘛,贤君的手中除了要有能够治世的臣子,还需要学识渊博的人,有一定权威的人来编写书籍。 于志宁道:“殿下,臣去见一趟谷那老先生。” “好。” 李承乾以及剥着茶叶蛋的蛋壳点头。 等人离开之后,李承乾独自一人坐在殿内,吃着茶叶蛋,看着书卷。 苏婉带着食盒而来,坐在一旁,将饭菜端在桌上,道:“殿下该用饭了。”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书卷。 苏婉道:“妾身听闻谷那律老先生见了殿下之后,很是高兴。” “嗯,他老人家自然是高兴的,想要人们重新奉行礼法,崇文馆与老先生的志向殊途同归。” 苏婉坐在一边点头,又给殿下布菜。 李承乾道:“舅爷向孤说起了这位老先生,若只是与他老人家谈这么一场,之后什么都不做,算是辜负了舅爷的好意了吧,现在想来……孤要好好利用这位当世大儒。” 苏婉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倒上一碗茶水。 以往的崇文馆看起来就像是个临时的官邸,崇文馆建立有七年,这七年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虽说人手很多,但一直没有一个正式的工作。 很多时候都是一边主持支教,一边协助京兆府,长久这么下去,很浪费崇文馆的资源。 河北对崇文馆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崇文馆就可以成为大唐的书籍印发地,并且还有权威大儒主持,借此培养出一批人,能够专心经营崇文馆特有的学识。 至少这对帝国来说,需要这么一个人。 朝中不缺纸张了,缺少对未来有用的书籍。 洛阳的大雨又持续了三天才停歇,当大水退去之后,洛阳京兆府开始了与乡民共同整理房屋,以及清理路面,做好防疫与水灾之后的治理。 主持之后河北诸事的舅舅安排了两百个官吏,前往河北进行治理。????洛阳晴朗了几天,大水也终于平稳了,李承乾走在洛阳城外,看着褚遂良送来的书卷。 “殿下,这是谷那律老先生整理出来的第一卷书。” 李承乾道:“支教的事可都安排下去了?” “回殿下,河北各州府都安排了崇文馆的支教夫子。” 李承乾感慨道:“又是一笔巨大的支出。” 褚遂良不置可否地叹息。 以往不觉得支教的支出是一笔巨大的负担,但是因为当时的支教规模并不大。 但现在崇文馆的支教范围扩展到了河北各地,负担顿时大了许多。 关中地处华西,河北地处华北,东临渤海,南接山东与河南,十一个州府,以前的河北又叫冀州,放在以后就是京,津,冀要地。 河北,既是父皇东征的后方,也是稳定中原形势的要地。 这个时代还是缺少人才的,现在李承乾有点理解了,父皇的那句天下英才,尽入吾彀。 想做一个英明的皇帝,需要有太多的人为社稷献上心血。 就如李丽质近日来查看的河北各地的卷宗,如果将战争的动员能力当作生产力。 那么如今萧条的河北就能在短时间能有起色。 大水过后,还有不少官吏走在洛阳周边,他们在组织乡民,在维持秩序,让大雨过后的洛阳能够更快地恢复生产状态。 护卫在前方的柴哲威快步走来,他递上两只梨,道:“殿下,这是乡民进献的梨。” 李承乾拿过这两只,抬眼看去就见到几个乡民正在朝这里行礼。 柴哲威道:“这些乡民感念太子殿下治理洛阳,献上此梨,说是这梨一定比关中的更好。” 李承乾咬下一口梨在口中咀嚼着,笑道:“确实比关中的梨更好。” 言罢,那几个乡民就离开了。 李承乾走到一片果树林,见到郭骆驼正在这里。 “郭寺卿,是何时来的洛阳?” 郭骆驼回身行礼道:“这些天下雨,臣便想来洛阳看看,房相说也不知道今年的梨如何,便让臣来一趟。” 这片果树林种着的都是梨树。 郭骆驼解释道:“以前这里是一片淤地,黄河从上游而来,这片地在长久地冲刷下,就成了一片果林,土壤很深,而且肥沃。” 他又叹道:“今年的这场雨太大了,臣便让人摘走了这里的梨。” 李承乾道:“好在这场大雨结束了。” 郭骆驼起身道:“但愿今年风调雨顺。” 贞观十八年,冬。 皇帝依旧没有回来,在辽东郡驻扎了下来,打算来年再去攻打高句丽腹地。 有了粮草与衣,父皇就能够在辽东驻扎,并且与高句丽大军在天寒地冻中对峙,甚至能让唐军比高句丽人过得还要更好一些。 辽东的军报送到了洛阳,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张亮大将军。 或许是父皇真看不上这位大将军领军才能,这才让他回来了。 看完了军报,李承乾蹙眉看着对方道:“大将军,因何这般狼狈。” 张亮的嘴角还有些淤青,他道:“末将回来的时候被侯君集给揍了。” 李承乾带着后知后觉的神情,“为何?” 张亮痛得嘴角一抽,道:“侯君集听说末将渡海攻打卑沙城不力,那厮取笑末将,还说本来东征一战就应该是他去。” 李承乾感慨道:“大将军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喏。” “慢着。”李承乾揣着手坐在暖炉边,又道:“听说大将军与术士来往?” “末将家中确实有几个术士。” 李承乾颔首道:“人应该自强,就算如李道长那般的道门中人也极为排斥术士。” “末将……” 李承乾笑道:“劳师远征,如今这才回来大将军且先去休息吧。” “末将告退。” 李承乾收起了笑容,继续看着手中的军报,有了粮草与衣御寒,唐军就有了能够在辽东扎根的本钱。 李丽质带着一纸书信而来,道:“皇兄,父皇的家书送来了。” “嗯,父皇都说了什么?” 李丽质无奈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父皇的身体,还有朝中的事,竟然还有人向父皇禀报,说起了河北的事。” 自然是有人奔赴辽东,去告知父皇,希望可以让太子收手。 可那又如何?人都抓了,该杀的也都杀了。 当他们去了辽东见到父皇,可又能如何?他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在洛阳从春季一直到冬季,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孩子也年长了一岁。 小於菟与小灵鹊就坐在殿外的凳子上,这两个孩子期待着小福拉好面条,期待着今天的美食。 “下雪了!”小灵鹊指着天空道。 李丽质走到殿外,她抬头看去,见到了漫天的雪。 东阳带着斗笠从雪中走来,她慵懒地道:“孙神医也不知去了何处,一年了,不见他老人家回来。” 李丽质道:“他老人家一生都在行医,多半也在别的地方治病救人吧。” “这一次他老人家真的不会回来了。” 李丽质拍了拍东阳的后背,瞧着这个失落的妹妹,安慰道:“若一直将孙神医留在长安,他老人家也不会安心的,他是个想要走遍天下的神医,不能一直留着他,也留不住的。” “不如就让他离开,让他老人家可以尽心地去做,他愿意做的事。” 小灵鹊问道:“姑姑,孙神医是谁?” 看到孩子,东阳忽然一笑,解释道:“那是一个很厉害的老人家。” 两碗面条放在了孩子的面前,小於菟双手捧着碗,看着漫天的大雪,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汤。 小灵鹊忽然问道:“姑姑,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东阳坐在他们身边,道:“可能是明年。” 小於菟也有点想爷爷了,吃面的动作也跟着慢了许多。 朝中还在消化着今年秋季以来,扫清河北的成果,当初从河北世家押送的一车车的银钱到了洛阳。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大唐的“天人三问” 于志宁正在大声念诵着,“太子有令,自大唐立足中原,博陵崔氏掠夺乡民数十年,这些钱财乃是地方恶徒掠夺所得,如今收缴朝中,用之于民。” 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换作别的太子,换作是别的皇帝。 人们听到这些话,多半是会心生怀疑,也会犹豫。 但这些话是从东宫太子口中说出来的,人们自然是相信的,这位太子向来是说到做到的。 有如此一个太子,朝臣十分有信心。 “如此多的钱财,河北到底有多少家破人亡。”褚遂良叹息道。 这些天,于志宁整理河北诸事的卷宗颇有心得,他道:“当一个人想要一样东西,这件东西在别人手中,他就会想方设法得到,如此便有了掠夺,期间会发生许多事,世家便是如此,当朝中无法管制,他们想要让一个人失去所有,很容易。” 正想说话的褚遂良忽然愣住了,他看向城门外。 此刻城门外,有一个人策马到了城前,他翻身下马大步朝着洛阳城走来。 褚遂良当即沉下脸,眼前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安的京兆府少尹许敬宗。 如今京兆府尹江夏郡王不在长安,许敬宗在长安可谓是大权在握,而现在许敬宗也有了靠山,那就是房相。 等对方走到了近前,褚遂良道:“许敬宗,你不在长安协助房相,你来洛阳做什么?” 别看他褚遂良如今贵为中书侍郎,许敬宗的气势可一点都不输他,抚须道:“自然是奉房相之命,前来向太子殿下禀报长安事宜。” 褚遂良道:“给老夫便是,代房相递交太子殿下。” 许敬宗一挥袖道:“不用。” “怎么?你担心会耽误奏章递交,许少尹未免太轻看我等了。” “不用代劳,某家亲自去见殿下。” 于志宁不想褚遂良与许敬宗继续针锋相对,而耽误了正事,忙道:“殿下如今就在宫中。” 许敬宗点头,这就走向宫中。 到了宫门前,许敬宗问了守卫才知太子殿下原来不在宫里。 “殿下早知许少尹今天会来洛阳,便让末将在此等候,随末将来。” 许敬宗稍稍作揖,跟上脚步。 正值雪天,李承乾就坐在洛阳的东城头,眼前火锅所煮的汤水沸腾,面前坐着谷那律老先生。 身后是小福,她将鲜活的鱼杀了,而后将鱼肉切好,将鱼骨剔除,盛入碗中,端到殿下的桌边。 李承乾夹起一片鱼放入火锅中煮着,又道:“在晋时的食经中有记载,美食鱼脍,但孤不喜欢鱼脍,还是煮过更好吃。” 谷那律道:“老朽也不喜鱼脍。” 君臣两人相对而坐,近来这位老人家对太子殿下越发满意,两人都快成了忘年好友。 李承乾喝着茶水,道:“过了今年又年长一岁,也不知孤还要当多久的太子。” 谷那律道:“殿下很着急登基吗?” “倒也不是着急,只是惦记这件事的人太多了。” “哈哈哈……” 许敬宗走上这处城楼,就听到了老人家的笑声,他跟随侍卫走到近前。 风雪下,正值盛年的太子坐在风雪中,吃着火锅煮着茶,十分地惬意。 “殿下。” “一年不见了,这一年有劳你在长安主持大局。” 许敬宗递上奏章道:“这是今年长安的近况,房相都拟好了,还请殿下过目。” 李承乾拿过奏章放在一旁,道:“许少尹看起来消瘦了。” 许敬宗道:“臣……” 李承乾笑着道:“是想念稚奴与慎弟,还有狄仁杰他们在山东博州,心中担忧吃不下饭?” 本意上,许敬宗不愿意收晋王为弟子,可毕竟相处久了,虽不是弟子,但出于本心上,还是愿意教晋王殿下为人处世的道理。 “孤近来在想,既然许少尹不愿意收稚奴为弟子,考虑要不要给他换一个老师,褚遂良如何?” 许敬宗忙道:“殿下,不可。” “那就于志宁?” 许敬宗又稍加思量,道:“于志宁虽学识渊博亦有才干,但绝不是晋王老师的良选。” “那李客师?” “回殿下,李客师年事已高。” 李承乾叹道:“那你说谁更合适?” 许敬宗躬身行礼道:“臣以为颜勤礼很合适。” “可颜勤礼已收狄仁杰为弟子了。”话锋一转,李承乾迟疑道:“倒也不是不行。” 许敬宗暗自松了一口气,“殿下明鉴。” “既然来了洛阳,就多留一些时日,孤想让张大安去一趟河北,洛阳京兆府的事交由你来暂代,长安的事交给颜勤礼打理。” “喏。” 李承乾颔首:“坐吧。” “谢殿下。” 风雪遮挡了这里的景色,雪势越来越大,淹没了洛阳城热闹。 当天,临近夜里,太子命朝中休沐,今年十一月就迎来了休沐,比往年来得早,而且是真正的休沐,皇城中的各部官邸都关上了门。 因今年早春时节,就开始为东征大战做准备,紧接着就是皇帝东征,朝臣自那时候就开始忙碌。 又过了半年便遇到了韦挺案,朝中六部忙碌一年不停歇。 如今太子终于下令休沐,朝中众人也终于长出一口气。 可太子说的休沐,向来是与以往的休沐不同,除了不用早朝,不用在官邸内坐着,在家中也要做好随时应付朝中之事的准备。 一旦有事,随时穿上官服处理朝政,所谓休沐不休息,便是这个道理。 经过与谷那律老先生在洛阳东城门的谈话,君臣两人在大唐支教书籍编排上也有了方向。 李承乾坐在贞观殿看着老先生让人送来的书卷。 李唐王朝,皇帝家也就是李家的祖宗是道祖他人家,因此在教导与编排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些道门的味道。 李承乾打开书的第一页,就是自强,卫国与安民。 这基本上就定下了这卷书的基调,往后崇文馆的支教事业就是以这卷书为主了。 之后便是如何保卫家国,如何安民的内容。 对这卷书的内容,李承乾还是很满意的,这是未来数十年中,崇文馆教书,教人育人的要领。 李承乾看完这卷书,对一旁的内侍吩咐道:“其中多加一些前隋末年的事迹,记住当初的艰辛,千万不要忘了如今的天下平定,又付出了多少,再将朝中的这些年平定西域,征战天山的事迹写上。” “喏。” 从谷那律的角度上来说,多一些书籍上的学识会更好,但从储君或者皇帝的角度上来看,要广为传播的书籍除了要秉持正气,还要有为家国社稷有用的话语。 打心里,李承乾并不想用汉武帝刘彻的手段,大唐也没有天人三问。 即便是有,那也是对人世间的道理的辩证,永无止境地辩证。 即便这卷书不能成为天地立心这样的大作。????谷那律老先生的第一篇就这么被太子殿下打回来了。 不过这位老人家并不气恼,他老人家很享受与太子的辩经过程。 一个老人家坐在崇文馆,当今太子坐在皇宫中,两人之间就这么保持着书信来往。 之后的时日,李承乾又将其打回了六次,一次次减少了繁重的内容。 甚至希望这位大儒将儒学的内容化繁为简,更加意简言赅。 除了张玄弼不敢吱声,这位大儒的其余弟子也来了洛阳,他们皆为老先生的事对太子不满。 张玄弼看向一旁的老师,这位大儒正面带笑容地看着太子送来的见解。 又听到弟子们的吵闹声,谷那律起身道:“你们不要吵了,历来成书都不是一朝一夕的,有争执也是应该的。” 见老先生要离去,张玄弼跟上脚步道:“老先生这是要走了?弟子家中都已准备好房间。” 谷那律摇头道:“老朽习惯了与书籍为伴,枕着书籍,卧在书卷上入睡,崇文馆有很多书,很好。” 张玄弼亲自送着老先生离开。 临近腊月,李承乾又收到了父皇的军报,今年不能回来过年了,来年的朝贺与宗室诸多事,一概交给太子来主持。 为此,河间郡王李孝恭急匆匆来到了洛阳城,面见太子。 乾阳殿,李孝恭一路从长安赶来,便第一时间来见太子,来到了殿内。 殿内,太子殿下坐在上首一言不发。 李孝恭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叔侄两人很为难,陛下出征也就算了,太上皇他老人家如今还在世,各地的宗室封王应该来向太上皇与太子朝贺。 往年如此,今年就算是陛下不在朝中,也应该如此。 可是,今年宗室诸王竟然一个都不来。 见太子还是不讲话,李孝恭不悦道:“岂有此理,他们真是岂有此理。” 李承乾感慨道:“恐怕今年的腊月,会是往年以来最冷清的。” 李孝恭道:“这些人都应该去西域种树!” 李承乾又道:“他们毕竟都是父皇的兄弟姐妹呀。” 兄弟姐妹又如何,这位太子还是说拿下就拿下,李元婴,李元祥的下场如何? 还有蒋王、虢王如今还被软禁在宗正寺,两年了,凄凉至此。 “皇叔?” “殿下请讲。” “你说孤的叔叔与姑姑们,是不是都担心会有来无回?” 李孝恭道:“殿下贤明,臣这就去安排人手,到各家询问,问问他们,如何不来朝贺?” 各路宗室王为何不敢来洛阳,其中缘由也很明朗,这位东宫太子实在太残酷。 小时候的太子是多么地纯良又和善,现在的东宫太子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不说江王与滕王的事,光是河北之事,这位太子杀了一千余人,流放了四千多人。 洛阳城前的血,洗都洗不干净。 西域的树,种都种不完。 河西走廊以西形成了一片广袤的胡杨林。 这位太子还要让人继续种树,一直种到沙州与瓜州。 东宫储君已成了宗室诸王的心中阴影。 李承乾揣着手走到殿外,“皇叔。” 李孝恭站在一旁,神色颇为恼怒,“殿下,臣这就去……” “不用了去打扰他们,不来就不来吧,” “臣明白了,那么往后的年份,他们也不用再来了。” “皇叔啊,强硬让他们来一趟,这也不好,孤担心……” “殿下不用担心,有臣在,臣定当为太上皇尽孝。” “孤担心的不是这个,担心若强硬让他们来朝贺,恐这些叔叔与姑姑在来洛阳的路上,忧惧而死。” 李孝恭的脚步僵硬在原地。 李承乾又道:“或许不会这样,也不至于忧惧,可万一呢?哪怕只有一个,让孤如何与父皇解释。” 走了两步,见人站在后方不走动,李承乾道:“皇叔?” “嗷……” 李孝恭稍稍回神。 “皇叔快些吧,爷爷年纪大了,他老人家吃完就要睡,我们快些过去,还赶得上。” “喏。” 太上皇的宅院外,临川公主站在门口,见到了一边说笑一边朝着这里走来的两个弟弟。 看到稚奴与慎弟完好地回来,她上前道:“嗯,都长高了。” 已十五岁的李治与李慎躬身行礼。 临川满意道:“去见爷爷吧。” 李治与李慎走入宅院内,向爷爷与舅爷问好。 饭桌上,菜肴皆已备齐,李丽质与母后正在布置着菜肴。 李渊笑起来少了几颗牙齿,他道:“都长大了,稚奴也长这么高了。” 李丽质冷哼道:“他在博州都玩野了,还知道回来,不如在外面继续野玩。” 李治道:“姐,弟弟一直给母后写书信的。” 李慎轻笑着。 “哦?我怎么听说晋王在博州结交游侠数十人,还成群结队横行乡里?” “有吗?”李治正色道:“定是有人污蔑弟弟。” 再注意到姐姐如同逼问的目光,李治低下头道:“只是结交了一些好友。”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家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大家都长大了。 宁儿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有宫女匆匆而来,道:“太子殿下与河间郡王来了。” 李渊颇为高兴,这些孙子孙女都在身边,朗声道:“用饭。” …… ps:还有一章补更,先欠着,明天晚上争取补上。 这个中秋佳节,应付各路亲戚实在是耗费心力。 小张祝福诸位,此中秋佳节,平安快乐,幸福美满。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四章 冬至家宴 李承乾带着河间皇叔而来,便一起入座。 李治与李慎正狼吞虎咽吃着,他们嘴里还在嚼着筷子又夹起了一些。 李渊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小於菟与小灵鹊身上,一边看着他们吃,还给他们夹菜。 高士廉道:“听闻你近来与谷那律走得很近?” 李承乾道:“他老人家想要教化世人,孙儿与他共同编写书籍。” “挺好的,但也别太久了。” “舅爷说的是。” 闻言,李孝恭正在嗦面,听闻此言动作一滞,似有思量,又恢复了正常嗦面的状态。 这爷孙俩就差没说谷那律的年事已高,就怕再过两年去世了,趁着现在能用赶紧用。 小兕子正在与东阳说着老君山的事,这两个妹妹都是道门中人的弟子,李淳风与孙思邈都是道士,东阳对老君山也挺好奇的。 这顿饭吃得热闹,爷爷被两个孩子逗得朗声直笑。 长孙皇后看着孙子与孙女,满脸的笑容。 饭后,李治与李慎就没影了。 临川抱着暖手的热水袋道:“他们去找许敬宗了。” 李丽质不屑道:“呵,这两个小子越发管不住了。” 临川坐在爷爷的宅院门前,看着大雪眯眼笑着。 每年的冬至都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今年父皇不在,李恪也不在,李泰还在长安。 苏婉与宁儿还要照顾着孩子。 长孙皇后走到颇显形单影只的儿子身边,伸手揽着儿子手臂道:“有心事?” 李承乾道:“确实有不少烦心事。” 拉着儿子坐下来,长孙皇后又道:“你父皇主持国事的时候也时常忧思,尤其刚登基的那两年,时常寝食不安。” 李承乾点头道:“儿臣知道,父皇登基的那两年很不容易,儿臣比父皇容易太多了。” “承乾,我们李家作为帝王家,要忧心的事,自然要比寻常人要多,往后更是如此。” “等儿臣登基了,肯定会有更多烦心事,眼前这点不算什么。” 长孙皇后在雪天中长出一口气,“如今只盼你父皇东征能够平安归来。” 父皇此战的胜负已不重要了,因当皇帝亲自去东征,这种表态已足够收拢民心,并且在辽水一战大胜,中原各地的民心更是归附。 如此,李唐王朝立足中原,便有了更结实的拥护。 若父皇能顺利收回那些前隋将士的尸骨,让尸骨归乡,也算是对前隋朝有交代了。 如此李唐这个帝国的根基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稳定。 长孙皇后道:“一直都有人说,让你父皇泰山封禅,后来呀,你父皇也犹豫过。” 李承乾道:“父皇犹豫什么?” 见小灵鹊跑来,长孙皇后将她抱在怀中,道:“你父皇是犹豫,是否要东征,若去泰山封禅是为了安定人心,也就不用去东征了。” 安静的听着母后的话语,心想着当时的情况。 “其实朝中有很多将领都是从前隋留下来的,他们一直支持你父皇东征,东征可能会败,也可能步前隋的后尘,但你父皇还是决定了东征,而不是去泰山封禅。” 李承乾笑道:“那父皇东征回来之后,还会去泰山封禅吗?” 长孙皇后还是摇头道:“你父皇要去就去吧。” 午时的饭食刚过去不久,小福就在为晚上的饭食做准备了,李承乾看着李治从河北送来的卷宗。 李丽质也翻看着,蹙眉道:“果然不能指望稚奴他们去查。” 说来也是,博州的几个人命案处理得很安静,也看不到后续的线索。 李承乾道:“其实他们就在等着我们放弃。” 李丽质又道:“那就要继续查。” “嗯,咬住不放,继续追查,直到有个结果。” 这些事本就不是自己所长,山东的事交给御史台与大理寺去查办即可。 李丽质道:“妹妹去帮小福做饭食。” 待丽质离开,苏婉抬头看去,见到坐在桌边的太子独自而坐,她端着棋盘而来,道:“妾身与殿下下棋。” 太子的棋艺一直都很好,棋盘上是杀伐果断的。 黑白子在棋盘上纵横,苏婉自认出身名门,棋艺说不上精湛,也算上乘。 成婚以来,与太子下棋的次数并不算多。 每一次都是以败局告终。 眼前的棋盘上,苏婉神色凝重,殿下的黑棋攻势很凶猛,找到白子的空隙,便一口咬住了。 苏婉觉得只要从太子的棋艺中学到一些,便能让自己的棋艺也更精湛。 河间郡王又与太上皇交代了一些话语便离开了。 李渊抱着小於菟问道:“稚奴与慎儿这两个小子还不回来用饭?” 眼看着晚上的饭食就要好了,也不见人回来。 东阳道:“爷爷不用担心他们,饭食一好,肯定会到。” 不出兄弟姐妹的所料,等饭菜上了桌,李治与李慎便回来了。 晚上的饭菜更丰盛了,长孙皇后问道:“稚奴?” 李治嘴里嚼着道:“嗯,母后。” “在外面帮着你皇兄查案是不是没吃好?” 李治摇头道:“能吃好,就是没有家里的好吃。” 长孙皇后无奈一笑。 一封书信打断了李治与李慎的雅兴,这封书信是张柬之从博州送来的。 “这个贱人被揍了!”李治气愤道。 一家人都吃好了,饭桌上就剩下了爷爷,母后与皇兄,他大声道:“皇兄,张柬之被人揍了。” 李承乾吃着饭菜,慢条斯理道:“那又如何?” “治想要回博州。” 给爷爷端着汤饭而来的李丽质,道:“干脆把你的封地划到博州,往后就住在博州,别回来了。” 李治刚才的锐气登时就松懈了下来,道:“那弟弟也不能坐视不管。”????李丽质给爷爷送来了汤饭,便心情不错的离开,不打算再多管。 李慎低声劝道:“张柬之被揍了,不高兴吗?” “不高兴。” 李慎叹息一声又劝道:“其实这件事也不用着急的,在博州还有李义府。” 被慎弟这么一说,李治当即冷静了下来,言道:“慎弟说得在理,凭什么这种事也要我出手,应该是他张柬之没本事,就别想着来见我。” 李慎道:“如此甚好。” 李治又道:“可治还是要再去一趟博州。” “晋王兄说得不错,这件事要有始有终,不过既然都回来了,这些天就留在洛阳,等来年再动身。” 出门在外,李慎就是李治的一颗定心丸,既能出谋划策,也能够劝李治不要冲动行事。 李渊听着这些话语点头,李慎为何这般的聪慧,是因这个孩子是承乾教养的,是东宫养大的。 从住在东宫开始,李渊就看着承乾教他们道理,教他们读书识字,并且学识十分了得,即便是李治看起来依旧是大器晚成的样子。 可就算是他,放在许多同龄人中,李治也是比其余的同龄人领先一大截。 只不过在东宫如此多的兄弟姐妹中,李治反而显得很普通。 李承乾吃着饭菜不语,李慎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别看他平日里就跟在李治身后,老老实实的模样,其实他比李治聪明多了。 只是李慎不愿意表现出来。 兄弟两人走到爷爷的宅院外,披着大氅坐在门前低声说着话。 李治道:“慎弟,你说皇兄是不是要独尊儒术了。” 李慎坐在石阶上,抬头看着漫天的大雪道:“不会的,皇兄是不可能独尊儒术的,我们自小所学的学识就不是儒家学识,而且从小到大,皇兄就教导我们要时刻保持辩证的目光。” “皇兄在意的是谷那律此人的名望与学识,但于社稷来说,皇兄不会只采用大儒一家之言。” 李慎又强调道:“晋王兄发现没有。” “发现什么?” “我们在东宫所学的学识,皇兄从未再教给别人,即便是大儒,皇兄也从未说过只言片语。” 李治思绪早就不在皇兄与大儒之间,而是又道:“我们晚上去给许少尹帮忙,听闻他要接手洛阳的事,会很忙的。” 李慎叹息一声,与宅院内的姐姐投去眼神。 临川听到两个弟弟的言语,她点头示意他们两人可以离开。 夜里,小武与小慧也来到洛阳城。 “我们何时去见公主殿下。” 本来两个弟子都在北苑给长乐公主整理书卷,今天来洛阳也是得到了公主殿下的吩咐,说是有要事。 小武看着天色已入夜,雪还这么大,长发吹风飘动着,她看向一旁的女侍卫,道:“给公主殿下带个话,我们到了,明日的早晨再去见殿下。” “喏。” 徐慧捧着一卷书,又道:“小武姐,去我家吧,家父就在洛阳。” 小武道:“好呀。” 其实小武姐姐的父亲如今年迈也已病重,小武的母亲与姐姐一直照顾左右。 从长安一路来洛阳,小武姐姐的兴致一直不高,徐慧尽可能希望她能够高兴一些。 徐孝德早就安排了家仆在城门前等着女儿。 徐慧对眼前的家仆道:“带我们去见家父吧。” 家仆在前面领着路。 博州的武水县,这里也正下着大雪。 夜里,一片河边,自从李义府来到博州,便开始查问博州各县,如今拿下了一个县令,但线索断了,现在他很苦恼,若找不到后续的线索,拿山东一点办法也没有。 身为御史,李义府有能够查问各州府的权力,他让一些长安而来的不良人暗中在打探消息。 晋王与纪王在博州结交的游侠,就是用来打探消息的。 遣退了左右之后,李义府还站在河边,他要在这里等着一个人,五年前有人在沧州的贝壳湖发现了一具尸体。 但这件事很奇怪,当太子派人去扫清河北时,没人在河北告知官府。 而是忽然来了一个妇人,来了博州喊冤。 来人是卢元的生母,他的孩子卢元被人害死了。 她口口声声说儿子是被人害死的,可不出三天,她也被人杀了。 李义府眼神露出些许狠厉之色,案子到了这里就结束了,充满了离奇与荒诞。 相隔千里地,却来了博州喊冤。 卢元的生母借着省亲的名义来博州,而后在博州的官衙喊冤,她为何不在沧州喊冤,难道说沧州的官吏她都信不过吗?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李义府回头看去是一个戴着斗笠的农夫,他背着一个箩筐,手中拿着一根木棍。 这个农夫到了近前,道:“见过御史。” 李义府看着对方道:“你是谁?你与卢元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这个农夫拿下了斗笠,用嘶哑的嗓音道:“小人是卢家的家仆,亲眼看着崔仁师将卢元推入贝壳湖。” “当真?” 这个农夫又拿出一封书信递上,道:“这是崔仁师给我的书信,他让我杀了卢元生母。” 李义府拿过书信,忽然一笑,他心中可没有这么多大义,只要能杀世家人,对他来说就是十分快意的事。 “这么重要的事,他交给你去办?你现在是来认罪的?” “我只是崔仁师派出的其中一个,卢元的生母不是我杀的,是别人杀的,他们让我去杀人,是因为信任我。” 李义府蹙眉道:“为何信任你?” 他道:“他们都知道,我是一个哑巴。” 言罢,他又发出了哑巴的特有的声音,露出十分讨好的表情,但很快又面色低沉,道:“卢元的生母对我有恩,我不忍下手,可崔仁师安排的人手不只是我一个,还有别人,我没拦住他们,现在夫人死了,我希望崔仁师也死。” 李义府道:“你现在就可以去杀他。” 农夫神色迷茫,再次发出沙哑的嗓音,道:“河北出事之后,崔仁师藏起来了,我找不到他。” 随后,这个农夫讲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故事,这个故事要从武德年间开始说起,他是卢元生母的家仆。 身为家仆,他深知不该对自家的女主人有爱慕之心,可他是个哑巴,又只是一个家仆。 后来女主人嫁去了范阳卢氏,他也跟着女主人去了沧州,一去多年,他是个哑巴一直不受卢家的待见,后来就只是一个看湖的哑巴。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五章 皇后的家书 他的嗓子其实很多年前就好了,但他一直将自己装作一个哑巴,为的就是能够远远地看自家女主人一眼,而且只要他一直是个哑巴,他的女主人就会同情他。 他爱慕女主人,但不能表露出来,他假装自己是哑巴,如此能够得到女主人些许同情与更多的信任。 后来因一些田赋,也正是如今的范阳世家的卢氏,他们的势力早已不如当年,家族内部很混乱,卢家的家主被逼死了,卢元被害死了,现在卢元的生母也死了。 “他们赶尽杀绝,连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妇人都要杀。” 李义府听完这个漫长又悲凉的故事,拍了拍这个哑巴的肩膀,道:“我还是不信任你。” 哑巴道:“嗯,你是给朝中查案的,不信任我是应该的。” 李义府又道:“你穿得这般单薄,不怕冷吗?” “我不冷。” 哑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麻衣,赤着脚,在这个大雪天也不觉得冷,更没有颤抖。 哑巴道:“信交给你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就在河边挂一个灯笼,我不知道崔仁师是不是还信任我,若我可以回到他身边,也会给你送来消息。” 李义府接过信点头。 “我走了。”他往来路走了两步,道:“我就是崔仁师害死卢元的人证,也是有他要杀了夫人的证据,我可以指证的,若你们不敢杀,我去杀光他全家。” 李义府抱拳道:“多谢。” 若这个哑巴的书信为真,这倒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口。 等对方走远了,李义府这才带着自己的左右回了住处。 在这里还住着一个御史,是朝中的殿中侍御史杜正伦,“李御史,深夜奔走,是去哪儿了?” 李义府笑道:“无妨,只是出去散散心。” 杜正伦会意一笑,“随口一问,你不用有这么深的戒心。” 李义府与杜正伦,上官仪三人都在博州办事。 相较于杜正伦,李义府更信任上官仪。 在李义府的认知中,他自己是东宫太子门下的人,上官仪也是东宫太子门下的。 唯独这个杜正伦,他是陛下派来的人。 杜正伦饮下一口温热的酒水,道:“这案子,查到现在也没有结果,就怕太子殿下将你我召回去,过问缘由,不知如何交代才好啊。” “无妨,晋王殿下与纪王殿下已回去复命了。” “你还留在博州,是为了什么?” 李义府低声道:“当初在洛阳,我处置了一个世家子弟,那时候我还太过年轻,吃了不少亏,死了一个世家子弟,还因此差点引火烧身,现在我不会这么冲动了,应该沉住气,太子殿下有过交代,一个案子查个三五年也无妨,哪怕是十年,也不能放弃。” 杜正伦会意一笑,“传闻,太子殿下练习箭术不分春夏秋冬,是一个很有恒心与毅力的储君,如此储君自然也希望朝臣如此。” 李义府拿过酒碗也饮下了一口温酒。 洛阳,李承乾翻看着妹妹送来的图表,笑到道:“河北原来有如此多煤矿。” 李丽质道:“是呀,妹妹翻看了河北各州府的县志。” 小武与小慧站在殿外,眼前是执掌国事的太子殿下,她们低着头不敢去看殿下。 关中与洛阳的人口聚集,地方上就会出现资源短缺的问题,尤其是这个冬季。 “殿下,赵国公来了。” 李承乾道:“让舅舅入殿。” 李丽质行礼道:“舅舅。” 长孙无忌走入殿内,也行礼道:“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李承乾道:“河北的形势,如何。” 长孙无忌作揖讲述着如今河北的情况,这个情况说好也不是太好,说不好也还行。 随着关中与洛阳的人口聚集,两地人口接近五百万,更不要说陇西与河西走廊,丽质的预想不错,资源短缺的情况半年内就会出现。 言罢,李承乾问道:“如此说来,河北的支教工作很难进行?” 长孙无忌点头,显得有些挫败。 李丽质道:“要支教就需要聚拢人口,各个州府要划出聚集地,要聚拢人口,要安居就需要劳作,有生产与获得。” 长孙无忌抬眼稍稍看了看,太子与公主殿下这对兄妹,又低头不语。 说实话,在这件事上舅舅做得并不好。 当然了兄妹俩不能这般直接地说舅舅的不好,毕竟是晚辈。 小武听着与徐慧站在殿外,听着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还有赵国公的商谈。 在讲述中,以往的煤矿是在世家大族手中,而现在朝中扫清了河北之后,要重新开始整理。 太子殿下要将这些煤矿全部归入朝中管制,并且利用挖煤的劳动力来制造安居的环境。 大抵上,就是将人们聚集在一起,让壮劳力出卖力气挖煤获得报酬,并且在煤矿地外设立民居,建设书舍,开始支教。 如此一来,人口重新聚集了起来,以前隐户重新恢复户籍之后,也就不会再次成为流民。 一个章程大致有了,长孙无忌便去安排文书。 当风雪停歇的时候,李承乾带着李治与李慎走在洛水河边,三兄弟准备钓鱼。 李治道:“皇兄,姐对舅舅很不满。” “嗯,知道。” 李慎劝道:“晋王兄不要说得这么大声。” 他劝着又看向护卫在一旁的柴哲威。 柴哲威背过身不再看这边。 治理河北的事上,舅舅确实办得不够出色,谁让舅舅一直都是维稳一派,他一直在避免出现更大的变动。 丽质对这位舅舅的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 舅舅的能力可圈可点。 就算能力再差,河北的事依旧要交给舅舅去办。 因舅舅年少时是父皇的布衣之交,又是母后的兄长,他是对李唐最忠心的人。 如此人物,在朝中身居要职,也只能多多依仗舅舅。 兄弟三人将鱼竿放入河中,安静了良久。 天空是蔚蓝的,见不到什么云彩,但也感受不到什么暖意,天气依旧寒冷。 李承乾提着鱼竿,坐在河堤边。 “太子殿下,蜂窝煤送来了。” 李承乾扭头看去。 李慎也侧目望去,道:“咦?这不是小福用来烧菜的煤吗?” “嗯,往后这就是河北各地要生产的煤。” 李慎又道:“弟弟帮小福嗮过蜂窝煤,要用盘子将煤压成这样,很辛苦的,特别累。”????大唐的蜂窝煤是用黄泥与煤,还有炭粉制成,在未来这会是创造许多就业位置与赋税的重要资源。 其实关中也有煤矿的,现在关中的煤矿不打算动。 并且在以后,是不是要大规模开采,还是说要维稳发展,还两说。 是现在要节约开采,还是为了人们更好的生活大规模的开采,这多半会在朝中会成为一个十分漫长的议题。 “太子殿下,御史李义府奏报。” 李承乾让人将奏报拿来,看着他在博州的进展。 李治道:“皇兄,治打算再去博州。” “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就去。” “不在洛阳过元宵了?” 李治本就没兴致钓鱼,他将鱼竿放在地上,起身道:“若博州的诸事不平,弟弟在洛阳也难以心安。” 李慎看着远方不语。 李承乾道:“去吧。” “谢皇兄。” “母后给你们准备了新衣裳,至少穿着新衣裳去。” 闻言,李治心头一热,重重点头。 看了李义府的奏报,李承乾也没兴致继续钓鱼了,他在奏报上说得并不多,好在案子有了头绪。 可李义府顾及对方反扑,除了在奏章上所写的内容,没有对任何人再说过这些事,他打算暗中继续调查,争取一网打尽。 翌日,李治与李慎穿着一身新衣裳又离开了洛阳。 谷那律又一次送来了书卷,这一次他让步很多,在书卷中增加很多关于社稷的话语。 这位老先生希望教化世人,希望人们能够恢复礼法。 同时,李承乾不得不让老先生在书中增加一些保护国家,为国为社稷言语。 倒不指望这卷书能让多少人为社稷挥洒热血,只希望人们心中更加坚定保卫家国的信念。 这卷书与世家的理念是相互冲突的,可以说是针锋相对的。 以世家为核心,与宗族与个人利益为主的理念不同,这卷书更注重国与社稷,以及个人命运与社稷之间的关系。 至此就算是成书了,李承乾将这卷书交给了苏婉,让她交给武功县士族抄录,并且先在关中传播,让泾阳的造纸作坊开始印书。 苏婉问道:“殿下,这卷书加上老先生的名吗?” 李承乾颔首道:“要加。” “嗯,妾身这就给家中书信。” 太子的政令送出皇宫,送到了崇文馆,封谷那律老先生为谏议大夫,参议朝政,兼领崇文馆,弘文馆,四方馆,赐万钱。 而谷那律老先生的这卷书,赐名贞观书。 辽水以东,安市城内,天寒地冻的辽东地界可谓是滴水成冰。 城内烧着不少的火堆,有一队士兵吃力地拖着一块冰而来,他们将冰块敲碎之后放入锅中煮,煮化了之后,将水煮沸,喝下一口温暖肠胃与身体。 安市城内的三万唐军,绝大多数都穿着衣,围着火堆坐成一圈。 今天的天气晴朗了,李世民穿着臃肿的衣走出城楼,望着远处的一片白茫茫。 苏定方与李道宗站在陛下的身边。 在冷风中,人不住地打颤。 李道宗道:“陛下,我们将战马都养在了马厩,马厩很温暖,战马不会冻死的。” 李世民道:“军中粮草如何?” 苏定方回道:“粮草充足,幽州又送来了十万石粮草,军中不缺粮食。” 李世民见到有站在城墙上的士兵,他们的胡子上都有些冰渣,劝道:“换防吧。” “喏。” 一队士兵换了下去,另一队士兵换上。 李世民的目光看向远处,白茫茫的一片平原上见不到高句丽的兵马,“也不知道高句丽冻死了没有。” 李道宗禀报道:“回陛下,末将听闻高句丽的兵马都在乌骨城。” 乌骨城就在安市城以东,双方隔着一片山林。 当初陛下听闻高延寿与高慧真带了十五万大军,那时候陛下甚至还有些兴奋。 说来也是,辽水敌军,确实不够杀的。 “陛下,皇后书信。” 李世民接过侍卫送来的书信,站在寒风中正看着。 苏定方与李道宗自觉退下。 看着观音婢的字迹,李世民的脸上又有了笑容,看着书信上所写的趣事,孙子与孙女又年长了一岁,他们现在已学会用筷子了。 小於菟还是老样子做什么事都不专心。 承乾近来与谷那律老先生辩经,并且还著了一卷书。 看到这里,李世民笑着在冷风中吐出一口热气,与承乾辩经? 这与自找苦吃无异。 且说他老先生就算德高望重,可承乾的学识之渊博,又岂是这位老先生可以小觑的? 别看承乾现在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他教出来的孩子可都是国子监的夫子,都要瞻仰。 他的弟弟妹妹就已是这般,承乾的学识不知到了何种境界。 信中又说起了河北各地的事,以及近来承乾抱怨宗室诸王不来洛阳朝贺太上皇与太子。 李世民只是轻松笑笑没有多言。 将家书送入怀中,李世民又走回了城楼,让人准备笔墨,写了一封回信,让人送去洛阳。 余下的时间,皇帝亲自巡视城防,与众将士共同用饭,甚至还能说一些家常。 言语中将士们都在想念家人,当皇帝说起也想念在洛阳的家人,还有在洛阳还年幼的孙子孙女。 将士们闻言,甚至有人落泪。 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皇帝,现在竟也如此地亲近,也与他们一样在思念家人。 辽东的天气晴朗了几日,冰雪也有了消融的迹象。 李世民道:“如今是什么时日了?” 李道宗道:“回陛下,现在关中应该是年关了。” 这一战拖得太久了,李世民望着蓝天上的晴朗阳光,道:“天气暖和了不少,高延寿的大军有异动吗?”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六章 安市城下 “回陛下,还未有异动。” 苏定方道:“陛下,高延寿就是个蠢货,其人领着十五万大军自大如此,定然会冒进。” “报!”一个斥候急匆匆而来,禀报道:“陛下,薛万彻大将军渡海到了卑沙城,带有两万件衣与一万大军,等候陛下军令。” 苏定方道:“薛万彻怎么来了?” “是太子殿下的吩咐。” “好!薛万彻来得好。”李世民朗声道:“将士们都归家心切,不能再拖延,召集诸将到安市城议事。” “喏。” 安市城内擂鼓声响起,一骑骑快马离开安市城,给驻扎各地的将领送去消息。 安市场的城楼内,李世民摆开了地图。 穿着甲胄的李恪,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英公李绩,王玄度,刘仁愿…… 诸多将领聚集在陛下面前。 当看到眼前的地图,众人心中明白,陛下这是要准备吃下高句丽的那十五万大军。 刘仁愿朗声道:“陛下,正如苏大将军所言,高延寿所部并不是多么高明的将领,若他会领兵打仗,应该让靺鞨人来袭扰辽水,重新切断辽水,让大军没了后续的粮草。” 李世民站在众将前,沉默不言,神色冷峻。 众人开始分析高延寿是个什么样的将领,并且让唐人俘虏的高句丽官吏提供消息。 李世民坐下来思量着。 李道宗道:“看来高延寿是打算据守乌骨城?” 苏定方道:“他若真的能够据守乌骨城,倒要高看他几分。” 契苾何力上前道:“陛下,末将与高延寿所部交手过,其人确实是个蠢货。” 这人一本正经地说出评价,让众将险些笑出声。 李绩道:“陛下乃是天可汗,若高延寿觉得能够抓拿天可汗,这将是天大的功绩,一个蠢货见到如此大的功劳如何不心动,何况他们的粮草不见得充足,眼下这些天晴朗,粮草不济,天时正好,加之急功,他们多半会冒进的。” 众人纷纷点头。 那眼下的问题只剩下一个,人心是隔着肚皮的,如何证明这个高延寿是一个蠢货。 这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苏定方低声道:“末将以为可以派出一支队伍佯攻,带着天可汗旌旗,引诱高延寿大军追击,倘若他们真的追了……” 李道宗道:“末将愿带兵包抄敌军。” 所谓试一试又何妨,李世民看着眼前的将领们,心中就有了打算。 见陛下会心一笑,众将领都笑了。 李世民随即下达了数道军令。 当辽东放晴的第五天,这天风和日丽,可天气依旧寒冷。 唐军几路大军在各自的将军带领下,开始出城。 阿史那社尔与李思摩带着五千骑兵出了安市城,这些骑兵穿着唐人的甲胄,但他们都是突厥骑兵,极为擅长奔袭作战。 骑兵出了城,便一路朝着乌骨城奔袭而去。 在安市城前方有一处山谷,这片山谷便是唐军准备的战场,在这里要灭了高延寿的十五万大军。 而现在皇帝手中只有三万兵马。 李世民领着四千兵马来到一处杀敌,若是阿史那社尔诱敌深入,在这里就能看到这个战场的情况。 李恪递上一只熟鸡蛋,道:“父皇,儿臣身边没有别的,留了两颗鸡蛋。” 李世民笑着接过鸡蛋没当场吃,而是道:“此战若大胜,你我父子再用这鸡蛋庆贺。” 李恪笑道:“好,此战必定大捷。” 李道宗带着一万大军策马而过,他们要去另外一处山地埋伏。 临近黄昏,阿史那社尔来到了高延寿大军的城前。 攻城之前,李思摩道:“我们可以带更多的兵马。” “呵呵,攻城太累了,不如诱敌出来,再者说人马太多以免将这十五万大军灭了,让天可汗的布置落空。” 李思摩用突厥语高喝了一声。 骑兵开始了进攻,但果不其然,高句丽人在城边准备了伏兵,一开始攻城,两侧就有高句丽兵马出现。 当高句丽伏兵就要逼近。 阿史那社尔又用突厥话大喝一声,五千突厥骑兵掉头就撤。 天可汗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就是陛下所言的试试也无妨。 事实证明,高句丽的一切举动,都已被陛下与诸将猜透了,高延寿的大军果然追了下来。 “哈哈哈!”李思摩骑在马背上,听着身后传来的箭矢声大笑道:“他们中计了。” 突厥人将身体伏在马背上,让马儿全力奔跑,耳边不断有箭矢的破空声,那是高句丽的骑兵在放箭。 就算是这支大军真不是天可汗所领,高延寿觉得只要拿下一支唐军,也能够给后方的高句丽大将军渊盖苏文一个交代。 唐军自渡过辽水,屡屡大捷,高句丽丢失了辽水以东的全部城池。 高延寿领着大军在外,不能一直不动,据守至今渊盖苏文已有了猜疑。 为了让高句丽人能够追得上,又不至于掉队,阿史那社尔甚至特意放慢了速度。 时不时放出箭矢回敬身后的追兵。 夕阳下,眼前已隐约可见通往安市城的要道,高延寿大喝让大军加快速度追击。 高句丽大军进入一片山谷,但眼前的情形让他们的脊背生寒。 出现在高句丽人面前的是李绩的一万五千大军。 而就在高延寿察觉到埋伏的时候,突然见到北方的山头旗帜高展,号角声响起。 此时此刻,高延寿这才意识到,原来天可汗是在那座山上。 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高延寿多想,后方忽然传来了喊杀声。 李道宗带着一万大军从山麓的后方,杀向了高句丽人。 李世民就站在山头上,这位皇帝仿佛回到了当年征战天下时的气势,指挥若定,领军必胜。 他自信地目光看着山下的战场,十五万高句丽大军被三万唐军给包了饺子。 在这个地形,任他高延寿的谋略再高超,他的十五万大军在这里根本施展不开。 (注:新唐书中记录的史料,真这么猛,没瞎写。) 此刻,就要入夜,一股凛冽的寒意从北方而来,这是辽东特有的寒风。????在李世民的身边,四千唐军穿着衣,丝毫不惧严寒。 李绩带着大军与高句丽大军正面冲撞,契苾何力提着刀率先杀入高句丽的大军。 唐军冲入高句丽的大军中势如破竹,仿如一把锋利的尖刀,在高句丽的大军中,撕开了一个口子。 此刻高延寿大军的后方,王玄度,刘仁愿,李道宗带着大军向高句丽的后方冲去。 而就在三位将军的后方,一道如同风一般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李道宗甚至还没看清那人是谁,从自己的后方杀出,竟冲得这般快。 王玄度与刘仁愿却认出来了,这个身穿白色战袍的人,正是薛仁贵。 晚霞下,薛仁贵单枪匹马,骑着战马率先杀入高句丽大军,手中的大戟挥下,捅穿一个高句丽人。 随即,薛仁贵大吼一声,吓得四周的高句丽四散。 在敌军的大阵中,这位白袍将领单枪匹马,在高句丽大军中横冲直撞,竟无人能敌。 李道宗与刘仁愿的大军杀到,高句丽大军的后方已溃不成军。 李世民站在山腰的晚霞下,目光看着敌阵中穿行无阻的猛士,道:“此人是谁?” 李恪回道:“父皇,身着白袍的……多半是薛仁贵,是张士贵大将军麾下的将领。” “张士贵不是在戍守辽西运送粮草吗?” “这……”李恪咳了咳嗓子道:“这薛仁贵确实应该在辽西郡与张大将军调度粮草的,可这人是单枪匹马过辽水来参战的,说是……” 又组织了一番语言,李恪思忖片刻,回道;“说是东宫太子举荐,前来参战的。” 李世民忽然一笑,道:“张士贵与太子从未有来往,朕很清楚。” “父皇……”李恪提醒道:“薛仁贵与裴行俭是同乡,当年裴行俭在渭南当县令是皇兄安排的,裴行俭任职安西都护府的都护,也是皇兄举荐。” 李世民双手背负,又没了疑虑,笑道:“有此猛将,朕心甚慰。” 李恪觉得刘仁愿也很好,裴行俭应该也不落下风的,但父皇如此中意薛仁贵,也无甚好说。 反正,李恪更欣赏裴行俭与刘仁愿这样更有战略的将领。 天色渐渐入夜,直到完全天黑,原本通红的夕阳天,已完全入夜,风也更冷了,星夜下大军还在厮杀。 李世民眼看着战斗已快到了尾声。 高慧真看到那位人高马大的白袍大将军,已到了近前,他连忙下拜。 但为时已晚,薛仁贵的大戟已洞穿了他的腰腹。 刘仁愿策马在一旁,道:“他是想投降的。” 薛仁贵道:“是吗?没看到。” 话音刚落,王玄度忽然杀到,他手中提着一把陌刀,也砍死了一个就要投降的高句丽人。 注意到刘仁愿与薛仁贵目光,王玄度挥去刀上的血道:“多杀一个是一个,看老夫作甚!” 刘仁愿与薛仁贵同时收回了目光。 余下的高句丽在唐军面前纷纷下拜投降。 等李世民下了山,李绩与李道宗禀报道:“陛下,高延寿已降,高慧真已死。” 李世民点着头沉着脸,快步走到了高延寿面前,抬起一脚踹在了对方身上 高延寿被踹倒在地,他不敢抬头看,而是继续跪拜在地。 李世民不想再多看他一眼,领着李恪与队伍便回了安市城。 高延寿跪在地上还在发抖,刘仁愿睥睨地看着对方,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修建京观。” 王玄度提着十分夸张的大陌刀,这把大陌刀比寻常的陌刀都要宽大,他跃跃欲试道:“都让开,让某家砍了这孽畜!” 李道宗沉声道:“他留着有用,深入高句丽腹地,要有人指路。” “啊!气煞末将!”王玄度焦急地道:“就留一些时日。” 李绩对身边的将士吩咐了几句,让人将这个高延寿送入安市城,他也担心眼前几个将士真的会忍不住将这个高句丽将领杀了。 唐军还需要他这样的将领告知高句丽余下的兵马如何,在后方的高句丽王都的情形。 如今高句丽的十五万大军被灭,除了高句丽的王都,各地已没有这般规模的大军了。 此战,唐军用三万兵力剿灭高句丽十五万兵马,杀敌十万有余,俘虏三万余人。 只不过这一仗俘虏的人很少。 在过乌骨城需要过沼泽地,过鸭绿江都需要庞大的人力。 契苾何力带着五千兵马,正在收拾这些降军。 夜里子时,寒风呼啸,战场上已没了活人,唐军撤回了安市城,躲避着夜里的寒风。 众将领坐在城中的一处大宅邸内,商议着接下来的对策。 而就在隔壁,此时传来了一声声的惨叫,这种惨叫声十分悦耳,正是王玄度在审问高延寿。 薛仁贵站在门外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面色这才好看一些。 刘仁愿道:“若是杀了,确实是便宜他了。” 薛仁贵又向屋内看了看,高延寿的惨叫声停下了,不是王玄度放过了他,而是王玄度打累了,正在休息。 说是审问,王玄度这厮根本没打算好好审,只是在单方面地殴打。 也就他力气多,刚打完了一战,现在又能殴打俘虏,这人的力气是用不完吗? 刘仁愿靠着门而坐,闭着眼养神,他是累坏了。 薛仁贵站得笔直,听着隔壁的议论声,是陛下与几位大将军正在商议该如何继续进攻。 一夜过去,等诸多大将军都退了出来,得知陛下也休息了。 薛仁贵拉着王玄度道:“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高延寿倒在地上,口鼻出血,脸已肿得不成人样。 王玄度道:“等杀入高句丽的王城,某家要将渊盖苏文的皮扒了。” 李恪手里拿着鸡蛋,见到薛仁贵上前道:“猛士!” “吴王殿下。”薛仁贵与王玄度一起行礼。 “昨日大战,父皇特意问起了你。” “末将不敢让陛下挂念。” 王玄度垮着脸,他很羡慕。 等东征结束,薛仁贵定会声名鹊起,从此成为大唐的一员大将。 李恪又道:“忙碌了一天一夜,众将士辛苦。” (本章完) 更新晚点 吕洞宾没有做声,他站起身走到了泰山府外的广场上,轻轻转身后便消失不见了。 此时的夜凉漪就仿佛一只修炼千年成精的狐狸,低眉抬手之间,尽是无限风情。 随后,柯南离开了宴会厅,去寻找步美他们,请求他们的支援中。 那个传送阵台早就被动了手脚,上面站着的两个红衣男子也是神宫安排的人,所以当吴山袭击他们时两人都没有反抗,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告诉对方:你要把薛涛送到这里来。 旁边的手下也害怕以后是拖鞋帮二把手这种下场,不过想到自己已经做了不少的坏事,想白也白不了,只能听从混江龙的话,默默的把拖鞋帮二把手拖了下去。 苏融融看着面前这个一遍遍跟自己说,不是自愿是县令强迫的男人,心里面竟然有了一丝同情。 刘山杏眼里闪过不耐,笑容满面地追了上去,陪郁朵朵去打羽毛球了。 他的心脏跳动的是平常的好几倍,手脚有些冰冷,脑袋也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选择该怎么办。 而且熔火之地离龙国不是很远,对于苏川而言,转眼的功夫就可以达到龙国。 她和孟长青三年前参加工作,两年前在h城付首付按揭了一套120平米的套房,一年前拿到了套房的钥匙,一年来大姐忙于工作之余,马不停蹄地装修着新房,三个月前新房的一切装修宣告完毕。 蓝衣蒙面人的轻功与楼云的疾影步想比简直是雄鹰捕食麻雀一般。 冷遗修坐在她身边安静地听着,忽然心中就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祥和,仿佛全身的杂质都被清除出去,每个毛孔里都流淌着温柔娴静的气息,真的是……能净化心灵的声音呢。 正当他听得如痴如醉的时候,忽然眉头一动。有人开启了后院果园的门,并且不是用他传的口诀,那就绝对不是清风、明月。 “欸……来啦。你所做的我都听说了,我让你们担心了。”他父亲缓缓说道,语调还是从前的语调,但是声音听上去却苍老了许多。 “我是说回家,不是出家!”剃光头的就一定要当和尚吗?他捡起帽子扣在脑袋上,这该死的怪风。 我心疼她,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可这种关键时刻出来帮我说话,绝对比只会锦上添花的朋友来得更暖心。 此时,沈紫嫣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她上上下下端详了我一眼,似乎不敢相信是我。 那天昭和刚刚要熄灯睡觉,忽然下腹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当即便知是要生了,痛得她脸色蜡白,冷汗直流。 他启唇,声音犹如世间最动人的乐音夹杂在一起,温柔细腻得让人不由得沉溺其中。 就算被宰了,还可能给你整一张假驾照,等到被交警查出来才一脸懵逼,许多买驾照的人都被这样坑过。 沈天叶哈哈大笑,道:“倒是忘了你了。”说完又俯下身,向李琪琪吻去。 秦海一家人就是如此,他们精通商道,自然是知道价值有所大了,区区一锭银子算得了什么,秦父急忙要送上百两银子,不过被他拒绝了,就收了一锭银子,就让他们回去了。 对于自己和慕容宸那一战,他虽然料定慕容宸为了颜面,不会外泄。可最终,未见得能如愿。不过,龙昊天对此倒也不介意,让自己扬名立万,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王曾经微微一笑,也不知他使出了什么手段,竟然没有一束彩光砸到他。 “千蛊堂!”龙昊天恨得咬牙切齿。只是他与蛊毒之道并不擅长,此刻也完全无法为冷山解毒。 沈天叶却突然脸色一变,道:“不好,师姐进死亡沙漠了。”说着飞身上去,从地上拾起了一块白色的面纱。 李静儿懵懵的,对于那晚发生的事,她还真的没有任何影响,像断了片似的,任随如何强迫自己回忆当晚的车祸所发生的情景,脑袋还是一片空白。 如果觉得对眼了,可能会琢磨着能不能搭个讪交个朋友,甚至约个泡。 人们看着这个一直来憨厚朴实的大块头,心中不禁生出一份怜悯与同情。 楚轩打断了众人的嬉笑,随着他话音落地,所有人都严肃认真起来。 零点端着枪,黑黝黝的枪口指着李萧毅,使他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以德丽莎的身体素质,自然不会发生叶昊摔倒在地的情况,她缓缓地跪下来,用纤细的双手轻轻托住叶昊的身体,让他平稳地躺在自己的膝盖上。 一是她深知家人对于这等奇异之事可能会难以接受;二是她也怕万一有人泄露了这个秘密,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 当那座巨大而庄严的佛像被运送到寺庙时,几乎所有的僧侣都被吸引住了目光。他们聚集在一起,眼中闪烁着敬畏和惊奇之光。 “我明白了。”楚轩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显然他已经有了结论。 可尤萨坐在王座之上,下方的玄狼跟星云国国主都是跪着,甚至连头颅都抬不起来。 图红尘翻转身体,直接围绕着尹阡陌的拳头一跃而起,长腿踹在尹阡陌的脸上。 面上却只敢笑笑,“谢谢‘厉表叔’。”甩开他的手臂,就逃也似的赶去了西院的大厅。 “那接下来怎么办?四处找食物等人吗?”四叶幸早晨可什么也没吃,路上那些都是些生食,全靠中午这一顿补充体力。 秦行睿冷哼了一声,低着头不再说话了,阮氏心底十分恼怒,早知道,当初就该阻止他去找那个贱种玩,如今他大了,有了自个的主意,她的话是一句都听不下去,还总维护那个贱种,真是气死人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军心 今天的安市城格外的安静,大战了一天一夜的唐军正在休息,城头上稀疏的守卫正在巡查。 李恪走到一间小屋前,这间屋子很小,自从大军拿下安市城之后,多数唐军都在屋子里躲避严寒,至于俘虏或是睡在马厩里,或者是地牢中,还有不少安置在城外的村子里。 绝大多数都被安排在了外面的营帐中,到时候用来给唐军的进军铺路。 李恪推门而入,一阵风雪飘入这间安静的屋内,他走入屋内,见到了正在吃着饼的刘仁轨。 刘仁轨的饼上放着一些梅干菜,现在这种梅干菜成了军中的主要粮食,梅干菜很咸,是将士们用来补充体力的重要军粮。 而且这种梅干菜运送起来轻便,而且还有一些肉干。 刘仁轨道:“换作以往,这样的军粮真的是太好了。” 李恪在一旁的木板上躺下来,闭上眼恢复着体力,又道:“来辽东这么久了,你杀敌多少了。” 刘仁轨看向一旁带着血的甲胄,那是他刚脱下来的,仔细想了想道:“有二十余人,五十人?记不清了。” 李恪躺下来便感到沉重的疲惫,出征以来最疲惫的就是行军,其实打仗杀人也还好,疲惫的行军才是最折磨人的意志的。 刘仁轨吃完了饼,便将甲胄拿起来擦洗。 唐军休整的第三天,辽东又下起了大雪,薛万彻带着一车车的粮草与棉衣来到了安市城下。 这里是萧条的,若在城外根本察觉不到这里皇帝的大军所在。 薛万彻领着兵马到了城前,带着一万甲士两千骑兵以及一车车望不到头的车队,运送着满满当当的粮草。 城门打开了一道缝,一个士兵快步跑出来,他踩着厚厚的积雪,脚步有些踉跄,上前道:“薛大将军,陛下已等候多时,带着众将士入城避雪。” “喏。”薛万彻骑在马上,朗声回音,而后翻身下马。 城门完全打开,入眼的是一缕缕的炊烟,还有不少的吆喝声,看到已恢复精力的唐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着,或者是吵闹着。 还有人快步跑过,踢翻了一壶热水,惹得一声声叫骂。 看到热闹非凡的城中情况,薛万彻安心地一笑,领着队伍进入了城中。 又有一批唐军进入了城中,让安市城显得更拥挤了。 薛万彻被径直带入了城中的一处大宅院中,在这里见到了诸位军中兄弟。 苏定方大笑道:“万彻!” “定方!” 走到近前,苏定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听说你带了十万石粮草来?” 薛万彻道:“十五万石。” 苏定方笑道:“当真了不得,可军中不缺粮草。” “太子殿下说了,不管前军是否缺粮,能够多给就一定要多给,给前军的粮草一定要饱和,哪怕是吃不下了。” 苏定方领着他道:“走!去见陛下。” “好。” 正堂内,李世民正在看着地图,自前隋朝以来高句丽一直在筑城修建关隘,为了抵御中原的进攻。 为此,高句丽征调壮劳力,修筑城池连成一片,导致民生凋敝。 一路东征而来,荒地成片,便可知其缘由。 “陛下,万彻到了。” 听到苏定方在外禀报,李世民道:“嗯,进来。” 薛万彻快步走入正堂内,行礼道:“陛下。” “你来的正好,朕想问问中原的形势。” “喏。”薛万彻朗声道:“末将从莱州渡海而来,现在莱州不再铸船了,太子殿下免除了莱州一年的赋税,安抚莱州乡民,又让萧锐去了莱州,安抚民生。” 李世民颔首道:“当初杨广东征才过去三十年,若中原无力维继,朕宁可现在就撤军。” 李恪站在门外,道:“父皇万不可这般想,若大军要后撤,还请父皇给恪一千兵马,恪去荡平高句丽王都。” 恪儿有这样的豪气是好的。 但也不会让李恪这么做,现在大雪封山封路,安市城外的一些道路雪深有一尺。 安市城与东面的乌骨城也因大雪而出现了隔绝。 刘仁愿送来了卷宗道:“陛下,高延寿供状。” 李世民拿过纸张,看着上面的内容。 刘仁愿禀报道:“陛下,高延寿说他的十五万大军是因抽调了辽东各地的男子,乌骨城以东各地所剩余的兵马最多五万,若高句丽王再抽调各地的兵马汇集入王城,如此渊盖苏文手中的兵马最多二十余万,不会再多了。” 正说着话,又有侍卫快步而来,道:“陛下,洛阳派人来了。” 李世民还在看着高延寿的供述,坐在一把凳子上,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拿着纸张。 安静了片刻道:“让人进来。” 来人正是现在朝中的兵部侍郎崔敦礼,自从他向太子表达忠心与博陵崔氏划清了界限之后,崔敦礼得到了太子的重用,前来辽东,协助皇帝处理后勤。 以往大军攻打吐谷浑与高昌之时,他也是在大军后方处理后勤与人力。 “臣,崔敦礼奉太子之命,前来为陛下输送辎重。” 李世民放下了手中的纸张,神色稍有思量,现在的中原临近年关了,贞观十八年就要过去了。 “怎么?朝中有人劝朕撤军吗?” 崔敦礼回道:“劝陛下撤军的人不少,但都被太子殿下驳回,此番东征是大唐向世人明志,中原男儿向来是有仇必报,失去的不管是土地还是尊严,都要夺回来。” “哪怕是陛下现在要撤军,太子殿下也会配合,陛下出征在外,军中万事全由陛下决断。” 李世民低着头,他明白了承乾的意思。 现在辽东天寒地冻,可以撤军,但如今撤军了,后世的子孙一定会再一次出兵征讨高句丽。 李恪一直站在门外,他心里想着出征之前,皇兄交代的话语,此战绝不能再让父皇留有遗憾。 崔敦礼又道:“陛下,臣不仅仅带来了粮草,还带来了三万余家书,还有药材二十余车,医者六百人,支教夫子五百人。” 苏定方神色惊疑,道:“太子殿下还准备了这些?” 还未等陛下开口,崔敦礼道:“陛下,太子殿下命各地的支教夫子帮出征将士的家眷书写家书,殿下深知大军出征在外,思念家乡,又遇寒冬,恐军心不稳,才会如此做。” 李世民忽然一笑,笑得很是释然,道:“朕的这个儿子要说行军打仗,的确不是他所长,论治人治民,朕十分赏识他,朕老了,竟然都要依仗儿子了。” 换言之,如此父子,大唐何愁不强大。 苏定方道:“陛下,大唐有如此储君,就算陛下出兵在外,中原可定,中原可安。” 正堂门外,李恪从一个皮革中打开了纸张,一个内侍太监低声道:“吴王殿下,这是杨妃送来的书信,还有太子殿下亲自所书写的书信。” 李恪看到母妃的书信眼眶泛红,如今的母妃还居住在长安,照顾着愔弟,还有自己的孩子李仁,母妃在信中说李仁现在已会讲话了。 崔敦礼走出正堂,开始安排事宜。 当一份份家书送入安市城,整座城安静了下来,有支教的夫子帮忙给不识字的军士念诵家书,城中隐约可以听见哭声。 家书是报平安的,夫子们到了这里还要帮将士们写回信的家书。 医者陆陆续续走入城中,给这里的士卒看病,午时过后,安市城内飘来了药汤的味道。 崔敦礼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内的情况,如此军心安定了。 李世民披着大氅走来,道:“有劳你走一趟了。” 崔敦礼行礼道:“陛下,这些都是臣该做的。” “嗯,如此将士们可以放下牵挂,朕替万千将士谢过。” 崔敦礼忙行大礼道:“陛下万万不要这般,臣都是按太子殿下的吩咐办事,正值年关,临近新年,太子殿下觉得数万将士在辽东过年,这才会如此安排。” 现在全城的将士们都会记得坐在洛阳的那位储君,即便是朝野皆知储君是严苛的,但一封家书足够他们为了李唐社稷舍去这条性命。 数万封家书,换作别人办不到这种事,可对于太子来说这件事并不是太难,崇文馆开设到了河北,在关中,洛阳,河北的支教夫子数千人。 一个储君的能力取决于他的号召力,一个储君的治理水平取决于多少人愿意为这个储君卖命。 这两年,陛下几近不问国事,也就是这两年,太子的成长速度令人咋舌。 唐军驻扎在安市城内,在这里的还有新罗使者金春秋,这一次他随着唐军攻打高句丽,亲眼见到了唐军的勇猛。 唐军的勇猛不在人多,而在于智慧与勇武。 高句丽兵士多是渔民或者壮劳力,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士卒也相差甚远,唐军不仅仅全军勇武,个人的勇猛也是出类拔萃的。 相较之下,高句丽军显得如此不堪。 这天夜里,金春秋找到了崔敦礼所住的屋子,在这里还有一个人,正是京兆府的官吏温挺。 金春秋面带笑容行礼道:“外臣见过崔侍郎,见过温书令。” 崔敦礼本在与温挺商议辽东的事宜,见到来人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金春秋行礼道:“我们的女王有旨意,愿意向京兆府买肥皂,女王准备了两车金银。” 温挺道:“现在不是议论这些的时候。” 金春秋又笑着道:“两车金银都已装船,等春日就送去洛阳,京兆府什么时候给肥皂都可以。” 说完这些话,不等两位回话,金春秋十分自觉地离开。 温挺板着脸道:“我很讨厌这个人。” 崔敦礼道:“留着吧,这人有用。” “也罢,某家先不计较。” 到了除夕这天,从洛阳而来的支教夫子与安市城的军士们唱着歌谣,或者用鼓乐跳舞唱歌。 皇帝始终坐在城头上,看着这一幕,看着冬日里的和谐场面,心中有了暖意。 谁能想到在铁血唐军的营地中,竟然还有这种歌舞升平的场面。 困在辽东的城的唐军过了一个年,这个年虽说没有家人在身边,但也足够自得其乐。 没人能想到出征辽东的唐军竟然能够在这里过得这么好。 崔敦礼来了之后,唐军过得更好了。 贞观十八年过去了,除夕夜里,李世民站在城墙上,远远望着西面,想念着如今在洛阳的家人。 除夕过去之后,已是贞观是十九年。 唐军押着高句丽军的俘虏,清理积雪,崔敦礼与温挺开始安排人手治理辽东各城的情况,若大军继续东进,这里就是后方。 在崔敦礼的主持下,唐军将后勤线转移到了辽东各城,在这里囤积粮草器械。 直到,贞观十九年的三月,天气终于转暖了些。 这天,唐军齐聚安市城下,皇帝站在城墙上,李世民向五万将士诉说着这一次出征的战前誓言。 “打完这一仗,朕与诸位回家!” “回家!”军中众将领喊出了话语声。 “回家!” “回家!” 喊话声,回荡在山野中。 李恪站在众将领的队伍中,他目光坚定,也有些失落,这或许真的是父皇这辈子的最后一战了。 山林中的冰雪还未消融,空气还是冷冽,但足够行军了。 在高句丽人还未有动作之时,唐军分成三路,又开始了千里奔袭,三路兵马攻向鸭绿江,大军在辽东腹地厮杀,剑指高句丽的王城。 接连一个月间各路捷报频传,唐军连克十数城,斩首四万余人,杀敌无数,俘虏士兵七万有余,拿下麦谷,银山,后黄,盖牟,乌骨,白岩等地。 得到粮草,牲畜,器械,战马不计其数,俘获黔首二十四万口,迁去辽西。 唐军仅仅折损一千余人,还有不少是冻伤,不得不离开战场。 天可汗出征,以一种极其恐怖的战损比,推平了鸭绿江以西各地。 贞观十九年的四月,众将领在鸭绿江见到了高句丽人用前隋将士的尸骨堆积而成的京观。 李世民红着眼看着鸭绿江对岸,语气有些颤抖地道:“活擒渊盖苏文与高藏王者,赏万金封国公!”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天可汗的最后一战 贞观十九年,四月下旬,薛万彻带五千兵马渡海绕过鸭绿江,带兵拿下鸭绿江南岸,唐军命高延寿带俘虏修建浮桥。 贞观十九年五月,唐军过了鸭绿江,距此与高句丽王都只剩下三天脚程。 在鸭绿江东岸,唐军建立的大帐。 李世民坐在营帐,看着眼前的地图,这地图是文学馆所画,当年前隋以及两晋时期的地图已不堪用了。 而文学馆的地图则更详细一些。 刘仁愿上前行礼道:“陛下,前隋将士的尸骨都收回来了。” 李世民无声点头,目光还看着地图。 不多时,王玄度又来报,“陛下,我们的斥候发现渊盖苏文将大军都收拢在了王城中,看来是要兵合一处来抵御。” 李恪道:“父皇……” 李世民抬手打断了这个儿子的话语,道:“军中士气如何?” 刘仁愿道:“陛下,将士们看到高句丽人的京观很是愤恨,扬言要将渊盖苏文与高藏王扒皮抽筋。” 李世民走出了大帐,那座用数万前隋将士的尸骨堆成的京观已拆了,尸骨也都收了回去。 “朕惭愧,让前隋将士的尸骨在此地四十余年。” 刘仁愿站在陛下身边沉默不语。 大唐是从隋末的战乱中建立起来的,当年出征辽东的将士也都是中原男儿。 高句丽人如此行为,如何不令人气愤。 唐军休整两日,一直都在收集关于高句丽的情况,现在的渊盖苏文聚拢了大军在城内。 大帐内,李世民道:“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李思摩率各自突厥骑兵,清扫高句丽王城周围的村落。” “喏!” “承范。” 李道宗站出道:“末将在!” 李世民吩咐道:“你与薛万彻合兵领两万兵马围了高句丽王城。” “喏!” 李世民又吩咐道:“恪儿。” “儿臣在。” “你与承范一路,诸将与朕去高句丽的王城,共同会会那渊盖苏文。” 众将领齐声道:“喏。” 作为灭高句丽一战的先锋,契苾何力与李思摩用突厥语交谈着,他们对天可汗不让他们去攻打高句丽王城有些不满。 契苾何力劝道:“待我们扫平了王城附近,再回师与天可汗共同攻打王城。” 唐军又开始动了,高句丽的王城是一座黑色的大城,高句丽已将王城坚壁清野,这一路都是降将高延寿给唐军领路。 薛万彻与李道宗带着大军策马奔驰,卷起了一大片的烟尘,唐军黑压压而来,围住了高句丽王城。 从远处望去,可以见到敌方城墙上一队队的人在晃动。 王玄度接了一个很不情愿的差事,他拿着陛下的旨意十分不情愿地翻身上马,嘀咕道:“全部杀了就好,劝降?累不累!太累了……” 而后他注意到跟在身后的人,王玄度惊疑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刘仁轨。” 如此王玄度才想起来,道:“你是吴王殿下身边的那位裨将。” “正是。” 王玄度慢慢悠悠朝着高句丽的王都走去,又抱怨道:“本来我记性很好的,最近差了。” “你以前是县令吧?” “你被吴王看中来打仗的?杀了多少人?” “你说话呀!” “……” “不说算了。” 刘仁轨一直跟在他后方,听着王玄度的碎碎念,一言不发。 两人两骑,来到了高句丽王城下,王玄度先是清了清嗓子。 “你认识王玄策吗?” 还未开口,后方的刘仁轨忽然开口。 王玄度的神色不悦道:“你刚一言不发,现在问某家这个做甚?” 刘仁轨道:“我听崔敦礼说有个叫王玄策的将领,正在戍守松州。” “松州距此上万里,跟某家有什么关系?” “嗷,你不认识。” “你……” 王玄度不满地嘀咕了一句,道:“莫名其妙!” 随后,王玄度扯着嗓子对着高句丽王城大声道:“天可汗旨意,高藏王,渊盖苏文祸乱辽东,若爱惜子民可开城来降,定不伤及高句丽子民!” 话音落下,王城静悄悄没有回应。 王玄度干脆将旨意收了起来,大声道:“你们这些孽畜都听好了!谁能将高句丽王与渊盖苏文拿下,给天可汗献降,赏万金,封侯!” 话语声再一次朝着高句丽的王城喊去,等了半个时辰依旧没有回应。 见状,王玄度满意一笑,道:“很好,如此这些孽畜也该去死了。” 言罢,两人两骑又回到了大军中。 当王玄度从身边路过的时候,刘仁愿道:“陛下的旨意你就这么念吗?” 王玄度不耐道:“某家没读过书,认识的字不多,这种事应该让崔敦礼来!” 薛仁贵道:“在理。” 王玄度与薛仁贵站在了一起,重重点头。 他王玄度也不是文臣,向来是个粗野的将领,不过他的话确实很提气,军中将士听之颇为享受。 唐军围困高句丽王城的第一天,对方没有任何的回应。 只不过是当天夜里,发生了一件怪事。 得知高句丽王不愿意投降之后,一队陛下身边的内侍借着夜色跑去了高句丽的王城下,之后就传来了一些炸响声。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看不清高句丽王城下的情形,只是听闻一声声的炸响。 第一次,二十人内侍太监去了王城下,再次回来的时候折损了六人。 薛仁贵与刘仁愿一人一张胡凳。 刘仁愿手执长槊,坐在板凳上,一脸的困惑。 薛仁贵也是一脸的不解与纠结,一手提着大戟杵着,坐在胡凳上,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刘仁愿摇头道:“不懂,看不清。” 围困高句丽王城的第二天夜里,又是一样的情形,这一次十余个内侍太监去了城下,回来的时候折损了三人。 又是熟悉地炸响,这一次比前一晚更响亮了。 直到第三天的夜里,又是几声炸响,薛仁贵原本是望着高句丽王城的,只是听闻炸响声结束,他忽然站起身道:“城破了!” 刘仁愿也腾地站起身道:“娘的!” 高句丽王城破开了一个豁口,看到了内部的火光。 一队内侍太监正在跑,高句丽王城内有箭矢放出来,一个接着一个地太监被射倒在地。 “呸!”王玄度吐出口中的鸡骨头,他余下半只鸡递给了身边的裨将,他翻身下马道:“杀!” “杀!” 军中响起了暴喝声。 当最后一个内侍太监就要被箭矢射倒在地,他倒在地上,回头看去,见到箭矢正在朝着自己的面门而来,以及远处的高句丽人。 忽有一骑快马而来,披着铁甲战马撞开了箭矢。 这个年迈的内侍太监还未回过神,一匹匹快马从自己的身边掠过。 唐军的骑兵向着炸开的高句丽的王城杀去。 这个老太监还保持着摔在地上的姿势,战马纷纷绕开他,形成了以他为中心的两道弧线。 众将士不知道城墙是怎么破的,但肯定与这个老太监有关。 刘仁愿与薛仁贵策马在大军的最前方,一个身披白袍,另一个身披黑色的战甲,首当其冲,风驰电掣般从这个豁口中杀入高句丽王城。 两个呼吸间,后方的大军随即杀到,战马越过这片豁口的低矮处,冲入高句丽的王城中。 高句丽城的南面已是一片混乱。 王玄度杀进城中大喝道:“孽畜受死!!” 刚砍翻一人,他随即冷静下来,心中暗骂薛仁贵与刘仁愿只知道杀敌冲阵,差点忘了大事,他喊道:“你们随某家去拿下城门。” “喏!”几队骑兵朝着西城门的方向而去。 于此同时,契苾何力杀到,他咧嘴一笑道:“总算赶上了。” 话音刚落,阿史那社尔先一步策马冲了过去。 契苾何力暗骂了一声,策马跟上。 围困王城的另一头,李恪收到了斥候送来的消息,道:“当真?” “城破了,刘仁愿将军已杀入城中。” 闻言,李道宗大喊道:“攻城!” “喏!” 全军如同潮水一般朝着高句丽的王城涌去。 数万唐军接连不断的杀入王城中,李恪冲到王城下,已是满身血污的王玄度吃力地拉开城门,他大喊道:“进城!” 唐军一往无前冲入王城。 李恪手指长槊捅穿了一个迎面相撞的高句丽人,血溅三尺。 源源不断地唐军杀入,王城内的每个街巷都有唐军在杀人。 整个王城的高句丽人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们已不知唐军从哪里杀入城中。 契苾何力杀入王城内,他目光四顾,看向了北面的王宫,策马而去。 一夜过去,天色刚刚亮堂的时候,高句丽的王城终于安静了下来,唐军杀入了王城内,大军陆陆续续在高句丽的王宫的宫墙外聚集,数万大军面前,就只剩下了一个王宫没有拿下。 年少的高藏王站在城墙上,他面对呜泱的唐军,忽然脚一软倒在地上,他哭喊着请求着渊盖苏文投降。 这场恩怨本就与他无关,他是被渊盖苏文挟持着坐上了高句丽王的位置。 王玄度又一次走到了大军之前,他大喊道:“孽畜,某家忍你很久了,速速投降!” 渊盖苏文看着宫墙下的唐军沉默不语。 昔日的王城此刻已是一片狼藉,各处房屋也早已是浓烟四起。 王玄度大声道:“你不是号称高句丽的大莫离支吗?有本事下来!某家与你单打独斗!” 宫墙上的渊盖苏文咬牙切齿,他提着刀指挥道:“放箭!” 却没有人理会渊盖苏文,宫墙上只有高藏王的哭泣声。 渊盖苏文踹倒一个守卫,夺过对方的弓,张弓搭箭朝着底下喊话的那个唐人放去。 可惜这一箭没中,王玄度又在宫墙下叫嚣着。 苏定方来到大军前,吩咐道:“准备投火。” “喏!” 一个个投石机送到了大军前,点燃一个个火球,随时准备抛入王宫内。 高藏王见状,就要下了宫墙去给唐军开门。 刚从地上站起来,跑了三两步的高藏王顿时停下脚步,他忽然感觉到腹中一凉。 他低头看去,一柄长刀已捅入了腹部。 他再转头看去,见到的是渊盖苏文的脸。 渊盖苏文抽出刀,任由这个高藏王倒在了地上。 苏定方长叹一口气,缓缓道:“投火,攻进去。” “喏!” 一个个火球用投石机丢入了王宫中,燃烧着能烧的一切。 唐军的这一次灭国之战只剩下了最后一步,可此刻的唐军在各路将军的指挥下都很平静,没有着急冲锋,而是等着对方开门投降。 这一战到了这一步高句丽人已没有挣扎的必要了。 当宫墙的大门也被火烧之后,唐军终于冲入了王宫中。 渊盖苏文手拿着长刀指着冲入王宫的王玄度,示意单打独斗。 王玄度不屑地看着对方,现在他又不想单打独斗了,还未开口讲话。 一支箭矢从后方而来,箭矢带着破空声,一箭刺入渊盖苏文的咽喉。 回头看去,放箭的人正是薛仁贵。 刘仁愿策马上前,目光十分冷静地看着这个捂着喉咙的高句丽大将军。 渊盖苏文眼中还带着不甘的神色。 刘仁愿挥刀砍下。 李恪冲入王宫中,见到渊盖苏文的人头已在刘仁愿的手中。 夕阳映红了这座王城,李世民策马走入城内,缓缓进入王城中,战马的马蹄踏着血。 高句丽亡了。 当天可汉拉住缰绳,在高句丽王宫的大殿之前,战马嘶鸣扬起前蹄。 全军的欢呼声响彻这座王城,“大唐万胜!” 渊盖苏文死了,高句丽王也死了,要说是他们咎由自取也罢,要说是唐军如何勇武也罢,这一战之后,百年内大唐以东再无外敌。 李世民宽恕了降将高延寿,并且封他为将军。 唐军进驻高句丽王城,收缴着能够得到的一切,皇帝又下令,军中将士不得劫掠高句丽的普通人。 渊盖苏文与高藏王的人头被挂在了王城的城头上。 崔敦礼急匆匆来到了王城,与皇帝诉说着高句丽治理之策。 财富,粮草,牲畜,以及大多数的人口都要带走,除非有带不走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归心 李世民听着崔敦礼的讲述,道:“朕知道,承乾这个孩子向来是讲究成本的,大军出征付出了这么多,他自然要收回成本。” 只要陛下能够理解,崔敦礼便放心了许多,道:“正是。” 所谓知子莫如父,李世民心中很清楚承乾的心思。 崔敦礼说着之后的治理之策,并且开设崇文馆,他道:“陛下不用烦忧,待捷报送入洛阳,太子殿下自会让人治理,在此之前,陛下只需要划州府而治,建设都护府。” 李恪站在一旁听着,这个崔敦礼就差没说余下的事交给皇兄,让父皇不用多想,也不用担忧。 李世民询问道:“不设立高句丽王?” “回陛下,历代辽东动乱皆是因高句丽王而起,太子殿下决定不设立高句丽王,从此废黜。” 李世民忽然一笑道:“他还真是赶尽杀绝。” 崔敦礼道:“殿下向来是爱惜乡民的,往后还要派来官吏治理高句丽,收取赋税,查封各处矿产。” 唐军赢了,高句丽灭了,从此设立安东都护府,为了防止高句丽死灰复燃,将高句丽六万户人口迁徙到营州。 崔敦礼与陛下说完了治理之策,再一次见到金春秋。 这位新罗使者如何要回去了。 “回去之前,太子殿下有两件事交待你。” 金春秋行礼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事吩咐?” 崔敦礼道:“使者回去之后,需要操练兵马,吞并百济,将来登基成为新罗王。” 金春秋看了看四下道:“太子殿下,是想让外臣篡位吗?” 崔敦礼道:“太子殿下从未说过要你篡位,你们新罗的事大唐不参与。” 金春秋神色了然又是行礼。 崔敦礼又道:“往后你要好好治民,你若为新罗王要让臣民向大唐缴赋税,你若不能成为新罗王,就继续做个使者。” 金春秋忙拜倒在地,道:“外臣愿意听殿下吩咐。” “好,之后的事,等你成为新罗王之后,再给你吩咐。” “喏,外臣愿听殿下吩咐。” 崔敦礼笑着道:“太子殿下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望你好好把握。” 金春朗声道:“愿听凭太子殿下吩咐。” 李世民站在大殿外,远远看着这一幕,那新罗使者就拜倒在崔敦礼面前,并且还听到那句听凭太子殿下吩咐。 李恪也知道如今皇兄在朝中的权势已强大得一发不可收拾,不知父皇此刻作何打算。 他行礼道:“父皇,或许是皇兄对新罗另有安排,这个新罗使者向来是个谄媚的人。” 李世民收回目光,道:“告诉全军休息半月,回家。” 李恪忙道:“儿臣这就去安排。” 他笑呵呵地离开父皇,脚步朝着王宫外走去,父皇说了要回去了。 在出征之前,皇兄说过要让父皇不留遗憾。 那么现在来看,父皇该是不留遗憾了。 贞观十九年的五月下旬,唐军班师回朝了,命降将高延寿与突厥将领李思摩镇守高句丽王城。 回去一路上,景色萧条,千里看不到人烟,随着这一次的大胜,天可汗命高句丽人口大迁徙。 因此这支回师的大军越来越壮大,四周聚集的都是高句丽的子民,现在他们要做天可汗的子民。 回去的路上,崔敦礼给李恪解释着疑惑,“他们要去营州接受崇文馆的教化。” 李恪询问道:“辽东的崇文馆教化与西域的崇文馆教化一样?” “多半是一样的,都是儒家典籍,但让他们成为天可汗的子民,需要时间,最好从孩子开始教导。” 李恪颔首。 唐军又一次来到了鸭绿江边,李世民命人继续搜寻前隋将士的尸骨。 大军在鸭绿江边又休整两日,李世民看到崔敦礼收了很多高句丽的孩子作为弟子,教他们中原话与中原礼仪。 当这里的一切平定之后,李世民望着鸭绿江良久不语,多年以来留在心中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这天夜里,皇帝又做了一个很漫长梦,在梦中李世民梦到了承乾站在朝班上,权力都已到了他的手中,而自己这个皇帝却成了摆设。 梦中就连皇后都为承乾戴上了天子的冠冕。 醒来的时候,李世民走出大帐之外,看着漫天的星空,营帐内将士们的鼾声此起彼伏。 李世民在鸭绿江边看见刘仁轨一个人坐在这里。 这个皇帝不动声色坐在他的身边。 看到是陛下,刘仁轨连忙起身行礼。 李世民道:“不用多礼。” “陛下,礼数不可废。” “你有孩子吗?” 刘仁轨道:“臣有两个儿子。” 李世民叹道:“朕的儿子很有手段,现在朕要回去了,那个儿子大权在握又一年,如今他的权势该更大了。” 陛下的孩子中,权势最大的就是太子。 刘仁轨闭口不言,似乎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李世民笑道:“朕的这个儿子很厉害,也很有手段,恐怕这一次回去之后,朕还要给他几分薄面,你说朕见到他该如何言语?是夸赞他,还是指责他。” “臣……”刘仁轨蹙眉回道:“陛下是太子殿下的父亲,不论是指责还是夸赞,对子嗣来说都是雨露。” 大军要回家了,全军上下都是高兴的,可如今这位陛下显得很忧愁。 涉及皇帝的家事,刘仁轨不敢左右皇帝的想法。 皇帝的家事与寻常人家的家事不同,现在陛下东征大胜而归,而如今太子的权势早已胜过往昔。 先前刘仁轨没有想这么多,现在一想,也替陛下为难。 往后皇帝与太子父子之间,该怎么相处? 大军再一次启程,行军半月之后已有兵马先一步到了营州,陛下的旨意昭告天下,高句丽灭亡,拿下了高句丽王城,手刃渊盖苏文,并且拿回了前隋将士的尸骨。 此战唐军,在高句丽连克城池。 贞观十九年六月,李世民抵达了营州。 张俭看着一车车的尸骨送到了城下,当年前隋将士的尸骨都已成了森森白骨。 当年随着杨广出征的东征将士们的家眷也都来到了营州,男女老少看着这堆尸骨一时失语。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抱着一根白骨,哭泣着道:“儿啊!你十五岁出征,母亲来接你了……” 嚎哭声越来越多,男女老少看着满地的尸骨,红了眼眶。 李世民擦去眼泪,仰头道:“恪儿。” “儿臣在。” “命人准备祭祀,朕用太牢之礼祭拜这些将士。” “喏!” 太牢礼是历代帝王祭祀的礼仪,牛,羊、豕三牲全备,在营州郡城前摆好了祭坛。 皇帝如此行为,足可见对前隋将士的重视。 李世民亲自祭拜这些尸骨,命乡民们各自带走尸骨,虽说无法分清这些尸骨是谁的,又是谁的家人。 但各家都拿取了一些,带回去安葬。 尸骨回来了,家人的牵挂也就回来了。 李世民泪水从眼眶中滑落,他对身边的李道宗道:“现在朕也可以如承乾那般,说到做到了吧。” 李道宗颔首道:“天下臣民皆会记住这一天。” 大军在营州散去,贞观十九年的七月,李世民率两千骑兵打算奔赴洛阳。 或许是奔袭得太着急,当这位皇帝到了定州的时候,就病倒了。 李世民只能躺在车驾内,减缓回去的速度。 高烧转醒之后,李世民睁开眼见到了女儿的脸,疑惑道:“东阳?” “嗯,女儿来看望父皇了。” 李世民抚着头上的湿布道:“你何时来的?” 东阳回道:“得知父皇生病,女儿就先一步来了。” “朕……” 东阳将要起身的父皇按下,身体靠着行进中正摇晃的马车,一脸不悦地道:“父皇的身体无大碍。” 李世民颔首道:“朕只是风寒。” 东阳又给父皇把脉,片刻之后,道:“从辽东奔赴而来,应该先在辽东休整几天的,怎么能这般着急,父皇都这般年纪了,如此奔波自然就得病了。” 有女儿在身边,李世民安心地一笑,后背靠着马车坐起来,道:“那些孩子可都还好?” 东阳整理着自己的药箱道:“稚奴与慎弟去了博州,丽质皇姐如今过问京兆府的事,明达陪在母后的身边,父皇放心家里一切都好。” “你爷爷……” “爷爷也挺好的,近来天天与明达一起打拳。” “打拳?” 东阳解释道:“是李道长传授的一种拳法,与五禽戏差不多,练一练也无大碍。” “他们都知道朕大胜了?” “那是自然。”东阳神色慵懒地道:“爷爷听到捷报高歌了小半个时辰,老人家差点唱岔气了,得知父皇要回来了,小於菟与鹊儿每天都在城墙上望着,望着父皇平安回来。” 听到孙子与孙女,李世民的脸上有了笑容,“朕的孙子与孙女,当真这般想念朕?” 东阳叹道:“是呀,他们很想念父皇。” 李世民抚须道:“朕也想着早点回去。” 东阳看着父皇须发多了几缕白色,便收回目光看向马车外,如今父皇应该是没有牵挂了。 行进了一天,外面的天色也入夜了。 东阳从车辕上下来,亲自给父皇准备饭食,见到皇叔提着酒水而来,道:“不能喝酒。” 李道宗还未说话。 车驾内的李世民道:“朕就喝一口。” 东阳用一个小陶锅煮着粥道:“父皇刚用了药,现在喝酒就会坏了药性,不仅好得更慢,要是更坏了,如何是好?” 李世民确实恢复了许多,嘴里也有了味道,道:“朕……” “父皇要是喝下这一口酒水,女儿现在就回去,不管父皇了。” 口中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听东阳这么一说,李世民摆手示意让李道宗拿着酒壶离开。 东阳亲自给父皇熬了一碗粥,盛好端上,道:“放凉了再用。” 李世民闻着粥香道:“这粥的味道为何……” “这是药膳,女儿与明达平日里讨论出来的药膳,这粥可以让药性更好地发挥,其中药理与人的脏腑有关,算是一种辅药。” 如果是寻常的肉粥,倒也可以。 李世民用木勺子舀起一些,闻了闻之后,神色艰难。 再看了看女儿的神色,李世民抿着嘴道:“嗯,果然一股药味。” 随后也是眼睛一闭,一口气碗中的药吃完了。 如此东阳才满意。 见到女儿又拿出了药材开始熬药,李世民走下马车道:“朕恢复了,可以走路了。” 东阳狐疑道:“是吗?” 李世民又多走了两步。 火光下,东阳看着父皇还显苍白的脸,道:“那父皇不妨多走几步。” 李世民双手背负继续走着,忽然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后扶着车驾。 东阳摇着手中的蒲扇,面带笑容,意料之中地晕了。 李道宗连忙上前来扶,道:“陛下。” 李世民神色更差了,不过还是一笑,道:“看来是朕太着急。” 李道宗道:“陛下不如休养一些时日。” “朕的孙儿与孙女还在等着朕。” 李道宗搀扶着陛下道:“不着急这一两日。” 李世民踉跄走着,道:“朕坐片刻。” “哎。” 东阳打量着皇叔与父皇两兄弟,又是摇头一叹。 李世民道:“若朕明日继续赶路,等到了洛阳,朕的病是否就好了?” 东阳想了片刻,道:“看父皇恢复得如何,女儿是医者,不能断然给病人承诺。” 李世民又笑了,笑得很开心。 这一刻,皇帝即便是病着,也很高兴。 辽东一战大胜,心结也打开了,此生再无遗憾了。 东阳将药汤盛出,小小的一碗药汤递上,道:“喝了。” 李世民苦着脸道:“刚吃了药膳。” “一天两顿,需要用三天,而后排药五天。” 李世民盘算着前后需要八天,按照现在的脚程来看,若赶路够快,到了洛阳,多半是九天,那时候的病情该痊愈了。 思量完,一想到能见到孙子与孙女,便端着碗一口气将汤药喝了。 东阳又道:“父皇病重的消息送入洛阳时,朝臣中有人在劝谏皇兄登基。” 第三百六十章 皇帝归来 冀州,衡水河边,这里是河北平原的腹地。 李世民饮下碗中的汤药,听了女儿的话语又露出复杂的神色。 东阳又道:“不过父皇放心,女儿已写了书信给朝中,朝中得知父皇病情不严重,想必朝臣人心也会安定的。” “嗯,朕出征一年,耽误了国事。” 皇帝的车驾在这里停留了一天,李世民回到车驾中又睡到了翌日的中午。 明显感觉到高烧消退许多,李世民走出车驾,看到不远处搭起了一个木棚,东阳在给这里的乡民看病。 远远地看着女儿,看她还能与乡民笑呵呵地讲话。 出行在外,东阳像是一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儿,并不像当朝尊贵的公主。 此刻东阳与一个老妇人正在笑谈。 也不知是不是孙思邈教的,东阳总是能一边给人诊脉,一边与人说着话,一句句把病情说得轻描淡写。 李世民满意地收回目光,舒展着筋骨,前两天浑身筋骨都在酸痛。 李道宗连忙上前道:“陛下,公主殿下说要在这里停留一天,陛下的病情不能再赶路了。” 李世民叹道:“是朕太过匆忙。” “陛下就在这里看看如今的河北风光。” 李世民颔首道:“也好。” 这个季节的河北正是粮食丰收的季节,李世民走到衡水河边,“朕记得孔颖达也是河北人氏。” “臣听闻孔颖达年事已高,如今已向太子告老了。” 李世民看着宽阔的河面,水面上倒映着河岸边的景色,景色有些萧条,只有三两棵树,零星地立在河边。 “都老了。” 李道宗低下头,现在大家都已不是当年了。 李世民看向护送队伍,见到薛仁贵,就招手让他过来。 薛仁贵大步走来,一边走动着身上还有甲胄的摩擦声,他上前行礼道:“陛下。” 李世民抚着灰白的胡须道:“朕今年四十有八,你今年几岁了?” 薛仁贵的神色多了几分惶恐,陛下的年岁岂是一般人能听的,他连忙道:“末将今年三十有三。” 李世民笑着道:“正是男子一生中最鼎盛的年纪。” 薛仁贵低着头,再次行礼。 三两句话便能看得出薛仁贵是个不善言语的人,李道宗看在眼里。 “朕老了,当年与朕征战的将军们也老了,卫公老了,敬德也老了,朕有心提拔骁勇的年轻将领,若说夺回辽东,朕自是欣喜,可朕更喜得卿。” 闻言,薛仁贵当即拜倒在地。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又咳了两声,摆手道:“朕封你右领军中郎将,往后你在军中多向张士贵学治军之道。” “喏!” 李世民又笑道:“朕还听闻你与那裴行俭是同乡?” “回陛下,末将与守约皆是河东同乡,自小就打闹在一起,当初末将前来关中,就是守约接济,之后守约辞去县令,末将与他征讨高昌,如今他任职安西都护。” 李世民想起了当年的河东将门,现在河东将门也没落了,早已不是当年。 也不止是河东,战乱之后各地的许多名门也没落了,如裴矩,裴仁基这些名满天下的河东名门也都不在了。 李世民的眼神望着远处,似有回忆,当年各路群雄并起,英雄好汉驰骋天下的时代不在了。 现如今,越发觉得河北萧条。 李世民看向河面笑道:“要是承乾在这里他一定是想钓鱼的。” 李道宗道:“臣这就去准备鱼竿。” 午后的时分,这位皇帝坐在河边的一处木台上,一手提着鱼竿,一手抚着太阳穴就这么坐着,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风吹过的时候,吹动着皇帝的衣衫与须发。 李道宗与李绩,薛仁贵站在陛下的身后,如今的皇帝颇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 东阳回到车队,她将厚厚的一沓病历放入药箱之中,看向坐在河边钓鱼的父皇。 她又拿起父皇放在马车上的军报,看着军报上的内容,吴王李恪先一步去了长安,营州行军总管张俭前往辽水主持辽水东西两岸的事宜。 契苾何力也回了铁勒,军中绝大多数将领都回家了,这一战结束之后,辽东打得遍地狼藉,因此会凋敝很多年。 河对岸传来了孩童的笑声,李世民抬眼看去,见到了一群孩子手拿着书卷,一边走一边正在打闹着。 这些孩子大多数都在十岁左右,他们的笑声很动听。 李世民笑着,看了许久。 到了夜里的时候,这位皇帝又不钓鱼了,因在河边枯坐了半日也没见鱼儿咬钩。 从北方来了车队,拉着一车车的煤。 领头的是个说着地道关中话的老汉,李世民上前问道:“老兄弟。” 这位老汉见对方穿着不凡,眼前这人身边还有不少甲士,老汉连忙下了驴车,行礼道:“这位大将军是东征回来的吧。” 李世民有些讶异,看了看自己,又看看身后的侍卫,顺其自然地笑道:“是呀。” 看陛下似乎很满意对方这句大将军的称呼,李道宗也没有点破。 老汉又道:“听闻东征大捷,这位大将军一定得到了莫大的封赏,老汉的儿子也在军中,只不过那小子来了家书,说是要等营州治理安定之后才会回来。” 李世民看了看四下道:“这都入夜了,还赶着夜色去关中?” “大将军有所不知,这关中与洛阳如今缺煤,河北各地的煤都要拉过去。”说罢,这个老汉用粗糙的手拿起一块煤道:“现在河北各地都在产这种蜂窝煤。” 这种煤李世民见过,这是东宫用来做饭的煤,“河北何时要往关中运煤了?” 老汉稍稍思量了片刻,抚须道:“是去年腊月吧,朝中派了许多人去河北各地,开设煤窑,说是要建设河北,朝中的官是一群接着一群地来河北。” 听这个老汉讲话,似乎是见识不凡。 李世民抚须问道:“这些煤都要拿去关中卖?” 老汉摇头道:“都是各家出钱让老汉走一趟来买的。” 言罢,老汉又向着运煤队后方的人喊话,让他们全部停下休息。 如今太子在河北做了很多事,李世民又多问询了几句。 其实朝中的奏报早已送来,皇帝明明知道,还要又一遍遍地问着,听别人讲太子主持国事在河北做出的种种举措。 李世民仿若不知,一遍遍地问着,神色上多少有些骄傲之色。 翌日,天刚亮,队伍便继续朝着洛阳方向而去,队伍走得并不快,正是粮食丰收的季节,田地里劳作的人亦有不少。 每每路过一地,便要过问地方的治理情况,越接近洛阳可见官道上来往的行人越来越多。 李世民神色复杂地坐在车辕上,他对正在赶车的李绩道:“承乾让河北众多的隐户恢复了户籍,现在河北人口多了二十余万户,又均分了田地,今年的赋税又能增加许多。” 李绩道:“陛下,河北本就是富庶之地。”????“嗯。”李世民点着头,让耕者有其田,东征以来最难熬的两年过去了。 现在的成果都是后世子孙的。 李世民微笑地看着蓝天,如果这个时候在儿子面前,承乾或许又会说,大唐还有很多问题,有问题就要解决。 而短时间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做好长远的打算。 大概,这就是承乾会说的,他从来不是一个容易骄傲的孩子。 贞观十九年的八月,皇帝的车驾终于要到洛阳了。 李承乾领着百官,在洛阳城的东城门迎接父皇,儿子与女儿就在身边,他们正好奇打量着四下。 薛万备率先策马而来,他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笑道:“瘦了。” 东征回来的薛万备也是放松一笑,道:“辽东的吃食不合胃口,末将吃得少。” 李承乾道:“入城休息。” “喏!”薛万备行礼道:“陛下距此还有二十里地。” 李承乾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又有一个大将军到了洛阳城前,来人正是薛万彻,到了近前翻身下马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作揖道:“出海劳顿,大将军辛苦了。” 薛万彻躬身行礼,道:“末将该做的,殿下不必如此。” 李承乾道:“大将军请入城休息。” “喏。” 接着有又人策马而来,是个传令的士兵,他朗声道:“陛下距洛阳还有十里地,陛下有旨,命朝中众臣皆回去主持国事,余下乡民不必相迎。” 东征胜利的喜悦在父皇没有回来之前,就已传遍了洛阳城。 因绝大部分出征的将领都提前一步回来了。 有不少家庭得到了重聚,父皇还未到洛阳,在辽东的种种事迹早已传遍了天下。 唐军在风雪中急行军,千里奔袭,又在雪地里冲阵,冰雪才有消融大军不畏严寒行军,冻得胡子结了冰渣,一度出现了冻伤。 许多人听到的都是唐军如何勇武,如何善战。 可从这些种种事迹中,又能知晓,东征这一年有多么地不容易,辽东的环境恶劣山地又多,吃了多少苦,或许也只有将士们自己清楚。 又有传令兵来到洛阳城前,念诵着陛下旨意,劝着群臣与乡民回去,不用如此相迎。 只不过人们依旧站在城前,他们要迎接这个战无不胜的皇帝。 这将是父皇此生最大的成就之一。 视野中,一队队的兵马正在散开,他们行至官道,清理道路。 直到皇帝的车驾出现在了视野中。 李承乾侧目看去,见到了正在擦拭眼泪的舅舅。 皇帝的车驾到了眼前,东阳先下了马车。 车驾的帘子被掀起,李世民走出车驾,站在车辕上,阳光下这位天可汗的衣袍在风中摆动,面对满城的臣民,这位皇帝面带笑容。 群臣纷纷行礼,满城的人肃穆行礼。 或许他们要等之后才会欢呼。 李世民走下马车,目光就落在了站在百官之前,穿着一身蓝色衣袍的儿子身上。 “爷爷!”小於菟大喊一声快步跑去。 李世民伸手接住他,抱在怀中,满意道:“重了。” 小於菟道:“孙儿五岁了。” 李世民又抱起鹊儿,孙子与孙女皆抱在怀中,就这般大步走入了城中。 洛阳城通往皇宫的道路早就肃清。 李世民将孙子与孙女放下,一手牵着一个走回皇宫,又问向跟在一侧的儿子道:“辽东的军报都送到了?” “嗯,半个月前就送到了,朝中各部都在整理辽东事宜,战后需要大治,有许多事要办。” 跟在后方的长孙无忌道:“陛下,臣……” “余下的事回了皇宫再与朕禀报。” 长孙无忌低头停下了话语。 到了皇宫之前,李世民见到了父皇与舅父。 看到大胜而归的儿子,李渊只是点着头,什么都没说。 舅爷也是抚须笑着。 百官在皇宫前停下脚步,李世民大步走入了皇宫中。 当身边没有这么多人,小於菟忽然问道:“爷爷?” 李世民看着已修缮一新的洛阳皇宫,应声道:“嗯。” “爷爷什么时候将皇位让给爹爹?” 李世民瞅着这个孙子,对孩子的话倒也是不在意地笑了笑,道:“谁说要朕让位了?” 小於菟道:“姑姑说的。” 领着孙子与孙女进了乾元殿内,李世民道:“朕离开这才一年,想不想爷爷?” 小於菟与小灵鹊齐齐道:“想。” 李承乾揣着手与舅舅站在一旁。 殿外的爷爷又在高声唱歌。 有宫女快步而来道:“陛下,皇后已在准备宴席。” 李世民道:“今晚先家宴,明日朕摆宴席庆贺。” 宫女闻言躬身行礼,又快步离开。 李承乾道:“青雀与恪弟正从长安赶来,今晚就能到。” 李世民放下两个孩子,低声道:“朕不在这一年,你也不容易,宗室的事朕也听说了,河北的事朕也知道了。” “都是为了国事,就算是再难,儿臣也必须面对。” 李世民道:“自朕登基以来,这大唐每隔三两年就有一场大战,在来时朕就不断收到奏章,他们都在劝谏朕,说朕该与民休息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一章 祭拜 且说,皇帝东征回来,眼下的诸多国事也都还在太子手里。 李世民扫视一眼殿内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长孙无忌身上,缓缓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朕乏了。” 跟随而来的群臣纷纷行礼。 “太子留下。” 李世民又补充了一句话。 就连小於菟与小灵鹊也被宫女领了出去,殿外的太上皇还在高声唱着歌,唱得十分痛快。 长孙无忌收到陛下的眼神,躬身行礼之后,也离开了。 殿外,岑文本,褚遂良,张玄素,刘洎,高季辅等人站成一排,长孙无忌看了眼这个班底,而后也站在了最前列,闭目而立。 殿内,一概人等都退出去之后,殿内就剩下了父子两人。 李世民低声道:“汉时的辽东四郡朕收回来了,之后的如何治理,你可有安排?” 李承乾回道:“不着急,父皇几近将高句丽打空,幽燕之地历来是战乱频繁,往后可以派出官吏,前往幽州治理,父皇可还有疑虑?” 李世民微微颔首,“是呀,朕不能着急。” 已习惯了这个儿子凡事都要徐徐图之的态度,他不急功近利。 李承乾笑道:“儿臣还是恭贺父皇,此番大胜。” 李世民忽然一笑,道:“都说这一仗朕赢了,其中不能少了你这个太子的功劳,你费尽心机主持中原调度。” “亲身体会过这种压力,才知治理天下之难,这绝不是一言一行就能办下来的事,父皇此番大胜,可让中原各地人心归附,这对往后的治理能够带来莫大的好处。” “世人皆知大唐能够收复失地,能够为将士报仇,守卫边疆,如此朝堂与各地的信任关系便好了许多。” 言至此处,李承乾又道:“今年科举及第又有九百余人可以发往各地,余下支教夫子增三百余人,如今都去了中原各地。” 李世民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放在桌案上,道:“朕还听闻在你主持国事期间,几次为难辅机?” “父皇,舅舅是不会这么说的。” 李世民忽然一笑道:“是啊,即便你对他再不好,他都不会这么说,是在前来洛阳的路上,有人给朕递交了奏章,说了这些事。” “舅舅是儿臣的左膀右臂,朝中事务需要依仗舅舅。”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又道:“辅机平日里办事可还得力?” “挺好的,有些方面需要多加以提点,大抵上处理国事有余,可在细枝末节上多少有些疏漏了。” 见父皇神色多有疑虑,李承乾又接着道:“当然了,这不是舅舅的原因,这是朝堂官吏结构不全面的问题,因此其中一部分有所疏漏的职能,需要京兆府的人手补上,往后多设置官吏,加以补充。” 李世民背靠着座椅,闭眼呼吸着,道:“你可以与朕直说,朝中没想到的,京兆府拿去用。” “京兆府也需要改制,权力所属与职能区分的问题已突显。” 李世民饮下一口茶水,问道:“在你心里,往后的朝堂应该是怎么样的。” 李承乾道:“官吏如狼如虎,武将驰骋沙场,朝堂应该是强大的。” “朕见过刘仁轨了,他是一个不错的臣子。” 听父皇这么说,是打算提拔他了,李承乾顺着话语的意思,又道:“将他安排在京兆府,就很合适。” 李世民道:“朕以为你会将京兆府交给许敬宗把持。” 李承乾摇头道:“一个许敬宗还不够,需要再加一个人,让京兆府有两位少尹各自主持事宜也不错,许敬宗主持贸易往来还算是得心应手,可在治理上,便不如他人,刘仁轨从一个县尉做到县令,是值得培养的。” “你不要忘了,当初刘仁轨打死了一个都尉。” “正因如此,他这样的人既清廉又正直,如此人物正合适放在京兆府,让他成为天下万千乡民的依仗,他能为乡民打死一个将军,儿臣看重的就是他这份勇气,大唐的官吏太需要勇气了。” “如今郑公病重,儿臣在朝臣中寻了许久,这才找到一个像郑公的人,刘仁轨足矣。” 李世民忽然笑道:“你就不怕他与许敬宗有矛盾?” “若真出现了矛盾,那是他们的问题,不在儿臣的考虑之内,他们奉命行事各司其职,与我们李家的利益并无冲突,不过……许敬宗向来是一个酷吏,他与刘仁轨该是能合得来。” “你是担心将来,以后的许敬宗权势会太大。” “增补官吏而已,儿臣没有考虑这么多。” 李世民若有所思,再问:“如今河北的形势如何?” 李承乾思忖着,道:“煤矿事业所需的人力依旧不够,如今的新建的几个煤窑只是堪堪维持了六千户家庭的生计,河北的绝大多数人口依旧是务农为生。” “短期来看并没有太大的起色,还有人说要将这些煤窑交给朝中勋贵与国公打理,如此一来让他们征召人力,省心省力,又是一种看似以极低的成本来经营地方的手段,可从长期来看又容易让河北重走世家与隐户的老路,因此儿臣拒绝了。” “现如今河北九成的人口都恢复了户籍,可即便是朝中用了大力气治理,还是有人想要重新成为隐户,成为他人的仆从,儿臣以为这是支教没有第一时间到位的问题。” “为此,儿臣与谷那律老先生商议过,教化之策并非治病的药,从未有过药到病除一说,自汉魏之后,想要恢复教化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这就像是种树,毁之容易,重新建立起来要耗费的心力与物力,财力人力,何止数百倍。” 李世民忽然一笑,世人皆知,这位储君喜钓鱼,爱种树。 河北一事之后,这位善杀人善钓鱼,喜种树重律法的储君已名扬天下了。 “老先生还说汉魏之后,历朝历代的皇帝从未做过如此漫长的事业,或许需要数十年,又或许需要几代人,才能重新维系好。” “但总要做下去,有人反对儿臣的崇文馆所用的支教选人之策,甚至当支教的夫子派出去之后,有人觉得支教夫子学识浅薄,并不足以教导别人。” 李承乾颇有些惭愧地一笑道:“但夫子人选不能落于士族之手,他们的短见与反对,不过是这些人的心虚,哪怕再过几年多看看呢?” 李世民注意了桌上的书卷,道:“这些是……” 李承乾道:“这是近两年儿臣为父皇准备的奏报,这两年以来朝中的记录,父皇可以看看。” 李世民拿起其中一卷,厚厚的一册,拿在手中很沉,当即又放下,拿起一旁的茶碗,神色严峻地喝下一口茶水。 殿外,晚霞照映在群臣的脸上。 直到太子殿下走到殿外,长孙无忌领着岑文本几人这才躬身行礼。 李承乾拿出七卷文书,递上道:“有劳舅舅将这七卷文书发放下去。” 长孙无忌双手捧过这七卷文书,道:“喏。” 李承乾又道:“父皇有旨,请诸位回去吧,朝中休朝两日。” “喏。” 群臣再一次行礼,这才纷纷离开。 岑文本从赵国公手中接过文书,一路走一路看着,其中写着都是朝中新的任命。 刘仁轨任职京兆府少尹,薛仁贵任职右领军中郎将,刘仁愿任右武卫凤鸣府左果毅都尉,封黎阳县开国公,命权万纪为京兆府书令…… 都是一些东征之后的新的任命,其中最让褚遂良在意的是刘仁轨,太子殿下怎将他放到京兆府?????褚遂良又道:“这任命都是太子所写。” 岑文本道:“明日一早就将这些文书下放,你也不要多想。” 褚遂良又自语道:“怎么不是张大安呢?” 岑文本道:“张大安不适合任职少尹,他为人没有刘仁轨这般刚直。” 众人三三两两出了皇宫。 今天夜里,皇宫内的家宴都已准备好了。 李泰与李恪带着家小一同前来,这让李世民尤为高兴。 贞观殿前,小於菟与李欣,李仁讲着话,三个小孩子也不知在说一些什么。 长孙皇后正在给丈夫修理着须发。 李渊与高士廉正在棋盘上较劲。 一家人围着两张桌子而坐,姐妹们一桌。 兄弟三人与父皇,爷爷坐在一起。 李渊看着观音婢依旧不愿意他们父子坐在一起,不过好在他们父子没有在饭桌上议论国事。 若一开口就是国事,观音婢恐会将这父子两人从晚宴上赶走。 高士廉道:“还是你们家热闹。” 李渊道:“家里一直这样,老朽想安静几天,却不得。” 高士廉抚须道:“老朽家里一直很安静。” 李渊冷哼道:“你除了在家里睡着,还有何事?” “人要上了年纪还是自在一些好。” 一顿饭用完,长孙皇后与魏王妃与吴王妃说着话,交谈着家中的情况。 饭后,李承乾与李泰坐在一起,听李恪讲述着这一次东征的艰辛与凶险。 此番东征其实唐军好几次冒进,导致几次遭遇战因不熟悉环境,而吃了亏。 待李恪说完,养了一些短须的李泰剥着橘子道:“王珪老先生过世之后,就一直想给孩子寻个老师。” 李恪道:“恪想让权万纪来教导孩子。” 李泰摇头道:“还未想好要给孩子寻个什么样的老师。” 李承乾又道:“房相近来如何?” “挺好的,就是身体已不如往年了。” 不知不觉,当年跟随父皇的老臣一个个地年迈,李承乾想着老师也年事已高,往后恐无人来替。 父皇决定还要在洛阳留一些时日,待辽东各地的事都安定之后再回去。 直到母后扶着父皇前去休息,李泰与李恪也回了自己的住处。 夜里,李承乾领着儿子与女儿,还有苏婉宁儿回寝殿。 小於菟道:“爹,爷爷想让岑文本教导孩儿与妹妹。” 李承乾颔首。 小灵鹊道:“岑文本是谁呀?” 李承乾回道:“他是朝中的重臣是新任的中书令。” 小於菟抬着头看着爹爹道:“孩儿想拜李道长为师。” 李承乾想起了当年的往事,当年自己从李道长身上学点什么,这个道长始终不教,唯独收了小兕子为弟子。 现在孩子会有这种想法,原因也无他。 只因小兕子是李道长的弟子,这孩子经常是他的明达姑姑在带。 父皇回来之后,朝臣有了凝聚力,这从今天百官在城前等待不肯散去就能看出来。 李承乾看着夜空中的明月,在这方面终究是比不过父皇的。 宁儿将一件外衣披在太子的身上,道:“已是八月,就要入秋了,夜里的风凉。” 婉儿又有了身孕,已有四个月的身子。 宁儿与婉儿如今掌握着宫里绝大多数的用度,母后已不再看管宫中用度了。 现在宫里的大事小事,都是苏婉与宁儿在安排。 还有舅爷交给东宫的家业,蜀中的九百亩盐。 今年入夏时,高林就过世了,宁儿为他老人家守孝两月有余,如今才脱去了孝服。 高林这位老人家交给东宫的两千顷地就在辽东,只不过辽东如今才平定,不知该如何处置。 “明日一早,孤去祭拜温彦博老先生。” “嗯。” 翌日,长安送来了有关孙神医的消息,那位孙神医出现在了终南山。 只要能够一直听到关于孙神医的消息,东阳便觉得很高兴,她一早带着徐慧又在洛阳出诊。 徐慧并不懂医理,但可以跟随左右,帮着公主殿下。 东阳喜与病人谈话,谈话中她就会病人的过往病历记录下来,这些病历若能成书,将会是一册能够流传后世的医书。 她说一个人的病历十分重要,以后的医者可以通过这些病历做参照。 若丽质与东阳联手,或许以后的大唐又会出现几个足以流传后世的学说。 薛万备又亲自给太子驾车,一路来到洛水河边。 温挺命人在这里已备好了祭拜的香火。 如今温挺出征辽东有功,旨意还没下来,父皇念他是驸马都尉,便让他遥领延州刺史。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二章 文翰四贤 温挺带着妻小穿戴孝服,站在一旁,而姑姑千金公主给温挺生了一个儿子。 李承乾看着这个小孩,他与於菟的年纪一般大。 这个孩子正用明亮的眼眸,在打量着这个前来祭拜的太子。 本来,今日这场祭拜并没有告知太多人,但朝中知道此事之后,朝中有官吏纷纷自觉地前来祭拜,而这些人多数都是东宫太子门下的官吏。 其中就有许敬宗,颜勤礼,张大安以及京兆府与崇文馆的一众官吏,就连杜荷也来了,还有刚从河北回到洛阳侯君集。 还有些是生面孔,现如今京兆府与崇文馆有了不少新人。 温彦博对东宫太子以及东宫门下的官吏意义重大。 温彦博老先生是崇文馆的第一任主事,东宫太子的事业便是从这位老先生开始的。 李承乾拿出一张纸,这张纸上写满了字,是写给温老先生的书信。 书信在火盆中点燃,李承乾看着火焰燃尽纸张的文字,朗声道:“老先生,辽东收复了。” 温挺收了收眼泪,仰头看着火盆中的扬起的碎屑,随风飘着。 李承乾向着老先生的灵位躬身行礼。 待香火烧尽,李承乾这才准备离开,看着众人陆续叩拜完,叫来了许敬宗。 李承乾道:“你身边这位是……” 许敬宗回道:“这是京兆府在学的学子。” 那个年岁看着有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恭敬地行礼道:“太子殿下,学生李敬玄。” “等过些天朝中的任命下来了,刘仁轨来任职少尹。” 许敬宗忙道:“臣明白。” 薛万备一路护卫在太子身边,而跟在太子身后的年轻人有上百个,今年科举之后,在朝为官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许敬宗身边跟了一个李敬玄,而褚遂良收了一个叫赵仁本的学生。 走到洛阳城门前,李承乾停下脚步,道:“往后你除了任职京兆府少尹,还身兼中书侍郎,参与政事之余,还是以京兆府主事为主。” “臣领命。” 李承乾看了看身后众人,便独自回了宫。 洛阳城一日比一日地热闹,人口越来越多,往来人群在街道上,一度让街道拥堵。 在一处酒肆内,几个年轻人坐在一起,走入酒肆的少年人正是如今在弘文馆读书的裴炎,因年龄不够还未参加科举。 此间酒肆内,有不少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还有诸多文人。 还有两位官吏也走入这处酒肆,这两人在朝中主持文翰编修书籍,乃是通事舍人来济与中书舍人孙处约,两人师出同门,跟在后方的还有了两位的好友,高智周与郝处俊。 来济,孙处约,高智周,郝处俊四人是朝中新晋的中坚力量,为中书令岑文本所器重。 裴炎坐下来刚要用饭食,就注意到一个好友的身影,他唤道:“魏兄。” 魏玄同闻声走来道:“知晓你会来这里用饭,便来寻。” 裴炎笑着给对方倒上酒水道:“听闻魏兄得到上官御史的举荐,如今科举及第了,朝中可有安排?” 魏玄同抿了一口酒水道:“还未有安排。” 这让裴炎有些讶异,他听着周遭的议论声。 魏玄同是河北人士,是河北定州一个县令家的孩子,今年就来了洛阳参加科举。 裴炎是绛州人士,两人是在游学时相识的。 在山东游学拜访各地名仕并不算顺利,春秋时孔子周游列国,到处讲学授徒,到了之后便成了年轻人的游学之风,结交好友,拜访名仕,两晋之后,此风依旧盛行。 本想着能够拜访名仕,能够给一些指点,可裴炎与魏玄同的游学之旅没有得到诸多名仕的接见。 后来,两人遇到了在山东的御史上官仪。 上官仪觉得魏玄同的学识不错,便举荐给朝中。 裴炎有些意外的是,魏玄同科举都及第了,应该会授予官职,再者说还有当今御史举荐。 今年,科举及第的众人中,魏玄同是其中一个,其余人多数都给了官职,只有魏兄迟迟未授予。 魏玄同洒脱一笑道:“无妨,如今朝中人才济济,在下倒想去崇文馆,往后任职一个支教夫子挺好。” 裴炎道:“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我等皆有用武之地。” “嗯,正是。” 有人用了饭食就要离开,来济四人正好离开。 裴炎又注意到酒肆内有人争吵了起来。 魏玄同指着一个大声讲话的年轻人道:“那人是与在下一同及第的。” 抬眼看去,裴炎询问道:“此人是谁?” “他叫李安期,是以前的礼部尚书李百药之子。” “李百药?”裴炎稍有回忆,道:“魏兄是说那位打遍诸国使者的礼部尚书?” 魏玄同颔首。 李百药已告老了,但他的名声依旧在朝野。 当年大唐拿下吐谷浑之后,吐蕃西域诸国对大唐的态度都不太好。 李百药在诸国使者之间周旋,甚至当年一度与吐蕃使团大打出手,传言中只要李百药出手,诸国使者皆服气。 在李百药离开朝堂之后,吐蕃大相禄东赞就留在了长安,再也没有被送回吐蕃。 现在那位吐蕃大相依旧在长安。 来济四人用罢饭食,便急匆匆入宫去见中书令岑文本,四人跟着这位新任的中书令来到乾元殿旁的偏殿,也就是乾阳殿。 岑文本领着这四人要给皇孙讲课。 小於菟穿着有些宽大的衣裳,衣裳名贵,要配一个名贵的玉佩,此刻他席地盘腿而坐,迎接他人生中的第一位老师。 可小於菟看到的来人并不是只有一位,而是一共五个人。 向来自觉十分有智慧的小於菟并不慌乱,而后按照母妃所教的,懂事又乖巧地行礼,“学生,见过老师。” 岑文本也行礼,而后站在这位皇孙面前。 小於菟颇有灵气的双眼看着眼前几人,道:“咦?怎是五个人?爷爷没说有五个人来教导。” 岑文本解释道:“这四位乃是当今朝中文学博士,他们与臣一同来教导殿下。” 小於菟蹙眉道:“那好吧,既然爷爷这般安排,学生愿听几位老师的教导。” 几人面带欣慰的笑容。 李世民就站在殿门外,目光看着殿内的孙儿与几位老师交谈着。 随后,又有内侍脚步匆匆来报,低声道:“陛下,赵国公请中书令去一趟。” 李世民点头示意他去吩咐。????内侍走入殿内吩咐了几句,岑文本脚步匆匆走到殿内,他见到正站在殿外的陛下,心中了然,不动声色地行礼。 李世民示意他可以离开,继续看着坐在殿内的孙儿。 小於菟道:“来济?” “正是。” “好奇怪的名字。”小於菟颇有大人模样,双手背负奶声奶气地道;“老师也有很多兄弟姐妹吗?” 四人中最年迈的来济抚须笑道:“殿下何故有此一问?” 小於菟努着嘴道:“我爹爹就有好多弟弟妹妹,都是我的叔叔与姑姑,我的叔叔与姑姑都可厉害了,魏王叔,吴王叔,晋王叔,还有好多姑姑,各有所长。” 来济道:“臣也有兄弟,臣有兄长来恒,另有兄长名唤来整。” 小於菟道:“好奇怪的名字呀。” 来济不置可否地笑着。 小於菟道:“爹爹说了,今天是我第一天听课,我要与各位老师先熟悉。” 来济介绍身边的一位,道:“他们是孙处约,高智周,郝处俊,他们与臣皆师出同门。” 闻言,小於菟扫视这几人,他又蹙眉使劲地挠了挠头,一时间记不清谁是谁。 不过向来颇有智慧的小於菟并不显得慌乱,而是淡定道:“那以后我就称呼几位老师为文翰四贤。” 四人皆是精通史学之辈,皆是满脸的笑容。 来济道:“臣等称不上四贤。” 小於菟一脸严肃地摆手,又是一副大人模样的言语道:“老师不必自谦,能够给我当老师,定然不是寻常之辈。” “殿下何出此言?” “因……”小於菟又纠结了起来,该怎么回答呢? 想了又想,小於菟奈何不会怎么讲话,讲话水平有限,而后竟然说了一句,言道:“以后你们就是我的文翰四贤了。” 权当是孩子笑谈,四位学士没有在意。 站在殿门外的李世民听到这言语,又笑了。 小於菟疑惑道:“学生有一事想问。” 来济道:“殿下请讲。” “家父乃如今太子。”小於菟奶声奶气又拖着长音道:“家父任东宫储君已近二十年,而当今爷爷年事已高,敢问如何让爷爷退位呢?” 文翰四贤的神色皆凝重了起来,四贤头皮一紧。 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到底是童言无忌,还是谁教的? 来济又道:“自古以来……” 话语顿了顿,自古……也不好,从前隋一代代往下数,好像历朝历代没几个太子是正常登基的。 这个问题太要命了。 小於菟道:“其实我还想拜李道长为师,可是明达姑姑说李道长不愿意收我为弟子,说我出生时就有山君向爷爷道贺,他教不了我。” 孩子终究是孩子,一个问题问了之后,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四贤松了一口气,孙处约解释道:“李道长乃是道门中人,道门中人向来不会广收弟子,如李道长这样的人,该是只收天赋异禀的弟子。” “我也天赋异禀呀。” 小於菟十分正经地道。 来济劝道:“人之天赋各有不同,各有所长。” 小於菟又道:“可家父说天赋异禀者若后天不努力,也会泯然众人,一个人的天赋不重要,再者说我自小就能吃很多,爷爷与奶奶都说我天赋异禀。” 殿门外,李世民面带笑容,听着孩子稚嫩的话语,很是高兴。 陛下并没有因皇孙一些僭越的话语,而不满,反倒是更满意。 李世民满意的是,承乾的儿子也很一般,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随后,李世民便离开了此地,而是走向皇宫的另一边。 在皇宫新修出来的河渠边,李承乾带着妻子苏婉正在散步。 苏婉怀着身孕,听着太子讲述梁祝的故事。 长孙皇后听着这个故事也是出神,故事很动人,未听儿子讲完,听到梁山伯科举为官本该是衣锦还乡的,可听到此处,已能够感受到,这一定是个十分悲凉的故事。 不过故事讲到一半,陛下便来了。 苏婉先行礼道:“父皇。” 李世民示意不用多礼。 看父子两多半又要商议国事,皇后领着鹊儿与苏婉离开。 河渠边,李承乾在凉亭内坐下来,道:“岭南进贡了不少水果。” 桌上放着一堆岭南进贡的水果,正是中原各地与西域水果丰收的时节,李承乾吃着一只甜瓜,道:“於菟今天学得如何?” 李世民拿起橘子坐在儿子对面剥着,“还挺好的,就是那孩子说想让朕退位。” “这孩子总是将这些话挂在嘴边。” “朕知道,你平日里忙于国事,都是丽质与东阳她们照看孩子。” “朝臣都误会究竟是儿臣想要当皇帝了,还是那孩子想当太子了。” 李世民忽然一笑道:“你让於菟当太子?” “慢慢教他,儿臣不着急。” 大抵,李世民心里还是有些宽慰的,承乾的能力很强,以他的能力只需要三五个得力朝臣,就能处理国事,而且并不需要多么得力的臣子,只要能听吩咐办事足矣。 换言之,其实承乾他自己就是一个治世的能人,若他能够再多一些仁慈,将来也一定是一位贤君。 李世民道:“朕决定免除关中,河西,河东,河北,河南,莱州,幽州,营州各道州府的一年赋税。” 李承乾颔首:“只是田赋,没问题。” “这可是大半个中原的田赋。” “无妨,光是市税,足够朝中与宫中用度了,还能够发各地军中的钱饷,这件事儿臣来办。” 从东征归来后……应该说在东征之前,李世民就对自家的家底失去了清晰的认知。 …… 注:贞观年间,孙处约与高智周、郝处俊、来济四人依附于江都的石仲览。石仲览颇为赏识、知四人日后必定是能人贤臣,于是倾财相助。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三章 新的任命 这个太子究竟富裕到了何种地步,当皇帝都不知道现在的太子究竟给李唐积攒了多少家底。 父子俩坐在凉亭内,吃着水果,又无言良久。 风吹时,还能感觉到些许凉意。 不多时,李世民躺在凉亭内,闭着眼休息。 李承乾看着眼前的瓜果,给了一旁的内侍一个眼神。 内侍快步而来,端走了这些瓜果。 自东征回来后的这段时日,父皇时常这般闭眼休息,怎么都睡不够。 东阳说这是因父皇出征一年,长时间的不安定导致没办法好好入睡。 现在东征回来了,父皇觉得安心许多,这才会如此嗜睡,过几天就会缓解。 年近五十的父皇,虽不如当年,好在没有什么严重的病症。 两日的休朝结束了,翌日的早朝,群臣纷纷走入洛阳宫乾元殿进行早朝。 经过几番修缮之后,如今的乾元殿有着宽大的窗户,白天时,不论早晨与傍晚这里的采光都很不错。 因大殿在天刚亮的时候,就要打开门窗通风。 这里的空气也很清新。 李世民走入大殿内,群臣行礼。 重新见到皇帝坐在皇位上,那个空荡荡的位置终于有人坐了,群臣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这种感觉确实久违了。 长孙无忌站出朝班,念诵着这一次东征以来的诸位将领各地官吏的封赏。 这些封赏其实早就有传闻出现在朝野中,如薛仁贵,刘仁轨,刘仁愿等一众将领,甚至还给英公的儿子封了郡公。 并且当说出要免除大半个中原的田赋时,朝堂众人颇为震动,并且也有不少议论声。 念诵完旨意之后,长孙无忌站回了朝班。 众人震惊之余,见太子没有任何的话语,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只要太子没有想法,那么在钱粮赋税上群臣也没有意见了。 常侍刘洎站出朝班,朗声道:“陛下如今已收服汉时四郡之地,扫平天山,内治乡民富裕,臣等请陛下泰山封禅,陛下应当将功绩禀报上苍。” 李世民看着朝臣没有言语。 如今的大唐疆域很广袤,虽说葱岭依旧没有拿下,但天山南北皆已扫平,松州已成了大唐的屯田之地,东至辽东的汉四郡。 如此大的功绩,历代帝王中,这位天可汗也足以封禅了。 马周道:“陛下,大军才返回,不如再休养半年,再言封禅。” 高季辅道:“臣附议,中原各地与朝中将士都该休养了。” 今天是许敬宗第一次站在朝班上,他心情激动,太子祭拜了温彦博老先生之后,吏部就将中书侍郎的官身送来了。 现在他许敬宗也可以站在朝班上,与群臣参与国事。 虽说只是身兼中书侍郎,但与褚遂良能够站在同一排,许敬宗心中异常地振奋。 尤其是看到褚遂良那一张臭脸,心中真是太痛快了。 李世民顺着马周的话语点头,示意刘洎站回朝班。 大唐已打不动了,不论是国力,还是兵马,或者是各州府的人力,东征一战几乎是抽空了河北与莱州,营州。 现在不能再打了,真的打不动了。 李世民看向站在朝班最前方的三个儿子,李承乾,李泰与李恪,忽又觉得此生的功绩,到此为止。 余下的功绩,就要这些年轻人自己去争了。 太子还年轻,如今才年有二十五岁。 听着朝臣们的禀报,李世民闭着眼思量着,其实回来的当天承乾说了很多话。 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做,他想让朝堂更强大,朝中的官吏还远远不够。 兵部尚书段瓒讲述着如今各州府折冲府的情况,又说起了天山以北的阿史那贺鲁反叛了大唐。 大唐扫平天山这才几年,阿史那贺鲁所部的牧民竟然造反了。 当年为了攻打欲谷设,契苾何力与阿史那社尔越过阿尔泰山,将阿史那贺鲁揍了一顿,随后这人带着他的牧民投降。 程咬金站出朝班道:“这个混账!大唐给予了他牧场与牧民,他竟然敢反叛,陛下给末将三百兵,末将去灭了他!” 段瓒又补充道:“陛下,戍守庭州与西州的梁建方与裴行俭已出兵前往平叛,这几日多半会有军报送来。” 李绩道:“知节莫要冲动,恐怕等你整军刚出长安,梁建方多半已将阿史那贺鲁拿下,再者说就算是用动兵,契苾何力已回了沙州,用不到你。” 程咬金站回来朝班,吸了吸鼻子,惭愧一笑。 在武将一列的张士贵站出朝班道:“陛下,阿史那贺鲁其人反复,当初是为了安抚牧民才将他留下,现在他竟公然反叛,与西域的民心道义不符,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此人拿入长安。” 朝中群臣皆是会意一笑。 张士贵的言外之意,众人自然是晓得的。 也不知道阿史那贺鲁会不会跳舞。 李承乾站出朝班,道:“父皇,自河北诸多乡民归入户籍,今年河北田赋有三百万石,臣请命在山东,江南各道州府县令查问户籍,呈入朝中。” 李世民点头道:“核查户籍与田赋交由各道州府县令,命他们限来年九月之前查问清楚,送入朝中。” 李承乾站回朝中。 李泰忽然看了一眼皇兄,这个政令看起来简单,执行起来颇为麻烦,若有虚报瞒报,又该如何? 再一想,恐怕这是冲着各州府的官吏去的。 今天的早朝格外漫长,积累了一年的事,朝中各部都要悉数汇报,皇帝东征的第一天早朝,直到下午时分才结束。 下朝之后,李承乾回到寝殿。 “爹,四贤都说孩儿是个极其聪慧的人,他们都快没有颜面来教导孩儿了。” 听着儿子的话语,李承乾点头道:“你如何聪慧了?” 小於菟道:“孩儿……” 他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他究竟聪慧在何处,临到最后,只是说了一句话,道:“反正四贤觉得孩儿很聪慧。” “嗯。” “那……那李道长怎么还不收孩儿为徒?” “李道长已有传人了。” “李道长的传人是明达姑姑。” “正是。” 小於菟盘腿坐在父亲身边,还在思考着这段话的深意。 他胖乎乎的小脸带着愁色,蹙眉思索,揣着手闭着眼像是在打坐。 打坐也是从明达姑姑那里学来的,他经常跟着姑姑打坐。????李承乾问道:“还没想明白吗?” 小於菟睁开眼,道:“孩儿明白了。” “你想明白什么了?” “孩儿让……让明达姑姑不当李道长的弟子,这样李道长没了弟子就能收孩儿为徒了。” 李承乾叹息一声,“错了。” “啊……”小於菟又挠了挠头道:“错了吗?” 李承乾道:“你想学的是李道长的本领是不是?” “是的。” “你知道李道长的本领是什么吗?” “是什么?” 李承乾侧目看着儿子,道:“你连他的本领是什么都不知道,拜他为师做什么?” 小於菟点头道:“是呀,是呀,学什么呢?” 李承乾心说教孩子果然是一件很累人的事,解释道:“你要学本领,与李道长这个人无关,与李道长的本领有关,你的明达姑姑是李道长的弟子,她学的就是李道长的本领,你拜明达姑姑为师,不就能学了?” 小於菟茅塞顿开,眼神惊喜道:“孩儿明白了。” 李承乾收回目光半躺着道:“你足智多谋,应该早点想明白的。” “孩儿这就去找明达姑姑。” 言罢,他又快步离开了。 宁儿笑着道:“殿下,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最能闹的,也是最需要费心的时候。” 苏婉看着跑远的儿子也是摇头,这个孩子虎头虎脑的,自小看起来确实有点足智多谋的样子,长了一两岁之后,再看他反而觉得他太一般了,与别人家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下了早朝之后,许敬宗就来到了洛阳的京兆府,这里的京兆府比长安城的更大。 因这座京兆府是后来建设的,占地很大。 长安的京兆府是武德年间修建,如今也不好再动,便显得比洛阳小很多。 许敬宗是中书侍郎了,穿着正四品的官服,他大步走入京兆府内,便见到了刘仁轨。 下朝之后,京兆府尹也就是江夏郡王并没来这里,许敬宗已习以为常。 新任的京兆府少尹刘仁轨站在正堂内,他正抬头看着正堂内的一块牌匾,牌匾上写着恪尽职守四个字。 江夏郡王来了洛阳之后,也将这块牌匾带来了。 这是太子殿下所赐,江夏郡王走到哪里,就要将这块牌匾带到哪里,若可以揣进怀中,恐怕恨不得随身携带。 “刘少尹。”许敬宗客气地称呼道。 “见过许侍郎。”刘仁轨回过身称呼道。 两人的年纪差不多,许敬宗比刘仁轨年长,便抚须道:“你初来京兆府任职,若有不懂的可以来问老夫。” 刘仁轨行礼道:“下官在咸阳县任职县令时就时常与京兆府的官吏来往,许多事都是知晓的。” “嗯,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让老夫依旧主持贸易之事,洛阳与关中各县的事交由你来办。” 刘仁轨穿着新官服又行礼道:“下官领命。” 许敬宗领着他介绍着如今京兆府的种种,以及各项章程或者与崇文馆之间该如何配合。 又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许敬宗道:“这是今日早朝之前,太子殿下命老夫交给你的。” 刘仁轨打开对折的纸张,入眼的只有两个字,这两个字是认真。 “认真?” “正是。” “不知太子殿下是何意?” 许敬宗道:“你可知关中各县皆说老夫为酷吏,说太子殿下严苛至极。” 刘仁轨似有些了然。 “其实酷吏也好,严苛也罢,无非离不开认真二字,京兆府的任何一道政令,简单的一句话都有可能破坏各县县民的安宁,因此京兆府官吏需要恪尽守己,不被外物左右。” 许敬宗一手背负,一手抚须,道:“离开了认真,凡事就是糊涂,身为少尹办事若不认真,下面的书令,通判,乃至门吏皆会糊涂应付,身为官吏,身为京兆府的官吏更要认真,哪怕是小事也要认真,切莫得过且过,切莫因情面而放过任何一件事。” 刘仁轨行礼道:“下官受教。” 言罢,许敬宗就让张大安带着刘仁轨去熟悉京兆府。 其实刘仁轨这样的人十分适合京兆府,许敬宗甚至觉得,将来有朝一日若离开京兆府,让刘仁轨来接手会比他做得更好。 刘仁轨为人清廉,而且正直,敢与勋贵作对,一个折冲府都尉说打死就打死,如此人物坐镇京兆府。 许敬宗觉得哪一天自己撒手人寰了,也可以瞑目了。 这京兆府是了十数年建立起来的,许敬宗热爱这里,也费了他十多年的心血。 “许少尹,太子殿下有令。” 许敬宗伸手接过文书。 这黄门小吏又补充道:“这是给刘少尹的。” 许敬宗示意他离开,而后打开了文书看着其中内容,殿下想让刘仁轨主管民生,并且查问各县事宜。 京兆府的职责有很多,事务冗杂。 许敬宗又将这卷文书放在了桌上,他忽然觉得太子殿下是要将京兆府拆开了,各自设立官署。 张大安,刘仁轨,颜勤礼,三人要各自行事了。 在太子殿下手中办事这么多年,若连这点用意都想不到,许敬宗觉得自己这大半辈子算是白活了。 恐怕不只是京兆府,将来太子登基之后,朝中三省六部或许都会有重大的变动。 太子殿下是喜钓鱼的,近来太子很清闲,清闲到能够去洛河上的上游钓鱼。 东征之后,兄弟三人难得聚在一起,三兄弟与父皇正坐在河边各自拿着鱼竿钓鱼。 李承乾听着父皇讲述要如何设宴的话语,要大办特办。 “朕要摆宴三天,期间朝臣休沐,解除洛阳宵禁,赏赐他们银钱。” 皇帝一家出来游玩,最高兴的还是皇孙。 魏王的儿子李欣正在大哭着,因於菟弄坏了他的风车。 李恪的儿子李仁才刚会讲话,他根本不懂眼前的喜怒哀乐。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四章 宴席 洛水河边,这里已被护卫团团围住,四周的人群纷纷避开。 见李欣哭得很大声,小於菟将坏了的风车放在桌上,道:“哭什么哭,就知道哭。” 李世民听到孙儿的哭泣声,再看看始作俑者的大孙子,又收回了目光,道:“承乾啊。” “儿臣在。” “以前,朕的拼图在他手里都坏了。” “孩子不懂事,让父皇见笑了。” 李泰道:“是欣儿不该这般哭的。” 李世民又道:“小时候青雀也是个爱哭的。” 李泰忍着笑意道:“小时候的事,儿臣都不记得了。” 父子几人皆是带着笑意。 李恪道:“待孩子长大了,恪打算到处走走,去看看这天下的山水。” 李泰问道:“何时?” “待孩子年长了,待他们能够自立了,就出去走走。” 李世民躺在躺椅上,闭着眼低声道:“也好也好。” 其实现在的孩子这般玩闹,父皇也并不在意,再说……东宫的孩子都应该出类拔萃。 李承乾道:“於菟。” “孩儿在。” 奶声奶气的话语从身后传来。 李承乾道:“你弟弟哭了,是你造成的,你就要将他哄好。” 小於菟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只好去哄李欣。 李世民舒服地闭上了眼。 等李欣的哭声停下了,又安静了片刻,一骑快马而来,来人是一个士兵,他翻身下马道:“陛下,西域捷报,阿史那贺鲁已拿下。” 一旁的内侍拿过军报双手递给陛下。 李世民看着军报,笑道:“宵小之辈。” 随后,见父皇将军报递来,李承乾放下鱼竿拿过军报看着,这一次的叛乱规模并不大,阿史那贺鲁不满安西都护府让他带着牧民去种棉花。 而后这个人便要公然反叛大唐。 这件事有意思就在于,当阿史那贺鲁反叛,梁建方带着两万兵马就要去平叛,对方还没打就跑了。 梁建方追了几里地之后,阿史那贺鲁被几个牧民绑了,送到了安西都护府。 梁建方不仅没有平叛,天山下的牧民主动出手抓住了这个叛徒。 在安西都护府,梁建方很是恼怒,他揍了阿史那贺鲁一顿,并且已在押送长安的路上了。 不过在军报上还说了一件事,因为郭骆驼在西域开掘了上千个坎儿井,西域几个部落的部落族长,想要在天山脚下为天可汗与郭骆驼立雕像。 这是西域牧民的自发行为,并不是安西都护府主持的。 天可汗的雕像也就算了,郭骆驼的雕像可能是一个种田姿势? 又或者说,往后大唐的历代天可汗的雕像都会被立在天山下。 从皇权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是有好处的,但太过于形式。 李承乾将军报放在一旁,看着河面思量着,大唐在西域有这样的成果很不容易,耗费了数千的人力,经营了三年才这样的成果。 为了建设这些坎儿井,郭骆驼几乎是掏空了西域的人力。 下午时分,皇帝一家才离开这里。 李承乾站在乾阳殿内,与几个内侍说着今晚宴席的安排。 “老师身体不好,就不用请他老人家来了,长安到洛阳也是车马劳顿,待回去之后,孤会去看望他老人家。” 内侍太监点头,道:“房相看了科举及第的名册,还说今年的科举给朝中增添了许多可用之才。” 李承乾道:“老师能欣慰,孤也就放心了。” 自从辽东一战之后,大唐的才俊一个接着一个崭露头角,治理社稷永远是需要人才的,因此科举需要持之以恒。 李承乾看着账册,来回踱步又道:“今年岭南送来的水果也放在这一次的宴席。” “喏。” “酒水除了葡萄酿,多准备几种。” 太子每说一句话,就有一个内侍快步离开去吩咐事宜。 乾阳殿的桌上始终是整洁的,不论太子殿下多忙,这里都一直维持着整洁的样子。 就要入夜,一个个文武大臣纷纷走入皇宫,他们在乾元殿内入座,在大殿前还放着一排排的桌案,还有不少官吏需要坐在殿外。 朝中正四品及以上的官吏都要来参加。 并且武将自中郎将起,皆要入席。 这是皇帝回来之后,整个洛阳城解除宵禁三天,东征以来的第一次盛宴很隆重。 皇帝与臣民共同庆贺,李承乾主持完各种事宜,见到了前来觐见的郭正一。 如今的郭正一在门下省任职给事中,是正五品官,虽说不能参加,但有事禀报也可以趁着这个时候来觐见。 郭正一递上奏章道:“殿下,这是对京兆府改制的奏疏。” 李承乾拿过奏疏翻看着。 而郭正一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太子的话语。 虽说自己与太子的年纪相仿,可郭正一感受到的压力是莫大的,这位太子比之同龄人沉稳太多了。 郭正一从心底里,不由自主表现出臣服的姿态。 这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太子,并不是一个靠着结交朝臣培植势力而掌握权势的太子。 这位东宫储君如今太强大,强大到整个关中与西域都可以听从号令。 朝野不是没有议论过一旦太子殿下登基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但如今看来,这位储君根本不需要培植亲信,不论这位储君什么时候登基,满朝文武都是信服的,太子距离皇帝位只有半步之遥。 并且朝野还在议论,这位太子距离登基的那一天已不远矣。 李承乾看完了奏疏,又道:“京兆府下分在设置六府,民,商,农,户,粮,建。” 郭正一回道:“臣是这般考虑的,可……” 李承乾将奏章递回给他,打断道:“京兆府的缉拿与治安职权还不够细。” 看来殿下是不满意,郭正一道:“臣这就去改正。” 李承乾揣着手看着热闹的大殿,道:“不着急,慢慢来吧。” “喏。” 观察着这个给事中,李承乾道:“你也可以多去京兆府走动,不用觉得生分,你们能够多沟通,互相协作,孤也能够踏实一些,朝中三省六部,各监卫府需要紧密合作,一直都是这么提倡的。” “臣领命。” 言罢,郭正一作揖离开。 李承乾依旧站在乾阳殿外,之后许圉师也递交了对京兆府的改制的奏疏,他主张将京兆府改制成三府,并且再分财,建,业,教四监。 他倒是说到了郭正一没有提及的方面。 但还是有些太过笼统了,李承乾道:“还是不够好。” 许圉师行礼道:“臣再回去改改。” 对京兆府的改制并没有大张旗鼓,李承乾也只是私下让几人分别递交奏疏,让他们各自去摸索。 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专有的方式,先进的方法在皇帝专制的时代不一定好用,但适合现在的才是最好的。 未知或者是一定程度上的无知,是这个帝国最大的护城河。 它就像是一张白纸,可以在其上涂抹很多的色彩。 未来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但不妨多走两步看看。 段瓒脚步匆匆而来,他拿出一份皮革包裹的书信道:“殿下,安西都护府急报,四方馆的慕容顺在葱岭经商,他让人告知安西都护府,波斯亡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承乾还是有些意外的,在丝路西端的古国终于是败给了大食。 段瓒接着道:“波斯王子卑路斯东逃,现在看来已至安西都护府了。” 李承乾看着信纸上的内容,信是裴行俭写的,他对强大的大食有了担忧,随着越来越多的波斯人东逃,一些关于大食的消息也传到了西域。 一百年前强大到不可一世的波斯古国,现在却轰然倒塌,崛起的大食摧枯拉朽地屠灭了波斯。 大食人也在东征西讨,他们吞下了波斯之后,与大唐的边界很接近。 甚至大食朝着西北扩张,就快要与高卢人接壤了。 大唐还未修建碎叶城,天山以西的屏障还未建立起来。 李承乾点头道:“你先将急报拿回去,这件事早朝再议。” “臣告退。” 眼见殿内的人越来越多,内侍前来禀报道:“殿下,陛下再过半刻就到了,还请殿下先去主持宴席。” 李承乾迈步走向大殿又道:“稚奴与慎弟还不打算回来吗?” 年迈的内侍笑着道:“两位殿下给陛下送来了家书,说是山东诸事分不开身,等忙完就回来看望陛下。” 李治与慎弟都十五岁了,他们身边都有侍卫,只要他们不乱花钱,倒也不用太过管他们。 李承乾实在是太了解这两个弟弟了。 大殿前,许敬宗指着褚遂良道:“褚狗!有本事你动手啊,某家现在与你同级!” “许贼!” “褚狗!” “许贼!” …… 双方不断地叫骂着。 于志宁神色痛苦,很想将这两个人的嘴捂住,感觉好丢人啊,装作不认识吧。 正在叫骂的两人忽然住口。 众人抬眼看去,见到了正在朝着这里走来的太子。 众人当即端坐好,闭口不言。 当李承乾走入大殿内,殿内喧闹的众人终于安静了,群臣纷纷端坐。 走到众人的最前方,这位太子朗声道:“此番,东征大胜,孤敬诸位。” 众人纷纷举杯,朗声道:“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 …… 高喝声此起彼伏,李承乾看着一张张情绪激动的脸,年迈的尉迟大将军与秦琼大将军,苏定方大将军,皇叔李孝恭,皇叔李道宗在此刻竟泪流满面。 大唐征讨了辽东,收复了汉时的四郡,一扫前隋的遗恨。 这当然是值得骄傲的,这是大唐最光辉的战绩。 当众人还在山呼,李世民穿着皇帝冠冕,走入大殿内。 群臣这才安静下来。 东征回来这才过去三天,众多将领也才安顿好家小,并且从奔波的疲惫中恢复过来。 李世民坐在皇位上,举杯道:“朕与诸位共饮。” 朝臣们纷纷举杯。 李承乾坐在一侧,大殿内的气氛也终于放松了许多,众人纷纷说着东征时的事,甚至还说当初东征根本不用五万兵马,只需要两万兵马足矣。 李承乾带着笑容听群臣的讲述。 “皇兄。” 听到身侧的话语声,李承乾侧目看去,道:“怎么了?” 李恪小声道:“父皇让恪执掌领军卫。” “好事呀,你现在也有自己的兵马了。” 李恪低声道:“可是恪不想再继续领兵了,想向父皇推辞,恪自知不善言辞,不知该如何向父皇开口。” 李承乾看向一旁的李泰,道:“青雀以为呢?” 李泰思量了片刻,“为何呢?” “恪从辽东回来,看到了营州与河北各地的萧条,恪想要与当年一样,奔走各地,可能是近来年久居关中与洛阳,不知外面的如何,人至少应该不该那样的活着。” 相较于殿内群臣的兴致高昂,李恪显得失落许多,他道:“皇兄教导恪,让恪多想,其实也想了很多,父皇要与民休息,恪想做一些想做的。” 李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有些事将来也可以做。” 李恪饮下一口酒水,像是下了很多的决心,重重点头。 李承乾道:“这件事不麻烦,孤帮你。” “谢皇兄。” 当鼓乐声响起,大殿内的欢声笑语更热闹了,有人三三两两起身相拥跳舞。 直到酒过三巡,夜色已深,殿外朝臣纷纷散去。 李承乾走出大殿,呼吸着夜里带着些许凉意的空气,走远之后大殿内的欢声笑语朦胧了许多。 正如父皇所言,大办特办的,也必须大办特办,他们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李承乾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天边的一轮明月,就知道明天又有得忙了。 翌日,不出意外,陛下又送出了旨意,朝中再休朝三日,命太子主持国事 这也没办法,今天一早,当内侍太监们再去大殿的时候,父皇与一众大将军横七竖八躺在大殿,这早朝实在是没办法开了,整个大殿都是乱糟糟的。 李世民从宿醉中醒来,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是这般地憔悴。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五章 请英公相助 一直来到后殿,东阳端了一碗醒酒汤,李丽质神色不悦地拿着一卷书看着。 李世民道:“朕!以后……朕不会再这般饮酒了。” “父皇与女儿说没用,要说到做到。” 听到女儿漫不经心的话语,李世民颓废一笑。 东阳道;“喝了热汤,能够解酒的,女儿再去看看大将军们。” 来到前殿,李承乾已在这里带着几个医官正在察看大将军们的身体状况。 尤其是尉迟大将军与秦琼大将军。 东阳急急忙忙来帮忙。 程咬金刚喝下一口解酒汤,便又抚着墙大口吐了起来。 李承乾拍着大将军的后背,道:“无妨,吐出来能够舒坦一些。” “末……末将殿前失仪,还让殿下这般照顾,末将惭愧……” 言罢,他又抱着柱子吐了起来。 李承乾照顾完这边又与几个医官照顾余下几个。 直到十余位大将军整齐地在殿前坐成一排,东阳以此给他们诊脉,除了几个有染风寒的,其余的倒没什么大碍。 东阳看着程大将军的舌苔道;“回去之后吃清淡一些。” 程咬金忙行礼道:“末将领命。” 几个内侍也终于收拾好了大殿,通风换气,再次用香炉薰一遍。 让人送诸位大将军回去,李承乾坐在乾阳殿,听着一个个内侍接连回来禀报,得知大将军们都平安到家了,这才放心。 朝中还有不少事要整理,于志宁,褚遂良,岑文本,刘洎,张行成一同走入大殿内,说起了关于安西都护府的事。 五人的立场一致,对波斯的亡国保持观望态度。 一来是陛下承诺要与民休息,近年不会再有战事了,二来波斯毕竟太遥远,西域的兵马驻守有余,远征是不太可能的,三则西域的教化才刚刚开始。 如今的西域需要夯实基础,加强朝中对西域的控制为主。 李承乾听着几人的话语一概采纳了。 五人回去之后,还要继续处置关于河北各地的事宜与关中各县的事宜。 这三天,李承乾除了处理国事,其余时间都在陪着孩子与妻子。 这是苏婉第二次身孕,要比以往更注意休养。 东阳每三天都会来看望。 洛阳庆贺了三天,这三天的洛阳城尤为热闹,来这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天子脚下的人口越多,越说明皇权的强大。 走在洛阳城的城头上,李承乾见到了正在值守的英公。 刚年至五十的英公站在城头上依旧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英公本来就是较为显年轻的,谁知道英公已是一个有着十岁的孙子的爷爷。 李绩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一路走着道:“孤来这里看看城防。” 李绩颔首,太子殿下以往就是这样,与当年一样,太子殿下要亲自看过城防才放心。 “末将听闻漠北又有人作乱了。” 李承乾揣着手道:“是当年英公征讨漠北之时,北逃的余孽,其人是真珠可汗的儿子自封多弥可汗,想要重新恢复漠北领地。” 看英公还有忧虑,李承乾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孤让执失思力去平叛了。” 李绩这才想起来,陛下在东征之前就让太子执掌关中,西域,松州,朔方以及河套的兵马,突厥人也要听太子号令的。 再一想,出征一年回来的李绩这才回过神。 这位太子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人,现在的太子正值鼎盛,已是一个能够号令天下兵马的储君了。 虽说天下的兵马还未都在太子的手中,可陛下让太子执掌的几道州府,皆是大唐的最精锐的兵马。 李绩在军中任职多年,他深知这天下最精锐的兵马在何处,也深知各州折冲府的意义。 也就是这位太子能够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让执失思力去漠北平叛,好似不奇怪了。 是呀,这些事对如今的太子来说,就是轻而易举的。 李承乾道:“英公,父皇或许还未有安排,可军中的大将军都已老了,父皇希望英公能够执掌将来的兵事。” 李绩忙道:“殿下但有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当年父皇问过卫公,卫公与父皇奏对,说了对将来的安排,郑公依旧在养病,不能再理政事,老师也老迈了,卫公说军中大权可交付英公。” 李绩站在太子身后,双手作揖,依旧是恭敬行礼。 李承乾看着繁华热闹的洛阳,缓缓道:“同中书门下三品。” “末将万不敢当。” “父皇还未有旨意,但就算是将来,英公也该是这个位置,孤要统领天下兵马,还请英公相助。” 李绩忙拜倒在地。 太子想要执掌的是天下兵马,想要的是皇位,哪怕现在的陛下还未退位。 李承乾扶起行大礼的英公,又道:“大唐社稷有大将军在,孤甚是庆幸。” 君臣两人走在城头上,李承乾问了许多,李绩也回答了许多。 都是一些关于各地折冲府将领的优劣,或者是兵力的事,这是为一个皇帝,或者是一个实习的皇帝,应清楚的条件与形势。 英公说着他对各地将领的了解,讲述着天下折冲府的地理位置。 李承乾询问道:“朝臣几次进谏要父皇封禅,父皇不该再推辞了。” “末将听闻当年陛下出游,远望泰山许久,终究是没有登上泰山。” “父皇是有心结吧。” 李绩颔首。 这个心结无外乎当年的玄武门,可现在天可汗的功绩早已足够了。 皇宫内,李承乾回来时,听到了一声声惨叫,苏婉正在打着小於菟,这孩子正在委屈地大哭着。 看到这一幕,李承乾先是一笑,苏婉向来是个严母,即便她现在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依旧挡不住她严母的架势。 李承乾问向一旁的宁儿,道:“这小子闯什么祸了。” 宁儿小声道:“於菟今天在殿外,骂着父皇是桀纣之君,昏君。” “为何?” “这孩子说父皇还不退位就是昏君,还说这是四贤教的,现在四贤就跪在父皇的大殿外请罪。” 李承乾了然道:“那确实该打。” 宁儿捂嘴一笑。 父皇是不会与四贤计较的,这不过是,孩子不懂事的笑话。 於菟趴在床上,道:“妹妹啊,给兄吃一口零嘴好不好。” 鹊儿扭头道:“兄长不懂事,娘不让我和兄长讲话。” 於菟正要起身,但又感觉到腚部传来的剧痛,继续趴着。 四贤又被父皇打发了回去,赏赐了四贤人手一匹锦缎,让他们继续教导皇孙。 当天夜里,李世民来到父皇所住的宅院内。????年迈的李渊吃着汤饭,看着儿子道:“群臣让你去泰山封禅,你怎么不去呀?” “儿臣……” 李渊搁下一口的饭碗,拉着儿子的手道:“你看看你,再过几年就快与朕一样老了。” 李世民擦去眼角的泪水,又有些恼道:“也不知承乾是如何教养孩子的,於菟竟然让朕退位,还说朕不退位,就是昏君。” 李渊轻笑道:“你现在还能处置国事吗?” “自然可以。” “当真?” 李世民有些心虚地移开眼神,面对父亲,沉声道:“只是心力不如当年了。” 李渊又道:“二郎啊。” “儿臣在。” 李渊浑浊的双眼远方,低声道:“去泰山吧。” 坐在一旁的高士廉也道:“老人家总想着有个值得骄傲的儿子,你若不去泰山,往后承乾若再有功绩,又或后几代的皇帝,如何敢封禅呐。” 李渊笑着点头。 李世民向父皇与舅父再一次下拜行礼。 李渊笑着道:“孩子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朕很骄傲,很骄傲有你这样的儿子。” 李世民红着眼忍着泪,“谢父亲,孩儿……” 父子俩没说玄武门,但心中彼此都明白。 高士廉沉默不言,其实他知道李渊早已放下了心结,这世上有哪个父亲能够自认是个好父亲。 现在也唯有陛下没有放下而已,而且二十年了,一直没有放下。 如今,看着正在李渊面前哭泣的李世民,东征大胜之后,留在心中二十年的心结,也该放下了。 毕竟都二十年了。 李承乾知道父皇去见了爷爷与舅爷,但并不知道父皇都说了什么。 今天的早朝上,群臣再一次上奏,请陛下泰山封禅。 这一次,皇帝没有再拒绝了。 多少年了,很久没有皇帝去泰山封禅了,这是祭天仪式,是皇帝向上天禀报功绩。 因此历朝历代能够前往泰山封禅的皇帝也是极少数的。 既然皇帝没有拒绝,朝臣开始商议了这一次封禅仪式的流程,大抵上他们要参照汉朝刘秀的封禅流程。 虽说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站在大殿内,李承乾就怕父皇来一句,朕不封禅了。 心里想着,父皇还真的开口了。 李世民道:“此去泰山,朕与太子一同前往,一同登泰山。” 李承乾忙行礼道:“儿臣领命。” “众卿与朕同去。” “臣等领命。” 褚遂良站出朝班开始讲述这一次封禅的事宜,封禅之日从来年的三月一直说到了来年的九月。 退朝之后,群臣要商讨前往泰山封禅的时日,大概短时间内不会有个结果。 李承乾揣着手走出大殿。 李泰道:“恭贺皇兄能够与父皇共同登泰山。” “恪以为父皇要与皇兄共同封禅。” 李承乾困惑道:“封禅是大事,不能坏了规矩,岂能儿戏,恪弟说笑了。” 李泰笑道:“青雀今晚要大醉一场。” 关中进入了深秋时节,皇帝封禅的时日定在了来年的九月,也就是贞观二十年的九月。 小於菟道:“爷爷,封禅是什么?” 李世民抱着孙子解释道:“封禅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於菟骂爷爷是昏君,但爷孙俩很快就和好了,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李世民拼凑着拼图,一边道:“你要不要也去泰山?” 小於菟努着嘴道:“孙儿要跟着四贤学习。” “那把四贤也一起带走。” “好呀。”小於菟当即没了烦恼,他从爷爷的怀中欢呼雀跃地下来,道:“奶奶,爷爷要带孙儿去泰山了。” 长孙皇后笑着道:“你爷爷去封禅,你去做什么?” “孙儿也要封禅!” 长孙皇后蹙眉看着他道:“你一个小孩子封禅做什么?” 小於菟抬头道:“那孙儿长大了就去封禅。” 李世民笑着道:“好呀,朕的孙儿好志向,大唐的皇帝都要有足以封禅的功绩。” 长孙皇后还是心疼孙子的,“你爷爷这般大的功绩才去封禅,那你要有多大的功绩才能封禅?” 小於菟又安静了,他正在分析,思考着前后的因果。 但很快,他的思考就结束了,一盆刚出炉的烤包子中断了他的思考,现在他除了吃,再无他想。 有人觉得洛阳的皇宫还是不够大,徐孝德送来了皇宫的下一步改建方案,尤其是对皇城的改建。 工部已学会了慎弟的画图方式,工匠们用点划线以及各个位置的立体图描绘着未来洛阳皇宫的样子。 李承乾翻看着一张张地图纸,若图纸上的皇宫建成,将会是东西宽两千尺,南北纵深三千尺的巨大皇宫。 殿宇与亭台水榭众多,这几乎是比杨广时期,更加奢华的宫殿。 但可想而知耗费的人力与物力又该有多少。 李承乾将这叠图纸放在一旁,正考虑着,又听到父皇在抱怨现在的纸张太便宜。 “你爷爷哪里是在抱怨纸张便宜,实在抱怨群臣上奏的国事太多了。”李承乾对一旁的女儿说道。 小灵鹊双手捧着一只烤包子,看着爷爷恼怒地模样正觉得高兴。 她又拿起一只递上,道:“爹。” 李承乾接过烤包子,与女儿坐在一起安静地吃着。 秋风吹过这一片皇宫,让一旁的纸张哗哗作响。 还有已熟透的柿子放在桌上,看着天边飘来的云彩,忽又觉得天气更凉了一些,距离冬天也更近了。 北面的奏报送来,草原上已飘起了大雪,草原上的牧民纷纷迁入河套躲避严寒。 在吐蕃的松赞干布命人送来了许多金银,还有他的国书。 松赞干布贺天可汗东征大胜。 李承乾看到松赞干布的信,惊疑道:“哦,他还活着呢?”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六章 看洛阳 内侍拉着一车的金银而来,禀报道:“这是吐蕃赞普进献的。” 李承乾从一堆金银中拿出一颗珠子,松赞干布比预想的更沉得住气。 内侍又道:“殿下,四方馆桑布扎的奏疏。” 李承乾接过奏疏道:“禄东赞没有写奏疏来贺吗?” “回殿下,吐蕃大相今日里忙于文学馆诸事,倒是没有说起。” “嗯,你把这些金银与珠宝送去库房。” “喏。” 李承乾重新坐下来,看着桑布扎送来的祝贺奏疏,自从洛阳解除宵禁三天,该来的道贺也都到了。 除了大唐周边被打没了几个小国,没想到是吐蕃最先来贺。 松赞干布在吐蕃就年少成名了,过了十岁之后习武,读诗书,也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开始读中原的书籍了。 十六岁开始崭露头角,十七岁便开始平定吐蕃各地,十九岁将散乱的吐蕃整合之后征服了吐蕃周边的小部落,并且与泥婆罗联姻,让吐蕃有了稳固的后方。 到现在,即便是失去了青海,失去了禄东赞,他也稳住了吐蕃的大后方,至今吐蕃内部还是趋于稳定了。 禄东赞虽在长安,可松赞干布亲自抚养着禄东赞的孩子,以此稳固禄东赞在吐蕃的旧部。 不论是松赞干布或者是父皇,这两位的人生经历实在是太有意思了,相反的,在这个谁都要干一番大事业的时代。 李承乾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平淡至极。 仔细想来,又觉得刘仁轨的处世态度很有意思,他是一个甘于平凡,也能奋进向前的人。 小鹊儿用稚嫩的嗓子道:“爹爹,烤包子很好吃。” 李承乾笑着点头道:“小福的手艺一直很好。” “有好吃的,为……为何不开心?” 李承乾笑着道:“只是想到了一些人。” “那一定是不好的人。” 言罢,她又用力咬下一口包子。 李承乾忍着笑意道:“别吃太饱了,你还不能吃太多。” 小鹊儿嘴里嚼着,吃了一个之后,便不再吃了,她跳下了凳子,用水盆仔细洗着手,洗完之后她还张开有些红的双手,示意洗干净了。 而后,这丫头快步跑去了奶奶身边。 李承乾放下了桑布扎的道贺奏章,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思量着。 “朕听闻你想要改制京兆府?” 李承乾颔首道:“嗯,在准备了。” 李世民看着天色,又道:“听说中书省几次提出改制的想法,都被你否决了?” “嗯。” “改了几次你都不满意?” “因他们的想法都不够基层,顾及方方面面,反而比现在更差了,那现在改制又有什么用,儿臣尽可能让京兆府更全面一些。” 这儿子总是这样,李世民都习惯了。 伺候皇帝一家的内侍太监近来很焦虑,这个焦虑来自于太子,本来陛下东征回来,太子应该是高兴的。 可现在的太子似乎并不高兴。 “余掌班,这太子殿下的脸色似乎有心事呀。” 掌班太监看了看身后的河渠,道:“宫里的河渠没有鱼。” 余下几个太监神色了然。 洛阳皇宫与长安的皇宫不同,长安的皇宫北面有开阔的太液池,可洛阳皇宫的河渠中是没有鱼的,也不是没有想过在河渠中养鱼,但总是养不活。 应该是隋炀帝不喜欢吃鱼,因此隋炀帝在洛阳皇宫修建的时候,并不考虑建设一个池塘或者是一个人造湖。 翌日,今天并没有早朝,皇帝与太子离开了皇宫,父子两人并没有离开洛阳,而是在洛阳城的周边走动。 李世民坐在车驾上,李承乾给父皇赶着车。 一路上走得很安静,来到一处书舍前,一群孩子正在书舍内跟着夫子读书。 在书舍门外,还有几个夫子正蹙眉看着书。 车驾停下,李世民道:“不要惊扰读书的孩子。” 薛万备颔首命众将士站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 但即便是这样,此番皇帝父子出行的护卫人数也有上千人,四周的村民早就跪拜在地了。 与父皇一起走下车驾,李承乾道:“在洛阳像这样的学舍并不是每个县都有,大抵上三个县的孩子都在同一个书舍,支教人手不多,目前维持成这般光景。” 李世民走到两个年轻的支教夫子面前,道:“有劳你们支教了。” “我等听朝中吩咐办事,全听陛下号令。” 李世民很喜欢这个夫子说话的态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夫子朗声道:“在下郭待举,颍川人氏。” 李世民拿过他手中的书卷,刚刚这夫子就看着这书,翻看了几页,便见到了书中熟悉的言语,询问道:“这卷书是?” “回陛下,此书出自关中,听闻是泾阳所印,传闻中是如今一种学的学说,叫作辩证学。” 李世民又看了看身边的儿子,顿时就明白了缘由,这件书不是出自承乾之手,而是出自女儿丽质之后。 这个女儿一直想要著书传世,现在她正在这么做。 李世民将书卷交还给他,道:“你觉得此书如何?” 郭待举回道:“陛下,生涩难懂,不过辩证一说倒颇有意思。” 在看书舍内,读书声依旧,李世民又重新回了车驾。 李承乾多看了一眼这个郭待举,便赶着马车离开,若是以往丽质成了大唐新学派的创始人,或者是成为一位学术派的领袖,那也挺好的。 “那卷书是丽质所写?” 李承乾道:“父皇放心,但凡有书籍要发印,都是要秘书监与朝中文翰几经核准的,不会私印,关中与洛阳的造纸作坊,但凡纸张用度各县官吏都会有记录。” 李世民又道:“丽质现今也是小有成就了。”????李承乾回道:“所谓辩证学,不过是丽质的顺手为之,并不是她将来的方向,不过以她的理论水平,仅仅只是顺手为之,或许对他人来说,是极其晦涩难懂的。” “你带着朕出来就是想让朕好好看看洛阳吗?” 还未等承乾回话,李世民又道:“嗯,朕自东征回来,的确没有好好看过。” 李承乾坐在车辕上,依旧不紧不慢地让马儿走着,看着这个村子里的情况。 还有带着不同乡音话语的夫妇正在吵架。 因洛阳大治大改之后,迁入洛阳人家也越来越多,也有不少从各地来的乡民互婚,从此便有了一户户人家。 大抵上洛阳的繁荣,都是这些人造成的。 因此,财富从来不是凭空而来的,而是靠着一双双勤劳的双手创造而来。 李承乾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小册子,递上道:“父皇可以看看这个。” 李世民惊疑道:“这是贞观书?” “不是,这是关中这些年来的经验总结。” 听闻这个儿子与谷那律要编写一卷书来教化天下人,但现在谁也没见过这卷书真容。 李世民心中好奇,也从未让人拿来看过。 “谷那律老先生的书还在编写,还未成书,也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编写完成的。” 李世民将一本册子放在边上,看着车外的风光,心情很是不错,这一次是出来散心的,并不是与这个儿子来商议政事的。 如果承乾不说那些煞风景的政事,那么这里的一切,看起来依旧美好。 马车到了一片作坊前停下,这里有五座大作坊。 李承乾道:“这里有三千人在劳作,每月在这里产生的市税大致是近两千贯钱,不过也并不是每月都有这般多,每一次货物交易之后,都要上缴市税。” 李世民想着现在洛阳的米价是十一钱一斗,这几座作坊已可以负担一个州府数万兵马的粮草了。 这也是承乾甘愿免除大半个中原的田赋的原因? 光是洛阳的作坊,就足够找补回来了。 李承乾道:“如今长安与洛阳的地贵,为了遏制房屋价格,儿臣还想让许敬宗他们限定租赋,当然了在如今唐律治下的租佣调规则下,这些事做起来很麻烦,那都是以后准备要做的。” 李世民低声道:“你要警惕苛税。” “父皇,大唐还没有苛税,再者说赋税是国家的根基,儿臣只希望能够让赋税更效率,更高效的收取,就如现在的关中与洛阳,已开始收取房屋的租赋,并且随着房屋的价格越高租赋也就越高。” 在皇帝专制统治下,也不用在乎所谓的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李承乾道:“儿臣还打算兴建更多的房屋。” 马车摇摇晃晃的继续前进,关中与洛阳的十年积累与试错的经验太宝贵,没有这十年的积累,也没现在的大展拳脚。 父子俩来到一处村子前,这座村子建设在山脚下,不远的这座小山在秋日里是黄褐色的,长着许多并不高的树。 秋雨过去之后,洛阳也吹着从关中而来的西北季风。 队伍准备好了饭食,父子俩一同坐在一处刚开凿的沟渠边用饭。 现在的洛阳城包括周边村县人口已过了两百万,正在往三百万人口进发,洛阳吸收的人口越多,财富聚集得也就越快。 其实朝中很头疼这种情况,在这个还在以农业为主的时代,洛阳的突飞猛进,让中原各地显得措手不及。 洛阳的人口越加繁盛,洛阳以东的各地就会显得更加萧条,甚至一度威胁到了其他地方的耕种人口,耕种的人口不够,又该如何。 换言之,洛阳的两百多万人口,指望着中原各地的粮食养活,各地耕种的人不够了,粮食一旦受限,洛阳就要闹饥荒了。 为此,褚遂良主张限制迁入洛阳的人口。 但一直主张发展许敬宗则不同,在京兆府治下他当然希望洛阳与关中的人口越多越好。 褚遂良说许敬宗竭泽而渔。 许敬宗说褚遂良目光短浅。 两人各自都有理由。 身为太子自然不能参与到他们之间的斗争。 又或者说人口不够,粮食不够,人与粮与土地,多么典型的问题。 大唐是可以盲目发展的,又或者给后人当作经验之谈,大胆一点没什么不好的,人类文明史上的过去,将来与现在……不就是积极探索与创造的结果吗? 开朗又彪悍的唐人,保持无所畏惧足矣。 好与不好,竭泽而渔或者是目光短浅也罢,岁月给了人类文明发展,又有什么理由不敢前进? 李承乾慢条斯理地吃着梁米饭,这些话也不想与父皇说了,不如让父皇好好看这里的景色。 皇帝近来很喜欢吃红烧肉,没有放的红烧肉很咸,陛下吃了一口红烧肉,就要大口吃下粱米,至于那盆梅干菜,陛下根本就没有动筷。 李承乾道:“父皇这梅干菜也不错的。” 李世民苦着脸道:“承乾,你有所不知,大军出征之后,吃得最多的就是梅干菜,粮草太多了,军中甚至有人将梅干菜混入草料中用来喂马。” “儿臣以为从运输与粮草筹集上来看,梅干菜是极好的军粮。” 李世民道:“朕在辽东,与将士们吃了一年的梅干菜。” 李承乾稍稍颔首,让薛万备将梅干菜分给了随行的将士们。 李世民道:“以后不要在梅干菜上放这么多盐了。” 父子两回到洛阳的时候,天色已入夜。 郭正一又一次递交了关于改制京兆府的奏疏。 翌日早朝之后,太子命于志宁,褚遂良,许敬宗,许圉师,颜勤礼与张大安,在乾阳殿议事。 太子不参与这一次的议事,由如今太子殿下最信重的赵国公来主持。 许敬宗是如今朝中从底层县令做到了如今的中书侍郎,是从一线升迁的典范。 太子是一定要提拔这个人的,一个有杰出功绩的臣子自然要得到提拔与重用,让后继臣子可以奋进。 许敬宗的升迁靠得并不是攀附太子,而是他从一个县令一步步走过来的,朝中信服其人能力,人品另论。 众人来到乾阳殿前,褚遂良板着一张脸道:“今天议事事关京兆府,许侍郎有劳了。” 许敬宗道:“这天气凉得真快呀。” 言罢,他没有搭理褚遂良,自顾走入了殿内。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七章 新设 褚遂良整了整官帽,也快步走入了殿内。 殿内,长孙无忌早已坐在这里了。 如今朝野皆知,赵国公乃是太子殿下最倚仗的左膀右臂。 陛下东征期间,更是如此。 长孙无忌坐在大殿的一侧,沉默不语,拿起茶碗,看着茶水迟迟没有饮下。 内侍纷纷给几位朝中重臣倒上了茶水,而后侯在一旁。 几人不见太子来,便自顾自说着话。 褚遂良低声与许圉师,郭正一谈着。 许敬宗与颜勤礼,张大安也谈着。 一时间殿内窸窸窣窣的话语声不少。 “好了。” 赵国公终于开口,众人这才安静。 长孙无忌放下了茶碗,道:“今天太子让我等在这里议事,最好有一个结果,在陛下前往泰山封禅之前,来年开朝之后,就要将事办下去。” 要拆分京兆府是一件很大的事,今年多半是完不成,可赵国公说要在封禅之前,这未免有些太着急。 封禅的日子要在明年的九月,也就是陛下要在九月前抵达泰山,那就要在来年五月前动身。 满打满算,距离明年五月,也就八个月。 少顷,殿内无人说话。 长孙无忌道:“茶都喝了吧。” 闻言,众人这才纷纷端起茶碗,饮下一口温热的茶水。 内侍太监再给众人将此茶水续上。 长孙无忌又道:“郭正一先说。” “喏。”郭正一站起身道:“下官以为在京兆府门下再分民,教,钱,粮,监察……” “慢着。”许敬宗打断道:“钱粮民,照理说是民部的事,这些事不归京兆府管,再者说监察一事是御史台的权责,与京兆府无关。” 话语被打断,郭正一倒没有讶异之色。 褚遂良的脸色黑了几分,他看着许敬宗道:“他还没说完,许少尹何故着急打断?” 许敬宗端坐着,有恃无恐地道:“怎么?褚侍郎是觉得老夫所言不对吗?” 褚遂良冷哼一声,示意郭正一继续说。 看了看两位侍郎,郭正一稍稍行了一礼,又道:“按照许少尹的意思,钱粮人都归户部统管,在各县开设官衙。” 言罢,他又看了看两位侍郎,才继续道:“商与治归京兆府,建设归于工部。” 听着郭正一的话语,长孙无忌喝着茶水,神色多有思量。 “慢着。”许敬宗又一次打断了郭正一的话语。 “嘭!”褚遂良重重一拍桌案,站起身道:“许敬宗!你有完没完。” 许敬宗反倒笑道:“建设调度人手按照京兆府的话语,是人力资源,这一定要归于京兆府,不能交给工部。” 褚遂良挥袖指着许敬宗,大声道:“许敬宗!你们京兆府多大权力啊,是不是朝中六部的职权都要在你手里,你才高兴?” 许敬宗颇有兴致地道:“褚侍郎是何意思?是说老夫仗着太子,在这里欺压尔等了?” 也未等褚遂良再开口,许敬宗再拍案而起,“你休要提太子,老夫走到今日朝野皆知,我许敬宗是如何让关中富裕的。” “别议了,议什么议!”褚遂良挥袖就要离开。 “褚侍郎”许圉师连忙拦住他,看向还坐在殿内的赵国公,低声道:“切莫动气,赵国公还坐在这里,今天议得如何,赵国公会禀报太子殿下的。” 褚遂良这才重新坐回去,拿起茶碗灌了一大口。 双方又开始了议论,长孙无忌知道褚遂良与许敬宗怄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这许敬宗任职京兆府开始,矛盾便一直存在。 皇宫内,李承乾正在与苏婉,还有宁儿放着纸鸢,两个孩子抬头看着纸鸢很是欣喜。 小於菟道:“四贤说孩儿颇有天赋,学什么都很快。” 李承乾道:“是吗?那你今天学了什么。” “孩儿今天跟着四贤学会了读论语。” 苏婉扶着腰,走到儿子身边道:“好呀,念一句来听听。” 小於菟挠了挠头,道:“学而……学……” 不出意外,这孩子一句都背不下来。 苏婉扶着孕肚坐下,倒也没有计较,於菟才五岁,让他背诵论语太难了。 小於菟道:“孩儿忘了。” 苏婉继续道:“无妨,你跟着四位夫子好好学,现在不懂没事,往后一定要懂。” “孩儿知道了。” 他牵着娘的手,又道:“娘,孩儿想学兵法。” 苏婉困惑道:“怎么想学兵法了?” “孩儿想当大将军,像爷爷那样,征战四方。”说罢他摆出了一个放箭的姿势,口中还,“咻”一声。 “孩儿还想拜卫公为师。” 苏婉又道:“你连字都认不全,还想学兵法?” 小於菟颇为认真道:“那孩儿识字之后,能学兵法了吗?” 苏婉又道:“听你爹爹的。” 内侍拿着奏章脚步匆匆而来,道:“太子殿下,赵国公的奏章,褚侍郎与许侍郎议了半日,这才有了结果。” 李承乾的手中还提着风筝线,道:“放在边上。” “哎。” 内侍看着正在玩乐的一家人,也不由自主的笑容。 向来足智多谋的小於菟,自然是不愿意放风筝,他与爹娘交代了一声之后,便要去找明达姑姑玩。 小於菟大步走到正在修建的皇城中,身后还跟着两个内侍太监。 现在的明达姑姑在太史监,整个太史监平日里也只有姑姑一个人。 还未走到太史监,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学兵法的小於菟迎面撞到了一个人。 他抬眼一看,惊喜道:“舅爷!” 长孙无忌稍稍行礼道:“殿下。” 小於菟笑道:“舅爷会兵法吗?” 长孙无忌道:“会一些。” 原本要去太史监的小於菟当即改变了主意,跟上了舅爷的脚步,走在皇城中,一路来到了中书省。????此刻中书省内,有不少官吏在忙碌。 小於菟那明亮的眼睛用力眨了眨,惊叹于这里堆积成一摞摞的书卷。 长孙无忌走入中书省,便在上座坐下,准备处理今天的国事。 一众官吏看到这位皇孙也纷纷行礼,小於菟坐在了舅爷身边,目光看着桌上的文书,颇为吃惊。 他抬头问道:“舅爷,大唐的国事都是在这里处置的吗?” 长孙无忌笑着点头,说话间就批复了一份文书,又道:“当年太子殿下就是坐在这里学政观政,三五日间太子殿下就能处置别人需要忙一个月的政务。” “家父当真这般厉害?”小於菟迟疑道:“难怪我天赋异禀。” 长孙无忌接着道:“不过学政观政是一件很枯燥且耗费心神的事。” 小於菟拿起一卷厚厚的卷宗,入眼看到的是许多文字,他又眨了眨眼,道:“舅爷,这上面写着的是什么?” 长孙无忌看了一眼解释道:“这是新罗送来的国书,说是在东海的倭人派来使者,他们渡海来到大唐,是新罗使者金春秋举荐的。” 小於菟掰着手指数着,“高句丽人,突厥人,西域人,吐蕃人,南诏人,倭人……” 长孙无忌感到欣慰,看来东宫平日里一定有悉心教导的。 “当年太子殿下在这里学政一学就是一整天,时常问老夫政事,在参知政事之余,还要治理关中,如此十余年。” 小於菟道:“家父如此勤勉,於菟定效仿之。” 长孙无忌点头,没再理会他,继续处理着今天的国事。 少顷,再侧目看去,见到这位皇孙不知道何时,已趴在一堆文书上睡着了,口水还流淌着。 长孙无忌摇头一笑。 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也不知是时辰了,外面还是阳光明媚,小於菟揉了揉眼道:“舅爷?” 长孙无忌又是点头。 他挠了挠有些乱糟糟的头发,用袖子擦了擦口水,目光呆滞地坐在一堆卷宗上。 皇孙像是睡醒了,又像是没睡醒。 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站了起来,痛快地伸了一个懒腰,而后大步离开。 本来在议京兆府改制后,长孙无忌的心情很不好,因为这件事又一次因京兆府不想让权,故而作罢。 对此,长孙无忌对东宫太子放任许敬宗的行为是有些不满的。 但今天看到了皇孙,此刻的心情却格外的好。 五岁的小於菟每天都很忙,每天早晨都要听四贤讲课,午后用了饭才能有一些自己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可以自由玩闹,只要不闯祸。 到了夜里,小於菟就要学写字,这大概就是他一天的全部生活,偶尔能够放假玩一整天。 夜里,李承乾看着舅舅书写的奏疏,这是今天许敬宗与褚遂良在乾阳殿的议事结果。 还要按照这份议论结果,书写着往后的规划。 小於菟与小灵鹊一左一右的坐在爹爹身边,也提着笔,照着欧阳询的字帖学写字。 四四方方的正楷字,在儿女手中写得歪七扭八。 父,子,女儿三人坐在一张长长的桌边,各自手中提着笔正在书写着。 安静的家中,苏婉看到这和谐的一幕,面带笑容的看着书。 宁儿拿着账册走入殿内,见到这一幕也是放轻了脚步。 “啊……”小於菟一声长长的哈欠打破了这片宁静,他搁下笔,道:“爹,娘……我困了。” 李承乾道:“去睡吧。” “嗯。”小於菟精神萎靡地去洗漱。 翌日的早朝上,许敬宗面对以褚遂良为首的一众官吏正在对峙着。 中书省想要瓜分京兆府的权力,许敬宗自然是不轻易让渡。 别看许敬宗在朝堂上只有孤身一人,他面对中书省数十人的问话,丝毫不落下风。 李世民黑着脸听大殿内的争吵,已觉得烦了。 李承乾则是面带笑容,许敬宗清晰的认识到朝中六部的繁杂,京兆府下若仅仅只是拆分给六部,那拆了等于没拆,京兆府的作用就不在了,一切政务又回到了以往的三省六部流程,反而没有了原本京兆府的高效与便捷。 许敬宗知道朝中旧制的冗余与麻烦,他也体会过现在的京兆府办事有多么便利,他不会让京兆府重走老路。 一种是旧的朝中结构,而京兆府则是一种更新的结构。 毕竟现在的朝中六部,很少有主观的调动性。 京兆府最大的优势,便是自主地调动性,能够迅速进入各地,迅速接手地方的事。 在谁归谁管的大事上,许敬宗的态度很坚定的直属太子。 眼看双方争执不休,李承乾站出朝班,朗声道:“许少尹。” 许敬宗连忙行礼道:“臣在。” “京兆府与中书省安排人手,前往各县各乡询问乡民所需,具体事宜要具体去办,各方面都要询问,征调各县人手,询问乡民有何所需。” “喏。” 李承乾又道:“六部各自调取卷宗,与京兆府的卷宗进行核对。” “喏。” 贞观十九年,十月,洛阳正式入冬的这一天,朝中给各县下达了政令,以人口,土地,粮食为主,建设民,地,粮三司,并设立住建,商业,支教,农牧,水利,市税各监。 命各县统筹新设三司,六监的建设,由各县县令主持。 各县保留原本职权协领三司六监。 保留京兆府治安缉拿职权,下设治安,防火二府。 命京兆府少尹许敬宗主持统筹,命京兆府少尹刘仁轨主持督办。 京兆府书令张大安主持支教监,农牧监,水利监。 京兆府书令颜勤礼主持市税监,商业监,住建监。 各县下辖三司六监均交由京兆府两位少尹统管,由中书省与御史台监察。 在如今太子的主持下,大唐社稷的乡县规划再一次细分,洛阳与关中增补官吏七百余人,下发各县。 长孙无忌看着手中这份政令,突然又咳了一声,这位东宫太子又一次进行了集权。 这才是太子真正的意图,太子从未想过要将权力分给中书省与六部。 君臣二人坐在城楼上,李世民道:“辅机觉得如何?” 长孙无忌停下了咳嗽,深吸一口气,道:“很完备,也很仔细,但增补官吏还是不够多。” “朕觉得太庞杂了。” “陛下,若太子殿下在这里。”他长出一口气,道:“那么殿下就会说,治理社稷的事就应该是庞杂的。”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八章 舍我其谁 李世民站起身,看向城外,薛仁贵正带着一队兵马回来,这位新任的右领军中郎将怎么看怎么满意。 长孙无忌也起身看去,看着城下的往来人群,低声道:“朝堂去了何处,何处的商贾就最多。” “陛下,英公来了。” 李世民颔首示意让人上来。 跟着李绩而来的还有如今的中书令岑文本。 两人齐齐行礼。 李世民抚须道:“朕的女儿说,朕有白发了。” 岑文本道:“陛下如今四代同堂,臣等该为陛下贺。” 李世民忽然又一笑,道:“承乾做的安排你们都知晓了?” 李绩作揖道:“臣听闻了。” 岑文本道:“京兆府改制的事讨论了有两月。” 李世民拿起一旁的奏章,道:“你看看。” 岑文本双手接过奏章看着。 城墙上,君臣四人安静片刻。 岑文本道:“臣以为太子之策,是为了应对如今的洛阳与关中,如今两地人口众多,起因还是那些作坊。” 长孙无忌道:“当初洛阳几经大改之后,马周主持洛阳事宜,迁入了许多人口,现在的洛阳有近六成的人是从外面迁来的,这上百万的人口,需要管束,殿下以前常说,这个问题已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关口。” 岑文本接过话,又道:“赵国公所言极是,有人就会有建设,若人都走了,也就没有建设了。” 洛阳与长安都是皇帝居所,天子脚下繁盛,这不是坏事。 倒有些像当初的李唐初立,挟重兵以弱地方,强化中枢,控制地方。 如此一来,帝国的号召力就更强大了。 如此多的人口,一旦号令起来,那就是百万大军。 李世民道:“你们不觉得太子急于求成?朕以为他该循序渐进。” 岑文本回道:“陛下,这便是循序渐进的结果。” 李世民又一次无言,当然了身为皇帝不能不懂如何治理社稷,只不过不知是年纪太大了,还是打仗多了,疏远了国事,竟看不明白。 岑文本又道:“或许以往有人认为,朝中科举增补官吏,应该留在朝中,以强朝堂力量。” 李世民十分赞同地点头。 岑文本接着道:“臣以为,太子殿下将绝大多数的增补官吏都安排到了各县各乡,京兆府执掌各县,但各县新设的三司六监并非由各地县令主管,而是由京兆府主管。” “在崇文馆的文章中,屡屡强调基层,所谓基层是县以下的最寻常的乡民,京兆府认为他们是根基,并且不断派出官吏前往基层,这便是权力下乡,乡县强则洛阳与长安强盛。” “当年陛下东征,关中颇有矛盾,房相因此派出官吏直接进入各乡,而后各县又恢复了安定,太子所为正是房相启发,并不是无的放矢。” 李世民沉默不言。 岑文本又道:“历朝历代,官与民之间的距离太远了,甚至疏远成了两种人,而令地方凋敝,但官吏却不知民事。” “现今科举已开,官吏从民而来,而官吏治民,这本就是相辅相成了,殿下始终没有忘科举的初衷,只不过太子殿下将科举的作用更进了一步。” 见陛下依旧沉默着,长孙无忌低着头思量,京兆府改制之后,太子的权力越来越大了。 各县增补官吏多了的有三五十人,少的也有十数人,别看现在还显薄弱,若将来官吏几经增补,各县的羽翼一旦长成,那时的太子才算是完成了集权。 李绩也心知肚明,当太子殿下年少时,便有了强权的心思,那时候的太子才十六,十七岁? 当年护卫在太子左右的李绩明白,其实那时候起,太子便有了要强权的心思,如此长年累月,一步步走到如今。 陛下久疏国事或许是还未明白如今的朝堂局势,岑文本接着道:“陛下,如今洛阳与长安的财富,多来自乡县作坊,乡县的财富,乃是如今关中与洛阳富裕的根本。” 又见赵国公的目光看来,岑文本收到眼神,会意之后,便不再言语了。 今年科举的七成进士及第的官吏都要去关中与洛阳的各县。 经过前几年的科举的增补,朝中确实没有太多的位置了。 太子政令一下,朝野颇有议论。 魏玄同站在皇城的宫门前,今天他要去领官身。 裴炎行礼道:“魏兄,终于有官身了,正如在下所言朝中定会安排的。” “待下次科举,你也能走入这皇城。” 裴炎笑道:“在下在这里等魏兄,待领了官身一起饮酒庆贺。” 魏玄同整了整衣衫,向皇城前的守卫递交朝中给予的文书。 守卫确认了文书,道:“去那边排队。” 在皇城的侧门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看这队伍应该有三五百人。 魏玄同站在队伍中,这队伍中的人年轻的有十八九岁的,年迈一些的有四十五岁的。 “你们听说了吗,等我们去各县为官,会给我们去一个单独的官衙。” “朝中让我们可以安置家小,这是好事,待来年便将家小也接来,京兆府行事向来大方。” “崇文馆给我们每人都安排了两个文吏,听说是这一次科举没有及第的人,而且他们也有崇文馆给的月钱。” 在这里的多是要从一地的监正或者是一县的三司之一的司正开始做,大概是个八品到九品的位置。 这个起点很低,可京兆府会根据各县的治理情况来提拔官吏。 既然是太子的政令,众人都是信服。 如今的储君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政令上写明的话语,不会是空谈。 又有人道:“我们领朝中的俸禄几何?” 有人回道:“放心,太子主持朝中用度以来,给朝中各部的官吏都增加了俸禄,县令的俸禄都提到正四品,就算是只是一个九品末官,那也是八品官吏的俸禄,最差也是职田两顷,每年禄米六十石,还有公廨用度十余贯,养活一家六五口人足够了。” “也对,现在关中与洛阳的米价贵,我们的禄米很值钱。” “你们看,他们辞官了。” 众人抬眼看去,见到有几个穿着华贵的年轻人,从另一侧的侧门走出来,口中似乎在说一些小官不做的话语。 这些人都是士族子弟,参与科举的士族子弟还是有不少的。 有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低声道:“诸位,切莫以为现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即便是派去各地为官,若做得不好,也会被朝中取缔的,至于他们……呵呵,士族子弟都是要出将入相的,手眼高得看不见我等。” 他故意将话语声提高。 远处几个士族子弟的脚步僵硬了许多。 除了少数直接被朝中任用,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要从最底层开始做。 魏玄同听着众人的议论,排在队伍后方一步步地前进。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已有不少朝中官吏下值,他们陆续走出皇城。 要说不羡慕是假的,排在前面的人在议论陆续从朝中走出来的官吏,比如说哪些人是太子门下,哪些人是赵国公门下。 魏玄同穿着朴素粗布长衫,回头看去,见身后的队伍已很长了,一路排到了街道口。 终于轮到了自己,魏玄同走入皇城内,在这里坐着几个门下省的官吏。 郭正一翻看着卷宗道:“魏玄同?” “正是在下。” “嗯。”郭正一又是点头,道:“新丰县户籍司司监,六品官,签字画押之后,领了官身明日去崇文馆,领文吏三名,官衙还在修建,先给你们安排了房舍,暂且住着。” 语速很快,像是在赶时间。 “喏。”魏玄同双手捧过官身,而后签字画押,又得到了一叠文书与一块腰牌。 双手捧着官身正要离开,魏玄同又见到了一张熟面孔,正是李安期。 “魏兄?任何职?” “户籍司。” 李安期羡慕道:“真好呀,在下领了一个住建监正的官身。” 李安期是李百药的儿子,没想到以前礼部尚书的儿子及第之后的官身比自己还要低。 两人一同离开了皇城,走入人群中。 贞观十九年的东征大胜之后,前来祝贺皇帝东征大胜的人也越来越多。 贞观十九年的十一月,关中与洛阳都下起了大雪。 这是魏玄同任职新丰县户籍司正的第二个月,今天官衙刚新建好。 新丰县的县令一边领着人走入这处府衙,道:“以前这里只是新丰乡,去年才重新定为县,做官要时刻注意分寸,京兆府是极为严苛的。” 魏玄同缓缓点头,道:“多谢县令提点。” 他现在已越来越有当官的样子了。 新丰县的县令很赏识这个年轻人的才能,便将这里交给了他。 大雪正在飘着,此刻的洛阳皇宫中,李承乾听着张大安的禀报,一边点头道:“少数几个县的官衙还未建设好,给他们下文书过问,若还是建不好,你安排人走一趟。” “喏。” 三司六监的事进行得还算顺利,顺利得令人觉得有些意外。 张大安离开之后,李承乾披着大氅来到了洛阳皇宫的后方,父皇正在祭祀道祖他老人家。 “他们都让朕去老君山祭祀道祖。” 李承乾披着大氅,揣着手道:“李道长说,在哪里祭祀都是一样的。” 李世民看着道祖的画像,沉声道:“那些事都办完了?” “还有些麻烦。” 小於菟在大雪中奔跑着,李世民看着来年又要长一岁的孩子,道:“来年他就六岁了。” “嗯。” 父子俩坐下来,内侍拿着书信而来,道:“陛下,太子殿下,郑公书信。” 李世民拿过书信看着其中内容,只是匆匆一眼,又将信放下道:“郑公与你老师说朕若已无心力面对国事,可传位与太子,还让朕莫要贪恋皇位。” 李承乾拿过书信看着。 早在东征之前,郑公就说过登基的事,只是这件事一直都没有与父皇说。 李承乾道:“其实在父皇东征之前,儿臣游说老师与郑公,让孤登基的事,老师与郑公说过。” 李世民在雪天中抚着须,道:“现在除了辅机,他们都想着让你登基了。” “嗯,只有舅舅没说过此事。” 见小於菟就在椅子上听着,李世民一把抓过这个偷听的孙子,粗糙的大手揉着这小子肥嘟嘟的脸颊,道:“朕退位了,你觉得好不好?” 小於菟欣喜道:“好呀,好呀,那孙儿要当太子。” 李世民冷哼道:“你爹让你当太子了吗?” “孙儿天赋异禀,我娘说过孙儿从小就足智多谋。” 李世民大声笑着道:“哈哈!你天赋异禀?足智多谋?” 小於菟颇有些不服气道:“舍我其谁。” “哈哈哈!”李世民笑得更开心了,道:“你可知大唐的太子有多么不容易?” 小於菟看向一旁的爹爹,他回道:“他们都说爹爹很厉害。” 李世民也不避讳身边的儿子,抱着孙子道:“你爹爹是个很有毅力,很刻苦的人,你呢?” “孙儿足智多谋!” “除了足智多谋呢?” 小於菟挠着头道:“孙儿……” 在这个冬天,太子妃苏婉又给太子殿下生了一个女儿,皇帝赐名孟极。 这个孩子一出生,皇帝便下令朝中休沐,朝中各部官吏赏赐棉布,肥皂,酱油,钱粮不等,与群臣共贺。 这天,东宫的门前堆满了各种贺礼。 小於菟作为东宫嫡长子,是两个妹妹的兄长,他带着小鹊儿在翻找着贺礼,想要从中找出一些好玩的东西。 杜荷亲自来洛阳道贺,李承乾在乾阳殿接见了他。 “多年不见了。” 杜荷道:“是呀,不知不觉都这么多年了。” 李承乾道:“往后如何打算?” 杜荷低着头道:“想建设一个书舍,建设成古往今来最大的书舍。” 李承乾啧舌道:“不好办吧。” “嗯,各县都不答应。” 李承乾坐在暖炉边,喝着茶水道:“不论洛阳也好,关中也好,你知道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吗?” 杜荷回道:“纸张不缺了,人也不缺了,缺的是更好的生产工具。” 李承乾点头,“工匠也好,作坊的织工也好,技术很重要,加强关中与洛阳实力,就必须要提高技术水平。” 第三百六十九章 启程封禅 杜荷低声道:“不敢让殿下为难。” 李承乾剥开一颗核桃,拿出核桃仁放入口中嚼着,思量了片刻道:“波斯亡了,往后的贸易可能要接触大食人,其实战争也是有好处的,西面的战争加快了大食对东方的了解。” “现在的大食人知道大唐是个很富裕的国度,也知道肥皂的来源,战争也是国与国之间的交流方式。” “那么往后需要加大肥皂的产量吗?” 李承乾摇头道:“人总会想要更多的,不用加大产量,用茶叶就可以了。” 一个内侍端着热好的羊奶而来,李承乾将羊奶倒出来,放入事先煮好的茶叶。 煮到有些发黄的茶汤倒入碗中,再倒入羊奶。 李承乾将碗递上,道:“这是奶茶,你尝尝。” 杜荷尝了一口,细细回味着道:“羊奶让茶叶不这么涩了,羊奶喝起来不这么腻。” 李承乾笑道:“松州送来的消息,松赞干布喜欢茶叶,他将两者结合,做出了奶茶,这种奶茶比单纯的茶叶更好喝,也更容易得到西域人与突厥人的认可。” 多年经商的杜荷看到这碗奶茶,便察觉到了端倪。 他低声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炒茶,但奶茶更容易让人接受,这等风味可以会让他们有更大的茶叶需求,往后的茶叶要涨价了。” 李承乾颔首,道:“孤让宫里囤积了六石茶叶,放久了就是陈茶。” 杜荷叹道:“是在下疏忽了。” “孤是储君,还要执掌国事,有些事不用去问,朝臣就会将这些事写成奏章递交,知道得更多。” 杜荷道:“殿下放心,在下会让奶茶风靡西域与突厥。” 如今的杜荷拥有三处地产,拥有五个纺织作坊,两个酱油作坊,一个造纸作坊,二十五岁的他身为关中首富,也是现在的市税大户。 在他手中的作坊拥有八千余人为他劳作,他的生意一直都是最好的。 当然了,这也少不了朝中给他的帮助,在生产环节,他总是第一个吃到甜头的人。 现在杜荷又得到了一次抢占先机的机会。 各县各乡的作坊业发展还有很多问题,产业结构上也不好,产业分布也不均匀,已开始有贫富差距了。 杜荷就是最大的贫富差距。 “最近家里如何?” “兄长今年来关中过年了,我与兄长素来不和,便来洛阳散散心。” 杜荷的兄长是杜构,是当年杜如晦的长子,承袭莱国公爵位。 杜荷是次子,他行商自然会被杜构所不满。 京兆杜氏向来是名门,转眼间就成了关中的首富,那还是士族名门吗? 杜荷苦笑道:“兄长与楚客叔叔都快将我赶出家门了。” 李承乾道:“建一座技术院吧,你任职院长,往后会有很多技术交给你。” 杜荷行礼道:“谢殿下。” “相识多年,这么多年的交情在,不用言谢。”李承乾看着已放凉的奶茶,“在作坊劳作的乡民是最简单的人,多给他们一些保障,人力是资源,可不能将人只当作资源。” “在下铭记。” 两人是多年的朋友,李承乾听着杜荷的讲述,他接触的人多是一些商贾,或者是勋贵子弟。 他还说了河北煤窑的事,他觉得朝中大包大揽,已引得许多商贾议论。 所以说,治理社稷的事终归是不能满足所有人。 杜荷比朝中的官吏更清楚钱的流向,也更清楚哪些县比较富,哪些县比较穷。 若杜荷进入京兆府,他就能够调整现在的产业不均匀与结构散乱的困境。 所谓产业不均匀,是发展过程中必然会遇到的问题,有的县作坊很多,有的县没有作坊,技术水平低,效益不佳,地方基础较差。 前两年关中新建了五十座作坊,因脚步太快,人心浮躁,很多人冒进,导致这些作坊倒闭了近一半…… 最后还是杜荷给他们打点的,赎买了他们倒闭的作坊,花了一些银钱建设成酒肆与商铺,这才扭转了盈亏。 所以杜荷公子依旧是关中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但这种帮助只有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对杜荷来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不过他家底厚,就当是抄底收购产业的一种手段。 贞观十九年的冬天很漫长。 大雪中,一车车的蜂窝煤运入了洛阳。 有些时候李承乾担忧洛阳与关中会不会提前出现环境污染的问题。 但再看看,人们因得到蜂窝煤能够用来取暖做饭,看到人们脸上的笑容,又觉得这都没什么。 人类文明的岁月很漫长,现在提前走两步,未来或许可以少走很多步。 在一声声钟声中,李承乾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女儿,今天小孟极满月了。 寒风呼啸的洛阳皇宫静谧得像是静止了一般。 直到贞观二十年,正月,皇帝开始为封禅准备。 礼部要做的事有很多,封禅之前就派人前往泰山,为封禅事宜做准备。 李承乾坐在父皇的大殿内,听着父皇发着牢骚。 去年说的封禅,现在就抱怨着前往泰山耗费的人力与物力太多,不愿去封禅。 “陛下,太子殿下,倭人使者求见。” “不见!”李世民当即丢下一句话。 李承乾抚着额头坐在一旁,示意内侍太监退下。 现在的倭人还没有国名,他们只是倭人,一种人罢了。 也不知道金春秋是怎么搭上倭人的,现在的新罗人正在与百济开战,金春秋要一统高句丽的南面。 让高句丽,百济,新罗三足鼎立的局面化为两家独大。 但金春秋并不是一个打仗的好手,他与百济义慈王的战斗有输有赢,有来有回的。 兵部侍郎崔敦礼一度让人送去书信,说他金春秋是个不成器的。 崔敦礼骂得很对,唐军东征的时候金春秋就随着大军出行,他跟着唐军什么本领都没有学到,难道不该骂吗? 他跟着唐军东征时,都干什么去了。 指望着金春秋能够打下百济之后,东渡攻打倭人? 要不是看在金春秋与朝中还算是熟悉的份上,还不如扶持百济义慈王,尽管义慈王很无道。 皇帝正在抱怨着泰山封禅要准备的事太多。 太子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贞观二十年刚开始,正值正月,一家人正在过年,本该是庆贺的佳节,陛下与太子的心情都很不好。 就算是皇帝对封禅的过程满腹抱怨,朝中还是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封禅事宜,甚至拿了李唐皇帝家的族谱先一步送去了泰山祭祀。 见父亲出了殿,小於菟忙上前道:“爹,爷爷是不去封禅了吗?” 李承乾揣着手道:“皇帝说出去的话,岂能轻易收回,还是要去的。” 小於菟接着道:“那孩儿也能封禅吗?” 李承乾忽然一笑道:“你还小,不用去想这些事。” “嗯。” 小於菟跟在爹爹身边,一路走过了一座座大殿,来到了皇城中的兵部。 兵部侍郎崔墩礼就在这里当值。 见是太子殿下来了,正在吃着汤饼的崔敦礼忙行礼。 李承乾道:“不用多礼,你吃吧。” 今年河北的麦子收成很好,洛阳与关中并没有饥荒,也没有发生褚遂良担忧的事。 现在汤饼面食已是绝大多数人的主食。 崔敦礼三两口将汤饼吃完,而后擦嘴行礼道:“殿下前来有何吩咐?” 李承乾看着挂在兵部墙上的地图,“新罗还要多久才能拿下百济?” 崔敦礼回道:“去年夏季,新罗与百济各地狂风大作,许多地方都被淹了,他们不得不向高句丽借粮,现在已停战了。” “你知道倭人吗?” 崔敦礼在地图边上画了一个圈,道:“臣所知倭人就在新罗渡海以东。” 小於菟坐在一旁,听着爹爹与崔敦礼的谈话,椅子很高,双脚便前后不停晃着。 李承乾道:“让金春秋拿下倭人,他需要多少兵力?” 崔敦礼回道:“若新罗人拥有唐军兵械,千余人足矣。” “当真?” “前隋时,隋炀帝派裴世清前往倭人地界,查问倭人情形,听说倭人的王安排了很多女子伺候裴世清,为了留下他倭王甚至还将女儿送给裴世清……” 李承乾听着这些奇闻异事,一时间竟然语塞。 崔敦礼道:“不过前隋留下来的卷宗并不多,都是一些坊间传闻,也不知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但裴世清确实去过见过倭王。” 说罢,他还拿起一卷奏章,道:“这是高句丽守备将军高延寿递交兵部奏章,倭人想要将一些高句丽人迁去他们的地界,高延寿并没有答应,而是将这件事递交了朝中,臣还未批复。” 李承乾接过奏章看着上面的内容。 崔敦礼道:“倭人长得并不高,他们羡慕高句丽人的高大。” “此国需要灭了。” 听到殿下言语,崔敦礼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灭就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承乾叮嘱道:“让高延寿带兵协助金春秋,若今年夏天金春秋还拿不下百济,就告诉他以后不要派使者来大唐了,让他跳海自尽去。” 崔敦礼忙道:“臣这就写书信告诉他。” 李承乾又叮嘱道:“封金春秋为新罗柱国,命他执掌新罗一应国事与兵事。” “喏。” 朝着外面看去,於菟正在外面玩着雪,他将雪揉成一团,又朝着远处丢去,但丢出去的雪很快就散成了一片。 崔敦礼一手提着袖子,一手执笔正在书写着,忽又问道:“殿下,臣听闻倭人一直对中原臣服,贸然让金春秋去攻打,恐师出无名。” 未等太子开口,他又道:“让金春秋去攻打倭人,就不要写任何的旨意,臣一封书信足矣。” 在为君分忧这件事上,崔敦礼的办事能力很周到。 不论是出兵打仗或是整理后勤,又或者现在任职兵部侍郎,都是一把好手。 来年他就是兵部尚书了,这是父皇的安排。 段瓒离开兵部,任谏议大夫。 待他写好了文书与书信,李承乾还要确认了一番。 崔敦礼道:“臣有一事想问。” “说。” “殿下为何要让金春秋去灭了倭人。” 李承乾手中还拿着书信,目光看着书信道:“倭人很富有。” “臣看以往史册,乃至前隋的记录中,那里是一个十分贫瘠的所在。” “倭人的物质很匮乏,因此他们很穷,但他们有银山,一座座的银山。” 崔敦礼迟疑了片刻,又不再言语了,就不该多嘴一问。 待太子殿下确认书信无误,崔敦礼行礼道:“臣会让亲信安排这件事,金春秋定能在今年夏天扫平百济,今年入秋之前就发兵攻打倭人。” 见爹爹从兵部出来,小於菟丢了手中的雪跟在爹爹身后,玩过雪的手红彤彤的,他揣着手跟在爹爹身后,一脸的笑容。 春天的暖意还没来,陛下与朝中的老将们去了骊山游猎。 这一次小於菟也跟着去了。 不过於菟身边有东阳还有明达在,倒也不用担忧。 李承乾留在洛阳,专心安排着国事,打算将朝中的事先安排好,好与父皇踏实地前往泰山。 总不能一路走一路还处理政事。 待到贞观二十年的四月初,万物刚从冬日里的严寒中复苏,一骑骑的快马在洛阳城前聚集,形成一支十分庞大的队伍,一架架车就在队伍中。 此番封禅动用马匹三万,五万大军护送皇帝前往泰山封禅。 从去年的秋季准备到现在,这位天可汗要去封禅了。 文翰四贤记录着此番皇帝前往泰山的事宜,要将这些事都写在史书上。 大唐有了第一位在泰山封禅的皇帝。 洛阳城下,李承乾与舅舅交代着国事,此番要前往泰山,洛阳的国事都要交给舅舅来办。 回头看去,见到父皇正在青铜鼎前祭拜着。 先在洛阳祭拜,而后再去泰山祭拜。 今天的父皇穿戴皇帝冠冕显得格外的庄严。 小於菟与小鹊儿穿着新衣,这两个孩子十分精神,跟在奶奶的身后,坐上了前往泰山的车驾。 第三百七十章 虎牢关 李承乾站在洛阳城前,看着一车车的家具与货物运送上来了车驾。 “太子殿下。” 听闻身后的话语,回头看去,见是李崇义,便笑着道:“崇义兄。” 李崇义上前一步道:“家父说此番不去泰山了,让臣随行。” “皇叔近来身体如何?” “要说不好都是一些旧病了,倒也无大碍。” 李崇义如今蓄着短须,已有了一个宗正寺卿该有的样子。 再看远处,英公正在主持这一次出行的粮草,李承乾又道:“宗室那边可还安定?” 李崇义颔首道:“听闻陛下要去封禅,送来的书信倒是不少,倒是现在没人议论殿下了。” 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李承乾有些怅然若失,道:“小时候他们都是说东宫太子是个孤僻的人,现在不敢传谣了吧。” 李崇义稍稍颔首。 “太子殿下都准备好了。”内侍前来禀报。 李承乾再一次回头看去,父皇正大步走向车驾,洛阳城头挤满了要见一面皇帝的洛阳居民。 此番出行,赵国公留在洛阳主持国事,张士贵与柴哲威守备洛阳城,房相依旧留在关中守备长安。 随行的还有一群文吏,这些文吏以褚遂良为首,再后方是赵仁本,于志宁,刘洎以及文翰四贤一众朝臣相随。 英公亲自领着五千兵马护送。 李丽质走来道:“皇兄,见过崇义兄。” 李崇义稍稍作揖行礼,道:“公主殿下。” 李丽质道:“东阳要留在洛阳照顾舅爷与爷爷。” 之前有想到东阳不愿意离开洛阳,李承乾道:“也好,爷爷与舅爷身边需要有人照顾。” 李丽质点着头,带着临川坐上了车驾。 李承乾走入车驾中,苏婉正抱着四个月大的女儿,宁儿在一旁还在整理着一些衣物。 “於菟与鹊儿都在母后身边。”宁儿低声道。 李承乾稍稍颔首,对站在车驾旁的内侍道:“告诉父皇可以动身了。” 听到殿下从车驾传来的话语,这位内侍太监点头称喏,便上前走向陛下的车驾。 父皇还在与舅舅交代着话语。 李承乾看到了舅舅正在说话的模样,当郑公与老师都在劝说父皇若已无心力国事,便可以退位,这又何尝不是一桩美谈。 唯独这位舅舅,依旧对父皇忠心,别人可以说出这种话,唯独舅舅不会说。 这也难怪,前些天舅舅也拜访舅爷,被舅爷给赶走了。 父皇终于坐入了马车,舅舅带着百官与洛阳居民送别了皇帝。 皇帝东征后的第三年,贞观二十年四月,皇帝出行前往泰山封禅,储君随行。 来济骑在马背上,写下了几个字。 小於菟张望着道:“老师骑在马背上也能写字?” 来济抚着胡须笑呵呵道:“手熟尔。” 后方又骑快马而来,掠过一驾驾的马车,於菟好奇道:“姑姑,那是哪里的兵马?” 李丽质拿着一卷书背靠着坐在车辕上,她抬眼看了看,道:“西域来的兵马。” 小於菟伸着脖子张望着,眼中有欣喜之色,道:“那就是西域兵马?” 一骑一兵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李丽质将他拉了回来,免得这小子掉下马车。 “姑姑,听说西域的兵马都要听家父号令。” 李丽质点着头目光还看着书卷。 “家父好厉害呀,二十岁有余,就能号令整个西域的兵马。” 李丽质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小於菟转头看向一旁的老师。 来济抚着花白的胡须,面带笑容。 李丽质低声道:“你爷爷更厉害,与皇兄这般年纪时就已平定天下了。” 这位从西域来洛阳送信的士兵策马上前,将书信交给了随行护卫的薛万备将军。 薛万备赶上太子殿下的车驾,道:“西域都护府裴都护来信。” 李承乾拿过书信,看着其中内容。 皇帝的车驾队伍很庞大,因此走得并不算快,李承乾打开包裹信纸的皮革,拿出内部的纸张。 除了一封裴行俭的信,还有一封玄奘的来信。 信中,裴行俭说明了如今西域的情况,他放了玄奘,又命玄奘不得离开沙州,有人帮玄奘在沙州开辟了道场,并且让玄奘讲经,玄奘留在沙州编译着从天竺带来的经书。 并且还有不少吐蕃人在跟随玄奘,松赞干布安排了几个人跟随玄奘学习。 吐蕃后方的泥婆罗亡了,被天竺吞并了。 玄奘的书信中没说其他的,只是说了他在沙州如何如何的话语,他倒是不会说关于朝中的话语。 李承乾看完书信便放在一旁,闭着眼,坐在车驾上。 四月,这支庞大的队伍出了洛阳行进半月有余,离开洛阳地界之后,便来到了洛阳的东面门户,此地有一处关城,称虎牢关。 当年周穆王在这里得了牢虎,因此得名虎牢关。 虎牢关南连嵩岳,北靠黄河,是通往洛阳的一道天险,也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 在这个地方的故事太多了,也是董卓大军与诸侯军决战之地。 李承乾走下车驾,看着父皇望着虎牢关出神,走上前道:“这里看起来很陈旧。” 李世民点头道:“朕当年就是在这里击溃了王世充,拿下了窦建德。” 李承乾望着关城道:“只可惜当初儿臣没能见到父皇在虎牢关的英姿。” 李世民低声道:“有些人长什么样朕都忘了。” “爷爷忘什么了?” 小於菟话语声从后方传来,他站在了爹爹与爷爷身边,望着虎牢关道:“这里不好看,没有洛阳与长安好。” 李世民抱着这个孙子道:“你知道爷爷在这里抓了谁吗?” 小於菟不解道:“谁呀。” “走,爷爷给你讲故事。” 随后父皇对於菟说起当年的虎牢关大战。 听到小於菟十分神往,惊喜声不断。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黄河边,一艘大船就在河道上,英公正在让人收拾着,之后一段路顺着河道向东而行,几日间就可以过了郑州,趁着如今黄河水位正涨的季节,抵达山东地界。 到了博州之后,距离泰山就很近了。 这是英公规划的路线,也算是去山东的方便路径。 此刻的博州,皇帝要去泰山封禅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博州。 这是上官仪留在博州的第三年,而当初范阳卢氏的田赋案子至今查了七年。 杜正伦来到上官仪身边,道:“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田赋案,没想到出了人命,朝中咬着不放这么多年,他们应该自乱阵脚了。” “其实当年的案子本不复杂,只是世家内部还在相互倾轧,这才会有这种事,都是公卿之后,却早已没了公卿之风。” 上官仪站在黄河,现在正是博州的春季,河边的景色正好。 杜正伦拿出一个小陶罐递上,道:“给你。” 拿过这个小陶罐,上官仪揭开上方的盖子,看着罐内道:“酱菜?” “这是博州特有的酱菜,他们的酒水也好喝,不过好酒难求,这酱菜在下吃过许多次,买了之后给你带了一份。” 上官仪道:“多谢了。” 杜正伦望着黄河道:“陛下也快到山东了。” 博州城内,一群人正在高呼道:“河北诸卿何错之有!朝中不给任何交代就将人杀了。” “当今太子如此杀人,这天下岂有杀公卿之理。” “即便是公卿有罪,河北士族百年声望,岂能说杀就杀!” “待陛下到了山东,我等请命为河北士族讨个好名声。” 这些话语李治听在耳中,此刻也怒火中烧。 张柬之劝道:“晋王殿下,万万不可冲动。” 李治甩开张柬之的手,大声道:“你们凭什么议论当今太子!” 对方朗诵声道:“你又是什么人?” “小子!我等受公卿之命,为世代公卿请命,你们好不晓事。” “也对,当今太子杀人不眨眼,我等更应该劝谏当今陛下。” 看着眼前数十个人,在博州的阴云下,李治怒声道:“柬之,慎弟,仁杰!我们上!” 四个少年人大喝一声,冲入对方人群,当即就与这些人打了起来。 在街道另一侧的程处默就要跑去帮忙,李景恒当即拦住他,“不要轻动。” “难道就看着……” 他还未说完,李景恒神色严肃地道:“不要忘了我们的身份。” 程处默这才作罢,如果这件事有东宫右率的人参与,一旦闹大了,就不好收拾了。 那些叫嚣着要为河北士族恢复名誉,要向陛下请命。 这些人哪里是什么士族子弟,都是冒充的,前来造势吸引真正的士族子弟加入请命的队伍中。 他们分明就是一群地痞,若真是士族子弟倒好对付了。 一旦他们得知有东宫右率的人在这里,牵连到太子就更不好收拾。 程处默虽说向来办事粗心,可他心里知道轻重,也就罢手了。 李景恒看着以晋王为首的四个少年人,面对十数人,在斗殴中不落下风,眼神中多有欣赏之色。 护卫晋王的侍卫早已冲了上去,这些地痞伤不了晋王分豪。 李治大声道:“男子立于天地间,自当为家为国,哪怕为自己,可尔等奈何从贼!” 大雨自阴云落下来,李治怒声道:“你们爹娘生养你们,就是让你们为贼叫屈的吗!” 当这些地痞被晋王的侍卫拿下,他们都被押倒在地,街道上也安静了下来。 晋王的怒吼声在街巷回荡,甚至还有些许回音。 李慎手里还拿着棍子,张柬之也才从地上狼狈地站起身。 博州的守备官吏脚步匆匆而来,站在雨中行礼道:“晋王殿下,纪王殿下。” 不多时上官仪踩着路面上的积水,匆匆而来。 几个博州的官吏再一次行礼道:“上官御史。” “发生什么事了?” 李慎将这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狄仁杰猜测道:“这些人多半是被人唆使的。” 上官仪看着眼前这些被押在地上的狼狈众人,道:“全部拿下,带回去审问,这件事博州不用管了。” 博州的官吏皆是惶恐行礼。 晋王与纪王在博州这般遭遇,博州众官吏的脑袋恐怕留不久了。 李治道:“多谢上官御史相助。” “晋王殿下,纪王殿下但凡有需,尽可告知臣。” 李慎又道:“这些地痞事先并不知我等身份,只是听闻此地有人聚集要为河北士族请命,晋王兄一时恼怒,这才会出手。” 上官仪闻言颔首,让官兵押着这些地痞离开。 而博州的官吏,只能站在原地,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里的一切被御史控制。 几番盘问之后,一份份供状放在了桌上。 晋王与纪王本不该这般莽撞,那又能如何呢?又拦不住。 倒是从这些地痞的供状中得到一些线索。 地牢内哀嚎声四起,李义府正在痛殴着他们。 良久,他从地牢中出来,问道:“这些地痞如何处置?” 上官仪道:“押送洛阳。” “押送洛阳?这般严重?” “不严重?”上官仪沉声道:“现在不将这些人严办了,往后为世家叫屈的人会越来越多,一朝杀不尽,只会天天被人惦记着,阴魂不散。” 李义府问道:“供状上可有供出主谋?” 上官仪反问道:“你审的,你不知道?” 李义府尴尬一笑,活动了一番筋骨道:“光活动筋骨了,没听。” “供出了一个人,此人名叫崔仁术,是崔仁师的弟弟!” 李义府笑道:“好事呀。” “此人我见过。” 话语声从门外传来,不知何时杜正伦就站在了门口,他又道:“当年范阳出事时,我就见过他。” 春雨落在黄河两岸,在一片片的田地间还有劳作的农户。 一队人正在形色匆匆地要离开博州,这队人皆是家仆,而护卫在其中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的人,此人面色苍白,不住咳嗽着,一副被掏空了身体的模样。 马蹄声由远而近,来人是一队官兵。 李义府亲自带着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笑道:“崔仁术,可让某家好找。” 崔仁术虚弱地道:“七年了,你们还是咬着不放!” 第三百七十一章 寝食难安 李义府看着这个世家子弟,眼神中带着欣喜,道:“我乃朝中御史,奉命查案,别说七年,哪怕十七年也要查出个交代。” 打量着这队人,又问道:“崔仁师何在?” “不知道。” “不知道?”李义府提高语调,翻身下马,无视了四周保护这个世家子弟的家仆,独自一人走入人群中。 走到近前,闻到了对方身上的药味,此人病怏怏的。 崔仁术先是看了看四周的家仆,面对李义府他步步后退道:“我认罪。” “认罪?” “你要做什么?” 李义府抬起一脚踹在这个崔仁术身上。 人当即被踹在了泥泞里,崔仁术的咳嗽声更剧烈了。 雨水不住落在身上,眼看四周的家仆就要围上来,李义府忽然回头,瞪着这些家仆,怒喝道:“我看你们谁敢!” 只是这一声怒吼,让这些家仆吓得一哆嗦,纷纷丢了手中的棍子,竟一时不敢上前护主。 崔仁术倒在地上,忽然笑了,想起了半月之前。 半月之前,在平阴县,崔仁师带了一个大夫走入了一间宅院内,大夫给崔仁术诊脉良久,而后走出宅院道:“崔老先生,他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崔仁师低声道:“能让他多活一些时日吗?” 大夫略作思量,又看了看站在崔仁师身后的诸多的弟子,又道:“倒是可以。” 崔仁师行礼道:“有劳了。” 养病几天之后,崔仁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病情有所好转,他道:“劳烦兄长了。” 当初离开长安,崔仁师还是壮年,如今也多了不少白发。 这些年,崔仁师奔走各地,但世家根子已烂透了,他想要世家能够重新团结起来,但事与愿违,河北的士族不肯帮范阳的士族。 若不是自诩公卿之后的信念,一直让崔仁师坚持着,恐怕也早已放弃了。 现在他还能想起将卢元推下湖时,那个年轻人惊愕又困惑的神色,崔仁师时常会梦见他。 朝中步步相逼,他几近要崩溃了。 是呀,朝中从未说过要杀光世家,但只是一桩韦挺案,牵连了多少人,朝中又杀了多少人。 崔仁师这些年老得很快,他的白发一年比一年多,现在都快比黑发多了,他低声道:“当初老夫得知韦挺任职馈运使,又正当皇帝东征,韦挺与那京兆韦氏想要趁机兼并田地。” “老夫当初劝阻过他们,可他们不听,甚至还变本加厉,是呀……朝中没有说过要杀光世家,他们只是在杀一些有罪的人,皇帝出征在外,他们竟敢在后方趁机吞并田地,他们不该死吗……” 话语顿了顿,崔仁师又道:“他们该死,真该死!” “咳咳咳……” 听到弟弟的咳嗽声,崔仁师拍着他的后背。 “先生,江南的人来了。”门外传来了弟子的话语声。 “老夫知道了。” “还请先生抓紧时日前往江南,不能再耽误时日了。” 崔仁师没理会外面的话语,看着这个弟弟,道:“大夫说你没有多少时日了。” 崔仁术缓缓睁开眼。 “你自小就不懂事,长年服散,沉溺酒色,是老夫没照顾好你。” 崔仁术不住地摇头。 崔仁师看向门外,坐在塌边,低声道:“你知道卢元一家的案子,他们一家人一定要死,不然就会牵连更多人,老夫让人杀了卢元一家,可朝中的人闻到了味,一旦咬住就不会再松口了。” “术,愿助兄长。” 崔仁师低声道:“有劳你了。” 崔仁术笑着道:“是兄长保着我,这么多年我做了很多错事,都是兄长帮着我遮盖过去,我该报答兄长。” 门外又传来了催促声,崔仁师吩咐道:“只要你做一些引人注目的事,朝中派来的人就会来找你了。” 崔仁术道:“术知道该怎么做。” 崔仁师重新走出这间宅院,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烂到根子的世家,还有什么人能救? 临走前,崔仁师看着一座寺庙,十分虔诚地下拜行礼。 当崔仁师跟着几个江南人士离开平阴县,他又见到了当年的哑巴。 哑巴笑呵呵,发出一些呼喝声,用手表示着找他很久了。 “你也与老夫一起去江南吧。” 哑巴满脸的微笑点头,“呃呃呃……” 他的口中发出声音。 等到崔仁师再次转过身,哑巴从腰间忽然拿出一柄刀,捅入了崔仁师的后腰。 崔仁师如同触电般站在原地。 哑巴又连续捅了好几刀,道:“你该死!你害了她全家!” 这个哑巴竟然开口说话了,崔仁师缓缓回过身,错愕地盯着这个哑巴。 崔仁师的护卫冲上来,拿出刀砍在这个哑巴身上。 “你杀人,你就该死!”哑巴身中数刀,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倒在了血泊中。 同样倒在血泊中,没了生息的还有崔仁师。 雨水不断落下,捉拿了崔仁术之后,平阴县的县官送来了消息,他们找到了两具尸首,其中一个就是崔仁师。 平阴县县令道:“行凶的可能是一群江南人士。” 李义府看着两具尸首,沉默不语。 上官仪道:“将尸首带下去吧,追查行凶的人。” “喏。”平阴县的县令行礼告退。 尸首被带出去了,李义府也疲惫地走出官衙,他神色痛苦地在官衙门前的台阶坐下来,看着湿漉漉的地面出神。 当初见到这个哑巴,甚至还一度沾沾自喜过,可还是脱离了控制,成了这副模样。 杜正伦走来道:“怎么了?” 李义府低声道:“本来我应该做得更好的。” 杜正伦道:“崔仁术交代了,事情都是他们兄弟做的,只不过我们不知道死去的另一个人,他是什么人,是谁?” 李义府站起身快步离开了,他不想说出这个哑巴的事,那是哑巴的秘密,既然是秘密那就不用让世人知道了。 有人送来消息,陛下距离博州只有两天的路程了。 天气重新晴朗之后,李义府将哑巴安葬了。 上官仪穿着一身官服走来,道:“他的户籍改好了,从此是博州人士,不再是个家奴了。” 李义府拿过户册,道:“多谢。” “人都死了,你还为他做这些。” 李义府将户册在他的墓碑前烧了,低声道:“他做了一辈子家奴。” 上官仪低声道:“崔仁术将一切事都揽下了,昨天夜里他病死在狱中。” “是我们做得还不够好,我们查得不够快,查得不够多,我们人手不够,我们应该更敏锐,动手更快。” 上官仪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他,道:“我让人将这里的事送信给太子了,这是太子的回信,对你有交代。” 李义府拿过信,看着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道:“下查江南各地,寻找凶手,建设监察队伍,人手交由监察御史李义府挑选,直到案子了结,不设年限,查到底为止。” 看到书信的内容,李义府抬首道:“多谢。” 上官仪笑道:“不用客气。” 李义府道:“我是在谢太子。” 上官仪不悦道:“你这人真不识好歹,我为你忙前奔走……” “我就是个不识好歹的人,你又当如何?” “你……” 李义府释怀一笑,重重拍了拍墓碑道:“老兄弟,我会好好当一个御史的。” 贞观二十年,五月,皇帝到了博州。 皇帝是坐船而来的,沿着黄河一路而来,大船就停在黄河上,这艘船很大,但却不华丽。 比当年杨广之奢华,差了许多。 李承乾与父皇下了船,就看到了博州的臣民都站在黄河边相迎。 李治与李慎快步跑来道:“父皇,皇兄。” 李世民瞧着两个长高不少的儿子,道:“待朕问过博州诸事,再来教训你们两个竖子。” 博州的事肯定是瞒不住父皇的。 李治退到一旁,又见到母后下了船,忙上前道:“母后,皇姐。” 李丽质领着小於菟与小鹊儿下了船,没搭理这两个弟弟。 李治识趣地站在母后身边。 长孙皇后看着满城的臣民,低声道:“闯祸了?” “儿臣与人打架了。” “你姐说你笨,这话真没错。” 李治很想说这件事的缘由,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一副认错的态度低着头。 李承乾跟着父皇的脚步走入了博州城内。 上官仪一路上讲述着博州诸多事,以及现在的治理状况。 父皇正一路听着禀报。 李慎跟在皇兄身边,道:“何时前往泰山?” 李承乾揣着手走在博州城的街道上,道:“等此间事了就去泰山,你与稚奴也一起去。” 李慎点头道:“河北的事对博州的影响很大。” “毕竟是山东地界,这里士族众多,难免会有影响。” 父皇到了博州之后就与一些旧友走动。 李治与李慎带着於菟与小鹊儿去游玩了。 博州的事就落在了太子身上。 博州守备将军府,李承乾手中拿着卷宗看着,眼前站着李义府,上官仪,杜正伦。 这三人作揖行礼,等候着殿下发问。 李承乾看完卷宗揉着眉间道:“比预想得要更复杂。” 三人又是沉默不言,在博州三年,到现在只有这些成果,就算是太子殿下打骂,他们也认了。 李承乾道:“自汉魏之后,士族门阀几乎包揽了国事,要说这是皇帝对地方的妥协也罢,又或者是皇帝乐见其成,之后寻常黔首与士族几乎成了两种人,这样的天下谈何治理。” 换言之当个皇帝还要看地方的脸色,那当个什么皇帝? 李承乾不知道以往历朝历代的皇帝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当皇帝的。 这世间社稷重若千钧,岂能一言以蔽之。 当然了,从自己的角度来看,改变了环境,才能改变人,支教事业还是要继续,任重道远。 李承乾道:“在来时,这里的事孤就知道了。” 东宫右率的李景恒早就将消息送到了自己的手中,比上官仪还要迅速。 李义府道:“是臣没有做好。” 李承乾摇头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是你手中的人手不够健全,孤听孙伏伽说过,他将缉拿当作一生的依靠,那就是他的本领,他以抓贼为业,说来说去,你不够专业。” “你手中需要一些以查案为生的人,这类人需要很强的专业能力,孤让你建立一个监察队伍,就是希望以后这样的事能够越来越好,不设年限是为了有案必查。” 李义府朗声道:“臣明白,只有如此,那些人才会害怕,畏惧。” “至于人选的事你可以自己决断,下了江南之后如有必要,可以调动各地的兵马。” 李义府朗声道:“臣领命。” 上官仪道:“殿下,他们为了掩盖错事就会用做更多的事来掩藏,但只要他们这么做了,就会留有痕迹。” 说出这番话,上官仪是有些后悔的,他很佩服李义府,人家说下江南,说去就去。 李承乾又道:“都退下吧。” “喏。” 两人皆退下之后,眼前还站着一个人。 李承乾问道:“杜侍郎,你还有事吗?” 杜正伦神色纠结,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又道:“臣得知杜荷要被赶出家门了?” “你若心中牵挂,帮一帮杜荷也好,他只是经商又不是罪大恶极,反正上官仪此人孤也要带走,你也跟着走吧。” 杜正伦忙道:“喏。” “还有。”李承乾将卷宗放在桌上,吩咐道:“名册上与崔仁师,崔仁术有关的官吏,全部查办。” 杜正伦拿着卷宗脚步匆匆而去。 在京兆杜氏,杜荷的处境很尴尬,也只有杜正伦这个堂兄能够与杜构抗衡,能够护着他了。 在博州滞留了半月,李承乾摆平了博州诸多事宜,换下了当地六十余个官吏,送去洛阳法办之后,便与父皇再一次动身前往泰山。 博州距离泰山只有五六天的脚程。 车驾内,长孙皇后揉着陛下的太阳穴,道:“就要到泰山了,陛下怎么还如此忧愁。” 李世民道:“如今各州府传闻,近来各县各州的官吏寝食难安。” “为何?” “还能为何,看看押往洛阳的官吏哭得有多凄惨。” 第三百七十二章 我要当太子 从博州渡河到了平阴县,这里是黄河的南面,当皇帝的车驾到了此处,平阴县的官吏与河南道郓州的官吏出来迎接,与一众臣民在河边跪拜相迎。 李世民又道:“当年在关中如此,如今承乾去了哪里都一样。” 长孙皇后笑着,笑容颇有骄傲之色,道:“那也是他应该做的。” 执掌国事之后的太子给中原各地的官吏都拧了拧神经,以往松懈的地方民治,要纠正。 不论是监察也好,还是支教的崇文馆也罢,地方官吏胆敢害人或者是坐视别人害人,也就不要为官了。 李世民低声道:“礼教不仅仅要从民做起,更要从官做起,早在十年前,承乾就不满关中的官吏,自前隋以来的官吏都已安身为业,从未如现在这般战战兢兢。” 这一次查办的博州官吏,除却一部分与崔仁师兄弟有关的,绝大多数都有兼并土地之嫌。 这又是教化的问题,李世民低声道:“但有人入朝官位,或者视为家业,为后世子孙皆以兼并土地为生,一个人若坐拥家财万贯,守着钱财而不去兼并土地,就会有人说此人不为他的后世子孙着想。” 陛下说的是自汉魏以来形成的民风,仔细想来也是,绝大多数的人一朝得势便想要摆脱贫农的身份,从此让家族走入仕流,便再也不想回去贫农的生活了。 李世民低声道:“在关中在洛阳,或许要教化人很容易,但在中原各地,距离中枢远了,就没这么容易。” 长孙皇后低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承乾为人如此,他从不惧怕困难。” 正因如此才会担忧,李世民的目光向着车驾看去,看着跪拜相迎的臣民,看着有不少人带着一篮一篮吃食或者鸡蛋,稻米前来要送给这里的将士或是随行的官吏。 这些臣民见到了皇帝的车驾犹如看到了希望,也不知承乾是作何感想,也不知他此刻又是否会觉得这社稷与人心有多重。 很长时间了,山东地界的人们没见过皇帝的车驾,也没见过皇帝是什么样的。 李世民见到了孙子小於菟就站在车辕上,正十分神气地双手叉腰,享受群臣的跪拜。 长孙皇后这才又把孙子拉了回来。 后方的车驾内,李承乾看着手中的奏章,这是上官仪与李义府所记录的。 现在江左或者东吴旧地的,皆是中古时代的世家门阀。 宁儿也在看着书卷,低声道:“可怜梁祝。” 调查资料是很重要的工具,朝中对这些长江以南与江左中古门阀的势力的了解太少了。 中原社稷又不能忽视这么大的一片疆域。 李承乾看着熟睡中的女儿,想到了江南两道出身的徐孝德。 李义府还在博州,他需要找到足够的人手,再下江南,他还需要做很多事。 既然江左有人能接纳崔仁师,那就势必有联系。 老师让人不远千里送来的书信,老师建议御史职权由朝堂长期控制,听从朝中调度,不能落入地方州府手中。 “报!太子殿下,陛下有旨扎营休息。” 李承乾颔首道:“让那些乡民都散去吧。” “喏。” 车驾停下,队伍在这处平地开始扎营,李承乾走下马车,朝着远处看去,从这里还看不到泰山,但沿途的官道都已清理好,一路上看守的官兵不少。 小福地指挥着内侍与宫女在这里安排布置。 一张桌子放好,又将椅子摆好,李承乾坐下来看着从河北与博州各地送来的文书,虽说出行在外,国事都交给了舅舅,但该过问的还是要过问的。 “爹。” 李承乾侧目看了眼,道:“怎么了?” 小於菟搬了小板凳坐在一旁,一手撑着下巴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回家?” 阳光从树荫的缝隙中照下来,一旁的山林也是一片郁郁葱葱。 天气就要入夏,李承乾道:“回家的时候,可能是秋天了,怎么?想家了?” 小於菟稍稍点头,“孩儿想太液池的鹿了。” 李承乾靠着椅子,抬首道:“嗯,确实很久没有见它们了。” “孩儿还有一事不解。” “你说。” “来济说丝绸一定比棉布贵,为什么?” 李承乾放下奏章解释道:“从生产力来说,丝绸的产出过程是漫长的,但棉布不同,棉布的生产过程简单。” “除却以往的粗麻布,或者是葛布,又或者是一些细面料,这些都不如棉布来得好,棉布虽比不上丝绸,但棉布会是最大众的布料,至少让多数人都有三两件用棉布制成的体面衣裳。” 小於菟低声道:“孩儿现在穿的就是棉布。” “不喜欢吗?” “喜欢。” 李承乾解释道:“你知道这棉花成为棉布有多少流程吗?因为这棉花让多少人有了就业吗?” 小於菟摇着头。 有些道理他不懂,也没到他能理解的年纪,但现在与他说,将来再与他解释便是。 李承乾道:“在西州或者是天山种出来的棉花会有人去采摘,牧民将采摘的棉花卖给商贾,或者是安西都护府,那么西域人就能有一份收入,棉花运输到关中时又有一批运送棉花的人得到了收入。” “再之后洗嗮棉花需要人手,纺织机器需要工匠,纺织之后需要染布,需要嗮,需要裁剪,你知道吗?现在关中已有一些手艺高超的裁缝。” 以前担心丝绸之路成了肥皂之路,现在丝绸之路已快成了棉花之路。 关中得到了河西走廊,有这个口岸存在,关中独特的地理位置,加上拥有纺织机器的各个作坊,让关中拥有了最多的棉布作坊,也是棉花产业在关中兴起的原因之一。 这是中原其他地方所没有的优势,也只有现在的关中拥有独特的产业上下游。 郭骆驼在西域用了三年,用了数千人力,开垦了几千口坎儿井。 因这些坎儿井,让西域多了数千顷良田。 放眼中原,只有西域有几千顷的广袤土地能够用来种棉花,只有西域能够有如此庞大的供给量,这是中原南北任何一个地方都比不上的优势。 在这个粮食永远短缺的时代,没人会用大量的土地种棉花。 郭骆驼已不再远行了,他收了一些弟子,让他们去西域或者是辽东,让他们专研作物耕种。 大唐的司农寺成了一个指导种植的存在,而不再是粮食仓储与粮食发放的官衙。 小於菟低声道:“爹,我能当太子吗?” 李承乾道:“你需要从识字开始学,而后要在中书省学习政事,在以后呢你需要了解各县的布置,你要走到各县中去,学习现在的各县新配置的三司六监制,还要明白这个庞大的帝国是如何运作的。” 小於菟重重点头。 看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殊不知他将来要面对的是如何繁重的学习任务。 初生的牛犊不怕虎,现在的大唐刚刚站稳了脚跟也是无所畏惧的。 李承乾又道;“行了,当太子需要有很大的决心,若你能好好读书识字,太子之位也是你的。” 小於菟脸上又有了笑容。 皇帝出行护送的兵马有五千人,加上随行的内侍宫女,还有一众文臣,还有一众家眷,这支队伍足足有近七千人。 这支庞大队伍的用度都在宁儿手中,在她的安排下,这支队伍调度统筹很有秩序。 小於菟走到文翰四贤身侧。 来济正悠哉地喝着茶水,四贤在队伍中得到了很好的礼遇。 当今陛下很看重他们,他们是皇孙的老师,谁让陛下如此疼爱皇孙,四贤在随行队伍中得到了颇高的待遇。 小於菟坐到来济的面前。 师生两人相看无言好一会儿。 来济道:“是有何事?” 小於菟道:“家父说太子之位是我的。” 来济又道:“若殿下成了太子又当如何?” “自然是与爷爷那般征战天下,与家父那般治理社稷。” 来济颔首道:“当是如此。” 小於菟抬首问道:“老师可知棉花从何而来?” 来济道:“从西域而来。” “那老师可知棉花养活多少人?” “这……”来济又道:“老朽专研史学,近来确实在专研棉花,殿下可有赐教?” 小於菟站起身,颇为神气地站起身双手叉腰道:“棉花养活了数十万人,从采摘棉花的西域人,还有运输到关中的人,更有关中纺织作坊内成千上万的工匠,从染布卖布到裁缝,又养活了很多很多人。” 来济点头道:“将来的唐书一定会有棉花的一笔记录。” 老先生身后的三贤也是齐齐点头。 “多谢殿下指点,老朽等人会好好看看的。” “你们年纪大了,就不用你们去西域看了,让你们的儿子去西域好好看看,看看我们大唐打下的疆土。” 小於菟用命令人的口吻讲着,他的神态与谈吐与当今太子几乎一模一样。 很少有人见过年少时的太子,只有太子身边的几个近臣知晓年幼时的太子是如何。 应该说在主持国事后,这位太子才慢慢被世人熟知,以前虽有东宫太子的传言,可那些都仅仅只是传言罢了。 来济道:“其实殿下还疏忽了一件事。” 本来还很得意的小於菟忽然愣住,他的笑意从脸上消失,问道:“我忽略了什么?” 来济又道:“因棉花产生的一道道市税,还充盈了国库。” 小於菟颔首道:“也对。” 来济接着道:“太子让棉布成为一种平价物,让更多人黔首平民能买得起体面的衣裳,关中的一匹棉布三百钱,可以制衣两件有余。” 小於菟神色多了一些严肃,道:“我竟然没想到这些。” 来济又道:“殿下好学,臣等欣慰。” “吴皇叔时常说要多想,我知道的。” “嗯。” “用饭了!”听到话语声,小於菟快步跑去用饭。 来济还坐在原地,他拿起一册书执笔写下:今皇孙问棉布,后知棉布之深意…… 这句话也就被写在了史册上。 小於菟一回来就成了饭桌上的宝贝,但他并不将自己当作宝贝,而是拿着一张饼,一路走一路吃着,似乎在巡视这里的守备情况。 正走着小於菟撞见了一个人。 “呀,这是哪来的小家伙。”徐慧诧异地道。 小於菟抬头看着眼前两个女子道:“我见过你们!” 小武道:“慧儿妹妹,莫要取笑殿下。” 徐慧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走动?” 小於菟抬首不服气道:“我想起来了,你们是姑姑的弟子。” 小武看这个皇孙颇为志得意满的模样,捂嘴轻笑道:“吃饼时不要走路。” 小於菟倒不在意,他将没吃完的半张饼放入怀中,问道:“你们既然是姑姑的弟子,你们是学什么的?” 徐慧笑道:“生产学。” “生产学?”小於菟闹了闹头道:“很厉害吗?” 小武又道:“当然了,所谓生产学是打破土地兼并,最好的武器。” “生产学怎么会是武器呢?” “知识可以是工具,可以是力量,自然也可以是武器了。” 说话间,李治与李慎脚步匆匆而来,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小於菟指着两位道:“这是姑姑的弟子。” 李治匆忙抱起他,道:“今天有稻米,你吃不吃?” 一听到有吃的,小於菟便两眼放光,道:“好呀。” 小武望着远去的背影道:“这就是太子殿下的孩子呀。” 徐慧怀抱着一卷书,道:“倒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 营地的另一头,李治与李慎,还有张柬之,狄仁杰四人坐在一起,当小於菟也加入其中,这里就又热闹了许多。 以前在长安的时候,张柬之经常被晋王揍。 但男孩子之间的过节,总是能够轻易化解,尤其是在博州并肩作战之时。 如今李治与李慎都要高看张柬之几分,因他能挡在前面抗揍。 小於菟吃着稻米饭,道:“皇叔,你们会什么呀?” 李慎的筷子停下,若有所思。 李治道:“问这做什么?” 他极为认真地道:“侄儿要当太子,自然要学这个世间最厉害的学问,拜世间最厉害的人为师。” …… 注:今天眼睛不太舒服,老毛病了…… 小张今天早睡一晚,休息休息眼睛,请个假,暂更一章,实在抱歉。 明天会补上的,恩恩。 第三百七十三章 泰山脚下 小於菟吃完了碗中的稻米饭,又接过内侍端来的一碗羊骨头汤,他看着清澈的汤水道:“葱花呢?” 内侍太监这才想起来这位皇孙最喜葱花,这才撒上一些。 如此,皇孙喝完这碗骨头汤,一脸地满足。 太子殿下是喜葱的,因此皇孙也酷爱葱花。 “叔叔?” 李治这才回了神道:“要说这世间兵法最鼎盛之人便是李卫公。” 小於菟重重点头,“那叔叔呢?” 李治神色犯难,且不说自己擅长什么,眼下最头疼的便是自立的问题,自己的事业还没有头绪呢。 李慎道:“於菟啊。” 小於菟乖巧点头,“嗯。” 李慎一脸微笑地道:“这世上从未有人自认他的学识乃当世顶尖,因学无止境,所以要保持谦虚,敬畏学识。” “嗯,侄儿明白了。” 李慎又道:“你先从最根本的识字开始。” “嗯,侄儿这就去识字。” 见慎弟终于哄走了侄儿,李治也是长出一口气,道:“还是你有办法。” 李慎道:“办法总比困难多的。” 四人再一次重新坐在一起,张柬之躺在一块石头上,正在休息。 狄仁杰道:“我去见见李御史。” 李治不解道:“去见他做什么?” “想问一些事。” 皇帝的车驾队伍后方,一群文臣正坐在一起。 上官仪将一些卷宗都放入箱子内,安排人手送去长安。 狄仁杰这个孩子他认识,这孩子时常与晋王,纪王为伴,便抚须笑道:“仁杰?” “小子见过上官御史。” 上官仪道:“你来做什么?” 狄仁杰回道:“小子想见见李御史,有些疑惑,想问。” 上官仪朝着队伍看去。 狄仁杰也抬头张望,见到了许多官吏三三两两而坐,却不见其人。 “依照太子殿下的吩咐,李义府需要去忙一些事,这些天恐怕都不会在队伍中。” 言罢,见狄仁杰还有失落,上官仪本就十分赏识这个少年人,便询问道:“找李义府是有何事?” 狄仁杰行礼回道:“小子与晋王看过博州的案卷,在案卷上有记录,那位哑巴在去年就见过李御史,此人说要报复崔仁师,既然他也在寻找崔仁师。” 上官仪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狄仁杰又道:“当江左人士找到崔仁师,之后他就死了,小子总觉得……” “行了。”上官仪打断他的话,看了看四下又道:“看过案卷的事不要与外人说。” 狄仁杰连忙道:“小子明白。” 上官仪道:“好了,你且回去吧。” “喏。” 其实这些事朝中都明白,可博州的事,又岂止是狄仁杰所想到的这些。 上官仪又觉得自己很佩服李义府,他总能在必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不管是那个哑巴对他的影响也好,还是因为他向来仇视世家子弟也罢。 这一次李义府又挺身而出了。 回到车驾内的小於菟许久没有动静了,小鹊儿穿着红色的漂亮衣裙,在小福的搀扶下,她吃力地爬上车辕,走入车驾内,就见到了兄长果然趴在书卷上睡着了。 前后不到一刻工夫,小鹊儿站在车辕上,她双手叉腰道:“兄,果然吃完就睡了。” 小福笑道:“小殿下从小就是这样的。” 在宫里,小福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早在小於菟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已是一个吃了就睡的孩子。 别看小殿下年幼,分量可一点都不轻,说不上太胖,但很壮实。 “福姨,鹊儿想踢毽子玩。” “好呀。” 现在的小福是宫中办事的好手,掌管宫里上上下下的起居生活。 因此在对待宫里的事上,她很严厉,依旧如当年一样,会大吼大叫,不过小福也是个赏罚分明的人,苏妃与宁妃也十分器重。 声音渐行渐远,小於菟还在车驾内睡着。 队伍的另一头,李承乾坐在父皇身侧,眼前是于志宁与褚遂良在禀报着事宜。 自李唐立国之后,武德年间就划定了河东道,并且在山西建设四府十七州。 当年晋阳起兵之后,爷爷就对山西有着别样的感情。 等褚遂良禀奏完,李承乾看着奏章。 李世民道:“地方官府还看着这些煤矿?” 褚遂良道:“正是,不过有些地方人士不太好对付,他们想要将煤矿占据为私有,上百人围着煤矿,不让官府动。” 岑文本躬身行着礼没有当即开口讲话,等着殿下的吩咐。 山西的煤矿确实很多,但是否由朝中看管,还需要摆平地方势力。 他们自家地界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交给朝中看管。 如今河北的煤窑开展很顺利,甚至为朝中带来了源源不断地钱,在河北以煤窑劳动的人也得到了银钱,维持了生计,甚至再过几年就能让他们脱离贫苦。 李承乾道:“褚侍郎,在煤矿地界内的村县往后可以按需得到蜂窝煤,并且他们若是能够进入煤窑劳作,朝中依旧给他们工钱,如居住,赋税,或者是他们的孩子读书就学。” “可……” 眼看褚遂良还要再说什么,李承乾又道:“能给予的就一定要给,尽可能团结乡民,将领头的人拎出来处置,千万不要与乡民动手,也不要与乡民有冲突,找几个办事得力的人走一趟,最好是山西出身的官吏。” 闻言,听到要团结乡民,褚遂良豁然开朗,便知道这件事要怎么办了。 李承乾颔首示意他去安排。 李世民看了看身边的儿子,看他遇到麻烦事,又如此冷静地应对,这孩子从小到大向来冷静。 李承乾在拿过岑文本的奏章,看着其中的内容。 岑文本行礼道:“禀陛下,殿下,这都是近几日来,朝臣与地方官吏对科举的担忧。” 细细看着奏章上的内容,这上面所言的无非就是人们对科举的担忧,官吏的位置始终是有限的,而且并不能一直靠建立官职来安排官吏。 在各县重新设置三司六监,这种手段可以一时间缓解官吏的冗余,但位置只有这些,总有一天会不够用。 哪怕一直开辟官职,也是用于一时。 这是他们对科举的担忧,用当下的环境来与以往的经验判断未来形势的一种方法,科举不是一蹴而就的,一种新制度就会产生与水土不服相关的种种问题。 “孤倒不是觉得他们说得不对,时代是在变化的,我们要根据形势来改变决策,而不是一直用过去的眼光来看待。” 李承乾说了这些,也不能解开这位新任中书令的忧愁,这话没有说到点子上。 放下手中的奏章,看着他又道:“当然了,到底还是位置的问题,往后朝中在每年科举的前一年,布告天下说出一部分需要招录官吏的方向与相关位置的人手,让人们在科举前有所准备。” 岑文本又行礼道:“既然坊间知道收录的官吏皆有用,世人也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但也只能与世人告知一部分。” “是啊。”李承乾道:“人们担心的是满腔的才华,得不到施展,但孤觉得朝中一定要给予他们施展能力的空间。” “喏。” 又一件看起来十分头疼的事被安排下去了。 见岑文本还站在这里,李承乾道:“其实往后数年内科举会越来越难,录用的学子一定会更优秀,当年如孤那般十五六岁的人现在也有一部分在准备科举了吧,这又是一代人。” “科举作为筛选人才的途径,在筛选过程的优胜劣汰,其实也是一种创造价值的过程,孤这么说或许太过现实,也太过残酷了,但这就是未来的科举,会更加地残酷,淘汰的人会更高,更加的困难。” 岑文本作揖行礼,而后去安排事宜。 这两件事就是今天需要安排的政事,本来出行在外全当是放假春游了。 “本想是国事暂时交由舅舅去安排,是儿臣疏忽了,舅舅就不是一个善做决断的人。” 李世民默不作声地饮下一口茶水。 车队在平阴县休整了两日,再一次启程,这一次的目标是泰山。 回到车驾中见到儿子睡眼惺忪的样子。 小鹊儿道:“爹,兄又睡着了,是女儿叫醒的,担心兄现在睡了,入夜之后又睡不着了。” 小於菟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还有些似醒未醒的样子。 李承乾递给他一壶水,道:“喝点。” 他伸手接过爹爹递来的水,水一入口便猛然提神,睡意顿时全消,道:“冰水?” 李承乾颔首,“分给妹妹一些。” 小於菟将水壶递给妹妹,小鹊儿拿着比她脸还大的水壶,举着喝下一口。 “别喝太多了。” 兄妹俩喝着水,听着爹爹的话语,不住点头。 车驾摇摇晃晃,内部的空间还是很宽敞的,李承乾侧躺吃着核桃。 小於菟问道:“爷爷不是说出行在外没有冰块吗?” 李承乾解释道:“是路上的大户进献的。” “嗷……”小於菟了然,拿着水壶又有些意犹未尽,“只有这些吗?” “只留了这些,还想喝多少,还想肚子痛吗?” 听到爹爹训斥的话语,还有兄长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小鹊儿便高兴地笑了。 她觉得兄长一直很笨,还很不乖。 小於菟保持着他足智多谋的风采,又道:“待再来此地,他们一定还会献上冰块的。” 李承乾没理会孩子,而是看向了马车窗外,自顾自剥着核桃吃着,越是靠近泰山一路上的官兵也越多。 还有不少穿着儒生衣袍的文人远远站在官道边行礼。 距离泰山还有一日路程,车队又停下了。 趁着爹爹与爷爷要在此地先进行祭祀之后,才能去登泰山。 小於菟就先一步在薛万备将军护送下爬上了一座小山。 吃力地踩着疏松的山土,於菟在薛万备的帮扶下,登上了这座矮山的山头。 他明亮的眼神眺望远处,看到了巍峨的高山,欣喜道:“那就是泰山?” 薛万备了然点头,道:“正是。” 小於菟远眺高山,道:“是洛阳的老君山高,还是泰山高?” 闻言,薛万备纠结道:“末将没有爬过这两座山。” 身后的矮山下,香火正在升起,还有齐声念诵经卷的声音,那是陛下正在祭祀。 薛万备牵着於菟的手道:“待回去之后,再去看看老君山。” 小於菟问道:“我也能爬泰山吗?” “殿下还年幼,尚不够登山。” “为何?”小於菟拿出了些许不容忤逆的态度。 其实他也不用这样表现,薛万备又道:“末将可以背着小殿下登上泰山。” “当真?” “当真!” 小於菟有些不服气,看了看自己的短腿,又抬头看看薛万备的身高,道:“我想自己登泰山。” 薛万备笑着点头。 在登泰山前的祭祀很漫长,以来济为首的文翰四贤正在书写着帛书,还有人在准备登山的礼器与玉帛。 从四月离开洛阳,现在已临近七月了,这一路而来用了两个多月。 到了夜里,进行了一整天的祭祀才结束,又是叩首又是下拜,李承乾扶着父皇坐下来,道:“登泰山的礼仪恐怕繁多。” 李世民也觉得有些疲惫,道:“若是朕登不上泰山,就由你祭天封禅。” 若这番话被岑文本或褚遂良那些文臣听到,他们恐怕会说这世上哪有太子祭天封禅的。 李承乾站在一旁不言道:“其实登山用来锻炼身体也挺好。” “这一路走来朕想了很多,承乾啊。” “儿臣在。” “其实玄龄与郑公的话语也不错。”李世民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李绩低声道:“你向来与英公走得很近?” 李承乾点头。 “李绩是一个重信义的人。”说着话,李世民从怀中拿出黄布绢放入儿子的手中,吩咐道:“待你登基要有依仗,你有辅机还不够,将来兵事上,可以让他帮你。” 李承乾拿着布绢明白了父皇的意思。 无它,这黄绢上所写的就是对英公的任命,让英公帮助新帝统领天下兵马的旨意。 李承乾收好黄绢坐在父皇身边,神色带着笑意,看向周遭的其他人。 第三百七十四章 登泰山 李世民道:“朕一直没问过你,若江山交予你,你该如何治理社稷。” 还有些凉意的风吹过这片山林,吹得这片林间的柳树枝条晃荡,还有不少柳叶飘在了河水中。 见身边的儿子不回话,李世民再道:“朕这般问你,是唐突了?” 李承乾道:“儿臣别无他想,只是儿臣愿大唐的将来百里河开,役马成群,愿大唐的孩子能够身体健壮,大唐的疆域广阔千里。” 李世民笑道:“朕累了。” 父皇缓缓闭上眼,看着坐在椅子上睡着的父皇,李承乾拿起一旁的大氅披在父皇身上,看着远处的山林沉思着。 又叫来了医官给父皇诊脉。 确认没有大碍只是疲惫之后,李承乾这才放心。 其实父皇的身体还是很硬朗的,只是连日的奔波还有水土不服,导致有些不适,于是自顾自离开,去河边坐坐。 苏婉陪着母后走在林中,见到了太子独自一人坐在河边。 长孙皇后道:“今日来承乾一直都是这样独自一人吗?” 身为太子的枕边人,苏婉自然知晓,她回道:“母后,殿下时常有心事。” “是陛下还未给於菟封号?” “母后,孩子还小,殿下也不愿意太早给孩子封号。” 长孙皇后又明白了,低声道:“是因以后的事吧。” 苏婉点头,“是的,殿下时常为此忧虑。” 就连朝中朝臣都能感觉到,大唐要迎来下一位皇帝了,朝野都在议论,诸国使者也觉得大唐要有下一个天可汗了。 长孙皇后抱起跑来的小鹊儿,看着儿子形单影只,正值父子权力交替的时候,也是这孩子心事最重的时候。 “婉儿,你去陪着承乾。” 苏婉点头应声,“嗯。” 长孙皇后抱着孙女又有了笑容,说着话走了回去。 注意到站在身边的人,李承乾胳膊放在桌上,一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低声道:“坐吧。” 苏婉在丈夫身边坐下,道:“母后觉得殿下近日来心事很重。” 李承乾道:“随行的文臣武将都在想下一个皇帝会做什么,其实孤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夯实大唐的根基。” “母后很担忧殿下。” “嗯,孤都知道。” 岑文本得到了太子对科举的吩咐,便与褚遂良,于志宁,张行成,刘洎商议着。 太子所言,科举的筛选也是创造价值的一种过程。 这是一句很残酷的话,但如今科举已兴,也早已不是当年,未来数年间科举还会更兴盛。 科举的人会越来越多,科举也会越来越难。 加强科举的专业性,是一件十分烦琐的工作,这不仅仅要参加科举的学子能够明经及第,还要科举的学子能够有相关的能力。 褚遂良道:“往后的学子,往后再看看吧。” 小福领着人回来了,她买了不少东西回来,一车车的肉菜运送而来,今晚的饭菜肯定很丰盛。 李治从一车菜中拿出萝卜,一边啃着道:“今天有梅干菜吃吗?” 宫女回道:“殿下,去年梅干菜都给军中做军粮了,今年也没有准备。” 一听没有梅干菜吃了,李治嚼着萝卜颇感无趣。 李慎道:“今天有红烧肉吃。” 李治递给他一截萝卜,道:“还新鲜的。” 两兄弟坐在一车边上啃着萝卜,早就觉得肚子饿,这才啃着垫肚子。 晚上,护送的大军与朝中文臣都吃上了丰盛的菜肴,除了给陛下一家的饭食是小福亲手做的,其余的小福也就不再亲自动手了。 李世民看着李治与李慎狼吞虎咽吃着饭,无奈地放下碗筷。 长孙皇后道:“怎么?一路上是没吃东西吗?” 小於菟也在狼吞虎咽,但爷爷与奶奶都没有说他,明显地偏心。 李世民道:“从小到大,就没学点礼数。” 李承乾道:“无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李治与李慎嘴里还嚼着,不住点头继续狼吞虎咽。 今夜,护送队伍都很高兴,李承乾听着英公讲述的安排,大军到了泰山脚下可以休息半月。 出来的这两月,多数人早就疲惫不堪了。 翌日,晨光刚破晓,小於菟与小鹊儿正在刷牙,刷牙的动作还有些生疏。 “兄也要去登泰山吗?” 小於菟刷了牙,漱口后,又擦洗了脸,向来颇有自信的他朗声道:“泰山,它就在那里,岂能难倒我!” 小鹊儿叹息一声,也才刚满七岁的她,打小就有了未雨绸缪的心思,准备将这事告诉爷爷与爹爹。 队伍再次启程,当走过一处山涧,抬眼便能看到雄伟壮丽的泰山,从下往上看,能够见到山峰似乎拔地直冲天际。 这座山屹立在天地间,亘古长存,它存在的年龄比人类更久。 车驾在山脚下而停,早有礼官站在了登上的台阶上,躬身而立,迎接皇帝登山。 李世民穿戴天子冠冕,望着登山的石阶久久不语。 李承乾也走下马车,看着登山的石阶,石阶两侧是茂密的树林,阳光正好能够铺满整条石阶,而不被树荫挡住。 岑文本与一众礼官站在一旁。 李世民亲手接过点燃的高香缓缓插入香炉中,而后将礼器与帛书在青铜鼎内焚烧。 礼官高呼道:“登山!” “登山!” “登山!” 呼喊声自上而下,李承乾与父皇一同叩首行礼之后,便迈步走上了泰山的石阶。 当走了一段路,回头看去,身后跟着庞大的队伍也在登山。 李治与李慎,小於菟与薛万备,英公,岑文本,于志宁,等一众文臣武将都跟在身后。 每走一段路,大概是山下的香要燃尽之时,在石阶上就有香炉备着,再一次点上一支香。 登山的队伍很庞大,但也安静了,众人神色严肃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迈开脚步跟着皇帝的步伐登上。 顺着石阶走了一个时辰,越往上走,上方的道路就更崎岖,石阶也因年久失修,有些破落了。 再往上走,就能见到有裂痕或者是石板碎裂的石阶,这都是岁月痕迹。 距离上一位皇帝登临泰山也不知是何时,久远到通往泰山顶上的道路多年没有修缮。 见陛下停下了脚步,一旁的内侍忙给陛下擦去汗水。 内侍吩咐道:“陛下有旨,暂且休息。” 小於菟也爬不动了,早晨时的豪言壮语早就忘记,抱着薛万备的腿大口出气,几度想下山。 群臣三三两两坐在石阶上休息,工部的人手先一步上去,为陛下之后登山铺平道路。 李承乾拿着水囊饮下一口水,看着山下的风光,能够见到远处静谧的村子升起的炊烟,还有河流穿行在林间。 现在看去,来时的官道就像是一条蜿蜒的小道。 再抬头看去能够见到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洒下,隐约可见一道道阳光在空气中的样子。 李世民道:“这天下的景色多好啊。” 李承乾道:“父皇,一眼也看不尽整个天下。” 父子俩会意一笑,休息了半个时辰,陛下与太子再一次动身登山,后方的朝臣武将纷纷跟上。 英公就跟在陛下与太子身后。 又走了两个时辰,已是黄昏天,太子搀扶着陛下踏上一个个台阶的样子,看着令人动容。 李绩心头一暖,又觉得鼻子有些酸。 直到入夜,已有人在前方的山道上点了一个个的灯笼,只不过天色并不好,今夜下起了细雨。 好在早有准备屋舍,能够避雨。 李承乾见到小於菟是被薛万备背上来的。 其实这孩子大可不必来登泰山,李承乾给他按着腿道:“你说你登泰山做什么,现在可好?爬不动了?还下不去山?” 小於菟道:“孩儿休息一晚,就能再爬山。” 李承乾吩咐一旁的年轻内侍,道:“给他好好按按,不然明天脚就肿了。” “喏。” 随着内侍的按压,小於菟又发出了声声惨叫,这孩子实在是遭罪。 众人正在用着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水喝下,火光在夜里点亮,泰山的夜里还有些凉,而且还下着雨,众人纷纷收紧衣衫。 李承乾先是看了看李慎与李治没有大碍,再给薛万备递上水囊,道:“辛苦你了,背着他登山。” “末将不辛苦。” 李承乾坐下来,听着雨水落在林间的沙沙声,又道:“这孩子总是这样,心气很高。” 薛万备嘴里嚼着饼,道:“小殿下心气高也好,身为皇子自然是要与我们不同的。” 李承乾道:“他的确是个有志向的孩子。” “嗯。” 这一路登山而来,只有太子殿下的状况最好,如岑文本这般的年迈老臣已是走不动了,之后的山路能走几步是几步,登不上也不用再勉强了。 一夜过去,众人安静地休息着,天亮的时候,山林中传来了悦耳的鸟鸣声。 一行人再一次朝着泰山登上进发,这一路上众人比刚开始登山的时候轻松了许多。 李世民放慢了脚步,与几个朝臣有说有笑讲着话,这段路没有这么陡峭,众人也轻松了很多。 当路过一处古老的石门,礼官介绍道:“此乃当年汉武帝禅山时留下的。” 李承乾看着这座古老的石门,石门的上方有一角已脱了,问道:“可以在这里修建新的石门吗?” “回殿下,待陛下封禅之后,便可以。” 当年汉武帝前后五次登临泰山,这里有不少的遗迹也都是汉武帝留下的。 或许是汉武帝刘彻对骊山有着别样的感情。 众人来到了一处山顶,在这里有祭祀的祭坛,从远处看去,一路蜿蜒而上还有路,沿途已有旗帜招展立在两侧,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里并不是泰山之顶,还要再越过几座山头。 皇帝需要在这里进行祭祀,并且再一次登山。 休息一个时辰之后,众人继续动身,沿途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多,跟在身后的人越来越少。 小於菟趴在了薛万备的背上,只剩下了呼吸的力气。 山风吹过,衣衫也在猎猎作响。 直到次日夜里,距离泰山之顶就剩下了最后一段路,抬头看见已有礼官在石阶上忙碌,他们用树枝清扫地面,再用水将石阶洗干净,等候着皇帝封禅泰山。 李治与李慎躺在了石阶上用力呼吸着,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后背湿了一大片。 李绩还穿着甲胄,不过也很疲惫。 薛万备将小於菟放下了之后,也坐在了地上。 李承乾扶着父皇再一次坐下来,见父皇只是安静望着泰山顶上,沉默不言。 眼下就剩下了这几个人,回头看去能够见到来时的山路上,三三两两的朝臣武将都坐在一起,一路看不到头,只能看到他们黑色朝服。 当太子看向他们时,文臣武将也抬头看向距离泰山顶近在咫尺的陛下与太子。 “你坐吧。”李世民惊叹于这个儿子的体力,道:“你自小身体不好。” 李承乾点头。 李世民还能想到当初承乾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每每重病都要调养很久。 他拉着儿子的手低声道:“没想到现在朕登泰山还要你扶着。” 李承乾道:“儿臣应该做的。” 李世民长出一口气,“自那时候起,你就锻炼身体不分寒暑,现在你身体健壮,是朕的倚仗了。” 李承乾拍着父皇的后背,帮着父皇抚平呼吸。 李世民坐在登山石阶上,道:“当年天下民生凋敝,大唐立国根基不稳,几次天灾,几次人祸,朕一度自责,久不能安眠。” 李承乾安静地听着父皇说着往事。 “朕当初想啊,多希望这上苍能够可怜可怜天下苍生,朕就这么祈求着,一次又一次的乞求,后来你的病好了。” “如此说来儿臣真的是祥瑞。” 李世民错愕一笑,道:“好一个祥瑞。” 李承乾道:“当年杨坚也在泰山封禅吗?” “他啊。”李世民轻笑道:“他在下面的山头封禅的,呵呵……不过如此。” 父皇的神色上多了几分骄傲。 是啊,大唐的皇帝爬得比他杨坚更高,父皇也足以说一句不过如此。 借着月光夜色向山下看去,星夜下的万物显得如此渺小。 抬头看天,倒也不觉得星辰与明月与自己近了几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封禅 距离泰山之顶还有最后一段路,这已经是登泰山的第三天。 距离山顶最近的只有李世民,李承乾,李治,李慎与小於菟,父子几人还有英公李绩与薛万备。 翌日,天还未完全亮,天还灰蒙蒙的,阳光还未驱散夜里留下来的乌云。 李世民拉着承乾的手,道:“与朕共登泰山。” “父皇再休息一天,不急于一时。” 李世民忍受着双脚传来的酸痛感,道:“朕!几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难道还会惧怕这些?” 言罢,父子两人在身后的众多目光下,朝着泰山顶上而去。 沿途的山路上,还有陆续登山的文臣武将纷纷抬头,他们抬头见到了登上泰山之顶的皇帝父子,纷纷肃穆行礼。 就要走到泰山之顶,风很大,吹得衣衫还在作响。 风也更冷了。 继续走着,李世民道:“你还未告诉朕,你要如何治理社稷。” 李承乾忽然一笑,难道说要建立一个人类文明史上疆域最广的帝国,然后大言不惭地说一句,铁木真也不过如此。 但父皇也不知铁木真是何人。 父子的脚步未停,李承乾道:“脚踏实地。” “好。”李世民中肯点头,道:“朕的储君就该如此。” 迈出最后一步,父子也站在了泰山顶,听着旗帜的猎猎作响,穿着黑衣的礼官纷纷跪拜在地。 李世民拿起一卷帛书,大步走到了一个巨大的青铜鼎前,朗声道:“承乾,站到朕的身边来。” “陛下……”那礼官还想说什么,但注意到陛下已经举起了帛书,便忙低下头不言。 父子并肩站在点燃的青铜鼎前,面朝天际,远处的朝阳正在缓缓升起。 李世民向上天大声念诵着自己的功绩。 玉器,丝绸,玉帛,礼器纷纷送入鼎中。 镶金的铁卷放在祭坛上。 司祝随后大声念诵着祝文,钟乐声响起。 这是一种很古老的祭祀,古老到从管子在封禅篇的记述中有了封禅之意,再到始皇帝的真正意义上的泰山封禅,再到汉帝如今,过去了上千年。 父子三拜九叩,此次封禅的并不是只有皇帝一人,好似皇帝与太子共同进行了封禅。 也不知多久,上苍迟迟没有给出回应,祭礼依旧在继续。 朝阳从东方升起,照在了父子的脸上,金灿灿的阳光照得这片泰山也是一片金光。 渐渐地金光褪去,李世民朗声道:“朕!携子李承乾,祭告上苍……” 皇帝的话语在泰山上回荡。 直到正午时分,父子才从祭坛走下来,出现在了山下的群臣之前。 群臣纷纷跪拜在地。 小於菟大声欢呼着,“爷爷,爹!” 他就要大步跑上来,但脚下传来了酸痛又只能停下脚步。 李承乾跟随着父皇走下台阶,看着群臣一次次地跪拜。 至此,史书写下一笔,贞观二十年,七月,唐皇帝于泰山封禅…… 只是这一次封禅并不是只有皇帝一人,皇帝带着太子一起封禅。 多年后,当人们再一次来到泰山脚下,会想起大唐的这一次封禅,是皇帝与太子共同祭告上苍。 李承乾跟着父皇走下山顶,抱起了儿子。 小於菟坐在爹爹怀中问道:“封禅是什么样的。” 李承乾道:“封禅是很累的。” “爹爹与爷爷都在山上说了什么?” 李承乾又道:“都是一些祭告上苍的话,没什么特别的。” 李世民站在群臣面前,此刻这位皇帝看起来精气神也与往日与众不同了。 一个站在事业最巅峰的皇帝,自然是精气神充盈的。 在群臣的跪拜下,李承乾抱着儿子,与父皇一同走下山。 走了一段路之后,后方的朝臣也纷纷站起身跟在了陛下与太子的身后。 李承乾看着小於菟已有些肿的双脚,道:“你回去之后要受苦了。” 小於菟努着嘴道:“他们说皇帝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登泰山,孩儿不想错过。” 李世民道:“等你长大了想来就来,不用听他人言语。” 小於菟这才高兴了不少。 李承乾背着儿子一路走下山,沿途的文武群臣纷纷拜倒,皇帝已在泰山封禅的消息,有人传递到了山下。 上山的队伍很庞大,下山的队伍依旧很庞大。 文臣武将有爬不动的,但也都在原地没有下山。 只等陛下回来了,他们这才下山,跟在陛下的身后。 小於菟趴在爹爹的背上,目光看着山下的风光,阳光下一片茂密的绿色,好似都有了反光。 有人脚步匆匆上了山,来人禀报道:“陛下,辽东急报。” 小於菟从爹爹的后背下来,又被薛万备背着。 李世民打开急报,仔细翻看着,道:“百济亡了。” 李承乾接过父皇递来的急报,看着上面的内容,高延寿与金春秋用三万大军打下了百济全境。 百济义慈王自缢而死,俘获百济六万余口人,降将三名。 缴获珠宝金银三车,献大唐。 李承乾看完军报,笑道:“父皇辽东大胜。” 李世民道:“如今金春秋与高延寿南北对立,你就不怕他们打起来吗?” “父皇以为如何?” 李世民沉声道:“全由你去安排。” “儿臣领命。” 上山累,其实下山也很累,李承乾感受着双腿的酸痛,走得并不快。 李世民拄着一根拐杖艰难迈动脚步。 其实也有赶上来的人说可以背着陛下。 但陛下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内侍看到陛下如此坚持,这些太监急得都要哭。 也可能是陛下有些赌气,因为太子殿下也没有让人背。 年有四十九的皇帝不肯向年轻人服输吧。 上山用了三天,下山也用了两天。 当长孙皇后看到拄着拐杖下来的丈夫,捂着嘴几乎哭出来。 李世民走到近前,揽着妻子道:“朕无妨,无妨。” 看着父皇在母后的搀扶下走回了车驾,李承乾再看向自己的儿子,他早就跑向母亲。 苏婉看着儿子红肿的双脚真是又气又心疼。 群臣陆陆续续都下了山。 李丽质拿着药酒先给父皇用了之后,一坛坛的药酒分给群臣。 队伍中许多人都不能走路了,需要休养几天。 李承乾看着苏婉一边给儿子擦药,一边数落着,颇为好笑。 “这些药酒都是东阳准备的。” 听到丽质的话语,李承乾道:“还是她想得周到。” 李丽质低声道:“听闻百济灭了?” “嗯,比预想的晚了一些。” 皇帝的车驾队伍弥漫着药酒味,甚至有些醉人。 众人都好好休息了一天一夜,但恢复得没有这么快,洛阳又送来了很多奏疏。 李承乾一边看着奏疏一边与群臣商议着。 至于父皇还在车驾中,已有些时日没有出来了,多半要休养一段时日。 泰山周边的州府官吏纷纷来贺陛下,但都没有见到皇帝,只是让他们各自领了赏赐回去。 小於菟伤得严重,好在恢复得也快,他来到爷爷的车驾前,朗声道:“爷爷都封禅了,是不是可以退位了,将皇位给我爹,将太子之位给我。” 皇帝坐在车驾内,久久没有回应。 在一群内侍太监的惊愕又惶恐的目光中,小於菟又道:“我与姑姑们都是一条心的……” 稚嫩的话语声还未说完,苏婉黑着脸拉走了儿子。 不多时,就听到了小殿下的惨叫声与哭声。 苏婉又一次痛打了小殿下。 身为皇孙老师的文翰四贤,再一次来请罪。 李世民还在车驾内休养着,又给了四贤颇多的赏赐,命他们往后继续教导皇孙。 皇帝家也是有竖子的,这位皇孙给一路随行的官吏带来了颇多的趣事。 休息了三天之后,李世民勉强可以下地走路了。 皇帝亲自去看了泰山周边的村县,亲自看了农事与民生。 这依旧是一位英明的皇帝,亲自走进乡县,亲自看各地的民生如何。 只不过太子跟随皇帝在各县各州府走动的这些时日,在上官仪的查问下,问出了一些好事与坏事。 这位太子又罢免了兖州的十余名官吏。 似乎早有心理准备,这些被罢免的官吏很从容,除了几个过失比较大,且犯错的官吏哭嚎喊冤,他们被押往洛阳,说不定就要被发配西域种树。 民间对这位太子有了新的传闻,这位太子除了喜钓鱼种树,还喜听官吏哭嚎。 也有不少人劝谏陛下,让太子收敛一些。 但陛下全部置若罔闻,继续游玩。 现在的泰山还没有大唐的行宫,有人进谏要在这里修建行宫,当年隋炀帝留在此地的行宫已不能住人了。 但这件事经过陛下的手,又到了太子手里,就再也没有回音了。 皇帝出行在外,见到了一个少年才子,其人乃兖州徐彦伯。 皇帝与太子在兖州的孟庙前接见了徐彦伯。 李承乾看着地方州府对这个少年人评价,其人善文章,在文学一道颇有见地。 此刻,年方十四的徐彦伯恭敬地站在陛下与太子的面前。 李承乾喝着茶水道:“听说你文章不错。” 徐彦伯回道:“小子七岁学文,十岁读史,至今跟随师长……” 官吏征辟的事,李世民已不管了,也没有作声。 李承乾看了他的文章,满意地点头道:“待年满十七可来弘文馆读书。” “谢陛下,谢太子殿下。” 徐彦伯,史书中的河中三绝之一,大唐几次征战之后,人才一批批地涌现。 看父皇还是很满意这个年轻人的,青年才俊更多,对未来也更有信心。 在孟庙留了一日,临走前,李承乾对他道:“彦伯?” “小子在。” “好好读书,切莫骄傲,孤等你扬名天下的那一天。” 徐彦伯朗声道:“谢太子殿下照拂。” 李承乾跟上了父皇的脚步,在兖州逗留了一个月之久,皇帝的车驾终于启程,要回朝了。 小於菟的车驾内坐着文翰四贤,他纠结道:“每一次与爷爷说退位的事,娘总是打我。” 来济道:“太子是殿下的慈父,太子妃是殿下的严母,不论是打骂还是夸赞,对小殿下来说都是父母恩泽。” 小於菟道:“母后打得我可痛了。” 郝处俊道:“殿下确实不该与陛下说那些话。” 小於菟接着道:“为何我犯错了,爷爷还要赏赐四贤呢?” 来济道:“那是陛下宽仁。” “我自小就足智多谋,四贤教导有方,爷爷觉得我让他退位是正确的,这才给了几位老师赏赐?” 四贤又是一阵无言,正在思量着这话语中的弯弯绕绕。 其实小於菟哪里有想这么多,就是心里有些不平衡,为什么自己每次挨揍,四贤就会得到赏赐,岂有此理。 “人为什么会闯祸呢?” 小於菟又说了一个十分高深的问题。 这下又给四贤难住了。 小於菟接着道:“听闻家父受当今房相教导,还有舅太公的指点,我这般足智多谋又天赋异禀的人,又能让什么样的人来教导我?” 四贤再一次惊叹不语了。 护送皇帝的队伍缓缓前行,一路上走走停停,偶有傍晚的雷雨相伴,打搅了这位太子钓鱼的雅兴。 雷光在天际乍现,李承乾收起鱼竿,看向站在身后的四贤。 “四位老先生教导於菟,孤与父皇都看在眼里,於菟时常胡闹乃是孩子心性所使,老先生们不用自责。” “太子殿下。”来济领头说道:“皇孙比寻常孩子更灵醒,只是需要有人教导规矩。” 李承乾道:“老先生说得及时,在教导规矩上,是孤疏忽了,待回朝之后,孤会再寻一位老师,与四贤共同教导他。” 来济年迈了,即便是一次次得到陛下的赏赐,老脸也挂不住。 雷雨落下,於菟坐在车驾的车辕上,马车的顶棚可以遮挡雨水,他揣着手盘腿而坐。 今天魏王前来见爷爷,李欣也来了。 小於菟看着这个堂弟道:“欣,你应该去劝爷爷退位。” “好呀!雨停之后我就去。”李欣问道:“堂兄为何不去?” 小於菟嘀咕道:“别闹,我娘会揍我的。” 第三百七十六章 旧人老臣 因这场雷雨,这支队伍只能在来时的官道上停留,就地扎营。 在这种扎营又赶路的生活中,军中的士卒们是最劳累的,因此一路肉菜管饱,吃得也是特别的好。 如果现在皇帝归心似箭,可能就带着几百骑轻便上路了。 李欣听了堂兄的话语若有所思点头道:“当真被揍了?” 小於菟重重点头道:“嗯,可疼了。” 李欣左看右看,又道:“堂兄,真是不容易呀。” 小於菟又是点头,“我身为皇孙即便是不容易,也要登上太子之位,我连泰山都登上了。” 闻言,李欣又来了兴致,问起了泰山上的事。 他没有去过泰山,十分好奇。 待雷雨停歇,小於菟一路走着,与李欣讲述泰山上的事。 其实一个七岁的孩子能登上泰山当真了不得,只不过於菟这一次登山,其实是被薛万备背上去的。 正说着,小於菟撞见了一个穿着甲胄的人。 他甚至被撞得退后两步,眼前的人还纹丝不动,小於菟揉了揉自己的脑门,抬眼看去。 而对方也在回头看来。 一大一小四目相对良久。 小於菟咳了咳嗓子,双手背负颇为神气地问道:“你谁呀?” 那人起身道:“大唐飞虎队,程处默。” “嗯?”小於菟惊疑道:“飞虎队?” 程处默又坐了回去,一手拿着一根葱,一口葱一口饭地吃着。 小於菟领着李欣凑上前,道:“你也喜欢吃葱吗?” 程处默缓缓点头,还在扒着碗中的饭粒往口中送去。 李欣看到周遭穿着甲胄的侍卫们,神色有些害怕地扯了扯堂兄的袖子,道:“我们回去吧。” 小於菟倒是不怕,他再问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飞虎队。” 程处默忽然一笑,又不言语了。 见状,小於菟不顾李欣地拉扯,再一次道:“我就要当太子了,你以后是否愿为我效力?” 四周的甲士纷纷忍着笑意,他们自然知道这个孩子是谁,他是当今陛下最疼爱的皇孙。 只是话还没再说出口,小於菟却感觉到后背传来一阵巨力,他整个人凌空而起。 “哎!” 小於菟惊叫出声,回头看去便见到了薛万备,又道:“薛将军!” 薛万备没作声,一手提着皇孙,一手将李欣扛在了肩上,大步离开。 李欣被人扛在肩上倒是没有挣扎,只不过小於菟叫唤了一路。 “薛将军,你放我下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没有闯祸!” …… 皇孙的话语声越来越远,飞虎队几人也收起了笑容继续用饭。 不多时,一个文官快步走来道:“程将军,太子有令,有劳大将军护送在下去一趟山西。” 已吃饱的程处默起声道:“弟兄们,动身。” 小於菟被薛万备提到了陛下的面前。 他的脚刚落在地上,便问道:“爷爷?” 李世民坐在篝火边,喝着茶又面带笑意,道:“怎了?” 小於菟问道:“孙儿为何没有听说过飞虎队。” “朕也只是听闻,没见过他们。” “啊?” 小於菟很讶异,他没有想到军中卫府竟然还有爷爷不知道的队伍。 小胖脸上满是困惑,又道:“那么他们是谁的队伍?” 李世民低声道:“你爹的,是东宫右率。” 小於菟若有所思地坐在爷爷身边,低声道:“那孙儿将来成了太子,飞虎队是不是就是孙儿的?” 李世民轻笑道:“问你爹。” 小於菟接过李欣递来的羊肉串,神色凝重。 李欣是个胆小又懂事的孩子,他在这支队伍中自然而然地成了堂兄的小弟,时不时跟在后头。 翌日,小於菟就要爬上父亲的车驾,他支开一旁的内侍道:“我连泰山登上了,不用你们扶。” 话音刚落,小於菟脚踩着凳子,吃力地爬上车驾。 李承乾坐在车驾内,正在看着山东各地送来的奏疏,许多都是各地官吏递交的述职奏章,以及他们近年来的治理成果。 也不知道这些奏章是不是都有夸大或者是虚假的事,看着没太多的收获。 从人类文明历史观来看,监察制度一直是个很头疼的问题,为此需要长期且持久地查问,并且一直不能停下。 “爹。” 看到走入车驾内的儿子,李承乾道:“闯祸了?” 小於菟摇着头道:“孩儿想要东宫右率。” “为何?” “飞虎队很厉害,对不对?” 李承乾颔首。 小於菟接着道:“孩儿将来要当太子,那么就要有东宫右率,孩儿将来要拜李卫公为师,必然是需要兵马的。” “等你长大了再考虑。” “孩儿现在已能登上泰山了。” 这孩子登上了泰山,总是将这件事到处宣扬,就差让全天下都知道,李唐的皇孙七岁就能登上泰山了。 李承乾收起奏疏道:“东宫右率还有很多事要做,现在还不能交给你。” 小於菟耷拉着脑袋道:“孩儿何时才能长大。” 李承乾笑道:“你要学的还有很多,会读论语了吗?” 小於菟摇头。 李承乾低声道:“你去将论语上的字全认识了,再来说这些。” 小於菟躺在车驾上,又不言语了,像是在无声地抗拒学习。 车驾又开始动了,一路北上到了黄河的南岸之后,队伍就又停下。 李绩禀报道:“太子殿下,如今水位并不高,不好让大船前行。” 望着前路,李承乾吩咐道:“不着急,队伍走半天停半天,慢慢来吧。” “喏。” 干脆就当是出来游玩了,登了泰山之后的李世民终于能够顺畅走路,现在也能与将士们策马在山林中,偶尔能打一些猎物来。 闲暇下来,李承乾与李泰走在一起,看着文学馆新编写的括地志,这卷括地志不仅仅有地理的讲述,还有关于太阳与地面的距离,以及测量的一些方法。 括地志编写有十余年,至今还没有结束。 兄弟两人沿着黄河边走着。 李泰道:“听闻吴王兄与权万纪又去河北了。” “嗯,他总是想做一些他愿意做的事,也就由着他去了。” 李泰低声道:“其实这一次来看望父皇,还有一件事。” 李承乾道:“你说。” “有朝臣向舅舅进言,说是储君若要登基,其余封王都应该前往封地。” “我们的舅舅呀,为了国事多半又寝食难安了吧。” 李泰笑道:“离开洛阳时,青雀去见过舅舅,倒也没有到茶饭不思的地步。” “若兄弟姐妹们不想离开,留在长安也好。” 言罢,李承乾又拍了拍李泰的肩膀,道:“你就留下来吧,文学馆的事还要你来主持。” 李泰作揖道:“谢皇兄。” 不远处,看到一群孩子正在玩闹,於菟又成了孩子中的领头人,一群孩子在他的带领下,玩起了踢毽子的游戏。 这群孩子看起来很健壮,看着也很舒心。 李承乾道:“朝中事不用理会,这都是我们的家事。” 其实李治与李慎也是如此认为的,自小兄弟姐妹都要团结,如此这个家才能强大。 再回头看去,就见到李治与李慎正在鼓捣一些木材。 李泰好奇道:“他们在做什么?” 李承乾解释道:“稚奴说是要造一种更省力的车,现在还是一筹莫展,图纸都画了数十张了。” 李泰道:“可以让工部的人帮他。” “也好。” 李泰娶了阎立德的女儿,若稚奴真想造什么东西,其实阎立本与阎立德能够给他极大的助力。 当皇帝的车驾再一次启程的时候,并没有走水路,而是一路前往了郑州。 郑州古时又称商都,延续的朝代可以从战国追溯西周或是殷商时期。 这个地方很古老,中原文明自诞生起,这里就有别样的意义。 皇帝一大家子来到了文庙,这座占地三十余亩,亭台水榭众多的文庙,也是众多地方士子聚集的地方。 这里的建设还保留着古老的建筑样式。 李世民走在前头,李承乾与李泰走在后方,再之后就是李治与李慎。 “承乾,这文庙已有很多年没有修缮了。” “嗯,看起来有些破落。” 李世民解释道:“当年战乱,这里几经被毁,武德年间你爷爷才在这里修缮过,之后又遇到叛乱,一直搁置至今。” 皇帝想要兴文,就要得到天下读书人的人心,修缮文庙确实可以作为一种手段。 李泰道:“当年汉明帝修建文庙,便是为了安定天下人心。” 至于当年汉明帝修建文庙究竟是为了什么,倒也不得而知了。 李承乾望着高高的屋脊道:“往后科举的学子可以来这里,这里虽不能作为朝中的科举地,但也可以成为参加科举学习的一处休养之地,可以安排人管理。” 李世民问道:“朕以为你会在这里另开一个科举场所。” 李承乾摇头道:“科举还需要完善,现在还不觉得再开辟一个科举场所是必要的。” 李世民坐下来,看着在这里纷纷跪拜的学子,便让他们起身。 李承乾看着这些人的面容,他们有的年少只有十三四岁,还有年纪大一些四十五岁的中年人,还有几位年迈又白发苍苍的老人,其中一位正是从朝中告老下来的李百药。 再次看到李百药,他拄着拐杖,穿着宽松的长袍,须发都已花白,就连下巴的皮肤也松弛了。 李承乾走到一旁。 李百药也会意走上前。 听着拐杖拄地的声音,李承乾转身看向他。 李百药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连忙扶起这位年迈的老人家,道:“怎么老得这么快?” 李百药眯着眼笑道:“殿下看起来一点都没变。” 扶着他在一旁的凉亭坐下,李承乾道:“你告老时还不是这般……” 李百药坐着,双手拄着拐杖,低声道:“与太子殿下四年不见了,如今老臣八十有三了,也该是这个样子了,臣老了。” “孤至今还记得在鸿胪寺与吐蕃使团动手打架后,那理直气壮的样子。” 李百药叹道:“那时臣还能打架,现在不行了,那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一个人的衰老好像只是转眼间,再一次见到他,李承乾心中颇有触动,岁月走得很快,当年的人再回头看去,苍老得令人猝不及防。 李百药笑呵呵道:“太子殿下,老臣听闻陛下亲征高句丽,已拿下了汉时的辽东四郡。” “不止如此,新罗使者金春秋与高延寿扫平了百济,现在不仅仅辽东四郡也回来了,或许不用多久,新罗乃至全境都会是大唐的。” 李百药侧着头,试图听清太子殿下的话语。 他听清了,听到这件事是真的,并不是谣传,他面带笑容道:“好哇,好哇,前隋的遗恨终于扫清了,如今陛下还在泰山封禅,大唐立足中原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左右。” 李承乾注意到李百药如同皮包骨头的手指,再看他慈祥的笑容,十年前他还是一个能够与赵国公叫板的礼部尚书。 “现在的大唐有如此局面,少不了您。” “老臣惭愧。” 李承乾道:“老先生可还有事,需要嘱托的。” 李百药道:“老臣没什么好嘱托的,若太子殿下还需要老臣,纵使老臣年迈至此,也愿为太子殿下,为社稷站在朝堂上。” 李承乾拍着这位老臣的后背,笑着道:“现在能够再见您一面,孤很高兴。” 李百药道:“老臣看过前隋的兴盛,也看过前隋轰然倒塌,中原战乱四起,大唐立足中原,能够有今时今日之成就,臣深知这有多么不容易,真的很不容易。” “您的这番话,孤一定铭记。” “爹!”稚嫩的嗓音传来,小於菟快步跑来。 李承乾身后抱起他道:“这是孤的孩子。” 李百药眯着眼看了许久。 小於菟都有些被盯得不舒服了,脑袋往爹爹的肩膀上一扭。 李百药低声道:“这孩子很像殿下,与殿下小时候一模一样。” 李承乾看向不乐意面对老人家的儿子道:“若老先生不是这般年迈,就让您做这孩子的老师。” 第三百七十七章 豪情万丈的时代 李百药笑呵呵道:“老臣惭愧,当年陛下与老臣说卿何身之老而才之壮,何齿之宿而意之新乎,又愧受陛下所封县子之名。” 李承乾道:“您也不用总说惭愧,孤希望唐人永远都是骄傲的。” 李百药低声道:“以后的人都会骄傲……骄傲的。” 小於菟道:“爹,爷爷说可以用饭了。” 让几个学子搀扶着李百药前去休息,李承乾这才抱着儿子出了文庙,重新回到队伍中用饭。 李世民问道:“与李百药谈过了?” 李承乾点头,“他的儿子李安期就在关中任职。” 李世民点着头用饭,注意力又放在了孙子与孙女身上。 当队伍就要离开文庙,一个年轻的学子快步前来,他身着长衫,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在下是老先生弟子李义琰,老先生有话让学生送来。” 李承乾站在车驾边,道:“请讲。” 李义琰道:“老师说他因前隋崩塌无力挽救,中原各地陷入混乱而惭愧,老先生因如今大唐的成就而骄傲。” 岁月一直都是无情的,李百药一直说着他的惭愧,而他的骄傲只是让弟子来转告。 李承乾颔首道:“知道了。” 李义琰再一次行礼道:“学生告退。” 文庙又恢复了来时的静谧,队伍再一次启程。 李承乾见到小於菟正在向父皇问当年李百药的事,他对这位与吐蕃使者几次周旋的事迹很感兴趣。 李承乾看着车驾外的风景不语。 贞观二十年,九月初,皇帝的车驾终于回到了洛阳。 一回到宫中,小於菟与妹妹跑着去见太上皇与许国公。 李渊笑呵呵地抱着孩子道:“你爷爷答应你当太子了吗?” 小於菟摇头道:“爷爷还没答应。” 李渊朗声道:“他还坐在皇位上不肯让,你要好好劝劝你爷爷。” 这孩子十分认真地点头道:“於菟会劝爹爹的,我还要执掌飞虎队。” “飞虎队?”李渊努着嘴疑惑道:“天下各道州府什么时候有飞虎队了?” “那是爹爹执掌的队伍,就连爷爷也不知道飞虎队是什么样的。” “是吗?”李渊诧异道。 “我将来要执掌飞虎队,我还登上了泰山。” 李渊笑呵呵道:“好,好,不愧是我李家儿郎。” 皇帝出行前往泰山封禅,春日出发,回到洛阳的时候已是入秋的季节。 回到洛阳之后,李世民与李承乾与长孙无忌三人处置着这段时间以来留下来的国事。 李承乾先要看看如今的京兆府,独自走到一旁的偏殿乾阳殿内,召见了许敬宗,颜勤礼,刘仁轨三人。 听着他们讲述着如今洛阳与关中的变化,两地皆是皇帝的基本盘,天子脚下就是帝国的中心,要成为最繁荣且最富裕的所在。 因此这两地的建设情况,李承乾极为上心。 颜勤礼又重新制定了在洛阳与关中落户的规矩,必须在两地的作坊劳作三年,交满三年的赋税才能继续落户。 刘仁轨也递交了赋税的减免之策,他觉得人们劳作一个月,让收入微薄的人上缴在作坊劳作所得的几百钱中再上缴市税,这是不好的,如此一来会让赤贫者的压力更大。 听到李恪不止一次说过刘仁轨的为人,这是一个爱民如子的人,当然了他在东征战场上也是骁勇的。 刘仁轨道:“殿下,臣以为可以增加富裕人家的赋税,减少赤贫户的赋税。” 一个会将自己的俸禄拿出来救济乡民的人,他当了京兆府少尹之后,也一样保持着这种作风,还是主张给赤贫户更好的条件。 李承乾颔首道:“有具体的章程吗?” 刘仁轨一时语塞,道:“还没有。” 颜勤礼道:“殿下,若真要按照刘少尹所言去办,需要对关中与洛阳的所有作坊进行查问。” 许敬宗道:“京兆府自立足以来都是迎难而上,从不惧怕烦琐又困难的事。” 李承乾颔首道:“如今国库富裕了,父皇也常说要与民休息,是该减少赋税了。” 三位少尹齐齐行礼。 李承乾正要开口,又有内侍站在了殿外,朗声道:“太子殿下,陛下有旨,半月之后动身回长安。” “孤知道了。” 内侍躬身行礼,小步离开了。 再看眼前三人,他们都是京兆府的好手,办事得力且主持着现在两地的建设。 李承乾摆手道:“你们与中书省商议,也不能一味地减少,赋税之策事关根基,也不能一改再改。” 如今年过四十的刘仁轨有些惊异,他没有想到太子会这么快作出决断,如此果决地舍弃了一部分底层人的赋税,难得是一位宽仁的储君。 刘仁轨神色严肃穿着端正的朝服,躬身行礼。 随后他与另外两位少尹离开了乾阳殿。 李承乾翻看着奏章,又有内侍前来禀报,上官御史回来了。 上官仪向太子殿下禀报了山西各地的事,如今这些事都已经摆平,三十六座煤窑都收归朝中所有,朝中给地方作出了一些承诺,并且出了不少钱。 太子与陛下回来之后,洛阳皇宫又出现了一个奇景。 陛下坐在乾元殿内,太子殿下坐在乾阳殿,两座殿外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准备向陛下与太子禀报事宜。 长长的队伍一路排到了宫门外,甚至要去觐见太子殿下的人比陛下的人更多。 皇帝在泰山封禅之后,前来祝贺的奏章与文书多到几张桌子都不放下,堆得很高。 其中诸国使者也前来恭贺皇帝在泰山封禅,依旧是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的祝贺国书先一步送到了,并且又送来不少金银与珠宝,甚至还有许多吐蕃的青稞酒。 第一天排队的官吏没有见到太子殿下与陛下。 第二天陛下又休朝了。 无奈之下,朝中群臣只能去面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用了十余天,这才将这些搁置许久的国事摆平,朝中这才恢复到了正轨。 九月中旬,秋意正浓,李承乾坐在大殿前喝着祛火的药。 东阳道:“皇兄都是被国事累的,哪有人连续数天处理这么多国事的。” 长孙无忌面带愧意地坐在一旁。 李承乾道:“舅舅万万不要见怪,孤就是不想将事搁置太久,以免一拖再一拖。” “臣……” “舅舅不用自责。” 长孙无忌这才不再言语。 李承乾拿出一份奏章递上,“这是松州钱饷的奏章,今年入冬之前送去即可。” “臣这就去吩咐。” 接过奏章时,长孙无忌看了眼太子殿下的神色,又是惭愧行礼。 送走了舅舅,李承乾也将碗中的汤药喝完了,特别地苦,苦得牙齿都在打颤。 苏婉递上一碗水,道:“殿下漱漱口吧。” 即便是太子再年轻鼎盛,也不能接连几天都醉心在国事中,每天与朝臣说话,处置各地的奏章,几乎是住在了乾元殿。 苏婉道:“殿下好好休息两天。” 注意到妻子担忧的神色,李承乾摇着手中的蒲扇道:“其实这样的也好,这说明舅舅的威信在朝中越来越低了,而孤在朝中的威信越来越高。” 苏婉出身名门,自然是知道其中厉害,随着储君越来越鼎盛,朝中群臣自然是偏向储君的。 而赵国公即便是任职相位,也已不是当年了。 当今郑公与房相都已年迈,唯有赵国公还留在朝中。 一位储君越来越强大,外戚则会越来越弱。 若太子的才能有限,需要仰仗这位舅舅。 那么赵国公如今应该是如日中天的,反之则如眼下这般。 不过,苏婉也深知自己也是外戚,武功苏氏都已被关中士族推举为关中士族之首,这不过都是虚名而已。 如今的丈夫如此强大,武功苏氏唯有与丈夫共进退,只此一条路。 苏婉身为太子的正妃,很多时候为了照顾东宫的家业,有时也是十分耗费心力的,顾不上孩子。 东宫的家业很庞大,河西走廊,蜀中盐场,关中几处作坊。 感受到温暖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手,苏婉也是明媚一笑,丈夫的手是如此地温暖。 正如殿下所言,殿下不是父皇,也无法成为父皇那样的人。 父皇在世人面前是光芒万丈的,但唯有太子殿下,始终温暖且有光。 贞观二十年,临近十月,回到洛阳半月之后,又要搬家了,因长安送来了消息,郑公的病情又一次加重。 郑公又让人送了信来。 现在的郑公只能坐在轮椅上,手也无法书写了。 而书信是他的儿子代写的,他老人家又一次劝谏陛下退位,让太子登基。 李承乾站在大殿前,殿内是正在看着书信的父皇。 殿外是一队队的内侍卫在搬着要运回长安的箱子。 每年,秋雨如期而至,一直伴随着这个帝国,李承乾伸手接住一些雨水,感受秋雨的凉意。 远处,一个身影正在朝着大殿走来。 有人为这个老迈的身影撑着伞。 走得近了一些,便看到是谷那律老先生,李承乾走入雨中帮忙搀扶,“老先生,怎么今日来了?” 谷那律怀中还抱着一卷书,道:“这是老朽编撰的书,特意为殿下送来。” 李承乾接过书籍,扶着老先生在大殿前的屋檐下避雨,又道:“您老不用亲自来一趟的。” 言罢,又让人搬来了椅子。 谷那律坐下来,看了看殿内,道:“陛下这是……” 此刻的父皇正在殿内,情绪低落。 李承乾解释道:“郑公病情又加重了。” 谷那律叹道:“听说陛下时常将郑公看作一面镜子。” “嗯,父皇一直看重郑公,其实早在两年前郑公的身体就不能再处理国事。” 谷那律低声道:“这世上总会有很多意难平之事,敢问殿下可知郑公牵挂的是什么?” “他老人家还想着孤登基,其实早在父皇东征之前,郑公就这么说了。” 殿前安静了片刻,只有沙沙的雨水入耳。 谷那律无言叹息一声。 李承乾没有当即打开这卷书,而是询问道:“老先生此来可否一同前往长安?” “老朽就不去长安了,也走不了这么远的路,就留在洛阳吧,洛阳也很好,这里繁华,人也多,孩子也多,崇文馆的书更多。” “嗷……”谷那律似有回忆之色,他抚须询问道:“怎么红楼这卷书至今没有一个结果?” 早在十年前,红楼就停止了后续的内容。 这卷书在士林中被列为禁书,他们禁止孩子或者更多的人年轻人去看红楼。 但这又能如何,红楼这卷书依旧在坊间或者是士族子弟中传播甚广。 谷那律询问道:“是此书当真没有之后的事了吗?” 李承乾道:“不知道呀。” 谷那律笑道:“那世人烦忧便更多了。” “多一些好,世人多烦忧才会有人为之去努力,正如老先生想要教化世人。” “哈哈哈……” 谷那律忽然放大笑了起来,老人家笑得很开怀,以前从未见过他如此地开怀。 “老朽若再年轻四十岁,那必定与太子殿下是挚友。” “老先生此言差矣,孤成不了大儒。” “哈哈哈……”谷那律又笑了,他笑得用拐杖拄地,后仰道:“老朽此生得太子殿下这位忘年之交,此生足矣。” 李承乾蹙眉道:“老先生说笑了。” 谷那律依旧面带笑容,弯着腰站起身道:“这卷书就交给太子殿下了。” “谢老先生。”李承乾躬身送别。 依旧有个年轻的学生给这位老先生撑着伞,谷那律的脚步轻松了许多。 从前隋到武德年间,再到如今的贞观二十年,这一代人经历了太多跌宕起伏。 就如父皇,李卫公,秦琼,尉迟大将军,英公他们重情重义,一诺千金愿千里奔赴,他们的人生多是豪气万丈的。 英雄豪气令天下人惊艳,驰骋疆场,平定天下。 可如今,他们老了,他们毕生的努力造就了这个时代。 李承乾走入大殿内,坐在父皇身侧,也拿起郑公书信看着。 李世民沉着脸,低声道:“回长安吧。” “嗯,确实该回去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归长安 看完郑公的书信,父子俩坐在大殿内安静了良久,见外面的雨势更大了,似乎老天都在阻挠皇帝回长安。 父皇心情低落地离开,似乎封禅之后的激动在此刻都已消磨殆尽。 风带着秋雨洋洋洒洒落在地面,秋风一直吹入了殿内,让信纸的一角不断被掀起。 李承乾站起身走到殿外,看着漫天的雨水还没有减弱的架势。 还有内侍卫太监正在不断搬着要运回长安的行李,有内侍呼喊道:“快点,下点雨又怎么了?别偷懒。” 这些内侍在雨中淋得湿漉漉的,脚步丝毫不敢减慢。 李承乾对一旁的殿前侍卫道:“让人准备好姜汤,给他们驱寒。” 侍卫行礼道:“喏。” 随后他快步离开,身上的甲胄还隐约有碰撞声。 翌日,雨水终于停歇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 皇帝一家回长安的车驾都已准备好了。 今日的早朝结束得也快,感受到皇帝也是归心似箭,众人尽可能简短禀报。 皇宫内到处可见正在往宫外搬东西的内侍,昨天一直忙到夜里,今天又在忙碌了。 见太子又走到了殿外,昨日的殿前侍卫禀报道:“殿下,昨天末将让宫里的内侍都喝了姜汤。” 李承乾点头。 侍卫又道:“还有几个不喜姜汤的,末将给他们灌了三大碗。” 李承乾忽然一笑道:“很好。” “嗯。” 侍卫重重点头。 这个侍卫看着很不错,李承乾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回禀道:“末将高崇德,乃是家中大郎,家父高侃。” 李承乾颔首道:“渤海高氏出身的,都颇有本领。” 高崇德笑呵呵点头。 片刻后,长孙无忌也走到大殿外,道:“得知陛下与太子殿下要回长安,洛阳的居民与各县都希望陛下与太子殿下可以留下来。” 李承乾道:“舅舅也知道,若此刻不动身,恐怕见不到郑公最后一面了。” 长孙无忌望着远处不语。 徐孝德脚步匆匆而来,道:“殿下,修建洛阳皇宫的事,是否……” “以后再论吧。” 徐孝德会意点头,道:“喏。” 其实这也挺为难徐孝德的,因储君在洛阳两年,皇帝在洛阳留了一年。 若还要大修洛阳皇宫,人们或许会认为皇帝要将洛阳当作都城。 一个贤明的皇帝要将洛阳建设成都城,洛阳的居民自然是愿意的。 但修建洛阳皇宫,又要动用多少人力,数万,数十万? 当年杨广为了重建洛阳城就用了近百万人力。 虽说从未有过要修建洛阳皇宫的旨意,这也并不是一个太子可以主张的,事关都城所在,需要皇帝点头。 徐孝德为此不是没有准备过。 现在的朝中都习惯了这种事先准备的行为方式,哪怕是哪里要用钱,都要找于志宁去做统筹预算。 李承乾看着殿前开阔的空地,又道:“回长安吧。” 徐孝德与长孙无忌共同行礼。 直到午时,前往洛阳的一切事宜都已准备好了。 几个内侍抬着步辇,坐在步辇上的正是皇帝家的老太爷与老太公。 随后文武群臣纷纷走向了队伍。 李承乾与马周走在一起,听他讲述着近来的事。 马周道:“太子殿下,这片村子是新建出来的,今年入夏才完工。” 闻言,李承乾抬眼看去,见到了那个只有十余间屋子建设而成的村子。 高季辅跟在太子身侧。 李承乾看向他,又道:“马周要跟着父皇与孤回长安,你守备洛阳务必多注重民生。” 高季辅作揖道:“臣听许少尹说过京兆府治理之策,臣守备洛阳殿下与陛下尽可安心。” “张大安是洛阳京兆府尹,你若有遇到棘手或者有无法做决定的事可以问他,稚奴与慎弟也会留在洛阳,若遇到难事也可以请他们相助。” “臣领命。” 李绩,薛仁贵,薛万备,以及一群老将军都在队伍中。 前来送别皇帝的人也越来越多,当父皇来到洛阳城外,四周的乡民纷纷跪拜行礼。 去年东征时有多少人在送别这位皇帝,现在就有多少人希望皇帝能够留下来。 但皇帝依旧走入车驾中,李承乾看着官道边跪拜在地上的村民,上前扶起一位老人,道:“老人家,皇帝不会忘了洛阳的。” 老人家有些浑浊的老眼,望着太子张嘴想要讲话,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他竟一时间说不出话语。 这位太子从未如此地近在咫尺。 还有一群乡民纷纷抬起头,看着这位年轻的储君,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储君距离他们竟然如此地近。 这位储君赶走了洛阳的许多豪绅,又杀了从河北抓来的上千人,流放了五千余人。 但人们的心是简单的,他们知道现在的生活不再赤贫,家中还有结余都是从何而来。 老人家从怀中拿出一只梨,递上道:“这是洛阳的秋梨。” 李承乾接过梨,咬下一口仔细尝着,道:“多好的秋梨,往后要多来洛阳,吃这里的梨。” 老人家笑了,他摸索着身上想要再找出一个梨出来。 “你们听好了,我就要当太子了,你们都是我的臣民!” 稚嫩的话语声从身后传来,李承乾苦恼地抚着额头道:“这是孤的孩子。” 老人家笑呵呵道:“好精神的孩子。” 小於菟双手叉腰道:“等我当了太子,我就让你们人人都穿好衣裳,吃好肉。” 一众乡民忽然笑了。 李承乾抱起这个小子,道:“让诸位见笑了。” 人们的目光都颇有善意地打量这位极为神气的小孩子,李承乾抱着孩子走上了车驾。 呜呜泱泱的洛阳乡民再一次跪拜行礼。 当李绩朗声呼喊军令,马蹄声响起,皇帝的车驾便一路朝着长安方向而去了。 当马车行进了一段路,李承乾再回头看去,乡民们皆已散去。 车驾内,小於菟在爹娘面前低着头。 宁儿与苏婉坐在一起,十分忧愁地看着这个小子。 苏婉沉声道:“你往后不许到处宣扬要当太子的话语。” 小於菟坐在小板凳上,不住点头。 苏婉接着道:“也不要到处宣扬你登上泰山的事。” “可孩儿就是登上泰山了。” 苏婉苦恼地用手扶着额头,又沉声道:“你是靠着自己登上泰山的吗?” “薛将军背我上去的。” “那好,你现在还觉得足够自傲吗?” “不能。” 苏婉语气严厉道:“也不许再宣扬要当太子的言语。” 小於菟低声道:“那是要让孩儿微而显,婉而辨?” 苏婉又道:“老先生教你这般用春秋中的话语吗?” “孩儿不懂。” 苏婉欲言又止…… 李承乾安静地听着妻子教导孩子的言语,苏婉是士族门第,因此她的学识十分了得,於菟的起点很高,他如今才七岁就已开始读春秋,读论语,或者是汉书。 虽说有些字他还认不全,写起来也写不好,但这不妨碍他的起点比寻常人都要高。 任由妻子教导着儿子,李承乾笑着始终没有言语。 听苏婉教导孩子还能引经据典,确实很有意思,就眼下她说到了曲突徙薪,可以联系到汉时光武皇帝刘秀的谦逊品行。 再说到刘秀如何打败王莽,推行度田令,打压地方豪绅以及缓冲土地兼并的种种缘由。 於菟得到的种种教诲,多是来自苏婉,或者是文翰四贤。 将来他还会有其他的老师。 相比于自己,李承乾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受到的多是一些古典文学的影响。 尽管自己这位储君自小也有房相与舅爷教导,或者是李纲,这位早年过世,算是素未谋面的老师。 路过潼关之后,夜空又下起了秋雨,秋雨淅淅沥沥落在远处的田地里与河水里。 这一次车驾走得并不慢,爷爷与舅爷在车驾内坐得并不舒服,但两位老人家都没有直言。 东阳翻身上马道:“皇兄,妹妹先去一趟长安。” 李承乾道:“郑公老先生的病情若有变化,定要让人快马加鞭送来消息。” “好。”东阳头戴斗笠,身上披着蓑衣,一手拉着缰绳,背着药箱,马儿扬起前蹄嘶鸣。 小於菟看着英姿飒爽的姑姑颇为羡慕。 李丽质安排了几个女侍卫与她同行。 “驾!”东阳扬鞭而起,快马载着这位公主扬长而去。 “爹!” “怎么了?” “孩儿什么时候可以骑马?” 李承乾瞧了眼儿子,道:“等你什么时候可以独自爬上马背,就能骑马了。” 小於菟颇为不服气地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 前方就是渭北,已可以见到远处的官道附近还有作坊林立,经过十年的积累,一年的改制,又一年的沉淀,现在的关中以棉布与肥皂,葡萄酿与纸张为主的作坊体系已趋于成熟。 应该说这四项产业是如今的关中产业的四大支柱,上下游的产业基本上都是靠着四大支柱建设的。 李承乾看着谷那律老先生编写的贞观书。 小鹊儿从车驾内出来,道:“爹爹,妹妹睡下了。” 李承乾看了眼车驾内正在熟睡的小女儿,又回首看着书卷,秋风携带着一些细雨飘来。 小鹊儿取下一旁的灯笼,提着放在爹爹的身边,“这样就能看清楚。” 到底是女儿贴心,李承乾道:“你可不要跟你兄长一样玩闹。” 她抓着爹爹的手臂道:“女儿才不会那样,这是什么书呀。” 李承乾将厚重的书卷递给女儿,道:“这是谷那律老先生给的,让朝中教化世人。” “谷那律老先生很厉害吗?” “他是当世大儒,他有很大的威望,你的太公与太爷让爹爹早点用他,以免这位老人家过世了,就用不上了。” “嗷……”小灵鹊乖巧地点头。 当夜色更深了,队伍的两侧留下人继续守卫,其余人皆已入睡休息。 车驾内,李承乾睡得并不深,天还未亮便睡醒了,坐在车驾边继续看着这卷书。 自古以来,礼教是头等大事,谷那律老先生的书中所言,现在的关中与洛阳兴建的作坊很多,人还是需要读书的,因此教导人们让人们得到良好的品德,这都是十分重要的事。 “太子殿下。” 李承乾抬头见到了英公,笑道:“英公这是没有轮值,一夜未眠?” 李绩道:“末将不敢松懈。” 空气里带着泥土的味道,天光还灰蒙蒙地就已看到在田地里劳作的村民。 这场秋雨过后就是霜降时节,到时候关中的萝卜与柿子也该收获了。 当天光完全敞亮,众人用了干粮,便再一次赶路前往长安。 一路上就不断有官吏从长安策马而来,禀报如今的长安情况。 队伍又行进了一天,待到能够见到长安城,众人的神色上也都有了笑容。 队伍后方的车驾上,李承乾与父皇坐在一起正在吃着枣。 “今年,关中的枣收获不错。”李世民一边吃着一边道。 “弟弟妹妹好久没有吃到长安的甑糕了。” “嗯,朕打算到了长安就去看望郑公。” “也好,儿臣与父皇一起。” 长安城遥遥在望,长孙无忌与李绩同行在车队的最前方,两人很沉默,没有太多的言语。 彼此心中都明白,太子一旦登基,时局一变,他们两人就要面对新的皇帝。 官道上已有乡民纷纷让开路,迎着皇帝的车驾拜倒在地。 两年了,再一次回到长安,这里还是老样子,城墙依旧没有变化。 队伍在长安春明门前停下,李承乾与父皇一起走下马车,来到城门前。 已是须发皆白的房玄龄行礼道:“臣恭迎陛下,太子殿下回朝。” 李承乾连忙上前扶起,道:“这两年,有劳老师了。” 房玄龄道:“臣得知陛下已收回了汉时的辽东四郡,得知陛下与太子在泰山封禅,臣恭贺……” 李世民握住房玄龄的手,“你与朕自少年时就相识,不用说这些,先与朕去看看郑公。” 房玄龄点头道:“喏。” 母后带着苏婉与宁儿先回了宫里,李承乾跟上父皇的脚步一路走入春明门。 第三百七十九章 郑公交代 如今的长安城依旧热闹非凡,在房相治理之下,关中各地的市税提升了不少。 朱雀大街上的道路早已被清理好,李承乾看着街道上的一个个商铺,可以从这些商铺上摆放的货物多少看出如今的经营情况如何。 父皇似乎并没有太多心思看这些,众人一路来到了郑国公府。 现在长安病重的老人很多,不仅仅有郑公,还有姑丈柴绍,听闻姑丈的身体也越发不如从前。 李承乾走入这处府邸,见到了年近七十的郑公。 东阳神色多了几分失落,她低声道:“最快三两月,最多半年。” 见父皇上前与坐在轮椅上的郑公说着话,李承乾也压低声音道:“辛苦你了。” 东阳道:“其实郑公到了如今,药已无用。” 李承乾微微颔首。 也不知郑公与父皇,还有房相都说什么,三人坐在一起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李承乾站在屋外,看着秋风萧瑟的景象。 郑公的家人都站在一旁,神色也是凄凉。 李承乾道:“舅舅,其实此番回长安,孤也想让房相告老的。” 长孙无忌抚须看向太子殿下所望的那棵枯树,道:“其实臣……” “舅舅也想告老吗?” “臣……” 直到舅舅说不出话语,若这个时候皇帝退位,让太子登基,他是继续扶持国祚还是就此退下来。 若现在说要告老,未免引得这位东宫太子多想。 若要留下来,确实不如他所愿,也会让人觉得他赵国公贪慕权力。 李承乾道:“其实孤还是希望舅舅能在朝中留一段时日。” “臣领命。” 李承乾笑着从树上摘下一片枯黄的叶子,其实舅舅并不是一个贪慕权力的人,他是一位十分忠心的长辈。 长孙冲至今没有在朝中任职,长孙家的下一代几乎没有走入仕途。 这样忠心的舅舅,又何谈贪慕权力。 如果他能够作为新帝的舅舅,为这个大唐的新帝铺平向前的道路,那舅舅也能够名留青史,成为历朝历代以来权力最大且最忠诚的外戚。 相较于舅舅,东宫的外戚则显得薄弱了一些,苏亶的官职还在朝中留着,但他人已不在朝中,经营着武功县的士族子弟。 李承乾向舅舅报以笑容。 也说不上是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以后的大唐不会忘了这位舅舅为国事殚精竭虑。 不多时,李承乾又见老师从屋内走出来,行礼道:“老师。” 房玄龄抚须感慨道:“不曾想当初能够在朝堂上大声喝骂的郑公,如今已是这般。” 他神色多有失落,又道:“殿下进屋吧,郑公有话要说。” 李承乾又给了舅舅一个放心的眼神,快步走入屋内。 郑公养病的房间很宽敞,进入屋内便能闻到一股药材特有的味道。 “咳咳咳……” 听到虚弱的咳嗽声,李承乾上前行礼道:“郑公。” 魏征抚须微笑道:“没想到太子殿下也登上了泰山。” 李世民握着郑公的手,笑道:“他如今年轻鼎盛,身体健壮,他登泰山不需人搀扶。” 登泰山足足用了三天,其实也不算是多高的强度,走走停停也轻松些。 李承乾笑道:“若再爬一段山路,多半也撑不住。” 魏征忽然一笑,道:“殿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老臣欣慰。” 李承乾在塌边坐下来,道:“身体的事郑公不用担忧,东阳是孙神医最得意的弟子,朝中还有天下最好的医官。” 魏征低声道:“老臣恐怕时日不多。” 李承乾上前道:“您万不要这么说。” 李世民眼眶通红,别过脸看向窗外。 轻拍着太子的手背,魏征低声道:“陛下东征之前,太子来见老臣,现在太子可还记得当初的话语?” “嗯,孤一直记得。” “治理天下就应该是脚踏实地的,老臣听陛下说了,这是太子在泰山上回答陛下的,还望太子殿下以后保持这份心,治理社稷需要数十年乃至几代人的心血,切莫骄纵。” “孤铭记。” 郑公放松着身体,用力呼吸着,道:“治理社稷谈何容易,当年先秦治理关中又废了几代人的心血,有汉之后治理社稷又有几次起伏,这世道难得太平了,后人的事臣看不到了。” “等臣老去了,还望太子殿下每到新年便给老臣烧一封书信,告知如今的社稷如何,臣也就心满意足了。” 李世民站起身面朝着窗外,时不时抬手用袖子擦拭着。 郑公又道:“陛下,辽东已收复,但治理社稷不能有妇人之仁,陛下对老臣等人宽容,待宗室诸王也是宽待有加,对各地士族也是加以安抚,可臣深知治理社稷光靠这些是不够的。” “陛下是英雄豪杰,是天下诸国敬仰的天可汗,陛下一言既出天下豪杰相随,可陛下可曾想过,如今的大唐不同,天下安定了,对一些人一些事不用再宽容以待了。” “殿下先行出去吧,老臣还有话与陛下说。” 李承乾点头道:“孤就在门外。” 走出郑公的房间,隐约可以听到父皇与郑公的话语,还有时不时地咳嗽声。 之后,话语声越来越低,也就不知郑公与父皇究竟说了什么。 直到天色入夜了,父皇这才从郑公的房间出来。 东阳又脚步匆匆走入房间,问诊了一番病情,“父皇,郑公睡下了,呼吸还算平稳,只要没有太大的情绪,如此安养也好。” 李世民颔首道:“回去吧。” 舅舅与房相,英公等众人在门前散去,李承乾与东阳跟在父皇身后一路回宫。 这两年朝中发生了太多事,军中多了几个骁勇的将领,朝中也多了一些新人。 夜色深了之后,李承乾这才回到东宫。 两年没有回到东宫了,崇文殿前的地面被刚擦洗过一遍,还有拔过野草的痕迹。 “回来了?” 听到爷爷的话语,李承乾爷爷在饭桌边坐下,道:“父皇与孙儿回来了。” 李渊手拿着筷子,看着桌上的菜肴道:“知道你今晚来得晚,朕让他们别撤走这些菜,用饭吧。” 李承乾接过小福端来的黍米饭与爷爷一起吃着。 夜色中,桌上的油灯在夜风下忽闪忽灭,李渊低声道:“郑公让你登基了?” “郑公没有明说,只是他老人家与父皇说了许多,孙儿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李渊笑道:“现在还有你舅爷,还有柴绍,李卫公他们都在盼着你这位储君登基。” “嗯,孙儿明白。” 李渊放下了碗筷,让一旁的内侍扶着伸了一个懒腰,便回到殿内休息了。 宁儿提着灯笼走到崇文馆殿,看着太子殿下独自吃着饭食,便默不作声地倒上一碗茶水。 李承乾将桌上的饭菜吃完,饮下碗中的茶水,这才起身回了东宫。 宁儿与苏婉都注意到了太子殿下脸上的疲惫之色,就算是从泰山回来之后,太子殿下都从未有过这般的疲惫。 好似从东征开始再到登上泰山,重新回到长安,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今晚就连原本回到东宫的小於菟与女儿也没有这么兴奋,孩子们注意到父亲的精神不太好,没有言语。 洗漱完之后,李承乾就早早睡下了。 翌日,皇帝下旨休朝,而这天李承乾难得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领着儿子与女儿在东宫门前松了松筋骨,便开始了晨跑。 “爹,孩儿何时可以去寻李卫公?” “李卫公还未答应收你当弟子。” “那……”小於菟欲言又止,在阳光下他的小脸通红,又道:“那李卫公要如何收孩儿为徒。” “你写一封书信,若卫公看了之后觉得能够收你为徒,你就可以去拜访他。” “好。”小於菟快步跑回了东宫去写信。 半个时辰后…… 小於菟盘腿坐在桌边,毛笔就搁在砚台上,他看着眼前的这张纸,胖脸上的神色如临大敌,纸张上如今一个字未写。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给李卫公写信,又使劲挠了挠头,道:“妹!” 正悠闲转着魔方的小鹊儿抬头道:“兄,有何事?” “信是怎么写的?” 小鹊儿坐在桌边,朗声道:“应该先称呼对方,再自称而后写上要与去信之人说的话。” 小於菟先写上一个李字。 憋了半个时辰,这位皇孙终于在纸张上写下了第一个字,也仅仅只有这一个字。 他使劲挠头道:“李卫公的卫怎么写?” “这……” 小鹊儿惊异地看着兄长,再看向堪堪只是写了一个字的信纸,道:“要是娘知道兄不会写,多半又要挨打了。” “哎呀!”小於菟猛然惊觉,见殿内没有其他人,今天的东宫挺忙的,爹爹一早就去忙朝政了。 “这可万万不能被娘看到,鹊儿要给为兄保密呀。” 小鹊儿咧嘴一笑道:“嗯,保密。” 小於菟又陷入了沉思,双手叉腰道:“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小鹊儿道:“听闻当年爹爹因练习箭矢,而双手不能握笔,是爹爹口述,由姑姑与母妃来书写文书的。” 闻言,小於菟如醍醐灌顶,当即起身道:“本以为……我!足智多谋,天资聪颖,没想到妹妹也是天赋异禀,运筹帷幄,待兄去见四贤,定要让李卫公收我为弟子。” 小鹊儿看着着急离开的兄长,将凌乱的书桌收拾好,她自语道:“每次兄长坐了之后,都乱糟糟的。” 皇城,一个小身影拿着一张纸正快步奔跑在一个个官衙前。 往来官吏见到这个孩子纷纷露出笑颜,这位皇孙跑得很快,脚步敏捷地绕过一个又一个文吏,而后他纵身一跃,来到了秘书监。 因为秋雨之后的天气晴朗,关中的风也很干燥。 小於菟站定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走入秘书监内,文翰四贤不掌文书递交之事,他们执掌文翰修撰国史。 见到皇孙来了,来济抚须笑着道:“殿下今日怎来了?” 小於菟大口出着气,将纸张放在桌上。 来济又道:“殿下能够如此主动来学习,臣等欣慰。” “我来这里……想请老师帮我写信。” “哦,写信?给谁写信。” “李卫公。” “殿下为何自己不写?” “我……”小於菟思忖片刻,答道:“我才疏学浅,以免所写之事词不达意,还请老师相助。” 来济点头,这个理由还说得过去,便执笔道:“殿下请讲。” “家父乃当今太子,我自幼好学,天赋异禀,五岁识字,六岁便健步如飞,七岁能登泰山,如今……” 话语声停下,小於菟又道:“不行,不能这么写,我要谦虚。” 来济执笔划去刚刚的一席话,等候着殿下接下来的话语。 “我乃当今皇长孙,家父乃当今太子,我天赋异禀,足智多谋,如我这样的人,自然是要拜天下名师的……” 言罢,小於菟纠结着道:“这样也不太行。” 来济十分娴熟地又划去刚写完的字。 …… 皇帝召见了赵国公,房相,岑文本,还有英公李绩正在甘露殿内商议着。 从早晨一直到午时,这场谈话也没有结束,看起来陛下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商谈。 之后陛下又召见了褚遂良,于志宁,刘洎等人。 而此刻的中书省内,李承乾已知道儿子去找文翰四贤,东宫第一时间送来了消息。 但看着手中的军报,在突厥有一个叫阿史那车鼻的人,当年的漠北败亡之后,这位阿史那车鼻屡屡北上,抢占漠北的牧场与人口。 如今李思摩还在戍守辽东,阿史那社尔送来的军报,他觉得这个阿史那车鼻得势之后会是隐患。 不过金春秋也送来了急报,当高延寿与金春秋扫平了百济之后,他们在白江口遇到了倭人,这些倭人趁着百济与新罗大战,想要趁机劫掠。 金春秋已找到了攻打倭人的借口,并且决定于今年入冬渡海攻打倭人。 金春秋是个很好用的傀儡,他当然有心成为新罗王,也有进取之心 渡海攻打倭人需要调动整个新罗的国力,他对朝中来报的内容中就有要成为新罗大将军的讲述,只需要大唐给他一个大将军的封号,他就可以统领整个新罗投入到征讨倭人的战争中。 第三百八十章 看望老将军们 关中度过了秋雨时节,干燥的西北秋风吹过关中大地,在中书省门前飘过几片枯树叶。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急报,目光看着中书省内来来往往的官吏,看着众人又有小声低语,还有人神色匆忙。 如今分派在各地的官吏越来越多了,朝中花用出去的银钱是贞观初年时的数十倍。 忙完了一天的政事,李承乾走到中书省外,前来递交文书的官吏,见到太子殿下纷纷行礼。 西北种树的人越来越多了。 十年了,从河西走廊一直种到了沙州,听闻已有了一片规模巨大的小树林。 李承乾揣着手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这朝中还是缺人才,赋税,田地分配,教书,建设新的官衙,这都是需要一个庞大的人才储备。 因此朝中的脚步不能太快,时常想想这些事,其实有些时候舅舅的维稳思维也没错,考虑事情需要给一些缓冲的空间。 虽说舅舅是个十分典型的保守派,他不像老师那样有着极强的统筹能力,也不像郑公那般的激进强硬。 舅舅的一生学识体系都是从士族门阀中来的,虽说不见得都能用,但也有可取之处吧。 皇城中的官吏见到太子殿下一个人站在中书省门前,就这般站在这里,看起来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报!安西都护府文书。” 一个侍卫双手递上一卷书,躬身站在一侧。 李承乾接过文书,解开绳子将书卷打开,这是一幅画,画中是一群西域人正在凿着石头。 再看裴行俭写在文书一侧的注释,这是西域人要为天可汗与郭骆驼修建雕像。 书信中倒也没有说别的事,只是说唐玄奘依旧不愿意还俗。 李承乾将文书交给这个侍卫,便离开了。 朝中回到正轨,只不过宫中又有旨意传来,说是陛下因病不能理朝政,将国事交由太子主持。 翌日,李承乾来到镇国将军府,前来看望姑丈柴绍。 柴绍已是一头灰白的头发,但从面容来看依旧是一副中年男子的模样,除了瘦了些,加之虚弱的气色。 虚弱的身体加上一头的白发,看起来让姑丈这位中年帅叔叔多了几分忧郁的气质。 李承乾与姑丈坐在枯黄的银杏树下。 柴绍喝下一口茶水道:“听闻,陛下病重不能理国事?” 李承乾解释道:“父皇哪里是病重了,这个时辰应该在太液池钓鱼,又或是与几个老将军出去秋猎了。” 柴绍忽然一笑道:“看来陛下也无心国事了。” “父皇还是忧心社稷的,回来之后时常与舅舅还有老师他们奏对。” 柴绍询问道:“如今的朝政都要倚仗殿下了。” 李承乾接着道:“姑丈说笑了,国事繁重,孤还要多与群臣商议的,许多事父皇不参与罢了。” “自东征过后,陛下的心气恐怕没有当年这么高了。”说着话,柴绍拿出一份印信,递上又道:“这是镇国大将军的印信,殿下收下吧。” 李承乾看着这块类似兵符的印信,道:“看这样式很古老。” 柴绍解释道:“历代镇国将军的兵符都是这一块,流失许多年,后来被宇文化及得到,之后才回到了陛下的手中。” 拿过这块古老的兵符,李承乾收入袖子中。 柴绍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好似就此完成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平阳公主,也就是姑姑有两个孩子,柴哲威与柴令武两兄弟像是守卫一般,就站在院落的门口。 见太子殿下看向两个儿子,柴绍又道:“令武还未在朝中任职,与魏王走得近。” 听姑丈这么说,李承乾道:“需要给令武在军中安排军职吗?” 柴绍摆手道:“令武为人没有哲威这般沉稳,也纨绔惯了,就让他这般活着也挺好。” 李承乾颔首点头。 门外传来了话语声,李承乾回头看去见到了柴令武大笑着揽着一个人,那人正是多年未见的李德謇。 出游多年,一直在外游山玩水的李德謇终于回来了。 见到太子在这里,李德謇连忙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柴大将军。” 李承乾笑道:“德謇兄,多年不见了。” 李德謇作揖道:“太子殿下,多年不见了。” 出游归来的李德謇留着胡子,衣衫像是刚换下来的,颇为整洁。 待太子殿下收回了目光,柴绍会意,又道:“出去玩吧。” 柴令武揽着李德謇快步离开了府邸,两人有说有笑的。 柴哲威道;“听闻李德謇在外成家了。” 不知不觉壶中的茶水已喝完,李承乾道:“德謇兄比孤年长,也该成家了。” 见姑丈又咳嗽了两声,李承乾起身道:“朝中还有事要处置,孤就先回去了。” 柴绍吩咐道:“送殿下。” 柴哲威朗声道:“喏。” 一直走到镇国将军府门口,柴哲威又道:“家父病重,弟弟顽劣,有时末将实在是……” 李承乾看着朱雀大街上往来的行人,安慰道:“孤也是家中长子,不论是国事家事,有时也颇觉疲惫。” 两人颇有感触地相视一笑。 李承乾道:“孤就先回去了,不用送了。” 柴哲威看到站在门口护卫太子的薛万备等人,又道:“殿下慢走。” 李承乾走入热闹的朱雀大街中。 镇国将军府内,柴哲威再次来到父亲的身边,“殿下回去了。” 柴绍点头道:“你娘过世得早,她就你们两个孩子了,令武虽说玩闹,但心地还是很好的。” “孩儿明白。” 柴绍拄着拐杖站起身,抬头望着这棵银杏树,道:“你娘最爱银杏树了,这是她种的树,兴庆殿前也有一棵银杏树,那也是你娘种的。” 呆呆地望着这棵树,看着树干上的树梢,柴绍忽然笑了。 皇宫内,见了柴绍之后,李承乾便来到了太液池,几头鹿长得越发健壮,它们走在太液池边,仰首而立。 一头鹿来到边上,它用鹿角撞了撞这位许久不见的太子。 李承乾拍了拍它的背回应。 水榭内,父皇正在与爷爷争执。 其实父皇回到长安之后,一直都在静养,没有处理国事,身体也还健康,只是东征之后便有些元气不足,近来需要时常锻炼。 东征一战之后,再登泰山,这两年以来似乎是掏空了父皇。 疲惫的不只是父皇,还有大半个中原,因此要与民休息,恢复生产力。 甚至朝中一度又有了黄老风气。 放眼整个贞观,从讨伐颉利开始,大唐发动的国战不少,也因此平定了大唐周边的诸国。 给大唐社稷的将来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李承乾在水榭外停下脚步,揣着手听着爷爷与父皇的争执,所争执的便是退位之事。 再看太液池的另一头,须发花白的舅爷正在钓着鱼,鱼咬钩了一时提不上来,就让一旁的内侍帮忙。 李渊气呼呼地走出了水榭,爷爷与父皇的谈话并不愉快。 李承乾想要与爷爷打招呼,见爷爷快步离开了,想说的话又只好咽了回去。 走入水榭内,父皇将鱼竿丢在了一旁,沉着脸剥着一颗石榴。 李承乾走入水榭内,将兵符拿出来,道:“这是姑丈交给儿臣的。” 看了眼这块古朴的兵符,李世民道:“你留着吧。” 李承乾又将兵符收了回来,道:“爷爷又在劝父皇退位了。” “朕还未年满五十。” 父皇确实还未年满五十,准确地来说明年才年满五十岁,而且历朝历代对皇帝来说,也没有年满五十就退休这种事。 李承乾坐下来拿起一颗杏仁,剥去外壳放入口中嚼着。 父子坐在水榭内,李世民看着那群游在太液池的鸭子越看越恼,吩咐道:“来人。” 内侍连忙上前道:“陛下。” 李世民道:“今晚杀两只鸭子。” “喏。” 李承乾又剥了一颗杏仁。 “朝中的事如何了?” 见父皇的语气慢了下来,李承乾回道:“父皇免除了大半个中原的赋税,现如今朝野都挺安静的,也没有这么忙,与民休息嘛,也该让朝臣都松一口气。” 李世民道:“朕听闻新罗要对倭人用兵?” “嗯,儿臣想要给他讨一个大将军的封号,等金春秋的价值用完了,就让他来长安度过晚年。” “为何?” “他这样的人不能留在新罗,他在长安滞留过数年,还与大军出征过,其人有野心,这样的人可以用,但用完之后,要夺去他的一切,并且要将新罗全境收为大唐所有,而且他若能成为大唐的臣子,他应该会极其高兴地将整个新罗献给大唐,毕竟他做梦都想成为唐人。” 言罢,李承乾又笑道:“说来,儿臣也没有想到倭人敢这么早就来侵袭白江口,不过现在看来,待今年入冬,大将军的封号送到新罗,金春秋也的大军也该渡海了。” 李世民困惑道:“这么早?去侵袭白江口?” “金春秋早就有奏报送来,倭人几乎每年去白江口劫掠,父皇多半是没看。” 李承乾随意找了一个借口糊弄了过去。 有内侍脚步匆匆而来,传来脚踩在木制栈道上的声音,他捧着一叠奏章,行礼道:“陛下,中书令岑文本,中书侍郎褚遂良,于志宁请命。” 李世民神色多有疲惫,慵懒地坐在水榭内,问道:“他们请什么命?” 内侍回道:“为太子殿下请命登基。” 李承乾拿过奏章看了一眼,道:“这是父皇安排的?” “不是。” “岑文本与褚遂良不该说这种话才是。” 内侍将奏章放在了桌上,而后躬身退下了。 李承乾拿起几份奏章,看着其中的内容,大抵上都说太子登基是民心所归,不论朝臣还是天下万民都在请太子登基。 李承乾饮下一口茶水,沉默不语。 “来年又要科举了?” “嗯。” 父子间又很随意地说了两句话。 接下来的几天,李承乾给了金春秋一个新罗统兵大将军的称号,令他统领新罗全部兵马。 这份任命刚送出去,又送来一个消息,新罗女王过世了。 太子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每日处理朝政之后,还能清闲时候陪着家人或者是看望长安城的长辈。 关中十一月,阿史那贺鲁被押送到了长安,听说他一路上几次想要逃跑,但都被拿下了,因此在带来的路上又废了不少时日。 不过这位动不动就叛变大唐的家伙一进入长安城就变得极为老实,口中言之凿凿对大唐如何如何地忠诚,愿为天可汗效死的种种话语。 直到被押入朱雀门,他还在说着愿为天可汗效死的话语。 现在处置国事的并不是天可汗,而是当今太子,他再怎么呼喊也是没用的。 长安下起了大雪,李承乾今天冒着大雪走在朱雀大街。 风雪落在这位二十七岁的太子身上。 比之小时候,这位太子看起来更高大,双眼有神且目光锐利,街道上的人就算是有不认识太子的人,见到一群带有刀戟的护卫,护送衣着华贵的年轻人纷纷作揖行礼。 在长安坊民的眼中,这个年轻人身姿挺拔,步履稳健,长久锻炼让其人精气神充沛,神色严肃,表现出来的气场有一种震慑人心且有掌握一切的感觉。 今天护送太子的是薛仁贵,或许是被太子的神态感染,薛仁贵一路上沉默,但也是将头稍稍抬起,挺直着腰背走路。 一路来到翼国公府,这是秦琼大将军的府邸。 让一众护卫站在门口,薛仁贵站在太子殿下的身侧走入。 老迈的秦琼快步相迎。 李承乾忙扶起这位大将军,带着走入屋内,道:“大将军,近来身体可好?” 秦琼行礼道:“末将一切都好。” 说是一切都好,但李承乾心里明白,这位大将军依旧是旧病缠身,都是当年打仗时留下的病,东阳说过病情,现在只要不劳累,保持休养,戒酒还要早睡。 李承乾走入屋内,在暖炉边拿起一卷书,大将军看的正是黄老之学。 秦琼道:“传闻黄老之学能够修养身心,末将时常拿出来看。” 李承乾道:“若是黄老精神能够用在自我修养上,也很好。” “让太子殿下见笑。” 李承乾知道自己不坐,这位老将军也不会坐,便摆袖落座。 秦琼这才在一侧坐好。 第三百八十一章 长孙无忌那一生只用一次的勇气 大将军的府邸并没有如今长安兴起的新式桌椅,而是保持着以前的模样,显得很简单也很古朴。 屋外的风雪依旧,薛仁贵就守在门外。 秦琼望着这位太子道:“当年的太子才到末将的腰这般高,没想到如今已久这般健壮又高大了。” “是呀,孤自小体弱多病,每每锻炼身体,也希望自己可以健壮。” 秦琼道:“大唐的儿郎都该是健壮的。” 李承乾点头。 “听闻如今朝野都在请命人让太子殿下登基?” “嗯。”李承乾拿着书卷一边看一边点头道:“今天又有不少人向父皇递交了奏章,说是请父皇退位,让太子登基。” 秦琼的神色多了几分难色。 李承乾又道:“其实近日来,父皇很牵挂诸位老将军,孤这才前来探望。” “有劳陛下牵挂。” “听闻大将军当年与父皇征战四方,战宋金刚又鏖战刘黑闼。” 秦琼带着回忆之色,说起了当年…… 这场大雪让长安城多了几分寂静,只有在房屋能够听到人们的说笑声。 便是现在的关中发生了很多的变化,依旧没有改变人们秋收冬藏的生活规律。 在这个冬天里,许多人都是慵懒且闲适的。 当太子殿下离开翼国公府,天色就快入夜。 翌日,这位太子又去看望了尉迟大将军与河间郡王。 这便是近来东宫太子的举动,这位太子亲自在各个大将军府邸走动,看望这些告老或准备告老的老将军们。 期间又去看望了李大亮老将军,还有薛万彻大将军,苏定方,张士贵,程咬金…… 甚至还有一些老将军早早就让人收拾干净家里,等候着这位太子的莅临。 而也就太子去看望朝中老将军这些时日,朝中劝谏陛下让太子登基的奏章越来越多。 “老将军,殿下可来看望过了?” 年迈的家仆站在英公身边低声问着。 李绩站在自家院落内,寒风吹得衣裳摆动。 “父亲,太子殿下来了。” 李震脚步匆匆而来。 李绩忙道:“准备饭食暖炉,酒……酒就不用准备了,殿下不饮酒。” “孩儿这就去安排。” 李绩的孙子,李敬业正懒散地看着一卷书,翻了个身。 李承乾来到府门前,笑着道:“大将军。” 李绩带着家小相迎,“太子殿下。” 看了看李震,又看了看大将军的孙子,李承乾笑着道:“今年冬季来得晚,倒是冷得令人直打摆子。” 说着话,太子与英公颇为和谐地走入屋内。 李震亲自为太子打点着这顿饭食又布置碗筷,并且清退了所有家小与家仆。 李承乾拿出黄绢放在英公的面前。 李绩看着黄绢上的字迹,拜洛州刺史,加封开府仪同三司执掌机要事务。 此乃三师三公的职位,乃是正一品,对一个家族来说是皇帝给予的莫大荣耀。 未等英公开口,李承乾道:“英公莫要误会,这是父皇拟定的,还未布告天下。” 李绩向皇宫方向拜倒:“末将怎能……” 李承乾将大将军扶起,又道:“当年大将军教导孤箭术,这么多年了,孤也不曾有懈怠,在孤的心里,英公亦是老师。” 李绩又行礼,道:“末将愧受。” 看着桌上的饭食,李承乾道:“先用饭吧。” “喏。” 李承乾又道:“这是父皇留给孤的任命,打算先与英公说。” 见英公依旧在犹豫,李承乾道:“当初在洛阳英公没有答应孤,现在还望英公不要拒绝。” 李绩依旧是低着头没有言语。 “这些天孤去看望了诸多老将军,父皇希望老将军们能够颐养天年,身为儿臣自然不敢懈怠,即便是诸位年迈了,但诸位依旧能够位列凌烟阁,从此凌烟阁之名只增不减。” “末将谢过太子殿下。” 君臣商议良久,与当年一样英公想要再教太子殿下练习箭术。 宽敞的院子内,李承乾对着靶子放出一箭。 只不过这一次李绩箭法却不如太子殿下了,他笑道:“殿下的箭术比当年更加精进了,末将不如也。” 君臣在雪中笑了。 这一次交谈之后,李承乾又去看望了房相与房夫人。 房府中,房玄龄戴着用琉璃所制的眼镜,笑呵呵道:“太子殿下近来在诸位老将军府邸间走动?” 李承乾道:“临近年关,贞观就要过去第二十个年头,就当是庆贺了,孤走这么几趟也是应该的。” 房玄龄笑着不语,又听到了屋外房夫人正在呵斥孩子的话语声。 李承乾告别之后,在朱雀大街上走着,口中吐出热气,想着这些与父皇奋进多年的老臣,心中多有触动。 内侍脚步匆匆而来,行礼道:“殿下,朝中又有十余人写了奏章劝谏陛下退位。” 李承乾听了之后,没有说任何话,只是走入了赵国公的府邸。 早在太子殿下就要到家门口时,赵国公就亲自来门口相迎。 内侍赶忙来传的话语,自然也是听到了。 李承乾示意这个内侍回去,又面向舅舅,行礼道:“朝中的事,想必舅舅也听闻了。” 长孙无忌身上的朝服还未换下,点头道:“臣听闻了。” 走入舅舅的府邸中,朝野都在劝谏陛下退位让太子殿下,让贞观一朝有一段能够名传千古的佳话。 这当然是一段佳话了。 只是朝野人心涌动,只有舅舅一直平静如水。 李承乾从薛仁贵手中拿过篮子,递上道:“这是西域送来的枣,进献给宫里的,孤给舅舅带了一些。” 长孙无忌行礼道:“臣领命。” 李承乾道:“如今朝野都在让父皇退位,这件事还是岑文本他们带的头,本来父皇就已多年不理国事,从洛阳回来之后,父皇与舅舅还有老师有过一次长谈。” “嗯。” “至今孤也不知父皇与舅舅都说了什么。” “臣……” 看舅舅为难的模样,李承乾笑着,“舅舅不说也无妨,若孤不知道更好,还是别说了。” “臣领命。” “现在朝野这般劝谏父皇,照理说在他们心里孤应该是惶惶不可终日的吧,朝野都在为太子请命,对孤这个东宫太子来说,现在要篡位夺权,也是轻而易举的。” “因此或许会有人觉得孤惶惶不可终日,寝食难安,不好面对父皇与朝臣。” 听着太子的话语,长孙无忌低着头,觉得自己才是那位惶惶不可终日。 言罢,李承乾便离开了。 没有在赵国公的府邸多久。 送别了太子之后,长孙无忌独自一人坐在府邸中,眼前放着一份还未书写的奏章,笔就在手中,迟迟不能落下。 不知为何,舅父当年说过的话语一直在心中萦绕无法散去。 “要论勇气,你还不如当今太子。” “你总是想得这么多,你想要顾全大局的所有人,你可曾想过有些事就要有割舍的。” “你只有帮扶太子,长孙家才能一直安好,除了太子你别无选择。” 回忆当初在曲江池边,那灯火照映着曲江池的夜晚,很明亮。 那年的夜里,舅父说:承乾是个好孩子,他想要当皇帝。 这些话语一次次地浮现在脑海中。 往日的种种浮现在心头,承乾是太子,他不是活在皇帝眼中的太子,也不是朝臣心目中最完美的太子,这位太子行事严苛,集权,他想要强权又勇敢。 他是天下人心中的太子。 这么多年了,长孙无忌第一次有了勇气,他执笔写下了一份奏章。 当奏章写完,他又恍惚回神,不知不觉已将心中的话语写下了,又唤道:“来人。” 长孙冲走到父亲面前,道:“父亲。” 长孙无忌将奏章缓缓递去,嘱咐道:“连夜交给陛下。” “喏。” 待儿子将奏章送出去,长孙无忌扶着桌子,大口呼吸着,他的心从未如此冲动过。 可他心里明白,只有太子登基,才能让所有人都安心。 长孙无忌忽然笑了,这辈子他多半也能让舅父有些许称赞了吧,如此一来天下人也该心安了。 今年的冬季格外寒冷,翌日的早晨,这个时辰的皇兄应该在太极殿与群臣早朝。 李丽质与东阳站在太液池边,抬眼看去水榭内的父皇正向着几个面色无辜的内侍发着脾气。 李丽质道:“昨夜,舅舅让人送来了奏章。” 东阳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侧脸,看着水池内的薄冰道:“父皇是因为那份奏章恼怒吗?” 李丽质道:“舅舅是父皇最亲近最忠心的臣子呀。” 东阳不明白这些复杂的关系,这都是与权力有关,她思量着道:“皇兄何时能够登基?” “皇兄若不去争取,那么皇位就只能矗立在那儿。” 东阳低声道:“难怪呢。” 李丽质又道:“有些事皇兄不能光等着,若只是等着且不知要等到何时才是头,唯有进取,我们的皇兄从来不是一个缺少勇气的人。” 发了脾气的父皇赶走了所有的内侍,李丽质这才走上前,按着父皇的肩膀,道:“父皇何故为难他们。” 李世民闭着眼,任由女儿按着肩膀道:“朕让他们下棋,他们连下棋都是战战兢兢,不痛快。” 李丽质笑道:“父皇啊。” “嗯。” “如今谁不是战战兢兢的?” 李世民稍稍睁开眼,沉重地呼吸着,道:“明日,朕上朝。” 李丽质眯眼笑着道:“好。” 贞观二十年,冬至刚过,时隔一个秋季的皇帝终于来早朝了。 李世民坐在皇位上安静听着三省六部禀报事宜。 岑文本站出朝班,朗声道:“陛下,自尧舜以来,天下帝位几经流转,如今四海平定,太子经十数年治理国事,天下臣民景从,建设河西走廊,治松州,安乡民,平赋税,治河北,今已收回汉时四郡,却中原疲敝,需与民休息。” 刘洎站出朝班道:“陛下,如今松州,河北,朔方,阴山,西州各道兵马皆听从太子号令,太子殿下治理国事以来各地将士皆衣食充足,各地无不念太子殿下治理之功,臣等请命太子登基,执掌国事。” 李世民听着这些话神色很平静,郑公不在朝堂了,房玄龄也告老了。 长孙无忌还在朝堂上,但一言不发,任由文臣开口。 在他们的话语中,似乎大唐不需要一位善战的皇帝了,大唐需要一个能够整顿吏治,能够安民治理社稷的皇帝。 李承乾安静地站在朝班上,一言不发,现在的大唐疆域东至辽东四郡,西至天山北麓,上千万平方公里的疆域。 对一个帝国来说这是一个极其浩大疆域。 对郑公来说,陛下是一个宽容的皇帝,治理社稷不能有妇人之仁,不能有怜悯之心。 这就是郑公的主张,他觉得皇帝应该是一个充满理性的人,而不是一个会被感情与心欲左右的皇帝。 其实郑公的主张在任何时候都是适用的,掌权者都应该是理性的,哪怕理性到冰点。 大唐好不容易讨伐了外夷,扫平了诸国,是时候整顿吏治了,现在不整顿,将来恐怕再也来不及了。 扫清了河北之后,世家依旧在,大唐土壤不能成为那些世家大族用来滋养自身的土壤。 大唐需要一次大清洗,进行一次从根子上的清算,不能将中古时期的弊病留下来,不将其根除……反之就会蔓延,就会扩大。 因此要完成这些事的前提,郑公认为将来的皇帝需要保持极强的理性。 如郑公,谷那律,乃至温彦博老先生,他们都是从前隋乱世走过来的老人,其实他们都很清楚弊病所在。 越来越多的朝臣站出来劝谏,太极殿内,劝谏太子登基的话语声一浪高过一浪。 就连站在一侧的李泰也有了慌乱的神色。 李世民一直坐在皇位上,平静地面对所有人。 良久,当午时的阳光进入这座坐北朝南的大殿内,皇帝终于开口了。 “承乾,你出来,与朕说话。” 李承乾走到百官身前,行礼道:“父皇。” 李世民道:“朝臣如此为你请命,你可愿站在朕的位置,领天下臣民?” 朝臣皆是肃穆。 李承乾朗声道:“儿臣领命。” 听到儿子简短的话语,李世民看到了儿子的笑容。 不知为何自己竟也控制不住地笑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多年前的武德殿 寂静的朝堂上,就连起伏的呼吸声都萦绕在耳边。 有朝臣稍稍抬头,见到了陛下的笑容,这个笑容看起来很奇怪,似乎陛下很高兴,又或者从陛下的眼神中有很多坦然,或者是不悦? 朝臣们也只是匆匆一眼,而后继续低着头,等候着陛下的话语。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儿子,忽然起身道:“退朝。” 朝野还是一片安静,李泰恍惚间觉得自己听错,这个时候父皇应该说的退位? 待群臣躬身行礼,恭送皇帝,李泰这才回过神跟着一起行礼。 皇帝离开了太极殿,群臣也三三两两离开了。 李承乾走在朝臣的最后方,李泰忙跟上脚步,道:“皇兄。” “近来还有人说让你们去封地的事吗?” 李泰摇头道:“倒是没有了。” 李承乾走出太极殿,站在阳光下又笑道;“别多想,也别担忧太多。” 是呀,别多想,也别担忧太多,李泰长出一口气,这皇位终究会是皇兄的。 自从回长安之后,李泰一度觉得现在的朝臣只有两个选择,太子登基称帝,倘若太子不登基,身为皇子,其余的皇子应该回到封地。 站在朝臣的利益与角度来看,为了社稷的安定,他们唯有这两个选择。 只要父皇一日不作出决定,这等议论便会不止不休,甚至令人心各异,出现朝野派系相争乃至自己也不得不卷入其中。 为何以前没有这些议论,李泰忽然觉得这恐怕是皇兄执掌国事之后,朝野忙碌,朝臣都无暇他顾,忙于国事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李泰没有径直离开皇宫,而是与殿前的内侍说了三两句话,便让内侍领着去看望母后了。 立政殿已焕然一新,在回长安之前就让人修缮过了。 现在的立政殿比以往更大了,阳光下显得很好看。 走入立政殿内,阳光照入殿内,让这里明亮且温暖,门窗挡住了外界的风。 李泰抬眼看去母后正坐在一旁看着书卷。 父皇闭目养神而坐。 “青雀?” 听到母后的呼唤声,李泰行礼道:“母后。” 长孙皇后笑道:“来,上前来。” 李泰闻言,走上前。 看着这个儿子,长孙皇后拉着他的手,道:“青雀,你看起来瘦了,也憔悴了。” 李泰道:“儿臣按宫中医官所言,减肥。” 看到母后眼角的皱纹,不知不觉母后也年近五十了,李泰至今还记得母后只比父皇小两岁。 “其实你呀,胖也好,瘦也好,都挺好的,孩子中你一直都是最聪明的一个。” 李泰坐在母后身边的椅子上,道:“母亲。” 听到儿子的呼唤,长孙皇后拍着他的后背,道:“这么多孩子中就稚奴最不懂事了。” 李泰道:“孩儿定会写书信训斥他。” 皇后与皇子似乎成了寻常母亲与孩子般的言语。 长孙皇后叹道:“你们都很好,承乾也好,丽质也好,你也好,你们都是让母亲骄傲的好孩子。” 李泰道:“孩儿会好好主持文学,括地志或文学都是儿臣可以竭尽一生所追求的成就。” 见母后笑着点头,李泰又看向一旁的父皇。 此刻父皇正闭目养神,沉默不语的模样,李泰也不好打扰,便躬身施礼,而后离开。 皇宫的太液池边,李承乾看着平静的池水。 不远处,小兕子拿着一卷齐民要术,小福则拿着食经坐在木盆边。 小福不识字还需要小兕子给她指点,教他如何识字。 “皇兄看来没有这么忙碌了。” “是呀,最近朝中清闲。” 言罢,小兕子安静地坐在边上,低声道:“皇兄,妹妹的病好了吗?” 李承乾笑道:“明达,你从小到大就没病过呀。” 小兕子笑得更开心了。 夜里,立政殿内,李世民与长孙皇后说着话语。 殿内很安静,长孙皇后握着丈夫的手,低声道:“这么多年了,有些心事也该放下了。” 李世民握住她的手,道:“你我少年便结为连理,我们能共白首,朕又有何可求的?” 长孙皇后缓缓点头,望着陛下有了疲惫之色的侧脸。 李承乾站在甘露殿内,依旧没有找到那卷本应该有的奏对,从洛阳回来之后,父皇见了郑公,再后来与舅舅还有老师有过一场长达一整天的奏对。 但这场奏对的内容,始终找不到,调阅了朝中几个卷宗库的库房,也没有找到那天的奏对记录。 或许父皇根本就没有让人记录,那场谈话也就不可能会出现在史书上了 苏婉走入殿内,道:“殿下,夜色深了。” 李承乾站在一盏油灯前,若这些事真的是父皇授意,父皇成全了太子,也成全了老师,郑公,乃至舅舅,父皇成全了所有人。 父皇的生平经历,是光辉耀眼的。 李承乾道:“到了现在,父皇还要孤……” 话语顿了顿,李承乾笑着道:“父皇让孤欠了一个天大的人情,这个人情恐怕要一生励精图治来还。” 太子拿起一旁的木夹子,掐灭了油灯的火光。 翌日,天光刚刚大亮,朝臣们纷纷站在承天门前准备早朝。 就在众人准备上朝的时候,皇帝又送来了旨意,冬至休朝,命礼部,宗正寺,太常寺准备祭祀,命太子来年正月登基。 听到这个消息,群臣站在承天门前躬身行礼,没有言语声,一个个神色肃穆。 李唐一朝的贞观二十年,皇帝下旨命太子于来年正月登基。 贞观的最后一年,皇帝与太子权力交接显得格外平静,但站在承天门前的长孙无忌久久不能平静。 他不免自嘲地笑了笑,唯一一次鼓足了勇气自作主张,竟是劝陛下退位。 此刻的长孙无忌心中隐有自责,他自责是因自己的劝谏,才会让陛下萌生这样的想法。 同样站在这里的还有英公李绩。 陛下当然还是那位号令天下的英雄豪杰,万人敬仰且光芒万丈的天可汗。 可如今,传闻中皇帝得了一场大病,再也不能理国事了,让太子登基。 坊间对此进行了无休止地争论。 长孙无忌与李绩依旧站在承天门前,雪不断地落在身上,很快就让肩头有了些积雪。 内侍看着不忍心,便匆忙去禀报陛下。????而后,内侍没有再回来,而是晋阳公主来了,她穿着漂亮的红衣袄,行礼道:“舅舅,英公,父皇召见。” 言罢,这位小公主又独自前往了太史监。 自从李道长前往老君山之后,已有一年有余,至今还未下山,似乎也不打算回来了。 小兕子已会使用黄道浑天仪,并且也能测算星象,推算节气,如此一来她完全能够胜任太史监的工作,她一个人也足矣。 长孙无忌与李绩走入承天门中,跟随着护卫一路走向兴庆殿。 当两位老臣来到兴庆殿,见到了陛下一脸笑容地与孙女玩着华容道。 她道:“爷爷!曹操不能这么走的,走不出去……” 话说到一半,便见到了站在殿前的人,而后收起了玩具,懂事离开。 李世民咳了咳嗓子道:“入殿吧。” 长孙无忌与李绩共同走入殿内。 酒水已热好,菜肴都已放在桌上,李世民朗声道:“你们两人站在承天门外做什么?” 两人一阵无言。 李世民再道:“怎么?是想让朕收回成命?” 长孙无忌刚想开口,李世民打断道:“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都别说,今日只饮酒。” 李绩道:“末将以为陛下病重。” 李世民叹道:“朕没病。” 长孙无忌道:“那……” 李世民笑道:“来年朕就五十了,如何?” 长孙无忌老脸带着一些无辜,蹙眉想问,什么如何? 李世民吃下一片酱牛肉,道:“来年你们与朕一同去骊山冬猎。” 李绩行礼道:“末将领命。” 李世民开怀地笑着,道:“坐吧,别一个个绷着脸,年轻的时候你们就不是这样。” 言罢,李世民又补充道:“辅机就算了,你以前就这样。” 长孙无忌板着脸道:“陛下是在取笑臣吗?” 一旁的李绩也开怀笑了起来。 兴庆殿外风雪依旧,殿内君臣三人正在开怀畅饮。 待小兕子从太史监回来之后,见到了正醉倒的父皇,她叹道:“收拾好,别让父皇着凉了。” 几个内侍纷纷点头。 赵国公与英公早就离开了,小兕子站在满是酒气的殿内,上前给父皇诊脉,见父皇的脉搏与气息还稳定。 待父皇安然睡下,小兕子这才离开。 朝中休沐了,皇帝旨意下达的当天夜里,朝中群臣睡得都很安心。 随着朝中休沐,李承乾也清闲不少。 今天闲来无事,父子爷孙三人再一次来到武德殿内。 武德殿没有被拆依旧保持着老样子,李承乾自然是知道父皇在来年年满五十的那一天,要与英公与舅舅去冬猎。 恐怕一起去冬猎的还有很多老将军。 宫里就要有两位太上皇了,想必舅爷也该老怀宽慰了吧。 再一看四下,李承乾问道:“舅爷呢?” “来了,来了。”殿外传来了苍老的话语声。 高士廉拄着拐杖笑呵呵而来,他从袖子里拿出四个茶叶蛋,分给眼前的父子爷孙,自己也拿着一颗。 “明达那孩子就喜欢吃茶叶蛋,老朽多拿了几颗,那丫头此刻多半在闹。” 李渊剥着茶叶蛋,道:“那个阿史那贺鲁如何处置?” 见父皇也看向自己,李承乾道:“现在关一段时日,好好规训一番,在长安扫大街。” 高士廉道:“他好歹是个部落的族长,你这样让人颜面何在。” 李承乾道:“孙儿是为了他好,他敢反叛唐军,西域人容不下他了?再者说要是他真的回到西域,梁建方也会打死他的。” 李世民冷哼一笑。 李承乾道:“新的眼镜还好用吗?” 李渊戴着眼镜,头稍稍后仰地看着牌,道:“还看得清,蓝色的琉璃片更好用,这东西太名贵了。” 高士廉也从袖子里拿出一副眼镜,眼镜的镜片是光滑的。 李承乾道:“可能以后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好的。” 李渊先打出一张牌。 李世民神色颇有些不悦。 而陛下这不悦的神色也被一旁的内侍看在眼中。 倒也来不及说什么公平不公平,四人坐在牌桌上开始了厮杀。 从午时一直到夜里,牌局上的厮杀依旧。 当太子离开武德殿时,手里还拿着几张欠条。 贞观二十年腊月,各地的官吏也纷纷来到长安城,因皇帝的旨意已布告天下,太子将于明年的正月登基。 两匹快马到了长安城前,来人递上文书。 城门前的守卫见到文书连忙躬身行礼,迎着两人走入了城中。 裴行俭抖擞一番精神,身上的积雪也纷纷落下,他拿下斗笠看着热闹非凡的长安城,长出了一口气,道:“好久没有回来了。” 再回头看去,梁建方冻得缩着脖子,搓着手正在一家店铺前,问店家要了一碗汤饼。 还有白方,他一个西域人也凑在边上正在询问。 裴行俭也只好跟上,其实依照日子来看,其实是早了三天到长安,倒也不着急见太子殿下。 店家十分客气地招呼着,他见到一位大将军,还有一位官吏,更有一个带着镣铐的犯人,丝毫不敢怠慢,亲自照顾。 三人在店内坐下,吃着羊肉汤面。 梁建方的食欲大开,他还要了一碗黍米饭还有两张饼,两个柿子。 白方不停往嘴里塞着东西,目光还看着店外,他是第一次来长安,对这座世间最美好的城市,满眼都是好奇,不敢错过半分的风景。 裴行俭只是吃着一张饼,目光看着四周,询问道:“店家,现在长安城有这么多读书人吗?” 店家笑呵呵道:“我们关中的大善人杜荷公子在长安城南面修建了好多好多房子,现在还建着呢,说是给这些读书人住的。” 裴行俭好奇,又问道:“他建这么多房子做什么?” “那杜荷公子是大善人,大善人行事都是好事。”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三章 贞观的从前 裴行俭会意一笑,让这个店家去忙。 梁建方道:“吃完这顿饭,我们去见太子。” 他嘴里还嚼着,口齿不清。 还有不少官吏与将领正在走入长安,裴行俭一想到错过了东征战争,心里就一直觉得可惜。 在来往的人中,裴行俭见到了一个熟面孔,那正是当初一同在松州打仗的王玄策。 见到此人,裴行俭没有当即开口,而是神色多了几分疑惑,这么多戍守边疆的将领都回来了。 梁建方抚着发胀的肚子道:“痛快,好久没吃得这么痛快了。” 白方嘴里还在嚼着烤包子,道:“长安的肉果然不一般。” 裴行俭道:“要不是怕你在西域把玄奘也杀了,我真不想带你到长安来。” 白方有着金黄的头发,蓝色的眸子,说着一口流利的关中话。 四周的人自然对这个西域人很好奇。 其实现在的很多西域人都会说关中话了,因为的丰收,现在的西域人与关中人的走动越来越频繁,会一口关中话,在西域能够得到很多好处,甚至还能成为一些部落的族长。 这都是利益驱使的,关中一直需要,那些擅长关中话的人都能最先得到利益。 只要学会了关中话,就能与崇文馆的人交流,并且卖出了之后还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回报,西域人为此趋之若鹜。 白方道:“往后的西域不会再有战事了,只有关中需要这么大量的,一旦失去关中,西域人失去得会更多。” 裴行俭不悦道:“你能不能改改自以为是的性子。” 白方跟在后方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裴行俭叹息一声,道:“哪有这么简单。” 梁建方打了一个饱嗝,几人来到了朱雀门前。 早有侍卫等在这里了,行礼道:“太子殿下在兵部,两位这边请。” 裴行俭提着镣铐将白方锁在了路边的柱子上。 不等好奇的侍卫发问,裴行俭与梁建方就走入了朱雀门。 镣铐就挂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其实只是挂着而已,白方大可以将其解开而后离开。 但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朝着皇城门前的守卫低头行礼,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 几个侍卫皆是狐疑地看着他。 也就裴行俭知道,这个白方以前是玄奘的弟子,后来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皇城内,兵部门前,这里还站着不少人,有阿史那社尔,薛仁贵,王玄策,刘仁愿,王玄度,柴哲威,李震……一众青壮年将士站在兵部门外。 兵部内,李承乾看着少府监送来的钉子,这钉子是方形状。 李承乾道:“多试试不同尺寸,制出一批规格,也要注意回收再利用。” 少府监的工匠作揖行礼,告退离开。 吩咐完少府监,李承乾这才拿起各路将领送来的文书,看着其中一份,对身边的文吏吩咐了一句。 当即就有文吏走到门外,说了三两句话。 阿史那社尔闻言先走入兵部。 兵部内,李承乾看着手中的军报又道:“阿史那车鼻,你了解吗?” 阿史那社尔回道:“殿下,此人乃是突利可汗的族人,如今在金山东面建立了牙帐,其人与葛逻禄,结骨,拔悉密诸多部落到处劫掠人畜。” 李承乾低声道:“让他来长安,见孤。” 殿下的话语声很慢,阿史那杜尔忙道:“这就去安排。” 阿史那杜尔走出了兵部。 在裴行俭的目光下昂首离开。 梁建方吆喝道:“社尔。” 见到熟人,对方也是面带笑容,“梁将军好久不见了。” 梁建方神色困惑地问询道:“太子殿下……咳咳,是何吩咐?” 阿史那杜尔将此事讲了一遍。 裴行俭听着还是有些蹙眉,让阿史那车鼻来长安? 这应该是陛下会作出的决定,裴行俭又觉得如果以太子的心性,恐怕会直接出兵杀了他。 还是太子殿下打算在长安杀了他。 现在的太子殿下就要登基了,那么下一位天可汗会是一位十分严苛的。 现在阿史那车鼻祸乱一方,要是能够杀了他以安抚漠北人心,也可以震慑诸多部落,这是再好不过的。 在裴行俭心里,这个阿史那车鼻必死无疑,他来不来长安不重要了,只缺一个杀他的理由,或者是如何杀他。 来会死,不来也会死,裴行俭低声道:“善钓鱼之人,其手段果然厉害。” 现在的裴行俭早已不是当年的年轻不懂事的样子,他虽说在西域养成了粗野的性子,心里依旧保持着机警。 王玄策走入了兵部,而后也快步出来了,最后是薛大哥。 再之后,才是自己。 裴行俭整了整衣衫,走入兵部,行礼道;“臣安西都护府都护,裴行俭。” 李承乾道:“坐吧。” 见内侍抬来了椅子,裴行俭先是行礼道:“谢殿下。” 李承乾的目光看着军报道:“赐茶。” 内侍又将一碗茶递上,裴行俭注意到一旁也放着不少茶碗,便仰头一口饮下,而后十分痛快地长出一口气。 李承乾道:“孤不想吵吵闹闹的,所以让你们一个个前来面见,在外面久等了。” 裴行俭忙道:“臣来得晚,等得不久。” “西域现在有多少兵马?” “安西都护府驻兵有五万,算上能够募兵的突厥壮年,勉强能够有八万。” 看殿下似乎愁眉不展,裴行俭又觉得自己说少了,道:“回殿下,其实早在大军横扫天山之后,西域人口凋敝,这几年以来有孩童长大,也有十五六岁。” 李承乾道:“兵马不在多,在精。” “臣明白。” “波斯王子卑路斯不愿意来长安吗?” “回殿下,其人到了安西都护府后,得了一场重病,多半是水土不服。” 从波斯远道前往西州确实路途遥远,尤其是还要途经葱岭。 李承乾又向裴行俭问了关于大食人的事。 好战的大食是人人皆兵,好武力,野蛮,好掠夺,他们是一群为了战争而战斗的人。????裴行俭与太子殿下谈得时间最久。 直到走出来时,裴行俭也不知道过去了几个时辰,大雪还飘扬在长安城。 裴行俭走出朱雀门,见到了等在这里的薛大哥,还有王玄度与刘仁愿。 梁建方道:“今日一同饮酒,当年我们可都是一同横扫天山的……” “我不去。” 刘仁愿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 王玄度受不了这个家伙一直都是一副酷酷的模样,便也觉得扫兴,抱拳行礼后,快步离开。 王玄策道:“还要看望家人,就先告辞了。” 言罢,裴行俭看眼前就剩下梁建方与薛大哥,他带上白方又道:“那我们喝酒。” 梁建方道:“也好。” 走了一段路,薛仁贵道:“你带着这个人做什么?” 裴行俭看了白方一眼,回应的是他十分友善的笑容,解释道:“这是西域的犯人,也算是我的朋友。” 薛仁贵了然点头。 又走了几步,裴行俭叮嘱道:“白方,你可不要在长安杀人。” 白方道:“长安这么美丽的地方,怎么能杀人呢?” 四人来到一处酒肆,裴行俭又向薛大哥问起了东征的事宜。 今夜的风雪依旧很大,长安入夜之后,临近腊月了,皇帝与太子还在打牌。 几乎每到夜里,太上皇,许国公,陛下与太子都会不约而同走向武德殿,而后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牌局。 宫里与朝中正在紧张地准备着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 自从让太子登基的旨意下达之后,陛下有了很多时间玩乐,这段时日,陛下尤为开怀。 即便陛下时常发脾气,内侍太监们也都忍了。 临近来年的正月,李承乾与父皇在三清殿祭拜道祖。 登基之前还要祭天,祭祖。 李世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孙子,道:“承乾,你打算将太子之位交给这个小子吗?” 李承乾望着道祖的画像,道:“他要当太子,就要从最底层开始锻炼,他要受的苦,他要承受的重担比之寻常的孩子都要多,而且他学的知识是寻常的孩子数倍。” “现在尽可能快乐一些吧,以后他要接受的观念,他要学的学识,哪怕他对这个世间的认知都是与寻常人不同的,大唐的太子是要吃很多苦的。” 祭拜完道祖,李承乾还要祭拜自家的宗祠,要进行的祭祀还有礼仪有很多。 长孙皇后拿着量尺来到宗正寺,给儿子丈量着,道:“天子冠服还要改一改,你父皇到了这个年纪是胖了许多,你穿的天子冠服显得修长些。” 李世民站在边上忽有感触。 李承乾任由母后给自己丈量着,道:“母后,真的要搬出去住吗?” 长孙皇后道:“与你父皇就住在丽质她们的北苑边上。” 看着儿子的样貌,长孙皇后又满意道:“待你登基那天,母后亲自给你戴上冕旒。” 李承乾道:“谢母后。” 长孙皇后笑着点头,而后带着宫女们离开了。 当众人离开,李唐宗祠内,就剩下了李承乾一人。 要独自面对这些李家的祖宗,祖宗当然不会说话了,只是一个个的灵位。 在想着父皇的话语,从帝国的继承人选择来看,九龙夺嫡的场面喜闻乐见。 就像是汉王李元昌提议的让东宫太子多一些妃子,让东宫多一些子嗣,如此一来继承者上多一些选择。 可如此一来,李唐一朝要面对的将会是周而复始的杀戮。 因此啊,皇帝真不是人当的。 “爹。” 听到女儿的话语声,李承乾见到了女儿走了进来。 小鹊儿快步上前,拿出一块甑糕,笑着,“嘻嘻,女儿带吃的来了。” 祭祀祖宗的时候是不能吃东西的,想来老祖宗也不会怪罪,李承乾接过甑糕与女儿一起吃着。 小鹊儿问道:“爹,世人真的是愚昧的吗?” 李承乾摇头道:“世人不是愚昧的。” “这为何马周伯伯他们说世家愚昧。” 李承乾低声道:“有人希望人愚昧的活着,有人希望清醒地活着。” 小鹊儿道:“女儿知道,人宁可痛苦地清醒着,也不能麻木。” 李承乾忽然又笑了,看着这个乖巧的女儿,又道:“朝中明知道支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且是永远无法回收成本的政令,但你知道……孤却执意要推行的原因吗?” 小鹊儿思量了片刻,回道:“因爹爹知道,这个世上唯有懂得学识的人越来越多,才能让朝堂更强大。” 李承乾摇头。 “女儿说错了吗?” 李承乾低声对她道:“因支教可以抗衡陈旧的体系,因支教夫子的人选一直都是我们在选择,因此谁掌握了教书的权力,谁就拥有最大的话语权,人们读什么样的书不重要,人们有什么样的老师才重要。” 看女儿半知不解的模样,李承乾又道:“不着急,平时慢慢想,多想想。” 小鹊儿重重点头,而后趁着没人注意快步离开。 其实早就有人看到了,只是没人愿意说破这个懂事的孩子。 祭祀结束之后,正是腊月三十,过了今夜父皇就年满五十岁了。 在太液池边准备好了家宴,李恪与李泰,还有李慎,以及一众皇子公主都在这里。 今夜也是庆贺父皇年满五十的一夜。 其实孩子们都已记不得父皇的生辰,李泰多半是知道的,但今晚他也很高兴,所以与众人一起庆贺,没有说破。 父皇身边围着一群孙子与孙女。 家宴上,父皇高兴地大笑。 李承乾注意到母后的眼中隐约有泪光,低声道:“母后,今晚应该是高兴的一天。” 长孙皇后道:“其实早在封禅的时候,你父皇就有了让你继位的想法,承乾啊……你长大了,你要站在千万人身前,这江山社稷交在你手里,母后与父皇都值得骄傲。” 李承乾坐在母后身边点头。 长孙皇后笑着道:“自你父皇登基始,武德年间至今你可知这一路走来,到今时今日有多难,有多么的不容易。” 李承乾点着头安静地坐在母后的身边,听着母后说起了从前。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四章 登基 今夜,听了母后说了很多很多,尤其是贞观最初两年,父皇要面对的种种困难,甚至是天下人的责骂,好几次在煎熬中萌生退意。 天灾,人祸,战争几乎占据了贞观初年。 正与母后说着,老内侍快步走来,道:“太子殿下,都准备好了。” 李承乾道:“到子时了吗?” “还有半刻。” 这是父皇身边最信重的内侍,也是最忠诚的,因办这些事的人都是哑巴,这是宫中最隐秘的事,只有父子两人知晓。 小兕子双手背负,望着夜空上明月,沉默半刻道:“到子时了。” 小鹊儿领着一群孩子,大声道:“恭贺爷爷。” 这当然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对这个家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一声钟声响起,忽然听到远方一声炸响,一团火焰直窜天际,在夜空中绽放出一朵美丽的。 紧接着又是几声炸响,接连的烟在天空中炸响。 李世民一手揽着一个孩子,恨不得肩膀上再坐一个孩子,抬头看着烟绽放在天空,众人皆在震撼中。 这一闪而过的烟火,好似夜空中出现了真正的祥瑞,世间没有比这更美丽的祥瑞了,它在为大唐庆贺。 长孙皇后悄悄抹去泪水,抬头望着夜空,带着笑容。 今夜,守在玄武门城前的将士们也看到了这壮丽的一幕,纷纷动容抬眼望着,就连原本正在打瞌睡的守卫也忽然提起了精神。 六头鹿纷纷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美景。 在长安城内,腊月本没有宵禁,人们发现在长安城周边的夜空,炸开了烟,行人驻足,仰望这夜空中的美景。 白方抬头看着夜空,他大声道:“长安,果然是人间最美丽的。” 烟只是出现了一刹那,当太液池边重新安静下来,李承乾听了内侍的讲述才知道有不少哑火的,烟也不是太高,勉强比城墙高一些。 但这也足够了。 今夜以后很多人彻夜未眠,当长孙皇后领着一群孩子去休息。 李承乾与父皇相对而坐,谈了很多。 都是一些对于将来治理社稷的设想,以及一些该做和不该做的事。 这是一场父亲对儿子的训话,教导这个大唐帝国的继承者该如何行使权力,如何与朝臣相处,以及如何号令天下兵马。 直到天快亮了,父子俩共同站起身。 今天是正月初一,也是新年的第一天,是大唐的崭新一天。 一个新的皇帝要在这天登基,成为这个帝国的主宰。 李承乾在弟弟妹妹的眼神中,与父皇走入玄武门,一路朝着宫门而去。 天还未完全亮,长安城内已是人声鼎沸,一群接着一群的官吏与将军接连走入朱雀门。 长孙无忌在门前驻足。 李绩道:“怎还不入门?” 长孙无忌闭着眼沉默不言。 看着接连不断地官吏走入,李绩道:“陛下与太子是英明的。” 长孙无忌低声道:“只是心中对陛下有愧疚之意。” 李绩道:“快点吧,还与陛下相约要去冬猎。” 闻言,长孙无忌这才迈步走入朱雀门。 百官已在太极殿内外站定,今天盛况空前,太极殿前的开阔地上站满了官吏与将领。 一排接着一排,皆是穿着整齐的官服。 从城墙上看去,官吏们前后左右保持着相同的距离,如同一排整齐的棋子,满满当当地站在太极殿前。 裴行俭也在人群中,他看着左右都是不认识的官吏,自己亦是这茫茫官吏中的其中一个。 太极殿后,长孙皇后亲自给儿子画着妆容。 而后李世民给这个儿子披上天子衣袍。 长孙皇后为儿子戴上了天子冕旒。 李承乾穿着厚重的衣袍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表情。 “嗯,很合身。”长孙皇后看着儿子走了一圈,笑道:“承乾的天子威仪比之你父皇还要更威严几分。” 李世民看着天色道:“往后这江山就交到你手里了。” “儿臣谨记教诲。” “其实朕也不用教你什么了。” 皇后又给苏婉整理了妆容,今天的苏婉穿戴皇后的凤冠霞帔。 李承乾还在确认着一道道的旨意,这些旨意都是要当殿念诵的,多是封赐的旨意。 当众人都准备好了,李承乾放下了手中的旨意,大步朝着太极殿的方向走去。 当这位新帝站在众人面前,群臣下拜行礼。 这位新帝的身边站着天可汗与皇后。 新帝的脚步不急不慢,脚步稳稳地走到太极殿前,面朝百官。 内侍官吏拿着旨意,朗声道:“朕年迈重病,今太子贤明,群臣请命,朕传位太子,今太子登皇帝位,突厥,西域,吐蕃,漠北,新罗诸国诸部请封天可汗。” “论道经邦,任惟勋德,分陕作伯,实寄亲贤,与天下同贺。” 念罢,李世民亲自将玉玺送到了儿子的手中。 李承乾手捧玉玺,谢过天恩。 随后太监又拿起一道旨意,朗声念道:“朕今登基,以主黔黎,勉循舆情,时年少,望请众卿相助,今天下疲弊,愿与民休息,谢天恩,恭诣太庙,年号:乾庆。” 这位年有二十八的太子登基称帝,这是一位年轻且强大的皇帝。 李承乾在父皇与母后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入太极殿内,脚步走过文武大臣,一步步地来到皇位前。 身着天子冠服,脚步沉稳地走到皇位,双目看着满朝文武,缓缓在皇位坐下。 这个过程其实从未尝试过,也从未练过,只不过这位太子完成很好。 内侍又朗声念诵起了旨意,道:“封赵国公太尉掌国事辅政,封英国公开府仪同三司掌天下州道府兵马调度。” “中书令岑文本加封加银青光禄大夫兼吏部尚书。” “……治书侍御史马周加赐左光禄大夫兼掌御史台,封中书侍郎褚遂良任民部尚书,加封光禄大夫。” “封中书侍郎许敬宗任礼部尚书兼京兆府尹,加赐银青光禄大夫,命太子詹事于志宁执掌门下省……”????一道接着一道的旨意颁布,一个接着一个朝臣出来接旨,几乎中书省的每个官吏的官职都提了一大截,不出意外的是这些追随过太子的人,都得到了提拔。 自此,朝中格局焕然一新,形成了以赵国公与英国公为首的班底,并且下分岑文本,马周,于志宁等人。 李承乾静坐在皇位上,听着一道道旨意念诵,这场朝会是漫长的。 太极殿后,高士廉坐在这里,隐约能够听到大殿内的一声声高喝。 李渊笑道:“你现在高兴了?” 高士廉低声道:“难道你就不高兴吗?” 两位老人家相识回到了当年相识的时候,如朋友一般谈话。 高士廉道:“老朽年迈了,现在死也瞑目了。” 李渊道:“朕还没死呢,还欠着孙子这么多银钱,用你的家产还吧。” “说笑了,老朽的家产就剩长安的那处宅子,该给的也都给了。” 李渊抚须道:“那宅子也值钱呀。” 高士廉道:“你们李家人的手段都厉害,让辅机不得不站出来,站在太子的那边,二郎也罢,太子也罢,他们父子合谋,谁又拦得住。” 李渊道:“你在抱怨什么,承乾也是你的外孙。” “老朽只是在想,往后这天下恐怕要死不少人了,嗯……要死不少人。” “是呀。”李渊看着地面,道:“二郎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承乾是个很理智的孩子,他从来没有妇人之仁,也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高士廉道:“执掌社稷的人,就不该妇人之仁。” 长安城内,白方又被拴在了朱雀大街上,他抬眼想要去看朱雀门,但现在的朱雀门早就被围地水泄不通,人们都想看看现在的皇帝是什么样,那位传闻中的太子登基了,长安城的坊民都很好奇。 白方觉得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他第一次来长安就遇到了新帝登基。 长安不良帅魏昶快步跑回了家里,他一把抱起妻子薛五娘,大声道:“哈哈!太子登基了。” 薛五娘被丈夫扛在肩上,她拍打着丈夫的后背,道:“知道了,整个关中都在庆贺。” 魏昶道:“我看了,长安城的几处城门都围满了人,此番太子登基众望所归,所有人都在庆贺太子。” 薛五娘道:“那是因这位太子是最得民心的,我听长乐公主说过,只要太子登基了,关中的乡民便能够心安,因现在的关中就是太子建设起来的,我也不懂这些……” 直到薛五娘受不了孩子的笑声,她受不了丈夫当着孩子面的举动,又揍了丈夫一顿。 屋门被重重地关上,魏昶鼻青脸肿地坐在家门口,脸上没有委屈尽是高兴。 换言之,这也是心安。 武功县,苏亶因染了风寒,不能去长安庆贺,他咳嗽着走出家门,朝着太极殿方向跪拜在地。 苏勖道:“往后我等也可安宁了。” 苏亶低声道:“婉儿说过,太子是心有大志的,太子登基之后,才是要改变大唐的时候。” 苏勖抚着灰白的胡须道:“这天下还要如何呀?” 苏亶摇头,痴痴地道:“不知道呀。” 杜荷站在一处高楼前,望着长安城方向,也是拜倒行礼。 而后,他又回身看向这座高楼,这座楼宇是用来教导人们钻研生产技术的,是提振关中生产力的关键所在。 现在的杜荷对经商已没有太多的兴趣,不过现在手中的人手不少,有些事已不用他亲手去办。 长安城,坊民的欢呼还在继续。 禄东赞坐在四方馆内,编译好了今天的卷宗,他低声道:“这是第几年了。” 桑布扎道:“大相?” “我们来长安几年了?” 桑布扎回道:“离开吐蕃有四年了。” 禄东赞低声问道:“如今太子登基,会赦免我们吗?” 桑布扎也低了下头,道:“赞普将如今的大唐新帝当作对手,将来的吐蕃与大唐也只会是对手,可赞普送了道贺的书信,恭贺新帝登基,恐怕新帝会可怜我们?” 两位吐蕃使者的失落与周遭的欢呼,有着鲜明的对比。 如丧考妣的还有倭人使者,他们得知新罗要去渡海攻打,几次想要请命放过倭人,可朝中一直熟视无睹。 新年正月,登基大典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结束。 兴庆殿内,李承乾身上的天子冠服还未换下,这位年轻的皇帝眼神中时不时显露出比以往更锐利的锋芒。 桌前摆放整齐的一叠叠奏疏,这些奏疏多是庆贺的。 眼前站着英公与赵国公。 两人正在讲述着今年到长安来的官吏,以及一些该来又没来的人。 李承乾的手中拿着一份名册,又将其放下。 内侍匆匆来报,禀报道:“陛下,监察御史李义府递来奏章。” 李承乾示意奏章放在一旁,并且让英公与赵国公接着讲述。 良久,外面的天色已入夜了,李承乾忽又看向窗外的夜色。 殿外传来了父皇与孩子的说笑声。 还有忙碌的内侍太监在走动,他们要将许多东西搬到太上皇的住处,将东宫的用具搬过来。 长孙无忌道:“洛阳臣民纷纷请命,请陛下修缮洛阳皇宫。” 李绩道:“如今洛阳民生还在休养中,各县作坊生产早已透支了民力,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再征召徭役。” 从旧的制度上来看,皇帝征召徭役是理所当然的,但在作坊业兴起的当下,农业生产的剩余价值早就被作坊占据了大半部分,换来了国库充盈,但也面临同样的问题,那就是征召不到可以名正言顺免费使用的徭役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徭役的,那些被送去西域种树的犯人就是很好的徭役。 难道要重新改刑律吗? 此刻,李承乾的脑海中闪过很多想法,低声道:“现在还不能修建洛阳皇宫。” 其实这位新帝,大概也不需要太多的建议。 言罢,他的手放在桌上的那堆奏章上,道:“增派支教人手,派往山东,长江两淮各地。” 长孙无忌道:“喏。” 李承乾继续道:“朕听闻阿史那车鼻不愿意来长安?” 这月最后一天,记得投月票呀(超大声,很老实)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五章 新年 夜色中的皇宫又恢复了安静,一盏盏灯火点亮在各处殿宇中。 李绩解释道:“三日前送来的消息,阿史那社尔让人送去了话语,让阿史那车鼻来长安觐见,但在路上似乎是其族人游说,他惊惧而逃。” 听着这些话语,李承乾缓缓拿起茶碗,目视前方地饮下一口茶水。 长孙无忌低声道;“是否要派出兵马征讨?” 李承乾又放下茶碗,看着眼前的名册又道:“现在要去草原上找这个人恐怕不容易吧。” “需要些时日,要在草原上剿灭一支突厥兵马,动辄就是上千里的奔袭。” 这位新帝又沉默了,两位辅政大臣站在殿内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 殿外又是太上皇与孩子们的玩闹声。 内侍向着殿外看去,面露笑容,现在的陛下就是如今的太上皇了。 安静了片刻,李承乾拿起一卷羊皮,道:“今年阴山漠北诸部送来的贺礼都在路上了吧。” “回……回陛下。”长孙无忌正了正神色道:“确实在路上了。” 李承乾沉声道:“告知阴山的突厥人,漠北人,乃至回鹘人与安西都护府,但有发现阿史那车鼻的踪影,可当即拿下,活捉者赏万钱,哪怕斩首者,朕也不吝赏赐。” 长孙无忌行礼道:“臣这就去安排人手。” 见眼前的新帝点头了,长孙无忌脚步匆忙离开。 殿内就剩下了英公。 殿外,父皇与孩子们的玩闹声也停下了。 李承乾扶起还在躬身的英公,低声道:“让远在边关的将士们也回家吧,再安排将士陆续换防。” 李绩作揖道:“喏。” “朕会给将士们安排赏赐的,三五年了,他们也该回家了。” “末将领命。” 待英公也离开了,李承乾回身看向一桌子的奏章与贺书,伸手拍了拍,而后也没打算当即就看,而是走出了殿外。 李世民就坐在殿外,看到穿着天子冠服的儿子,抚须道:“你母后的手艺很好,这一身很适合你。” 李承乾在父皇身边坐下,道:“往后的国事还望父皇多多过问。” 李世民摇头道:“朕就不过问了。” 抬头看着头顶的星空,耳边还有忙碌的内侍走过时的脚步声。 “朕打算搬出皇宫去住了,与你母后在北苑边上修个房子,平日里种田也好。” 李承乾道:“带着於菟一起去吧,有他在父皇与母后也不会觉得寂寥,父皇与母后可以多来宫里看看儿臣。” 李世民看着那个还幼小的身影,缓缓点头。 “无妨,让这孩子每月留几天时间来宫里就好,父皇说过要亲自抚养这个孩子的。” 李世民颔首道:“你也说过让他在乡野历练,从最底层开始与乡民生活在一起,你放心,有朕在。” “嗯。” 李承乾还坐在原地,直到父皇牵着於菟走远。 这些天父皇还会住在太液池边,待在龙首原的一切事宜安排好,也就是这三两天的时间,就要离开皇宫了。 心中纵使再觉得空落落的,也要往前看。 李唐的社稷这才刚刚开始吧。 一个年迈的内侍站在太子身边,以前他是武德朝的内侍,之后照顾在陛下身边,现在站在新帝的身边。 李承乾看向这个白发苍苍的内侍问道:“还不知如何称呼。” “老奴姓陈。” “好。” 内侍闻言也是谦卑一笑。 李承乾离开了甘露殿,而是一路来到了东宫,现在的东宫很忙碌,小福安排着宫女与内侍正在搬运着东西。 苏婉与宁儿一起行礼道:“陛下。” 李承乾看着眼前一位皇后与一位妃子,又道:“这个家终究要搬空了。” 宁儿穿着蓝色的衣裙,发丝上戴着银钗,她回头看向东宫的一座座殿宇。 苏婉也是感慨万千,道:“孩子跟着父皇走了吗?” 李承乾牵着妻子的手,道:“他如今是太子了,要从最底层开始历练,父皇与母后会带着他在乡野生活,往后每月都会有几天留出来,能够回宫里。” 苏婉道:“这孩子自小就玩闹,如此也好,看久了也就觉得烦。” 李承乾忽然一笑,“其实也怕父皇与母后会宠坏孩子。” 目光看去,小鹊儿正牵着三岁大的妹妹小孟极,从殿内走出来。 她还拉着一个小木车,那小木车上都是玩具与书籍,这是她自己的东西。 小鹊儿道:“爹。” 李承乾抱起小孟极,又看着小鹊儿道:“饿了?” 她摇头道:“妹妹她困了。” 李承乾又道:“走吧,我们往后住在两仪殿。” 小鹊儿又问道:“两仪殿很大吗?” “比我们东宫大多了。” 当一家人走过了还有一众东宫的宫女与内侍走过立政殿与武德殿。 现在的立政殿与武德殿都已关上了门,这两座殿宇在将来一直都会是如此。 走过一座座的殿宇,一家人终于来到了两仪殿前。 李承乾道:“你去挑选一个房间吧。” “好呀。”小鹊儿快步走入了殿内,在一众宫女与内侍安排下走入了殿内。 老内侍一直站在一旁,其实新帝只有一位皇后一位妃子,这以后宫里的生活就会简单很多,太上皇的妃子们也都离开了,杨妃往后会与吴王生活在一起,韦妃拜入了道门,其余的人都各自有了安排。 除夕时,陛下与皇后都将这些事安排好了,将整个皇宫与天下都交给了这位新帝。 今夜有人无眠,有人睡得安宁。 深夜,李承乾看着眼前的皇宫舆图,吩咐道:“父皇当初挑选的百骑禁军也派往父皇身边吧,往后在外面建设一个村子,保护父皇与母后,还有太子的安全。” “喏。” 内侍老陈又递上一张纸,道:“陛下,这是现在的宫里的殿宇图,是否要做增改。” 现在的长安皇宫内,往后东宫会一直空置着,倒也不用再建设了。 李承乾将几座殿宇改了名字,随后也就作罢了。 见陛下没有要新设殿宇或者改建殿宇的想法,内侍了然。 夜色已深了,冷风从殿外吹入。 内侍老陈带着余下的人全部退去了两仪殿,关上了殿门。 李承乾一个人坐在烛台边,看着来年的科举安排。 “想要什么封号呀。” 闻言,本来就没有睡意的小鹊儿这才走过来,她乖巧坐在边上,道:“女儿也不知道该要什么封号。” 李承乾笑道:“你是长公主怎么能没有封号?” 言罢,李承乾从一旁的书籍上拿出一卷书,这是宗室早就备选好的公主封号,将其铺在桌上,道:“你挑一个。” 小鹊儿的手指在一个个公主封号下掠过,最后停在了安定二字,她道:“女儿也不知道好不好,若合适就这个了。” 李承乾揽着女儿道:“你喜欢这个封号?” “嗯,安定!愿天下安定。” “明日就让人告知宗室封你为安定公主。” 小鹊儿便高高兴兴地去洗漱入睡了。 翌日,天刚亮的时候,又下起了冻雨,李承乾走在皇宫中。 宁儿撑着伞陪在一旁。 现在的皇宫比以往更安静了,好多人都离开了。 登基大典之后,长安解除了宵禁,庆贺三日,这是父皇的旨意。 李承乾看着一座殿宇的门匾被换下,换成了新殿二字。 兴庆殿改成了新殿。 李承乾有些恍惚,现在自己是这座皇宫的主人,也是这个天下的皇帝了。 这种感觉来得很突然,又觉得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 长安城内,如今天已大亮,昨夜的欢庆之后朱雀大街乱糟糟的,京兆府早早就安排人清理朱雀大街,阿史那贺鲁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手拿着扫把满腹不情愿。 京兆府官吏喝道:“扫地!” 如此,阿史那贺鲁这才开始清扫。 好歹,当年他也是西域一大部族的可汗,没想到被押送到长安城之后,竟然成了一个扫大街的。 又有一队队官兵从朱雀大街匆匆出城,出城的人不少,甚至还有突厥人与西域人。 阿史那贺鲁好奇问道:“这是去做什么?” 京兆府的官吏低声道:“陛下有旨命突厥,漠北,回鹘人捉拿阿史那车鼻。” 再看看眼前这个人,那官吏斥道:“快去扫地。” 阿史那贺鲁又不情愿地走到大街上,拿着扫帚似乎有点认命了。 许敬宗如今官拜六部尚书之列,还身兼京兆府尹,已是朝中数得上号的人物。 他来到京兆府门前。 门吏连忙行礼道:“见过府尹。” 许敬宗迈步走入官衙中。 门吏跟在一侧,他也不明白为何今日明明休沐,府尹还会来京兆府内。 正在京兆府值守的颜勤礼,吃着一碗汤饼,看到人来了,起身道:“府尹。” 许敬宗看着挂在墙上的门匾,门匾上依旧写着恪尽职守四个字,回首看着桌上整齐堆放的奏章道:“这四个字真好呀。” “我等一直恪尽职守。” “没想到褚遂良也任职尚书了。” 心中知道其实近些年来,这位新任的府尹与褚遂良关系特别不好。 但这些年褚遂良的辛勤劳碌都看在眼中,他被升任民部尚书,好似也在情理之中。 包括于志宁他们,也都得到了封赏。 颜勤礼递上一卷文书道:“这是渭南送来的。” 许敬宗拿过文书,看着上面的内容。 颜勤礼一边解释道:“渭南的一批学子与一群士族子弟打了起来,动手的人还不少,还有一些人受伤了,双方斗殴的人数不少。” 许敬宗蹙眉道:“这是近年来第几次这般斗殴?” 颜勤礼回道:“有十余次了吧,不过……渭南县的几个乡长与县令都问话,是不是过了元宵在处置这些人。” 本就是过年时节,又正值庆贺新帝登基。 许敬宗吩咐道:“训斥一番,让他们做三个月的苦力,这么有精神打架,都给我去干苦力修淤地。” 支教进行有近十年了,大致上也有八年,这些年确实培养了不少人,而且都是崇文馆的支教之策下培养的学子。 受支教影响最大的就是关中子弟,现在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都是受崇文馆支教之下而学成的学子。 这些人是现在新帝以及科举制度最坚定的拥护者,也是支教之策最大的受益者。 不过这一次斗殴事件,并没有关中士族的参与。 许敬宗倒是松了一口气。 有小吏匆忙而来,道:“许少尹,听闻褚遂良给殿……不!是陛下,他给陛下送去国策了。” 闻言,许敬宗突然站起身,道:“国策?” “说是治国之策。” 许敬宗思量片刻,又道:“给老夫准备笔墨。” “喏。” 贞观一朝只有二十年,乾庆元年,正月初二。 李承乾本打算见一见诸多皇家的亲戚,来长安道贺的几个叔叔也都到了,还有几个堂兄弟。 而渭南县斗殴的事,也送到了这位新帝的面前,还有褚遂良的国策。 褚遂良人没来宫里,只是让人送来了奏章。 新殿内,这里保留了以前兴庆殿的样式,李承乾翻看着奏章,褚遂良是一个爱表现的人,也难得他正值新年,还送来了国策。 可能在他看来新帝登基就是要制定新的国策的。 李承乾看着洋洋洒洒的一篇国策,一字一句中无非看到的就是分地与扶贫两件事。 大唐平定天下之后,土地兼并的风气还是有的。 褚遂良希望在增补田赋的事上来给兼并人家施压,逼迫他分地,太理想了。 之后则是用扶贫之策,在河北与博州,黄河的北岸几个重要州府吸纳人口,开始建设。 洛阳的成果就在眼前,他觉得这种成功也一定可以复刻的,也太理想了。 李承乾吩咐道:“将这份国策,交给舅舅。” 内侍接过奏章,道:“喏。” 忙完眼前的事,李承乾走到新殿外,张弓搭箭瞄准了远处的靶子,一箭放出,箭矢精准地落在靶子上。 不是说褚遂良的国策不好,只是丽质她们还需要时间。 临川公主快步走来道:“皇兄,稚奴与慎弟的书信。”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长弓,拿过书信道:“他们在洛阳还好吗?” 临川道:“好着呢,父皇下旨让皇兄登基之后,他们兄弟两人几天间,常喝得大醉。” 第三百八十六章 新帝临朝 李承乾看着书信中的内容,点着头道:“母后准备的新衣服可给他们送去了?” 临川点头,又道:“早就送去了,说不定现在就穿上了。” 兄妹说着话,内侍又匆匆来禀报道:“陛下,苏监正来了。” “嗯,请来。” 苏亶穿着朝服,一手扶着官帽,脚步快而小,一路匆匆走来,在殿前站定,行礼道:“陛下!” 他的声音拖得很长,躬身行礼的姿态颇为忠诚,又道:“公主殿下。” 临川拿着弟弟的书信也是稍稍施礼,便自觉离开。 李承乾在新殿前坐下,看着这位恭敬的老丈人,道:“不用多礼。” 苏亶又道:“臣不敢失了礼数。” 李承乾道:“婉儿就在两仪殿,朕带丈人去见。” 苏亶连忙道:“臣不敢惊扰皇后。” 此刻的苏亶要多卑微就有卑微,要多忠诚就有多忠诚。 懂事的内侍在陛下的眼神示意下,已去送话给皇后。 李承乾又道:“正值新年,劳烦您来庆贺。” “陛下为何一人,独自在此地放箭?” “朕刚登基,应该与群臣庆贺,不该是一个人独自在这里练箭,现在寂寥,又无人簇拥?” 苏亶道:“臣失言。” “其实朕的弟弟妹妹都很忙,除夕夜的家宴上都约定好了,也就没有这么多庆贺,朕吩咐的。” 苏亶又躬身行礼。 李承乾扶着他道:“朕都说了,不用多礼。” 这位新帝也只是二十有八,这个年纪又登基称帝,或许应该自大自满,又或者大醉一场,与群臣庆贺。 如此大事,陛下身边却没有庆贺的人,反而如此冷清地在这里练箭术。 一个人能够将心中欲念压制到这等境地,那该是一个多么理智的人。 苏亶再一次行礼是因心里佩服,似乎这位陛下还是小时候,在东宫时就是这样的吧。 “臣是来请罪的。” “请罪?请什么罪?” 苏亶接着又道:“武功苏氏为关中士族之首,却在渭南发生了学子与士族子弟斗殴的事,是臣身为士族之首没有做好安排,臣愿解散武功苏氏,从此关中士族不再有武功苏氏。” 说来说去,苏亶还是不愿意当这个关中士族之首。 但当年的东宫太子已登基,武功苏氏应该会鼎盛才是。 李承乾反问道:“既然认罪,又该如何处置?” “臣,臣这就去遣散家中子弟,命他们去各处支教,从此无故不得归家,并且往后不得以武功苏氏自居。” “这个办法不太好。” “这……”苏亶又犹豫了,他想问陛下要如何?可心里却是舍不得武功苏氏的那些子弟就此人头落地,陛下会将他们的人头都砍了吗? 心中百般思量之下,他下意识擦了擦额头,又发觉没有汗水,天气还这么冷。 李承乾道:“武功苏氏的年轻子弟去参加支教自然是好事,但也不用让武功苏氏这一脉就此遣散。” 言罢,又补充道:“之后朝中还要增补支教夫子,若武功苏氏能够带头号召其余的关中士族子弟,参加支教一事,岂不是更好?” “当然,丈人也从未以关中士族之首自居过,那就在崇文馆担任主事,如何?” “丈人若还觉得不合适,朕也愿意让您颐养天年。” 苏亶又行礼道:“陛下所命,臣万不敢辞。” 李承乾颔首道:“好,从此苏监正任职崇文馆主事,以崇文馆的名义号令关中士族,而不是以关中士族之首的名义,如何?” “臣领旨。” 这确实是一个好丈人,他无时无刻都不在为女婿着想。 不多时苏婉也来了,她上前拉住苏亶的手道;“父亲,怎来之前不与女儿说,女儿好去迎接父亲。” “臣拜见皇后。” 看到父亲行礼,苏婉连忙又是去扶,道:“父亲怎能向女儿行礼。” 李承乾自觉走入殿内,将空间留给他们。 其实在殿内隐约也能听到父女之间的谈话,大抵是苏亶被推举为关中士族之首后,整日战战兢兢。 如果关中士族有半分不对,他苏氏当该问罪。 不过现在好了,往后他是长安崇文馆的主事,也就不在意什么士族之首了。 只不过让士族之首与崇文馆结合。 与其让苏亶号令武功县的子弟,不如让他号令整个关中的士族子弟。 既能让这位丈人心安理得,也能让他名正言顺。 本来苏亶就是朝中的秘书监正,他任职崇文馆主事都算是下贬了。 李承乾有些苦恼,一个为人凉薄且严苛的皇帝,多半世人会这么评价的。 谁家皇帝会在登基之后,将自己的丈人,也就是当朝外戚给下放到了崇文馆,竟不是升官。 苏亶与女儿说完话,便走入殿内,道:“陛下,臣这就回去,待陛下的旨意。” “不用这么烦琐,颜勤礼任职京兆府少尹之后,崇文馆主事就空缺至今。” “那么臣……” “现在就上任吧,当年崇文馆就在东宫门下,朕可以直接任免不用经过朝中商议。” 言罢,李承乾递给他一个腰牌,“丈人收好。” 看到金鱼袋,苏亶又道:“臣领旨。” 皇帝与皇后站在新殿前,送别了苏亶。 “家父总是这般患得患失,让陛下见笑了。” “无妨,其实丈人是一个好人。” “妾身准备好了饭菜。” 不知不觉已是午时了,李承乾也这才觉得有些饿了,夫妻俩一起走出新殿。 正月初一的这一天,冻雨刚过又下了雪。 长孙无忌看到了陛下让人带来的国策,便让人叫来了褚遂良,将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赵国公乃是如今的太尉,是朝中的辅政大臣,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褚遂良挨着骂,低着头。 “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这份国策被外人看到,会有什么后果吗?” 褚遂良忙解释道:“陛下……” “你住口!”长孙无忌指着他呵斥道:“你还敢提陛下?如今陛下这才登基多久,如此国策若告知天下,这天下岂不大乱?” 褚遂良垂头不语。 这份国策也并不是说现在就要用,只是告知陛下。 心中尽管委屈,褚遂良也只能忍着,赵国公身为辅政大臣,又是当今陛下的舅舅。 若有国事,让赵国公过问也是情理之中。 长孙无忌生气的并不是这份国策有多么地激进,反倒是他褚遂良绕过了自己这位太尉,私自递交国策。 这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长孙无忌将其喝骂了一番之后,就让人离开了。 风雪呼啸在朱雀大街上,褚遂良刚从赵国公的府邸迈步出来,就见到了站在街对面的许敬宗。 没想到对方还在笑着招手。 褚遂良板着脸走上前,道:“你是在笑话我吗?” 许敬宗拍着他的肩膀道:“就知道陛下会将你的国策交给赵国公,你太着急了。” “为社稷长治久安,这点事算什么?” 许敬宗道:“你可知陛下为何要将这份国策交给赵国公?若国策写得不好,陛下也大可以搁置不予理会的。” “为何?” “因陛下自知年少,赵国公又是陛下的舅舅,陛下是晚辈受舅舅教导是理所当然的,这也是为了安朝臣之心,让朝臣不觉得当今陛下是一位刚愎自用的人,所以呀,陛下圣明!” 许敬宗见他神色缓和了不少,又道:“其实在下也递交了一份国策,为何没被送到赵国公府邸?” “为何?” “因为在下的国策交给了英公。” “老狐狸!”褚遂良从牙缝中蹦出了三个字。 许敬宗还颇为享受的道:“赵国公会呵斥你,但陛下不但不会呵斥你,反而会赏识你。” “就因你跟随陛下多年?就如此揣测?” 许敬宗道:“赵国公在朝中坚持不了几年的,陛下会让他告老的。” 褚遂良也若有所思。 “走,共饮!” 褚遂良一甩衣袖,快步离开。 许敬宗板着脸,道:“不识好歹。” 也自顾自朝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 武德年间平定中原,贞观年间几番开疆拓土,李唐的基业落在了这位新帝手中,这是一份极为庞大的家业。 乾庆元年,正月初三,这位新帝亲自去看望郑公。 乾庆元年,正月初五这一天,李承乾与皇后陪着父皇与母后来到了北苑之外,新建设的一处村子。 李承乾走在父皇身侧。 李世民道:“你是不愿意将孩子养在深宫中?” 李承乾揣着手望着四下的田地,还有新修的村子,这座村落几乎是在几天之间拔地而起的。 李唐的皇帝依旧没有在龙首原建设皇宫,而是在这里建设了一座如同禁地般的北苑与一座村落。 李承乾道:“父皇的百骑以后都会住在这个村子,他们除了保护父皇也会带着家眷保护这里。” 看着奔跑在田地的儿子,李承乾道:“劳烦父皇,多带他走走。” 李世民低声道:“朕会的。” “儿臣去看望过郑公,东阳也尽力了,现在的郑公何时会过世都不奇怪,他老人家至少不会觉得疼痛,若在睡梦中过世也挺好的。” 李世民的脚步停下。 小鹊儿道:“爹,爷爷,我想去姑姑那里读书。” 李承乾笑道:“好呀,北苑有着如今最厉害的知识。” 李承乾继续与父皇说着话,两位皇帝并肩走在田地边,长孙皇后看着这一幕,脸上带着笑容,道:“婉儿,这是母后见过最美丽的景色。” 她挽着母后的手,“嗯。” 与父皇说着往后的大唐的治理,大唐的第一次奋进是开疆拓土,那么接下来的数十年间,就会是大唐迈向一个蓄养国力的巅峰,这个巅峰在于生产力与财富,还有人口。 虽说数十年后的下一次巅峰在哪里?恐怕还要追寻很长一段时间。 况且提振生产力是一件很复杂的事,生产工具与生产技术的缺乏便是一个壁垒。 李承乾接着道:“儿臣想要扩大崇文馆的规模,建立一个独立的官衙。” “三省六部之内,再建设一个?” “儿臣不打算这么做,以后的崇文馆要建设在长安城之外,并且只受御史台监察,只受中书省安排,在三省六部之外,崇文馆需要培养夫子,调度支教,还有书籍。” “儿臣还会建设一个更大的印书作坊,让书籍能够更快更多地印制,并且大量地制造纸张。” 李世民安静地听着儿子接下来的安排,听多了也有些累了,便坐下来,打算小睡片刻。 百骑将士们纷纷带着妻小也进入了这处村子。 李承乾与苏婉站在夕阳下,对儿子道:“想回来随时回来,跟着你爷爷多与各县的乡民走走。” “孩儿领命。”於菟颇有大人模样的行礼。 李承乾拍了拍这个儿子的后脑,又道:“去陪着爷爷奶奶。” “喏。” 苏婉多看了眼儿子高兴的背影,跟着丈夫一起回了宫。 乾庆元年,元宵过后,这位新帝迎来了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大朝会。 英公李绩与赵国公长孙无忌站在朝班的最前方,位于文武两列。 太极殿内很安静,等待着这位新帝来到朝堂上。 风从太极殿一侧吹入,吹得文武群臣的衣衫摆动。 李承乾穿着一身黄袍走入大殿内,来到皇位前,端庄坐下,目光看向满殿的文臣武将。 群臣高呼行礼,一排排的臣子接连躬身行礼。 李承乾抬首道:“元宵刚过,众卿如今安在,朕望众卿相助,治理社稷。” 群臣再一次行礼。 李承乾朗声道:“今中原各地休养生息,朕深知贞观年来几次大征,民生疲敝,愿就此轻徭薄赋。” 李绩站出朝班,朗声道:“陛下,先前礼部尚书许敬宗递交国策予臣。” “递来。” 李绩双手递上一份奏章,交给一旁的内侍。 而后这份国策才落在了当今陛下的手中。 李承乾看着这份国策,笑道:“不知,舅舅以为这卷国策如何?” 长孙无忌本不想接话,但内侍已将这卷国策送到了自己的面前,便双手接过。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大赦天下 安静的太极殿内,长孙无忌看着这卷国策,沉默良久。 新帝登基了就要制定新的国策,这本是朝中最大的事,多数时候这其实是皇帝与辅政大臣要做的事。 很少会有其他臣子主动献上国策。 况且再怎么说也轮不到许敬宗与褚遂良。 其实许敬宗的国策所写都是一些关于休养民生的事,并且全盘否定了褚遂良 慕漫妮刚想挂断电话,便意识到洪承宣肯定跟刚刚这些照片有关,如若沒关,他怎么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了一电话呢? “你们那个时候,是怎么解决的?”北白风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 紧接着大块头感想跃身而起再次战斗,却惊见江城策的铁拳已经逼近了自己的面门,并以不足3厘米的距离,悬停在了自己眼前。 是的,没错。我感觉到不对的地方就是,周围所有人看到我们的眼神完全红果果,不加一点掩饰的炙热。等到我和他们对视的时候,却又变成了翩翩有礼。 古辰微眯着双眸,此时他的心中爽到了极点,一夜的生死轮回,一夜的悲欢离合,此时都已经被这绝美的日色所代替,原来活着是这么的美好,原来人生是那么的幸运。 “可以,等会你把电话转给我,我立刻去调查,等确定好位置我就发给你,到时候我们一起赶过去。”林忠坚定的说道。 “果然是乡巴佬,说话都那么没素质!”龅牙男瞅了程慕凡一眼,一脸的嫌弃。 陈微莫名其妙地瞪着冉闵,听着他梦呓般的声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何清凡说话口无遮拦,直接说她勾搭黎飞鸿,也不管陈红听见后会怎么样,他就是这么一个没有心计的人,太诚实了。 月牙的天真无邪,还有她眼神中的期待,使得青青看了她的模样都不忍心骗她。 一想起刚才的那句话,李天御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江湖中人嘛,拿得起放得下,对方又不是那个意思,要是再害羞下去,难免会被人看轻。 说完这句,王玉清和李苏心后背不易察觉的地方,无来由的痛了一下,好像是被人射了一箭,心脏成了把芯。 顾伯青犹豫了一下,而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窄巷的黑暗中。房顶上的黑影想要追赶,独孤止水一挥右手,有三个黑衣人突然惨叫了一声,身体被什么东西穿透了。 血精珠久旱逢甘霖,乍现一阵猩红之光,无数的亡魂恶灵在三寸掌间蠢蠢欲出。 王默说着向她挥了挥手,起身离开了八角桌。李苏心目送他们,随后也跟着出了门。 沈十方笑了笑,他自然不会轻易让人去送命的。一个高灵强者的攻击力可不是盖的,除了白祢,恐怕想要他们的命是极其困难的,付出的代价相当高。 王默被带进一辆豪华汽车,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朝思暮想的李苏心。 她跟在卫辞身边这么多年了,卫辞若是喜欢她的话早就跟她在一起了。 红烛神色自若,任由独孤止水盯着自己,似乎早已见惯了别人的注视。她与独孤止水对视,却发觉他的眼神极为清澈,并无多少色欲。虽见多了男人的目光,但是如独孤止水这般眼神清澈的,红烛还是第一次见到。 屋里的墙壁上悬挂着各种野兽的皮毛,地上摆着各种彩陶,以及一些造型优美的青铜器,特别是离奴隶主卧榻不远处的两盏油灯,里面烧着的动物油脂发出的香味,让进屋的奴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第三百八十八章 玄奘归来 这些年远在吐蕃的松赞干布很安静,甚至东征与封禅之后,松赞干布都第一时间让人送来了贺礼与祝贺的国书。 上官仪走上前,看着一车车的珠宝与金银。 这一次松赞干布恭贺大唐新帝登基,这么快就派来了使者。 上官仪跟上许敬宗的脚步,众人来到了鸿胪寺内。 执掌礼部大权的许敬宗与吐蕃使者几番问 他的眼珠在我的双眸上来回的盯着,我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没想到沈林风没有夺走我,我却把他夺走了。 不过它却没有为了典风而减速,落地的时候,典风的头发都被吹成了直线,在脑后拖得老长。 “哪里哪里,运气好而已,再挑几场,我家那几个不争气的就不行了……”典风指了一下对面仙舟甲板上,典辰、典钰、典雷、典羽、典剑等几个。 “我们成功了?”我不敢相信的看着血水柱,寅虎也是诧异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每当夜里闭上眼睛,感受到棉被的温暖,她就会想起那人的怀抱。一到入夜,她就有了孤单的感觉,也有渴望。 他的样子认真极了,分明的脸上,有些皱着眉头,不过却没有一点责怪的表情。 “谢老师教导。”孔成昊点了点头,不可否认,他确实心有郁结,可眼下,被龙四象这么开导后,他也算是想明白了。 另外一边,同天也只能是感叹胖子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他的对手都是在排名之上比他们战队弱了好几个档次的战队,完全没有匹配到那些爆冷门的战队。 不过任由两者如何挣扎,缠绕其上的触手反而勒得更紧,且此刻精木妖与火猿兽庞大地身躯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收缩着。 “既然你等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这件事情,我们卫家,不会那么容易就罢手的,还有刘烨,我跟你的仇,算是结下了”。 这是一块儿暗红色的木板,边缘已经风化了。看木质应该属于缺钙型的,稍微一使劲就能折断的那种。 “师傅,现在先别说这些了,徒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刘川道。 袁术见大势去已,由纪灵等大将的护送之下,仓皇从北城‘门’逃跑。 瞬间,那层粘胶粘在了尹俊枫圣光诀形成的光芒之上,使其光芒不断暗淡下来,就如付椎之疽一般,毫无动摇地粘在上面。 如果说,那是辛无情的魔宠,那只所谓的“魔星”给释放出来,那它自己也都得先有足够的“料”才行。 待离幽和鬼魈走后,邪风周身被幽芒再次笼罩,而他的心口处,魔元剑幽芒更加奇亮起来,正与一道寄居在心脏处的似箭红影对抗。 吕布让使者先下去休息,再和陈宫等人商议,与袁术结盟是否妥当。 徐庶:仙人,诸葛军师不取庐江,孙坚也是迟早取庐江,与其便宜孙坚,不如自己拿了。 使用生活系统,自己唯一的底牌就暴露了!这是刘川不愿意看见的!那么,还能怎么做? “原来如此,受教了。”元封心悦诚服,爬下脚手架对曹延惠深深一躬。 哑姑背着孩子来到了院‘门’口,看到满院子的红‘色’和紫‘色’,眼神有些‘迷’茫了,没等他反应过来,几十个红袍乌纱的大官就都撩袍跪下了,山呼千岁。 谢素素哪里肯出一声?这会子道“不”她不愿,要说个“是”字又怕被哥哥笑一辈子。 “京中大‘乱’,我等愿意拥戴王爷为帝。”大家伙七嘴八舌的说道。 他们出来的时候很讲究,是以汽车为掩体从另一边车门穿出来的。一下子没注意。他们就躲到了汽车的后面。 “不过是两个奴才罢了,你还敢杀了我不成!”娜英挑高眉毛,露出讥讽的笑容。 说话的此人正是左玄黄的儿子,木心宗的少主迷空。左玄黄并没有阻止迷空,只是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他就是要给灵兰世家一个下马威。 红色光芒的渲染之下,恐怖的力量以李墨为中心,无限的朝四周蔓延了开来。 千户闻言,大声向他说道。他的目光之中,还有几分警惕。一路暗中跟随,却是并未发现半个黑营兵卒,令他稍稍有些奇怪。 婉婉凝眉沉思,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能够硬闯,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脱身? 林森还是一样找到一些东西,哪怕是一个螺母,但是最好还是食物,过不过期已经无所谓了,要怪就怪自己当初没在柜子里放上几两块压缩饼干,营养合剂也好,也不现在至于生吞老干娘辣酱。 白苏苏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怒火中烧,脸有一个红,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头。 师姐身影好像明白了什么,转而也不再多说什么,握着匕首就向他扑来。 一身夜行黑衣打扮,身材很是消瘦,面上戴着面纱,看不清楚容貌。 道人语气有点不悦,弩侠儿不敢去看他,面前不正是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师父。 肖震伸出手来端起桌上茶盏,盖子轻拂茶水。他的目光看向二人,脸上带着几分好奇之色,直言向着他们问道。 兴阙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又开始没来由地大喊大叫起来。 “难道你就不想么?”柳眉不信凌宇不是个正常男人,是的话都会往那方面想的吧。 魔熊这时感受到周围空间的混乱,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了真正的恐惧之色,因为空间动荡,他根本就无法安全的回到异空间。 入手之后,林凡就感觉到一股极为冰冷透骨的冷意,从斧头山传来,传入他的血肉里面,仿佛要把他的这只手给冻住。 但是轮回海炸裂以后,一股磅礴的力量爆,直接冲击轰然落下的雷刀。 “我要杀的人,老天都救不了,更别说是你!”叶天辰声音冰冷,人剑合一的剑意猛然暴涨。 也正以为如此,裘千尺练就了一门嘴巴能吐任何东西杀人的秘籍,最强的就是吐枣核杀人。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上官庭芝 安静的皇城内,此刻迎风能够闻到墨水的香味,郑公的目光中倒映着一个个正在书写考卷的学子。 李承乾依旧握着郑公的手,低声道:“要是觉得累了,您就闭上眼休息休息,如何?” 郑公长出一口气,闭上了眼。 李承乾看着这位老人家,而后缓缓放开握着的手,看向一旁的魏叔玉。 对方会意之后,推着 子弹几乎瞬间就击中了其中一只蜥蜴人射手的眼睛,从它的后脑穿出跌落在了地上。 不过他正好打算等组建了自己的武士队,就可以带他们进入山林里猎杀野猪等野物,不仅能为自己提供必要的肉食,而且还可以锻炼武士队。 若是如太妃所说,当年是这样一回事,那瑾王在离开太极宫后得到父皇猝崩得消息,必定是悲痛追悔万分的,会陷入沉重的懊悔之中。这种懊悔于初梦是明白的。 作为东海的霸主,但之前和海盗王张向明遭遇,被打掉了好几艘船,最后只能灰溜溜的跑回天海城老家。 可就在这时,张丽丽也同时选好了跌倒的时辰和地点,只听嘭的一声,秦淮生用胳膊直接把张丽丽给抡了出去。 我是个男人,也是个禽兽不如的男人,但是很可惜,面对这张像极了我妹于初梦的脸,我根本下不了手。 “这些东西,我之前听穆县令讲过,您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困扰着您呢?”苏汐云问。 “老三你就是个酒鬼!”两兄长白了老三一眼,但对于喝酒的事虽未开口但也未拒绝,显然是默认了。 原来,是前面行驶的车辆出了事故,宁佩儿的经纪人sair他们已经从车上下来,正在与什么人争吵。 这火好诡异,竟然可以摄入心魄,鬼王看着火焰,脸色微微一变。 这家伙也太狂妄了吧,方师兄可是药宗炼药师中的佼佼者,他的炼药术就连宗主都赞不绝口,可是这个新来的家伙竟然声称不会输给方展堂。 “呵呵……我可是个大赌徒,只要有一成的把握就值得博一下!其实你应该早说呀?”马程峰调转马头,话音未落,已经抽动缰绳,第一个朝布蒙雪山中冲了出去。 战斗结束,周围一片狼藉,活下来的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清理尸体。 这件衣服并不是和伊娃的同款,而是幽灵特工使用的作战服,同样具有隐身方面的能力。 在滚滚雷霆中,视线不能及之处,一个体积并不大的物体,忽然闯入。 一旁的殷凤珠鼻子都气歪了,今天原本应该是她的舞台,可是结果自己却为别人做了嫁衣。 马程峰顺着那黑影的跳出来的趋势回头一瞅,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那家伙可不是劫道的,而是瞄上了第二匹马背上坐着的哑巴孩子去的。 可是很可惜,几滴血并没有任何反应,就连净伊住持都摇了摇头,常青雨不甘心的看着血,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会换来这样的结果。 更有甚者,谢无忌、徐达、常遇春和蓝玉的四路大军已将拔都萨莱城团团围困,使之变成了一座孤城,只是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罢了。 林晨一言不发,默默的点开自己的属性面板,他现在已经慌乱了,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保住贞cao的手段。 “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好吗?不是说过不隐瞒对方吗?”高桥东温柔的道。 第三百九十章 最近不爱吃鱼 玄奘看着四周,这里的草都被拔走了,就连地面也被清扫干净,地上没有一块石粒,有一些坑洼处似乎被填平了,与四周别处相比,这里被极尽苛求地收拾整洁。 看对方不说话,上官庭芝又道:“你可知,陛下为何这就走了?” 玄奘摇头不语。 “陛下登基的那一天,关中各县皆来道贺,长安城一度水泄不通,如今 成始源即将扮演的这个角色也是这样的,虽然服装已经设计好了,可还是需要成始源穿上去试试才知道。 成母听到开门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成始源,成母赶紧挂断了电话。 陈潇离去的脚步一顿,突然抬手一挥,一道有些茫然的身影,顿时落在了众人眼前。 “很好!”戴弗斯满意的点头,随后又抽出一封信,沉声说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你作为军务大臣必须知道。”说着,他将信递给希洛斯。 等到沃尔西的其他援军赶到战场时,看到整个罗马军队已经在溃退了,于是立即开始了追击。 不远处的爆破师看到成始源已经完成了,直接按下了自己手上的遥控器。 普惠不用凌渡宇说,都知道要是来硬的。弄的凌渡宇拼命的话,,先不说对天庭怎么交代,就是凌渡宇拼命造成的损失。那就不是他们能承担的。这个明明就是收入大于付出,这样的生意是不会有人做的。 而天地量劫结束后,剩下的巫妖两族之人也都纷纷停下手来,此役之下,巫妖两族可谓是损伤殆尽,妖族剩下不到一亿之数,而巫族更惨,仅剩千万之众。 阴魂参感受到天地灵气之后,居然像人感受到威胁一样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周围的阴魂雾气瞬间就浓了起来,阴魂参才停止了颤抖。 可幻想归幻想,成始源最终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那对于蔡依容来说,她也只能是接受。 现在的乔安已经习惯了这个不缺食物的世界,再加上她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当然不可能再去吃别人的剩饭。 “不止是地底吧,这周围的岩石都是一样的,所以这里都能产生火灵!”叶风抬头看了看头顶,这上面的顶层厚达百丈,惊人的密度让叶风的精神力也不能渗透多少,天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上师,末将无能,还险些陪送了上师两位弟子的性命。”河逢恩懊恼不已。 就连仙山都被轰塌了好几座,还有好几个不世界毁于这场战斗之中。 阳如丹自幼生长在阳顶天的庇佑之下,对于这个近乎于神一样的父亲,阳如丹有着近乎狂热的崇敬,可是现在,竟然有人在他面前诋毁他的父亲,这是阳如丹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接受的。 听了泽金的训话,天子峰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魔法争霸赛天外飞仙战队的时候,自己是战队的队员,泽金是队长,带领自己克服一个个的困难,所以虽然天子峰现在的官职要比泽金高,他还是点了点头,听从泽金的指挥。 这些苏家的子弟们平日里要不是闭关潜修武道,要么就是在家族的商铺里锻炼自己,因此,这些人几乎都不知道苏家的主宅中到底发生过什么。自然也不知道王、白两家竟然亲自找上过门来。 果不其然,那个满头冒汗的男人马上又搭起了三根箭,这次瞄准着菲德的头部。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不慈悲的人 那条鱼还在竹篓中不断扑腾着,玄奘目光从鱼篓离开,抬眼看去,那里是渭河对岸。 “这里的景色如何?” 闻言,玄奘回道:“贫僧离开长安时,这里不是这样的。” 李承乾重新放下鱼竿,揣着手坐在椅子上,又道:“你知道为了建设关中,我们付出了多少心血吗?付出了多少时间,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瞄一眼电视,ctv春晚的好像开场舞跳完了,金牌主持团闪亮登场,举着话筒,在念开场白吧? 秦天奇心中不由一喜,没有想到这大森林中还有一棵木菠萝树,而且还有一个果子没有被别的动物吃,看来上天对自己真的是太好了。 自从许阳斩杀雷辰之后,他所有的表现,一次次刷新了雷素素的认知。 以前公司账上没钱,慕白也只能配置一般的服务器,现在公司有钱了,自然不能吝啬,学企鹅游戏的服务器那样。 许阳心中一凛,修炼圣力之人,当修为达到一定境界时,就有可能修炼出身外化身。 可是对付瀑布的激烈落差的水流,就需要将查克拉精确的控制到,针对每一滴水的作用上面来。所有像之前的修行中,一口气爆出大量的查克拉,无论动用出来的查克拉再多,其实都是在做无用功。 水友们纷纷起哄,想起前两把,0杀11死的国服韩信,1杀7死的国服猴子,简直了,若不是五人开黑百分百被举报故意送人头,不是一般的坑。 电影闪回,当年陈永仁被当成反面教材逐出警校时,刘建明想和他换,现在,刘建明还是想和他换。 得知了陈周健所在之后,许阳也不废话,他与断风步辉、陈诗云,一行三人驾起遁光,朝着日月湖的方向爆射而去。 一时间许多人收到了消息之后,疯狂的朝着杨冲和罗力占据的街道上蜂拥而至。 柳云此刻心情大好,这林羽去当了诱饵对他柳家来说是好事,其他修士都是老奸巨滑之人,像林羽这样的呆瓜可不多了。 “对了,我想向中队长你问一个问题。”菲德看着朱利安,不过朱利安没有看回他。 这个阵法的景象和那个兔子的阵法一样,但不代表其内的设置就是一样的,兔子的阵法是个迷困类的阵法,而这个阵法,很有可能会是个攻击类的阵法。 江天轻叹一声,他身为城主,却无法保护自己的城民,他比谁都难过。 一声马嘶长啸,琅琊狼的白银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瞬息跑向杜萌,陡然转身!那异常健硕的后腿猛然袭来,白光一现,风声呼啸,杜萌一个激灵,鬼戒黑光涌出,早有一名鬼将用身体挡住马蹄,碰撞出剧烈的打击声。 问过之后才知道,这老人家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一个叫公孙衍的人进去过,原来这人一早就走了。 除了这些,兰迪还发现了许多特种炸弹和武器,准备混合着勇士炸弹组一起使用。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让苏秦看看自己直面目的原因,毕竟她在没有带青铜面具之前,曾经在晚上活活吓死几个对她动手动脚的街头混混。 叶洛现在也是艺高人胆大,这么长的距离居然不屑一顾,说着掐着时间,便是摸到了最近的一个拐角。 “你说得对,两位将军不可能出兵,而且就算出兵也不会立马出兵。”穆神逸笑道。 第三百九十二章 松赞干布 但事总归是要做下去,哪怕是将来的人们忽然想起来,还有这样一种策论,还有这样的支教方略。 哪怕是现在这些策论会被人们诟病,但中原各地有七千余人支教夫子,就算是零星有一部分能够记住,也能够将其提炼之后,因地制宜地做出改正。 现在的大唐还不能给这些孩子兴建食堂或者是宿舍,朝中的开支依旧不够,现 “我们在国内的沿海城市做海鲜生意,捣腾了十几年了。”陈卫彬说道。 这一次的魔道同盟大会,他不仅需要杀掉姬太魅,夺取魔道盟主之位,获取跟中土正道开战的底蕴。 可当他附身过来时,季桐还是没忍住,闭上了眼睛,却听到男人一声低笑。 实际上,今晚有很多人在默默关注苏叶,毕竟这是一个名利场,作为c位的姜白芷带来的男伴怎么会不引人好奇? 这些人下楼后出门骑上马,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然后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她漂亮墨色的眸子微低,重活一世,她越来越不像前世的自己了。 至于另外一具分身,因为施展井中月,已经耗尽了体内的全部元气,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跟霍时年的谈话太过轻松,轻松到甚至没说了几句话,霍时年连一点反对的声音都没有,就这样结束了!? 赵婧词眸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季桐发的照片很扎眼,但这种毛毛雨的挑衅和炫耀已经没办法刺痛她半点,所有的不甘委屈与怨怒都被她这几年消化于无形了。 养过熊,每天抱一两百斤的十八岁老姑娘十分有力气,轻轻松松就能将他和轮椅一起扛走。 沈斐用掏出来的那只手去转动手轮,被朝曦阻止,不由分说将人抱起来,自己坐在轮椅上,沈斐斜着抱在怀里。 殷如许:“挺好的。”她看着沃突的手,果然,他今天又带回来了新的东西。 送出去的信鸽被射杀,血淋淋的送到跟前,还有他们写出去的求救信。 廖停雁喝了杯热茶冷静了一下,掀开薄被钻了进去,躺在司马焦身边。算了,皇帝不急,贵妃急什么。 朱花儿先去看了朱玉然,和朱玉然去上香,在寺院斋戒沐浴,跟家里说了要好几天才回来,衣裳都是让丫鬟回来拿。 朝曦突然想到他平时,其实这厮不是没有主动过,只不过他的主动藏的很深,在被动里面,也是一个以退为进的计谋,或是美人计。 廖停雁走过去,还没开口,忽然就被那只苍白的手拉了下去,她下意识一只手按着榻,一只手按着司马焦的胸口,柔软的嘴唇和他的唇贴在一起。 但出来的那一刻,崩坏王后有些愣住了,战场上只剩下它一个崩坏兽,它的那个不着调的队友哪去了? 朝曦趁机去拿擦伤药,抽屉打开,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眼角突然扫到擦伤药攥在一只白玉的手里。 紧接着规律大道的伟力覆盖下来,直接将四人的大道伟力压制,四人又祭出自己的先天灵宝,但菩提神光也应声而至。 轩辕氏十二长老包括六长老风无动和七长老风无凭在内,风家占据前八位,其余四位就是天心学宫的四位老师。 说着,带着绿帽的抓抓了脸,似乎是有蚊子,不过却吓得他一缩,还以为这阴险少年要痛下杀手。 熊璧当即躬身领命,随后方鉴脚踏青云而起,带着黑孩儿直朝那‘白白’所在的洞府而去。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唐的贵客 感受着唐人的自信与从容,他们每个人都是十分自傲地抬头说话。 松赞干布看到有几个孩子正在沟渠中玩闹,道:“你们的孩子都很勇敢。” 老汉笑呵呵道:“老汉当年跟着大将军们灭了吐谷浑,老汉的儿子跟着大将军们打下了天山,我们关中的汉子十之八九,都是战场上厮杀活下来的。” 再看看这个吐蕃人文弱 “将空气的流动给斩断?这种事情,普通人真的能办得到吗?”这时,一旁的安洁莉娜问道。 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两具发黑遗骸静躺于内时并没太过惊鹜。但高城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惊愕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然后只剩满满的心疼。 “妈的,就是因为你还得老子没有拜师成功,吃我一掌。”一个玩家看追不上钱诚,心中郁闷只能把气撒在周围其他人身上。 李强也没想到,拥有了张光明和自己内外组合的中国队,在国际赛场上将如何成为美国梦之队一次又一次的噩梦。 克远不远鬼考太学克酷秘羽通夏侯氏的夏侯林空,与南边一岛主的亲传弟子。 虚弱的厉害,柚菀这一扑他疼的越发厉害,还没来得及推开她,凤息便闯进来了。 阿信胆战心惊地在自己的双臂上拍打摸索,因为在强光暴起的一瞬间,他感知到两块魔银立方,突然化成水流一样的不规则形状刺入自己的双臂。 劫匪燃烧的打火机让两名人质惊叫起来,屋里充满着汽油和空气的混合气体,如果爆燃谁也跑不掉。 长呼一口气,李强躺倒一边,眼神迷惘的看着天花板。是的,自己夺走了柳梦琪的第一次。 克拉斯特的心里猛然涌起巨大的愤怒,有了具体的对象,他所有的情绪就像一下找到了出口,愤怒就像冲破水闸的洪水一样,卷起巨大浪花在他的脑海里汹涌奔腾。 温颜站在不远处,看着失魂落魄,像是受到重大打击一般的司晏礼,她无语的摇了摇头。 到时候乔云舒的名声一落千丈,大家提起她来都会是一副嫌弃又鄙夷的语气。 而后三力交织在一起,灵力之充盈,已然形成了灵雾,而后遮住了山间。 入眼就是一个躺在冰凉刺骨脏乱差的地上的新生儿,他的嘤嘤啼哭并没有换取到他父母疼惜的怀抱,反而一个稍大点的孩子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开水直接泼了过去。 她这一辈子,从来没得到过老公的爱,苏清婉凭什么得到她儿子的爱。 阳光透过海水落在客厅,游来游去的鱼儿倒影从地板上飘过,形成了一幅美好的海底世界的画面。 司琪和灿儿在一旁看着,心里都是暖洋洋的,她们何其幸运,能有个皇后娘娘这样的主子。 可当他看到,司上,司善二人,竟然给君凌云躬身行礼之时,看向君凌云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变得警惕又痛心。 也就在这时,从旁边不远处突然跑来一堆人,我这才明白他们是有备而来的,可惜我现在喊也喊不出来,身上也没劲儿,就像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似的。 如今这种冷冻了不知道多久的东西,苏清婉吃着,居然觉得很美味。 这般反复考量,夏溪苽愈发不安起来。无奈南宁绝人已不见踪影,她却不能做个甩手掌柜。 不得已,墨旋简单解释了一段自己当日被救,李岳凡斩杀澹台浩等人是事情。墨旋本以为那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人发现,甚至被澹台氏的人给知道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天可汗与赞普 她还颇为自满地笑道:“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相信医者,也难怪孙神医要走遍天下。” 李承乾道:“你可以执掌太医署的。” 东阳摇头道:“志不在此。” “开辟一个大医院?” “好呀。” 终究她还是觉得太医署的格局不够大,李承乾感慨道:“容朕想想。” 东阳走到边上,道: 水晶蝎子的偷袭太突然,黄金狮子毒抗太低,没来得及认输,就挂了。 周玄鸿知道那道意志是申公莽的,看样子还没从之前的大战中回过神来,那种如临其境的辉煌大战确实太有冲击力了。 有意思的是,国君似乎早就知道秦指挥使与花娘子关系密切。秦敢当着国君的面联系花娘子,也说明不避讳此事。 两万多千克的恐怖力量,配上接近八星的速度,塔安根本挡不住。 突然间,易传宗的双眼瞪得滚圆,邢师傅也是大眼对他狠狠地瞪了一下,眼神之中多有警告的味道。 冯洛那刻终于明白了初遇男子给自己看的阴血虫为什么会体型相对迷你。 很明显孟光并没有说大话,那仆从带着其名帖求见,果真是第一时间便见到了登封知县。 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得到顾忱眼神当中所透露出来的那一股子坚定。 现在被缠绕的那一片空间,已经彻底消失,形成一种无法形容的东西,不是混沌,没有混沌之气的同化性,但是具有可怕的破坏效果,能撕裂一切。 有一次,在战斗中,它被强大基因兽咬断了一条腿。轻易就长出来了。 “诸位,城守府到了,请!”就在八位队长心中依旧有些不甘,还想再多试探一下高松的时候,高松停下了脚步。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来晚了来晚了。”虎溯才刚带着队伍转过头,长弓氏族的队伍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领头的张羊还在一个劲的向他们致歉。 而栅栏内,则有一间茅草屋,茅草屋前,有一顶不名道什么怪兽皮搭成的帐篷,帐篷下的竹躺椅上,一个满面虬髯的大汉,正手摇蒲扇,眯缝着眼睛,半寐而睡。 “呜呜~”林淑瑶哭泣了起来,她很希望和秦乎一直在这里,可是她也知道,秦乎不属于这,更知道,外面还有自己的父母。 果然,玄燕只是中看不中用而已,他的这一拳,也只是威势看上去很大,可威力嘛,实在一般般。 周游当然知道灵蛇应该没有用力,但灵蛇尖牙的锋利周游也是体会过的,就算一般的战术匕首都未必比得上这尖牙的锋利。 冰冷的喝声中,路青霜的左手手掌,瞬间收回,漫天的紫色烈焰,仿佛万鸟归巢一般,化作一道浩荡的烈焰之河,重新隐藏在了她的手掌之内。 楚云卿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她哪能不知道哥哥的心思,她是他唯一的亲人,没人比他更清楚哥哥多在乎她。 “王上!如今我们所辖州郡蒸蒸日上,经济繁荣,若全面开战,各处防务消耗巨大,劳民伤财,只宜打消耗战。”诸葛亮起身说道。 朱丽叶恨不得罗伯特立刻就将颜落儿给收拾了,好出了她心口的那口恶气。 头一次,她抬头看了看头顶俗艳的招牌,毅然地走进了夜魅酒吧,对着帅气的酒保要求。 不论是吴天亮还是杨炳天,更甚的是军区的最高层方面,一旦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他们心里有什么样的想法,肯定会觉得,苏阳就是想要,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政权体系。 第三百九十五章 朕的老叔叔们 当今陛下与吐蕃赞普的谈话内容在坊间的口耳相传,以及人们的抄录中传播。 如果说大唐真有报纸的话,这大概就是人们对报纸与生俱来的需求。 但大唐没有报纸。 朝中也没有这种打算。 前来长安的贵客们过得很不舒服。 受不了一直被唐人叫嚣的吐蕃大臣桑布扎,他正在京兆府门前请求京兆府尹 得亏是李杰的家底厚,如果是普通家庭,年入二三十万的那种,真顶不住这样的开支。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和他打招呼,但他都是一点头,急匆匆的走过。 “老三呐,你就听老大的吧,你出去了还不得添乱嘛,乖乖的留在这里。”老五看着三长老说道。 “对,就是平衡,你想,我们是干什么的,如果日本现在变成一家独大的局面了,那我们还怎么混!怎么发展呢。呵呵……”雷两手插在裤兜里侧过头看着黄云飞一脸贱笑的说道。 “那么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呢?”邱城主的语气,比刚才上升了,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别着急!我们脚下有一个传送阵,只要星宫里面的人激活阵法,就可以从这个传送阵传过去!”雨飞鸿不慌不忙地道。 可真的人到了国外,再一看国内的消息,简直惊出一身冷汗,东西没了就没了吧,人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星辰微微点了点头,将精神力再一次投入到了归灵阵之上,有了覃伟两人重新注入的能量,星辰也可以安心的施展起来。道道手印,连绵不觉打出,光芒的范围,扩散的越来越广阔,转瞬间,便蔓延了整个云梦城。 “我想让你帮我训练他们二人,越强越好!”穆苍走到花月羞面前道,然后简单地了一下两饶事迹。 关好门,谢知言将餐盒放到餐桌,这才走去洗浴间,看到已经穿好出来的何笑笑。 而面对他们的攻击,身上的华天仙甲则是发挥着作用,更是施展出“碧水镜像”,加以抵挡。 天空上,鲲塘负手而立,任由周围劲风席卷,只是那阴寒的目光,却是牢牢锁定着夏炎,嘴角的笑容,充满着狠戾。 罗湛还担心陆战国接受不了,可是岁月无情,年纪到了不服老都不行。 “今日便让你们全部覆灭!”秦枫目光森冷,没有多休息,再度杀出。 族中记录记载的,原来那座大阵,当初那位阵法宗师,可是足足布置了一十三天,才布置完毕的。 所以夏家计划的是,先悄悄的和曹家把亲事退了,这件事是曹家不仁不义在先,夏家只说不追究,曹家还能挑什么?等退了婚,再找别的理由报仇,一点一点磨也要磨死曹家。 “如果我现在就联合浮元国土一起出兵,真的无法击败法修吗?”尤天禄问。 灵榜之上强者,魔族本就比神族略多一些,拉近了差距,使得双方斗得旗鼓相当。 但是,一想到要割舍地球的一切,去另一个陌生的世界生活,他也本能的产生了抗拒感。让他愿意考虑苏杭建议的原因,在于李婉柔。如果是孤身一人,那么苏璟桓绝对会留在地球,哪怕粉身碎骨,也无所谓。 闻言,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双目一缩,尤其是之前还嚷嚷着想要海门令的林烨,脸色更是陡然一变。 他被从南美基地押走的时候,没人告诉他,厉墨寒活着回来的消息。 第三百九十六章 玄奘的故事 吃完一碗面,李孝恭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乾庆元年终于到了入秋的时节,今日的早朝结束之后,李承乾便来到了太液池钓鱼。 皇宫内的内侍与宫女,比以前更少了。 自从母后与父皇离开皇宫,这庞大的皇宫内,也离开了不少宫女与内侍。 其实现在皇宫中的皇帝一家,也就这么几口人。 皇帝身边也 张然是真的有些搞不懂这些人的心态,就这么一点点工作,非要弄得这么大张旗鼓的。 凌霄等人见身后那片黑压压的鬼魂,瞬间消散,心中不禁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众人心中亦是有些感慨和惋惜,想想人的一身无论生前经历过什么,到最终还是要回归尘土,最后变成这幅某样。 “帅是帅,但跟请客吃饭是两回事儿,我可是你经纪人,你不能有非分之想。”木村优美一脸认真的道。 调查的最重结果是凤凰族高手生死不知,麒麟族高手陨落,龙族高手重伤沉睡,黑月父母也消失不见。 而门口拎着好吃的,准备进门的谭爷那个吐血,为什么自己只是出去一下下就感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好,好像自己被这对母子排斥在全世界之外了??? 苏阳有点意外,但是在看了一眼宋清欢那望眼欲穿的眼神后,也能够理解。 这甘草不仅仅纤维较多,很大的一部分磨不成粉,还要浪费许多甘草的。 “那可不行,以后每个星期一队和二队都需要进会进行友谊的比赛,输的队伍需要cos荣耀游戏角色站在网吧门口拉客”杨逸轻笑一声。 越是捉摸不透,人类就越喜欢瞎琢磨,就像哪个哲学大师说的:“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可是如果连思考都没有了,人类和其他物种也就更加不能区别了不是吗? 简医生说过了,这是孩子的身体太弱,身体各方面的能还没有恢复,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去休养的,只是,以后就算是好了,也不可能变回到过去,毕竟,她的身体里面,已经是缺少了一个肾脏了。 荆允儿顿时感觉一股温暖的能量涌入自己体内,她的身体恢复了正常。 “太古诀!”他大吼一声,体表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浑身下都被一种略带邪恶的祥和之气笼罩。 听了千承玥的打算,陆浅沫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将事情记下通知吴兰英便可。 多给了司机二十块钱,让他帮我卸货。到了下午,看着堆在办公室里的篮球,足球,气排球,跳绳,毽子,羽毛球,兵兵球,呼啦圈,真觉得自己这么累是值得的。 陌息今晚专程带他们过来,这里肯定不止是老杨一家的住处而已,但是目前她还没看明白这里有何特别之处。 一石激起千层浪,千承璟的话让在场所有人一怔,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议论声。 他们哪知道楚天在想什么,楚天有些舍不得走,不过理智告诉他,还是不要去招惹那庞然大物为好,以后有机会再来。 这下子,叶酒酒不觉得那些骷髅可怕恐怖了,这么弱,就是难看点,也不会觉得有多少可怕了。毕竟不是水蛭,蟒蛇之类的生物,即使战斗力不那么强,恶心也能恶心死人。 “刚才你说其中一条路在左侧山洞中,那么它还有其他的路?”云陌息问道。 来的约莫百人,看他们的服装打扮应该是暂时组建起来的势力,目的就是为了免得字节势力在这里被消灭的。 第三百九十七章 君臣坦诚 李丽质怀着抱着小孟极,又道:“孟极你知道人口的价值有多大吗?” 坐在姑姑怀里的小孟极摇了摇头。 李丽质又递上一篇奏章,对孟极道:“走,我们去看看雪景。” 小孟极也不知道雪景好不好看,还懵懂的孩子只会点头与摇头。 看着妹妹抱着女儿去看宫里的雪景,李承乾再次拿起手中的密报看了起来 “东海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就是激动,我高兴,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冷冰冰说道。 “因为我会武功,我的太极拳练倒了宗师级别,所以我非常的擅长卸力。”张东海说道。 被带回来后,她便被禁足,关在自己的房间内,一步都不允许出去。 第一个责怪白长山的男子,跟刘总一样都是搞种草药倒卖生意的。想起刚才说的话,他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他虽说长得相貌奇特,但他性情温和,精明能干,思锐敏捷,胆大心细,为人耿直,做事认真执着。 颜灵芸当然知道,墨凡曾经给童瞳吃了一颗极品元阳丹,此刻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20分钟后,唐风三人来到了“启新医院”,说实话这家医院的病人不算很多,而且卫生情况、医疗设备都比较好。 李天启听到此处,却不禁想到她们的身份来,难不成她们也是巫月教的? “吃顿饭,又死不了人!而且我更不是那种怕事的人!谢谢魏警官的提醒!要没其他的事情,我先上去了!”肖云飞内心已不想再和魏兰英‘交’谈下去了。 同样的四个字,由主薄大人说出来,那五百精兵立即听从了,收住了脚步和手中的兵器。 并不是许辉物质,而是他觉得如果不能给予别人最好,那还不如不送。 谢晚芳没想到尚千秋回诅咒她,怒气一上来,她抬手给了尚千秋一掌,尚千秋被击飞,身子就像一片枯叶一样落到远处。 半香怜稍稍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自己的计划被识破了,原来竟是喝醉酒了回光返照而已。 但是,现在的骆洛神,尚未恢复以前的记忆,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 凌天的眼神,略微凝重起来——这攻击几乎运用了他体内三分之一的真气,情况有点不妙。 李明澈连问三句,每一个问题都如同在顾况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在海拉的报告中,祝氏家族这个秘密基地的舰队很强大,尤其是他们的弓箭能够爆出蓝色的尾焰,可以射出五六百米之外,而且能够保证一定的精准度。 讲道理说,他现在虽然身负重力,但是九宫八卦步的每一步都踏到了相应的位置。 “草泥马的!这人居然这么恐怖,把所有保镖的打爆了!”他边跑边想道。 铁柱子脸上一红,挠挠头。向羽跟石建两人则同时哈哈的笑起来。 “行了,闲话少说,开始吧!”云未央真心懒得再跟他磨嘴皮子。 “呃……你他妈的什么意思,居然敢瞧不起我!”石原重成没想到在这种压倒性优势的面前雷居然还敢对他出言不逊,立刻就憋红了脸对雷大喊道。 最后四个字方一出口,锦瑟便骤然睁大了眼睛,她缓缓低头,看向自己心口处,一把已经深深没入自己胸膛的匕首。 覃伟愣了一会儿,双手颤抖着,不停的在胡傲身上,脸上摸索着。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抱起胡傲,放声大哭起来,丝毫不顾自己的城主形象。 第三百九十八章 谁更圣明 李承乾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禄东赞再道:“赞普听闻这件事,气得重病复发,现在还卧床不起,担心吐蕃的孩子们会做出冲动的事,桑布扎这才前往吐蕃。” 陛下的脸色表现得对这件事漠不关心,吃着早上的饭食,没有再言语。 禄东赞道:“自我等来长安,又有赞普来长安治病,天可汗对我等一直是礼遇有加, 韩千雨可以感觉得到,眼前的汪霸很强,无论是在出招还是技巧方面都要比以前碰到的对手棘手许多。 随即,随着浠雯念出巫咒,顿时她的灵魂气场开始发生效应,随着指示,散发除了灼热之气,也即是【云诡巫咒】最基础的“气门”。 “嘶!嘶!”楚泽的身体上不断出现被暗黑龙卷撕开的伤口,而后那狂暴阴晦的能量便是生生的灌入到楚泽体内,在他的经脉内横冲直撞,若不是因为楚泽曾经身为能力者,只怕此时他早已是爆体而亡。 他的身体可以说是骨瘦如柴,无论是四肢还是脖颈,只要是看得见的部位都没有一丝肉感,仿若只是在骨骼外包了一层皱巴巴的皮肤,轻轻一掰,肌骨就会断开。 “看来我得拿给师傅看看,希望不是我弄坏了!”浠雯嘟着嘴,担忧的说道。 吃过冰碗,顾夜感觉好多了,又开始溜溜达达地四处看起来,月圆跟在她身后,为她撑伞遮阳。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报以善意的笑容,向她点头致意。 “青凝,你去看看吧!”楚泽低声对着青凝说道,不管怎么说,那钟离渺与青凝有着血缘关系,这一点,是抹不掉的。 “哪位故人?”霍澜渊有些咄咄逼人,本来眯起的双目突然炯炯了起来,有些诡异的兴奋。 顾氏药厂因为有君家和褚家的庇佑,才能够如此顺利地开起来。投桃报李,顾夜自然不会推辞。她根据镇国公夫人的体质,病情,改良制作了风寒感冒冲剂,并且送了几瓶补气养血的乌鸡白凤丸给褚二哥。 君萦本以为她说了那么一大段话,对方总该能够听得进去,不曾想在她准备开车离开时,又遇到了对方。 赵明哲现在抱着的心思是,就算赵宝珠现在嫁给了一个傻子,但是只要她过的好,自己也就安心了,他也就可一不去在乎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了。 姜毅和天人不可能单独过来,风血堂大军说不定就已经在附近了。 阿霜不笨,她当然知道国内是谁在从中作梗,既然有人准备对自己下手,那她绝对不会留下一个祸患在身边。 皇甫贝儿真不忍心看见这个傻弟弟为了皇甫集团东奔西跑的,其实对他也一样没有半毛钱好处,可是他为了这个家,还是甘愿的拼尽一切。 “等分了奖金,你也要回去看看,不说别人,至少要去看看你的妹妹不是?她现在应该是上初二了吧?”千夜说道。 等韩一菲摔门离开后,萧晨脸上的玩味儿笑容消失了,他深吸了一口烟,眯起了眼睛。 现在……他都有点不怎么敢修炼了,就怕稀里糊涂的,迈出那半步,成为凡品筑基。 老头子默然的扫了眼罗杰,下巴仅仅以几毫米的幅度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了对方的点头致意。 光是唯一自己,很多手段跟测试就能完成了,唯一不断的加速,加速,偶尔冲破云层,飞到云层之上,偶尔又会在高空中翻滚,旋转,做各种高难度的动作。 当年,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如同走出牢笼,天地都是崭新的。而三年之后,我又回到了这里。将来,我会不可避免地又卷入朝中那些勾心斗角的事。 “调和油方面,我们比不上金龙鱼,我想要在花生油这个方面突围!”宋江说道。 瓦拉斯爵士一马当先,其余的骑士和扈从们紧随其后,虽然阵型相比于之前于敌军骑士对垒的时候稍显松散,但这正是冲击步兵队列最好的阵型。 江楠看着台上的尸体,睫毛颤了颤,眼中毫无情感波动,似乎死的根本不是同伴,而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尽管那两人尚未展现能力,可是军营中的这种打扮极可能是异能者。 高尔夫球这种运动,宋山是比较陌生的,前世今生接触的都不多,这属于高档的运动,但是却非宋山喜欢的。 “回大人,一口装的是钱,一口是各种法术材料。”血手立即回答道。 自己一直都拿她没办法,只能动不动地提醒她一下,如今她那般诚恳地对陈天豪承诺,实在是令人震惊。 沈棋安目光无奈的看向了自家殿主程广渊,却是收到了一个比自己更加无奈的目光。 而此时的秦风竟然是直面这龙息,而且是不为所动,一脸的风轻云淡。 招到颜宝和阿洲两人,衣沐华十分满足,返回诸监司,发现吴尽欢坐在里面。 两兄弟达成共识后便开始呼叫庞勋,而此刻的庞勋同样在家里心烦意乱的,经历了今天的事情白七七和上官清雪的关系也变得紧张,自己更是不知如何应对白七七。 第三百九十九章 皇宫欢庆 皇宫内的除夕比往年更热闹,李承乾看了吐蕃送来的急报之后,不动声色地放在边上。 再看向宴席上,父皇与母后还有爷爷都在除夕的欢庆的氛围中。 大殿内与大殿前坐满了人,人们举杯相贺。 各国使者的位置中,只有吐蕃使者的位置是空缺的,松赞干布与禄东赞,乃至其余一众吐蕃使者都没来。 只是少 因为大家也都心里有数,一旦这样的一个部队建成、练出来了战斗力,不只是露脸那么简单,权力也可以掌握更多,手里的兵权短时间也不需要担心被削掉。 “老板日理万机,哪有空搭理你。”王经理见徐御臣说要跟老板结账,以为他在装大尾巴狼。 李家老两口沉默不语,但看得出整个李家都笼罩在一股气愤的氛围之中。 所以现在就算是夹枪带棒的讽刺、敲打,听进去了就行、改正就好,不用特别害怕。 “永安侯,为了让这冒牌货取信于我,你也真是够拼了,不惜自揭短处。 谁不知道换个新的零件就行,但是轧钢机结构复杂,而且哪里有新的零件可以换。 两人以旗鼓相当的姿势,战场朝高空缓缓移动,气爆声,随之荡开。 这份情谊自然也让郭镇受益匪浅,以至于纨绔的开国公常升见了郭镇都是以兄弟身份论交。对一众勋贵看不上眼的凉国公蓝玉,对郭英、郭镇父子也是非常的尊重。 “呃,当然不是了,我们调查叶天干啥,人家又没犯法。”两名警员有些摸不着头脑,叶天连连点头,世上还是有好人。 说到底就是官员的缺口太大,一下子很难找到很多的替代,只能不断的换血、换新。 “废话!不然,费那么大劲,活捉你干嘛?”同时间,蓝军战员带着不屑且高傲的语气,反问道。 “丢人,丢人!”看着王策收队,林海对着六个新兵,气急败坏且暴跳如雷的嚷着。 不知不觉,每天晚上他都按时回家,坐在阳台上听着对面传来的声音,格外安心。 “陆尽,我困了,特别困。”林末往陆尽怀里靠了靠,看着微亮的天色,眼睛有些睁不开的喃喃说道。 见戴峰和蔡东朝着炊事篷走去,陈东和张兵也没犹豫几分,起身尾随,其后,庄伟、李阳和赵刚也起身随至,只剩下赵兴强和周琦,干巴巴的坐在连区的大门口。 “妈,以后我会多陪陪锦溪的,你就不要担心了。”唐茗自己也认识到了错误。 众人都是心头震动,魏轻云此刻展现出来的实力,比他们预想的,要强上数倍,竟然可以和龙宇飞一战。 傅士仁看着被吓得脸色发白的王芳,不屑的撇撇嘴,紧握着刀柄的手也随即松开了。 仙阵号称连天仙都能斩杀,何况区区两个元神?君御真脸色难看无比,他随身携带的底牌只有永恒国度,天子剑留在无尽大6,没有任何手段能跟绝灭剑尊抗衡。 苏言辞的样子一看就是一晚上没睡在外奔波的人,可是班长看见林末的样子,也知道,她恐怕也是一晚上都没有睡。 众人皆愣住了,谁也没想到风遥玦会不顾自己体弱的身子,这样维护李翩儿。 这些年来,对于自己这个出众的孙子,他早就知道有问题。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质儿,我的质儿,呜呜,娘,你说,我还能再见到他吗?我这个母亲是不是当得很不称职,从来都没有好好关心过他。呜呜,质儿……”李翩儿最终哭晕了过去,身子一软,倒在了风遥玦怀里。 第四百章 唐蕃之交 一举剿灭敌军眼看是不可能了,就只能比拼双方的耐心,但若比谁更得民心,或者是谁的后方更稳固,则是唐军更有底气。 进入吐蕃腹地的唐军可以随时回到青海得到休息,得到粮草的补给。 鸿胪寺内,许敬宗剥着茶叶蛋的蛋壳,听着身边这位鸿胪寺卿的讲述。 现在的陛下不像当年,还是太子时那般亲力亲为,现 “一别多年,无有先生消息,学生昼夜挂念,得知先生鹤驾在此,特来请先生往宫中一聚。”司马奕恳切邀请。 他们把军区大院里年纪一般大的孩子和附近街上的孩子们,统统修理了个遍,竟然无一是他们三人的敌手。 签约画押,得了房契,三人开门进院,这处院落有正房四间,东厢三间,柴房一处,由于多年没人居住,院中已经长满了杂草,院墙房瓦亦多有破损。 这无疑是一种非常美好的体验,从没有人在成长到叶血炎这个年龄,还有机会去进行这样的一种体验。叶血炎就这样慢慢的走着,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感觉自己一点点的长大,然后,破壳而出。 “吕布为三国第一武将,曹操以他打头阵,存了虚荣炫耀之心,也有震慑来人之意,随后关隘想必不会再有似他之人。”莫问说道。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叶血炎,此时则依旧是一脸清淡的笑容,似乎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一般。而那纸包之中所包裹的,自然就是他提炼出来的血石。 一直冷静的lisa此时也变了神情,她暗道不好,却想不出任何办法阻止。 “杀伤了这么多人,你该如何收场?就算找到了令正,你又如何援救,年轻人太冲动了,唉……”叹气声消失在了门外。 顾少清显然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他错愕地看着眼前纤瘦的背影。心中止不住地心疼。 “苏大世子,你是淮南王的血脉,要是淮南王瞧见你这怂样,只怕要气死了。”怀山弯腰调笑。 话说到这里已经够了,项辰希的事情已经处理好,接下来只等明天的大比过去,凌霄就可以准备去项家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更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这里是一片森林,而且每棵树都很粗,枝繁叶茂。 话是对着沈家三人说的,但南宫北斗眼睛却只在沈元奇和沈元秀身上打转,令沈元奇勃然大怒、沈元秀羞怒交加。 顿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场景,一个个的面色惨白,长的一模一样的尸体,在那大殿前面走动着。 “呵,确实有点意思。”周瑜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说话的时候他也终于不再掩饰,穿上了自己的铠甲。当周瑜穿上铠甲的瞬间,就展现出来了自己强大的战斗力。 外门弟子虽然地位不高,但是人数在项家之中最多,外门弟子平时还要受到内门弟子等地位高的人驱使,要不了多久这些风言风语就会传播到整个项家。 钱娴脑中开始搜索自己有限的几个好友,看来这几天是要到这些家伙那里住上一段时间了。 乔露露身上冰蓝色灵力好像实质一般,脚下土地凝结出一层薄薄冰层,身体周围还有不少的冰块悬浮,这个领域正在慢慢扩大,所用的冰块直指红狼,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旋即突然一阵黑光大涨,黑龙的身体猛然间暴涨数倍,直接和九头魔蟒相差无几,一时间黑龙气势突增,四只巨大的龙爪裂空扑向九头蛇尊。 第四百零一章 贞观老人们的元宵 寒冬的腊月刚结束,李承乾翻看着现在的长安县志,万年县与长安县也总算是落成。 长安城的坊市众多,需要划分街与坊之间的关系是一件很庞杂的工作。 李承乾剥着核桃,看着眼前的模型,很是安静。 站在一侧的是赵国公长孙无忌与工部尚书徐孝德。 这个模型确实很漂亮,房屋整齐,错落有致,整个长 手术室的墙上已经没有巨大的屏幕了,取而代之的是3d全息影像设备。 秦键端着一份麻婆豆腐盖浇饭,举目四顾,放眼望去,似乎也只能拼座了。 何静回博尔的事情他知道,只是他不知道这一个月来,叶一和何静走的越来越近了。 但是还有t·霍克,而且迪·杰现在伤势其实好的都差不多了,要不是组织截留,应该都要回国了,怎么连他也不在。 几里路,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用不到半刻钟。不多时,旌旗两两对望,鼓乐声声震天。黄锦抚衣正冠,正准备下车与廖大亨相见。突然,一大股骑兵像旋风一样,沿着官道飞奔而来。 所以大部分人都会把精力放在他的脚上,可实际上,他发动攻击的时候,都是合身而上,根本不用踢技。 朝内大臣恳求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朝殿上空,震得落在屋顶的鸟,扑腾扑腾又飞了起来。 距离这场交响乐还有20分钟的时候,秦键独自来到了人满为患的广场。 奇怪的是维咖并没有带着他那著名的十二月卫队长,卫队成员倒是带了不少,山崎龙二、雨果、珀爱森受委托参加了这次袭击,还有怒队,而且破天荒的带上了莉安娜。 “冷家确实和我全面合作了,不过南京,你暂时拿不到全部了。”刘松刚有一个起身的动作,张天毅上前一步单手把人扶了起来。 看着这十多株灵草,林枫轻轻摇头,出行还是不方便,迟早得着安居之所将你们也安置下来。 “没什么!我此番过来也就是感受到了尸珠而已!再回!”说完,白世堂又走进墙壁中。 “兵哥,我嘴里吊着玫瑰花,自然是想求婚了。”李长青一甩额前的刘海说道。 只是,当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的时候,却是一下子愣住了,嘴巴无声的张得大大的。 紫元莎的火焰领域虽然恐怖,但想一时半会就烧死体积庞大的荒之分身根本不现实,荒之分身索性暂时放弃对自身的防御,对紫元莎采取了搏命般的攻击。 那里有两座山,两座拔地而起的高耸山峰,高得可以刺穿云雾,甚至可以触碰火热的日球。 帝辛耻笑一声,鼻腔之中发出冷哼之声,一拳击出,施展出了自己的天命技“降于生商!!”,玄鸟撕开麒麟的光芒直击了圣兽。无数的星屑如雨而落,把方圆数十里的天空全部覆盖住,宛如下了一场暴雨。 看着陈旭的动作,听着他的话语,赵静雯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疼,可是说出的话语中,却夹杂几分愤怒。 商央君握紧拳,她还有一招曾在蛮荒中自创的武技没有使出,这一招使出就是玉石俱焚的,她已经准备殊死一搏,不管怎么样,哪怕就算自己死在这,她都必须保护齐麟安全离开。 “东子,你这从哪儿弄来的?”东子妈放下手里的抹布,一脸惊讶的看着满头大汗的东子。 第四百零二章 活在心中的话语 渭北的村子今年刚收获了葡萄,村子里还有人在酿造葡萄酿。 言罢,房玄龄闻着酒香而去,走入村子中住户更多的地方,这里不仅仅有葡萄酿的酒香,还有麦子的香味。 来到一个酿酒作坊前,房玄龄看到数十个男子,正在将酒水倒入酒壶中。 柴绍让身后的儿子拿出几枚铜钱,买了一碗酒水。 房玄龄闻了闻 在场的人都与秦骁共事多年,他们同秦骁一样,极为忠义,绝不会退却。 “你——”所谓知易行难,董易的磨练到底还是不太到位,笑脸顿时僵住了,手指头就指向了黑厨子。 主治医生进来了,一个和蔼的中年人。谢珧华跟他讲明情况,他有些讶异看了“病人”好几眼。 燕昭烈的耳朵被刺得稍稍发疼,冷笑一声,把刚要直起腰来的琳琅又给强硬按下去了。 转守为攻,敖霜能够做到的东西是在是不太多,虽然看透了此刻羽志平的手段,但是此刻羽志平爆发出来的力量差距太大了,这绝对不是敖霜这一瞬间就能解决的。 我虽然只能看到雁门之中人们的反应,但对于如今炎黄众人的反应大多能猜到不少,毕竟当年还是传奇境的我也面对过这种威压,我太清楚那种天堑之隔的差距感了。 衣飞石没听明白:“现在投胎转世的鬼,都没有喝孟婆汤忘去前尘?”岂不是乱套了? “那是,我可是世上第三聪明的人~”秦凤仪给皇帝陛下摸的挺受用,还舒服的拿大头蹭了足陛下的掌心。 虽说香水味不浓,但叶楚还是故意皱起了眉,用手虚掩住自己的鼻子。 因而在看到天空中的火焰飙升起来,散发着极度骇人的气息后,佐恩等众多魔法教授都齐齐升空,使用众多的防御技能,将整座城池严严实实地保护了起来。 他看向四周,空间不大,瞧那边界的形状好似一个圆形的蛋,而正中间坐着一个老和尚。 唐芸不知萧琅和萧弃在聊什么,但第二天,萧弃倒是放他们回去了。 西门金莲闻言一愣,她的出现,让无数的南派旁支看到了希望?难道说,除了展家,还有别人? “宁珂姐,我回来了!”变成蚊子的逍遥子飞到宁珂姐的耳朵边,轻声地喊道。 “所以我只要控制住凌风的弱点,他就会按照我的方向前进,我就完全有希望实现我的理想!”疯子博士的眼眸中带着无尽的疯狂。 宫殿之前是一片空旷的绿荫,大殿四周古树参天,映衬着红墙黄瓦,很是金碧辉煌。 因为宫宴严禁带武器,匕首能藏在靴筒里,不过是因为搜身的宫人并不敢对他们搜身罢了。 看着展白居然一本正经的去挑选翡翠‘毛’料,就像夏天挑西瓜一样,这个拍拍,那个‘摸’‘摸’,西‘门’金莲感觉有些好笑,转头看着秦皓解石。 我该去哪?我能去哪?去找玉华吧,只有她真心待我对我不离不弃了吧。 陈复皱了皱眉,他有种感觉,凌风绝对不是那种无脑的二货,如果他没有一定的底气的话,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主动说话的呢? 响尾蛇尾巴上有一个尾环,每次脱皮后尾环就会多一环。遇到敌人的时候响尾蛇就会迅速抖动尾巴上的尾环,频率可以达到每秒40——60次。这尾环就能长时间发出一种很大的,独特的声音,响尾蛇因此而得名。 第四百零三章 唐蕃之军 京兆府又一次将权力下放到各县,各县有了自己可以决定生产与经营的权力,并且提拔了各县三司六监的官位,即便是九品官吏的末流也能提到八品官吏的待遇。 刘仁轨在咸阳县与各县的县令开始了一场漫长的会议。 而在长安城,行人走在大街上就能时不时看到飞奔来回的官吏,早朝结束之后,整个长安忽然就忙碌了起来 “主子。”声音低沉,头抬起来,平凡无奇的一张脸,卿睿凡对旁人脸上的伤疤并不过多在意,顾陵歌的脸色看起来也没有差到哪里去,毕竟是自己养出来的人。 说话也不过就是简单的上下嘴皮打架而已,但是如何说,说什么,都没有谁能够真的抓到精髓。既然只是虚假的动作,那又何必相信它们可以转变成为力量? 待看清楚李天佑的样子之后,两人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凡哥,人我给你弄来了,怎么让他们听话这得看你的手段了!”黄长生说。 顾陵歌跨坐上马,看着方圆,轻轻的笑一下,没说话,打马走了。方圆看着倚在门框边的舒宇,慢慢走过去,把头往他胸膛上靠。舒宇把他圈在怀里,除了长叹一口气也没别的动作。 “那这么说来……”艾尔想起了最初遇到执长矛者的情景,那个长矛武士将手冲向一头三十多米高的丧魂狮子,而那狮子瞬间变成了粉末。看来这就是拿破仑的不败之王道赋予他的破坏力。 这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想要嫁祸万毒山庄?难道他们希望看到万毒山庄与燕山剑派厮杀? 破军说完之后,他手下的人突然趟进了水里,破军自然也知道,从拱桥上过去是有些难处,但从水里过去还是可以的,虽然现在已是春天,但水并不是那么的冷了。 一时竟是不知道这个举动和他说的内容比起来,哪个更让她惊讶。 洛依绫只有半血,而洛天幻则已经是红血条了,独眼狂兽一轮近距离骨刺连射,虽然没有秒掉洛天幻和洛依绫,但是却让两人身受重伤。 因为她知道,于薇既然和赵星露做了交易,就一定会保赵星露通过这一场比赛。 有了这个发现,黄南才知道以前自己还是错了,虽说与张家良交好,但却并没有重视张家良身后的力量,现在他打算进一步加强与张家良的亲近感。 “放开?看来你还是没明白状况!我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欧廷满脸自信。 那人在拿了什么东西之后,又继续低头工作。动作熟练,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适应。似乎早就已经习惯这个地方。 也许是久别重逢,米香儿也觉得身体里徐徐而上一股渴望……想要搂着丈夫,想要把他亲个够。 “贱人!”男子看着顾锦汐离开的背影,紧握着双拳,眸中满是怒意。 "你好,我是张家良!"见对方不出声,张家良率先亮明了身份。 唐雪落的心一沉,知道林隐绝对不会投降,他一定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玉石俱焚战至最后一刻,也不会丢下族人独自逃生。 他和方浩两人连半步造化境强者都斗过,又岂会怕这些万象境强者? 冉拓道:“其实不然,虚无是有颜色的。”说着,他手往空中一挥,一枚晶莹剔透的棋子在他手中凝聚,仿佛钻石一般,闪烁着各般颜色。 第四百零四章 律法之森严 松赞干布依旧是吐蕃实际意义上的赞普,吐蕃内乱之后,他重病了一场,现在好不容易又好转了。 病情反复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用东阳的话语来说松赞干布的病灶并不在咳嗽,而是体内脏腑的某些原因,导致极容易着凉或者染病。 归根究底是一种让身体免疫力下降的疾病,甚至这个病灶至今没有好转的迹象。 大 郑熙晨拼命的控制着自己,大步来到床边,看着一身伤痕的男孩,满脸的干涸的泪迹,面容上是无限的疲惫和绝望。郑熙晨顿时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那浑身的伤痕让他不敢碰触,生怕再让他多一点的疼痛。 木三千这一会儿已经笑出了眼泪,被师傅敲了一下才努力忍住,并抬手去擦眼角。 皇帝难得被人拿住动弹不得,西河州若是丢了,启元只会更难受。 其实,对于黄美玉是不是被那个当铺伙计带走的,黄武心里头也没有一个准信儿,在没有找到人之前,这些东西都无法确定,可是这个时候如果不这么安慰黄财主和黄大娘,他也想不出别的词儿了。 左保平连忙摇头,说道:“左家的宅院下面不见得是有一个古墓,只是他家的猪圈里面没有猪,那么盗墓贼可能是用这个地方,藏一些挖出来的古董。 比如孙仲阳处世有大家之风,这本身就是他父亲希望在下一次家主争夺的时候孙仲阳能够有足够的能力与魅力。 安德烈的长剑被高高的挑飞,扑面而来的巨力让她呼吸一窒,身不由己的踉跄后退。 人生真的很奇妙,夜天寻本以为来到兰经区是一场浪费生命的举动,但谁又得知,他会在这里遇到神秘的僧人,体质蜕变成完美的本源圣体? 在赵灵儿眼里,帝俊和太一不过道果金仙巅峰的修为分秒都可以斩杀,尤其帝俊贪婪的眼神差一点就让她爆发了。 “来,喝杯酒吧!光吃饭菜一定很无味吧,还是要有酒搭配才好!”说着,程诺伊拿起瓶子山倒扣的高脚杯,亲自为他道出一杯红酒。 有人信誓旦旦的称,李浪前世是灵山上的一株仙草,转世而来就为了普度众生。 毕竟青阳寺又不是什么魔窟,没可能修炼那种只追求力量与提升速度,不养性命的法门。 在场一众修士尽皆哗然,尤其是那些顶级势力天骄,无不沉怒,觉得姜尘太过狂妄! 冷清清收回手的时候,顺便捏了捏霍言珩的耳垂尖尖,惹得霍言珩蜷缩了下脖子。 这家薅完薅下家,一时之间,京城内所有大臣都乱了起来,连忙筹备自己家里所有的现银,好好的把钱交上去。 冷清清仿佛一个听腻了上司画饼的社畜,低头看看时间,一手拎着行李和东西,另一手牵着霍言珩,打开车门上了车。 他一直厚着脸皮留在她身边,不单单是因为孩子,他也是为了她。 当然林西西听得出来,【聊一聊】几个字被加重了语气,肯定不是单纯的聊一聊。 听到“替代品”这三个字,沈顾顿时感到自己被惊得心中一片混乱。 虚空中,邱泰单手负背而立,捋着他那半尺胡须,静静地看着这一场战斗,一席青衫随风猎猎作响,满头银丝随风飘逸,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那种感觉就好像不是他们认识的叶先生一样,而是一个普普通通,唯独长相有一点帅气的人。 第四百零五章 少年才子 待这孩子离开之后,上官仪这才收起了笑容,放下了碗筷。 李义府神色凝重道:“宾王是青州县令的孩子,就算是落魄至此,也不该到处奔波的。” 上官仪端正坐好,又道:“他爹是个好官吗?” “嗯。” “那又何至于此?” 在两淮走动了半年,李义府说起了关于这孩子从前的事,这些事也都是 “奈奈,你说过,你想在空中飞,所以,今天我带你去坐热气球!”忍足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对着千奈说道。 镜子上的人儿,一头长发因为刚才蹭在椅背上了显得微微有些凌乱,脸上的红晕未褪,唇色红润微肿,眸子水光潋滟,完全就是一副被男人蹂-躏过后的模样。 他将视线落到手中阴阳册之上,发现,这阴阳册一共分有三大篇,主要有:万兽篇、兵将篇、器形篇。 冬凌也希望是误会,可是那也太巧了吧!这明显就是调虎离山之计,把她带走然后再让人来百草堂偷药方。而且这一路上,她也没觉得他对药材种子有多在意。 苏梨清一听这话,只以为沈思是害怕了,便更加极力的想要好沈思比一比。 想想自己和顾煜城那没有任何联系的两年,她现在都还有些难过,不过一想到男神现在成为了自己的男朋友,而且如今还在见未来公公婆婆,她瞬间又觉得自己这算是苦尽甘来。 这岛上的设施都很齐全,司墨洲这次过来,也在当地找了专业的厨师,一切准备都十分完善。 沈思皱眉,最后还是走过去,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沙发上,顿时招来了一片怪异的目光。 “九爷,你术法高超,本就比我多了两百年的功力,此次一战,我承认斗不过你,但你也别得意的太早,张六魁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黄三爷同样大笑了一声,狂喝道。 这一天夏朝带着人照例出去搜寻有没有幸存者,在助人为乐这方面,夏朝还是特别有人道主义精神的,而只要是夏朝带队出去的时候,他就会暂时把负责安全区安全的事情交给君泽。 “来,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年轻的帅哥叫凌鸿飞,乃是天罗宫内门弟子。实力之强,比哥哥我还要厉害。”熊魔指着俊美男子说道。 上午的时候还因自己的帅气沾沾自喜,但是现在。。。也只剩下悲伤了。 爷们,纯爷们!郑爸爸就欣赏这样的男人,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这才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 一百多里地,听起来,在后世只是一脚油门的事儿,但在这个时代,却绝非是通达的道路,在这一路上,会有无数的沟壑,土山石山,浅水草地,但就成了郑准军队的催命符。 被别人喜欢确实是一件挺开心的事情,而当这件事情变成了一种负担后,那种幸福感也会随之消失。 黑龙的心里与感受,罗辰能够的体会到,所以,罗辰也并没有的多说什么,不过,还是不忘的关心了一句。 这些人全部穿着迷彩服,戴遮面头盔,揭开后刘十八发现,其中有四个欧洲人,两个亚洲人。 扯的又有点远了,李明秋如何安排,金泰妍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毕竟他才是东道主,对于中国肯定要比自己熟悉,所以听他的就好了。 夜神逸的视线从亚嘎米·莱拓身上移走,移向了他身后那些渐渐出现的身影。 第四百零六章 爱抓虫的皇帝 站在先生面前,骆宾王问道:“老师,那什么最有用呢?” 李义府闭着眼道:“我也不知道。” 骆宾王蹙眉良久,道:“学生不解。” “杀人很累,本以为杀人应该是一件一劳永逸的事,可杀了一个又有一个,杀不完啊。” 李义府稍稍睁开眼,道:“在长安有一个很厉害的皇帝。” 骆宾王疑惑道 高宠怀疑的看着张三,想想就跑了出去,不一会高宠拿着一筐鸡蛋走了进来,张三上前挑了两个一模一样大的,递给高氏一个自己手里一个,然后都摊开手掌。 也不怎么来训练场了,偶尔老一趟,也是靠在树干上,默默地看着训练场,一言不发。 打开来的信息,原来是一条视频信息,而呈现在大荧幕上的,是一个和天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三十来岁男子,不用想,这又是一个天冥的克隆体。 张三往天上指指,看着他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的笑,一直笑道公孙胜眼神软了下来,张三才示意他坐下。 顾西西的手在陈寂然的背后拧了一下他的腰,瞪着他,示意他别胡说八道。 那天下午,大家下班后,在周洪峰的带领下,去了洪城市市中心的洪城大饭店。 我依稀想起,那些人劫了我们的车,将我们抓走后,就给我们注射了一种不明物体的东西,我的身体一震,想必我身体的不适八成跟那东西脱不了关系。 “好!”路旭东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又交待了一些让她多费心什么之类的话,最后又在病房门口看了一会仍然在昏睡的路嫚兮,然后我们才转去另一个楼层的病房里去看婆婆。 此时的鬼炎,瞪圆的眼睛里只剩下不甘,他无法相信,这竟然是他跟随了多年的教主干出来的事情。 相比之下,以高达为代表的机器人玩具,就大众化得多了。不但十几岁的少年喜欢,就是四五十岁的大叔,闲来无事做几个钢普拉,也可以看做是“男人的浪漫”,不会招来“死宅真恶心”的白眼。 按说修为到南无乡这个地步,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可南无乡在神巫山大战后道心崩毁,至今不能聚气,只能吃东西维持力量。 “本来是本初兄的,但是既然薛将军在此,自然是薛将军做为统帅,我等愿意听从薛将军调遣。”这时候,曹操开口说到。 伊乐无语道,轻轻挣扎了两下,想将缠在自己身上的霞之丘诗羽推开。 卫兵不满地看了队长一眼,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着队长那有些凶恶的表情,心知自己若是再说下去只怕要被这队长揍一顿了,当下也是赶忙闭上了嘴。 曲义命令弓箭手都埋伏在遮箭牌下,只听炮声发箭。严纲击鼓大喊,直取麴义。麴义军见严纲兵来,都趴着不动;一直到来得至近,一声炮响,八百弓弩手一齐发。 “放心,我们虽然是修道之人,但是这些东西我自然也是清楚,国师大人你放心,今天我们什么没看不到,什么也没听到,如何?”袁守城淡淡地说道。 “禀院长,弟子觉得,这次比赛的第一名应该给李玉芸师妹。”雷克恭敬说道,这是他内心中所想的。 让孙行改良好药,不过是杨浩自证或者是让孙行更加相信科学的一个引子而已。 就这样,灵气的吸收过程一直持续了八天,在这期间,金云霄因为有事情离开了几次,而其他人就一直在这里护法,没离开过。 第四百零七章 一位正直的人 在涉及集体的斗争中,个人的情绪与利益是不值得计较的。 或者说在一个强势的皇帝的手中,拥有数百个如狼似虎的御史,他们在南下的过程中,其个人的挣扎,显得十分地渺小。 一队队被冠以反贼之名的反民,就这么被押往了西域。 个人的悲欢,在一个反民的集体中最后都化为了沉默与安静的脚步声,至少还是 他立刻命令手下人顶了上去,一定要把这伙宋军围在他们的包围圈中,只要他们能顶住一刻钟,那么这伙宋军就再没有了逃生的希望。 “队长,幸亏你拉我一把……”伊莲娜浑身冷汗直冒,心有余悸的说道。 不过,既然方总是直接跟庄纯说的,那,其结果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这些钻窟窿打洞的人,注定没什么收获。 冯晨经过仔细考虑,把冯午安排到杜月笙的公司里去,万一将来傅筱庵认出冯午就是刺杀他的人的话,这样就会给傅筱庵造成一个假象,今天有人刺杀他,纯粹是杜月笙和他之间的矛盾引起的。 然而,樊瑞却神色镇定,甚至以鄙夷的眼光回看那些嘲弄自己的新禁军官兵,显得对自己格外有信心。 原本双方就只是草签了合作备忘录,暂缓合作从法理上说得过去,也不涉及到违约金什么的。 武松却牵过马来,突然伸手托起林冲娘子的腰,轻轻一举,便把她放在了马上坐好。然后,自己也一跃上马,打马便行。 “平冈龙一是不是在等着汪精卫发表声明,或者说,平冈龙一在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段内,再对外宣布?”安志达很善于联想。 “我也认为差不多该给他们送食物和水过去了,我想确认一下他们是怎么配置的。”柚木说。 毫无疑问,这个有些淘气的标价是庄纯提出来的,说是数字比较好听。 刀与盾交击的瞬间,强烈的火花在场中绽放,掀起的灰尘卷起一道高达三米的龙卷,那是被桐人高速移动带起的风汇聚而成。 这些铁匠虽然只是工匠,但多年打铁也不是凡人,筑基三四重的人修妖修比比皆是,又人多势众,和筑基八重的豪力带着的队伍打得竟难解难分。 按照那个黑衣人说的,这是他们老板金屋藏娇的地方,他每天晚上都会跑到这里,手机关机,直到第二天去侦探事务所才会开机,他一定在这里。 仅仅过了一天时间,赵构居然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之前他可是明明看得清楚,赵构在犹豫不决;此时赵构眼中前所未有的坚定之色,隐隐的还有一股杀意。 程敏的态度温和,说的也是实情,前些天他一直不出面,等的就是这些人的情绪安定下来,不然在他们情绪激动的时候,这些话大概连放屁都不如吧。 如果再加上有柳惠回援,这回春盟的诸多弟兄她是保不住了,但是她和柳惠联手脱身应该问题不大。 这次推门进去唐锋发现了,不过,装没看见,看着对方绕到他背后。 高飞虎迅速的将包裹在长枪的麻布全部去掉后,露出原本的形状。赵构目不转睛的看着高飞虎手中的长枪,只见枪长一丈一尺三寸,枪头为黑金虎头形,虎口吞刃,枪体镀金,乃铂金铸就而成。 那些考生看见考官们出现,神情各异,有些人激动不已,也有人愁眉苦脸。只因每次乡试皆是不同的官吏前来,并非同一个。但是,也有些人是相熟的,而那人眼看众人不曾关注这里,眼下也只有赵构等二人。 第四百零八章 今有唐人种树 李渊看得出来,这个孙儿的每一箭都很认真,每一次将弓拉满之后,箭矢呼啸而出,稳稳地落在了靶心。 “朕都想不起来,上一次看你这么练箭是什么时候了。” 明达道:“皇兄向来是晨练的,爷爷每天要睡到天光大亮,自然是看不到皇兄练箭了。” 她抱着爷爷的手臂道:“皇兄的箭术越来越精湛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南宫扬走上前不知在方鼎中添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然后在他法力的催动下一股黑气从方鼎中蔓延出来将那颗悬浮的赤炎珠团团包裹住。 巧娥的屋子里就挤满了人,立秋跟着巧娥住的,此时倒像是自己出嫁一般乐得两眼放光,不停的向周围的人说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老神棍与血魔在圣级战场那一战中,所有人都目睹了老神棍那恐怖的实力,因此酒宴中的一个个有幸被邀约前来的修士都争着跟老神棍敬一杯酒,有些人甚至开门见山的提出了他们在修道之路上遇到的一些瓶颈问题。 我扒着船帮,将肚里那股混淆着腥臭的水全都吐在了外头。吐完之后,我这才感到气血回流,呼吸通畅,意识也随之清醒了不少。 如此,李得泉跟李得江两个匆匆扒了两碗饭,点上灯笼连夜的赶着出去,交代说不归家里了,太晚就宿在铺子上或者酒楼里。 水晶?春瑛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没有打过交道,只记得她在老太太屋里的八个一等大丫头中,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性情有些懦弱,但长相挺喜庆,而且身材……比较壮实。 此时得炎王就像一只受了伤得野兽,拼命得做着垂死得挣扎,眼中甚至隐隐得,还有一丝疯狂闪过。 “双修是什么?对你的身体真的无害么?”即便是欲火焚身,在仅存的一点理智下,轩凌华还是止不住的担心的问道。 谷雨四下里打量,很是惊奇,深深的吸一口气,心说这没有经过任何污染的环境真是难得。 可以见得,和当初的入学试炼比起来,这里果然才是真刀真枪的厮杀。 “结束了吗?”日向宁次望着上空的声势,他为这招忍术的威力心惊。 说到这里,炎星巨兽裂开了大嘴,嘴里流出口水,口水就像瀑布一般哗啦啦掉落,砸进下方的岩浆湖里,发出嗤嗤的响声,竟然连岩浆湖都给浇灭了。 艾哲琴俯下身子,伸出手对焦黑的石砖敲了敲,他看起来没有用处什么力气,但伴随着风系魔法的逸散,大地上竟然发出了明显的沉闷声响和轻微震颤。 拳力不能够再将星矢击倒,甚至,都无法再对星矢造成丝毫伤害。 是的,畑俊六不是很牛逼,而是非常的牛逼。他站在开封城城头上,在那里对中国部队那几个士兵叫嚣,语言轻蔑,表示对薛岳将军非常的不屑。 雷婷婷再仔细研究了王奋这段时间的所有记录,再仔细对照莫主编他们的交代,心里大概有了谱,也重新回复了信心。 包括琉璃眼的父母在内,一看平时视孙子为眼珠子﹑心头肉的老太婆如此表态,也就不再多言,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求神仙保佑琉璃眼吉人天相﹑平安无事。 王奋没想到雷老爷子居然给了他一杆长枪,茫然地接过警卫递过的长枪,可刚接过手他就喜欢上了这杆枪。 第四百零九章 学子矛盾 望着在一片戈壁,那里走着一支僧人的队伍,他们走得很虔诚,脚步虽说很凌乱,但一路上很安静,娄师德问道:“在西域这样的僧人很多吗?” 裴行俭还未开口,白方道:“以后,崇文馆的学子会更多的,拯救世人的从来就只有我们自己。” 闻言,娄师德又笑道:“看来你很喜崇文馆的学识?” 一个西域人对崇 李沐可以放过任何人,也不会给自己一条生路,这,长孙无忌绝对有自知之明。 “以这种情况来看,不是地球发生了变异,就是我们被传送到异世界来了。”七夜倒也不吃惊,末世都降临了,被传送到异世界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轻飘飘的嗓音,低到了尘埃,让人有些听不真切,他都说了什么。 强大的能量立刻摧毁了男子的木之领域,周围一片焦土,七夜冲了过去,手里握着炎魔挥出一道火焰。 “怎么了,这么开心。”七夜看着一脸开心的墨染,有些疑惑不解,难道是得到了什么宝物? 君倾歌沉吟了下,回到房间,将这几日炼制的护心丹留下,并给君霆留了话,带上武器与用得着的东西便出了房间。 苏爷?是个男人?!!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白芷气的浑身发抖,即使是下腹部火热也缓解不了的寒意侵袭着他的脑神经。 他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高天的上升的势头是非常猛地,不出意外,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到了自己只能仰望和羡慕的位置。 这一刀斩杀了一人却没有消散,再次斩中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和第六人。 “这、这样吗?”夏百合在听了后,发呆了好一会儿,泪水才涌出眼帘。 柴氏虽被赵匡胤夺了江山,却仍富贵显赫,他们一边在宋廷做官,一边经营祖传的商行商号。百多年来,天下虽是赵氏的,但天下的金银却可说是柴氏的,可想而知,柴氏到底富到甚么程度。 有人掂了掂那堆东西,又是一阵响动。可能是安安拿在手上称重量吧,穷郁这样想着。 乔深虽然不信穆廖会这么好心,但这条件实在是诱惑,就算是陷阱他也很乐意跳的。 但龙剑飞却不是这个意思,哥还用得着这个嘛,笑话,天大的笑话。 “麟儿虽是我的骨肉,但你们和他一样,都是我的孩子,在我心里,你们和他的分量是一样的。你们也还是他的兄长,对他有督导之责,该骂就骂,该打就打,不准溺爱包庇他,知道吗?”王烨说完体己话,严肃地教导。 他们七人的到来整个营地的人员都知道,毕竟他们七人是一同直接从营门进入的,七人都穿着并州甲胄,故而才能够这么轻易进入到营地之中,当然他们七人身上的甲胄虽是并州甲胄,可是却是属于士卒一类的轻便型。 对于纳亚的安排,龙剑飞还是不用操心的,现在时间紧迫,必须要在马科儿回来前取一些宝藏,反正都是不义之财,不取白不取。 龙剑飞得意的笑了笑,将双腿间一松,一把锤子从裆部取了下来,这是刚在随手摸到的,而短裤里还有一件贴身的内裤。 墨诗涵睁开美眸,喜悦地看了看墨星。她得到了一套培养灵宠的秘法,心中倒是很喜欢。 而鲍尔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了反应堆,看着眼下密密麻麻的怪物,鲍尔深深的吸了口气。 第四百一十章 又来赔罪的老丈人 待院内打起来的时候,郭待举就离开了,他见到了一队官兵正在朝着那讲课的院子赶去。 公平是很难得可贵的东西,郭待举觉得如果不讲公平,当年自己靠着颍川郭氏的身份应该也能科举及第吧。 但就因糊名制,自己就落榜了,可再看自己也是一身布衣,郭待举又觉得公平也没什么不好的。 收拾一番心情,郭待举 温佑恒忽然将脑袋埋入她怀中,在简以筠记忆中,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相拥都是因为她伤心难过,可是这一回却掉了个儿。 这一疼也算是把我给疼醒了,我在关键的时候就忘记了,活葬忌红呀,我被树枝砸伤了,流血就是见红,我怎么就忘记了这一出呢。 海边的沙滩上有工程队进行勘测,还有选定码头建设的位置,登陆了的弟兄们就开始在四处巡逻走动,但是走了方圆十几里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人烟,看来这边还是十分的荒凉的。 而异族匆匆出动数十位王之力第一层左右的强者战力才保住了基地残余,并且控制了那个战区,可位置实在不太好,被人类三个战区包围在内。 他是怕累着我,而且我们俩都忙着工作的话,照顾孩子的时间就少了,所以我也没再坚持。 之前庄武新提起别人家孩子离婚的事情时,赵妈妈便有所警觉了。当初庄岩坦言自己忘不掉周瑾时,她就不同意让赵雅如嫁给庄岩,但赵德海跟赵雅如都一门心思地要跟庄家结亲家,她虽然有担心,但也没有反对到底。 可是,温馨过后便是残酷的现实,正如现在田歆心里是觉得很温暖的,然而现实在不断的提醒她,她和聿修白之间,横断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不管天道是怎么样的存在,但现在我遇上了这件事,我就得管,这就是我的性格,也是我的道。 战机停在夏氏领地外围的一处中继基地,在这里将机上受伤人员放下,然后搭载为补充的战士和物资,再返回要塞,协助守御。 后面的出现的这种事情,也是不好防止的,如果真的是灰袍老者进行的攻击,那真的让我们难以应付了,无形的攻击让我们根本就无处防范。 这旅馆是有后院儿的,我把驴车赶进去,却见之前在镇子上搭戏台子的那卡车也在这旅馆院儿停着。 马艳红歪着头斜靠在门框上,身上穿着一件深v领白色透视裙,一缕波浪式的长发从左到右斜披在右肩上,发梢刚刚垂至胸部下面。 椅子都摆好了,围成了很大一个圆圈,看上去还是很有气势,只不过……为什么感觉很出戏,和长安现在的氛围格格不入呢? 众人目光“唰”地聚焦在了门口,室内瞬间鸦雀无声,一丝尴尬的气氛升腾了起来。 韩尹尴尬的摸摸鼻子,他发现姚佳装扮成他的样子,还挺活泼的。至少是想笑就笑,再也看不见从前的那种淡漠了。 “佳怡,你先回车子里,这件事情我处理,好不好?”霍子扬温柔的劝说着目露凶光,狠狠瞪着柯曦曦的宋佳怡。 遗憾的是,虽然图画已极尽写实,白孤依然不能理解其上的内涵。只是能简单地看到坠落的星辰、发光的十字和黑色的怪物。 他大口呼吸着浑浊的空气,仿佛几乎溺水的人猛然间浮出水面一般。 刘三石的双手在下水管道的紧箍上死死的扣着,根本腾不出来去干别的事情。而且,他现在的位置在十五层楼的高度,距离地面大概有五十米左右,真是上也不行,下也不是。 第四百一十一章 帝国的养分 有时候众人的议论还是很有意思的,听一听也无妨,李承乾下旨让钦陵扫大街之后,便早早地下朝。 今日的早朝结束之后,众人皆是神色轻松地走出了太极殿。 褚遂良感觉从一年的忙碌中终于脱身了,先是看了看走在前头的赵国公,而后又看向一旁的于志宁,道:“没想到陛下真的让钦陵扫朱雀大街。” 于志宁回 连续半个月过去,陆辰远输送混沌规则力量已然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多。 不说那些神奇的魔法,单单是凭空幻化万千物品的能力,就是凌雨特别渴望拥有的。 宇智波富岳脚下的泥土软化,变成一片稀泥,宇智波富岳一下就陷入了泥里,而且还在慢慢下潜。 众人合影完毕从球员专用通道进入球场,奥利弗安排其他人引导后带着罗宾逊、老张和董哲前往新闻发布会现场。 虽然人生地不熟,幸好此刻是三更半夜,对她隐藏身形大为有利。仗着夜色的掩护,她尽量将速度提升至极限,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远离东城,再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藏身。 “咦,左撇子,你怎么来了,还有两个警察……”乔恩在大厅里招呼生意,见左非白带着两个警察进来,多少有点儿惊讶。 “谢林晨?刚刚那个新人?我怎么没听说过?”显然对方有点惊讶。 他只是受了点好处,所以姗姗来迟,至于曙光医院,他们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后台。 惊吓的是他们对这人没丝毫的了解,不知道是敌是友,都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就是死敌了。 玄羽洛看她一眼,一巴掌按在了她的脸上:“你起开。”然后走到桌旁落座,自己倒茶喝。 龙长老当年领悟到这一点,可是花费了数百年的时间,后来又经过上千年的研究,才终于达到刚柔并济的境界。 等走出龙千栗办公室后,就迫不及待的带上戒指,完成认主程序。 “一缕血迹……”在巴掌大的蓝色星辰碎片上,有一道鲜血,像是刚刚流淌出来,无比的凄艳。 罗丝皱着眉头看向坐在首位上的纳达尔兹和次位的斯丹达尔,却发现两人也是眉头紧锁,显然也拿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老人们睡觉都早些,因为他们本就睡得浅,越是早睡,便越能休息的多一些。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徐念看了眼天花板,看来脑子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因为人体受天地所限,寿命终有极,而一些达到不可思议之境的佛宗大师,在死亡之前,竟能可以保持灵魂不昧,得以转世,为转世活佛,拥有前世所有记忆。 在罗丝身上,他最喜欢的位置就是这里,而这里也是罗丝的敏感点。 没想到李远压根没有搭理他,驾着马一直奔到锦官楼门前才勒缰停下。 吴所谓眼睛微眯,转过头去。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这么胆大妄为? 照片里,许牧深和江辞云抱在一起,身后的背景中,滑翔伞的痕迹十分明显。 “嫂嫂,你,你怎么来了?”牛郎有些怯怯的看着嫂嫂,他放牛的时候睡觉,又被嫂嫂抓住了。 虽然林贾不一定真要楼云的孔雀山庄,但是言必信,行必果,这是林洛瑶的作风。 邱明也没问,转身去取,王守中他们则一头雾水,不要蜡烛,要剪刀和纸干什么,这个难道还能照明不成? 第四百一十二章 他们奔向长安 上官仪不希望这一腔的热血就此凉了,他希望梁祝的故事能够传遍江南各地,传到人们的心中。 大雪飘洒而下,落在这块石碑上,也落在了后方的一个个御史身上。 做完这些事,上官仪道:“想去河北再看看。” 有御史问道:“我们不接着查下去吗?” “李义府会查的。” “喏。” 乾庆 由于墓室昏暗,大家以为方觉开枪真的杀了张开强,当听到张开强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 唯有历经生死劫难,屡屡在命悬一线之时有所突破,这样的武王才配称得上是真正的武王。 秦君沉声喝道,毕竟此乃十域宴会,他若让人插手,岂不是演变为笑话? “你特么放屁!不是你还有谁?明明你的剑,刺入了郭一胸口,我亲眼看到,你的手还握着那把剑!”王建龙暴跳如雷吼道。 其人话音未落,帐下便冲出数名虎狼壮卒,直接将这个尹保提出帐外,不旋踵军帐外便响起了年轻人凄厉的惨叫并告饶声。 伏羲和赵公明沉默下来,秦君虽然之前已经如此猜测,但听到强良说,他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震。 石虎虽然豢养这些武士盗匪,但却并不亲昵,他们的居住地仅仅只是王府最外围,一旦贸然接近,内置精兵便直接格杀当场。所以虽然位置上距离不远,但中间却隔着跨越不过的鸿沟。 影子队员们只要死死扣动扳机,稳定住枪身的抖动,然后不停向敌人狂扫就可以。 但是这些蜘蛛都不是善茬,此时不少的僵尸,直接被蜘蛛用蜘蛛网缠住,然后迅速的拖走。 由于身体彻底被透支,柳逸风掉进坑洞之中,便呼呼大睡了起来。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受他控制了。他已经感受到周公的强烈召唤,估计是周公寂寞了,想要找他搞基。 “好!”胡俊点点头,然后两人对大家说了一声就直接朝那雷电区冲了过去。 “丫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这里毕竟不是天城。”紫云烨抬起头,没好气地看看水天澜那张对她自己不太满意的俏脸。 随即天际又划过一溜火光,一口桃木法剑也在电芒收拢之下,向着老者投来。 她的腿在他腰上,萧雪政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反应,她扯上去的窄裙露出的腿的根部抵着他的腰,她那里出来的反应浸湿了他腰部的衬衫,如此强烈,她却坚决推开了他。 常年的战争状态下,这座城市的卓尔精灵自然也不会将珍贵的魔法都浪费在艺术装潢上面。 “你现在在哪呢?”张诚在血色台阶的挑战上花费了不少时间,这会时间也足够夜王跑回尼特斯集镇复活。 于是就去请教神仙,神仙告诉它:你必须为人间办一件好事,积了功德,才可以跳过龙门。 明明在母亲的肚子里等了九个多月,正准备出来和爸爸妈妈见个面,但眼睛都来不及睁开,就等来了死亡。 “还有我呢。”自来也出现在大蛇丸面前,一个螺旋丸砸在大蛇丸身上。 看着就在身前咫尺的石刺,奶水告急突然清醒过来,他不敢跑下去,否则他将是第一个死在试炼之中。 安邵康认出是母亲的好友周晓明阿姨,在歌舞剧院后勤处工作,是副主任来着,便笑着回应道。 不能在晚上很好看场景的灵兽,很多已经找到一处比较好受的区域休息。 第四百一十三章 长安鼎沸 郑州,李义琰穿着一身青绿色的衣袍,上一次陛下与太子来文庙已过去三年了。 只可惜就在去年的时候,老先生过世了,李百药老先生在河北的一个县过世,那是老先生特意挑选的地方。 李义琰策马来到文庙前,翻身下马后看着已修缮一新的文庙。 新帝登基之后,文庙得以修缮,看起来皇帝是有意振兴文治,或许 青荇一个蹙眉,脸上露出一丝不忍的神色。虽然对后者没有多少好感,况且现在其所遭遇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但心性善良的她还是多少有些不忍。 高展此时,也是对紫菱佩服的五体投地,后者根本就没有将他看作是守护者,反倒是一直将他视为朋友,她不需要他的守护,她也无需他做什么,她只需要他找回自我就可以了。 庄坚对着三人说道,他们三人,同样是天纵之才,只是气运略微不足而已。 冰予夜好像没有要谦让的意思,抬头迎视着千允澈的目光,似乎刻意带着挑衅的意味。 这飞鹰大将军擅自做主,调集大军袭击官军,结果是好大喜功未成,反倒使飞兽妖伤亡数万之众,士气低落。 龙虎山天师府,坐落在今鹰潭市上清镇的中部,面对琵琶峰,门临泸溪河,背靠华山,依山带水,气势非凡。全称为“嗣汉天师府”。明太祖易天师之号为“大真人”,故亦称“大真人府”,是历代天师祀神和起居之所。 正在她诧异之际,唇瓣上多了一道冰冰凉凉的触感,带着好闻的气息,霸道的反受为攻。 牛盗山作战失利之后,盗龙天王知道大唐官军和取经人下一步便要杀到盗龙山了,这也是西南战区决定生死存亡的一仗,为此盗龙天王在妖山上亲率二十万龙兽妖做好了与官军最后决战的准备。 林鹏感觉一阵荒谬,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不知道目的地就直接赶路的人。 他这一串动作说起来不少,但都是发生在一瞬之间。听见他认输的时候,整个擂台附近、甚至整个习武场都发出阵阵哗然之声,其中伴随着些许嘘声。 “嬷嬷,你可是有心事?”高嬷嬷的神态,青霜尽收眼底,心中再度泛起疑问。 因为已经知道唐重就是背影哥,他们相信,唐重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心跳声?”罗森的目光顺着这股诡异的心跳之声,落在了戴斌妻子的身上,只见后者麻木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笑容,伸手摸了摸自己圆滚的肚子,随即猛地将双手插入的肚子之中,硬生生,极为血腥了撕开了自己的肚皮。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我之所以无心,只因为当年也是一颗多情的种子,只可惜被水淹死了。于是我便开始对一切都抱有怀疑,怀疑天长地久怀疑海枯石烂,不相信爱情更不信任婚姻。 我点头表示同意,唐熙本来就是王子,至于是不是白色的么,下次他洗澡的时候我多注意一下他具体的颜色。 夫人声音依旧很优雅的说:“妹妹,这也不是我和老爷能决定的,咱们家总得有姑娘过去,再说,只是去应付一下,能不能被选上也未可知。”优雅和蔼是夫人一贯的作风。 现在在场众人之中,只有你出手干掉转轮王才最为理直气壮。所以凌云才任由他上前理论,就是希望借他之手干掉这个boss,如此一来,虽然转轮王爆的东西没了,但任务肯定还是要算自己完成的。 第四百一十四章 他们欺君了 就连御史下江南都是如此,在皇帝的有意或无意地纵容下,这风气越来越重。 要说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从郑公过世之后就有了这等风气。 即便是郑公过世了,现在的陛下依旧很看重郑公当年留下来的劝谏话语。 尽管,这些劝谏话语是当年郑公对当年的陛下,也就是太上皇说的。 但如今的陛下依旧 因为在他的神识中见过那身影施展出来的武学,就是和现在一样。 杨一和兽尊以及欧阳冥空,便再不迟疑,立刻便撕裂空间,向着血焰盟飞去。 昨天捡了个大便宜,白赚两百万联盾,这么好的事情以前就没有机会遇到。 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一副棋局,竟蕴含着如此繁复变化。再细看之下,但觉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官士卒,东一团人马,西一块阵营,你围住我,我围住你,互相纠缠不清的厮杀。 这也是一条恶龙,这头恶龙比这里所的天蛟龙还有完全蜕变的申等人都更加强大。 然后这张脸又慢慢的扭曲,变成一个长着血盆巨口的怪兽,露着森然的獠牙,扑面而来。 按照我的地图指示,金君的尸骨碎片,就在石碑不远处一栋未完工的废弃大楼下面。我依旧很没有底气,弱弱地跟在最后面,甚至还没有冉伯的脚步轻盈。 魔威目视着司徒明空的双眼,说道:“你、你好强大的剑术,我竟然抵御不了,反而会为你所伤,这怎么可能,我不信、不信!”魔威经受了这几次的打击之后,有些慌张无措,此时已然变得狂了。 ‘踢云乌驹’一生只效忠一名主人,就算主人战死也不能让它屈服!单单这一点就连纪泽也没办法将对方的‘踢云乌驹’收归己用!这也算是‘踢云乌驹’的一种壮烈的悲哀,由此更能让人产生欣赏和敬重之意。 他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在这一场战争中活下来,还要保住自己不被凌中天盯上。 冥土不再想那么多,伸手拉动自己身边的阴气,拉出一道道阴魂出来,这些阴魂并不是真实的阴魂,而是冥土幻化出来的。这些阴魂化作一道道残影,朝子勿语飞来。 “告诉我,你是谁?”百里的声音此时极具蛊惑力,男人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就说出了身份。 “你想怎么解决,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想打架咱们出去,我奉陪到底。”周易阳也失去了耐心,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大声说道。 至于秦胜,回到江城的第三天上午,接到了镇守“天狼魔窟”的灭魔军统领、崔汉臣的电话。 但出奇地的是雷属行灵气充裕得很,相较于上界也不遑多让,他猜测或许是因为下界雷灵根修炼者稀缺的原由。 蝎美代表着令男人们向往的远方和激情。她强大,那些刺激的项目手到擒来花样百出,有着独特的刀尖舔血的帅气,让人一想到她就热血沸腾。 要离见柔柔冲他露出了凶样,感觉不妙,吓得脸色大变,魂飞魄散,那里还敢呆在这里,妈呀一声大叫,撒开双腿,身子一闪,一阵风地跑出来大厅。 秦胜走到客厅,准备淬炼体内由八道“生命元能”衍化成的能量,顺便试着服用胎元丹,看能不能打通第二十八个穴窍。 然而,百里不知道一个悲伤的真相,沈孽布下的结界能够隔绝外界一切声音,他说了什么,沈孽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第四百一十五章 空置的宫殿 光是搬这些银矿,用了半日时辰。 李承乾在太液池边,请着英公与舅舅一起吃着火锅。 当看到最后一车银矿也被搬走,地面也被清扫干净,一切都恢复了如初之后,内侍看到陛下的神色这才好了许多,他忙给铜锅中续上汤水。 陛下与两位辅政大臣又说起了如何处置金春秋的事上。 有内侍前来禀报道:“陛 于是乎他就持续龇牙,用自己的元神力配合真元去中和抵消那阴冷的诡异物质,过程相当地痛,毕竟差不多是完全相反的两种物质,犹如岩浆遇上冷水,这剧烈的反应让他觉得大脑都要怀孕了。 曼联方面,米克尔非比赛球员进场,被禁赛4场,严厉的处罚鲁尼也被禁赛2场,跟埃姆雷还有推搡动作凯飒只是被禁赛1场,伤人证据不足,但是对方真的受伤。 下赛季,最好是加盟拥有欧联杯4强实力的球队,帮助球队拿到冠军,他的贡献大,开出的彩蛋会更优质。 若是他能够从莫甘娜那里得到部分关键技术信息的话,他就可以自己研究出四代神体来。 她再联想到那一晚,艾薇给老公打电话的事,这心里就更加犯嘀咕了。 老者是大夏一个非常有名的风水先生,在燕都担任某个协会的副会长,可谓是德高望重。 也有很多人过来讨债,但从赫尔卡星现在还存在看来……结果可知。 “你、你们……”莉莉蒂娅如遭雷击,这一瞬,她的心态彻底崩了,“你混蛋!”她朝杜子辕骂了一句之后就哭着跑回房间了。 儿子所在的市中心实验中学,是一所封闭式学校,儿子现在应当在学校才对。 刹那间,十股能量交织缠绕,骤然化为了一条怒龙,咆哮,嘶吼着碾压向宁凡。 “萧总好。”莲玉赶紧打了声招呼,只是目光落到叶鹏飞的身上时,却明显一副嫌弃的样子。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百足都在楼兰之中醉心研究傀儡,空手对敌的反应都迟钝了不少。 忍受着胸口的疼痛,蓝土不再被动挨打,身形一动,朝着墨锋飞奔而去。 这也是没办法,花月情的食量他已经见识过了,而他,突破到灵柩境后期,身体再次得到大幅度增强之后,食量也增加了很多。 一进屋就是一个很宽敞的大厅,厅的正中间有红色的沙发上坐着两位老人家,看到他们进来忙不迭地眯起眼睛笑了。 他想的是干脆就由曲千秋来指认,此事铁定是与陈家脱不开干系的,不如就从他这里入手,试试能不能撬动这个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 而朱绝也带着魏紫烟去了有关部门,这次朱灵竟然也好奇的跟在了朱绝的身边。 周易面色不变,随后不急不缓的运用杀招,顿时,一道龙卷风直接席卷而出,狠狠地讲对方的杀招切成粉碎,然后继续朝着对方冲去。 纯白之战结束之后,也有一些人逃难至此。就连法权国腹地原本销声匿迹不知多少年的山贼,眼下都重新冒了出来。 这些悟道仙宗的人原本实力并不弱,不久前他们还是施暴者、屠杀者,直到叶鹏飞到来,将术甜和仙母一齐击杀之后,这些人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变身为被屠杀者。 王扬坐在钢琴前,爱惜地抚摸着键盘,忽然他手指开始动了起来。 萧辰也只好换了一个地方,其余的男的也受不了这些目光,也都散开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今年科举 张文仲又向应公说了之后的生活注意事项,心中也清楚这位老人家年事已高,多半不在意生死了。 离开泾阳县之后,张文仲回到了长安,就要急匆匆入宫去面见陛下,就见到了也同样才来到长安的李义府。 对方是驾着马车而来的,只是多看了一眼,张文仲便自顾自走入城中。 每当科举的时日,长安城都会比以往安 “没有,我没有杀掌门。”赫煜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这件事情真的跟我没有关系,我走的时候,掌门都还好好的,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掌门一夜之间就去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赫煜神情痛苦而悲怆。 秦凤仪主动讨好,“陛下,我陪您下棋吧?”陪陛下下棋,以荔枝为赌注。 到家仍是恼的了不得,先把礼部栾侍郎臭骂一通,还把景安帝埋怨了一回,说自己看错了人,以后再不跟皇帝陛下好了。 晚上回家后,叶楚突然接到了付恬恬的电话,叫她明日去米高梅歌舞厅。付恬恬的声音有些奇怪,叶楚隐约猜到了什么。 若论势力,有柳夏,金无双,穆家军等人支持,完全也是乱世中重大的战略存在。 这时候你蹦达出来干什么?我是皇弟,不是皇子,把我骂毁了有利于你夺嫡上位吗? 曲初溪看着她拨开碎发的脖颈,宛如天鹅般细长,朝着下方蜿蜒着完美的曲线。 楼下的黎母开了腔,即便现在单枪匹马,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由于虚弱,她踉跄一步,鞋子没踩稳,跌进了海里,溅起细微的晶莹水花。 当所有丧尸全部没有活动能力,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点星血迹和丝丝汗渍。 而他的修炼方式非正统修炼方式,更加的用不上生精。还有比自己有天材地宝自己用不上更加痛苦的人吗?还有比自己满空间的灵植却没有一样自己能用的人痛苦么。 “是的,我们只是执行上面任务,还希望二位姑娘不要为难我们。”那个男人又在一边赔笑的说。 “爱妃要逼供嘛?”赵睿扯过搭在软榻上的手帕子,捂着脖子,止住血,低声问道。 “知道啦!不好意思,刚刚是我太冲动了,所以导致撞红灯!”我低着头说道。 唐浩东说出这么多的话,脚步却悄然向庄美龙的方向靠近,而庄美龙并没有被绑住,她此时也在悄悄向唐浩东这边靠近。关键时刻,庄美龙坚强的性格,使得她能冷静地找到最有利于自己的行动。 他不语,唇畔却缓缓地勾起了一抹笑意,步步朝她走来,脚步声越踩越重。 方青卓点点头,说道:“军中还有事,我去处理一下。”说完便先行离开。 看到这里的村民,住的地方,倒是挺别致,只是,外面只要出现丧尸动物或者丧尸,他们就只是躲在山洞里面,不出来。但是他们出来找食物的时候,难免会遇到一些丧尸。 “陶东成!”北冥玉惊讶的说道,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见陶东成。 看到安妮的眼神,冯六子尴尬的打了个哈哈道:“安妮,那狗屁城主欺负你没?六叔叔现在去扒了他的皮!”冯六子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麻木得不能动弹的城主。 以前任的条件不说得道成仙,就此长生久视。至少凭接皇室那任君取用的丰厚资源,怎么也不能是区区炼灵境二层这么一个低的令人发指的境界吧。 第四百一十七章 皇帝给的体面 对方穿着带补丁的布衣,行礼道:“在下李奉诫,崇文馆学子。” 听对方自报来路,杜构明白了这人的来意,便领着去了莱国公府邸。 李奉诫打量着四下道:“以前听说杜府是一个很华贵的地方,不过你来回之后,杜荷公子就搬了出去,你又将这里恢复了原样。” 他一边走着一边说着,像是在参观这里。 容梦雅和仙儿一向形影不离,现在更是想逃也逃不了。一贯都是仙儿打过来电话,容梦雅跟着说几句。 卫国黑着脸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守卫在边上不敢笑,憋的甚是幸苦。我节制你大爷,老子又不是逛窑子,要你瞎操心,这就搂婆姨去。 黑色的摩托车撞飞光头之后,化作一道魅影,冲出去近百米,然后车头调转,直奔段默而来。 “没关系,你还好就好。”楚宇轻声的说了一句,言语之内,满是一种霸道之色,这一刻,对于他来说,所有的一切,已经成为了最基本的过去式,现在的一切,都不足为奇,自己所要做的,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赵云不但能开启王者农药的牛批技能,还能激活真三国里的变态大招,这不是开挂,这特么是在批发外挂。 兰心素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美眸中恐惧如潮涌,却又转瞬安定下来。 这些丧尸的防御力实在是太惊人,如果没有热武器,很难攻破他们的防御。 龙飞和郑大海没有什么特别的冲突,不过是郑大海当初想利用他对付聂秃子。 丐帮的长老也满是震惊,没想到义军马上就要攻城了,怨不得宋玉婵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李达尝试着睁开眼,结果朦胧中只看到一丝白光,就在一阵惊讶声中重又晕了过去。 左路骑兵遇到了西徐亚贵族弓骑兵,这些骑兵重装备,刀法不错,第一个冲上去的轻骑兵中队被打散了。 “什么不行?”李太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感觉这个徒弟乖乖的。 不过阿洛尤斯的希腊哲学老师阿底曼图斯确实是个真正的同性恋,这可能算是引起这种猜忌的最根源的因素了。 在她想来,云风虽然吊儿郎当了一些,但应该不会做什么过份的事。 所以,退而求其次,他想了一个方法,让巫师们捕捉那些诡异的梦境,并给他亲自送到这里。 蛇的头部上,最软的地方只有眼睛,而此时的吴浩因为被蛇击飞,他能够对蛇的头部产生威胁的地方只有眼睛,因此,他的剑却是直接指着蛇眼。 剑芒诛,一剑仿佛要诛灭天地,破开苍穹!一剑之下,无物可阻,那怕是神,都要被诛杀。 秃鹫选中一棵高耸挺立的大树,把巢筑在树上。而在树下,狐狸打洞把窝做在它根部。 “因为无论失忆与否,他都不想再一次被下毒了,再次上战场的时候哪里敢把后背交给猪一样的队友,只能靠实力保命。”萧语一字一句缓缓的说。 朱由检看着下面的黄立极,自己的首辅。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在心头萦绕。 接下来,他只要将四辰经,幻化万千,不动冥王修炼完,提升内修境界到练气九层,主动引雷劫,就能回去了!就能见到父母了!想到许久不见的家里人,叶星辰又是一阵热血,赶紧修炼。 “你自然没听说过,他是我弟弟,这些年身体不好,一直在医仙门下潜心学习,同时医治身体;而你一派之主,日理万机,那会知道!”大汉话语里带着几丝讥讽。 第四百一十八章 要去西域 闻言,张柬之更加大声地嚎啕大哭,脆弱的内心又一次受到了暴击,他抹着眼泪道:“八年了,我及第了,为什么……” 李治抬脚轻踹了他一脚,道:“别为什么了,快请我们喝酒吃肉。” 张柬之一手拍着墙,继续痛哭着道:“我考了八年才及第,狄仁杰一次就是进士了……” 李慎安慰道:“卢照邻与裴炎都不是 林涛停住脚步,看向冒着熊熊大火的奥斯本大楼。因为基座已经碎裂了大半,整个楼体都在不住颤抖,不断有碎石落下,仿佛随时可能倾塌一般。这几百米的大楼,一旦突然倒塌,绝对会造成大量民众伤亡。 “……”纲手正欲介绍,黑莲直接走到床前,将左手轻放在雏田的额头上,右手张开,五指并拢,挨着左手。 离穿越大会的召开还有一天了,沈大兴又一次找到了郑江和张国栋。 “我们……我们是从德国来中国旅游的……”这名外国佬害怕的说道。 薛家庄的薛神医便是苏星河的弟子,当然陈默也不是为了找他而是等候所谓的第三拨人马,那就是星宿派的掌门丁春秋。 可是林风哪里还能让这家伙发出声来?早已经躺在地上,嘴角溢出了鲜血,就这样驾鹤西去了。 “我掐死你这个自以为是的顶梁柱!”御婵咬着银牙扑过去掐住了他的脖子。 奥斯本工业和地狱火俱乐部的科学家中。以康纳斯博士为首的生物学家、医学家研究讨论过之后,一致认为x教授现在正处于身体重组期。 拿到钱的交警,直接离开了,根本就忘了,他们本来想要检查的那辆破车。 这话若是别人说,自然有些重,换做裴熙,完全是轻轻拿起,轻轻放下了。 不知怎的,赵律的心脏一阵猛烈的收缩,好像一颗完整的心忽然缺失了一半,变得不再完整,一阵阵的痛,冲击着他的头脑和心脏,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跟你离婚后不代表我不可以要你。”眼看景墨轩的身躯更靠近了韩水儿一步。 赵玄向来是一股说一不二的人,自己已经说出口的话他又怎么会轻易的改变,即使南明用他是主将的事来说也没有用,更何况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似乎沙漠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让他进去。 晨会以后,我刚想溜回家去睡一觉,潘琳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是有人想见见我。 阿九还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闻言也不理睬他,自顾自地爬了上去。 赵云看了眼赵玄,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的惊慌或者是其他的表情,只见他的脸上如同先前的那般平静,心中不由得疑惑起来,自己的这个三子,是知道自己不会惩罚于他还是根本就不怕他的惩罚呢? 赵云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他把底下大臣们的表现全部收于耳中,随后又看了看灰在底下的九凰。 临别前,云诀子赠了半块玉符给洛皇后,声称若是遇到急难,便可砸了玉符寻求帮助,洛皇后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云诀子大师名满天下,他的馈赠没有人会轻易拒绝,所以洛皇后也笑纳了。 本就没有完全醒了过来,被景墨轩这么一‘吻’,千若若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诚如杨进心中所猜测的一般,赵烨在听闻杨进的话后先是怒目而视的看着杨进,可是心中知道杨进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第四百一十九章 战象 黑夜,这座边城的大火越烧越大,月光下隐约可见浓烟。 王玄策带着人趁着夜色一路杀着,刚砍倒一人,见对方手中的刀眼熟,便拿了起来,道:“横刀。” 李义表也从一个天竺守卫尸体中拿起一把大刀,爽朗一笑道:“老夫的刀回来了!” 见有弟兄们还蹲在墙角在点别人的房子。 李义表喝道:“别点了 在得到张梦惜的首肯之后,江城策大步追了出去,并在金智妍走进电梯之前拦住了她。 一来二往,夏暖燕的伤就在她们的探访中,好得差不多了,这日,阳光明媚,夏暖燕和楚笑歌在院子里闲聊时,君世诺和楚应天不知从哪里,也窜了出来。 多了一份关注力,也就多了一份期待,同样,也就多了一份爱,由此,也就多了一份恨。所谓的爱恨情仇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有始有终。 第一波破甲锥射在了烈火的真元护罩上,在深入了数寸后,被护罩猛的一弹,当当当当的掉在了地上。 经过刚才的一战,李金锁心中豪气陡升,见有一道风墙扑来,大吼一声,还是将符剑刺了过去。 “你想知道我在你身上看什么吗?”伊云时没有放手反而收得更紧了,也许四年前他惧怕过死亡,把他知道真相会杀了自己,但,他在时间中的煎熬,在岁月中的想念,是真的真的爱上了他。 不用问就可以猜到,暮雪刚才一时猴儿急,一个猛子扎进了湖水之中,却不知岸边的湖水太浅,它因为用力太大,竟然透过浅浅的湖水一脑袋扎进了岸边的污泥之中。 “好吧,等我练会了,我会考虑把秘籍交给你的。”马清风慎重的说。 广场上的众人看到这一幕,都一阵惊疑,就算叶凡再不济,也不可能一招就被宫崎峻击杀吧。 躲入镜像世界的白秀娟同样也很新奇,天上的雷劫竟然说停就停了?这不是在演戏,怎么会这样子发展,不应该劈死何清凡他们几个吗?要是早知道这样子她们还跑什么? 一天进行九局比赛,大部分的对手平时都是不同教练带的,要是一起相处几年,对彼此打法还比较熟悉,可是孔振东才入队一个半月,和这些人一次单打都没遇到过。 “既然到齐了,我们先走!”他招呼了一声,最先走向其中一只滑翔机。 袁膺是袁术的从弟,虽然不是亲兄弟,他在寿春地位却是不低,手下也有一支效忠于他的兵马。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实力,就想着威胁其他联盟,有能耐你先拿到玄冥仙州的话语权再说。 体委孙主任认真的翻看着韩国选手的资料。原本以为是走过场的他都没有仔细看过。 刘烨先是摇头,接着点头,让丁浩的心跟着跳动起来,刘烨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能不能治好佳宜的病? 古雍神界和霄汉神界的天骄们十分默契的没有动手,而是同时向虚空中打出了数道光华。 不仅是程龙灿,对练的郑重,一旁指导的郑教练,都觉得今天孔振东的斗志明显强于以往,一向冷静的他,今天眼神里仿佛燃烧着火焰。 而这两个主题之所以能进入杨牧和米粒的视线,还得归功于杨燕。 这一招摧枯拉朽般在骨妖胸前开了一个大洞,骨妖聚集起来正要发动绝招的阴诡真气,顿时风消云散,身躯摇晃了下,脑袋一歪,双目睁的圆滚滚的,就此气绝。 第四百二十章 我的吐蕃兄弟 对方给的诚意是足够的,可事关吐蕃与大唐的关系……王玄策神色痛苦地挠了挠头,道:“这种事应该问陛下。” 茹莱杰又道:“没关系,我的孩子们依旧愿为大唐征战。” 茹莱杰被吐蕃人称为智者,王玄策还是有所警惕的,刚刚的三两句,差点落进他的套中。 与他说话,还是要小心为好。 接下来的时间 “天恩,这都几点了,你怎么才回来?”夏雯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陆天恩刚刚踏进家门。 “我觉得……”安缨咬了下唇,其实不知道自己的意见到底在他眼底算什么。 蓝思琪又是娇笑连连:“好了,好了,辰哥哥,不逗你了,你可真好玩呀!走了,梦灵族还有一个特别新奇的地方,独立于十八院之外,走,我带你去,嘻嘻!”。 “你说,他会怎么收拾我们?”陈东反应过来,紧张道,心中却有后悔之意,自己不该这么偷懒。 “然后每百年就要褪毛一次,我第一次见到傻鸟的时候,正是褪毛期,也是我族的发0情期,所以我才会,才会犯下大错。”秃毛道。 换成真正的战场,陷入这样的僵局,彼此的胜算和败率都在五五开。 南草瞬间沉下了心去体悟突破时天地间的奥妙。耳边镇魂调也渐渐响起,将他的筋脉激发到了最佳状态。 不过白得得真是高估了自己,她那伤脚在地上一点就险些跌倒,所以漂亮的“鹞子翻身”差点儿就成了狗啃屎,亏得容舍及时接住了她。 顶楼的一个房间里,只有一组沙发,四周除了落地窗,其它的地方摆着一圈柜子,上面全是各式各样的红酒。 “我的功法你也见识过,这些寻常武器根本无法承受得住,所以我想找一件能够承受住太阴之气的武器,如果是柄剑……那就更好了。”说到此处,青舍有些失神。 所以见到自己面前的这一个娘亲所担忧的这些事情,自己感觉到好笑。然后自己就把所有的这些想法全部都一股脑儿的说给了自己的娘亲。 蔺赦本就气她如今处境,又遭此对待,越发心中恼怒,俯身向沈馥,直逼得她瑟瑟后躲不提。 刚要抬手将绒毛掸去,乌凡却是瞳孔一缩,只见自己的肌肤完全是之前模样,好似刚刚的所见只是一场错觉。 其他的几个家族都点点头,这个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对于徐白羽在这次绞杀中不会被杀死,还是没有过多的考虑的。 每一位修行者,最大的愿望就是战胜妖兽让人族堂堂正正的走出城市。在城市外建立新的城市。 “我们和你们都合作那么多次了,通融通融不行吗?”韦斯利试图打感情牌。 黑石城已经在望,很显然,对方已经得到了消息,当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黑石城已经处于一个巨大的阵法护罩之下了。 百来号其他门派的金丹修士们,在九仙门弟子的指引下,一同搭上了一座较大的浮空岛。 回去后,就先将一整只鱼划了几刀,放上佐料和葱丝,放到蒸笼里开始蒸。 “一个不算朋友的仇人!”郑恒叹息了下,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打听郭超给他提到的“养殖队”,可惜一无所获。 慕容易只是屈屈凡人,怎能如此厉害?别说是他,放眼整个神州大陆,恐怕集天下所有的学武侠士无一人可以做到。所以,以凡人之躯欲成修真者,难上加难。除了资质,更多需要上天的眷恋。 第四百二十一章 你们不懂唐人 甘蒂斯河畔,茹莱杰大笑着道:“我吐蕃的孩子们,要比唐军更骁勇!” 王玄策看着一队队的人马冲了出去,对他的话有些不感冒,这老人家是个很乐观的人,但也是个不得不防备的人。 吐蕃还是有能人的,他就是其中一个。 此刻,坐在马背上,一手提着缰绳,身后还有五千多兵马没有冲出去,等着将令。 “是不干涉,可你看他自己一点不着急的样儿?”傅胜英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叹气。 这件事扰着杨瑾遥的生活了,说来说去其实都是陆浩延的错,所以杨瑾遥黑着他那张扑克脸坐在陆浩延家里的沙发上时,陆某人一副“我有罪我认罪”的样子好生伺候着这尊大佛。 林枫来到电脑前,接过耳机,稍微听了听,立即双手翻飞,写起了程序。 喜欢到深处无法自拔,其实都早已心知肚明,喜欢的种子终究还是生了根发了芽,也许早就在不知情况下落了根。 楚昭阳沉着的抿了抿唇,忽然扣着她的后脑仰起,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偿。 “老先生,我们去激活传送法阵吧。”感情牌打完,苏宇把话题转移到传送法阵上。 如果不是真的忘记了,她在听到孩子生病的消息,不可能连一丝眼神的变化都没有。 后来不知道是谁,提议说要开牌局,问了一圈,只招揽了三个,提议者,董斯宇以及廉阳。 “接下来我们该展露獠牙的时候了!”杨枫斩钉截铁的说道,以杨家现在的力量虽然不足以震慑住很多势力,不过他杨家也有了自保之力了。 波顿、骑士艾伦,甚至还躲在艾伦怀里抽泣不止的安娜,都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赵离,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谢主公!属下必当戮力同心,保主公周全!”许褚典韦忙自谢礼。 “轰隆隆隆”两股疾速奔腾的铁流猛烈地撞击在一起,瞬时便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仅仅一夜,秋豪就重新掌控了西南之地,足以见得他的兵力和威望。 陈天刚刚躲过那一巨尾,不等稳住身形,身后水声一片,一股腥风扑面。 我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太阳已经升老高了。这次睡得可真舒服,完全放松了。前两天在恐惧紧张中度过,根本没有休息好。 旋即两人立刻转头望向刘天浩,却只见刘天浩微笑不语,二人顿是一阵惊喜。 陈到神兵天降,蔡和等人哪里想得到。陈到大喝一声,长枪刺死一个拿刀的士卒,顺手拿过大刀,砍在另一根吊索上,吊桥出巨响,落在地上。 他不管前世今生,虽然生活坎坷,但从来没被人这么当众羞辱过,只能牙齿紧咬,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得到萧阳的示意,赤焰抬起头来,一轮巨大的深黄色的耀日,自头顶上方成形,散发着炽热的波动,轰然坠落。 如果从一个被侵略国来说,赵无极的条件合情合理,根本不算什么,但a国是谁?能答应这些条件吗?先不说别的,单单承认侵略国身份就不可能,一个以世界警察自居的国家变成了侵略国,怎么可能接受?。 “呵呵,在我的领域之中你是逃不掉的,虽然在这领域之内控世法则很多,那是我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我就不信我一点一点的找,找你不到你!”黑莲笑着说道。 为首的一个矍铄的老者伸出手来,示意队伍停止,大家虎视眈眈的看着赵无极,眼睛里充满了阴冷的神色,看的赵无极头皮发麻,老者忽然说道:“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很生硬的国语,但还是能听懂。 第四百二十二章 江边 本该是秋季,可天竺依旧闷热,听说天竺的冬季只有短短的十余天,这里的夏天是十分漫长的。 蒋师仁骑在马背上,往口中灌着水。 攻城战是唐军最擅长的,王玄策目光看着城高近两丈的曲女城,阿罗那顺就躲在城中。 蒋师仁也策马上前,道:“我们派人去周边的城邑看过,他将四周坚壁清野了,拿走了附近城邑 王贤依样学样,喷出了一口鲜血到九清天龙指环上,顿时,九尊巨大的九清神龙蜕变成九清龙皇,头戴皇冠,一身黄袍,威力攀升百倍。 方城承受住了四条雷龙的八只龙爪的一抓,晃动了一阵,却是完好无损。 当这支有三岛组成的联合船队通过雾区后,眼前豁然开朗,陆地影影绰绰的出现在眼前。 楚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唐浩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了。 一边的卡里兰喘着气将这座岛马上就要消失的这个消息告诉了那几个海盗,本来还不知道林夏和卡里兰为什么要一路狂奔的他们,这才明白了自己现在所处的处境。 冰魄之王被秦阳用极灭意境杀掉了。冰魄之王的意识泯灭之后,它的冰身也化为碎片消失了。 刚才说话的那名造化境强者眼中闪烁凶残的光,他将眼光投向北方,仿佛已经看到了无尽的尸骨,滔天的血浪。 “别不识抬举,虽然你很强,但是凭你一人能打得过我们十三个吗?我劝你还是乖乖的交出来为好,免得受皮肉之苦。”另一个首领男孩冷着脸嘲讽道。 “你体内不是有天剑风杀吗?这风元力对你已经构不成丝毫伤害,因为这风元力本就是风杀天剑的一丝力量!”萱萱说道。 顿时,鹏羽扇上的八根羽毛飞射向虚空,形成了八只巨大的鹏鸟,鹏鸟遮住了墓陵的陵顶。 十几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老婆婆看,云子衿心里更是忐忑不安,手心里都渗出了冷汗。 欧言不像欧廷沉得住气,听于忧的话,他只觉得,于忧没有准备好,就落后了别人一大截。 其实云子衿也发现了,现在的宫无邪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会动手动脚。 “老子是灵界天道的碎片,有意见?”镇灵·哆啦b梦·台心情不太美丽,语气里充满焦躁。 脚下范围的十几公里全部化作一片柔水地狱,泥土更是掀起了阵阵的波涛,就等着叶枫进入其中。 抓犯人这种事儿,本来不该他出面的,可上面直接一个电话,还让他必须将人带走。 叶超眼中的怒火喷薄欲发,几次想要愤怒出手教训叶逸,但良久之后,也只得强行忍住了心头的冲动,这里毕竟是家族万众瞩目之下,不再是远离家族高层视线的陨风谷里面。 “我主说过,命比命令重要,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要优先选择保命。”镇灵台振振有词道。 “妻主,早安!”沐秋的房间就在冷炎他们的房间的对面,所以两人都刚好同时开门。冷炎微微一笑地对沐秋打招呼。 “娘亲,我也想去探险,您不是说过富贵显中求吗?”沐以汐听沐秋这么说,也急了,忙说道,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点点头。 福东来知道自己受伤不轻,只是偶出手,将几个不要命的家伙踢倒,场面是一片混乱。 “将它放到角落里去吧,我呆会和琉璃一起给它加固的魔法阵。只要发生意外,魔法阵就能将其摧毁。”神田娜看向了立华琉璃,看她点头后,又看向漠上丁香,又指了指魔法屋的深处。 第四百二十三章 重逢 天竺的曲女城前,当风吹过时还会卷起一些尘土,城墙上还有斑驳的痕迹,这是大战之后留下的。 城门前,蒋师仁抹了抹眼泪,道:“看见你们来了,将士们的心里也就踏实了。” 刘弘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本在吐蕃主持支教,青海道的崔大将军听说你们的事,就让我们过来。” 茹来杰听闻眼前的唐人官吏如 天竺的曲女城前,当风吹过时还会卷起一些尘土,城墙上还有斑驳的痕迹,这是大战之后留下的。 城门前,蒋师仁抹了抹眼泪,道:“看见你们来了,将士们的心里也就踏实了。” 刘弘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本在吐蕃主持支教,青海道的崔大将军听说你们的事,就让我们过来。” 茹来杰听闻眼前的唐人官吏如 和尚退走,付丹阳怎敢再停留,越身腾空,脚踏古剑而行,留下一语在空中回荡。 也正是带着这种信心,经过一周时间的休息调整,利物浦全队成员自信满满的再度踏上了客场之旅。 教育不从心灵成长角度实践孩子的进步,那教育就不是教育而是一种热闹甚至是游戏。心灵有着无比巨大的能量。它有可能向善的方面发展,也有可能从恶的方向催毁一切。 这样也好,他正好借着这次机会让魏楠明白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好男人”,能让她死心最好。 青韵这才注意到,原来他的衣服,在岩浆之中完全被焚成灰烬了。 可是陆天宇目光落在解浩天身上,发现他呆愣愣的望着天空,随着解浩天的目光看去,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大片红云,仿佛将整个天空都燃烧起来了。 张浩望着闵月华绝美的面瘫脸,不免有些无语,他也没有拒绝,见大家也看不到,便伸手摸了一把。 张浩脸色就是一僵,万万没有想到魏楠居然没有抵挡,更没有想到的是弱点被他用力抓在手里也没放弃,依然吻住他嘴巴,舌头企图闯进他的嘴巴。 “好了,你先上去吧,我去把水倒了。”董如给他把脚擦干净,端起水说道。 “善加利用,东北陆军日益强大,对我们是一个威胁。”陈泽杭沉声道。 说完,也不待韩氏开口,上官若雪朝紫星紫月和春花秋月挥了挥手。 陈泽杭一下就明白东北陆军的飞机是如何来的了,他决定去这个俱乐部一趟,颜子回能在那儿购买到飞机,他也可以。 大家都很兴奋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新衣,倒不是说他们多稀罕一件衣服,而是这样的氛围让大家觉得欢喜。 宋明祥暗叹了一声,完了,事情好像有出入,与上面的人说的也有点不一样。 出发前一天,季微请了假,与陆程一起,白天带着阿福和易久久去游乐场玩,晚上又去了心悦岛海底餐厅用餐。 看见阿福在跟人打架,他作势就要起身去帮阿福,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等到沈欢一阵风卷残云过后,宁浅语想到昨天排版报纸的草稿都是从门缝给塞出去的,不禁玉脸一红。 这些变故好像离着李青桐很远,他只是以灵鼎关注了下周围修行者们一些公开的交流,就把这些变故放在一旁。 “算了,我们还是别在干坐着了。这样,你继续监视八杰集,我去另一块场地找京。还有,一会别忘了跟镇元斋师傅说一声,要是被对方误会了,那可不好收拾。 第二局开始叶飞拿着烟雾弹便带头向前冲去,还是刚才的战术,只不过这次烟雾变成了两颗,他一颗,李佳怡一颗。 那是一枚划破天际的毁灭者号导弹,就好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精准锁定了他们两人,拖着长长的尾烟,仿佛一头龇着满嘴獠牙的猛兽从高空中狠扑下来。 只听一声声脆响传来,诸多法器非常轻易地被剑芒击毁,无一幸免。 第四百二十四章 越老越留恋 契苾何力看着三个少年人聚在一起的模样,也跟着笑了。 狄仁杰没有穿甲胄,而是穿着一身布衣与草鞋,他高兴道:“张柬之要是知道你们两人,他多半要哭出来。” 李治不屑道:“他还活着呢?” 狄仁杰有些惭愧地摸了摸鼻子道:“他过得并不好。” 李慎道:“有人欺负他?” 李治冷哼道:“ 契苾何力看着三个少年人聚在一起的模样,也跟着笑了。 狄仁杰没有穿甲胄,而是穿着一身布衣与草鞋,他高兴道:“张柬之要是知道你们两人,他多半要哭出来。” 李治不屑道:“他还活着呢?” 狄仁杰有些惭愧地摸了摸鼻子道:“他过得并不好。” 李慎道:“有人欺负他?” 李治冷哼道:“ “曲姑娘,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许嘉述激动的朝她走去。 一股透心凉,袭遍全身,直扎水底,一股巨大的水流冲击而来,将他直接带着往下游冲去。 而有了这个练兵神技,简直就是化废为宝,村子最大的一个问题解决了。 大堂里,所有的人都以为出现幻听了。这些,可都是朝堂高官,特别是这个死老头,那可是朝堂一品大员。 在有心人推动的情况下,有关部门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在发下了通知了第二天,调查组就请了曹卫国和相关的负责人一起去喝了茶,聊了聊这件事。 有着【内心耳机】的提示,陈言几乎全程把握住了何梦雪的心理。所以才敢那么的大胆。 然而进去一瞧,两个酒瓶摆在桌上,左右两头各一个酒盅,四房两个厨娘正坐在窗下,面对面吃酒呢。 虽然一开始自己是跑在最前面,可是在老首领的眼皮底下,到时候万一他爆发一下,自己可就惨了。 所以,在那个年代,没有人想着生产和发展的。个个都是装的人模狗样的,出门就是到处游玩,吟诗作赋,受人尊敬。生活乐无边。 虽有些震惊姜海分神9重的修为,但程峰更多的是明白了,为什么有人传言姜海击败过元府境武者,这些击败元府境的传言都是真的,试问千院大赛分神9重的超级天才,击败一般的普通元府境武者,那不是很正常。 “是的,我并无恶意,只是受人所托,要帮忙将一件东西送给令尊,却不知如何找到他。”楚骁笑道。 叶华根本没有想到人家会知道了他们心里的想法,所以被惊得一下子这话就漏了底儿。 经过一晚上的套话,顾仁也算是明白,为什么跟原本剧情已经有了不同结果的唐仁,还会带着秦风再来一趟纽约了。 大家低头看去,只见屏幕上出现了一个3d环面地图,中间有一座数十层高的烂尾楼。 不舍的拿出自己学院身份牌,程锋就这样把账上的160万积分,划了150万给了看守功法堂的橙衣导师。 林供奉是一名元神境一重的强者,是公孙霸花了大价钱请回来的。 那段时间大地上没有一个城市是完整的,所有的河流都被鲜血染红,硝烟遮蔽了以往湛蓝的天空,悲痛的哀嚎声从来没有停息过,但依然没有人选择后退。 叶阳看着眼前的应龙分身有些发懵,这是楚骁吗?楚骁有这么强的吗?一道寒光闪过,应龙分身的双手变成一双龙爪,直直抓向叶阳的胸口。 老族长被两人说服了,他点了点头,同意了让更多部落拥有火种。 他们如果要搅乱鸿蒙世界局势的话,对于吴岩接下来要完成的事情,无疑将会增加更多的不确定因素和困扰。 可以说,勇次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没有放弃并爆发出更强的实力,不得不说他还是值得称扬的,只可惜遇上了更强的对手。 第四百二十五章 比二郎更有野心的皇帝 老太爷与老太公的话语声越来越低。 李承乾走到武德殿外,看着宁静的宫中,远望太极殿前开阔的平地,也不见人影走动。 东阳跟着一起走出来,“皇兄,爷爷与舅爷很高兴。” 殿内传来了高歌声,两位老人家正在唱着,李承乾往殿内看了看。 东阳问道:“是稚奴到西域了?” 李承乾走下武德殿 他再三确定以后,依旧凭着老干部风格,不急不缓地开始了漫长的一夜。 她想到自己杀死自己继父时,刀割破继父喉咙鲜血飞溅的模样,想到自己继父捂着脖子却无济于事,只能惊恐地望着自己,全身颤抖死亡的样子,她就兴奋。 这一刻,姜家众人突然庆幸不已,庆幸他们没有像姬家和项家一样归附七杀殿,否则,等待姜家的也只能是灭亡吧? “以这傲来城为中枢,七十二路妖王齐心协力以妖气在半空构成阵法,好手段。”夏侯赞道。 “那赌什么你们定!随便什么都可以,我们奉陪到底!”乔楚代表老一辈说道。 原来他们从地球上离开时的那次别过,已然成为了生离死别。即使他再努力,只怕也不可能在几年之内找到回去的方法。就算真的找到了,自己和南宫玉墨最在乎的那几位亲人,又有几人还能尚在人世呢? “不是想要宣传你们军队吗?!大校认为这个音频传出去……对军队是不是会起到很好的宣传作用?!”林暖唇角含笑。 查部长看看也就是普能步枪,就没再往心里去,领头走在前面,带大家沿山路进发。 说好的今晚去吃自助餐。牧戈还通知了袁淼和王明。可惜王明临时有事,去不了。袁淼倒是欣然答应了。 路上,林暖手肘撑在车窗上,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物,心情从预告片的震撼中平静下来之后,想到宋窈,想到明天林家老太太的寿宴。 但当他从走廊中浮起,却震惊的面孔僵硬。走廊被黑暗包围,黑暗之外还是黑暗。但慢慢的,如雾般的黑暗散开,虽没有破晓之光,但一切还是清晰的被星则渊看在眼中,他第一次看到自己从未见到的场景。 夏声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趴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空气中,一阵血腥气传来,夏声声后怕的瞧过去,发现顾氏身子都软了,歪在墙角处,脑袋上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铁香雪看到尹俊枫的样子,伸出柔美温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 鲜血喷洒,双掌仿佛断裂,已经不属于自己。刑秋感受到的只有一阵麻木。 于此同时,电梯门开启,梁佳音抬眸的时候,正巧见陆岸在电梯里头。 看着满目的白色,他意识还有些迷糊,直到听见陆母断断续续的哭声,才清醒了些。 “虽然本公子被封了武功,但是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看出他的自责季子璃不想让他担忧,况且什么也没有发生。 “怎么会是这样?”许盈的怒火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一脸的震惊。 但是,当时神屠云天就算有所怀疑,却从来没有差人去寻找任何的证据。 就为了这个原因,沈局长重拳出击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抓捕了辖区内的二十几个不法分子,再次荣获二等功一次,当然这是后话,这里就不着重提了。 可她没有想过要留在这里和沈明轩一起吃,也就只准备了一副碗筷。 第四百二十六章 越来越近的敌人 郭正一错愕地笑着,道:“无妨,每天早朝,三两天就有人在太极殿内争吵或者打架,甚至说是一决生死。” 李义表跟在后头,剔着牙。 郭正一又道:“陛下都不计较那些,也不会与你计较的,只是我们身为臣子还是要慎重些。” 李义表点着头,来到朱雀门前整了整衣裳,许敬宗早就等在这里了。 “许尚 这飞鹰每飞一段便大声疾鸣,声音传遍四周,吓得那些低阶妖兽“嗖”得一声躲了起来。 一日后,当刀斋在刀身上打下最后一锤,铁毡上一道水蓝色光芒冲天而起,所过之处极寒一片。 这样的防卫布置简直就像皇宫的皇帝一样,实在让人没有想明白。 说完,周棠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蓝牙耳机,又从手机上点开了某个音频开关,然后便倚在了座位上,开始闭目养神。 “原来是朋友,哈哈哈。我是阿帕拉大陆的人,王道友这是要去阿帕拉大陆?”老头坐在了秦雪身旁,一只手搂住了秦雪。 “他刚才还跟我说,他之前听说过咱们安州的程好看,而且知道这个程好看工作认真,态度积极,是个称职负责,敢说实话的好员工。 远处金阳城上空轰鸣阵阵,明显有真王强者在战斗,而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嘿嘿,也让你尝尝被别人欺负的滋味,如何!”麻子把手上的凉水朝着林雨欣当头浇下,冰冷刺骨的海水让她全身一个激灵,从浑噩的世界中清醒了过来。 花桃在看到体检报告的时候已经哭过一次了。所以事到如今,听到夏晟亲口承认了这事时,反倒哭得没那么厉害。 之前的海域海水虽然也是蓝色的,不过温度烫人,且水中昏沉,有不少杂质浮于水中。 赤炎长老气得浑身颤抖,双拳紧紧的拽着,上面有一股的火红色的灵气如同火焰般燃烧着。 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她在回答的问题,似乎不是“吸人血”这种骇人听闻的事,而是“喝一口咖啡”这种普通之极的事一样。 君诺他绝对不会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母子两个离开人世,她知道,所以,她很怕,只能一天一天让自己多撑一点,不愿意看到君诺那般模样。 他还不行?那天下就没有人行了,那种话谁说谁想都可以,就是不能由自己的妻子口中说出来,身为亲亲相公的他,当然很有义务改变她的想法了。 如果他按着约定,早将两子言交出,天芷也未必会被杀心驱动。做出这种事来,远处那一波散修盟会的人马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脚下死去的,却全是正道九宗的修士。 「珣师弟!」秦婉如轻哀了一声,玉颊微红,一拂袖,丝纱错落,暂挡住李珣太过直接的眼神,偏又在轻嗔薄怒间,顾盼生姿。 以那个发射器为中心,直径五十米之内,鸡犬不留,一百米之内,死伤惨重。 如此强绝的反应,偏又能统御在「驱尸傀儡术」的构架之内。无意中,李珣竟使傀儡的战力更上一层楼,堪称意外之喜。 玛仙愈说愈是激动,她语言之中所表现的那股恨意,令得桑雅感到有点寒意。 目送着卫风与欧阳冰冰离开,她那双美眸里的目光一层不变,内心深处的声音由呐喊转变成了祝福。 李焕然淡然点头,之前程凌芝也在他面前提到过这件事,还想给他拉红线来着,昕溪知道他和程凌芝是同事,他一点都不惊讶。 第四百二十七章 长孙无忌的半生 “只有一个吗?” “回陛下,传闻中只有一个。” 苏亶用所见所闻的事实来书写故事,其实玄奘的故事本就是热血的。 一个有故事的社稷总是能够感染很多人,大唐其实有很多故事,不论是玄奘还是平阳公主,又或者是父皇,李承乾觉得这些故事都是值得被书写下来,以故事的形式传播在大唐的孩子之间。 原来今日傍晚,便有村民上山报信,说了今日下午,水军在村中横行,领头之人被关胜斩首之事。山上众人不忿,商量过了,便趁着今日夜黑,下山袭营夺船,也算是一个报复。 黑衣人蹬蹬倒退,显然武力不如庄公子,不过口吐鲜血的同时也抽刀反抗。 话音一落,老子和如来,分别撕裂虚空,最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剩下来的一众真道境武尊见此,也是各自选择了一个方向,消失在了剑尊刚刚渡劫的核心地带。 当时她的心思全在宋整身上,根本眉有放在机关术上的想法,现在看来却是错过了很多。 张清此时也是再次回身一射,石子朝着还在半空中的李瑾前胸射去。 事情宣布完了,马军和步军的头领都忙着回去选人,李瑾也没有多拖沓,宣布众人散了,各自回营做事,只是单独将林冲和徐宁留了下来,说了两句。 加上之前边天赐抛下黑婵而去,他们心中其实对边天赐的态度还是有意见的,搞不明白为什么不能一下子娶两个,非要一个伤心难过。 眼神阴冷,深深看了林云曦一眼,中年人挥手带着银甲卫士和大堆礼物转身离开。 现在看到姬然回来,林子栋的心里很激动,他一点都不记恨姬然,只要她能在自己身边,只要能让自己每天都看到她,他就很开心。 “什么叫‘呆傻’,我这叫‘静若止水,动若脱兔’,不动则已,一动动千钧!”硬性手段禁言是不太可能有效施行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余贤亲自怼回去。 想到这里,洛克突然意识到,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意志水晶,所有人都喜欢按着自己的想法去改造着尼弥西斯的身体,这有经过她们本人的同意了么? 连“拳头党”都只把它当成价值不菲的古董公然拿来贩卖,看来,三魔石的真正作用还没有流传开来。 这个时间段,不少人已经在下面玩够了,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往二楼休息室走了。 太高调,不符合他的处世习惯,相较于劳斯莱斯,他更加喜欢奥迪。 就在这时,那骨架的尾处一阵摆动,巨大的尾巴向着呼啸着空气声向着林维甩来。 但陈不凡却不同,系统抽奖所得的皇级真器乃是为他量身打造,因他血脉而生,自可以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威力。 其次,楚辰要真是韩家人,韩家如何能允许他改名换姓,入赘杨家,杨家在江都可就只是一户普通人家。 对当初给他的祭品产生抱怨之情,那么任何君王都可以视之有叛逆之心。熟知这点的胖子,当然知道他的下场很可能会被驱逐之后,随即立马被斩首示众,以维护君王的威严。 弱智的虎纹豹,甚至不明白火藤鞭上那尖锐的三棱破甲枪头有着何等可怕的穿透力,还以为和其他武者的铁剑木枪一样,不能破开它的皮骨。 他的速度,再次暴增。即便是和对方的血盾相比,也仅仅是相差一丝罢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让步 长孙无忌坐在一间屋内,面前放着一张纸,油灯的灯火忽明忽暗,想着应该在纸上些什么,又见妹妹端着一碗面汤而来,她道:“兄长,吃点吧。” “嗯。” “这是要写什么?” 目光又落在纸张上,他回道:“想给陛下写一些话语,还未想好如何落笔。” “是要辞官,话不知从何说起?” “是啊 “嘿嘿。”看到这些扑向自己而来的赏金猎人,许哲咧嘴一笑,提起战刀发起攻击。 林峰翻了翻白眼,懒得搭理他,这家伙肯定是想去,故意揪出个借口来,把责任推到林峰身上,让他不好再说什么。 顾筱北掀了掀眼皮,冷漠地把视线挪到一旁,狠狠的‘抽’出手,放在被子下面。 “哼阿斯蒙蒂斯,我们来的人虽少,但无一不是精锐。至少比你们魔龙一族派遣的力量要强大得多了”诱惑天使艾琳此刻满脸冰霜,冷冷的回答道。 路明辉这话说得比较大声,前面一排的人也已经基本听见了,那些人也是一脸铁青。 被命运长河控制住的王彪,似乎真的陷入了沉睡之中。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地球,回到了纵横金三角的时代。 李江‘波’也想‘混’在里面溜走,奈何被罗哥发现,一脚将这倒霉孩子给踹了回来。 “哼现在天使族恐怕恨不得我们和黑暗神界拼个你死我活呢等我们都被拼光之后,天使族就能够名正言顺的占领整个光明神界了。”光泽主神戈兰不屑的说道。 “当然对我而言这些手段也没什么,尔虞我诈,阴谋算计是再正常不过了,为达目的除了不彻底抛弃自己的执念,本心,底线的话,没什么手段不可以用的。 下面那句话,实在太过粗鲁,‘玉’榭正经学不来,只能够作罢。 他只是呆在了一旁,就已经严肃地提醒了起来,若不是因为这些个事情的话,就在直前,她又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等下去,只不过所有的事情估计都已经只会更加危险的,就算是继续这样待着,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沉稳的脚步遮掩不住狂喜的内心,直到回到居所,才开怀大笑起来。看来这些资料传输回去,也让追命司的人不仅相信了我,更加认证了我。 这里怪物之所以比较猛,爆率翻倍,肯定是因为那个超大魔法阵的原因,搞不好整个废弃修道院都被那黑暗魔法阵给笼罩,如此说来,修道院中,还有这洞穴核心处半径2000米左右,都是高爆区。 庞大的力量和速度,让步千怀吃了一个大亏,而风长歌也直接出手。即便没有令旗,风长歌也是明神境界的巅峰,同样一拳轰出,姬子鸣不偏不倚一拳相对,气浪冲击,让两方之间的地面出现巨大裂痕。 前几日在桃苑吃瘪的事还历历在目,薄雅若见状面露嫌弃之意,冷笑着白了主仆一眼。 不要以为颜色对事物有影响简直是荒谬,就如你夏天穿上一件白色的衣服,和穿上一件黑色的衣服,哪一个会更热一些? 余沧海心中虽然对陆无尘的实力极为忌惮,但在辟邪剑谱的诱惑之下,他还是想拼一下,不能让到手的鸭子给飞了。 随着她的意识一点儿点儿消失,天上的太阳也慢慢隐去,周围突然黑了下来。 若是之前,他一定会忍下来的,但现在真的要做到想的那样,却是有些不容易。 第四百二十九章 朝堂的五脏六腑 以前,曲江池的池水没有这么清澈,也显得浑浊。 在六年前长安重修了排水沟渠之后,这里的水况才慢慢好转,如今都有鱼儿会跃出水面了。 水况好了之后,这里的鱼也就多了起来,倒不至于像鱼塘那样。 远处有一排鱼竿,父皇也坐在那儿,让内侍看着。 虽说已退位了,但还是很关心国事,特别是有关吐 09年,华宜上市,掀开了民营传媒公司上市的浪潮,这两年,奥飞动漫、中视传媒、光线传媒、华策影视纷纷上市。 可能直接就万里无一,这样反而为给对手压力,因为对手对于这些奇怪的能力,都不曾了解过。 甘露说她为了钱,主动把李展南推到她面前的,这个还真没有,在爱人亲人和钱面前,她还是选择爱人和亲人。 沐子枫邪魅一笑,虽然脸上带有面具,但是嘴角便可看出他的表情。 “你们难道不觉得我能重新和你们站在一起很不正常吗?”路远有点晕乎乎的,这些人还真的是不太聪明。 李维志打开会议室的多维投影浮屏,四道身影显示其中,一眼便知,这四道身影分别是魅,石精,火离,木子雨四妖。 王宇看着突然出现的长剑,通体流光,左黑右白,抬头看向沐子枫。 这样的体积的陨石,再以这样的速度,砸到人,那个被找到的人还可能活着吗? “既然如此,那就请公子让开吧,也省得耽误了公子再去找你认识的那位人。”说罢,封潇月就拉着洛依的手,换个方向走开,渔民叫它发现了药王谷的存在,继续打扰了自己的生活。 他的火眼睛睛还是能够一眼看出来,当然这其中还有徐厚德与刘岚一起的重要原因,两人在中间的自然是徐萌。 组长特别无奈的看到陆彦一眼,他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陆彦果断的要离开公安厅,实在是让他很是纠结。 不过,十几分钟后,奔驰越野抵达热闹的繁华地段后,速度就立即缓慢了不少,有些拥挤,而且红绿得的数量比较多。 “侯爷。”欲言又止,生怕惹恼了步千怀,毕竟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两人吃完饭以后,就进了游戏。玉生香帮着老九去练兵,顺便汇报了这边的情况。而老九则,再次出现在了,他那漆黑的地洞之中。 今日听得高人一语,解开了心中压抑好几十年的困惑和迷茫,陈水生有如释重负之感,便是脸上带着笑意,转身回去了。 赵潜:“要不,这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由你来解决这煞气,你觉得怎么样”? 见到陆彦邀买人心得到了众兄弟们的拥戴,这自然让卢云的心中感到很不舒服。 只不过刚刚过了三天的时间,逍遥帝国的弊端就显示了出来。因为这次围攻逍遥帝国的海魔兽,似乎无穷无尽一样。三天的进攻,根本就没有片刻的停歇。 “这花香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脑海中去,要想恢复还需要点儿时间。”那人再次将视线转到她身上,对着她解释道。 而风的能力则是可以让他变成真正的风,各种各样的风,无形无质却又无所不在。 既然如此,那凭什么说这一场大战寡人就一定会输,秦王稷就一定会赢? “还有就是……你的这位同学该怎么办?他现在这样子,最好不要带着一起上路,不如把他先留在这里吧。”罗昭远从身上解下背包,拿出一些吃的喝的搁在了男生的胸前。 第四百三十章 寒山寺往事 李世民注意到一旁的长孙无忌与房玄龄都带有骄傲的神色,便不悦道:“你们看看,这小子要将军中变得不像军中,要将朝野闹得一团糟。” 房玄龄笑呵呵道:“多虑了。” 李卫公也是笑着不语。 眼前三人都还看着一道道政令,李世民挥袖站起身,又道:“为期五年的政令有三十五道,三省六部九寺二十四军府, 而在狼牙棒的尽头,一头肌肉炸裂的妖兽,赤红着眼睛,死死的撑着狼牙棒,但是在这猛的撞击下,也是瞬间被狼牙棒碾压的粉碎。 “我要你跟他们道歉!在这个世界上,乞丐尽管低廉,但是人与人之间,仍旧需要有最起码的尊重。”老乞丐面容狰狞,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 其右臂上烈焰缠绕,一拳准确无误地轰击在了九泉冥帝的胸口上。 要是一般人,那肯定得被忽悠的,这就是至理名言,怎么会反应的过来呢。 看着缄默不语的众人,徐风就知道武老大这些人在村民们中间的口碑是什么样的了。 “好,那就带我去吧,老夫亲自出手,为你那师兄疗伤,洗髓伐毛,让其更进一步,也算是对得起你这要求了。”天须长老抚须说道。 正当众人以为,灭魔圣尊与紫霞仙子二人联手,可以压制住了神麒麟的那一刻。 灵魂带着赤色光辉,自有着一股莫大威势,让青皇兽魂无端暗颤,为之发憷。 不过也仅仅只是片刻的失神,想到自己当初不过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新人,可徐风对于自己却是无条件的相信,这才有了今天的她。现在的徐风需要去追寻他的梦想了,自己能够阻拦吗?当然不可以。 半年时间,他把部队的一切都努力忘的干净,把部队的所有人也努力忘掉,安安心心的去做一个普通人。 林炎是在上一次的唐门大比之后就离开了唐门,然后遇到空道人,去了天心亭跟随者千手婆婆修炼了三个月,算算日子,又到了这届的大比了。 “呵呵,看上去可比以前的那个大气不少呀。”林炎回头对李诗翊笑道。 “原本选择这种迂回战术就是为了避免你出手而牵扯到伤处。没想到最后还是得……”灵儿遗憾地说。 道祖怒喝的声音传出,四位圣人顿时后背一凉,差点忘却这是什么地方,赶忙走入紫霄宫中。 紧接着,从乾坤离火罩中瞬间产生一股烟雾,将三人的视线遮住。 囚牛抱着尸体,猛地起身刺出匕首,阻断了贺豪的道路。口中吼道:“怎么!想走!妄想!”言罢,再次发动了凶猛的攻势,将匕首收于掌心之内,先划后刺。发动了凶猛的连续攻势。 那个时候他也插科打诨说着,既然想家,完成这个任务之后,就回去吧,别出外面的任务了,太远了。 “所以敌人已确定于长老不在恒山,也不会再上当了。”鲁云飞了然。 早在林炎跟随着空道人修炼的时候,林炎就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之外,也有很多修炼者。 张氏听着李氏的大嗓子,心都在滴血了,她跑到厨房哀嚎一声,甚至忘记了陆芝芝。 “说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褚熠看向徐策,问道。 倘若,白秦是晏先生的未婚妻,或许,她会尊重一些她作为未婚妻的立场。 就像这几个三番五次逼迫他的臣子,他们越是逼迫他,他越是不屈服。 第四百三十一章 去过一次就忠心 这一次来吐蕃的支教夫子中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此人是曾是洛阳的崇文馆主事。 这里的崇文馆就建设在藏布江边上,桑布扎走上前时,就有唐人的学子前来询问。 桑布扎行礼道:“我来寻现在的崇文馆主事。” 现在的吐蕃崇文馆主事名叫张大安,是一个年岁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他很年轻。 吐蕃的四月刚恢复温暖不久,到了午时正是阳光正好。 他跟随着一个学子来到一处草原,这里的水草十分茂密,还有十余头在这里啃着草,牛群看起来总是移动得很慢,但当过一段时间再看去,才会发现它们已换了一片草地。 草地上的积雪还未完全化去,能够见到星星点点的白雪,但青草已先一步长了出来。 吐蕃的四月天其实寒冬还未褪去,四周依旧是寒冬与肃杀的寒风。 孩子们提着线正在放着纸鸢,对于善于丢石头或者赶牛,杀羊的吐蕃的孩子来说,这是他们从未感受过的活动。 有的女孩子长得并不多么高的时候就要嫁人,还有的男孩子在刚能记事开始,他的人生就没了这么多的色彩。 孩子们在草地上与天上的纸鸢,形成了一片春日里少有的温和。 这种场面在吐蕃确实是少见的,在以往吐蕃的孩子们不会这么多聚集在一起玩耍,那时候的孩子们多数都在自己的牧场中,与牛群或者是羊群一起长大。 孩子们有了玩耍的乐趣,一切看起来都更好。 唐人的学子领着桑布扎来到吐蕃的崇文馆主事面前。 “先生,这是吐蕃的大臣,桑布扎。” 闻言,张大安这才回身看去,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吐蕃使者,笑道:“你都这么老了。” 桑布扎抚着灰白的胡须道:“以往我时常去崇文馆与京兆府走动,原来你还记得我。” 张大安道:“我记得,那时候你是来唐的使者,你还与礼部打过架。” “哈哈哈……”桑布扎笑着道:“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像是两位多年不见的好友,那时候张大安也在京兆府任职过。 桑布扎又问道:“怎么会来吐蕃?” “崇文馆缺少人手,现在的洛阳与长安需要能力更强的臣子,再者说我也想来吐蕃看看,上个月才到。” 看张大安穿着唐人特有的衣裳,就连他也克服了吐蕃的酷寒与气候。 桑布扎低声道:“唐人是勇敢的,你们都不害怕吐蕃。” 张大安道:“其实我们一直担忧你们不会欢迎我们,不知你是否可以说服更多的吐蕃牧民,让他们的孩子来崇文馆读书。” 桑布扎盘腿坐在草地上,看着孩子们的笑容,道:“我收到了赞普的书信,赞普又与天可汗有了约定,但很多牧民还是心有忐忑的。” “你很了解现在的天可汗才是,你在长安目睹了新帝登基。” “嗯……以往的天可汗是强大的,现在的天可汗更加地严苛。” “吐蕃与大唐的敌意源于不信任,源于当年的恩怨与战争,与其说唐人的战争是很残酷的,放眼史书历朝历代的战争更残酷,战乱之年,俘获了俘虏可以轻易将其杀害,甚至四十万人,只要一声令下,都可以坑杀。” “甚至一个士卒都可以对俘虏随意处置,在崇文馆的书籍中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变了,追究争议的源头来实际地解决问题,毕竟若处置不好,就会有接连不断的麻烦。” “其实人在乎的都是自己,这无关于吐蕃的牧民还是唐人,唐人也在乎自己,吐蕃人也在乎自己,也唯有自己,从蛮荒走来到现在拥有了礼法,人就有了同情。” 孩子们的欢笑声不断,他们的脸颊被太阳嗮得红彤彤的,张大安又道:“死去的人都已成了土,但这些活着人他们要更好地活着,不是吗?” 桑布扎思量着这些话语,缓缓道:“更好地活着?” 张大安道:“陛下对崇文馆的主张就是兼爱,那是我们中原的墨家学说,如今兼爱成了崇文馆往外扩张的要领,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不可不察乱之所自起。” “中原的学说有很多,不能说每个人都能通学,但我们崇文馆要教他们要学会爱自己,然后爱天下人,人好了,国才会更好。” “像是在雕刻文字时一样,我们在施行治理时也将这种智慧用在了我们的方略上。” 桑布扎低声道:“可你们兼爱的永远是民,而不是吐蕃的贵族。” 张大安笑道:“这就足够了,崇文馆不能改变所有人,但愿能做到改变一部分人,我们的目光是人,而不是为了能够在吐蕃立足,难道你们的贵族共同惩治底层牧民?” 桑布扎道:“所以你们选择了最普通的牧民,而不是吐蕃大臣的孩子与吐蕃的贵族。” 张大安笑道:“崇文馆在关中建设了十年,才向洛阳扩张,之后数年间开始去河北,辽东,南下扬州,可是我们的脚步并不大,崇文馆在中原各地也仅仅只是在几处州府有影响,可支教的人数一年比一年多。” “我们的陛下说过,不论吏治还是民治,想要得到扩张就又要有千千万的黔首支持我们,因此我们要积累,已过去了十余年,哪怕再积累十余年。” “崇文馆建立的数十年间,我们倒是发现了一些端倪,西域崇文馆在教化之策上有着十分傲人的进展,甚至已有不少西域人在崇文馆任职,并且开始在西域设立西域人为首的官吏。” 桑布扎听着这些话又有了笑容。 现在的吐蕃依旧有抗拒崇文馆的人存在,这些人都是吐蕃的贵族。 正如张大安所言,崇文馆想要兴盛就需要积累,十余年都过去了,不怕再来十年,脚踏实地,一步步走,披荆斩棘。 桑布扎隐约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兼爱在中原以往一度成了不被人们提及的学说。 “你们使用兼爱,可你们不会一直坚持兼爱。” 张大安颔首:“你说得不错。” 桑布扎很喜欢这里的景色,更喜欢吐蕃孩子们在这里笑容,言道:“我能否经常来这里看看孩子们?” 闻言,还未等主事开口,一旁的支教夫子行礼道:“您是吐蕃的大臣,自然可以来看望这些孩子,包括吐蕃的其余牧民,随时可以。” 桑布扎是松赞干布还在创业时期就是吐蕃大臣,他是松赞干布的臣子中最坚定追随者,也是吐蕃大臣中最亲近唐人的。 可在吐蕃,崇文馆与吐蕃牧民之间的矛盾依旧在继续。 在吐蕃的这段时日很平静,支教夫子们每月都会来这里相聚诉说着这里的情况,以及他们在吐蕃各地遇到的问题。 而这些话语经过整理之后,由吐蕃崇文馆主张大安书写记录,让人递交长安的崇文馆。 “张主事,崔大将军来了。”驻守青海道的大将军崔敦礼终于来吐蕃了,张大安站在藏布江,衣衫随风而动,看着大军策马而来,马蹄声如同雷声滚滚,一路惊起水鸟不计其数。 “吐蕃崇文馆主事,张大安见过大将军!” 敞亮的话语声回荡在江边,崔敦礼拉起缰绳住马,身后的大军也停下了。 这位大将军翻身下马,爽朗笑着道:“老夫早就想来这里,唐军将士们也早已想踏足藏布江,畅快。” 他下了马,又拉着张大安道:“走!借一步说话。” “好。” 崔敦礼参加过吐谷浑的战事,也参与过东征辽东的战事,虽说是个文官出身,也有着唐人大将军的豪迈之气。 “老夫昨日收到朝中的政令,今日亲自带着人来修建吐蕃都护府,现在吐蕃各地局势可还好?” “回大将军,一切都好。” “哈哈!” “不知大将军是否要崇文馆做些什么?” 崔敦礼终于收起了笑容,压低声音,“朝中有政令,让我们联合一切能联合的力量,稳固吐蕃大局。” “多谢大将军指点。” 崔敦礼望着开阔的吐蕃牧场,神色睥睨,道:“若要老夫出手,还望张老弟知会老夫。” 张大安笑着道:“那是自然。” 在远处的吐蕃人眼中,两个唐人在藏布江边放声大笑着。 乾庆四年,应该是关中谷雨刚过的时节,安西都护府内,大食使者与波斯使者分别坐于两侧。 波斯使者咬牙切齿地盯着对方,波斯王子卑路斯几度要拔刀杀向大食人。 碍于唐军在场,他们都不敢动手。 裴行俭觉得这事他一个都护……管不了了,将这些人都送去长安。 在西州城前送别两路使者,裴行俭又看向一旁的白方,道:“你也可以借此前往长安的。” 白方道:“长安是人世间最美丽的地方,只要去一次就够了。” 裴行俭又道:“当真?” 白方是一个西域人,黄头发蓝眼睛,他穿着唐人特有的圆领衣衫,黑色的靴子,双手背负还拿着一卷书,昂首看向东方,道:“待我为天可汗驰骋疆场,建立军功再去见天可汗,那个时候,我应该可以成为唐人了。” 他正说着,回头看去见裴行俭早已回了城。 白方依旧面带笑容,匆匆跟上脚步,跟在裴行俭的身后,接着言道,“裴都护,我要为天可汗杀敌,杀光天可汗的敌人,我才能成为像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那样的人。” 裴行俭一路上笑着与西州城内的人打招呼,白方读的书越多,话也越多,以前他为了心中的信念而活,进入崇文馆之后,天可汗就成了他的信念。 只去过一次长安城,他就对天可汗无比忠心。 对他来说,背弃了玄奘之后,白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他可以看自己想看的书,他甚至还与一个胡人女子有了孩子。 当波斯王子卑路斯来到长安的时候,已是乾庆四年的夏季。 这个王子看起来也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黄色的头发,衣衫破落,还有一双蓝色的眼眸。 此刻,皇城内,鸿胪寺的少卿郭待举正在与一个叫辛茂将的大理寺少卿打架。 “郭少卿,波斯使者到了!” 郭待举手拿着鞋子,将其塞入辛茂将的嘴里。 而对方扯着郭待举的头发,双方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辛茂将是陇西人士,今年才任职大理寺少卿。 “郭少卿!波斯使者来了!”那传话的文吏再一次大声道。 郭待举大声道:“朝中休沐了,让他们回去!” “这……”那文吏有些为难,又道:“可是使者在长安城外不得入城,都要热晕过去了。” 郭待举一脚踢开了辛茂将,两人再一次分开,只能跟着人先行离开。 盛夏时节的长安城,朱雀大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坐北朝南的长安城到了这个时节就像是个巨大的蒸笼,热得人透不过气。 郭待举沿着朱雀大街两侧的屋檐阴影走着,一边道:“陛下在休沐,朝中也在休沐,波斯使者在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那文吏脚步很快,一边走一边解释道:“说是波斯王子亲自带使者而来,郭少卿不见也就罢了,没有鸿胪寺的接见,波斯人进不了长安城,他们被热死在外面该如何是好,还望郭少卿可怜他们。” 郭待举的脚步很快,带着一些不耐烦的情绪。 一直走到城门口,见到了一队波斯人,大概十余人的样子,一个个被嗮得满头大汗。 郭待举也不好到哪去,就从朱雀门走到这里,后背的汗水也打湿了一大片。 “哪个是波斯王子?” 卑路斯忙上前,递上了文书,用他在西域学来的关中话行礼道:“这是裴都护的文书,我是波斯王子。” 郭待举拿过了文书,确认了之后,这才放人进入城内,又道:“先送入驿馆,下官会禀报朝中的,都等着朝中安排,等候陛下旨意。” 一群使者跟在后方,还在用波斯语议论着。 至于陛下会什么时候见他们,就不得而知了,这种事全看陛下的心情。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两国使者 大热天,人就容易暴躁,郭待举不想继续打架了,也不想听波斯使者那蹩脚的关中话,将人送入驿馆之后,就回了皇城继续当值。 皇宫后方的太液池边,傍晚时分阳光减弱了几分,风也有了凉意,这里依旧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李承乾与爷爷坐在树荫下说着话,一旁的小鹊儿与小孟极正在一旁分着冰沙吃,还有躺在婴儿车内的小儿子。 内侍脚步快步而来,道:“陛下,波斯使者到了。” 李承乾拿起一旁的桃子咬了一口,这个时节的桃子有点硬,“先让他们在驿馆住下吧。” 内侍又道:“陛下,还有消息送来,大食人已到了陇右地界。” 李承乾嘴里嚼着桃子点头。 李渊笑呵呵道:“大食与波斯都来给你朝贺,爷爷就算是入土也知足了。” “爷爷说笑了,他们多半不是来朝贺的。” “那又如何,既然来了那就是朝贺。” 李承乾站起身,又在一旁修改着望远镜,在一个个框架上放入镜片,反复对比,这是一个枯燥又漫长的过程,既要挑选不同厚度的镜片,也要保证清晰。 现在烧制出来的镜片很透亮,若原料足够多,宫里甚至能用它来做窗户。 以前在东宫闲着的时候造马桶,现在闲着造望远镜。 “朕当初答应了明达要给她做一个望远镜,这东西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可真是一点都不容易。” 李渊有些昏睡一般地问道:“这东西能够看到月亮上是什么样子吗?” “多半是不行的。” 李渊将身体放松,躺在躺椅上,悠哉地又哼起了小调。 当大食使者也到了长安之后,这盛夏闷热的季节,又多了一些趣闻,听说波斯使者与大食使者在驿馆打了起来。 本就是大食人灭了波斯,波斯人与他们有着深仇大恨,朝中将两方使者放在同一个驿馆,让夏日里清闲的长安城坊民多了一些谈资。 双方使者即便是在街道上遇到,也会大打出手,因此波斯使者被打死了两人,大食使者也被打死了三人。 而在皇宫后方的太液池边,皇帝一家正在这里过着平静的生活。 清风吹过太液池的水面,树木的树枝也跟着晃动起来。 李承乾看着一张张图纸,确认着大唐第一个望远镜的模样。 小孟极问道:“爹爹,这东西真的是千里眼吗?” 一边翻看着图纸,李承乾又道:“也算是千里眼吧,看远处的景色能够更近一些。” 她从望远镜朝着远处看去,又道:“好模糊呀。” 李承乾从一旁的一大盒镜片中拿出一块,放入望远镜中,又将原本的一块镜片拿出来,道:“你现在试试?” 小孟极再次看去,惊喜道:“我能看到对岸的虫子。” 李承乾拍了拍女儿的后脑,又道:“现在做得还不够好。” “女儿也想要。” 李承乾抱起他,道:“好呀,等你能够写好一篇文章的时候,就给你一个。” 小孟极又努嘴道:“写文章好难。” 其实她还是很不错的,在小鹊儿的教导下识字的进度已超过了同龄人。 皇帝家有了自己的语言,这种语言不是关中话,而是一种拼音而成的语言,只有家里的几个孩子会,因此识字的速度特别快。 再用转化为关中话,就显得容易了很多。 孩子们掌握的是两种语言,除了关中话,另外一种语言则是咬字清晰,一音一字,还很好听。 如果将来皇室真的要密谋什么,或者是要往来有密信,这种语言与文字也能用上。 每到夜里,李承乾就会将长达三尺的望远镜高高架起,朝着夜空看去,虽说比不上后世的望远镜,倒是能够发现一些较暗,且肉眼不容易发现的星星。 夏至时节刚过,这天夜里。 小鹊儿就快步跑到了钦天监,欣喜道:“明达姑姑,爹爹让姑姑去一趟太液池。” 明达正站在绳索上看着书,抬头道:“长高了不少。” 小鹊儿笑道:“快去吧。” 明达与她一起走入皇宫,穿过了皇宫,有宫女提着灯笼陪在两侧,一路来到了太液池。 太液池边点着不少的烛台,苏皇后与宁妃正在准备晚饭。 小鹊儿牵着姑姑的手来到池边,指着望远镜,道:“这就是爹爹与太府寺的官吏用了一整个春季造出来的。” 见小鹊儿示意,明达收起道袍的衣摆,通过望远镜看去,刚入夜不久的星空下,在目光所及之处,星辰更亮了,也更多了,看到了月亮上原来是有高低弧度的,虽说不明显,但能够判断出来。 明达看了许久,甚至小鹊儿几次催促她用饭都没有搭理。 “明达姑姑!” 明达收回目光,道:“这就是李淳风道长这一生,梦寐以求的宝物,” 小鹊儿拉着她的袖子道:“明达姑姑先用饭吧。” 饭桌上,李承乾扶着爷爷坐下来,问道:“往后可以造一个更大的,用木筒造出来的望远镜太简陋。” “皇兄,这就很好了,李道长在老君山闭关多日了,妹妹可以写信让他下山了。” 李承乾刚坐下来,又道:“他老人家在山上多久了?” 明达回道:“自父皇东征之后就去山上了,一直没有下山。” 饭后,李承乾将一把钥匙递给她,又道:“这是皇宫北侧鼓楼的钥匙。” 明达接过钥匙,有些困惑。 李承乾又解释道:“那是长安地势最高的地方,能够一览大半个长安城的光景,也能够更近地看看天,如果你将来也要去老君山,朕就将整座老君山赐给你当作公主封地。” 她高兴地拿过钥匙,道:“谢皇兄。” 李渊瞧着孙女高兴地离开,低声道:“你还真大方呀。” “爷爷说笑了,若明达能够在天文一途上有所建树,朕的这点大方算得了什么。”一家人正坐在太液池惬意地享受着夏日里并不多的凉意,又有内侍来报,“陛下,波斯使者与大食使者求见,他们在朱雀门前又打起来。” 李承乾缓缓点头,饮下一口茶水,看着正在学写字的女儿没有搭理。 小鹊儿已开始临摹王羲之的字帖了,孩子们的起点一个比一个高,初学的字体就是名家。 在大唐,王羲之的真迹字帖还留有不少,就在宫里保存着的也有数十份,这都是当年父皇搜集而来,或者是别人进献的。 内侍又道:“人已被京兆府拿下了,礼部尚书许敬宗询问陛下是否要过问。” 自从吐蕃人的事闹过之后,京兆府与大理寺都加大了长安城的巡查力度。 “交给京兆府刘仁轨去办。” “喏。” 这天夏夜,陛下依旧没有见两国的使者,朝中本就是休沐,人们都在躲避着酷暑,朝会要等到关中夏收时节才会再次召开。 波斯与大食的两国使者被刘仁轨押进了京兆府的地牢。 “我是波斯王子!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卑路斯大喊着。 声音在牢房内回荡着。 狱吏问询道:“刘少尹,这些人到底是大食与波斯的使者,是否要多照料一番。” 刘仁轨板着脸走出地牢,吩咐道:“就按照寻常的人犯处置,平日里让他们都去扫大街,再敢闹事就发往西域种树。” “喏!” 这两年,长安城的治安非常好,长安城的官吏也很多,在当今陛下的国策公布之后,人们都知道现在的朝中官吏要做什么。 陛下的国策可以用简单的四个字阐述,保境安民。 未来五年,要夯实边疆,内治以民生为主。 当这些国策都贴在朱雀门的墙外,隐约间就形成了一种坊民监督的局面,再者现在的皇帝又是个极为严苛的,新帝登基以来各地包括朝中被撤换的官吏没有几百也有上千了,朝中官吏的压力陡然增大。 以往父皇在位的时候几度将国事交给东宫,现在退位了反倒是更关心,担心这个儿子当不好李唐的皇帝。 听说皇帝将两国使者关押,这位太上皇就召见了当年的房相与赵国公。 像是当年商议国事一般,李世民坐在上首,而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坐在两侧。 酒水倒入碗中,李世民忧虑道:“他这么做,会让其余诸国忌惮的。” 看两人都不言语,李世民询问道:“辅机,你近来在做什么?” 长孙无忌回道:“在安抚一些陇西旧人。” 房玄龄道:“陇西各大族对朝中很不满,这倒是有劳赵国公奔波。” “老夫若劝不住他们,等陛下要收拾的时候,他们那些人恐怕福祸难料了,现在能劝一些是一些吧,是为了他们好。” “你也不容易,都告老了还要忙这些事。”房玄龄说着话,颇为感慨。 “都是以前就留下来的破事,老夫不如陛下敢于决断,换作是陛下处置他们,恐怕会将那些人杀了。” 李世民咳了咳嗓子。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这才意识到陛下的存在,一齐停下话语, “朕听闻现在有很多儒家子弟对朝堂很不满。” 房玄龄思忖了片刻,道:“以前的隋文帝是颇为看重儒术的,齐鲁赵魏,学者尤多,负笈追师,不远千里,讲诵之声,道路不绝……” 长孙无忌回忆着过往道:“那些年就留下了不少儒家学子。” 长孙皇太后很不喜欢这种聚会,几个老家伙聚在一起商议国事,看起来什么都很关心,说再多……他们又不能改变现在的局势,更不能改变承乾的想法。 承乾做得有什么不对的吗?明明如今的朝堂越来越富有,关中的人也过得越来越好了。 房玄龄低声道:“陛下看重人的能力,如许敬宗,李义府……他们能力出众,可行事方式就容易被人指摘,说来陛下也该是为难的。” 长孙无忌摇头道:“陛下向来看重臣子的能力。” 两人商议了良久,李世民忽然道:“将朝中的政令布告天下,这无非就是他倒逼朝臣的手段,这种手段他用过很多次了。” 房玄龄言道:“但这很有用。” 李世民神色又多了几分不愉快。 长孙无忌颔首道:“不用利益来驱使朝臣内斗,不参与朝中争斗,也不在朝中区分派系,而让万民监督官吏,加强御史的上奏权力,这手段已很厉害了。” 房玄龄吹拂着茶碗中的茶水,缓缓道:“换言之,这又是一种集权的手段,皇帝不削减朝中官吏的权力,用民来监督,这使得皇帝的权力在无形中更强大,当真是好手段。” 李世民闭着眼已不再讲话。 长孙无忌道:“以往历朝历代有人这么做过吗?” 房玄龄摇头,“以往新帝继承基业,往往选择扶持值得倚重的大臣,皇帝许诺好处,甚至联姻,再通过打压旧臣,扶持新臣来实现权力收回,可再之后大臣又成了皇帝的隐患,从而又一次分化,削减对方的权力。” “如此循环往复,权谋来回之间,又会死很多人,更让皇帝难以做到完全的集权,之后的人就会精于权谋而疏于国事,朝堂祸起引得皇帝的后宫也起火……” “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李世民又一次咳嗽了起来,沉声道:“朕乏了。”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起行礼,“臣告退。” 待两人离开,李世民泡着脚,道:“观音婢,你说这两人是不是变了?” “梁公与兄长都老了。” “朕觉得他们的心变了。” “他们心向承乾,陛下委屈了?” “朕委屈?呵……”李世民感受着热水的温度,又道:“明日让知节,敬德他们来朕这里走走,朕请他们饮宴。” 长孙皇太后将丈夫的双脚抬起,又将洗脚水倒在了门口,刚放下木盆就去看看孙子睡得如何,会不会踢开被褥。 退位之后清闲得实在坐不住,夏日炎炎又不想出去打猎,让人去请知节与敬德过来,又迟迟没有消息。 李世民走在村子里,来到一个老农边上,询问道:“今年粮食价格如何?” 老农脸上有了笑容道:“现在不怕粮食没人要,种着就踏实。”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三章 再遇金币 老农说话时带着笑意。 李世民询问道:“就因朝中要买你们的粮食?” 早晨的阳光照在老农的身上,他低声道:“劳碌大半年种出来的粮食,谁愿意贱卖给别人呢。” 这声话语像是被锤子打在了心口,李世民深吸一口气,招手叫来一个内侍,道:“朝中说过民部与司农寺收粮的价格是什么样?” 内侍忙道 第二天很晚他们才來给我们开门。一个个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估计是昨晚一直收拾。天亮才睡的。 马图伊迪接到中后卫断球之后的一个直传,再一次把球分给了右边路的萨科。 毫无疑问,在加尔帝耶眼里,以前,帕耶特是圣埃蒂安的头牌,可以说,在场上,这就是他的球队。但对于现在的加尔帝耶来说,又多了一个选项。 在江浙卫视统计室里,许剑飞一行人正焦急地等待着收视率的统计。 “没什么!多保重吧!不过冠军还不一定是你的!反正我会全力以赴的!”话到嘴边,老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果子翻着白眼坐到电脑前,他正在打游戏,正打到热火朝天,偏偏妈妈进来搅局。 学会炼器之后,将来自己就能炼制器物了,他的落杀成长晋级,也有了一丝希望,风千怎么能不开心。 黑暗之中,苏暖隐隐约约感觉寒冷像是一张巨大的网,丝丝缕缕将她缠绕其中,不得挣脱。这的确不是什么美妙的感觉,因此在这种寒冷的持续折磨中,苏暖醒了过来。 此外触碰她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她那种突然性的颤抖,作为配套的还有一声似有似无的呻吟之类的重呼吸。然后她没有力气反抗,又撇着不骂人的委屈样子。 江芸的家势背景极其恐怖,她当然没有太大麻烦,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去反恐特种部队红箭突击队任职教导员,只是潜伏,等待机会而已。 听到这传话,明夷大致明白了三分,储娘子不想被其他人知道自己偷偷回了长安。这其他人,包括她的儿子和儿媳。 时间紧迫,仓九瑶待人立刻向前追去,沿路走了一段时间,又发现了一块布帛,而且同时还有被掩盖的火堆。 我们又行走了大约两公里左右,前面出现了三个分岔路口,每个路口都相同,能依稀看到有三座雕像,但仍然只是个大概的轮廓,看不清楚到底是谁,但可以确定的是人。 巫妖一族来源于人类,凡人乃是五灵之首,象征着天地间之阳气,怎么能用这样阴邪的法术?用这样阴毒的法术,他怎么可能驱使得了仙家法宝水灵珠? 这次换做她一瞬不瞬的看着越君正的眼,想要透过那一双幽深的眸子看到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如果可以,她希望此次能把所有的魔兽都放在轩辕山庄,解除了契约最好。只可惜,主仆契约能够解除,可本命契约,却是把她和帝释天的命都连接到一起了,想要解除契约? “对不起,请问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辰亦儒看着正相对而立的三人,那种沉默的氛围,还有三人脸上异样的神色,辰亦儒微笑的说道。 我的地位显然非常重要,徐老等人很客气地和我握手,说着很客气的话,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僧给我献上哈达,嘴里还在吟诵着什么,我一句没有听懂,只好也很客气地和他们行礼。 第四百三十四章 哪家皇帝遇不到反贼? 大唐的官吏说好也挺好的,说坏也不坏,打不过武将的文官不是什么好文官,这是文官集体的共识。 朝野上下的文武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崇文馆的支教学子去了军中之后更是如此。 武将早就看那些支教夫子不爽了,士卒包括他们这些老将军都要跟着读书写字,就快把那些老将军逼疯了。 如此,也就有了现 看完有仔细观察起屋里里面,看着空旷的屋子美刀将目光转向了门上,走过去仔细观察起来。 呼出肺部所有的空气,然后控制着自己的血液流动,让心跳跳动的节奏缓缓变慢,却更加有力。 原本打算把天火戒指送给橙子,多少让她增加6秒钟的无敌时间,现在看来不必了,这青蛟之戒加了12秒钟的无敌时间,与橙子这个新晋的雷霆战士非常的匹配,而且,橙子看着戒指,露出一丝笑意,显然很喜欢。 借着牢狱走道里那昏暗的烛火,他看清了隔壁牢笼之中关押的囚徒,很是忌惮。 “技能三:疾跑当前技能等级:二增强宿主百分之三十的腿部力量,增强宿主百分之三十的移动速度。 想到这里祖天师又觉得这个想法有点扯,一块木屑的妖力,能使枯木逢春已经算是奇迹了,又怎么能伤害得到一只妖狐? 根据系统的规则,收集忍者碎片的数量,是和当前忍者实力挂钩的,一至四星的忍者,每次最高可以收集五个忍者碎片,五至七星最高十枚,八至十星最高二十枚。 韩凌潇咬了咬牙,这个时候能够让她脱罪的似乎也就只剩下了李云天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林枫淡淡的一笑,转身朝着地下通道的深处走去。 他来启灵山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一把抱住启灵道人的大腿,绝不撒手。 那位前去抓捕他的吸血鬼大公,虽然不是大公里的最强者,但也是能排在前十的,连他都无法抓到德古拉伯爵,可见德古拉伯爵的实力已经远超其他吸血鬼伯爵乃至绝大多数侯爵了。 虽然心里的疑惑愈积愈深,但是托尼却没有贸贸然问出来,稍稍瞥了科尔森一眼之后,就再次将目光投到了前方的帕奇身上。 时间一点点从指间溜走,昭和的肚子越来越大,逆煞一直陪在她身边,无微不至地关照着,有的时候她就在想,或许可以不要再对他那么冷淡,试着对他温柔一点,就像当年一切都还没发生过一样。 而今,四方盟的情报已经覆盖了整个万族大陆,向其他大陆延伸,这么久了,还没找到,可能整个天耀星当中根本没有生命泉水。 “谢谢,你如果到时候想来参加的话,我们一定会给你发请帖的。”靳言笑着说道,顺手把我搂在了怀里。 大概是他告诉了刑风我的情况吧!有一天晚上,刑风特地开车来找我谈心了一番,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大意是我要学会融入校园生活,像赵秦汉一样积极参与进去,这对以后出社会后的人际关系有很大的帮助云云。 他自己不属于那种可修炼进化的超凡者,他,还有与他一起成为超凡者的三人,都是受到辐射后异变的,就像绿巨人一样。 护族龙帝双手颤抖地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道:万象天宗的禁地,也就是四位太上长老闭关修炼的地方,有一株九色向阳花,将其中一朵黑花摘下来,拿回龙族,就算完成了龙魂殿的考验任务。 第四百三十五章 老将 五十三岁的程咬金再一次穿上了甲胄,翻身上马一手提着马槊,战马嘶鸣,这一刻他又回到了年轻时。 尉迟恭瞧着当年的战场同袍,抬首道:“知节还能策马疆场,是老夫真年迈了。” 程咬金拉起马儿的缰绳,朗声道:“待末将扫平葱岭,再来与老兄弟们痛饮。” 尉迟恭眼眶湿润,不住地点头。 “驾!” 整座雪山由十三峰组成,由北向南呈纵向排列,延绵近50公里,东西宽约13公里,真是让我们叹为观止,驻足观看,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人感叹不已。 我想打开世界之门,带一些人——变种人、普通人、政府官员、士兵、穷人、富人……到这个发生了异种危机的世界里去看看。 楼开万井上,辇过百花中。画鹢移仙妓,金貂列上公。清歌邀落日,妙舞向春风。 浓烈的土腥味令寻易的脸色迅速发青,怪虫发出的气味对人族而言就是一种剧毒,看着那张留着污秽粘液的暗红色的大嘴,寻易的胃在不住的痉挛,同时极度的恐惧也让他忍不住的想呕吐。 非战斗力量包括奥斯本的科学家们八人,托尼斯塔克和佩珀波兹两个。 年长的喇嘛却似乎有些犹豫,要知道,当初在封神之境,他们可已经彻底得罪了陆飞!此时不是更应该相助胥和等人,直接灭杀此子才对吗?又怎么还要去帮助他? “心思真够细的。”知夏打量着他说,虽是揶揄口吻,目光却带出了赞赏之意。 这时候,在宋一舟面前各种高冷的剑齿虎说话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让剑齿虎想到了异种入侵之前邻居家泰迪犬汪汪的吠叫。 只见,一棵高达几百丈的果树生长在太阳上面,树干、枝条和叶子都是金光闪闪,宛如黄金浇筑而成,发达的根系更是扎进了太阳的内部,汲取太阳的能量。 想当年,龙火池欺负龙青木,他替龙青木出头,那时候,他的修为还不如龙火池,拼的两败俱伤,在他失去修为的时候,龙青木却恩将仇报,想抢夺他的洞府,让他感到心寒。 这种爱和楚雅荷所表现出来的爱有很大的区别,不是说萧雨凝比她对自己的感情更深,准确的说,萧雨凝的这种爱完全就是固执的爱,一种撞了南墙不回头,永远改变不了的爱。 之前都是先到离京汇合,等四大王国全部都汇合完毕,才会出发进行排位赛。 眼看着森罗就等身边的人修好了黑骑士,就要过来“帮助”自己,杨冲的心瞬间一空。 “就由你先开始吧。”副官的副官依旧是淡淡的笑容,但见到对方直接让刚醒来的杨冲先说,众人才发现想要糊弄这种人,还是太天真。 可陈永枫正要固定自己的姿势向前突进,却感受到面前已经冲过去的史高飞忽然后腿,朝着自己一笑。 “多了一个弟弟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奈特妮出生的时候我们都在一旁看着呢…”沃尔特看了一眼布莱德利和温莉思,不过布莱德利的眼神冷漠,如果是不知情者看到这一幕,肯定不会猜到长相并不十分相似的二人是亲兄弟。 杨冲听到之后也不客气,这个星球上的独行侠其实都是穷的恶心,只要有报酬的事情一般都会去做。而且杨冲听到了对方说报酬的事情,也想到了导演和吴老头说过的这个星球的比较有特色的东西。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天竺的厚礼 其实这种争论是十分枯燥乏味的,要是大家能够打一架来解决问题,能活动筋骨,还能看个热闹。 李承乾听着群臣的争论,漫不经心地看向太极殿外的风景,一时间竟然也觉得困了。 有时候也挺理解父皇的,动不动就休朝,因朝臣总会因一些没必要或者有必要的事争论不休。 直到不知道是谁,打了一个哈欠,打断 别看他身后的那几位老头都是二重中期,虐秦枫跟虐孙子似的,但是秦枫的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但是,因为才子佳人云集,这次聚会的影响力远超想象的大。首先,苏凌峰和胡博勇以及雷秀珠都是光明碑的天才。 张风云脑补出来这段故事之后就下了决定,他也不是拖延的人,一曲终了之后,立刻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等这次资格战结束后,我在原原本本的讲给你听,现在我要求你不要再去招惹张孟了,他的实力你也见到了,根本不是现在的你能够匹敌的。”闫诺说着说着,竟是有些着急起来。 沈佳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接过我的酒杯倒满之后,自己也干了一杯,同样是一口干。 赵东来走进这家公司以后才想起来汪莉的办公室他根本就不知道,上次是汪莉亲自到公司台阶那里等的他,所以赵东来并没有一个直接找到汪莉的办法。 待康熙皇帝查看了几分钟之后,微笑着将其合上,转身递给了三德子。 老玄龟提起茶壶给张风云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那茶水上面飘起的不是热气而是蒙蒙雾气,触手一摸竟是连茶杯外壁都一片冰凉。 可是,就在这时候,出现了两个穿着灰色长袍的男人,顿时把秦枫提了起来。 黑袍男子此时已经距离青黎不足一米,青黎身后那巨大手掌发出阵阵涟漪,玄天子等人更是惊讶的望着眼前的少年,他们发现每次战斗这个少年似乎都会使用出威力不凡且不相同的高等级灵法来。 莫老三毕竟是老江湖,心里跟明镜一样,他看得出来,张教授如此安排,就是要让大家自相残杀,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扈三娘本来很高兴的过来要跟韩云燕聊天,想不到韩云燕劈头这么一句,一下子被雷到了,脸也红到了耳根。 圣盾庇护:每攻击或施法4次后,潘森就可以格挡下一次普通攻击或防御塔攻击。 “我记得莫老三说过,他的眼睛是在进入真武大帝墓之后,被墙里的黑气给喷——草!我懂了!”老王猛地大声惊呼,走在前面的阿斯根等人纳闷地回头看。 历劫之仙占据指天峰,对本体与苍山之修展开激战,分身出关第一件事,便是先把指天峰挑了,让这帮历劫之仙在妖灵之地失去其法脉。 弗拉德这么回答,这是事实,复制果实的的确确是一颗厉害的很的恶魔果实,目前已知的所有恶魔果实之中,恐怕它也算是最厉害的几颗之一了。 这两名红衣童子是跟连海平同时进入妖灵之地的,他们是藏传密宗的转生灵童,是密宗的护宗神灵,转生之时投生成了双胞胎,此身一分为二,实力却大增,但进入妖灵之地之后,遭遇这等强大的凶兽,却差点丧命。 意境中,轮回的天河出现,在这日月星辰中,划出一道极美的长痕。 难道真的要离开了?司机把车门关上之后,轿车就载着马红梅的无限惆怅风驰电掣般地往城外奔驰……马红梅知道,这一去就不晓得哪个时候能回来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再来西域 风沙一直持续到了夜里才停歇,清澈的星空再一次出现在了西域的上空,天地间终于又归于平静。 翌日,西域的天刚亮堂,安西都护府的门被推开,当即就有沙子顺着门槛灌入,白方开始清理地上的沙子。 白方在成为崇文馆的主簿前,进行了好几场考试,回答策论,编写经义,以及考虑未来的西域建设。 经过几次 “先生,他把这栋别墅的门,所以的,都换了!”旁边看热闹的众人中,不知道是谁开了口。 原本打算的是让这些人去引开那只三阶的丧尸,那么剩下的就好对付了,他们就不信,靠着强大的火力和人力,还不能清扫干净。 见王大宝在搞破坏,到跟前一看,便看到王大宝在那嘿嘿的乐,他发现了什么? 廖继河看着进来的楚牧之,马上便上前扶住,把楚牧之往正堂的位置上领。 “这是必须的,我不会就轻易的放过他的!你说给我听吧!”李耀杰叹了一口气,并微笑着说道。 可他的眼神在一黯之后却越来越雍容华贵,带着惊人的贵气与妖冶。 这次北冥玉没有像以往那样在战争之后让自己的士兵休息,而是下达了向奇石湖进军的命令。 半夜,叶玄接到潘达同学的一个电话,说自己有什么什么重大突破,要他亲自去看看。怀中美人睡得正香,但是没办法,叶玄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香喷喷被窝。 是吧是吧,我就说是搞错了吧,怎么可能这么多……楚牧之心中还没放下的大石头,在姬再次开口后,变得更加的沉重了。 怡宝恨她,从她望着自己的双眼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恨意,想必她是恨自己把她从花倾城身边要了过来罢? 大婚当日,并没有拜堂,周行简去了婚房告诫她,让她照顾好老夫人和侯爷侯夫人,就去了边关。 慕音音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显得很轻松,祁漠也深知慕音音的能力,她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的袖子突然往上一甩,呼的一股阴风就凭空而起,朝着我们吹了过来。 就好像你玩lol,到游戏后期龙龟终于六神装,正想狠狠教训一下对面的菜刀队,结果对面直接投了。 但不管这些人是什么样的心情,一团的这些男同志可都没时间理会。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体高两三米、体长四五米的巨大老虎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要和能想到你,会送你花,会为你花钱,会为你剥虾的男人在一起。 这么便宜就能吃到比金拱门,老爷子更美味的汉堡,你还要什么自行车。 一名警员生生的看着自己身旁的同事脖子爆开,整整半个脖子凭空消失了。 睡到半夜,苏漾被一股窒息感憋醒了,睁开眼睛,纪承洲正在吻她。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陆云飞自然不会说,自己使用了一张大力符,才能扭转乾坤。 秦峥想起上次见到鬼主时候的场景,那个男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捉摸不透的气质,难辨好坏。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很多人捂着嘴巴的厌烦声中,江宏博赶紧拔掉了手上的银针。 江南确实有这个想法,他在刚才有一瞬间想让行孤魂跟上去瞧瞧,最好可以将张研心带回来,可随着帽毡男毒液的开口警告,只能立刻将想法抹杀在萌芽状态。 “回去问你爸,否则下次就要去问你哥了。”说完的陆云飞转身离开。 第四百三十八章 李唐儿女 几个女侍卫也是神色凝重,程夫人与处默小将军是夫妻,又是江夏郡王李道宗的女儿,她的兄长就是现在的飞虎队副将。 虽说处默与景恒都是副将,可兵马在外,一直都听从景恒的安排。 即是李唐宗室之女,以前就与长乐公主走得很近,因此身边也有十余个女侍卫在左右,出嫁时宗室给了县主之名。 有传令的士卒 不管是他的口语,还是话中对大汉人的蔑称,都在暴露着他的鬼子身份。 我急忙拉了一下刘明昊的手装作一脸紧张的说,昊哥,这事还是不要说的好,免得隔墙有耳让尹春旭提前有了准备。 说着话彪哥的手就从后面伸过去搂住了夏莹莹,手正好摸上了夏莹莹,隔着衣服玩弄。 虽然自从张狂战败邢言厉之后,宗门上下对张狂的看法有所改善,可少宗主是个废柴草包这个观念,依旧是还没有彻底更改过来。 就见天风神王取出一颗灵丹,一口吞了下去,原本面色有些苍白的面孔之上竟然拿诡异的浮现出潮红之色,天风神王的气息变得强大了许多,好像一瞬间恢复到了巅峰状态一样。 这里,平时没事的时候,供船上的客人做餐厅用,在有活动或者节日的时候,就会临时变成聚会的场所。 “明天请新一届的佣兵之王孤云,同亚军傲风云,来佣兵王城领取。”随着佣兵联盟的魁梧中年,说出这一句话,本次的佣兵大会终于成功落下帷幕。 没想到这个时候表姐却忽然把身子收了回去,然后问我,杨桦你说实话我长得怎么样,漂亮不漂亮。 经过路途上的交谈,张狂也知道了这只野猫原来也是有着名字的,叫作花大威。 随后,他身子骤然一颤,已经捆缚住他三分之一身子的锁链蓦地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王语嫣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慌慌张张从唐明的怀中钻出,脸蛋略有羞红,赶紧整理一番,才渐渐稳住心情。 砰然之声骤然响起,鲜血洒落了长空,五行教中纷纷接下蓝绝,一时间众人眼中怒不可遏,蓝绝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双拳紧握着却变得血‘肉’模糊。 “我走了这么多天,你们修炼怎么样?”安排了一下之后的事情,叶秋打量了一眼几人。 而那件事之后,索菲亚根据报告认为红速龙已经泛滥,并且发布了大规模讨伐任务——如果那一只桃毛兽王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成为了桃毛兽王之王借刀杀人的那一把刀。 长啸而起,天宇上成了二人的战场,赤天一方无人阻拦,在那一刻砰然响彻天地,这一战之下四方若乱天地若起,那一道道的光华凌舞天空时却引得无数人纷纷凝望。 正当两人想要看到叶秋不得不服从的一面时,没想到叶秋的嘴里会蹦出这样的话语,敢对两位化神境长老称为一声好狗别挡路,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叶凡嘴角微微的上扬,然后突然伸出,一下子夺过秃头男子手上的拐杖。 但他们死后,遗体被翻动,心脏更被挖走,这种事简直是骇人听闻,令人心生不安。 心有疑惑的雌火龙猛烈的一扇翅膀,在翅膀的帮助下自己的身形徒然拔高几节,然后巨大的,足以碎裂钢铁的钢爪抓向了基达。 话音未落,晗月只觉背后伤处一阵剧痛传来,她终是忍不住喊出声来。 第四百三十九章 才俊与老将军 程咬金大将军打仗的方式很稳健,本来嘛,攻城略地很简单。 但大将军选择一种较为稳健的方式,薛仁贵看着人手将粮草卸下,又看向走路一瘸一拐的程处默。 两人平素没什么交集,但脾性很对口。 薛仁贵疑惑道:“大将军以前打仗也是这样的吗?” 程处默忍着痛楚走着,道:“别看家父平日里不着调, 很显然,这只狐狸是中了刚才青蛇妖的蛇毒,所以此时才无力动弹。 能够被方旭如此称呼的,大概整个大秦也只有秦素问了,而先前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位爷正是秦素问。 “不必理会,一百亿,楚风也真是狮子大开口,想必冷霜身为我胡家之人,也有为胡家牺牲的觉悟!”胡云起冷酷道,仿佛在说一只与他无关的阿猫阿狗。 然而在苍子梦这里,无论是对她还是黛茵,都是宛若一个晴天霹雳。 所幸的是,由于他的谷衣心法已经修成,这看似严重的撕裂伤口却只是皮外之伤。 杨睿如今只是有灵力在体,并没有神识可以外放,所以也只能凭借肉眼来观察环境。 炼狱与人间之中有通道,无数的厉鬼恶魔不顾一切的往上冲击,却只能被业火一次次灼烧至死,然后化作炼狱之中的养料。 所以,他只是简单冲了个澡,把随手铺在床上的床单丢进了洗衣机,就干净了。 而那作为城主府的乾家,那可是忙坏了,这基本上,都是忙活开来,还好这乾府乃是皇室,有着重兵,不然,那些等不急的武修,还指不定弄出什么幺蛾子呢。 那方崖,身后的金狮,使的对面的大力神牛都是愣了一个神,半天都是没能反应过来。 幸灾乐祸的南宫然不屑地看着浑身是血的赵明泽,哼,你这个屌丝,我们家洋洋能看得上你? 可是,到了扁舟上,他依然没有放开陈容,反而这般牵着她,向舟头走去。 将目光再次转移到黄泉海,何清凡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应。似乎在那海底深处,有一股呼唤自己的力量。而且,还存在一股血脉相连的心灵联系,不知道是为何?心中有一种苦涩和无奈。 想到这里,我斗志一片昂扬,没有躲避,直接看着面前的光影,手里一转,又拿出了一张五岳真形符,直接顺着光影的脸色贴去。 再加上棺材里的那些人都是来自世界各地,就连外国人都有,所以这事想要彻底查清就更难了。 话音落下,老者浑身气息爆发,强烈的气机在他身上引爆,最为最为纯正的武夫,此刻的他心怀战意。 此时已经到了饭点,几个护士正在推搡着,她们都不想要为病房之中的嫣然送饭。 睡觉男的手臂究竟有什么威力,为什么阿飘连命都不想要了,就要咬下来。 反应过来后,他们正准备大发雷霆,放下狠话时白弈身旁握紧拳头许久的嬴政,缓缓的松开了拳头。 叶沛初见郭芙蓉,到觉得她简单单纯,若不是这种微妙的关系,叶沛甚至觉得自己会喜欢她。可是此时见面,叶沛却怎么也提不起喜欢她的精神。 李牧迎面撞上被扬起的尘土,也赶忙寻找昨天的感觉,撒开腿去追赶金庆广。 而自己一直忙于工作和孩子的学业,从来没有到此查看,印象里这座别墅的装修断断续续经历了一年多的时间。 第四百四十章 塞人 大唐周边诸国战事四起,程咬金在火边坐下来,在冷空中吐出一口白雾,又道:“这天冷得真快。” 裴炎收紧衣衫坐下来,也是蹙眉看着满天飞雪。 素叶水城位于素叶水的流域,这里是东西方商人必经之处。 此刻的素叶水城内一片狼藉,不断有胡人逃离这座城,唐人已攻破了城门,哀嚎声与惨叫声四起。 鲁少川恨恨的说道:“一定要好好的折腾俄国人。他们太可恨了。”对俄国人的恨意。鲁少川三天三夜都说不完。难以忘怀。 两个问题顿时让泊雨擎脸色大变,若是此刻被发现了身份,必然引起轩然大波,但在两大强者的逼问之下,让他如坐针毡。 摇了摇头,贺一鸣终于是放弃了探查的打算,任何与神道有关的事情,都是那样的深不可测,在真正的进阶神道之前,很多在众人眼中看来绝无可能的事情,都曾经出现过,也同样的无法有任何解释。 铁家青年人手臂一甩,手里的酒杯带着内力朝刘斌后背砸去,看到酒杯离刘斌的后背越来越近,青年人脸上露出了阴狠的笑容,这一击换作是普通人的话,不死也残,可幻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莫里哀不过就是法国方面提供的情报协调员,他是没有权利列席这么高等级的会议的,但是在舰长室旁边的卫兵室内,他可以利用铜管倾听整个会议的全过程。 中年男子立即领命,几名护卫跟在其后,化作一道光芒朝圣地飞去。 李云霄沉思片刻后,立即写了两封信让梦舞姐弟连夜送至万宝楼和天元商会,打算高价紧急大量收购一批一、二级的玄兵和丹药。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才一个月出头,怎么就会有人陌生人对自己表示善意呢? “好吧,你留下也可以,不过要和清影说一声。”施得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上,享受饭后的宁静,奔波了一天了,他也确实累了,“别让清影担心你。 仿佛看透了帕克的担忧似的,弗瑞加重了语气,令帕克心中的担忧不由自主的消去些许,微微放下心来。 怎么现在一跟他说自己找到了另一个拥有血玉镯的人他就显得有些紧张,有些恐慌呢?他到底还有多少关于这个血玉镯的事没有跟自己说。现在他说有些有心之人可能会打这血玉镯的注意。那他是否是这些有意人中的一个呢? “没事没事,再说我做男子汉的,这点气度要是都没有,那就没有资格娶叶童了,叶叔叔这三明治挺好吃的,你早上没吃饭,来一块吧!”张林也能看出来叶乾德无奈,就出言安慰。 她的笑很美。可是不是为自己绽放。总有一天。他会让她为自己绽放绝美笑容。双手慢慢握紧。沫儿。是你再來招惹我的。 可是幽若就是觉得心中很委屈,明明最后自己并没有告诉父亲,现在夏天却误会自己,于是只得自己生闷气。 皇甫墨心下动容,即使宝儿不愿承认,他也知道了,宝儿爱上他了。 他们如今的实力,已经正式踏入了神源,在一星级的等级,所以自然可以自己出现在位域空间之内,也不用别人帮助。 “没什么,睡吧!”南宫雅不愿再说,可沉落儿就非得粘着他,最后猛的打了个喷嚏,华丽丽的感冒了。 “在下愿携整个影族,自此效忠影帝,望影帝看在影杀的面子上,救救我族。”影血咬了咬嘴唇,单膝跪在地上,恭敬的说道。 第四百四十一章 传说中的商人 要说起慕容顺这个人,就要论当年大唐攻打吐谷浑的一战,那时候吐谷浑王死了,留下了吐谷浑王的子嗣慕容顺。 不过慕容顺的身份很特殊,他是西域商人中,唯一一个与京兆府有联系的商人,自高昌王战败之后,这人一度销声匿迹。 不过在西域,还是有他的传闻,或许是家业经营到了一定程度,便开始不再主动走到人前 封媛一觉醒来,日影西斜,静悄悄的病房里洒满了金黄色的光芒。 “那就请大王在扬州安稳之后称王,改变一方政体,同时任命现在已经占据的大半疆土州牧,好来坚守现在已经占据的大半疆土!”瑜说道。 自从重新来到广场后,她就一直这样。邢羽三言两语的和她闲聊,不过花翎却往往只是淡淡的回应。 “没有,她是在这里吃过晚饭回去的吗?”男人突然双手撑在她的两个椅扶上,高大身躯半倾着靠近她,那双深幽的眸子,更是直直的锁着她的一张俏脸,这一刻,看着她那双闪亮有神的眼睛,一身的疲倦都仿佛消失不见了。 有我境界则杂糅诸般剑术,使得心念所向、剑刃即至,达到剑随人意、人剑如一的境界。 宫邪停下手头的动作,捏了捏眉心,起身拉上了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热情似火的阳光。 在这种混战的局面下,即便是气息出现了一些波动,也没有被人察觉到,毕竟他的修为气息相对于这个局面来说,太微不足道了。 王品秋缩着脑袋,说道:“肯定是你闯什么祸了,是不是录节目说了人家的坏话,或者去捡漏什么东西,对了,你还会赌博……”另一梭子子弹打断了他的话,却勾起了胡途的思绪。 上亿年的岁月以前,人族强者江皇与血族强者万鸿,两人因为争夺一件宝物而大打出手。 在回国之前,她根本不敢想像有一天,还会有那么多人珍爱儿子,也许真的是上天眷顾,让她的人生,变的圆满。 百里妖娆忽而泪湿了眼睛,闪身一下扑到他怀中,感动的哭了起来。 “投资没有稳赚不赔的,有输有赢很正常,商业运作从来都不是只有资金的问题,还有商业经营能力等其他方面的问题。”萧鸿渐深吸了口气。 或许是时间太久了,或许是……温玉君的离开,他们这么多年的相爱,早就让他们的爱情,更多的化为亲情。 而现在,他出现在百里兮身旁,与百里兮那样亲昵的姿态,更是让柏光觉得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但是比起来季玖这个炮灰,裴城还算是幸运,在之后依旧尝试染指魏琛,惹怒祁渊,家族生意遭受打击,昔日的花花公子成了落魄子弟,流落他乡,但是至少还活着。 她站在大门口,抬头看着外面的阳光,豁然开朗的视线中,她也恍惚的想了许多。 百里兮暂时在帝都夏铭奕的住处落脚,可她万万没想到一进门,又是一件大礼。 这消息,确实有点劲爆!想不到七王爷在暗中做了这么多动作,金奥大陆上找不着合适的人选,便将手伸到了红枫大陆。 凡事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更容易让人接受,尤其是象南宫霄天这种身份,他整天想的都是怎样能稳固南宫家的江山,那她就从这个方面做为突破口。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将她的手臂放进被子里,盖了个严实。然后轻轻起,到浴室洗了个澡,披着宽松的浴袍回到上。 第四百四十二章 胡人的恐惧 阿史不来城北面的草原上,随着狄仁杰而来的还有上千唐军。 裴行俭手执马槊神色警惕,稍稍俯低了身体。 似乎是大食人的队伍中有了争论,一时间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而裴行俭转头看去,狄仁杰已不知什么时候拉起了长弓。 正当大食人还在犹豫是否往前冲,狄仁杰放开弓弦,箭矢呼啸而出。 “放屁,刚才你砸了锤子,就代表这件东西你们是拍卖出去的,现在反悔了?”黄石也开始叫唤。 “死亡荆棘!”李雷兴奋的大叫道,这是他的组合卡特技,喷射出的正是有着钢铁强度的蜘蛛丝。 “好了,王辰。你的伤势已经痊愈,现在就可以回去了。不过你身体虚弱,回去后要好好调息,固本培元,免得将来落下暗伤。”老头逐根取下王辰身上的金针,捻着山羊胡子微笑道。 这是什么?观众们没有一个看懂的,全部惊咦出声,喧闹的场面也因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画面暂时的安静了不少。 楚云撇了撇嘴,对于李牧这个不珍惜卡牌,天天想着法子卖卡的卡修有些无语,不过李牧本来就是制卡师,出售卡牌再正常不过了。 王辰跟着两人一路绕过许多的禁制陷阱来到了大殿的五楼。这里是天宝大殿的顶层,珍藏的都是昊天门的顶级宝贝。就是昊天门的护法长老,没有得到掌门的允许都是没有资格进入这里的。 此刻,王辰就正和他心爱的谢天香漫步在这片美丽的花树林中——打发了地残尊者后,谢天香就向通天真人告了个假,拉着王辰一起来到这里一起纵叙离别之情。 以大山为中心,他脚下二十米内的湖水清澈无比,而在这二十米外全都是乌压压的一片,那些黑色的头发四处乱窜,互相碰撞挤压,在外围不停的转着圈使得一个更大的漩涡开始慢慢出现。 听到这里,叶铮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神思也有些恍惚了起来。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重生……这是不是也是一种轮回呢?如果是……是意外?或者是被安排的? 想到兄长,龙隐邪眼角扫向刚刚不远处一包帐旁,见那撇白色的衣角早没了踪影,胡子下的嘴角才邪恶的扬起,也许有些事情在他没有离开前,应该多鼓动一下,才会有些戏可看。 李浩翔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两人这架势,他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3500年,人类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了一个瓶颈期,就在一个平凡的一天中,空中突然降下一颗陨石。 “想呀,去游乐场不玩刺激项目就等于没去!”林果儿甩出一个坚定的眼神。 路途上,林乐雨也不知那识海有多远,随即就和天云子攀谈起来。 连城一愣,林启自己也是一愣,时间好像静止了几秒,林启默默的收回了手,不自然的掩嘴咳了几声。 赵夫人看着逐渐消失在院子里的赵冲,垂眸,最终还是转身上了楼。 除了空灵的山峰之外,其他的僧侣要么是闻所未闻,要么是对他们嗤之以鼻,几乎没有人相信他们。 沈郁端着牛奶走了过来,放在宋伊然面前一杯,随即在她身边坐下。 上一场艾利的异能护盾弱点被暴露,现在基本上对手们都知道了他这近乎绝对防御的护盾的致命弱点。 重庆,宋家,已经离开官场两年的宋澄父亲放下了手中的电话,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后出了门。 第四百四十三章 骑牛的大军 谁也不知道唐军接下来会不会越过什么地方,或者是绕过山岭去攻打他们。 当俱兰城与阿史不来城,碎叶城都成了唐军手中城池。 此番,又是一战连克两城,一直还有些自大且安逸的胡人真的害怕了。 粟特人在俱兰城的酋长安延偃从地道中逃离,这条地道一直从俱兰城中,通向了城外。 让仆从牵来一匹战 而这排行榜设立的也是巧妙,既让学生在一步步的战斗中提升了灵力,也从一众学生中选拔出了各种强者。 当我选择仰头望向天空,我才发现,数不尽的异兽正于苍穹之下不断徘徊,然后一头头在伺机朝着圣殿的方向不断俯冲。 听着夏倾的话,安芃便一脸怒容的瞪着她,然后指着夏倾的鼻子大声吼到。 江颜发现,侯泉海的一切手术操作看起来很轻很柔,对患者好像就像饶痒痒一样,此时患者的生命体征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波动。 “江主任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看看,顺便给你打下手。”杨轩笑道。 现在的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若是想捏死自己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在王之毅的帮助下,至少已经帮助了有一百多人回到了明城之中。 “以太原石,又是以太原石,这石头是不是一种诅咒?咋每次都要这玩意扯上关系?”赫伯特几乎要崩溃了。 骷髅伸出右手,黑光冒出,只见这掌中黑光浮现出了这么四个字。 如果近距离看这些鸟型黑影,不难发现它们正是被兽人王国驱逐出家园的秃鹫一族。 “呃,医生说基本上已经恢复了,毕竟她的情况也不是太严重,怎么了,总裁,静静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路青立即担心妹妹道。 可站在检查床边的男人正以俾睨天下的姿态闲散的欣赏着自己的窘态。 “放开我,人家只不过看你一眼,你也摸遍了我全身,咱们也算是互不相欠了!”我试着与他谈判,让他清楚认识到,现在他已经占够了便宜,该放我走了。 周宇浩又尝试着打了无数遍的电话,就是打不通,他急的几乎疯狂了,这才短短的两天时间,田倩倩怎么就要和白海荣结婚了呢? 这些孩子们不再多说什么直接用行动表达内心的感激和感恩,帮忙清理尸体。 梁景锐在车后座上闭目养神,长时间的飞行,真的有点累了。章启看着休息的总裁,也不敢言语。 “我去干什么?只会让你分心,不去!”嘴上这么说,田倩倩心里可是动摇的。 “瑶妹敢靠着我,说明我现在还是穿了衣服的,还好还好~~”最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萧墨心下登时一松。 “你就这么厌烦本王?宁愿去找沐洛尘帮忙,也不愿意来找本王?”君凌陌说道。 一只只妖兽,一个个妖王,双眼开始变红,心跳加速,妖血沸腾。 老王下意识回答,把不锈钢假肢往腿上一套,起身来到摊位后面,熟练地往圆铁锅里倒面糊。 这就是信息不对称的害人之处了。在洪兴等人收集的情报里,云飞最多也就是化丹了。当然,即便是化丹,他们还是比较重视的,这不?都两人联手了。 相比之下,一脸得逞的弘济和尚,则连忙后退几步,看陈帆的目光,像看怪物。 “明智的选择。”指天皇者脸色凝重的同时,口中也说出了对廖天此刻斗志的评价。 第四百四十四章 扬威葱岭 裴行俭递上一碗热水,道:“薛大哥,先祛寒。” 慕容顺又解释道:“薛将军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好处,但对商客来说,他们有关中的货物,没了胡商之后,这里就是西域商客发财的地方,只要跟在唐军的身后,他们不求回报。” 将士们都有火堆取暖,那些俘虏就只能和羊群睡在一起取暖,对这些俘虏来说也还算不错,因葱 他们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不明白五行秘境破碎,他们还能活着。 一进屋唐宁就开始仔细的打量起了武田毅雄,然后不得不叹服这家伙的易容水平虽然没有武侠里那么神奇。但还是很有效果的,如果自己不细看的话,还真就一时认不出来他。 在这些天的时间里,韩当根本就没有和曹仁硬碰硬,韩当非常的清楚,因为按照他现在的兵种和兵源配置,想要硬碰硬的打赢曹仁非常的难。幸好他也认真执行贾诩的命令,那就是拖住曹仁。 意思很简单,只要杨阳、慕容灵和陈晓三人没有帮助莫罗王国将新叶城夺回来,那他们三个就得永远呆在这个鬼地方,和高大的npc相处。系统提示说的不能使用传送阵时,用的是他们,而不是他。 只见场地中间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茅草房,年深日久有许多地方已经毁损。 当玄武候和三位将军来到两千人面前,大家神色一震,旁边等候相送的八千人更是屏住了呼吸。 这家往日都是机器声隆隆作响的工厂,今天却是一片寂静,所有机器都没有开动,而且工厂大门紧闭,所有的工人也都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数日之后,传送阵终于在千代和妮儿两人的共同努力下完工,为了避免可能存在地危险,蓝嘉维还是打算将传送阵放在海底基地内启动,以压力巨量地海水隔绝魔法波动,以免引起不可知地窥伺。 关键是,他的大话已经放出去了,说疗养基地怎么怎么好,景色怎么怎么优美。这下可倒好,就剩下一堆破烂砖头了。幸好,张恒泰没在龙太子的身边,否则,他非把张恒泰给撕烂了不可。 不过狩猎者之王丝毫不担心对方的实力,虽然国王星系毁灭了,但是就算和那伙人有关,也只能证明他们并不强大,因为如果换做自己,戈尔纳克斯绝对会吞掉整个国王星系,而不会给洛巴诺夫自爆的机会。 而另一头犀牛,此刻已逼近至崔封面前两米处。犀牛头上的尖角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其冲势凶猛无匹,几乎在一眨眼的时间之后,那根尖角就能稳稳地扎入崔封的体内。 可神识感知之中,除了零星的微弱生机之外,崔封再感觉不到其他生灵。那些微弱的生灵,也不过是些毫无修为的昆虫而已。 嘿笑声不停,亭台之上,素仙儿美眸陡然瞪大,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 “王爷,我同意陈宁的意见,我国海军重建的成败就在此一举了”萨镇冰回答道。 而在崔封视线所能及处,有着一座阵坛模样的建筑,白色的光芒刻出一幅幅繁杂的纹路,烙印在那阵坛的边缘。 柔软的触感从脚心传来,她的心剧烈的疼了起来,狠狠的压下眼中的泪意,她挺直了脊背,步履优雅的往里走去,高傲的犹如一只翱翔的凤凰。 王龙耐心地把他们与人皇之间的恩怨还有现世界之中的情况大体上捡了些跟她说了一下。 第四百四十五章 寒风 夜里,风声在葱岭这片高原呼号,大雪随着风一波接着一波地飘入怛逻斯城中。 这天气冷得让人直打摆子,但怛逻斯城内,四处可见火光,也随处可见围坐在火边的唐军。 胡人与胡姬在火边跳着舞蹈,丝毫不惧这里的严寒。 唐军欢呼着这场大胜,击溃了前来葱岭的大食人,拿下了碎叶城,阿史不来城,俱兰城与怛 “不仅如此,林熹和郝欣妍还是初中同学,他们两人都是泯州下属的清源县的,这个你知道吗?”冯东胜说道。 谢军看着窗外的雨幕,喝着清香的热茶,像是闲聊又像是在安排事务。 司徒成功早已达道境,这辈子也基本到头了。但修行是逆天之事,越是强大就越不甘心,所以他到处寻找灵脉,看看能不能通过灵脉,帮助再上一个台阶,不说仙人之境,能到道境的巅峰,那也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明白,教官!”三十五名战士憋足了力气大声的应道,颇有些震耳欲聋。 或者这些评价都无法让人直观的认识到大众对陈楚凡这个新人第一张专辑的追捧度究竟有多高,但是专辑的销量统计数字却无法作假。 在何璇第二次攀上高锋的时候,林熹也到达了qq,一声低吼和尖叫过后,房间恢复了安静,床上的两人久久的没有动作,时间如同定格了一般。 一个鲜明的红影子落向眼前。基拉僵着脸,注视着这架和自己瞬间交错的机体。他们在爱琴海见面时,阿斯兰就是开着这架ms来的。 “以后呢,艾薇儿,你有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回黄石帝国去?”蒋燃空问道。 土匪上来,搜缴了他们的武器,拿走了全部财务,接着把他们捆绑起来。这时几名土匪簇拥一名留着山羊胡子,年龄大约五十多岁老家伙,出现在二虎面前。四目相对,二虎不由得咧嘴笑了。 刘医生将大家让进治疗室,谢军把童童放在桌子边的高凳上,听到朱正德的话,童童乖巧的点点头,伸出手放在朱正德推过来的脉枕上。 呼喊完毕,牧师也随即跪下默然祈祷,整个广场上只剩下了一声更比一声紧的钟声,发人深省,萧逸飞身体里的神圣之力似乎也要随着钟声沸腾起来,他只有运用大毅力才堪堪控制身体,不让自己跟着跪倒下来。 赤足金乌落在山顶,直接松口,嘴里衔着的尖锐火银石直接掉在地上。 “出国玩儿。去哪里。就是那个圣什么的地方吗。”穆晓静追问道。 “夫人。如果有时间可以和我聊聊吗。”丁琼转过身來询问道。那口气似乎是在征求意见。那眼神却不容莫万妮拒绝。 罗成只是冷眼看了一眼天机子就直接将全部神识放到灵雾峡谷之中。神识扫过那名修士的身上,那修士正躺在草地之中,整个身子都被木荆棘藤条缠绕,现在就算他出手救治,恐怕等到他伤势痊愈,估计也是废人一个。 就算是金系的元神法器,也会在其他的法器攻击下崩溃。现在赵天林那柄飞在空中的元神法器已经出现了败势,正在杨阳的火系元神法器的攻击下,剑身上的神彩渐渐淡了下来。 而李老三不同,李老三是成名的人物,即使他瘸了,即使他不再混社会了,可是仍旧改变不了他曾经是个有名气的人的事实,再旧的汽车它也还是汽车,再新的自行车也只能是自行车。 第四百四十六章 唐军归程 唐军休整了半月之后,离开了怛逻斯城,留下了一队西域人驻防。 之后沿途继续缴获人口与牲畜,唐军离开葱岭的队伍尤其庞大,一路上都是呜呜泱泱的人。 狄仁杰策马问道:“你也与我们一起去长安?” 慕容顺道:“我是唐人,当然是要去长安的。” 狄仁杰再一次催促马儿往前走去。 慕容顺坐 李牧城怔愣了一下,也不搭理周宏博,拿起桌上的钥匙就往门外走去。 银狐只觉得背后冷汗淋淋,就差跟大姑娘似的双手抱胸躲避众人的眼光了。 可以预见,只要他能坚持下去,再过不久,他就能进行下一步变身。 刚挡下盾蟹的攻击,猎人就马上反应过来,反手转动手腕,一个抡击继续砸在他刚才砍到盾蟹的右爪那里。右爪本来的刀痕现在出现了几道裂纹,盾蟹吃痛,倒了个踉跄。 张凌菲瞬间反应了过来,刚想上前干掉何熏儿的这抹残念,奈何后方的怨气已经杀到,无奈之下张凌菲转身一只手想接下这招,但却惊讶的发现,对方的怨气居然也很强。 萧青云盯了风焱那张脸两秒,微微撇了撇嘴角有些不太感冒转而观察他身上的牙印。 这一住就是半个多月,每天他都会离开客栈,行走整个洛阳城,加深对这个城市的理解。 番子反手一巴掌打开了他,然后俯身抓住他的腿,用力的拖了出去。 这些,从暮雪听到摘星官只是为了要拿第三名独角兽奖励时,那一系列非常明显又无比生动的表情中,不是个瞎子都能猜的到,这是摘星官精心为暮雪准备好的大惊喜。 蒙茂一看,真是楚浩,而且身边还有石老,赶紧低下了头,装作一副认真模样收拾会场。 张新雪的丈夫本身就没有什么主见,该找的关系都找了,半点用处都没有后为萎靡不振地坐在门口。 就在聊天的过程中,萝茜尔已经彻底将手炮收拾好了。她从包中拿出了另外的一部分零件,开始组装她接下来准备使用的武器。 不只是她,这里的所有人都看着我,似乎知道我有事情要说一样。 这两枪把山本吓得连忙躲到大部队后面,这是什么人什么枪法,太可怕了。这么短的时间里连续开出两枪,吓人不吓人,而且俩人都在跑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射击俩移动靶子,真的恐怖。 分完粮食,村长留下佐佐木和假野狼的战士们吃饭,佐佐木对村长说到,野狼特战队还有别的任务要去完成,所以就不吃了,等下次有机会肯定来。 想到狸九当时的模样,田甜心脏仿佛被人拧在了一起后碎成碎片,她不敢回忆当时的情景,一回忆,她就恨不得再往胸口捅自己几刀。 比逼退的雀羽也这才能靠近,狠瞪了一眼狸九,就带着田甜走了。 大将军府的占地不大,下人丫鬟也很少,主要是这位于化龙没有家眷,独自一人住的原因,所以他一路无阻,便被门口的侍卫领入了后院之中。 “嘭!”宇宙天洞之上,发出一声巨大的类似关门的声音,上面瞬间恢复了漆黑一片,那种强悍的天地威压也瞬间消失。 一点一滴的过往在心头划过,曾经每一次想起来都心悸不止的画面现在却如同过眼云烟了,只剩下了平静和那么一点的感动。 第四百四十七章 相聚西州 李奉诫道:“你就是白方?” 一头褐色头发,蓝眼睛的白方行礼道:“李将军!在下崇文馆主簿白方。” 李奉诫拿出一卷文书道:“朝中看过军报了,葱岭一战你很骁勇,大唐不会薄待你的,看看吧,这是陛下的旨意。” 白方愣在原地,脑子忽地轰一声炸响。 他回头看向裴行俭,见裴行俭正大声笑着,似 “嘿!你还想上天了?一顿吃饱三天不饿?行!饿你三天!明天贫僧煮大量的腊八粥,没你份!”方正叫道。 “那么,以后不要骗我。”微弱如蚊吟般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冰蟒憋红了一张脸,仍旧是不看星炼,只是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却紧紧的捏起。 只可惜,原本算计了摔在地上的力道,都被那两个碍事的家丁给阻挡了。 “什么……”能够荡平一切奸邪的真火映红了大蛇丸的面庞,他看着锁定住他的无可匹敌的攻击,感到口干舌燥。 叶冰涵捋了一丝额前的头发,冷淡开口,露出端倪的御姐气息和还未褪去的学生气糅杂在一起,像是甘醇美妙的酒香吸引着西装青年,他的笑容更加友善,试图拉近不算太远的年龄距离。 龙汉初劫,还在巫妖大战之前。当时有龙、凤、麒麟三族,凤族首领元凤交感阴阳产下鲲鹏。大劫末期,元凤重伤在落凤坡陨落。 诺克大公坐在指挥室当中,看着画面当中所出现的一幕,在他看来,现在的唐重,定然是死人了。 乐冰等人一惊,立即抽出武器或幻器阻挡,一些反应慢或是冲到更前面的人却惨了。 她倒是担心自己不在凌墨香身边,凌墨香会将宫府搞个底儿朝天。 此等场合,被秦先生介绍给朱达的几位长辈也要给出礼物的,可这柄短剑一出,倒是让其他人有些为难了,彼此对视交换眼神,那位范总旗笑着说话了。 不然以如今的世人的眼光,那些都浩瀚到无法完成的奇迹,是怎样诞生出来的? “不对吧,就算你当时想着别的事,可按你的身体状况,也不能搬起水桶呀。”刘安然也是学医的,以前也有临床经验,对帕金森这种病,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郁闷地把电话挂掉,然后赛回岩臧的裤兜里。此刻的岩臧,已经靠着江凯然的肩膀哼哼唧唧了。 没有理会后者的话,萧炎淡淡的说了一句,旋即便是出声询问,然而,这家伙似乎并不愿意轻易配合,刚欲反抗,却被萧炎随手打断了双臂,大汉口中顿时就忍不住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哀嚎声。 不过罗涛也不怎么在乎,反正这位正校长也只是比较刻板,但是脾气还是可以的,至少不会当场发作。 不等鬼明吩咐,加藤三郎很是自觉,抽出了腰间武士刀,脚掌一踏虚空,化作一道黑光,带着赫赫凶威,向着三名隐龙长老疾射而去。 为了得到这个100%隐形效果的涂料,陈浩可是往这坑爹系统里硬塞了不下五百万的金币。 源宗毕竟还是源宗,与源尊强者之间的距离,并非是单纯的依靠人数便可抵消的。 他一咬牙,手掌在腰间储物袋上一拍,一枚暗黄色的玉符飞出,在面前散出昏黄之光,如同一面盾牌,玉符是手柄。 “老公,别再犹豫了,除了这个办法,咱们别无选择。”阿狸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四百四十八章 安西军的归途 西州,一队接着一队的唐军离开这里,回了家。 安西都护府内,狄仁杰正在收拾着行囊,又看向一旁同样正在收拾行囊的裴炎。 将几卷书收入行囊中,狄仁杰干脆坐了下来,道:“你答应了程咬金大将军要入军中?” 裴炎点头。 见这个家伙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狄仁杰也习惯了这人总是独来独往,板 王旭将阴刀取下以后,一个上百斤的汉子变成了枯瘦如柴如风中摇曳的枯枝。 张程强原本阴沉着的脸上已经显出了怒气,抬眼看着戴金花,冷冷地哼了一声。 储云峰警惕的四处张望,大厅有两扇门,他们刚才进来的裂缝已经合上,完全看不出来。要不是他们刚才从那里进来,储云峰完全不相信,巨大壁画下面有裂缝通往另一个洞。 “鱼刺,刚才打翻木板捎带回来的,有了它一切迎刃而解,”储云峰说。 终是开口回了一声,待得这句说完,叶然又一次睁眼看向师公,眼神之中丝毫不见愧疚之色。 “晋升灵天之境都能引动如此异象,这李休缘究竟修炼得是何等功法,天资又有如何妖孽!也不知道他,突破灵天之境后,实力到底会有多强?!”一边的药王眯着眼睛,望着龙卷风下的城主府,心里暗暗的想道。 盛清欢主动拿了从家里带来的抹布,浸了水,拧干,将床铺擦洗了一边,连带着床边的两个凳子也擦干净了。 “噢?我还没有看到,他们就发现了我们?莫非,这行人的实力不凡?”其中一个浑身散发着魔气,头顶双角的人形模样的青年诧异道。 而我能做的,甚至只剩下祈祷了,但又不知道该向哪位神仙祈祷,说来可笑,爷爷给我树立的人生观,我的人生中却没有任何的信仰,我不信道,也不信佛。 苏泽当初到手三百中品灵石,经过大半年的消耗,现在手里还剩下不足一百。他正愁怎么节省灵石留待急用。习惯了有灵石辅助的高速修炼状态,一下子回到原始吸收天地灵气的阶段还真是难受。 伴随着大屏幕里公司10周年宣传片播放,端木菲姗姗来迟。比太史蘅更高的尖叫响起。 然而,事与愿违,或许是力道用的有些过头了,便是在那关键的时刻,随着轰的一声,那天池底部,竟是炸了。 至于更远的记录,估计就是一些穿过十万大山之人,借助超远距离传音符,所进行的一些口述介绍,自然也就不够详细。 郁靖辰回到别墅的时候就看见客厅里亮着灯,但进去之后却发现客厅里并没有人。 一路打听到南夫人的病房,因为南堇年给南夫人找了一间高级病房,所以不需要和其他精神病人混住在一起。 至于范平原为什么是第二,而不是第一,则主要是因为上一次死斗大会的时候,大家都看过他的表现,而且最后也落败了,只是因为运气好,才能够活下来,所以,第二的位置,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这一看,张力愣住了,范平原回来了,但是,跟上次一样,已经浑身是血,身上好几个地方,都已经受了伤了。 宫天雷感觉有点不对,他朝着教室门口一看,发现陈凡正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对于这,苏衡还能勉强理解,毕竟诗诗没有经过同意便和他官宣恋爱,公司警告一次很正常。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三年之约 娄师德道:“要说骁勇,还要说这几个年轻人。” 白方坐在最后方,也在吃着甑糕,一边吃着,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大将军。 这已是白方第二次来河西走廊了,上一次是跟着裴都护来的,那一次来没有见到李震大将军,现在总算是见到了。 白方一直抬着头,嘴里嚼着甑糕。 李震吩咐完这些事,就离开了。 战魂剑宗大佬发出不满的声音,这种时候,他要杜绝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言论。 那日朝以慕长歌为首的大臣们都分分抨击王严明,只因他们知道皇帝在渐渐的打压一些大臣,然而王严明虽然是已经告老还乡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可终究还是会卷入一些无端端的是非当。 苏菲儿说不上来是紧张还是激动的移动着位子,从副驾驶座跨过去,慢慢移动到了刘勇的驾驶座上,缓缓的落下了自己的丰臀坐到了刘勇的大腿上。 白素气得腮梆子鼓鼓的,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这么无耻,而且还说出来。 其实这份合同经律师核对,没有任何暗坑。即便没有违约金,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元无悔可以从释邪子的怒吼中听出种种不甘,但这些不甘却无法让元无悔接受。元无悔起初慢慢低下头来,对于释邪子的过往还有些可怜。可是马上,释邪子的话,就更加疯狂。 还有,莫纳对于那两个将她拍死的没有作假痕迹的证据也非常的迷惑不解,但却实在想不出能证明她清白的其他证据,她该怎么帮莫纳找证据呢? 并非是我在得知15子想要自己单干后想不开跳崖自杀,而是想借用这个方法,迅速确定15子的天空之城所在的方位,毕竟,时间就是金钱嘛,反正在生存世界可以无限次的重生。 赵冀又想到了前妻出轨之事,幸好果断离婚,不然又搞出一个私生子出来,那岂不是复制了李衡一家的悲剧了么? 说着她便往他腿上一坐抱上他的脖子,还没抱稳,薄峥嵘一个反手将她扫开,夏美晴直接跌坐到地上。 龙辰暗想,龙庆半年的时间才达到龙脉境一阶,可自己睡一觉后力量便超出他,如果说出去岂不是太打击人了?但这是凑巧还是真的能够修炼了?确实需要证明一下。 身后的元辛碎也是一样的,若不是殷念,怕是五洲的人在他眼前死绝了他都不会有半点触动。 他突然逃跑,想全部带走都困难,况且他手里有薄妄又有鹿景晔,他没那么怕。 脚下的地板裂开了一处,裂痕的地方陷进去了不少污泥,看来这地方真的很破旧……身后有一个马桶、没有垃圾的陈旧垃圾桶,以及放置卷纸的铁盒,而铁盒下面,则整齐地摆放着一双红色运动鞋。 师幼青的外貌在平时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不过由于身体不好,总给人一种格外脆弱的瓷娃娃之感,在这种弱肉强食的游戏里,这样毫无攻击性的面孔大多时候要么让人怜惜,要么让人心生凌虐之感。 好感值在升,可那张脸都黑了下去,漠然转身,一句话也不说就重重关了门。 那个时候,她为了给儿子谋个好环境,拼命教他,辅助他拿下继承权。 次日他睡觉到中午十二点多钟,起床洗漱后这才看清慕容莲给他打了许多电话也发了许多信息,主要是问他在干啥之类的内容,他也没有回,就在街上馆子里吃了一碗肠粉。 第四百五十章 再见了,玄奘 这个孙子的做法十分强硬,李渊都习惯了,二话不说将人的僧衣烧了,并且还要布告天下,告诉世人玄奘还俗了。 这个孩子一点都没变,他没有多少仁慈与怜悯,也不会去可怜玄奘。 高士廉说承乾是一个十分适合当皇帝的孩子,这个孩子行事有手腕,没有优柔寡断,也没有妇人之仁。 相比重情重义的二郎,他比二 “在遭遇敌袭时,韦克森骑士的船队发生混乱,有数条船只发生倾覆,上百人落水而死,仅有二十余人被我军及时救起。”休伯特爵士微微摇头叹息道。 赵信当然知道,这些这些过程急不得,可是从某种意义上面说,玻璃,已经成为了定海军投入巨大的过程。 这一次破军自己押注了七万五千魂币,可石柔却足足押注了一百万魂币。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把熏肉和水递给石磊之后,他马上就把这一次出去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时刻戒备着的叶浩轩,分身恢复到了本尊之上,灵力汇集在雷炎神剑和昊天锤之上。 那血族青年方才看到叶浩轩被血雾笼罩,也以为叶浩轩被血雾吞噬了,却没想到只是白高兴一场。 “你能不能别嚎了?把李香樟招来我可不管你!”严冷锋努力的想让赤龙冷静下来,然而这晚的营救行动注定有头无尾,不得顺利功成。 甘敬有点慌乱,虽然他有过被记者采访的经历,但眼前这个阵势真的有点大。 “父亲、母亲我去历练了,不要太想我。”花紫曼冷艳的脸上有着一丝的兴奋。 一栋清雅的庭楼立于一水潭之边,这个时候二十多名战士来到了这里。 但目光,却是一下都没有在杨逍身上断过,而这一观察,月灵希赫然发现一件事情。 他也是无线通讯领域的有不少研究的一员,不看它的控制系统就知道这套设备的不简单。 “可是我了解到,在加利福尼亚号出现的时候,上面除了机组人员和三千羊毛毯子,却没有任何一名乘客,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恰好就能够容纳泰坦尼克号上所有人员?”林若枫回道。 “交给超人吧,他会解救所有人的。”巴里表示对超人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而且,诸葛总院长转生,才是最让他放心的选择,因为一旦转生,从肉身和灵魂开始,都受到整个世界的影响。 三成的力量爆发,虽然不如之前杀李云霄的十成,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负荷依旧是很大的。 四个方向的玻璃大门一侧,各自安装了一台可并行十人的电动扶梯。 此时,微博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莫名的帖子,帖子竟是由林若枫的“头号粉丝”发出来的。 周围的空间,没来由地发生一阵颤抖。道道能量涟漪不断地朝着周围扩散。即使身处召唤阵两百米,刘海还是能够清晰地感应到空间的震颤。 信任?黑玫瑰凝了下眉,在末世信任是一个很缥缈的词语,虽然很多人在说信任,但从来没有人真正信任过对方。 她想象过千万种他的故事,却从没有想过,他的眼睛竟是由这般残忍的方式被剜走,还是由自己所爱之人下的手。 哪曾想唐雅直接抓起旁边的一个垃圾桶,二话不说就直接扣在曲娜的脑袋上,传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我知道他一向嘴硬心软,在知道真相之后,就不再憎恨多米,反而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不一样的辅政大臣 两驾马车缓缓来到军营边,李治站起身看向坐在板凳上的狄仁杰道:“回去了。” 狄仁杰递上一壶酒,道:“长安见。” 李治拿起酒壶,将壶中的酒饮尽,朗声道:“长安见。” 尉迟恭还在与程咬金说着话,就看到了晋王与纪王上了马车,一路被侍卫带着离开了。 程咬金抚须道:“老兄弟们在长安可还好 这九死一生的局面,竟然以反杀对面一人作为结局。林勘吴鑫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李露一直不知道,就在那天她回去以后,沈逸和瀮潇便在一起了。 “这次能把我妈赎出来吗?”曹世源感到心里很没有底,担心地问。 “皇子?这个时候,if在打野位置被层层封锁的情况下,拿到了皇子。这个选择还不错,至少补了一手开团。”荆轲道。 他并没有因为她另类的回答而感到惊讶,只是平静的朝她伸出手。 薛霏学着和琼花一样去等待,等待不确定的未来,等待不确定的悲喜。 皇上看了奏本龙颜大怒,将上奏本的那个老臣子让人拉出去打进了天牢。 “不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回去能继续做自己工作的继续做自己的工作,不能做的就再想些别的事做。 武阳子吓着了,赶紧左手拿着碗,右手按住流枫的头,说道:“求你了,姑娘,别,别把你的癞皮头抬起来,我午饭还没吃完。”这武阳子说话倒是让人难以接受。 “师尊只找了三十九人,还差一人。”流枫知道自己是这四十人中的一位,自己在第三十二位到达了湖心亭,但是她却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满以为师尊会过来搭理她。 “孤最近太忙还没来得及见知微,听说你们兄妹二人进宫,故在此等候。”姜玄钧并没有隐瞒故意在这里等他二人的事。 但是正是因为老爸不在,黄念敏也不敢冒泡做决定,于是她把目光投向杨寻,黄来宾不在,杨寻就是她的主心骨了。 他很想转身而去,但这脚下却偏偏如同生了根,令他只有如此刻般规矩的站着,不能移动分毫。 叶灵捧着一大包深海珍珠,来到暗海站宿舍外,唤出桀骜让他去登记身份信息,她躲在暗处偷换了他的生物基因样本,再自然的现身,补办了身份芯片,申领了基础腕。 “吉承,你不是好奇,我喜欢的是谁么?”沉默良久的金眠突然开口了。 “我们第一次来这里,宴家哥哥看着点就行。”崔知微不太挑食,在徐阳那会儿,说是忆苦思甜也好,陪着齐氏和崔晋还吃过不少粗茶淡饭。 商人的地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虞朝新建了许多的作坊,许多的农人除了侍候自己的庄稼,也在作坊里赚到了银子。 说话的这三人,跟着两代海妖或多或少有些关系,聚在一起没有阴谋的话,她可不信,简直神烦! “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在我这儿,谁拳头硬听谁的。”她亮出了拳头,成功让温安闭嘴了,果然吃硬不吃软。 其他的人退下后,夏红芒虚弱的靠在床头,慕容瑄扶着她,看上去两人感情好不温馨。 短短一句话出现在手机屏幕上,而后找到那个号码,按下发送件,将短信发出去。 颤抖的伸出手,翻开着那一页页,夏桀的情绪在不断的翻滚,顷刻来袭的剧痛,压得人太过于沉重。到了最后,再也没有力气,翻过任何一页。 第四百五十二章 元宵前后 两人齐齐应道:“喏。” 李承乾又道:“梁建方,任左武卫大将军,薛仁贵任右领军大将军,从此二位镇守长安左右,待战事再起,还需两位大将军领兵。” “喏!” 李承乾又笑道:“朕给你们准备了赏赐,让人准备在承天门外了。” “谢陛下!” 李承乾微微颔首。 两位将军躬身退下。 除非姜枫阳得知,龙啸得到太上府的传承,还有太上府府尊的令牌,才有可能对龙啸出手,可这是绝不可能的。 所以即使在怎么不甘心,他们此刻也必须忍着,把所有的怒火全部隐藏在心中。 倩倩觉得自己瞎了眼,为什么要甩掉解志强,投向夏元龙的送抱,现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蓝香寒被狂中天气的不知道说什么,看得出,她对那所谓的婚约非常反感。 通天变乃是通臂猿猴这一族神兽特有的神通,传闻能达到多少变,至今也无人知晓,但是每一变之后,通臂猿猴的实力都会出现难以想象的提升。 柳逸风不喜欢被人关注,一旦被关注,他就不敢捕捉影子。只能猎取兽丹。 经过两天的休整,再上路时,少年们的气象便又有进益,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散漫、没有头绪,整支队伍都洋溢着朝气蓬勃的锐气。 “主人,你说有没有可能,血界掌控者就是为了怕有人获得血魂令,这才将所有的人族弄进独密空间,或者说,那血魂令,对于血界掌控者来说其实也非常的重要。”血灵这时忽然大胆的猜测到。 “你这狭促鬼,还敢取笑本王!”萧欣荣说着直接上手,二人一阵笑闹倒是将离别的情绪冲淡不少。 洗干净的猫眼用白酒侵泡了一会儿,这是杀菌,然后撬开侏儒的嘴巴强行塞了进去。 老夫人看着夏侯霜暗自叹道,将霜丫头交给林氏抚养或许是个错误,好在这丫头平安长大,现在又转了性子,以后自己多看护些好了。 随着孩子哭喊着我的糖葫芦的声音,正被搀扶着走向火盆的夏侯嫣一脚踩在糖葫芦上,将鞋子直接黏住,夏侯嫣抬脚的瞬间不妨鞋子没有起来,脚上一空一个踉跄重重扑倒在地上。 巫的声音十分洪亮,听得很清晰,在山洞里面回荡,一缕缕的黑气从他的身体里面散发而出,和这里原有的尸气混合在一起。 一个气质清冷出尘,性情果决独立,却又至情至性,善解人意的耿直妹子。 这个世界无论是制卡师还是卡修的精神力分级都是一样的,一点精神力代表普通成年男子的精神力。 齐爷爷没有看着陈天,而是朝着门外的远景看去,说道:“四圣一脉是没有固定的法诀,任何一个字,任何一个手势,都是法,都代表着道,代表着天地意志。 好在这些人道德还是不错的,没有趁机偷取对方的东西。其实也不全是这个原因,这里商业区,因此监控设备还是比较齐全而且十分隐秘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监控在哪里,不敢乱偷东西。 最主要是她的脚上,现在天气渐凉,又住在一楼日照少,还有些潮湿,所以已经换上了棉拖鞋,鞋身上是拿着平底锅的红太狼的样子。 当然了,天墟世界是进入十方世界的门户,若是沦陷了,其他九方世界那也就不远了。 穆国丰和经济开发区管委会的副主任石天华面对面的坐在茶几旁。 第四百五十三章 父皇的变化 如今的裴行俭也不简单了,在他门下还有两位裨将,是在安西军中选出来的,叫程务挺与王方翼。 这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将军府门外。 白方还在纠结松赞干布为何拒绝陛下的邀请的事,问道:“这个松赞干布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不理会陛下的好意。” 他言罢,见裴行俭没有搭理自己,白方接着道:“裴将军!” 摩诃尊者司空湛被消灭了许多天芒神针,正惊怒交加之际,另一边杨瑾被困住的地方,轰隆一声雷响,一道金光之中裹着个叫花子,将海量的天芒神针破开,裹着杨瑾腾空飞去。 容绯眼神古怪,秦星澜是当真不把她当外人,私事也能如此随意的说出来。 就像是做题一样,不断的练,将所有题型全部做上一遍之后,再怎么的,也是能够考上一个不错的成绩。 陆嘉反手把奶糖放到了售票员面前的窗台上,压着声音向她解释道。 婆婆刚刚也看到了周发的动作,但她好像不害怕似的,直直的迎上他的掌风,像是知道他会在最后一瞬停下来似的。 花茶不想等到二十多了再去找对象,那样,她的对象错过了她最美的年纪最美的年华最美的容颜,那她会遗憾吧,或许。 容绯循着楼梯上方看过去,容明让推动着轮椅,双腿上放了块白色的毯子。 投资修建医院和学校,实际上要不了多少钱,运营的话,恒通集团可能需要得拨付一些资金,可也不会太多。 钱一贴像是撞上了无形的气泡,没等身子着地就被轻轻的反弹了回来。 却在这时,腾青山出手了,随着口中的吟唱,手中的魔杖也举了起来,顿时山谷中风力渐起,越来越大,吹的张天维持的魔法都有些不稳固了,渐渐的,没多久,十条水龙边被吹散了。 她记得上一次是在宫城里,那是大燕帝国九皇子燕南飞请的,请她和她最亲近的人吃的雪花糕。 随后,用眼神示意了王德,王德欠了欠身体,再次拿出了一份圣旨。 以为北斗要全面开战,隐龙会和景龙、玉山两个营地也立刻全员出动,三方营地联军成三角阵型在圣水镇前摆开了阵势。 冷酷依旧保持着冷漠的神色,但还未等他的话音落下,但见梁辰已然走了出去,冷酷错愕的张了张嘴,急忙追了出去。 就感觉,有一只大手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这种窒息的感觉,太让人恐惧了。 “那我做点什么?”孟新雅看着起身离开的两人,脸上闪过一抹凝重之色,问了一句。 然而,不待他稍稍的放松一些,他的耳边,便响起了一个阴冷的声音。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考方子了,我就问他关于那些论述论点,那些东西,可不是记下来就行的,必须得理解了才能真正知道。 本已保持静止的萧莫何陡然一声仰天怒嚎,膨胀了至少一圈的身躯猛然反弓,蜀山剑主那极强到令悲落都感到动作迟缓的气势于他似乎并没有任何影响。 寒牙不清楚的是,楚离并不是没有提高,而是之前的确受了重伤,如果不是有索命去刺杀楚离。 “因为我接触过你们的人,在你的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叶飞回道。 这不是刚才看到的那个傻不愣登看向自己的青年吗?他难道不是顾客? 封不平看了一下纸条,神色顿时一松,有了这个地址,他可以向上面交待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贞观到如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现在的陛下不喜在殿内用饭,总是喜欢将桌案搬到外面,在殿前用饭。 阳光下,李承乾站在桌前,看着皇叔走来。 随着河间皇叔一起来的还有江夏皇叔。 两位叔叔走到近前行礼道:“陛下。” 李承乾笑呵呵揣着手道:“两位叔叔,这新年刚过,宫里的准备也不多,不知是否合胃口。 而局长的神色变得更为严肃,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也就意味着,敌人掌握了他知情这个关键性的情报,无论林建国本身有没有问题,他都已经成为了一个问题。 “六翼”,旋荒剑便化成一片剑影迎向丝网,两者相遇,那丝网只坚持不到三息时间,便被打得寸断,再次散落地上。 杨再兴不退反进,身子欺进枪圈,张开右手食指、中指一戳,戳进水勇的眼眶,直接将两颗眼珠子抠了出来。 所有的妖魔都被突然来袭的飓风吓了一跳,而短暂的失去了防备,纵然是一些大妖魔也无法马上恢复正常,一时间整个区域都被飓风吹得一片混乱。 红桃皇后的手中多了一个精致的权杖,权杖的顶端是黑白纠缠在一起的蔷薇,在红桃皇后的咒语中,权杖顶端的蔷薇散发出诡异的光芒以及波动,然后红桃皇后一挥手,诡异的光芒朝着杨毅的军队蔓延开来。 这算是风城易主之后的第一次高级将领会议,也是陆氏族人和其拥护者的一次见面会。 五方上帝分别配五行五色,金木水火土、白青玄赤黄,白帝少昊金德、青帝太昊木德、玄帝颛顼水德、赤帝火德、黄帝土德。五方上帝又称五行帝,又皆为人帝,故又称五行人帝。 自己与嫦羲二人,皆身怀无上神通,倘若在冥河道人与释门两败俱伤之时,突然现身出手定可夺得十二品业火红莲。 可经过陕西一战的重大打击,赵构的思想已经发生重大转变。从当初那个能开硬弓,一心恢复实地的青年,转变为专一守住江南半壁江山,厌倦战争的怯弱之人。 神武军的士兵听到杨毅命令,在千夫长的率领下,策马迎接上杨毅转身就跑,军队后面是绝育大神用身躯不断抵挡红桃皇后的魔法,杨毅头也不回,却能听到身后不断传来红桃皇后愤怒的叫骂声,以及噗噗噗……的声响。 况且所谓“百毒不侵”四字,黄蓉这已是第二次听说了,当初她和吕大哥二人可是分食了梁子翁苦心培育二十年宝蛇,自然是不对其感到稀奇了。 当年徽宗年间,宋徽宗赵佶宠信奸佞,重用阉党,又因为徽宗喜欢喜花石竹木,因此在江南设“苏杭应奉局,专门为其在民间搜刮花石竹木和奇珍异宝,用大船运向汴京,史称“花石纲”。 就在刚才,闺蜜给她发来消息,说恶魔可能要找到她了,让她马上跑。 而一旁的黄蓉,看到铁箱的内珠宝时,心中的疑问也瞬间得到了解决。 当时福利院里面有一个孩子与她特别投缘,她还教他画画,最后那个孩子舍不得她离开,还追着车子跑了一路。 转头看着举止亲密、有说有笑的两个男孩,黑土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寺井在分裂灵魂的时候,给所有分身下了咒,紫羽自然也不例外。 确实,大灾情况下,整个城市都无法运行,而那些冲在第一线的官方同志,还有医护人员,他们都是默默无闻为整个城市付出的人。 第四百五十五章 最坚定的护国将军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一个文吏快步跑来,大声道:“陛下发旨意了,要裁撤尚书省。” 尚书省早已空置多年,自贞观年间至今,都没有人在尚书省任职。 朝野都竖起了耳朵,想打听宫中的消息,也不知道当今陛下与英公,马周,于志宁三人都说了什么。 过了午时之后,岑文本拄着拐杖从皇宫中走出来,这位 想他在商海纵横那么多年,竟然被骗了几百万,还被警察当作普通老头子上门科普,简直是公开处刑。 邱欣欣明显有些泄气,微笑着跟张初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后,便端着餐盘离开了食堂。 然而修炼一途刚刚发展,炼气法门都没几个,精神修炼则更加困难,真可能有人在这方面的天赋未被发掘。 沈星垂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拍卖场的实时记录忠实地转播出去。 想到这里,景秋娴都觉得无语,爸爸和二哥真是心大,但凡好好找一找顾司帆的照片,也不至于被忽悠这么久。 长安郊外国道上,目之所能及一片昏黄,天地混沌,不破真月驻足原地,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柄长刀。 原本以为,此次前来所属仙武四宗的修仙者,不出意外,也是一般无二。 月光下的张初有些帅气,孙青岚看着张初在联想着自己此时的糗态,甚至联想到了灰姑娘与王子的童话故事。 沈梦君红着脸说着,看着张初将荷包拿起来放在鼻子上嗅后,她的脸上霎时红了一片。 虽然这样不太给他的面子,但是这座城池是自己的,他荼蘼雅安又有什么面子可言? 方回建想要完全打败十三班,所以就必须打赢宇航。他才是十三班最强的。 这其中的具体细节,他们是不知道的。但总公司里面的领导随便一个,都能直接改变他们之后的升迁之路。 ……送别名洫那人之后,阿黄问阿金道:“当初是你提议,要传送到陨石海来的,你有什么计较,不妨说来听听,”他边说边从袖筒里掏出那只装有猫冬的灵物袋,打算把猫冬放出来。 说真的,若非重华先生在南极洲帮我解决了堕落王,我未必就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 “我……”望着李隆基激动的脸庞,望着李靖凝重的神色,望着袁天罡垂下的眼帘,夏云清把拒绝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他明白,这是整个长城高层的意思。 但是老麦平时哪里有空去证券部呆着,始终总是散户到底,交易都是通过电话委托,现在看喻沐闲着无事,便去证券部开了自己应得享受的专门单间,让她去坐沙发喝茶学习看盘,熟悉了便帮他操作玩玩。 孙悟空的四肢被佛门神通牢牢地束缚着,而五指山的山体也已经压在了他的身上,可是即使背负着这样的大山,还不吃不喝五百年之久,孙悟空的精神似乎还很不错。 陈粒才知道,她父亲不仅是对她,也对那个始作俑者表达了愤怒。 一般情况下,不少神境也愿意收这样的人做手下,一来可以伺候自己,二来也能让他们打探消息。 只见他心口一甜,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犹如一道断了线的风筝一样。 随着灰猫接受召唤,它的前方的空间突然撕裂开来,一道通往众神殿的空间之门瞬间形成。见此,灰猫没有一丝犹豫,所化的乌云立时没入那道空间之门中。 第四百五十六章 李义府回朝 长安城的人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近来长安的年轻人越来越卷,并不是说只有张玄弼家的长子张柬之如此,其实其他家的孩子也并不是那么好过。 但凡朝中退下来的名仕,其身价在近两年都上涨了不少,反倒是那些掌握古早学说的名仕越来越无人问津的。 张玄弼看了眼自家的小儿子,又道:“听闻呢……那岑老已告老了, 刹那间,黑色的电光从他体内再次迸发,黑色的电弧疯狂缠动缭卷着他,与已经外放的黑色念力罩的分子再次交加,和迸发出的电弧交缠在一起,蓬勃涌动,周围空气都在这瞬被燃烧了起来,带给巴里一股沉甸甸的压力。 陈凡暗自皱眉,这打斗还是不熟练,修为也不够高深,更没有趁手的魔诀,法术,法器来让自己的战力翻倍。 “好。”寒来确实是很疲惫了,听见宫明没事的消息后,她总算放下心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总算放松了下来。 “姐姐来了,怎地也不进宫里坐坐?”听到声响,贴身宫婢扶着骊姬走了出来。 可是她想不明白,如此计划,那个傻子怎么可能会识破?她不信,她会败在一个傻子手上。 束渊眸底的血色浓郁,擦掉顺着下颚滑落的水珠,随意的搭着外袍,光脚踩在台阶上。 “那这样吧,比试我让你赢,但你得答应本尊,让本尊跟着你。”白幕又做出了让步,有些期待的看着青玥。 一黄一黑,两道绝色闪光延着岩壁,直线跑上,瞬间就到了一个洞穴门口,黑黄闪光慢慢消失,就是汪权和巴里,他们旁边被带着的是西斯科和哈里。 其余各脉掌座几乎是在异像生起的瞬间就反应过来,纷纷神色凝重的看了过去。 表面风平浪静,海底深处,漆黑无光透射进海底,一艘庞然巨物安静的伫立在此处深海之渊中。 上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她身体内的气息,似乎还没有如此的恐怖,这才过去多久呀,没想到竟吸收了这么多的元气。 时溪从楼上下来,瞥了眼落地窗外,太阳正亮的刺目,照得地板白花花一片,她抬手遮了遮眼。 “逗你玩呢!”莫澜突然就笑了,自己得了那么多的丹方,大不了先找一个偏僻之地修炼,空间有那么多的仙丹神药,就不信自己修为提升不了。 于甜回头看了一眼,见季柯也走了过来,立即推开大剑,走了进去。 三焚体,没想到居然如此可怕,仙体之力,果然还是很强的,他建一座青龙大阵就如此了,倘若建立更高级的阵法,吸收的灵气,岂不是更加的恐怖? 众人诉说纷纭,只有璇特琳一脸吃惊且有疑惑的看着他们,自己的模样简直太过无法入流,但是,或许她的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了。 莫江夜脸贴在她的脸颊上,粗粝的大掌带着一股魔力钻入她衣襟里。 柳嫣也没有显得,他极其没有丝毫顾忌的往前跑去,自己嘴上并同时的淡喊一声,好像正是要让欧阳炼跟着她走一样。 “你们去哪里?”进了久安城之后,老王看到三人心不在焉的样子之后好奇道。 就在琥珀极具抱怨的声音落下以后,沐灵曦这才楞过神来,并连忙从欧阳炼的怀里逃离开。 陆游顿时吓了一跳,虽然心中感激三太子的仗义大方,乃性情中人,可这件事情是绝对万万不行的。 第四百五十七章 美丽的雨景 李义府行礼道:“臣领命。” 言罢,向陛下递上一卷书。 李承乾朝着骆宾王笑了笑,稍稍点头。 阳光朦胧地照在关中大地,骆宾王跟着老师的脚步,又时不时回头看看陛下的背影。 “老师,陛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 担任过巡察御史,有人说自己是陛下信重的臣子,可能只有李义府心里清楚, “你最好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最后,某人只是淡淡地提醒了句,然后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只要有哪一个修仙者做对这些禁忌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的时候,轻者心绪不宁,对于修炼有很大的影响,重者恐怕要接受天罚,从而得到恶果。 可是这样的事情黎响根本做不出来,所以他最好的防范方法就是要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拒绝跟冯希彤一起创业。 “将军,您多虑了,能在您身边,我还很乐意的!毕竟我也能多多学习,您也能多多提点!”杜聿明听完了郑洞国的话,欣慰地点点头。 胡惟庸和蓝玉都是开国功臣。胡惟庸是中国历史上的最后一位丞相,而蓝玉是大将军、凉国公。 然后,傻眼的她再将视线转移到自家门口的两旁,这下不只是傻眼了,直接傻掉也可以。 因为家纺设计的恐怖高净得利润率,所以才有你死我活的斗争!但现金流永远玩不过资金流,以后会慢慢提到。 顿时一股肉眼可见的劲气涟漪,猛然扩散出去而进气扩散之处,周围巨石咔嚓一声便是被震裂出了不少裂缝。 就在林枫被困,赤木亲之怒发冲冠,青色飞舞,一道血色的刀芒直冲云霄,就在众人都以为这血色的刀芒都是针对被困的林枫而言,但是血色的闪电却都转急下,带着怒发冲冠,雷霆一怒,直奔屋顶的萧山。 世界法则怎么可能跳脱?即使再厉害的神技,只要生活在一个世界之中,那么就必须受这个世界法则的束缚,法则是什么?说白了就是规矩,何况还是跳脱一个世界的法则? 年轻人愣了一下,说道:“我说了,这是和联胜,你们走错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向另一间房子走去。 生活就是这样,总有人给你当头一棒,而这时你要做的,就是……抱住棒子。 不停的撒娇卖萌找存在感,时时刻刻提醒着慕颜夕,它才是最爱主人的那个。 都折了一名嫡系了,这要是再招惹上什么厉害的人物,他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最多三十万混沌石,这人还真把他们这些弟子当成凯子了,砍得太狠了。 有时候他真觉得太不公平了,人比人得气死,货比货得扔,但那也无可奈何,即使多付出百倍的努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心里松了口气,他瞪着手里的晶核,原本漂亮的晶核也变成了烫手芋头,他犹豫了几分,最后眼神狠戾了几分,握拳之时,晶核碎了。 夏婉和夏语两人故意避开那些守在门口的记者,朝着另一侧走去。 “这么说来,你心中有想学的?”李心然说话间已经转到了屏风后面。 一只耳正在参与这山贼们的抗议,猛然间听到王乐的话,顿时就傻了。 “这是哪?”秦奋看着四周一片白茫茫,脚下是万米高空,而自己好像是被困在透明的玻璃里面一样,明明是万米高空,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丝的空气流通。 第四百五十八章 他去了何方 陛下如此担心的原因,多半是要图谋南诏,否则陛下何必在意西南小国。 陛下还说过很喜欢南诏的洱海。 如此明显,足够说明,陛下要图谋南诏。 陛下有了想要南诏国的心思,要如何得到南诏就是臣子的事了。 李承乾抱怨了一两句,便让许敬宗与上官仪退下了,也不想多说什么。 英公依旧留在兴 在杜变几乎杀死了会场内所有的神族之后,他选择开启了能量金字塔的引力武器。 五七干校都更名为职工福利农场了,他早就该回厂复职了。沉重这人也怪,多年的农场生活把他迷恋住了,他不愿意回城了。 自然是不能够绊倒倍受圣宠的望月,但她手中握着更加有力的证据,这一次,足够让望月万劫不复。 杜变尽管已经获得了神级的力量,但是在她的心目中依旧是如同猴子一般的低等种族。 许二妮这两年一直吃孙郎中的药调理身体呢,身体倒是好了,但是却依旧没有身孕,她就越发的着急自卑,更加不怎么爱说话,又怕秦业会怪她不要她,所以她就更加埋头干活。 李倓低声应了一句,看太子已有了倦色,挥手叫他退下,他向着灯影下看不分明的太子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可突然在她的耳边传来一记重重的“咳嗽”之声,待她稍稍移过目光,发现钟馗已经双手环胸,斜着眸子在怒视自己了。 紫竹咬着嘴唇,道:“方大哥,冷妹妹,你们一路保重。”说着泪水竟流出眼眶,她这不舍到底是为谁呢? “凤儿、凤儿、凤儿!”而朱篌照只有伤心无余,继续拼命呼喊,道,“凤儿,是不是因为怀孕才使你招惹了风邪,如果真是如此,朕宁可不要这孩子……”在说这话的时候,他早就泪满双颊了。 而平时随处可见的灯火如今却成了一条金黄色的龙,横卧在这座低调的城市,贯穿着,守护着。 只见纳兰珏一身红色锦袍,宽肩窄腰,腰束玉带,五官白皙,容颜清隽。尤其是一双凤眼,乌黑深邃,像是墨色的宝石,散发着清幽的光。他似乎察觉了萧羽音的目光,遥遥的望了过来。 萧羽音听后,仔仔细细想想,叶云的这句话倒也是事实。反正纳兰珩有钱没处花,连房梁都是紫枫木,她还白操心什么? 渐渐的,这棵树又成了村子里求姻缘的神树了。他欣慰地笑了笑,摸着那粗糙的枝干,眼眶有些湿润。 没过多长时间,谈判桌的情况就有了变化,曼联俱乐部的大佬全都到场,弗格森开口直接询问价钱问题。 果然,死神一个照面,就差点被郑权这批降临者其中一个击败,不是没有道理的,郑权这个地球的气息很强盛。 她一笑置之,她从未与任何人说过那些事情,她觉得没必要让别人跟着她的话,经历她的过去。 走出包厢,看着守门的人一脸猥琐的样子,楠西赶紧跑开。外面冷,但空气清新许多,她宁愿在外面多呆一会儿。 但这样的笑容,怎么看都带着无尽的苦涩和迷茫,她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她只能摸黑着前行,独自前行。 刘备摆了摆手,越过关羽张飞,径直坐在自己的主位之上,默默地叹了口气。 若是燃灯古佛这种大佬出现,他还可以抵御一二,毕竟如今圣人不出的三界他的实力绝对是最顶尖的,这也是为何他能护佑妖族的缘故,可如今,那尊存在出现了,谁又能挡得住呢? 第四百五十九章 再无郑公 乾庆六年,长安城正值新年,冰雪还未完全消融,就又下起了冻雨,在官道上的行人正在赶往长安城。 每当天刚亮时,四周村县的人都会赶往长安,不论是劳作也好,还是买用具也罢。 官府不希望人们都挤在长安城,可这丝毫不能阻挡越来越多的人要来长安定居。 新年时节,长安城人声鼎沸。 京兆府内, 沐安之大睁着眼睛,乌黑的瞳孔中满是一片木然,便是对上沐清雅关切的眼神也没有什么情绪。 而在叶天羽刚刚得知张颖出事的时候,叶天赐就早已到了目的地,准备大展身手,来一次英雄救美的好戏。 “夫人请上座。”带到正厅,凝曦微微想安雪云行了一礼,麻利得给她端了杯茶水,给安雪云奉上。 可是现在,她用夏侯兰来说话,夏侯兰毕竟是夏侯策的亲姑姑,对他一向也很好,夏侯策就算再冷情,也不可能完全不顾及长辈。 顾仰辰接到电话的时候,差点疯了,什么,他居然还敢去看安洛初?来不及思考,已经飞奔出去。 璃雾昕饶有兴致的看着梦璇颖一次次的变换脸色,看的她心情大好。 齐忠脸色不变,根本不闪避叶天羽霸道的拳影,一跃而起,直接握拳霸道地从上而下,轰击过去,强大的气势逼人之极。 透过铜镜静静的看着镜中的人,沐清雅眼中流光‘波’动,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她来到这里也已经有三年多了呢,这张脸已经和前世的自己一般无二了,古人到相由心生,原本有齐分像的脸已经变成了十成十。 “停!别乱说话,有时候这样的话会很灵验的。”叶天羽怕的就是这个,要是第二天突然出现一个神秘男子跟沈梦洁搞地下情的新闻,而这些记者又无孔不入,祖宗十八代都有可能被他们挖出来了。 说完又转身回屋,王思瑶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大牛拿了水桶二话不说扛在肩上就走,在王思瑶的带领下来到了村里的水井旁,这时又看见了那个年轻人。 这个猴子,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心中却是爱憎分明,善恶分明的。 虽然,我早已经推测出那件事情的真相可能是如此,但是今天,当我真真切切地从赵秉燕口听到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候,还是感觉很震撼。 谢存辉点了点头,示意服务员饮品还没好就别上了,然后他掏钱买了单,跟着我走了出来。 然而唯一与演讲不同的是,整个过程她哭得梨‘花’带雨,张明朗与我对望了好一阵,他的脸终于挂不住了,从我的包包里面翻出一包纸巾递给了她。 若是对宫廷礼仪足够熟悉,光看那四匹膘肥体壮,毛色透亮的马,就知道这马车可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能用的。 于是此刻的,刘长生便问那任白,这个喜神究竟是何处人氏?他生前是个什么人。 “今日来就是为会稽百姓讨个公道,我也不与你多说,你看看他是谁。”王昊笑道,让出王羲之来。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他心里暗道,既然他说今天晚上要进行面试,我倒想看看,今天晚上他要怎么面试。 她说没有必要去躲避什么,可她戴着口罩又是为什么?刚刚她她明明已经心动了,又为什么拒绝他?她看到了什么? “齐天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又是在和谁说话?!”白虎身上闪动着危险的气息,显然,齐天寿的‘傲慢’已经触怒了他。 第四百六十章 平生所愿,位列凌烟阁 郑公的话语朴素又简单,但却十分深刻,能够引经据典地来劝人。 可惜,大唐只有一个郑公,但愿郑公的话语能够一直流传,成为唐人的精神所在。 于社稷有益的事都是重要的,无关乎一个皇帝的爱好,所以治国上,该做的都要做。 现在的泾阳印书坊还在不停地亏损,倒也亏损得起,所印的书籍中就有郑公的语录 “既然要玩,下点赌注才有意思,你敢不敢?”谢忍抬眼看着她。 气喘吁吁终于来到城头,发现刘备关羽正望着外面,但不见张飞。 柳氏言语间难掩担忧,“灵儿,你这样得罪大夫人,我……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她这些年磨炼自己的手艺,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让燕述白亲口尝到她做的美食。 听说暗室中不见一丝光亮,除了宫人送饭的动静之外,也听不到一丝动静,全程只有自己待在里面。 “林夫人觉得,江家和无名岛有关系吗?”卫昶似笑非笑的问道。 “大哥,以后的日子很长,你可以慢慢去理解,不是所有人和事情都有底线。 就在刘仁轨想要出去寻找席君买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一队大概三十人左右。 他跟江阮兮之间已经闹成了这样,根本就不可能再有什么和好的余地,而江雪柔和江长军的事情,他相信江家没有理由再庇佑江阮兮才对,可是他们竟然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这是为何? 一个爆脾气的老工人指着台上破口大骂,连着薛仁义带叶风一起给骂了。 “说!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背叛龙爷!”骢毅走上前去掐住豹爷的脖子。 她若是留在宫中,免不得被皇后算计,毕竟,皇后也想赌一赌,万一她所瞧见的乃是烟雾弹呢? “对牌?”大夫人沉吟片刻,虽然不知晓她要对牌做什么,不过眼下凌云既然将此事儿揽了下来,那便任由着她就是了。 姚芋离开了,而“梦想树”却渐渐变得有人气了起来,因为酒店在过年期间停业了一个星期后,又开始重新对外营业了。所以从中午开始,便陆续有员工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然后用热情的服务接待着从远方来的客人们。 我看见我的松木法杖顶端,闪过一道绿光,一条绿色的藤蔓就从骷髅守卫的脚下蹿出,第一次就成功束缚住了骷髅守卫。 我来到了黑岩城的城门口,发现进出城的玩家,多了不少头上顶着青月宫id的玩家。 “吼!!”骢毅一声嘶吼,双腿一蹬,总算是扑到了惊慌逃窜的火星圣人。 肖艾的话音刚落,我的大脑里便出现了佘少波那志在必得的样子,我无法将肖艾的感谢与他联系在一起。 夜深了,赵牧住在我隔壁的房间,我则半躺在床上吸着烟,然后不顾肉体的疲倦,习惯性的想起了刚刚在巷子里偶遇陈艺的那一幕。 接下来我在特护病房的几天,都是武舞陪着我,表姐时不时会来一下。 异种尖啸一声,一阵剧烈的晃动过后,飞船内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朱元璋没了,朱标也没了,万一蓝玉和董卓和曹操一般,都想要玩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怎么办? 唯一让池清予有些放不下的,还是上次万俟千翊说要她再定制一个包包的事情。 他怀疑木初和木土两个家伙是装出来的憨厚,是故意逼自己表态,也是故意灌自己的。 第四百六十一章 北征的突厥大将军 李世民牵着孙子与孙女的手走下了城楼。 李承乾收起长刀,走下城楼时,让内侍抬着爷爷的轮椅也下了城楼。 待父皇带着孩子们离开,爷爷也回了武德殿,李承乾看夜色也已深,这才回了两仪殿。 翌日,上元节会连续庆贺三天,朝中还未开朝,皇帝就让人打扫皇城与太极殿。 今天,任中书侍郎,监修国史 当收到导演组的通知时间到了的时候,两边人同时打开自己的房门,看到对方的人脸上神秘的微笑大家都有些心虚,却又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秘样子不断试探,场面搞笑之极。 李美萱,身高一米六三,性格温柔大气,是组合的队长,对团员很照顾,有李妈妈的称号,不过偶尔抽风起来也不是一般的污。 当初将这些傀儡留在这里,是为看对地煞殿逃回的零散势力抹杀,可是最后发展的局面不受控制,这些傀儡战力也就作废了。 说话的同时,林宇自觉的接过李青山手中的杯子,他可不敢真的让宗主给自己倒茶。端起桌上的紫砂壶,他先给李青山满上,再给方阵补上空杯,才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那个地方的修行者,虽然散修居多,但还是有真本事的,绝对不能得罪,尤其是那里的散修慢慢形成组织,即将脱离散修身份。 或许在急忙中,三人在走出房间的过程中,手腕上的花环标志微微闪烁了下。 “为什么选我的府院?”七长老柳眉蹙起,看了孟逸一眼,显然对于她叔叔将自己居所送给一位弟子,还是不解,整个宗门谁不知道她的府院花费了她多少心思。 高速路的服务区一般每隔五十公里就会有一个,所以只是几分钟的时间,车子就到了前面的服务区了。 “精神力修行之法!”唐羽绯望着离去的孟逸,深深吸了口气,傀儡师最强悍之处,莫过于制作傀儡,让其战斗,达到以多胜少的效果,若是能掌控数百乃至上千,这样的傀儡师,会有多么的强悍。 肥硕的身体起落如同弹跳的皮球,在官道上飞速起落,半个时辰的时间这胖老板已经来到十里开外,停住身形半子算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立刻传送已经被伊贺一郎命名为【伊贺城】的北海道州城。进入刺史府见到伊贺一郎。 一件件的部件附着在了泰坦的身上,一时间泰坦身上的气势瞬间飚增。那种仿佛来自蛮古时代的剽悍气息扑面而来。 龙吟九霄,一方巨大的大印出现在了半空中。遮天蔽日般朝着荆宏笼罩了下去。烈龙印,陆飞口中发出一声轻叱。手掌大印生生砸了下去。 这时候我在默默地计算着时间。忽然间,我从包裹里掏出了一张纸,按下了润色的按钮,然后将这张纸往水里一抛。 况且炎月儿也曾说过,无等阶武决修炼难度之大不亚于领悟附武决,尤其是开始阶段。 他接到战斗前的命令后,本身就感觉足够奇怪了,按照吩咐来到那个位置,不出十息,双身蓝蟒就被自己给劈开了? “还是大哥年长一些。比我看的更加通透。还是大哥再说说吧。”李向沒有得意。还是很希望听李靖亲口说出來。 除了许劭是顶级历史武将之外,许虔和另外四人都是一级历史武将。其中,许虔是一级巅峰,另外四人则是一级中上。加入之后,许虔升到了顶级,另外四人升到了一级巅峰。许劭升到统帅十格。 第四百六十二章 假的比真的更值钱 高延寿的死因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听阿史那社尔说,他一开始都没见过高延寿,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个死人了。 要追究死因,多半是与高句丽或者百济的旧恨有关,无非就是一些恩恩怨怨。 李承乾对他的死因没什么兴趣,死了一个有上进心的将军而已,况且这个将军的上进心不是正道 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师兄们陆陆续续的将画装起来,然后一起下山。 如果泰勒·帕尔默没机会提问,那么格洛丽亚就会代替泰勒·帕尔默提出他想提的问题。 叶尘梦索性也不矫情了,看着林悦那吃了苍蝇的表情,心情舒畅的坐进了副驾驶。 眼看着东线志愿军就要被美军彻底吃掉,志司一边命令被围困的我军部队立即分散突围的同时,果断的将手中的预备队悉数投入到东线,以接应突围部队北上。 什么叫情况复杂,什么叫立足现实,用大白话来讲,那就是连上级都搞不定的东西,你们白云厂就被在哪儿白日做梦了。 时间变的特别缓慢起来,又继续两个月后又有人来看我,这次却是许念。 说这话时,老唐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尽管他知道这必然是柏毅耍的阴谋诡计,而且得到了首长一级的首肯,可想想前几天张黄鑫气势汹汹的来找柏毅兴师问罪的景象,老唐就忍不住笑开了花。 他太神秘,这个薄氏掌权人,外人传的玄乎其乎,宛若高高在上的天神一般。 魏仁武摇摇头,说道:“你又动手打人了,拳头都开皮了,我以前是不是告诉你,本来你是一个好苗子,可惜太容易冲动了。 方寒打开纪元神拳,‘三十三天’在他怀抱中旋转加持力量,方寒要一举击杀华天都这一大敌。 灵体开始便的有些焦急,因为他的独自开始鼓胀起来,这是突破有了眉目,但没有到最后一步,所产生的后果。 严升这番话说的有些犯忌讳了,如果他不是在为桑饶说话的话,那申羽就算发雷霆之怒也属正常。 凌天眼神冰冷,刚才明明是这张百忍看凌天实力弱,想抢凌天的妖核,还对凌天出手,现在又污蔑凌天,简直太卑鄙了,即使是凌天都有些生气了。 “大人!是你告诉我有机会就要上,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的!我都听你的了……”张涛躲着为自己辩解。 天道一捏手印,遗落红绳和控天印,飞进他的身体之中,消散无踪。 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她这个天才都没法和凌天比,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因为他们可是看过,在公孙逸这魔曲之下,可是直接震得一个武皇境五重天巅峰强者七窍流血而亡,威力非常恐怖。 这个宁海山的实力也达到了无极武境的初阶,肯定有其过人之处的狠招或压底箱。 我摸索着抓到她的裤子,上衣裤子本是一套。养器之力都已经释放干净。 他的身体融合了帝塔,早就不是原来那具身体,所以,可以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万毒不侵。 可一般说来,洪荒灵宝珍贵无比,如此数量的洪荒灵宝,完全可以组织一场拍卖会进行拍卖,到时候的价格定会溢价许多。 无双剑,剑光一闪,天魔右臂狠狠斩落下来。喷涌的魔气让卫鼎天的身形消失在上空,不过转眼间卫鼎天就从魔气中冲出,朝着天魔真身再次狠狠的斩下。 第四百六十三章 被眷顾的傻子 看他如此辛苦,李承乾向身边的内侍吩咐道:“你们几个去帮帮他。” 余下几个内侍卫也脚步匆匆地走入雨中,帮着一起抬箱子。 “陛下。” 李承乾侧目看去,见到舅爷,又笑道:“舅爷,坐吧。” 高士廉坐在一旁道:“你说你如今是皇帝,你知道你的社稷是什么模样的吗?” “孙儿的社稷应该 似是感觉到陆厉霆的目光,乔米米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然后往回一缩,消失在病房的转角,门也在这时候重重关上,阻隔了他的所有视线。 “也不算很清楚,只是知道你过去的一些事情而已,夜先生。”陆厉霆说道。 听到了敌人的欢呼声,敖天君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失败,当年即便是休天君在的时候,他都没有将休天君放在眼里。 柳大红说完,捂着嘴咯咯地乐,脸上的劣质白粉扑簌籁地直往下掉。 既然九金刚和阿难答应了下来,达摩波罗便随手一挥,一股密力传来。 “督主,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救上官海棠出去干什么?”铁爪飞鹰不解道。 然后他就说出了那样的话,再经过他这么一解释,张二毛也明白他啥意思了。 不过,听到那样的论断,他们心中,对于佛祖的崇拜是更加深刻了。 我有点晕,新朋友太多,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啦,为何这么多大人都不喜欢改个鲜明个性化点的昵称呢? 命脉,才是一个命魂师的根本,初生的命脉和星魂建立直接联系,此时命宫才会出现,命宫之中,便是星魂,存在于九霄之上,也存在于身体之中。 按照这种实力,李潇面对帝王,最多也就是叫板,最多也就是自保罢了。 帮派势力依旧存在,但是哪怕是香江的帮派势力,也已经极大的缩水,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风光。 期间,五格家的晴姐儿突然走到若音身旁,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若音。 “妹妹,我们去灵王城看看?”荒子问道,看向正在卖弄风骚的李潇,心里一阵恶寒。 “魏王休要血口喷人,魏王说我与吐蕃有所勾结,不知你可否能够拿出证据。”裴寂指着李泰愤怒的质问道。 硬要是时间,他已经来这里半年了,从一个普通的少年,变成一名练气五层可以自由飞行的修士,自己离目标还那么远,本以为一年时间就够的,现在连个影都没看到。 两人都是用枪的高手,一交手,直接展开了激战,赵云手舞长枪,但见枪影难觅,梨花点点,如繁星在夜空闪耀,翻枪突刺,如龙行大海,一挑一刺,如猛虎入林。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李泰说完之后来到大车之前,伸手将蒙在车上的大布,给扯了下来。铁笼之内关的到底是什么,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了。 “我顶多只能保住你一个,其他人……自生自灭吧。”李潇轻语,看了一眼这片区域内七绝峰的其他弟子,一阵无奈。 刚踏进大门,苏临只感觉后背心凉飕飕的,气氛十分的压抑,里面布满了白雾,隐隐约约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漂浮。 云颜是剧组里最得罪不起的人,比云铮还重要,至少一个助理还开罪不起。 “那么为什么要出外景?”徐兰看着工作人员道,出外景可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只有一个导演是忙不过来的。 第四百六十四章 消化不良的大唐 今年的科举,除了谷雨时节的一场大雨延后了半月,接下来的流程还是很顺利的。 李承乾坐在殿内,还在观察稚奴新设计的图纸,本想着要让他效率方面开始着手,可他依旧想要部件完备再着手,从中加了几笔之后,又做了一些批注。 写完又仔细看了看,又交给一旁的内侍,吩咐道:“转交给稚奴,派几个少府监的工匠帮 呼唤出了一个数字,但剩余的武者都知道这个数字的意义,顿时喜少眉梢,像是他们来讨要东西,而周逸许可。 听得秦川冷声的质疑,罗狼略一迟疑,最终摇了摇头。在这如临天道的威慑之前,胆怯的确是有,但玉虚子先不仁,害了教主阿罗叶,所有的圣巫教众,便没有选择。便是怀着这份心情,他们才来到了伏羲山。 公孙谷主直起身子对沧‘浪’‘门’的年轻人厉声道,看他这样子似乎接下来就想亲自上场去教训一下对方了。 此刻,他已下了决心,不得不肩负起大任了。方才便已瞧得,有暗黑门人杀向了寂灭天所在之地,若是洞中囚禁的妖魔凶恶被放出,那恐怕伏羲一门,便真的要亡了。在如何不愿,却也,不得不萌生出了杀意。 在洛阳城的城门口已经张贴好了告示,告示上写的是这次武林大会晋级者的名字,仔细一看有三十余人,熊玉的名字也在其中。 沈沉的嘴角划过一丝笑容,显然是楚离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而后默不作声的闭起眼睛。只留下一车人莫名其妙的对望了一眼,不知道沈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鬼厉和秦无炎互看了一眼,同样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二人那属于魔教之间的明争暗斗,若与天音寺扯上关系,就该叫同气连枝了。 没接触过她的人都不太信任她的医术,等真的试过的人就会对她心悦诚服。 “承让承让。”接连战胜南宫世家和大燕移动的弟子,何师兄觉得自己还应该谦虚两句,正想礼尚往来说句你也打的很好之类的客套话。 点球大战的比分为一比零,由航母在线附属中学暂时领先,李雄垂头丧气的回到了队伍中。 “哼,我早就注意你们,现在想走,來不及了,”三人想走,然而陈半山却是和林墨雨杀來。 兴许是真累了,这般摆弄,也没个反应,只是偶尔嘴上嘟囔一句什么,听不清楚,像是在讲梦话。 就在这时,朱偌一声轻啸,啸声中,他纵身一跃,随着他的人跃上半空,他手中的长剑挥出,一道莹莹的红光忽现。 画面精致,人设出彩,巅峰了传统意义上漫画低龄化的形象,短短的几分钟里,将各类的冲突描绘得淋淋尽致,精彩绝伦。 “意思是这个国家归你了,总统、主席,你想怎么称呼自己都可以,”张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思来想去,周明军终于决定投资四千万,在贵黔省各市县建立三百家化妆品直营店、三十家美容店。 听到乔治的担心。杰拉德也不由叹了一口气。最后举着己的酒杯。劝说着乔治。 以前是先消费再提升等级,莫天跃现在把它反过来,顾客先提升会员卡的等级再消费。 现在的老人确真的不一样,好像想是想通了,好像是放下了,好像……随着一口气的呼出真正的找到自己,这时配上老人的长像,真有和种得道仙人的感觉。 第四百六十五章 连反贼都算不上 自汉,魏,两晋,前隋,再到贞观一朝的东征之后。 乾庆六年的九月,大唐交出了一份十分完整的答卷,辽东种出了两千万石粮食。 除却江南,蜀中,岭南,大唐又多了一个十分庞大的粮仓。 这个粮仓拥有近八千万亩土地。 郭骆驼走在人群中,领着自己的孩子正在吃着汤饼。 许敬宗快步走来,道 “几位师叔,你们想没想过,周峰正是知道我们的立场艰难,所以要亲自出手斩杀冯海。如果连冯海都死了,几位师叔会不会考虑他的建议呢?”圭苍在一旁目光炯炯的微笑道,这时,也只有圭苍对周峰深信不疑了。 “崖哥儿,要肉干吗?”黑脸大汉跟白崖打了一架,这会反而没像先前那么戒备了。 我已知生死,又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我已证长生,又不恋长生,奈何以长生诱之? 千日时间,半个星空都打废了,最终,蝴蝶以自己手中的刀斩杀了大敌,彻底击溃了武道之上最大的对手。 一个标准的运气姿势后,只见法耶尔突然将双掌一推,顿时一根根布满火焰的锁链便激射而出,将漫天的元素能量体打得星光灿烂。 虽然如此的决定看似可笑,但是对于身处弱势又心系故国的楚岚而言,这已经是她思前想后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反击。 翻掌凝元,寒气弥漫,宁辰周身冰雪不断汇聚,无边冻气湮没向前方血池。 周峰微笑着点头表示知道,收起玄煞枪和青冥剑之后,却发现闽雪裳一直在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看着。 见到这清醒,苦苦支撑着的宝光尊者,顿时心灰意冷,失去了斗志,甲虫公主巨剑挥动,砍下了他的头颅。 太后气得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贵妃裴栖迟也是气得咬牙切齿,将凤寰宫砸了个干净,甚至尚且在禁足的皇后听后都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最重要的是剑乃是君子的武器,他们这些道家正派弟子,自然是多用仙剑作为武器,使用其他法宝的很少,只有大概不到十分之一的弟子用的是别的法宝。 侯亮对方局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也就把目前的情况说了一下,这个威廉斯就是针对自己来的,也是受了铁英男的蛊惑。 眼下老师说的也是事实,现在找他看病的这两个,都是老师的朋友,旧下属,自然不会用强,可日后那些达官权贵呢?他们还会这般好说话? 美人已经有主了,众人也都作鸟兽散各自寻欢作乐去了,当然也有个别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是对那美人品头论足,或是对方才那两位公子啧啧称奇。 弦歌低着头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齐恒仍旧坐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但一旁的齐商却是眸色幽深,眉心处隐隐浮动着黑雾。 许宣摆了摆手,这样的病人他见过不知凡几,若是他都要生气,恐怕早就药气死了。 玲珑看着许宣责怪的表情,不知为何心头一热,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微微一笑,顺从的躺到了床上。 前阵子王员外去外地谈生意,结果被人抬着回来的。王家上下急疯了,四处寻医求药但始终未见起色,眼见着王员外一天天虚弱下去,王家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都开始筹办丧事了。 萧熠知道周芙辰这是穿越了一趟,可刺客的事情未免太过于巧合,为何偏在周芙辰留宿皇后宫中时出事呢? 第四百六十六章 运粮 李承乾与徐孝德打量着眼前的大沙盘,整片关中以长安为核心,四周村县林立。 “关中的繁荣并不是来自长安,而是来自关中的这些村县,没有村县独留长安城,关中是繁荣不了的。” 在徐孝德看来近年来,关中修了不少村县,这些村县都快将长安城给包围了,村县是关中的富裕由来,也是长安的根基,这些年来由各县发 “轰!”重型机车的声音响彻汉江之畔,在警察来临之前风驰电掣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呼啸着冲往郊外。 不知道算不算矛盾。反正他总感觉在有些时候总像是冥冥中有一条线,把看似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这么说,一块原石就翻了五倍的价值?”于山算出这个价格,也有点惊吓,这可真是暴利。 自古以来,凡是拥有本源真身的仙王,他们的成就都会步入皇道,会成为帝境以下的最强者。哪怕是那些进入二转的仙帝也要给本源真身的仙王或者仙皇三分薄面。 而且此子成长太过迅速,距离阴阳逆乱才短短八百年不到,他就已经视半祖如无物。 唐风翻了个白眼,用手里沾满了剃须膏的剃须刀冲着山姆比划了一下,意思是你丫要是再问这种白痴问题,老子不介意给你脖子上来一刀,省的你老是在这里聒噪。 巴奇再望向天穹处,发现原来巨大无比呈现十字形状的火团也是不见踪影,天上乌云却仍旧黑压压的未曾散去。 夜羽在看到来人时,第一反应就是当初那个从灵界下凡到人间界的紫影。 这可真是个麻烦……唐谨言入釜山,还不止是一般意义上的猛龙过江,双方打几架定胜负的格局,而是变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谁为主的格局。 既然李逸不是个好东西,那么善良柔弱的晓露同学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台下的弟子,因为这连续的激战,让大家看的如痴如醉,仿若自己也跟随了战斗般,很多弟子,也因此开阔视野,积累了战斗经验,对他们以后有着很大的帮助,这也是宗主的良苦用心。 尽古公会的玩家们,早就已经熟悉了这些管理层的行事风格。如果是江上楚帆这样的人出面,便那意味着公会要与对方谈判。如果是萧然野服与谭咏侯这样的人出面,则是准备与对方动手。 在霜军营长淳于熊的及时调整,以及一众霜军醒转过来后的隐蔽之下,我龙泉游击队突然发起的炮火攻势,已然没有了多大的用处。 苏庭往前踏去,脚下连踏七步,上应星辰北斗,往前一点,顿时一缕雷光,仿若洞破虚空。 肇裕薪知道,大贤者说的是应龙国的科研人员,发现在了游戏世界之后,利用计算机与网络技术,连接游戏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事情。 无论怎么说,谢少尊至今没有现身,把他们晾在这里,外出办事,确实也太看轻了在场众人。 话语落下后,烟灯看见,莫一鸣已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乾元宝扇。 此刻周围洞虚汇聚了不少强者,不过并没有人轻举妄动,先前那位武者为了一枚双彩水晶就丢了性命,天地水晶珍贵,却也无法比性命重要。 这店铺之中,也不会有什么贵重东西,租出去了,倒也不怕什么麻烦。 “那人参果可是先天灵根,这一次我们这些人来这儿,就是把他那人参果给抢了!”大鹏攥了攥拳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第四百六十七章 盛世不白来 从涿州一路南下顺着河道前往洛阳的路上,也不是很顺利,中途河道的原因出现了不少波折,甚至有些水路不通,只能靠陆路绕行,到了下一处河道之后,再走水路。 磕磕绊绊地用了半个月,这些粮食才运送到了洛阳。 从起初的辽东的两千万石粮食,还有各地转运的粮食,到了洛阳之后有五千石了,大船连成一片留在岸口 如此说着这样的话语,未免是有些太猖狂了一些,当即众人都是摇了摇头,看着那安长秋都是有些不喜起来,做为这一行的前辈,他们都是不喜欢像安长秋这样的。 宋逸独自下了车,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影,戚冉赶紧下车追上他。要是磕着碰着可怎么好。 谭娜愤恨的看着宋媛高傲离去的背影,心中的恨意又添了几分,凭什么?所有人都要护着戚冉是么? 就连公共卫生间,也是和外面大众包厢客人区分开来,从包厢走出来右拐就有一个雅致的公共卫生间,靠近卫生间并没有难闻的异味,反而有一股清新的檀香。 举着枪,他闪身再次的跑到另外一张桌子后面,一边跑手中的枪不停,金黄色的子弹不断的从枪中打出来,只不过这一次还是打偏了的。 本来桥本富山想通过这件事情跟那些人搞好关系,至不济搭上线,这样一来,不但算是为桥本家族找到一支可靠而又强大的外援力量,而且有事的时候,也可以请求这些人出手帮助,比如除掉韩东林这件事。 不过,现在是看看这个情况,对方估计也是逃不了多久的,毕竟,那些衙役也不是吃素的。 “怎么可能,难道他们真的能发现我?还是说这回也是试探?试探之后他们马上就要讲比较机密的事情?”双承宣心中思考。 听到韩东林的话,年长修士不得已转过头,再次直面韩东林,脸上的神色却是越发惊恐。 于是,王怀山就达到了既赶走非亲生的王光世,又能长期霸占儿媳郭美艳的目的。 萧雅丹不知道问天地的身份,所以愣在了那里,不明白我怎么突然间语气这种重,撸班把她拉过去,详述一二。 两年前,也因为他的那一场战斗,他认识了陈倾灵,然后成就了一场佳话。 此刻,他仍然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但是他能记得y国的任务,这次任务中,他有三个兄弟牺牲了,他们是雷克,斯帕斯和盖茨。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他已经非常的想念他们了,也不知道普雷斯现在在哪里,他还好吗? 电梯载着他三人一直下到很深的地下后停了下来,出了电梯,只见前面的灯光非常的昏暗,不过能前进,跟着高桥一路前进,沿途居然没有再遇到雇佣兵和怪物。 半空中出现一连窜幻影,而夏流的本人却已经和蚩尤魔神交手了。 楚行天也跟夏子轩寒暄了一番,告诫他一定要努力跟着典葬修行,这是难得的机会,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跟夏子轩换位置。 “如果我是你,我就跳过前面,直接从凌晨一点左右开始看,前半夜不会有太有价值的收获。”秦沧过了一会儿,在一旁凉凉的说。 “那他现在还跟着咱们呢,怎么办?要甩掉么?”她有些担心的问秦沧。 “这种办法效果跟40级强化的精神印记想比,怎么样?”林天问道,他急切的想知道他是不是被人打上烙印,要是有精神烙印,得如何解除。林天现在脑海中就这两个问题。 第四百六十八章 百代之过客 甘露殿的往事要从当初爷爷进入长安城开始讲,其实这些事在宫里的卷宗中早有记录。 那时还正值大业年间,隋炀帝已对天下失去了掌控力,而那时候的爷爷也算是一方势力,也是当时走在时代最前沿的人,而那时的爷爷身边,也有很多能人谋士。 直到杨广真的在江都出了事,天下就彻底乱套了,随着杨广被一起埋下的, 一个雄厚且嘹亮的声音传来,正是演武场的入口处,来人终是到来了,而且此人的声音很是熟悉,不就是几日前封锁了此地的那个年轻将军么。 而左半边脸,依旧是戴着半张黑色的面具,只有右半边脸蛋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所以从内心深处而言,秋若曦一点都不想让叶寻欢去把燕青帝给怎么样。 好在他们之间没有特别深厚的情感,所以并不感伤,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解脱。 这就是自己吞下的气体?也不该如此之多,难道这就是七彩神龙这段时间内所干的事?这洁白之物并不是外界的气体,而是它自身所制造的? 这个唐老,正是当初雁山论剑的时候,韩茗蕊中了化骨焚身掌,天羽宗从中州请来的人物。 “寻魂?”秦峥又听到了一个从未听到过的名词,不由好奇追问。 眼下他已经不用坐在最后排的角落,云记的船也在河面上有了位置,旁边并是齐家。 说着,同时还从系统里兑换出了两粒疗伤丹,扔给了李破天与段天涯二人。 罗纳德的船只忽然从下方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颤动,所有原本护砍的人都听了下来。 看妹妹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一时间他也谈性大发。连要去找同学玩都不急着走。 只用了一天时间,自己的床上,桌子上,椅子上,地上,就堆叠了各种东西。 听系统这么问,秦欢欢才琢磨起这基点来,既然是个美妆博主,又不是运动员什么的,那体力70虽然有点低,但也够用了。 薄九看着光晕下的那张脸,俊美又熟悉,或许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西娅自然不会发扬风格说什么见者有份,来来来,大家一人一块宝石拿走!她现在穷的有上顿没下顿,这剑鞘不管是自用还是卖掉都和你们哥谭诸位没啥关系,到手的肥肉她绝不会吐出来。 那个匪徒头子,那一枪过后,立刻就把那个手枪被他抢的警察给挟持住。 云虎是懂东京话的,听了他的话之后,忽的一个转身,冷气非常。 没想到这次商会大会,竟然连这些人都来了,难怪主办方会说这次大会会有大惊喜了。 下降到一定的深度后,雷大锤一锤斜轰而出,轰出一个洞口直达目的地,把那些亚罗星人都吓了一跳。 圣火门中的弟子,兴奋的声音已经提到了喉咙处,只能火恨水将楚天击飞的刹那,这压抑的吼声就将宣泄而出。 二扇门为腠理之门,发汗透表,温中散寒,是专门用来治疗高热、神昏、惊风。 “你们欺人太甚。”玉皇大帝不干了,望天城是冲天城是天庭在这里最最重要的两座卫城,望天城已经丧失了,如果冲天城再丢了,周围数十万里将无险可守,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不过李少凡知道自己现在所需要的是什么东西,直接选择了几类种子就走出来百宝室,现在才是后土戒空间急需要补充的时候,当然是不能太过分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罪不至死的 之后的事,张柬之也听得云里雾里,听起来像是京兆府尹在与各县讨价还价,最后朝中只负责修路,余下的经营建设都交给了各县,能够做出多大的成效,也全看他们各自的治理本领。 大抵上,就是在这方面来回讨价还价,各县当然是希望朝中能够多给一些钱的。 当然,绝对不会将这些钱给这些官吏,而是给劳作的乡民与 “年少有为,这首歌,确实很好。演唱的也很完美。”羊驼不得不服。 北柠看着她微仰着脑袋,头发坠在腰间的样子有些手痒,他想伸手去摸一摸,手刚刚从裤兜里抽出来一点脑子又逐渐清醒,他若无其事的把手又揣回去,手指微微蜷缩,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哪怕此刻的王博和灵气复苏之后的地位完全是天差地远,但毕竟当了多年教授,光凭工资和学校的待遇也是收入不菲的。 南尘心里有些不安,这么晚了,他本来现在情况也不大好,又没有回家,万一在路上和人脑矛盾了怎么办? 不是说亚洲的车手不行,而是因为赛车在亚洲起步晚,而且赛车这项运动十分依靠车辆本身,在造车技术和工艺这方面,亚洲水平都要相对较低一些。 这一声,在寂静的御花园里的回声特别清晰,赵祁珏眉毛上挑,眼中闪过不明的情绪。 九宫乾坤诀,先天功法,九阶九重,共九九八十一重,修至圆满,可搬山倒海、伏妖降魔。 夜晚再一次降临,秦军的攻势远比想象中迅猛,吕刑阳与金林率领着李正兴、孙桡、娄终、寇修永,没有丝毫放松地仄,尽管他们也动用了全力来抵挡,但手下无可用之兵,他们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都说字如其人,赵祁珏是最好诠释这句话的了,表面看起来温和,不冷漠,不软弱,但内心却有着克制的漠视,内藏的是一个炽热的心。 数据已经无从计算,系统也没有记录功能,但许诺就是感觉这些东西对自己用处很大。 苏帘心头一震,不由道:“太子还不至于……”处在储君那个位置上,对皇位有所肖想也是难免的事情,但是胤礽还不至于想要玄烨的命吧? 白名鹤回到府里,后院已经开始打包行李了。为什么说要十天后离开,公务是一回事,这么大的一个府,这么多人,收拾行装也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许多屋子空下,也要有封存。 安岚和谢蓝河同时抬起脸,怔了一怔,随后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垂首恭恭敬敬地应下。 而且朱祁镇作为一位来自后世的穿越者,对于衣食住行的理念自然是好而精,而不是说非得拿金银全贴脑门上或者是连兜裆布都得换成金线编的才叫舒心。 飞机刚刚进入格陵兰岛上空,林有德就从舷窗里看到下面广阔的红色区域。 结果就是随着时代的前进生产力的不断进化,南美诸国也从富裕的国家渐渐变成了二三流国家。 丐帮弟子们硬着头皮冲上来,莲花落大阵根本组不完全,张虎恩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但凡乞丐在他手上能走上一合的都逃不了身首异处的下场。 正在罗望川冷汗涔涔、魂不附体的时候,便听见“啪”一声清脆的声音,罗望川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不是玩笑,这是万岁正式的问话,关系到军情布置。”杨信冷着脸。 第四百七十章 河东裴 薛万备回道:“末将这就去安排人,保护吐蕃赞普。” 李承乾回到两仪殿之后,薛万备真的这么做了,吐蕃的赞普病了,唐军将吐蕃的人住处围了起来,保护养病的吐蕃赞普。 薛万备亲自蹲守在松赞干布的家门口,今天正巧,太医署的医官张文仲前来探病。 见到站在门前的大将军,张文仲礼貌地行礼。 薛 一声高亢的啼鸣,随后一尊庞大的飞禽凶兽冲来,在那凶兽背上,盘踞着一尊带着面具的男人。 程静满头黑线,无奈的说道:“大哥,我要是没见过她们,怎么知道她们很好? 舒言本来只是想为难他,让他知难而退,可看着人家将那水一饮而尽,突然就觉得有点没退路了。 由此,橘清显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非常剧烈的斗争,即性与灵的斗争。 而季凌云讲题只会按照自己觉得最简单的方式解决,而不自觉就加了一些硕士以上的知识给她听。 他嘲讽的撇了一眼捂着手臂的章铁柱,应了那句老话,恶人自有天收。 于是于成龙转回身,灭了灯,脱去鞋和上衣便躺下睡了。虽然还不能马上入睡,但于成龙的心里可是清净了许多,他猜测着毕鸣和焦成等人现在可能已经开始行动了。 无论是任何生物,触碰铁网,轻的昏迷不醒,严重者指着电成焦炭。 海子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同时和马大车、四喜子一起把两个胡子死死地摁在地上,让他们动弹不得。 那是她放下面子的一晚,在沐少渊身上辗转承欢,为了求他给父亲安排入院。 离开岳阳府的头两天倒还没什么,沿途地域纵然不比岳阳府,也都能算繁华之地。 四皇子确实是比其他人更善于伪装——他并未伪装曾无欲无求的样子,也并未像别人一样尽力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反而就以他自己那难以亲近、淡漠阴郁的真性情示人。 当阿九走到护着台子的亲兵前时,那些人“咔”的一声,整齐划一单膝跪地,对着她齐声叫道。 南平跟封城间有一票直达的班车,打车无疑要多花钱,但胜在省时和安逸。以两人现在的身价,这点车费还不被放在眼里。 夜绍霆轻轻一笑,她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隐藏的太深,深到的连他都看不出来? 高木尚仁结束询问后离开了病房,他前脚刚走,后脚三代火影、四代火影和村子的两位顾问他们就走进了病房。 坐在车里的墨林森望着她那抹纤细的背影,嘴角竟然dang起一抹笑意。 “好了赶紧吃饭吧,吃完咱们还得回去的。”林语析低着头,她承认她不敢看向林北城,林北城的眼里有太多的疑惑了,她实在是承受不住。 沈琰这一支,自来是沈家最有出息的,虽然沈琰因为常年在外做官,无暇管宗族事情,故而并非是沈氏宗族的族长,但说话也是很有分量的。 复杂的结印后,二代解开了坟墓的封印,一个地下阶梯露了出来,二代拿着火把走了进去,地下阶梯连接着一个地下室,里面只有一个东西——一具石棺。 一丝丝碎裂的声音响起,那是三巨头们所凝聚出的能量罩破碎的声音。 “你干什么?”对于前天的事,白子画可还记忆犹新,有些警惕的看着叶刑天,在他身边的多多,也正看着他龇牙低哮着。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不好的风气 兵部的官邸内,张柬之还在考虑着裴炎的话语。 眼看外面的天色就要入夜,裴炎收拾好这里,确认书架上的书都摆放无误,道:“你还不走吗?” 正在沉思的张柬之这才回神,道:“你下值了?” 裴炎看着外面的天色,“要入夜了。” 张柬之起身跟上脚步,走到官邸外,迎面而来一阵冷风,此刻看不见夕 而节目组这么做之后,虽然没有改变犯人实际上想要表达的东西,但是却把重点充分的凸显了出来。 不过王博知道,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在将来卡勒特贝克特会得到聚魂棺,企图利用戴维琼斯消灭所有的海盗。 对方刚刚掌握大权,尚未真正继承王位,就已经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夺了自己兵权。 叶凡赢了,甚至于众人根本不知道叶凡是如何赢得,将对手的神魂困在异空间,由身外化身斩杀对手的肉体,这又是怎样的手段? 宿舍楼一共有10层,陌凡每一层停留的时间不超过十秒,当他来到八楼的时候终于发生了不对劲。 护工顿了顿,似乎是有一些顾虑,但是因为足够旺盛的怒火,还是让他将那点顾虑抛到了脑后。 诸将闻言,些许人纵然心中仍旧感觉不以为意,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谁又能想到,看起来与世无争,在大赛规划背后悠然自在的沈瑜,居然有这么深沉的心机,一个一个的把他们带入坑。 自从上次老头子打来一个电话之后,老头子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无法接通,杨子宁就再也没有拨通过。 “白冰妹妹,又对逸哥哥不满了?”白云逸那好听的充满磁性的温润声音就这么轻飘飘的飞了过来。 桃花神医的身体剧烈震动,有黑色的半凝固的鲜血自眼鼻耳嘴中流出。 林策听说周以诺怀孕了,连忙划出半个厨房以后专门为周以诺做吃的。 狮身猛兽低吼了一声,摇晃着长长的尾巴,舔了舔赵合欢的脚,眼神里透着不舍,似在告别。 周沫在心里叹气,拧着眉头靠在车座椅上,眼睛失神的看着车窗外面。 以上所有人等惩戒,立刻执行!就这样,田副营长扔了金疮药凌星辰,就被带了下去。 “大哥,这是送给我的?”大哥,你怎么这么这么的贴心呢?白冰超级感动。 凌星辰用力地将双臂从王复兴与陈洛羽的怀中扯出,瞪了惊恐的二人一眼,他们的身体紧绷,颤抖着。 这时,有人来报告,说是京城的城门开了,吴国公爷周瑾轩亲自率军来战。 索里柯的突然暴走让伊凡诺维奇等人对法师的强大有了一个全新认识,这种认识的结果就是他们对自己力量信心全无,所以听周阳这么一说,立刻就担心自家力量不足了。 赵重熙回到成国公府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司徒曜一家人也回来了。 “不过效果好像还不错。”符博涛比乔赫还要早发现这人身份,倒不是他比乔赫更高明,只是平日里习惯了细心观察,便是有一丝异常动作都难逃他的眼睛。 这些乌合之众,一破了庄门,全都想要冲进来四处抢劫,全都没有想到等待着他们的是如蝗的箭雨,猝不及防之下,冲在前面的全都倒在地上,身上跟刺猬似的,一点儿拯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一丝注入的九木真气足以让他们三天后暴毙而亡,所以,真的没必要继续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富贵与家 褚遂良与徐孝德离开时的心情多半是忐忑不安的,这是在场护卫的兵马所有人的想法。 如今的陛下十分强权,当朝有如此皇帝,如何不让臣子们忐忑。 李泰与李恪离开时走在一起,回头看去时皇兄一家还在玩闹着。 “皇兄不会有意为难两位尚书的。” 听着李泰话语,李恪颔首道:“那是自然。” “哈哈~!李克伟,你是第一个从天界自愿进入五行五龙幻天阵的神,我们还是蛮佩服你的!”红胡子老者也讥笑道。 只听三声枪响,我倒是安稳的躲了过去,但我身旁的郭阳直接被子弹爆头,而黄京也被打中胸口死去。 刚刚在这雷炎森林中待了没多久,在林宇的的耳边,便传来一道巨大的兽吼。 “咦,先生你们要走了么?”于宴祖转过头去,却是那服务员包厢公主,却是换下了制服,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胸前那对白免却是随着她走路一晃一晃的,目测至少36d。 自然若是没有吴尘本人的意念首肯,那这张不大酒桌之上怎么也不会出现这第二人。 吴尘发现,白袍少年的容貌细微的发生了些许改变,本来稍尖的下颚变得如同鹅卵石般的圆润,光滑,眉心之处还隐隐多了道轻微白痕。 时墨的木筏作为被攻击的主要对象,出现的食木怪不仅等级变得更好,甚至是个头也变得更大。 但是绝对不可能用在杨宇身上,不然后果会很严重,那是摇光圣地最后的底牌,保命之用。 吴尘故作正经,但是他依稀的能够感觉到刚才自己体内的炼体诀,让眼前萧冰凌给咱看的那一番的举动,毕竟在这一来一回之中,若是顺应着这样的一股力量,再次给激发开去的话,那么接下来眼前这萧冰凌命不久矣。 “人伢子这会在和人家谈价钱,我手机收在了乾坤袋,他没有发现,对了,我值五万块。”成子衿平静的说到。 之所以发出这样的感慨,是因为赵茜一眼看到了东方怜月正在陆凡家大门口转悠,白色的热裤下面都是大白腿,妖娆极了。 多少魔头大妖,多少闻名天下的正道人士,都死在了黑山老妖手上。更可怕的是,黑山老妖每一次出手,都必取其性命。 周佛海听着萧山的话,一时间在明媚的阳光下,顿感那阳光格外的炽热,满头冷汗,赶忙起身,正襟危坐,双眸闪烁着一丝惊慌的目光看向萧山道。 至于说寻找药园,那是最简单也不过的,只在山下看看景区的地图就能找到,何必填一个导游当累赘呢。 雷铭轩看见不断朝她过来的我,急忙朝我扔过来一块毛巾将我罩住。说道:“把衣服穿好,别、别着凉了。”雷铭轩转过身,不敢朝我这边看。 “霍斯年,我听不懂德语的。”叶琉璃搞不懂霍斯年为什么突然提问她。 伴随李青山的一声怒吼,四人都拿起了手中的破片雷,双眸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拉下了破片雷的手环。 人族就不用多说,九成九都没这种天赋,而妖怪们,你不能指望那些连耳朵牙齿或者尾巴都藏不住的家伙有什么变化之道的天赋。 隐藏在草丛中的野鸡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开始变得安静,而且整齐的列队,走了出来。 “你就是那个神秘的高手!”而后黑暗袭来,重重地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一命呜呼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彪悍又可爱 长安城外,一队骑兵策马而来,那是从西州回来的安西军。 白方跟在新的安西都护后方,赶在除夕前一夜来到了长安城。 天色就要入夜,西面的天际只剩下一缕夕阳的光芒,给了这片天地间一些余光。 待这支十余人的安西军进入长安城,西面的夕阳光也都不见了,天际完全入夜。 这支寒风中一路远道而来 长安城外,一队骑兵策马而来,那是从西州回来的安西军。 白方跟在新的安西都护后方,赶在除夕前一夜来到了长安城。 天色就要入夜,西面的天际只剩下一缕夕阳的光芒,给了这片天地间一些余光。 待这支十余人的安西军进入长安城,西面的夕阳光也都不见了,天际完全入夜。 这支寒风中一路远道而来 在耗费巨大代价后,纪族某位炼器大师为她完成了这个夙愿。灵器是到手了,接下来,便是兼修一种与自己原本天赋元素属性完全相反的法则。既然自己的天赋是火焰,那么另一种,只能是冰了。 斗鸡眼似的外交官们喘着粗气重新坐下,之后就是沉默,诡异的沉默。 因为古埃及的生态环境关系,那时候人们大多奉动物为神。比如鹰神荷鲁斯、狮神赛赫美特、蛇神瓦吉特、象神沙提、蝎神塞勒凯特等等。 骂过之后,该解决的问题还得解决,难道要拉下脸来现在就求助阿卡玛吗?这样绝对会被普罗修斯耻笑一辈子。 “几十年后?”陈子昂不由得笑了,于是将几十年后华夏的繁荣盛况讲述给庄晓曼听。 命运币有黑、白、红、蓝、暗金五种颜色,分别能兑换一、十、百、万、百万五种相应单位的混沌币。你也可以这样理解,如果混沌币是地球货币体系中的黄金,那么命运币就是面额不同的各种纸币。 张岚的家曾经去过一次,所以地址什么的也十分清楚,直接就报了出来。 东方晨情急道:“我没有胡说。其实,阿斯蒙蒂斯弄来黑狱塔和你们暗影团,并不光是为了抓捕目标,也就是我。 自己等人带来的斋饭,被这位肥头大耳的长嘴和尚,疯狂扫荡着。 浮影殿千年时光的磨练,波克隆斯卡娅早就迈入一阶八旋的境界,也成功渡过了一次千年之罚,表面数据看起来非常漂亮,但屠神团谁都知道,她是没什么实质战斗力的。 魏笑笑的目光闪烁不定,深深的打量了三人眼,粉红色的彩带突然冲天而起,如飞龙升天,带着她冲向山顶。魏笑笑足尖在山壁上轻轻一点,身体横移数丈,落在一座平台上,身形一闪之间,消失无踪。 昊天瑶池二人接过灵宝之后,皆是欣喜不已,昊天微微想了一下,对鸿钧道:“老爷,天庭各职司该是何人掌管?”虽说他有鸿钧任命,但他与瑶池都是孤家寡人,哪里来的人手管理天庭。 此时此刻,见楼正风都如此了,玄武院另外几位院长的内心也是在颤颤发抖着,毕竟连陈玄通都不是对手,他们上去根本就是死路一条,再说眼下那些个五级和六级门派的人,心里肯定也都动摇了。 大鹏集团下属十几家子公司,涉足的行业很多,餐饮、房地产、酒店、金融等等。这次为了登上刘家大船,周大鹏也算是下了血本,除了他的发家房地产公司之外,其余送出来的公司都有着优良的业绩。 “咦?”而就在李乘消化着李传明给他讲的话时,李传明随手拿起一把绣春刀,但是当他刚刚将这把绣春刀抽出来之后,顿时脸色大变。 看到灵光犀背上托着一位陌生人,角鹿忽然发出“呦呦”的声音,奔到陈铮跟前,两只短角触碰着陈铮。 “那我就不送了。”凌渡宇淡淡的道。他这个态度让普惠心中大怒。却是不敢有所表示。 第四百七十四章 集权皇帝的文治 李世民看着地图稍稍颔首,寻找着需要指正的地方。 穿着道袍的明达道:“皇兄,父皇可以祭祀了。” 李承乾又从一旁的内侍手中拿了告祭的书卷,看了眼身后的孩子们,於菟为首的一群孩子,穿着新衣裳正自在地玩闹着。 面对道祖的画像,父子两人下拜行礼。 这并不是大祭祀,这只是除夕时节,用来祭 闻言元澈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果然发现除了那些高阶修士之外,剩余之人,身上都无甚杀伐之气,若非有着修为在身,就真的如同俗世之中的商贩一般。 一瞬间,脑子里像是有什么机巧被触碰,我当即明白到里面暗藏的玄机。 好一阵,我陷入无语沉思境地,想着花姑的忠告,又觉得的确有几分在理。 索尔忽然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有些广泛,再一次精确的问了一遍。 蠢蠢欲动的我,正欲开口回答什么,不想慕容曜按住我的肩头,把对人的威逼给硬生生接下来。 王若彤瞥见云不凡眸中一闪即逝的伤感,心思微微动容,该不会又是一个情深义重的吧?芸儿喜欢人家,可是这位云大侠的心思似乎都在芙儿身上,这可如何是好? 可是,想着自己一听到她不好的消息,就立马赶了过来,宁夏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对这个自幼命运多舛的兄长,陆平安似乎一直心存依赖却又甚是担心的。 当时的纽约之战里,他的战斗力勉强能够算的上是第二,比躲在铁皮的托尼男人的多。 无数巨雷兽也跟着扑了过来,它们高高跃起,从空挥舞双爪,攻击赵残阳。 她上半身是酒红色的短袖修身衬衣,下面穿着蓝色的高腰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帆布增高鞋。 要真是那样的话,可就真的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就算他再怎么解释说那不是屎,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南宫霖和无情殿主大口的喷着鲜血,这一次碰撞她们受了非常严重的内伤。 而百战百胜,并不是兵法的最高境界,因为无论你怎么打,自身和敌人都会受损,而受损的部分是要由最后的胜利者来买单的。 “回去,驻守山巅!”凌云大天尊冷冷扫了姜妶几人一眼,沉声吩咐道。 此时的江辰心中无限恐惧,想到自己接下来可能会死亡,心中惧怕,竟然如同江原这个凡俗之人一般,也直接吓得尿了裤子。 他跟许舒的亲事更多的是两家老人的安排,他们两个更像逆来顺受。 如果陈浩成将来真会成为伟人,那他应该也不至于被人这么容易杀死吧? “如果不是你应对得当,龙魂基地的大军就真悬了。”苏驰笑道。 而且,神魂覆盖,王开刚刚也暗中试过了,根本难以将全部地方窥探出来,几乎每个地方,都会有一些冥冥中的阻碍。 “凡级中品武技穿魂爪!”魔天神壁上的那道金色光影再度开始演练起白羽的武技来。 让南宫倩一拳打晕最后的劫修,叶风考虑了一下,就让南宫倩到树林里去取那弓修的东西。 因此,邢铮希望他能够学会表达,成功与否不说,起码得让江悦开知道他的心意,否则,江悦开还是会一直将他当做哥哥。 看到吴道这一手,叶风马上就知道这些雕像傀儡拥有无视能量攻击的能力,马上就让负责保护自己的南宫倩取出两挺机关枪出来。 第四百七十五章 漫长的人生 “老夫看见了,你那一脚踹在了使者的膝盖上。” 蒋师仁冷哼道:“你看什么见了?你哪只眼看见某家踹他了?” “你休要狡辩!” 闻言,蒋师仁也来了脾气,他张口大声道:“是他自己摔下去的,凭什么说是某家踹的。” 那御史的年纪不小了,再开口道:“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者,你怎能殿前行凶!” “应该不仅仅是那些魂师是天才,就是不少的魂灵都是天才,这从他们的年龄上就能够看出一二!”林业坐到许强的身边道。 当这声骇然的惊呼声响起之时,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道耀眼的亮光。 韩步义已经很惨了,摔得满脸都是鲜血,可是,现在事关立场问题,他不得不主动站出来背锅。 对于林庚的威胁,荆门嘴角扬起一次不屑,但是心中却是暗暗点了点头,因为他所想要的终于达到了,不过为了保证下一次的对碰,林庚会不顾一切的使用最强大的武魂技,荆门将手中的刀插回了刀鞘之中。 韩乐低着头没有说话,但还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看到过的事实要解释起来,恐怕还真的不容易。 族长所居住的这幢房子并非位于整个城镇的中央地带,很不显眼,而且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和普通的民房院子没什么两样,顶多是面积大了一些。 然而,秦浩只是用元素魔杖轻轻一点,虽然自己被打倒了好几步,但是那个战士却身上电流乱窜,直接被电翻在地。 谢永青:“现在就现在!”说完大步朝着实验楼上跑去,韩乐当然属于只敢说不敢当的,和乔艺雨两人站在楼梯口等。 巨大的拳头骤然击爆空气,发出音爆般的轰鸣,直直地向天爪回去。 微微的摇摇头,林铮大手扶着石壁缓缓的站了起来,额?什么情况,林铮望着四周有些明亮的空间,似乎进入什么‘洞’‘穴’了? 等她重新恢复意识,勉强睁开眼,却发觉自己躺在国师府的厢房里。 沈妙言从没有被人这么看待过,莫名有点儿发虚,好在圆圆始终帮她说话,看上去倒也稳妥。 沈妙言在屏风后沐过浴,身着宽松的丝绸中衣,擦着头发走出来,就看到桌上静静摆着一只雕花木盒。 时间仿佛有瞬息的静止,偶有喧嚣狂冽的北风呼呼刮过,刺骨的冷气吹在脸上森森泛疼。 “秦妈,把人给我赶出去!”沈时看到费娜觉得有些头疼,让人赶她出去。 黑色的灵力翻滚,直接覆盖了苏厉的一身,整个身躯被黑色剑气覆盖的一刹那,苏厉手上的长剑瞬间出击。 朱鸿才觉得自己脑袋都不够用了,仿佛上学上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白学。他虽然是考古类的硕士,但是他可是理科学霸,是通过理科考进的这个专业。但是刚才出现的事,他觉得根本就没办法用科学解释。 明明他自己已经切身体会过只要得到一点就忍不住要更多,为什么还要把她拉下沼泽深潭? 更何况,她拿到镯子的时候,对当年被送到乡下的事情也有所怀疑,刚好,她也想找舅舅问问那个送她到乡下去的大婶的下落。 虽然他从来不做饭,但是不代表他不会。当年跟父亲拼在商场时,都是他来做饭。 白宥熙舔了舔唇,其实她本来想说完这句话就上车走人,给主编个大大的惊吓,可是这挖苦的话一蹦出来,她就忍不住要再反击两下。 第四百七十六章 高祖皇帝 武德殿内,隐约还能听到爷爷的鼾声,李承乾看着殿外的夜空,今天的夜色很不错。 李世民坐在一旁,目光看着父皇,听着父皇的鼾声越来越低。 天快亮的时候,爷爷依旧睡着,只是鼾声再也听不到了。 李世民红着眼在武德殿内坐了一夜。 乾庆七年,四月,宫里传来了一声声哭泣声,白布已挂满了皇宫, 她点了很多的酒,喝着喝着,还是很烦躁,看来温浩在她心里还是,重要的,可是这是她活该。 现在,她在韩希茗面前还说不上话,等到他们感情稳定了,再提吧,不管怎么样,她都想给席柏翘求个好未来。 玉瑾被苦得脸皱得象包子直打颤,长柏急忙送来蜜水,白昭照顾玉瑾喝了两口,面对诸葛的报复玉瑾只能苦笑。 抬眸,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她有些诧异的对上男人专注的眼神。 克罗泀刚回到车上,厉逸钧打了电话过来,说已忙完,准备带他们去逛逛。 老实说,现在这个季节,只想让人躲在雪山里,躺在冰川中清凉一会儿,我居然还能耐着『性』子,跟她围着一个炉子喝茶,也是够拼的。 林家的人,好像都挺不喜欢被人说成是与顾家出自一个地方的,之前的林素闻是,现在的林弈秋也是。 第二日,和林素闻出去逛街,首先去的就是糕点铺子,依稀记得,傅伯母很喜欢那里的杏仁酥,又因念着将到中秋,所以,让掌柜的给我挑了一些,放在食盒中,准备带去给师兄。 "那可不一定,也许三五天,也许十多天,谁说得准?"玉琛目光极其不善。 “一诺,老夫添为长辈,就不客气直呼你名字,你是不是怕受雪灾,灾民进来抢东西。“王伯扬听到玉瑾要藏粮食,顾不上其他,忙出言询问,谢几道也不解看过来。 就是字面的意思,连空间都能够冻结,这显然是万花筒写轮眼根据自己的寒冰圣体,以及对空间奥义的理解所生成的忍术。 这个时候我俩就是想跑也跑不出去了,人们拼命向里挤着,直到把我俩挤进了后厨。 一把苦无瞬间出现在弥彦手中,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朝志村石树的方向丢了出去。 要知道,这会儿的李修缘,完全是以法相天地,百丈高的巨人呈现在众人眼前的。 而且因为弥彦的大自在雨虎之术,产生的雨声,掩盖了岩石运转的声音。 “不过爸爸,林默说他保证能够让我们的‘农业山泉’销量提升一倍。”徐凝水道,说这句话也是为了让她爸爸安心。 他的脸在抽搐,冷汗哗啦以下就留下来,头皮发麻,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 下一刻,就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斗兽场的十个闸门全部打开,一声声震天的兽吼自里面带着呼啸之势传了出来,强大的势压让围观的一众魔族都不由一阵骇然。 那些属于他的机缘。也都是在慢慢的向自己靠拢,他感觉得到,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李修缘甚至能够感觉得到他门的存在。 “不能管那四个废物了,走为上策,养好伤不愁无法夺回属于自己的聚集地”魔影大名捂着自己的腹部说道,然后几个影遁便消失在了杨林的视线之外。 虽说,棘背龙的智商,肯定不及身为智慧种族人类的林城奇,不知道很多敌人,不能以体积来衡量战力。 第四百七十七章 臣惭愧 地理位置与独有的气候是关中的优势,当年在发展关中时早就为此打好了基础,关中有自己的独特性。 当年发展时依靠的便是这些,因此棉布,酱油,酒,醋,葡萄诸多重要的支柱产业都离不开关中。 这是关中的护城河。 其实从朝野局势来看,关中能够不断吸收人口的原因,除了这个皇帝的原因,还有科举与支教 “老四,你那边怎么样?我们几个都全军覆没了。”大胖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说道。 任姿看到赵珺曜和的林晓欢一起前来,原本淡定的表情,忽然被一抹震惊所取代。即便早有准备,可见到如此场面,她还是忍不住冒出一身冷汗。 躺在病床上,血性总觉得先前提起鹰飞时结巴的神情不对,与自己偶遇鹰飞时的激怒相比,结巴太淡然了,淡然到似乎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当劫云基本定型的时候,杨辰才发现,大哥的劫云比自己前世渡劫时的劫云范围大了将近一倍,方圆五里内都是劫云。当然力量也必然会高出很多。 蝶舞公主就此消停了些时日,叶蓁也并未对她多下功夫,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那便是春闱,叶桦这几日格外的勤奋,日日挑灯夜战,竟是立誓要夺得榜首。 一声铁器撞击的声音在任梦雅耳边响起,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高敏已经没有了踪影。 有时候,血性躺在病床上会不知不觉的怀念起那些梨花飘雪的日子。 岑可欣的吻很青涩,她从来没有吻过别人,有些笨拙地在他胸口游移。 树朝陆明移来,每移一下,地就颤抖几下,还会发出打雷般的声音,可见这树的力量有多大?一根枝朝陆明挥来,像鞭子,要是被打到,普通人会当场晕倒,没有打到。 这让她想起今年第一场雪,也是她很韩司佑第一次站在一起赏雪,那天的场景再次在眼前浮现。 坦克团的参谋部基本确认,这一批战车的消息已经泄露了。并不是坦克团内部的问题,而是最近坦克团发现太空中有不少军用卫星在扫描陨石湖。 他说的是英语,除了独尊听不懂之外,项羽三人都知道他在说什么,心中不禁暗想此人的眼力果然高明。 “谢安执掌朝堂数十载,权倾朝野,名震天下,主上怎可如此轻视?”侯亮生不悦说道。 如此又进来两只丧尸,被胖子顺利的击杀后,终于来了一个不一样的,一只胖子有点嫌弃的生化兽。 胖子开始想着以后在附近的太空轨道上,是不是可以弄个造船厂,自己生产飞船才能把这些物资神不知鬼不觉的用掉,若是能生产战舰就更好了。 天默又是一拳,击碎了一个虚影,又是假的,虽然说懂得阵法破阵容易得多,但很多时候还是可以以力破法的。 “随机应变吧!”项羽使劲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的诸多思绪,专心开车。 谁知张易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苏可儿的脸更红了,红的就要滴出血来,那种娇羞,更是让张易欲罢不能。 出来之后,他也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了解的一干二净,也知道那个柳副院长瞒着自己干了些什么事。 上一次,只是楚炎的神识,触碰到那一丝门槛,这一次,借助机会,必定一冲而就。 但赵家是个大家族,除了江城之外,别的地方还有比如上京也有赵家。 第四百七十八章 高人指点 杜正伦将空碗递给一旁的内侍,行礼之后离开了新殿,呼吸着殿外的空气,抬眼看去,骄阳当头也不知怎么了,今年的五月就已有了酷暑的感觉。 陛下对金春秋的成果,肯定是不满意的,不然也不会给他封新罗王。 大唐自然是不需要一个新罗王的,这个新封的新罗王也一定会来长安。 看似封赏实则是敲打,新罗也 刚才一到厨房,艳红还没有走的时候,胖荣虽然吩咐赵子弦做这做那,但语气里都是主厨应该有的威严,并没有羞辱帮厨的意思。但是现在的话说得就不好听了,当然就不能让老板听到了。 “朕也很好,只是,想你要紧。”刘渐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拥抱她入怀。 想到这里,李佑江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叶山河。只是没想到的是,叶山河的表情就显得要平静多了,对方只是冲他微微笑了笑,继而又埋头吃起烤肉来。 意盘指的是玉石玩家们将玉器拿在手上,一边盘弄把玩,另外心里一边还要想着玉的美德。 “孙大人,可查出些什么了?”一个清俊儒雅地男子紧紧盯着面前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道。 “跟你说话呐,听见没有?”腿止被掐了一下,王浩明堵住耳朵转了个身,还是不言声。 不是红月不想回哥哥身边,只是一想到于雷会怎么样对待她,就会全身冰凉,如坠冰窟。 床边摆放着一个衣柜,她定做了一个一人高的全身铜镜,那以后要试新衣服的时候,就不必左看右看了。 刘泽中一直在毛乐言面前都保持着友好的态度,像这一次这样气冲冲出现在毛苑,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那你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虽然说流落在这个地方,可也算是捡回一条命。“毛乐言嘘唏地道。 “妖族?和龙宫有关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思绪万千,清云道人一时间想了很多东西,他觉得一个妖族的太乙天仙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没有道理的。 “既然这位侠客这么痛苦,我镇塔之神也就不拖沓了。”镇塔之神长出一口气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开口道。 剑侠客苦笑一声,羞愧的不禁想把头给埋到桌子底下,没想到原来刚接触不久的牛大胆,看起来还一副道骨仙风,神秘莫测的样子。 而在唐憎这里,嫦娥带给他的月光力量更是庞大,要远远的超过第一次时亲刎的力量。 那些并不是五大国的人,脸上满是担忧,其实他们非常乐意看到每年都是广灵杰成为第一。 等龟丞相被捞上来后没多久,在他还晕乎乎的时候,东海龙王匆匆交代了两句就下到了落潮海渊之中。 “我要付出什么?”虽然罗西还有疑惑,但他此刻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次机会,抓住上帝抛向他的橄榄枝。 不过自从德国与捷克斯洛伐克合并以后。德国陆军稳坐了第二的位置,波兰陆军也顺带坐稳了这第三的位置。现在要说法国与波兰的陆军表面上排名第一第三,也没错。 就连邢杀尘这种,算是比较熟悉萧麟的人,也都一点察觉都没有,可见萧麟隐藏的有多好。换句话说,如果他想要偷袭两人,在偷袭之前他们都不会被两人发现的。 “牛兄,其实是这样的,他们闯进来肯定是有缘由的,要不然让他们说一下,看看是什么情况吧。”九头精怪精明且理智的说道。 第四百七十九章 郑公话语 李承乾又问道:“稚奴与慎弟不来吗?” “回陛下,晋王与纪王正在龙首原。” 李承乾打量着一个模具,道:“他们还在陪着父皇呢。” 阎立德道:“晋王与纪王很重孝。” 所谓活字印刷的确没有雕版印刷方便,可活字印刷胜在生产的前端,其效率不是在印刷时体现的,而是在印刷之前制定模板时的生产 那确确实实是一只蝎子,但是要让普通人挣出来这只蝎子的品种的话,普通人估计有些困难,可是阿猜大师却很容易的就镇住了,因为他养的,蝎子,比普通人养的不知道要多好多倍,而且他见识过各种各样的蝎子。 我没有给风魔虫喘息的机会,霸枪一枪一枪的刺出,同时在细细体悟。 扎戈的头颅一动,顿时,一道裂缝出现,而在它头上的两根触手,更是断裂。 “你不还我是吧?”方冰的语气一下子就变得冰冷,然后就见她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水,横生对着洪理庆就撒了过去。 因为,连云城的双手正在输出源源不断的纯正内力,瞬间充盈雪晴的身体,奔走在她的奇经八脉之间。 以玉帝的视角能够清晰的看到,在齐天寿的心脏上,此时正附着着一朵白金色的花朵,远远的看过去,很是美艳,但是你若仔细看,却能看清楚,这朵花其实是由火焰构成的。 但是,唐憎的身影,却早就已经通过瞬移术,直接出现在他要逃跑的上空。 德国人扩军缺少装备,他们就在敦刻尔克滩头留下了近乎于崭新的几千门大炮,数万辆汽车,近千辆坦克,还有数不胜数的枪支弹药。 然后这封邮件的下方是一幅幅奇怪的插图,看起来应该是一家医院,上头有一个塔的标志性建筑,拍摄的地方是一片片残墙断瓦的地方,很多东西都老旧得要命,除了还有一些地方还燃烧着以前老式的煤油灯,几乎一片漆黑。 人参果园内,镇始望着唐三藏的身体,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采,宛若一条恶狗,看到了一根带肉的骨头。 紫嫣道:“在左首第一间。”说完,她拉着还要说什么的紫雪离开了。 特别是手冢国光和越前龙马的离开,让众人心中,都充满了郁闷。 “对了,我有一个疑问,你这相机里面是怎么出来这么大的照片的”,对于宽度还好理解,没有超过相机的尺寸,但是长度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台下的佣兵顿时大哗,一时间议论纷纷,大多数都在说蓝儿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妄想挑战佣兵界第一人。佣兵大会的现场顿时乱了起来。 昆明铸币厂是云贵地区最大的铸币机构,这家工厂被炸成废墟,其损失足够买几十上百架飞机,更让云贵两省的经济民生雪上加霜。 一路上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场面,我依旧顾我,除了和赵刚几人交谈外,只是礼貌的和几个认识的人打个招呼,其他人也似乎不想招惹我,只是好奇的看了我几眼后找各自认识的人聊天了。 “地球人?那是什么种族?哼,我不管你是什么星球的人,我只知道,你和这个叛徒,今天全都跑不掉,都要死在我的手上!”弗利沙的表情几乎扭曲在脸上,神态狰狞可怖,仿佛凄厉的魔鬼,冷声说道。 下一刻,风紫浑身的气息完全放开,身形一跃而起,凌空一腿向沙鲁地颈侧扫去。 第四百八十章 山下骨 听着父亲的教导,一家人用罢了饭食,就有晋王府的人来报。 狄仁杰搁下筷子又道:“孩儿去看看晋王。” 狄知逊颔首道:“去吧。” 夫妻俩坐在饭桌边,低声讲着话。 狄母道:“怀英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了。” 狄知逊应了一声,“嗯。” 狄母瞧着只顾着吃的丈夫,心说这个家好在有我 “砰!”顶不住心理压力的诸星率先开枪了,子弹划破了莫兰的肩膀上的衣服,可诸星和泷沢两人却因为手枪的后坐力踉跄了几步,顿时倒在了地上。 明明以为他会前往精灵森林,结果这丫的突然了一个大圈,出现在和精灵森林截然不同的方向上,在那附近的城市中大肆破坏战争神殿的分殿。 “我想,他大概去洗手间了吧?就在楼下而已。”田畑腾男在阿笠博士的后面笑道。 李权哪会想到竟然被调到16班。于是就拖起背包出去了。看都不看那四只眼。 借着混乱,叶尘枫游走在地下基地里,用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摸清楚了大概的结构。 说着,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回忆起自己在黑暗中练剑的无数个画面,静静思索半晌后,忽然间一扬右手,顿若一道银色闪电从空中划过,而后止住去势,随着他身体舞动起来。 晋阳本就不大,六里之城,但是繁华的地方就那么几所,住着的都是赵氏宗族的长老们,很多事情,还没出城主府,这里就已经能够洞悉一二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因为他的缘故,所以只能是我们去绝法域找他,然后在绝法域内游玩。不过我们两人也没怎么去过绝法域,在那里游玩一圈,感觉倒也新鲜。 “你说你当时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呢?”夏清沄感叹道,这样的美妙景象是一奇观,自然没有做作。 我呆了,想不到、实在想不到,刘思怡居然会这么彪悍,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大声的说上之类的话题。 但这次是装的,因为八个字从李霞嘴巴里飞出来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那个远边近在眼前的人……很可能是他。 他的步法,乃是武当山龙虎步,虎踞龙盘,一脚踩出,连水泥地面都能踩出一个大坑。当他踩在阵眼上时,水泥地面安然不动,但脚下的力量早已经传到了地面之下,深深改变了地下的龙脉气场。 封爸爸深爱封妈妈,他当然不会分手,所以才会一拖再拖,拖到封潇潇这里就变成了最后的期限。 专家看到李卫东的表情,知道都是他在背后捣鬼,脸上的表情一变,伸手就朝他抓了过来。 青蛇这时再也忍不住了,身形直接从原地消失,化作流光,向大殿外急掠而去。 在那个世界,提升实力的方法之一就是通过调息来吸收周围的灵气。 只不过回到车里面对封潇潇的时候,易寒之前那些沉重都隐藏的很好。 “饿死你活该!因为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全都不知足,家里有个做饭,外面有个好看的,有个思念的。 “噢噢!明白了!”孙驰点点头,一脚狠狠的跺在油门上原地一个漂亮的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熟络的程度一点都不逊色二旭。 抖动背后的天使之翼,叶源飞出了这个深坑,在山顶上,将众战神从飞龙世界中释放出来。 第四百八十一章 埋入土中的过往 爷爷那一代的人都走了,一个时代也就结束了,关于前隋的那一切,也都被埋入了土。 关于当年的一切,也都成了土。 只剩下人们口耳相传中的故事,或者是当年留下来的些许传说。 李承乾在护卫的保护下,走入安宁村中,想着如今的大唐格局,其实长安城也好,关中各县也好,现在的形势很适合用街道与片区来 “二楞儿你们不是繁荣三劫客么?应该对繁荣市很熟吧?”杨世倾想从二楞儿等人身上找回点面子。 “好,我知道了!”杨世倾一口气喝完杯中茶水,便想走出保安室。 然后就看到一个穿着大都督战袍的英俊男子,左手腰间指挥刀柄,右手托着虎符,带着一帮亲卫,大步的走过红毯通道,走上点将台。 毕竟能征兵的过程中直接晋升为海军本部中士的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了,这些人未来很有可能会成为海军中精英甚至是中流砥柱的。 可是,每次想上前动手之际,他就会想起韩雪那冰冷的目光,随后就感觉一股凉飕飕的风从下面传来,吓得他不敢动手。 再有就是,他的公司在人员安排上也真用不了多少人,他的确需要有人帮来分担一下人员的压力。 满星火一直守在凰夜的身边,等她醒来,他把凰剑毅安置在了他经常呆的那间屋子里,他知道,凰宇炼终究是回来的,是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穆局长叫你们来的吧?”杨世倾双手插兜,一贯作风不喜欢拖拖拉拉,耍大腕儿。 当金光消散,众人重新看清楚周围景物的时候,不由的吓了一跳,阴阳太极鱼光盾想是玻璃般出现无数裂痕,而且一光一灭,随时都要破灭的样子。 如果没有俩人的支援,她自己想要解决这些怪物需要消耗很大的能量。 木真在没有受到剑攻击时,并没有以佛珠击入河神庙中,这不是他不做,而是他已经有三粒佛珠进了河神庙便没有出来了。只有在红光的笼罩之下,他的佛珠才能击中那一抹神出鬼没的剑丝。 但想要彻底将这些牛头怪清除,显然还差了一点,这些牛头怪与之前的自爆地精一样,都是从远处的传送阵被传送出来的,除非毁掉传送阵,否则谁也不知道到底会有多少牛头怪出现。 大红虾大吼一声,左钳海魂叉,右钳一把明晃晃的宝剑,随河奔腾而下,河浪在他的身上就像是坐骑一样。这时河堤缺口处,贝壳出现了。她安然立于那冲卷而下的河水中,纹丝不动。 灵能战舰没有收回,而是处于戒备的状态,如果出现什么问题可以第一时间远程支援。 刘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吹灭了拉住,看着空气中蜡烛熄灭后袅袅的余烟,心里空落落的。 宁可自己承受这种强行度化别人的过错,也不愿意看着阿难彻底的堕落,再也无法回头。 “这是我卢家家传战技,接招吧!’缚龙‘”,卢子智的战气随剑的挥舞飞向了龙天威,而且这战气好像有了生命一般,灵活的围着龙天威绕了一圈,瞬间收束,将龙天威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大约七八辆造型前卫科幻的跑车,伴随着轰鸣声排着整齐的队列,呼啸着驶来,停靠在了马路的两旁。 可惜她的运气不怎么样,无论是击杀低级地图的基因动物还是高级地图的基因动物,除了血肉连兽魂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第四百八十二章 运河运河 休沐时节,忙碌完的众人纷纷归了家。 狄仁杰又多看了眼吃得正香的张柬之,走入朱雀大街中。 冬日里的人们过得闲适又自在,人就应该过得更好。 皇帝对洛阳正在发生的辩论没有说任何的言语,朝中也没有任何的看法,似乎是任由人们去辩论了。 朝中的文治用的是郑公的理念,这种理念根本不怕他们辩 现场的郑恩地她们都不知道姜浩然的什么约定,刺蜜就是希望马刺赢,谁会希望自己的球队输呢? 君晨风不用说,熟的不能再熟悉,然而冷君莫和江慕可都是在淘汰赛中认识的。 只是,每天身上,都涂着这黑漆漆的膏药,使得自己身上看上去,黑漆漆的。 初珑第一次经受这个,不敢大喊大叫,声音有些嘶哑,面庞朝上,或许在忍受痛苦,只是翘起的嘴角又像是在显示欢愉,时不时发出的哼声让姜浩然也升起一股满足感。 罗征无意以三灵建物真意交换什么,可罗征没忘记自己的使命,那也是蚩尤的遗命——复兴九黎。 就连半空之中的天马和军卫,都被这一道长啸声,给震的飞高数百米,将震耳欲聋的长啸声,自他围包围的掩饰的屏障释放出去。 只是如今,他心里真的好难受好难受,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藏匿在世界中的邪神原本还在狂笑不止,笑声在正在毁灭的世界中不断地回荡着,发现罗征竟准确找到这个世界的命门后,他也极为惊讶。 这世界上拥有蚩尤血脉的人一共有七千人之多,全部聚集在天灵骨塔内,一名外族人拥有蚩尤血脉是难以想象的事。 随后苏北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被华晋安紧紧的抱在怀里,她才安稳了下来。 他看到了对方的极限,售卖场的老板恭喜唐锋,简直把唐锋当成了财神爷。 树身最强之处就在于用根吸取地气,但最大的弱点也在于此。只要展开树身,他就很难移动位置了。对方只要逃脱他的攻击范围,他就奈何不了对方。 猛然被人扛起,妮维雅大惊失色,不过当发现扛起自己的人是齐泰之后,算是放了心。不过手脚却不停的扑腾。 “婉约,静静,你们两人不是一直在抱怨来到这里之后你们就没有碰上一个像样的对手么。现在你们面前的这个大家伙就是最好的对手,你们敢不敢和它对上一场呢?”凌云瞅了一眼血魔兽,对着陈静两人开口道。 人类都都是寻求安全感的,对方从这点和六人拥有战术雷达这两点出发,给他们设下了泥鳅盒子,那就说明,他们很肯定这两点是成立的,在这样的前提下,再耍聪明没有意义。 目前赛尔斯佣兵团的成员都非常年轻,非常需要达叔他们这种老油条坐镇。今后赛尔斯他们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驻地有这些人坐镇,基本就没了后顾之忧。 加上钟欣不断对她灌输的一些理念,现在李妙可见到林雅之后压根不会想到以前发生的事情。 可惜,他现在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如果可以动的话,也就不需要这么痛苦了。 从边缘进入到现在,已经跑过将近五十公里了,看来他们也是一路顺风。 一夜之间,闻香而来清吧和云霆,瞬间冲上星城第一热搜,而且久居不下。光那个御剑飞行,仅30秒的短视频,就有数十万条的评论了,而且评论还在一路飙升。甚至视频的点击率已突破百万。 第四百八十三章 比试 乾庆九年四月,正是关中景色最好的时节。 皇帝邀请了朝中诸多大臣在渭河边看着景色,皇后与宁妃也邀请了诸多大臣的女眷。 皇后与一群女眷坐在一个高坡上,从这里可以一眼看到,正在玩闹的孩子们。 小於菟策马在草场上,张弓搭箭,一箭就落在了靶子上。 而后又有一个孩子策马入草场,同时也张弓 怎么可能?他应该跟羽修的实力不相上下才对,而现在却有些力不从心,很明显,羽修的实力更胜一筹。 一向面无表情的张应人此刻眉头却皱了起来,他闻到了一股味道,一股狐狸的味道,属于胡八宝的味道。 可是,如果魏然真的有问题,又怎么会把这么明显的破绽留给自己和魏琳呢? “你爸妈人那么和气,尤其是你爸爸,风度翩翩,谦虚有礼,对我一个晚辈态度都这么好,你怎么就跟强盗一样呢?”沈茉语扭脸瞪着他,没好气地道。 中午过来和他们两个道歉的饭店老板,他的头颅正摆放在他们中午吃饭的地方。 二人拎着塑料袋回了公寓,远远的,就看见南宫鸢在公寓门口的地板上坐着,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欧阳爵在外边真是没吃上一顿让他舒心的饭,这顿饭吃得狼吞虎咽。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亭子里,身下铺了柔软的草甸子,还有深色的单布。他身上盖了一张毯子,很是随意。 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徐晚莫名的出现在个大厅里,对着没有收起来的东西,咽了咽口水,她好像很饿,拿起散在桌子上的筷子,想尝一尝。 别说她从来没有看过这样一本,也不觉得自己会穿到什么的世界里。 此话一出,刘晓玲先是一愣,随即一个耳光扇过去,王轩龙老老实实的挨了一巴掌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扯衣角,将被老头拉住的一角撕掉,然后转身继续拉着刘晓玲朝楼下走去。 一坛烈酒下肚后,崔封将沧窟对准嘴唇,手指以特殊的指法按住沧窟上的孔洞,开始吹奏起一曲调子凄婉、音色空悠的曲子来。 “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费良言赶紧起身洗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起来,来到了费天明的办公室。 好大的一间厨房,物品摆放整齐有序,因为还不到饭点,所以后厨显得不是那么的忙。 “胡说,再仔细回忆一下,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南方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二人一边说一边走着,到了中午的时候,也到了武当山下的下十八盘处。 血黑想了想道:“估计是里面装了什么类似生命力的东西吧。”董占云想起一个最有可能的可能——生命核心,这是最有可能解释的事了。 永恒之星号的将士们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般地热烈欢呼了起来,仿佛是在庆祝威胁旗舰安全的碎星者终于被摧毁,其实是在庆祝萧家父子在经过这一番生死磨难之后,终于取得了谅解。 思妍是个变数,是她没预料到的敌人,不过,既然是敌人,就没有躲避的道理。 “好了,刘守光贸然称帝,他这是自寻死路。不过这与我们的关系并不大,所以诸位还是好好看着燕国如何灭亡吧,若是孤所料不错,最多不出三年,只怕燕国就要灭亡了!”杨渥接着道。 凤十三进入那白色仪器中躺着后,仪器中就发出了“叮叮叮”的报警声。 第四百八十四章 大唐的瑰宝 四周还未出嫁的女子,都悄悄地在观察陛下,有的偶尔瞧一眼,还有的有意无意用目光关注着。 这是她们难得能够见陛下的机会。 从史书上历朝历代的皇帝来看,如今的陛下该是少有的,清心寡欲的皇帝。 不会大修宫殿,也不会穷奢极欲,更是俭朴又勤政。 这位陛下已是如今老一辈功勋口中的标榜,他们 “大长老,休得对殿主不敬,若不是殿主亲自所传,你真当黑暗神符能够轻易传人?你也真当殿主的传承能够被人强夺不成!”一名黑袍老者厉声道。 真凡撇了撇嘴道。他们现在是各峰大师兄,需要督促宗规的执行,根本就没有时间闭关。至于什么时候才能有时间,那就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黑剑刺出十剑,李落躲了十剑,攻了三刀,守多攻少,但是身上没有再添一道伤痕。那柄神出鬼没的白刀没有再显凶芒,黑剑白刀没有着急,也许他真的有几分惜才之心,千年来找一个能说话,能当对手的人实在太难。 纵观这几年所有的电视剧集,虽说有很火爆的电视剧珠玉在前,最高的更是达到百分之四十以上的收视率。 “你就是狼主传信所说可以解烂舌散剧毒的那位少侠?”声音祥和,不闻戾气,就像是个德高望重的邻里长者。 师父象是专门和谢金莲说一句话才走进来的,平时除了吃饭、他从不迈过门房的北墙那道线,“孩子,好事多磨……有些事情是没必要庸人自扰的——”说罢,他在原地伸展了几下胳膊、慢悠悠地回了门房。 “晚辈明白……”端木啸天应和了一句,立即出手,雷旗飞入进去,其余的力量全部加持,包括混天仙尊的仙道之力也是一样。 但是大成的真火诀,可以将火焰凝聚成有形之物。譬如火鸦,火狐甚至于火凤与火龙。有形之物的攻击力,比原始状态的火焰要厉害很多。 “多谢几位前辈了。”木啸天三人很是满足,诚恳感谢道。王离等也是欣然接受了,要的就是这种让木啸天三人感觉受恩的意思,也算是结交。 孙玉杰是三代阵法第一人,表现出来的天赋超出孙志贤和孙广元同期时期一截。如今和木啸天的父亲木傲天一样早已进价真君后期了,阵道也到了大师境界的巅峰。木啸天虽然阵道天赋远超他,但现在比较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这般猖狂,到时候夜晚来临,对方一涌而,即便是叶白实力超凡,也多半会凶多吉少。 “你们是瞎担心,其实我早就在后花园里摆下了双重大阵,就等你们躲进去呢。谁知道你们这么能抗,一点都不害怕,还要送死!”方羽白眼道。 所有人都是开口,这一刻,他们奋斗了半辈子的财产,没有丝毫心疼的就送了出去。 “海豹”突击队的必备用刀,使用s30v钢材制造,制作过程中还使用了特殊的淬火处理,主要用于军事,所以不太注重舒适度,又不是用来拗造型的,实用最重要。 他极尽卑微,弯下的腰几乎与地面平齐,见他如此,李铎心中也不是滋味,黄彪是个好人,为了他,居然做到这种程度。 而不等她把心放下,柳音胳膊上的探测器发出“嘀嘀嘀”的声响,壮汉目光顿时机警起来,一把拉下柳音的衬衫,露出了半条胳膊。 更新延后 红纱幔垂下,遮挡了红烛光,让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厚重的吉服一件一件落地,雪白的肌肤在烛光下泛起令人心悸的粉红。 顾长春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虽然声音说不上是暴怒如雷,但却是一字一句的直敲在人心上。 朱红色的门口停着两辆式样简单大方的马车,老远就能看见身着皇子嫡福晋礼服的乌喇那拉氏向这里走来。 顾洛儿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嘴边的笑意却越来越浓,手一翻,金打药童滚落在地上,她抬起精美的绣鞋,狠狠的在上碾了碾。 “还说什么?”我急忙问,想起那晚装睡逃避侍寝的事,我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曼舒南能做到米利达的亲信,自然不是傻子。转眼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内幕。心头暗恨。同时也对今天的谈话多添了几分警惕。 陆明和龙魂身旁的那些骷髅骨架在嗅到了这股浓煞的阴煞之气时,也是自觉的退让了开来,很显然,他们也是觉察到了什么。 “没的商量,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考验你,要是这段日子没有再犯错误,我会考虑让你调过来睡的。”韩凝是背对着百里傲云的,说得云淡风轻,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为什么?”胤禛面上急剧一沉,双拳死抵在床沿上,唇齿间挤出遮掩不住的深深寒意道。 过了中秋,天气有些凉了,再加上瓜果上市,贪凉贪吃的人不在少数,受凉咳嗽的热毒泻痢的人多了起来,各个药铺的生意都较往日忙了些。 “什么,她是苏晴的妹妹?”大家的嘴都合不拢了,这怎么可能? “射击!”牛成见自己等人都把枪对准了那‘报信之人’,但那人依然不停下自己的脚步,他只得下令射击。 “先生,您还真是爱茶之人哪。”茶楼老板有些恭维地说道,不过这话在黄飞听来就有些刺耳了,好像是在嘲笑他一样。 一旁的老李已经急的是坐立不安了,来之前他就已经提醒过他们,无论他师父的态度再怎么不好,也千万不要跟他对着干,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杀了这个兔妖又有什么作用,你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吗?不就是为了跟白象等部落联盟,好结束这人妖之间的混战吗?”慕圣反问道。 叶秋儿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在叫自己。于是,伸出食指疑惑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唐韵也是不放心,是以才派了秋晚悄悄跟着。如今看来,将秋画和萧妩放在一处真是个英明的决定。 而且,现在这个情形,大家就算知情也装作不知情,好撇清关系。比如叶老爷就是。 就这样,为阮莞注射镇定剂的又变成了刚刚就质疑主任的李医生。 之前战中风姿稍逊,那是因为顾忌城中上下,亦不肯对献狠下死手使然。当真逼得她战袍加身,火力全开,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她虽然也帮王妃做过些事情,但最终,还是一些不尽人意,她沮丧过,但没办法,她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只能靠后面慢慢补足了。 警员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候李松却是只能无奈的将兜里的证件给掏了出来。 虽有些那些个恩怨情仇,却毕竟廖浴兰是受了廖玉寰的指使,真要论起来,她本身并无太大的过错,又怎的就落得这般田地? 那是脑袋之中也是在高速旋转的开始思考起来的石榴他,是在看到了当前的几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景色之后。 刘雨涵和李松如今的关系,也近乎明确,简单说来,也就是李松干啥,这两只犬类便是干啥。 距离青云比试,还剩下一个半月的时间,只要在那之前,突破炼气期,进入筑基期,炎凰便可以冲破体内的封印,解封他的能力。 而此时此刻,处于密林边缘处的李松却是蹙眉,看着眼前的两人。 已经取了太多的血,陆尘的身子看起来都更加的清瘦,便连呼吸也微弱下去。大抵他还在睡梦中,仍旧不知外界发生的一切,那已经熄灭的熏香是他从未想过的凶险。 只见他先是走进木屋,以天蚕丝缠绕却邪负在身后,随即来到木屋不远处一块打磨的光滑的青石上盘膝而坐,静心冥想。 现在冬天,有些药已经没了叶子。而有些药,也就冬天才枝繁叶茂。 “林佳佳,你总得给个理由!莫不是你认识我爷爷?”傅世瑾带着几分冷骏几分试探地问。 我没肯,同学的母亲一巴掌扇在了我脸上,并指着我的鼻子骂没教养,等着去少教所劳改!而下一秒,老妈代我跪下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漕运之争 天竺女王一开口就是要买下所有的茶叶,小勃律国虽说富裕,但的确没有天竺那般有如此多的黄金。 南诏使者神色凝重,坐在一旁沉默不言。 这也就不用谈了。 国与国之间的差距是不能比的,天竺虽说几经战乱,可依旧保留着绝大部分的财富。 其余几个小国很快就失去了话语权,成了陪衬,很残酷且没有 他先下手为强,朝着天狼飞来,伸出右手,捏成一道魔印,当头就朝着天狼的脑袋上轰来。 说完,冯昊用事先准备好的两根木棍夹起滚烫的大石头放入坑中。 被自己的傻气到的陈青,第二天就去了第二摄制组那边,准备了在商业区里的实地开拍了。 岁月流逝,沈浪的身体在逐渐的成长,最后成为一方霸主,最后寿元已尽,最后坐化在一处祖地之中,沈浪的一声就此结束。 至于设计师为什么要给尼奥两个选择?就要说一下设计师和先知的关系。 这与那次在冰山深渊里面不同,那一次,杨天也将艾丽莎斩杀,但艾丽莎的灵息如同海水一般,绵绵不断,杀也杀不死。 而且即便如此,神兽们也不会在没遇到其他神兽的情况下出场,对手不是神兽训练师的话,甚至根本不用带神兽——除了关立远和柳伯。 大战再次爆发,这里变的混乱不堪,狂暴的攻击,几乎将这空间撕裂。 听到这声音,众人都是一震,抬头望去,见到在半空中飘浮着一名老者。 不过好在二十分钟没多久就过去了,就在南非总统和王怡然都有些欲哭无泪时,那些记者终于因为刘怀东的一个动作,而齐刷刷的将相机镜头调转向隔离帐篷。 武天彪眼睛瞬间血红,阿良是跟了他十多年的老兄弟,眼看阿良一瞬间被射成这样,武天彪原本还有一丝冷静的心智瞬间暴躁无比。 遥想当年,他青帝也是木界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坐拥无数的修炼资源。 而他也顺势进入到那个时空,将自家的宝贝儿子以及另一名龙族天才少年救了回来。 即便在黑森林时日夜苦修那两年,黄遁一也没教他剑法,反而是这些天缴获的徐二狗那把钢刀成了他的挚爱。 可是江薄云似乎很开心,好像每天都可以跟在她身边就觉得特别满足。 李靖,玄心两人闷哼,脸色苍白,只是任凭他们如何反抗,皆是毫无作用。 初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只知道回到房间的时候,夜沉锦已经睡下了。 至于其他试炼弟子,连同前边的苍白少年与兽皮少年,也是一脸惊奇羡慕之色。 陆雪琪撇了撇嘴:“不过据我所知,凌峰心中一直喜欢一个叫李茉莉的,你们真没机会!”。 叶紫琳笑了笑,“总裁,今天下午有个会议,需要您参加的。”很公式化地说着。 春香和刚进门的春喜张口结舌地呆望着世遗闪电般探掌攫來曼珠的脑袋,俯唇封上她的檀口,成功地堵住了那张拼命否决的巧嘴儿。 紫韵儿手握一根黑铁器的绿色法杖,跟在我身后,谨慎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叶枫本来就离岸边一米,立刻上岸,拖着刀刃,显出很吃力的样子。 一提到柳家易主,再也无人敢做出反驳,试问他们当中又有谁能比柳道升的分量还重?要是再敢无理取闹,扫地出门都有可能。 第四百八十六章 唯才是用 杨夙枫的枪口丝毫不离他的脑袋,但是渡边也非常狡猾,绝对不给杨夙枫机会。苏绫鳕的脸色苍白的好像冬天湖面上浮现的死鱼的白肚子,完全绝望。一想到即将面临的ling辱,她简直恨不得立刻死去。 二人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玉盒上,秦阳先用神识探测了一下玉盒的封印,神识一接触到那个玉盒的封印即被吞噬得干干净净。秦阳只得用玄力,太极玄力接触到封印后,并没有被吞噬,秦阳这一下放下心来。 毒,自古以来,便是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字眼,与“毒”沾上边的事情,大多都是不是好事。人们对“毒”在内心心底,都是有着惧怕的,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武者。 后来很多个夜晚,我独自难眠的时候,也会感叹,如果那天我不沉默,如果那天我没有选择接受……兴许我不用过的这么苦。 “老大,有什么安排?”三人碰了几次瓶嘴以后,石杰开口问道。 “当然!”周壹没有放过进在眼前的红唇,话音刚落便狠狠地吻了上去。 她的哭,没有出声,而是那种矜持的哭,如水般的眸子一滴一滴的泪滴慢慢的落了下来。 梅森看着林夏,眼中闪过一丝的利芒,他轻轻的咳了两声,微微的转动了一下右手食指上的一枚黑水晶戒面的戒指,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队的银十字锁子甲剑士冲进了大厅里,将众人团团的围了起来。 弟史浑身一僵,感受到他的气息,紧张地动弹不得。绛宾扳过她的双肩,眼底充满了宠溺的笑意。 紧接着而花雨似乎已经明白了公公的意思,于是乎拿出了其他的东西塞在了公公的手里。 苏湘和沈默君不着痕迹的交换一个眼神,看来这次的嘉宾不难带。 似乎每个山贼发现了动静都会喊出这样一句话,将火把举至身前的他终于发现了四周原本亮着的火光竟是不知何时被熄灭的一干二净。 蓝灵边走着,边沿途看风景,看着那飒飒落下的树叶,她不禁想起一句名言,相信上天的旨意,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一样是出于偶然,终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有一个解释。 蒋兰兰听说他要来药园做事,刚安下的心有提了起来。赵壮对季幼仪的心思,她是看出来一些的,若是季幼仪跟他说了些什么,他肯定会信的。 季幼仪休息了一晚之后,早起给顾也跟两个孩子做好了早饭才赶着坐牛车进城。 “怎么,你不是能够一拳打死老虎的吗?怎么不敢打我了?”流氓叫嚣道。 如果不是史家人意外身亡的事件,在网上引起了很高的关注,男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面。 还好,堵车不算太严重,他终于在6点之前赶到了火车站,站在出站口,等待李兴安。 店内,后厨,大门紧闭。包括尹洋姑姑在内的厨师都站在门外等候,这是老规矩了,凡是制作海中全至尊砂锅时,除了尹老爷子,厨房里不能有外人。大家对此习以为常,并没有不满情绪产生。 或许是因为她戴着有黑煞玄珠与这个亭子有联系吧,要不然她估计也走不到亭子里。 他们深知放虎归山的严重性,以战斗时玄和蓝染表现出的力量,让两人走脱的后果必然是恐怖的。 这些年兵荒马乱,人们过着担惊受怕,食不果腹的日子,前來烧香的香客自然是极少,香油箱早已空置多年了。 此刻,在这前后左右的军队之前,忽然有人站了出来,看着廖兮,廖兮目光扫过,不多不少,一共是二十人,这些人廖兮看去,就知道都是一等一的猛将,其中几个,恐怕是绝对不会比自己这边的猛将差,廖兮心中骇然。 “别跟我假装正经了,你摸我不就是想要那个吗?我给你。”薇薇安气喘喘地道,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抓扯凌霄。 罗成一马当先,率兵,停止前进,然后瞬间转向两边冲来的黄巾贼士兵。 “那不勒斯,新派俱乐部,我等你。”阿雷西欧那边似乎准备挂电话了。 岳飞让士兵休整一日,第二天在此出发了,是甘宁带着水军附近,岳飞他们和甘宁在战舰之上,其他士兵逐渐过河去了,岳飞看着这茫茫大河,心中对于水军越发的坚定了。 奥里兰将他射杀安德森的手枪掏了出来,擦掉枪上的指纹,然后又掏出一只塑料袋,取出几张特制的胶布,将胶布上的指纹黏贴在枪身上。 “呕~”杨臣有种想吐的感觉,非常不好受,不明液体不断的向上涌来,直抵喉咙处。终于忍不住了,“哇。”吐了满地绿色粘状物。 吴凯看着高局长把酒喝进去,就笑着跟高局长说了声谢谢,然后也把自己的酒喝了进去。 鲁大发也叹了一声,过来轻拍着原振侠的肩头,表示对他的同情。 吴凯闻言就笑着对马大姐吩咐道:“马大姐!请你给我个干净的杯子,既然客人提出来了,那我就进去应付下。? 初次与那恶魔子爵战斗多罗大占上风心灵法术就好像不要钱似的丢出。 第四百八十七章 陈子昂 微笑着朝雇佣兵的首领点了点头后,菲林拿着东西慢悠悠地晃向了拍卖行的大门,过程中看也不看绷着一脸的愤怒、悄悄跟随而来的某艾尔。 亚丝娜嘴里发出几声似猫叫的轻哼,眼神一下变得迷离,白嫩的手臂环上了江阳的脖子,缓缓闭上眼睛。 自由武者大约有五六十人,看他们得样子应该彼此都比较熟悉。当看到洛子修过来后郭海率先迎了上去,跟在他身边的除了弟弟郭洋还有一名年龄稍长的武者。 鲁彦可是深知这些玉灵军的增援速度的,现在不过是几十个,过个几分钟说不定就是几百个了。 织田信长则是一路攻入西三河,占领了碧海郡及加茂郡西部。细川信元也不差,自从攻落了大高城,一路高歌猛进,绪川城、村木城兵不血刃的拿下。 四公子这处宅院,足足要超过二百多间房舍,虽然还没有住满,但族人却是明显多了许多。 沃尔夫紧紧攥住长矛,极力忍住不要拿这东西抽他们屁股的冲动,笨孩子不能一口气打死,打死了就没人干活了。 当这声清亮的哨声远远在城内的另一角传来后,三位赏金猎人只是相互望了一眼,拔腿就跑——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从巷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百姓们倒是一阵欢呼叫好,毕竟,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吐蕃有染指我大唐之心,倒是那赞悉若,钦陵两兄弟的表现······”长孙无忌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头,孙享福知道,那是担忧的表情。 几人的脸色狂变,叶梵天所表现出的力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这就算是他们所认识的人当中,最强大的存在,也不会有这般强横的波动,甚至可以引起他们灵魂的颤栗。 随后匆匆赶来的索伦,刚进了大厅便看到对峙的元帅和江岚,瞬间带着叶浩阳又退了出去。 刚好是她们两个,徐青玉不由自主的想到会不会是那次轻鸿殿的谈话被皇上知道了,知道我对他“情深似海”了?又连忙摇摇头,估计还是因为徐家而封她的,胡思乱想什么的可要不得,免得自作多情了。 而另一边的龙雷离,他此时已经是伤痕累累,嘴角溢出了一丝殷红的鲜血,脸色异常的苍白气息,十分之混乱。 “你现在还没有资格和首领见面,至少等你达到打得过我的层次,你才能见到首领的召见。”面具人回答道。 “红媚长老,你且听我说,这孩子的身体情况很特殊,刚才我叫新生打坐吸纳灵气的时候,这家伙居然把整个讲堂的灵气都吸收的。这孩子不能和新生们一起打坐修炼,否则会影响到他们的!”方古说道。 年轻组员参加工作的年头才三年多吧。对于职场的一些事,还不熟悉。他压根儿没有想到,这个调查没有展开时,副组长就给远峰的问题定下一个先入为主的意见。 放下电话后,远峰虽然又端起饭碗,但有一筷头却没有挑起米粒的略有所思。 “是谁?你告诉我,当初是谁阻止为我母亲服用圣药的”冰冷如死神般的口吻从卿鸿的红唇中流出,不咸不淡,可话语中的煞气却是让人骇然。 “你自己不要,不用考虑队伍其他人么?”阿历克斯看了看薇拉和赛勒诺斯。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身穿百花宫侍卫服侍的男子鬼鬼祟祟地进入了灵田当中。 刚才方符录在他丹成之时偷袭了他一记,差点让秦明功亏一篑,如今秦明丹成,当然要要找他算账。 李海好笑的转过头,对着呆滞了的黑袍人说道:“黑纱蒙面的姑娘,难倒羊前腿不合你胃口,还是怕吃东西的时候,被我看到真容了”。 “高阶战士!”赛勒诺斯和薇拉心中不禁骇然,能够如此轻松地压制他们二人,普通的中阶战士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言之有理!”几人心中皆下定决心收白鹤鸣为徒,到时免不了,要出一百二十分之力了。 再上一点,低空中,是人类联盟的各处隐修圣光境,一眼扫去,只有二十多人的样子。 话音未落,石面郎君果然一掌劈来,夹风带啸,竟似是一面石板砸了过来。 这碎炎锤秦明是认识的,正是秦家祖上传下的下品灵器,不仅能用来对敌,而且还在打造兵器上面拥有特殊的功效。 而且在修行开始,必须的发誓效忠吴家,世代奉吴家为主,一切听从吴家的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