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语皇弟与魔剑骑士公主~苍雪记事~》 插图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x天使动漫录入组 作者:春榆遥 插画:hiten 译者:芜村 图源:柯帝 扫图:撸管娘 录入:kid 修图:撸管娘 轻之国度:.lightnovel 天使动漫: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与tsdm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 转载请保留完整的资讯,否则往后一律禁止 —————————————— 内容简介 语言,人类思考的工具,亦可改写物理世界── 这时代之下,〈圣语〉此一语言体系能如同魔法,改写物理世界── 少年苍生?贾伦?布拉德弗铎,拥有身为史上最强〈圣语骑士〉的姊姊。尽管他具备超凡的语言能力,却因某个理由而不认真赴试,只得到平均分数,低调过着在〈西罗比沃斯学院〉的生活。 虽然苍生受到一般同学疏远,但学年第一名的少女?冰乃华雪音,仍是以青梅竹马的身分陪伴在他身边,留学生少女?加洛莉娜则是对他一往情深。他的学院生活过得相当安稳。 然而,苍生与雪音由于某个事件而接到秘密任务……? 天才问题儿童x完美无缺优等生,大规模魔法学园奇幻世界,就此开幕! —————————————— 作者简介 春榆遥 北国的理科大学生。将本该洒在面上的「配料包」,加入匿称为『炒便当』的日式炒面便当所附加的中华汤里,超级好喝。正值对此深信不疑的年纪。 本书同样是少年少女祈望坚信某样事物的故事。希望各位读者喜欢书中以语言为武器,与语言战斗的世界。 ※照片为两百年后(也许)会成为西罗比沃斯学院的法务省旧本馆红砖栋。 —————————————— 画师简介 hiten 来自台湾的绘师,超爱珍珠奶茶,现居东京。 楔子 ─巴别夜语─ 既是如此,我们降临,变乱他们的口音, 使其言语彼此不通。 《创世纪》11-7 ────────── ──我们来说第二座巴别之塔的故事吧。 在巴比伦肥沃的大地上,盖了一座傲慢的圣塔(ziggurat)。 这座高塔触怒创世主的四千余年后,人类再次丧失联系彼此的方法,这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故事。 夜里,每当阖上双眼,少年脑中总会想起与姊姊的回忆。 儿时,他非常害怕夜里的脚步声。 太阳下山,世界逐渐变得漆黑,钟塔的低吟声在耳边挥之不去的时间带。 在两个人睡起来稍嫌拥挤的床上,他感受着身旁暖和的体温。 听着姊姊讲故事,是少年唯一感到安稳的时刻。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不对,其实时间也没有过那么久,因为这个故事就发生在爷爷奶奶他们的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 郊外的墓地里,只有四个那种小小的白色大理石。 这么一想,以前听起来不就近得像昨天吗? 当时,世界上有近百亿的人口。 不是万,是亿喔。是啊,的确是不常听见的单位。 据说一只曼波鱼可以产三亿颗卵,这么算起来,世界上的人口大概有三十只曼波鱼的卵那么多。呵呵,还是很难想像吧。再说,三亿颗卵究竟是谁数出来的,想必数到天黑也数不完。 言归正传,当时世界上的人多不胜数,这些人有一个共通的语言。 你在学校也学过吧? 那就是名为英语的语言。 咦,你是第一次听说吗?这也怪不得你。 怪只怪那种语言罪孽深重,背负着不名誉的恶名,在枭首示众两百年的岁月后,成了亡灵。 你好像注意到了呢。 没错,那正是我们称为──〈轻率福音〉的语言。 姊姊继续说着故事,语气十分温柔。 亚麻色长发在床单上嬉戏,于油灯摇曳的光芒里卷起光涡。 ──〈轻率福音〉发源自一座名为大不列颠的岛屿。 你不知道大不列颠岛在哪里吗? 明天你可以到图书室,从世界地图上面就可以找到了。 在纸上大海一路往西,你可以发现有两座可怜的岛屿孤伶伶地座落在大陆板块外,相互依偎着。啊,不是左边的那座小岛喔,那是爱尔兰,大不列颠是右边那座稍微大一点的岛。 在那里,有个名为英国的国家。 英国的语言就叫做英语,非常单纯。 英语──不对,〈轻率福音〉经由漫长的时间,成为世界上所有人共同使用的语言,甚至有人将这种现象称为语言霸权。 懂这种语言很方便,不懂的话会有很多不便的地方。因此世界上的人们一窝蜂地学习这种语言。 不论肤色还是眼珠的颜色,不分贫富贵贱,都能用相同的语言沟通。 是啊,这种事在现在成了天方夜谭。 在巴别塔崩毁后,过了四千年,人类终于逐渐整合在同一种语言之下。 姊姊的嘴角发出娇甜的叹息。 油灯映出她晃动的落寞身影。 ──遗憾的是,那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某一天,毫无预警的,人们再也不会说〈轻率福音〉了。 不对,这种说法太粗糙了。 正确来说,懂得〈轻率福音〉的人在一个晚上,忽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原以为是福音的语言就这么轻易失去,人类再度陷入混乱。 这就是发生在两百年前,人称〈第二巴别塔〉的事件。 理由吗?没有人清楚。 唯一能说的是,有时相较于生物,语言更能吞噬人类。 姊姊的嗓音有些感伤。 一绺亚麻色的发丝流泻在床边。 ──你知道人类的大脑是灰色的吗? 我们的思考也就是文明,其实是灰色的喔。 东京这里以前也充斥着这样的色彩,但是〈第二巴别塔〉摧毁了和平的文法。 紧接着,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文明的指针倒退回产业革命的时代。 最后,人们把语言当成武器,相互厮杀,一条条国界线将山林与大海划分开来。 没错,语言变成了凶器。 在这个世界上,夺走最多条人命的不是刀枪,也不是炸弹或疾病,而是语言。 不过,语言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使用方式。 工具会变成凶器,不是因为那东西在本质上是凶器,而是人类的疯狂,把物品视为凶器,导致了这样的下场。 没错吧? 每一次引发意外的都不是工具,而是以错误方式使用工具的人类。 正因为有这种危险,我们必须学习语言的正确使用方式。 错的是人类。 这句话是姊姊在贬低自己吗? 还是语言藉由姊姊的嘴巴,替自己辩护? 少年并不清楚。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 差不多该睡了呢。 话匣子一打开就说得停不下来,这真是姊姊的坏习惯。 姊姊吹熄了油灯里的灯火。 少年兴起了好奇心,在睡意消失的眼眸里,飘散的烟雾化成白烟,变成一片焦灼。 夜晚再度降临,窗框里圈住了一块仿佛随时可能消散的星空。 他抓住姊姊的袖子,姊姊轻摸着他的额头。 ──不然,我讲一件艰深到会让你想睡觉的事吧。 你知道人类是从哪里分辨他人语言的吗? 不对,不是耳朵。 答案是比我现在摸的这里更里面的地方。 那里叫做威氏区。 下一次,我让你看看布罗德曼博士的大脑皮质分区图吧。 呵呵,你一定会吓一跳。 ──毕竟。 语言在这世界的数量多如繁星,根源却甚至不及我们的拳头大小。 既是如此,我们降临,变乱他们的口音, 使其言语彼此不通。 《创世纪》11-7 ────────── ──我们来说第二座巴别之塔的故事吧。 在巴比伦肥沃的大地上,盖了一座傲慢的圣塔(ziggurat)。 这座高塔触怒创世主的四千余年后,人类再次丧失联系彼此的方法,这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故事。 夜里,每当阖上双眼,少年脑中总会想起与姊姊的回忆。 儿时,他非常害怕夜里的脚步声。 太阳下山,世界逐渐变得漆黑,钟塔的低吟声在耳边挥之不去的时间带。 在两个人睡起来稍嫌拥挤的床上,他感受着身旁暖和的体温。 听着姊姊讲故事,是少年唯一感到安稳的时刻。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不对,其实时间也没有过那么久,因为这个故事就发生在爷爷奶奶他们的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 郊外的墓地里,只有四个那种小小的白色大理石。 这么一想,以前听起来不就近得像昨天吗? 当时,世界上有近百亿的人口。 不是万,是亿喔。是啊,的确是不常听见的单位。 据说一只曼波鱼可以产三亿颗卵,这么算起来,世界上的人口大概有三十只曼波鱼的卵那么多。呵呵,还是很难想像吧。再说,三亿颗卵究竟是谁数出来的,想必数到天黑也数不完。 言归正传,当时世界上的人多不胜数,这些人有一个共通的语言。 你在学校也学过吧? 那就是名为英语的语言。 咦,你是第一次听说吗?这也怪不得你。 怪只怪那种语言罪孽深重,背负着不名誉的恶名,在枭首示众两百年的岁月后,成了亡灵。 你好像注意到了呢。 没错,那正是我们称为──〈轻率福音〉的语言。 姊姊继续说着故事,语气十分温柔。 亚麻色长发在床单上嬉戏,于油灯摇曳的光芒里卷起光涡。 ──〈轻率福音〉发源自一座名为大不列颠的岛屿。 你不知道大不列颠岛在哪里吗? 明天你可以到图书室,从世界地图上面就可以找到了。 在纸上大海一路往西,你可以发现有两座可怜的岛屿孤伶伶地座落在大陆板块外,相互依偎着。啊,不是左边的那座小岛喔,那是爱尔兰,大不列颠是右边那座稍微大一点的岛。 在那里,有个名为英国的国家。 英国的语言就叫做英语,非常单纯。 英语──不对,〈轻率福音〉经由漫长的时间,成为世界上所有人共同使用的语言,甚至有人将这种现象称为语言霸权。 懂这种语言很方便,不懂的话会有很多不便的地方。因此世界上的人们一窝蜂地学习这种语言。 不论肤色还是眼珠的颜色,不分贫富贵贱,都能用相同的语言沟通。 是啊,这种事在现在成了天方夜谭。 在巴别塔崩毁后,过了四千年,人类终于逐渐整合在同一种语言之下。 姊姊的嘴角发出娇甜的叹息。 油灯映出她晃动的落寞身影。 ──遗憾的是,那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某一天,毫无预警的,人们再也不会说〈轻率福音〉了。 不对,这种说法太粗糙了。 正确来说,懂得〈轻率福音〉的人在一个晚上,忽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原以为是福音的语言就这么轻易失去,人类再度陷入混乱。 这就是发生在两百年前,人称〈第二巴别塔〉的事件。 理由吗?没有人清楚。 唯一能说的是,有时相较于生物,语言更能吞噬人类。 姊姊的嗓音有些感伤。 一绺亚麻色的发丝流泻在床边。 ──你知道人类的大脑是灰色的吗? 我们的思考也就是文明,其实是灰色的喔。 东京这里以前也充斥着这样的色彩,但是〈第二巴别塔〉摧毁了和平的文法。 紧接着,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文明的指针倒退回产业革命的时代。 最后,人们把语言当成武器,相互厮杀,一条条国界线将山林与大海划分开来。 没错,语言变成了凶器。 在这个世界上,夺走最多条人命的不是刀枪,也不是炸弹或疾病,而是语言。 不过,语言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使用方式。 工具会变成凶器,不是因为那东西在本质上是凶器,而是人类的疯狂,把物品视为凶器,导致了这样的下场。 没错吧? 每一次引发意外的都不是工具,而是以错误方式使用工具的人类。 正因为有这种危险,我们必须学习语言的正确使用方式。 错的是人类。 这句话是姊姊在贬低自己吗? 还是语言藉由姊姊的嘴巴,替自己辩护? 少年并不清楚。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 差不多该睡了呢。 话匣子一打开就说得停不下来,这真是姊姊的坏习惯。 姊姊吹熄了油灯里的灯火。 少年兴起了好奇心,在睡意消失的眼眸里,飘散的烟雾化成白烟,变成一片焦灼。 夜晚再度降临,窗框里圈住了一块仿佛随时可能消散的星空。 他抓住姊姊的袖子,姊姊轻摸着他的额头。 ──不然,我讲一件艰深到会让你想睡觉的事吧。 你知道人类是从哪里分辨他人语言的吗? 不对,不是耳朵。 答案是比我现在摸的这里更里面的地方。 那里叫做威氏区。 下一次,我让你看看布罗德曼博士的大脑皮质分区图吧。 呵呵,你一定会吓一跳。 ──毕竟。 语言在这世界的数量多如繁星,根源却甚至不及我们的拳头大小。 既是如此,我们降临,变乱他们的口音, 使其言语彼此不通。 《创世纪》11-7 ────────── ──我们来说第二座巴别之塔的故事吧。 在巴比伦肥沃的大地上,盖了一座傲慢的圣塔(ziggurat)。 这座高塔触怒创世主的四千余年后,人类再次丧失联系彼此的方法,这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故事。 夜里,每当阖上双眼,少年脑中总会想起与姊姊的回忆。 儿时,他非常害怕夜里的脚步声。 太阳下山,世界逐渐变得漆黑,钟塔的低吟声在耳边挥之不去的时间带。 在两个人睡起来稍嫌拥挤的床上,他感受着身旁暖和的体温。 听着姊姊讲故事,是少年唯一感到安稳的时刻。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不对,其实时间也没有过那么久,因为这个故事就发生在爷爷奶奶他们的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 郊外的墓地里,只有四个那种小小的白色大理石。 这么一想,以前听起来不就近得像昨天吗? 当时,世界上有近百亿的人口。 不是万,是亿喔。是啊,的确是不常听见的单位。 据说一只曼波鱼可以产三亿颗卵,这么算起来,世界上的人口大概有三十只曼波鱼的卵那么多。呵呵,还是很难想像吧。再说,三亿颗卵究竟是谁数出来的,想必数到天黑也数不完。 言归正传,当时世界上的人多不胜数,这些人有一个共通的语言。 你在学校也学过吧? 那就是名为英语的语言。 咦,你是第一次听说吗?这也怪不得你。 怪只怪那种语言罪孽深重,背负着不名誉的恶名,在枭首示众两百年的岁月后,成了亡灵。 你好像注意到了呢。 没错,那正是我们称为──〈轻率福音〉的语言。 姊姊继续说着故事,语气十分温柔。 亚麻色长发在床单上嬉戏,于油灯摇曳的光芒里卷起光涡。 ──〈轻率福音〉发源自一座名为大不列颠的岛屿。 你不知道大不列颠岛在哪里吗? 明天你可以到图书室,从世界地图上面就可以找到了。 在纸上大海一路往西,你可以发现有两座可怜的岛屿孤伶伶地座落在大陆板块外,相互依偎着。啊,不是左边的那座小岛喔,那是爱尔兰,大不列颠是右边那座稍微大一点的岛。 在那里,有个名为英国的国家。 英国的语言就叫做英语,非常单纯。 英语──不对,〈轻率福音〉经由漫长的时间,成为世界上所有人共同使用的语言,甚至有人将这种现象称为语言霸权。 懂这种语言很方便,不懂的话会有很多不便的地方。因此世界上的人们一窝蜂地学习这种语言。 不论肤色还是眼珠的颜色,不分贫富贵贱,都能用相同的语言沟通。 是啊,这种事在现在成了天方夜谭。 在巴别塔崩毁后,过了四千年,人类终于逐渐整合在同一种语言之下。 姊姊的嘴角发出娇甜的叹息。 油灯映出她晃动的落寞身影。 ──遗憾的是,那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某一天,毫无预警的,人们再也不会说〈轻率福音〉了。 不对,这种说法太粗糙了。 正确来说,懂得〈轻率福音〉的人在一个晚上,忽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原以为是福音的语言就这么轻易失去,人类再度陷入混乱。 这就是发生在两百年前,人称〈第二巴别塔〉的事件。 理由吗?没有人清楚。 唯一能说的是,有时相较于生物,语言更能吞噬人类。 姊姊的嗓音有些感伤。 一绺亚麻色的发丝流泻在床边。 ──你知道人类的大脑是灰色的吗? 我们的思考也就是文明,其实是灰色的喔。 东京这里以前也充斥着这样的色彩,但是〈第二巴别塔〉摧毁了和平的文法。 紧接着,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文明的指针倒退回产业革命的时代。 最后,人们把语言当成武器,相互厮杀,一条条国界线将山林与大海划分开来。 没错,语言变成了凶器。 在这个世界上,夺走最多条人命的不是刀枪,也不是炸弹或疾病,而是语言。 不过,语言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使用方式。 工具会变成凶器,不是因为那东西在本质上是凶器,而是人类的疯狂,把物品视为凶器,导致了这样的下场。 没错吧? 每一次引发意外的都不是工具,而是以错误方式使用工具的人类。 正因为有这种危险,我们必须学习语言的正确使用方式。 错的是人类。 这句话是姊姊在贬低自己吗? 还是语言藉由姊姊的嘴巴,替自己辩护? 少年并不清楚。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 差不多该睡了呢。 话匣子一打开就说得停不下来,这真是姊姊的坏习惯。 姊姊吹熄了油灯里的灯火。 少年兴起了好奇心,在睡意消失的眼眸里,飘散的烟雾化成白烟,变成一片焦灼。 夜晚再度降临,窗框里圈住了一块仿佛随时可能消散的星空。 他抓住姊姊的袖子,姊姊轻摸着他的额头。 ──不然,我讲一件艰深到会让你想睡觉的事吧。 你知道人类是从哪里分辨他人语言的吗? 不对,不是耳朵。 答案是比我现在摸的这里更里面的地方。 那里叫做威氏区。 下一次,我让你看看布罗德曼博士的大脑皮质分区图吧。 呵呵,你一定会吓一跳。 ──毕竟。 语言在这世界的数量多如繁星,根源却甚至不及我们的拳头大小。 既是如此,我们降临,变乱他们的口音, 使其言语彼此不通。 《创世纪》11-7 ────────── ──我们来说第二座巴别之塔的故事吧。 在巴比伦肥沃的大地上,盖了一座傲慢的圣塔(ziggurat)。 这座高塔触怒创世主的四千余年后,人类再次丧失联系彼此的方法,这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故事。 夜里,每当阖上双眼,少年脑中总会想起与姊姊的回忆。 儿时,他非常害怕夜里的脚步声。 太阳下山,世界逐渐变得漆黑,钟塔的低吟声在耳边挥之不去的时间带。 在两个人睡起来稍嫌拥挤的床上,他感受着身旁暖和的体温。 听着姊姊讲故事,是少年唯一感到安稳的时刻。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不对,其实时间也没有过那么久,因为这个故事就发生在爷爷奶奶他们的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 郊外的墓地里,只有四个那种小小的白色大理石。 这么一想,以前听起来不就近得像昨天吗? 当时,世界上有近百亿的人口。 不是万,是亿喔。是啊,的确是不常听见的单位。 据说一只曼波鱼可以产三亿颗卵,这么算起来,世界上的人口大概有三十只曼波鱼的卵那么多。呵呵,还是很难想像吧。再说,三亿颗卵究竟是谁数出来的,想必数到天黑也数不完。 言归正传,当时世界上的人多不胜数,这些人有一个共通的语言。 你在学校也学过吧? 那就是名为英语的语言。 咦,你是第一次听说吗?这也怪不得你。 怪只怪那种语言罪孽深重,背负着不名誉的恶名,在枭首示众两百年的岁月后,成了亡灵。 你好像注意到了呢。 没错,那正是我们称为──〈轻率福音〉的语言。 姊姊继续说着故事,语气十分温柔。 亚麻色长发在床单上嬉戏,于油灯摇曳的光芒里卷起光涡。 ──〈轻率福音〉发源自一座名为大不列颠的岛屿。 你不知道大不列颠岛在哪里吗? 明天你可以到图书室,从世界地图上面就可以找到了。 在纸上大海一路往西,你可以发现有两座可怜的岛屿孤伶伶地座落在大陆板块外,相互依偎着。啊,不是左边的那座小岛喔,那是爱尔兰,大不列颠是右边那座稍微大一点的岛。 在那里,有个名为英国的国家。 英国的语言就叫做英语,非常单纯。 英语──不对,〈轻率福音〉经由漫长的时间,成为世界上所有人共同使用的语言,甚至有人将这种现象称为语言霸权。 懂这种语言很方便,不懂的话会有很多不便的地方。因此世界上的人们一窝蜂地学习这种语言。 不论肤色还是眼珠的颜色,不分贫富贵贱,都能用相同的语言沟通。 是啊,这种事在现在成了天方夜谭。 在巴别塔崩毁后,过了四千年,人类终于逐渐整合在同一种语言之下。 姊姊的嘴角发出娇甜的叹息。 油灯映出她晃动的落寞身影。 ──遗憾的是,那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某一天,毫无预警的,人们再也不会说〈轻率福音〉了。 不对,这种说法太粗糙了。 正确来说,懂得〈轻率福音〉的人在一个晚上,忽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原以为是福音的语言就这么轻易失去,人类再度陷入混乱。 这就是发生在两百年前,人称〈第二巴别塔〉的事件。 理由吗?没有人清楚。 唯一能说的是,有时相较于生物,语言更能吞噬人类。 姊姊的嗓音有些感伤。 一绺亚麻色的发丝流泻在床边。 ──你知道人类的大脑是灰色的吗? 我们的思考也就是文明,其实是灰色的喔。 东京这里以前也充斥着这样的色彩,但是〈第二巴别塔〉摧毁了和平的文法。 紧接着,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文明的指针倒退回产业革命的时代。 最后,人们把语言当成武器,相互厮杀,一条条国界线将山林与大海划分开来。 没错,语言变成了凶器。 在这个世界上,夺走最多条人命的不是刀枪,也不是炸弹或疾病,而是语言。 不过,语言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使用方式。 工具会变成凶器,不是因为那东西在本质上是凶器,而是人类的疯狂,把物品视为凶器,导致了这样的下场。 没错吧? 每一次引发意外的都不是工具,而是以错误方式使用工具的人类。 正因为有这种危险,我们必须学习语言的正确使用方式。 错的是人类。 这句话是姊姊在贬低自己吗? 还是语言藉由姊姊的嘴巴,替自己辩护? 少年并不清楚。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 差不多该睡了呢。 话匣子一打开就说得停不下来,这真是姊姊的坏习惯。 姊姊吹熄了油灯里的灯火。 少年兴起了好奇心,在睡意消失的眼眸里,飘散的烟雾化成白烟,变成一片焦灼。 夜晚再度降临,窗框里圈住了一块仿佛随时可能消散的星空。 他抓住姊姊的袖子,姊姊轻摸着他的额头。 ──不然,我讲一件艰深到会让你想睡觉的事吧。 你知道人类是从哪里分辨他人语言的吗? 不对,不是耳朵。 答案是比我现在摸的这里更里面的地方。 那里叫做威氏区。 下一次,我让你看看布罗德曼博士的大脑皮质分区图吧。 呵呵,你一定会吓一跳。 ──毕竟。 语言在这世界的数量多如繁星,根源却甚至不及我们的拳头大小。 既是如此,我们降临,变乱他们的口音, 使其言语彼此不通。 《创世纪》11-7 ────────── ──我们来说第二座巴别之塔的故事吧。 在巴比伦肥沃的大地上,盖了一座傲慢的圣塔(ziggurat)。 这座高塔触怒创世主的四千余年后,人类再次丧失联系彼此的方法,这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故事。 夜里,每当阖上双眼,少年脑中总会想起与姊姊的回忆。 儿时,他非常害怕夜里的脚步声。 太阳下山,世界逐渐变得漆黑,钟塔的低吟声在耳边挥之不去的时间带。 在两个人睡起来稍嫌拥挤的床上,他感受着身旁暖和的体温。 听着姊姊讲故事,是少年唯一感到安稳的时刻。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不对,其实时间也没有过那么久,因为这个故事就发生在爷爷奶奶他们的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 郊外的墓地里,只有四个那种小小的白色大理石。 这么一想,以前听起来不就近得像昨天吗? 当时,世界上有近百亿的人口。 不是万,是亿喔。是啊,的确是不常听见的单位。 据说一只曼波鱼可以产三亿颗卵,这么算起来,世界上的人口大概有三十只曼波鱼的卵那么多。呵呵,还是很难想像吧。再说,三亿颗卵究竟是谁数出来的,想必数到天黑也数不完。 言归正传,当时世界上的人多不胜数,这些人有一个共通的语言。 你在学校也学过吧? 那就是名为英语的语言。 咦,你是第一次听说吗?这也怪不得你。 怪只怪那种语言罪孽深重,背负着不名誉的恶名,在枭首示众两百年的岁月后,成了亡灵。 你好像注意到了呢。 没错,那正是我们称为──〈轻率福音〉的语言。 姊姊继续说着故事,语气十分温柔。 亚麻色长发在床单上嬉戏,于油灯摇曳的光芒里卷起光涡。 ──〈轻率福音〉发源自一座名为大不列颠的岛屿。 你不知道大不列颠岛在哪里吗? 明天你可以到图书室,从世界地图上面就可以找到了。 在纸上大海一路往西,你可以发现有两座可怜的岛屿孤伶伶地座落在大陆板块外,相互依偎着。啊,不是左边的那座小岛喔,那是爱尔兰,大不列颠是右边那座稍微大一点的岛。 在那里,有个名为英国的国家。 英国的语言就叫做英语,非常单纯。 英语──不对,〈轻率福音〉经由漫长的时间,成为世界上所有人共同使用的语言,甚至有人将这种现象称为语言霸权。 懂这种语言很方便,不懂的话会有很多不便的地方。因此世界上的人们一窝蜂地学习这种语言。 不论肤色还是眼珠的颜色,不分贫富贵贱,都能用相同的语言沟通。 是啊,这种事在现在成了天方夜谭。 在巴别塔崩毁后,过了四千年,人类终于逐渐整合在同一种语言之下。 姊姊的嘴角发出娇甜的叹息。 油灯映出她晃动的落寞身影。 ──遗憾的是,那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某一天,毫无预警的,人们再也不会说〈轻率福音〉了。 不对,这种说法太粗糙了。 正确来说,懂得〈轻率福音〉的人在一个晚上,忽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原以为是福音的语言就这么轻易失去,人类再度陷入混乱。 这就是发生在两百年前,人称〈第二巴别塔〉的事件。 理由吗?没有人清楚。 唯一能说的是,有时相较于生物,语言更能吞噬人类。 姊姊的嗓音有些感伤。 一绺亚麻色的发丝流泻在床边。 ──你知道人类的大脑是灰色的吗? 我们的思考也就是文明,其实是灰色的喔。 东京这里以前也充斥着这样的色彩,但是〈第二巴别塔〉摧毁了和平的文法。 紧接着,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文明的指针倒退回产业革命的时代。 最后,人们把语言当成武器,相互厮杀,一条条国界线将山林与大海划分开来。 没错,语言变成了凶器。 在这个世界上,夺走最多条人命的不是刀枪,也不是炸弹或疾病,而是语言。 不过,语言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使用方式。 工具会变成凶器,不是因为那东西在本质上是凶器,而是人类的疯狂,把物品视为凶器,导致了这样的下场。 没错吧? 每一次引发意外的都不是工具,而是以错误方式使用工具的人类。 正因为有这种危险,我们必须学习语言的正确使用方式。 错的是人类。 这句话是姊姊在贬低自己吗? 还是语言藉由姊姊的嘴巴,替自己辩护? 少年并不清楚。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 差不多该睡了呢。 话匣子一打开就说得停不下来,这真是姊姊的坏习惯。 姊姊吹熄了油灯里的灯火。 少年兴起了好奇心,在睡意消失的眼眸里,飘散的烟雾化成白烟,变成一片焦灼。 夜晚再度降临,窗框里圈住了一块仿佛随时可能消散的星空。 他抓住姊姊的袖子,姊姊轻摸着他的额头。 ──不然,我讲一件艰深到会让你想睡觉的事吧。 你知道人类是从哪里分辨他人语言的吗? 不对,不是耳朵。 答案是比我现在摸的这里更里面的地方。 那里叫做威氏区。 下一次,我让你看看布罗德曼博士的大脑皮质分区图吧。 呵呵,你一定会吓一跳。 ──毕竟。 语言在这世界的数量多如繁星,根源却甚至不及我们的拳头大小。 既是如此,我们降临,变乱他们的口音, 使其言语彼此不通。 《创世纪》11-7 ────────── ──我们来说第二座巴别之塔的故事吧。 在巴比伦肥沃的大地上,盖了一座傲慢的圣塔(ziggurat)。 这座高塔触怒创世主的四千余年后,人类再次丧失联系彼此的方法,这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故事。 夜里,每当阖上双眼,少年脑中总会想起与姊姊的回忆。 儿时,他非常害怕夜里的脚步声。 太阳下山,世界逐渐变得漆黑,钟塔的低吟声在耳边挥之不去的时间带。 在两个人睡起来稍嫌拥挤的床上,他感受着身旁暖和的体温。 听着姊姊讲故事,是少年唯一感到安稳的时刻。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不对,其实时间也没有过那么久,因为这个故事就发生在爷爷奶奶他们的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 郊外的墓地里,只有四个那种小小的白色大理石。 这么一想,以前听起来不就近得像昨天吗? 当时,世界上有近百亿的人口。 不是万,是亿喔。是啊,的确是不常听见的单位。 据说一只曼波鱼可以产三亿颗卵,这么算起来,世界上的人口大概有三十只曼波鱼的卵那么多。呵呵,还是很难想像吧。再说,三亿颗卵究竟是谁数出来的,想必数到天黑也数不完。 言归正传,当时世界上的人多不胜数,这些人有一个共通的语言。 你在学校也学过吧? 那就是名为英语的语言。 咦,你是第一次听说吗?这也怪不得你。 怪只怪那种语言罪孽深重,背负着不名誉的恶名,在枭首示众两百年的岁月后,成了亡灵。 你好像注意到了呢。 没错,那正是我们称为──〈轻率福音〉的语言。 姊姊继续说着故事,语气十分温柔。 亚麻色长发在床单上嬉戏,于油灯摇曳的光芒里卷起光涡。 ──〈轻率福音〉发源自一座名为大不列颠的岛屿。 你不知道大不列颠岛在哪里吗? 明天你可以到图书室,从世界地图上面就可以找到了。 在纸上大海一路往西,你可以发现有两座可怜的岛屿孤伶伶地座落在大陆板块外,相互依偎着。啊,不是左边的那座小岛喔,那是爱尔兰,大不列颠是右边那座稍微大一点的岛。 在那里,有个名为英国的国家。 英国的语言就叫做英语,非常单纯。 英语──不对,〈轻率福音〉经由漫长的时间,成为世界上所有人共同使用的语言,甚至有人将这种现象称为语言霸权。 懂这种语言很方便,不懂的话会有很多不便的地方。因此世界上的人们一窝蜂地学习这种语言。 不论肤色还是眼珠的颜色,不分贫富贵贱,都能用相同的语言沟通。 是啊,这种事在现在成了天方夜谭。 在巴别塔崩毁后,过了四千年,人类终于逐渐整合在同一种语言之下。 姊姊的嘴角发出娇甜的叹息。 油灯映出她晃动的落寞身影。 ──遗憾的是,那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某一天,毫无预警的,人们再也不会说〈轻率福音〉了。 不对,这种说法太粗糙了。 正确来说,懂得〈轻率福音〉的人在一个晚上,忽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原以为是福音的语言就这么轻易失去,人类再度陷入混乱。 这就是发生在两百年前,人称〈第二巴别塔〉的事件。 理由吗?没有人清楚。 唯一能说的是,有时相较于生物,语言更能吞噬人类。 姊姊的嗓音有些感伤。 一绺亚麻色的发丝流泻在床边。 ──你知道人类的大脑是灰色的吗? 我们的思考也就是文明,其实是灰色的喔。 东京这里以前也充斥着这样的色彩,但是〈第二巴别塔〉摧毁了和平的文法。 紧接着,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文明的指针倒退回产业革命的时代。 最后,人们把语言当成武器,相互厮杀,一条条国界线将山林与大海划分开来。 没错,语言变成了凶器。 在这个世界上,夺走最多条人命的不是刀枪,也不是炸弹或疾病,而是语言。 不过,语言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使用方式。 工具会变成凶器,不是因为那东西在本质上是凶器,而是人类的疯狂,把物品视为凶器,导致了这样的下场。 没错吧? 每一次引发意外的都不是工具,而是以错误方式使用工具的人类。 正因为有这种危险,我们必须学习语言的正确使用方式。 错的是人类。 这句话是姊姊在贬低自己吗? 还是语言藉由姊姊的嘴巴,替自己辩护? 少年并不清楚。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 差不多该睡了呢。 话匣子一打开就说得停不下来,这真是姊姊的坏习惯。 姊姊吹熄了油灯里的灯火。 少年兴起了好奇心,在睡意消失的眼眸里,飘散的烟雾化成白烟,变成一片焦灼。 夜晚再度降临,窗框里圈住了一块仿佛随时可能消散的星空。 他抓住姊姊的袖子,姊姊轻摸着他的额头。 ──不然,我讲一件艰深到会让你想睡觉的事吧。 你知道人类是从哪里分辨他人语言的吗? 不对,不是耳朵。 答案是比我现在摸的这里更里面的地方。 那里叫做威氏区。 下一次,我让你看看布罗德曼博士的大脑皮质分区图吧。 呵呵,你一定会吓一跳。 ──毕竟。 语言在这世界的数量多如繁星,根源却甚至不及我们的拳头大小。 既是如此,我们降临,变乱他们的口音, 使其言语彼此不通。 《创世纪》11-7 ────────── ──我们来说第二座巴别之塔的故事吧。 在巴比伦肥沃的大地上,盖了一座傲慢的圣塔(ziggurat)。 这座高塔触怒创世主的四千余年后,人类再次丧失联系彼此的方法,这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故事。 夜里,每当阖上双眼,少年脑中总会想起与姊姊的回忆。 儿时,他非常害怕夜里的脚步声。 太阳下山,世界逐渐变得漆黑,钟塔的低吟声在耳边挥之不去的时间带。 在两个人睡起来稍嫌拥挤的床上,他感受着身旁暖和的体温。 听着姊姊讲故事,是少年唯一感到安稳的时刻。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不对,其实时间也没有过那么久,因为这个故事就发生在爷爷奶奶他们的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 郊外的墓地里,只有四个那种小小的白色大理石。 这么一想,以前听起来不就近得像昨天吗? 当时,世界上有近百亿的人口。 不是万,是亿喔。是啊,的确是不常听见的单位。 据说一只曼波鱼可以产三亿颗卵,这么算起来,世界上的人口大概有三十只曼波鱼的卵那么多。呵呵,还是很难想像吧。再说,三亿颗卵究竟是谁数出来的,想必数到天黑也数不完。 言归正传,当时世界上的人多不胜数,这些人有一个共通的语言。 你在学校也学过吧? 那就是名为英语的语言。 咦,你是第一次听说吗?这也怪不得你。 怪只怪那种语言罪孽深重,背负着不名誉的恶名,在枭首示众两百年的岁月后,成了亡灵。 你好像注意到了呢。 没错,那正是我们称为──〈轻率福音〉的语言。 姊姊继续说着故事,语气十分温柔。 亚麻色长发在床单上嬉戏,于油灯摇曳的光芒里卷起光涡。 ──〈轻率福音〉发源自一座名为大不列颠的岛屿。 你不知道大不列颠岛在哪里吗? 明天你可以到图书室,从世界地图上面就可以找到了。 在纸上大海一路往西,你可以发现有两座可怜的岛屿孤伶伶地座落在大陆板块外,相互依偎着。啊,不是左边的那座小岛喔,那是爱尔兰,大不列颠是右边那座稍微大一点的岛。 在那里,有个名为英国的国家。 英国的语言就叫做英语,非常单纯。 英语──不对,〈轻率福音〉经由漫长的时间,成为世界上所有人共同使用的语言,甚至有人将这种现象称为语言霸权。 懂这种语言很方便,不懂的话会有很多不便的地方。因此世界上的人们一窝蜂地学习这种语言。 不论肤色还是眼珠的颜色,不分贫富贵贱,都能用相同的语言沟通。 是啊,这种事在现在成了天方夜谭。 在巴别塔崩毁后,过了四千年,人类终于逐渐整合在同一种语言之下。 姊姊的嘴角发出娇甜的叹息。 油灯映出她晃动的落寞身影。 ──遗憾的是,那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某一天,毫无预警的,人们再也不会说〈轻率福音〉了。 不对,这种说法太粗糙了。 正确来说,懂得〈轻率福音〉的人在一个晚上,忽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原以为是福音的语言就这么轻易失去,人类再度陷入混乱。 这就是发生在两百年前,人称〈第二巴别塔〉的事件。 理由吗?没有人清楚。 唯一能说的是,有时相较于生物,语言更能吞噬人类。 姊姊的嗓音有些感伤。 一绺亚麻色的发丝流泻在床边。 ──你知道人类的大脑是灰色的吗? 我们的思考也就是文明,其实是灰色的喔。 东京这里以前也充斥着这样的色彩,但是〈第二巴别塔〉摧毁了和平的文法。 紧接着,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文明的指针倒退回产业革命的时代。 最后,人们把语言当成武器,相互厮杀,一条条国界线将山林与大海划分开来。 没错,语言变成了凶器。 在这个世界上,夺走最多条人命的不是刀枪,也不是炸弹或疾病,而是语言。 不过,语言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使用方式。 工具会变成凶器,不是因为那东西在本质上是凶器,而是人类的疯狂,把物品视为凶器,导致了这样的下场。 没错吧? 每一次引发意外的都不是工具,而是以错误方式使用工具的人类。 正因为有这种危险,我们必须学习语言的正确使用方式。 错的是人类。 这句话是姊姊在贬低自己吗? 还是语言藉由姊姊的嘴巴,替自己辩护? 少年并不清楚。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 差不多该睡了呢。 话匣子一打开就说得停不下来,这真是姊姊的坏习惯。 姊姊吹熄了油灯里的灯火。 少年兴起了好奇心,在睡意消失的眼眸里,飘散的烟雾化成白烟,变成一片焦灼。 夜晚再度降临,窗框里圈住了一块仿佛随时可能消散的星空。 他抓住姊姊的袖子,姊姊轻摸着他的额头。 ──不然,我讲一件艰深到会让你想睡觉的事吧。 你知道人类是从哪里分辨他人语言的吗? 不对,不是耳朵。 答案是比我现在摸的这里更里面的地方。 那里叫做威氏区。 下一次,我让你看看布罗德曼博士的大脑皮质分区图吧。 呵呵,你一定会吓一跳。 ──毕竟。 语言在这世界的数量多如繁星,根源却甚至不及我们的拳头大小。 既是如此,我们降临,变乱他们的口音, 使其言语彼此不通。 《创世纪》11-7 ────────── ──我们来说第二座巴别之塔的故事吧。 在巴比伦肥沃的大地上,盖了一座傲慢的圣塔(ziggurat)。 这座高塔触怒创世主的四千余年后,人类再次丧失联系彼此的方法,这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故事。 夜里,每当阖上双眼,少年脑中总会想起与姊姊的回忆。 儿时,他非常害怕夜里的脚步声。 太阳下山,世界逐渐变得漆黑,钟塔的低吟声在耳边挥之不去的时间带。 在两个人睡起来稍嫌拥挤的床上,他感受着身旁暖和的体温。 听着姊姊讲故事,是少年唯一感到安稳的时刻。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不对,其实时间也没有过那么久,因为这个故事就发生在爷爷奶奶他们的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 郊外的墓地里,只有四个那种小小的白色大理石。 这么一想,以前听起来不就近得像昨天吗? 当时,世界上有近百亿的人口。 不是万,是亿喔。是啊,的确是不常听见的单位。 据说一只曼波鱼可以产三亿颗卵,这么算起来,世界上的人口大概有三十只曼波鱼的卵那么多。呵呵,还是很难想像吧。再说,三亿颗卵究竟是谁数出来的,想必数到天黑也数不完。 言归正传,当时世界上的人多不胜数,这些人有一个共通的语言。 你在学校也学过吧? 那就是名为英语的语言。 咦,你是第一次听说吗?这也怪不得你。 怪只怪那种语言罪孽深重,背负着不名誉的恶名,在枭首示众两百年的岁月后,成了亡灵。 你好像注意到了呢。 没错,那正是我们称为──〈轻率福音〉的语言。 姊姊继续说着故事,语气十分温柔。 亚麻色长发在床单上嬉戏,于油灯摇曳的光芒里卷起光涡。 ──〈轻率福音〉发源自一座名为大不列颠的岛屿。 你不知道大不列颠岛在哪里吗? 明天你可以到图书室,从世界地图上面就可以找到了。 在纸上大海一路往西,你可以发现有两座可怜的岛屿孤伶伶地座落在大陆板块外,相互依偎着。啊,不是左边的那座小岛喔,那是爱尔兰,大不列颠是右边那座稍微大一点的岛。 在那里,有个名为英国的国家。 英国的语言就叫做英语,非常单纯。 英语──不对,〈轻率福音〉经由漫长的时间,成为世界上所有人共同使用的语言,甚至有人将这种现象称为语言霸权。 懂这种语言很方便,不懂的话会有很多不便的地方。因此世界上的人们一窝蜂地学习这种语言。 不论肤色还是眼珠的颜色,不分贫富贵贱,都能用相同的语言沟通。 是啊,这种事在现在成了天方夜谭。 在巴别塔崩毁后,过了四千年,人类终于逐渐整合在同一种语言之下。 姊姊的嘴角发出娇甜的叹息。 油灯映出她晃动的落寞身影。 ──遗憾的是,那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某一天,毫无预警的,人们再也不会说〈轻率福音〉了。 不对,这种说法太粗糙了。 正确来说,懂得〈轻率福音〉的人在一个晚上,忽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原以为是福音的语言就这么轻易失去,人类再度陷入混乱。 这就是发生在两百年前,人称〈第二巴别塔〉的事件。 理由吗?没有人清楚。 唯一能说的是,有时相较于生物,语言更能吞噬人类。 姊姊的嗓音有些感伤。 一绺亚麻色的发丝流泻在床边。 ──你知道人类的大脑是灰色的吗? 我们的思考也就是文明,其实是灰色的喔。 东京这里以前也充斥着这样的色彩,但是〈第二巴别塔〉摧毁了和平的文法。 紧接着,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文明的指针倒退回产业革命的时代。 最后,人们把语言当成武器,相互厮杀,一条条国界线将山林与大海划分开来。 没错,语言变成了凶器。 在这个世界上,夺走最多条人命的不是刀枪,也不是炸弹或疾病,而是语言。 不过,语言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使用方式。 工具会变成凶器,不是因为那东西在本质上是凶器,而是人类的疯狂,把物品视为凶器,导致了这样的下场。 没错吧? 每一次引发意外的都不是工具,而是以错误方式使用工具的人类。 正因为有这种危险,我们必须学习语言的正确使用方式。 错的是人类。 这句话是姊姊在贬低自己吗? 还是语言藉由姊姊的嘴巴,替自己辩护? 少年并不清楚。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 差不多该睡了呢。 话匣子一打开就说得停不下来,这真是姊姊的坏习惯。 姊姊吹熄了油灯里的灯火。 少年兴起了好奇心,在睡意消失的眼眸里,飘散的烟雾化成白烟,变成一片焦灼。 夜晚再度降临,窗框里圈住了一块仿佛随时可能消散的星空。 他抓住姊姊的袖子,姊姊轻摸着他的额头。 ──不然,我讲一件艰深到会让你想睡觉的事吧。 你知道人类是从哪里分辨他人语言的吗? 不对,不是耳朵。 答案是比我现在摸的这里更里面的地方。 那里叫做威氏区。 下一次,我让你看看布罗德曼博士的大脑皮质分区图吧。 呵呵,你一定会吓一跳。 ──毕竟。 语言在这世界的数量多如繁星,根源却甚至不及我们的拳头大小。 既是如此,我们降临,变乱他们的口音, 使其言语彼此不通。 《创世纪》11-7 ────────── ──我们来说第二座巴别之塔的故事吧。 在巴比伦肥沃的大地上,盖了一座傲慢的圣塔(ziggurat)。 这座高塔触怒创世主的四千余年后,人类再次丧失联系彼此的方法,这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故事。 夜里,每当阖上双眼,少年脑中总会想起与姊姊的回忆。 儿时,他非常害怕夜里的脚步声。 太阳下山,世界逐渐变得漆黑,钟塔的低吟声在耳边挥之不去的时间带。 在两个人睡起来稍嫌拥挤的床上,他感受着身旁暖和的体温。 听着姊姊讲故事,是少年唯一感到安稳的时刻。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不对,其实时间也没有过那么久,因为这个故事就发生在爷爷奶奶他们的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 郊外的墓地里,只有四个那种小小的白色大理石。 这么一想,以前听起来不就近得像昨天吗? 当时,世界上有近百亿的人口。 不是万,是亿喔。是啊,的确是不常听见的单位。 据说一只曼波鱼可以产三亿颗卵,这么算起来,世界上的人口大概有三十只曼波鱼的卵那么多。呵呵,还是很难想像吧。再说,三亿颗卵究竟是谁数出来的,想必数到天黑也数不完。 言归正传,当时世界上的人多不胜数,这些人有一个共通的语言。 你在学校也学过吧? 那就是名为英语的语言。 咦,你是第一次听说吗?这也怪不得你。 怪只怪那种语言罪孽深重,背负着不名誉的恶名,在枭首示众两百年的岁月后,成了亡灵。 你好像注意到了呢。 没错,那正是我们称为──〈轻率福音〉的语言。 姊姊继续说着故事,语气十分温柔。 亚麻色长发在床单上嬉戏,于油灯摇曳的光芒里卷起光涡。 ──〈轻率福音〉发源自一座名为大不列颠的岛屿。 你不知道大不列颠岛在哪里吗? 明天你可以到图书室,从世界地图上面就可以找到了。 在纸上大海一路往西,你可以发现有两座可怜的岛屿孤伶伶地座落在大陆板块外,相互依偎着。啊,不是左边的那座小岛喔,那是爱尔兰,大不列颠是右边那座稍微大一点的岛。 在那里,有个名为英国的国家。 英国的语言就叫做英语,非常单纯。 英语──不对,〈轻率福音〉经由漫长的时间,成为世界上所有人共同使用的语言,甚至有人将这种现象称为语言霸权。 懂这种语言很方便,不懂的话会有很多不便的地方。因此世界上的人们一窝蜂地学习这种语言。 不论肤色还是眼珠的颜色,不分贫富贵贱,都能用相同的语言沟通。 是啊,这种事在现在成了天方夜谭。 在巴别塔崩毁后,过了四千年,人类终于逐渐整合在同一种语言之下。 姊姊的嘴角发出娇甜的叹息。 油灯映出她晃动的落寞身影。 ──遗憾的是,那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某一天,毫无预警的,人们再也不会说〈轻率福音〉了。 不对,这种说法太粗糙了。 正确来说,懂得〈轻率福音〉的人在一个晚上,忽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原以为是福音的语言就这么轻易失去,人类再度陷入混乱。 这就是发生在两百年前,人称〈第二巴别塔〉的事件。 理由吗?没有人清楚。 唯一能说的是,有时相较于生物,语言更能吞噬人类。 姊姊的嗓音有些感伤。 一绺亚麻色的发丝流泻在床边。 ──你知道人类的大脑是灰色的吗? 我们的思考也就是文明,其实是灰色的喔。 东京这里以前也充斥着这样的色彩,但是〈第二巴别塔〉摧毁了和平的文法。 紧接着,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文明的指针倒退回产业革命的时代。 最后,人们把语言当成武器,相互厮杀,一条条国界线将山林与大海划分开来。 没错,语言变成了凶器。 在这个世界上,夺走最多条人命的不是刀枪,也不是炸弹或疾病,而是语言。 不过,语言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使用方式。 工具会变成凶器,不是因为那东西在本质上是凶器,而是人类的疯狂,把物品视为凶器,导致了这样的下场。 没错吧? 每一次引发意外的都不是工具,而是以错误方式使用工具的人类。 正因为有这种危险,我们必须学习语言的正确使用方式。 错的是人类。 这句话是姊姊在贬低自己吗? 还是语言藉由姊姊的嘴巴,替自己辩护? 少年并不清楚。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 差不多该睡了呢。 话匣子一打开就说得停不下来,这真是姊姊的坏习惯。 姊姊吹熄了油灯里的灯火。 少年兴起了好奇心,在睡意消失的眼眸里,飘散的烟雾化成白烟,变成一片焦灼。 夜晚再度降临,窗框里圈住了一块仿佛随时可能消散的星空。 他抓住姊姊的袖子,姊姊轻摸着他的额头。 ──不然,我讲一件艰深到会让你想睡觉的事吧。 你知道人类是从哪里分辨他人语言的吗? 不对,不是耳朵。 答案是比我现在摸的这里更里面的地方。 那里叫做威氏区。 下一次,我让你看看布罗德曼博士的大脑皮质分区图吧。 呵呵,你一定会吓一跳。 ──毕竟。 语言在这世界的数量多如繁星,根源却甚至不及我们的拳头大小。 第一章 ─魔女的失物─ 1 ──西元二二二○年,帝都东京的某个午后。 夏日的天空仿佛决定来个小盹,透过窗户可以望见静谧的天际。 外头可说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然而不知道是否有在流动的天空究竟能不能称为「好的天空」,则是令人不禁疑惑。 啪! 「……唔!」 紧绷的气氛支配了整间教室。 尖锐的声响不曾停歇,声音即来自老师挥下的鞭子。 受害者是楚楚可怜的制服少女。她左手拿着粉笔,自从在位子上站起来后,算起来已经反覆朗读了三遍相同的文章。 「加洛莉娜?马禄博雷夫特,再念一次,大声一点!」 「是……!」 以严厉的语气下令的是戴着眼镜的金发女老师,再加上她身穿军服,使教室变成了更加异样的空间。 其他学生不敢吭声,双眼紧盯着课本,深怕下一个会轮到自己。 一名少年睁着他那浅色的瞳孔,观望周围的情形。 放眼望去,男女学生比例为二比八,男学生明显占少数。 「alles vergangliche ist nur ein gleichnis……」 名为加洛莉娜的少女开始了她第四次的朗读。 在那头健康纤细的金发底下,海蓝色的瞳孔逐渐泛起潮水。 少年从正后方的位子,竖耳倾听她兢兢业业的朗读。 ──啊,她忘记元音变音了。 加洛莉娜一开口朗读,少年就注意到她的德语发音错误。 咻! 刹那间,有东西在她手边爆开。 那是飘浮在半空中的扭曲火焰。由于朗读的缘故,原本要缠上她的火焰急速萎缩。 果不其然,老师手里的凶器挥中加洛莉娜的左手。 第二章 ─盛夏的融雪─ 1 放学后。 斜阳映照出学院校舍的阴影。 学习,否则离开 ──aut disce aut discede.(学习,否则离开。) 在威严的拉丁语校训高挂的校门底下,苍生等待着雪音与加洛莉娜。 「差不多该来了吧。」 他不经意地望着,眼神正好对上坐镇在门口的生物。 那是以学院象征的猫头鹰制作出来的铜像。 希腊神话里面,猫头鹰为智慧与战争的女神──雅典娜的使者。 「久等了。」 少年的脸颊被人戳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过去,只见雪音正盯着自己。 「满快的嘛……口水的痕迹还沾在这里喔。」 「咦?骗人,不会吧……我、我可没有趴在桌上睡觉!」 「我什么话都没说,再说你的借口也太具体了……奇怪,莉娜没有和你一起吗?」 「她到教官室去了,织绘老师有事叫她过去。」 「真难得,她闯了什么祸──唔!?」 「闯祸的人不是她,是你?这?家?伙!她替某个翘课、傍晚才回到学校的同学,专程去拿惩罚的作业!」 「知、知道了啦,不要扯我的领带……」 推开雪音之后,苍生烦恼了起来。 「居然有惩罚,真麻烦……」 「这是你自作自受,织绘老师这次很认真,她还断言『今晚不会让你睡的』。」 「二十来岁的女老师说出这种话,感觉很有问题……」 学生从校舍蜂拥而出,复杂的负面情感驱使他们的脚步避开苍生,走出校门。少年早已学会不带情感、面无表情地接受这种状况。 「魔女就是魔女,弟弟也没好到哪里去。」 有个人在经过他身边时唾骂了一句,那是白天时挑衅苍生的女学生。一群人围在她身边交头接耳,朝苍生投去厌恶的目光。 「……!」 雪音勃然大怒,正要冲上前去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 「住手,雪音。」苍生抓住她的手臂,制止她道:「我们在学院外面,把亚尔毕恩收起来。」 「可、可是!」 「算了吧,不要理他们。」 因为青梅竹马的阻止,雪音尽管不甘心,还是选择了让步。 两人沉默下来,望着学生们消失在视野里。 「苍生。」 片刻过后,雪音开口了。 只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才会叫这个名字。 「实技测验快到了。」 「是啊。」 「学院又来问你要不要跳级毕业了。喏,给你。」 苍生接下的那张纸上面,写满了立即性战力之类华丽的辞藻。 就算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把成绩压在及格分数,学院还是一再坚持要他成为圣语骑士。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一再拖延,不禁对校方感到亏欠。 「这次……你打算怎么做?」 「我……」 苍生一时回答不出来,雪音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他们彼此找寻着话语,沉默尴尬地蔓延开来。 「啊~真是的!我们实在太消沉了!」 雪音用力吸一口气,从苍生手中把那张纸抢过来。她用亚尔毕恩写出咒文,把纸丢出去后,纸在半空中停住,接着自行折了起来。 「等一下,雪音──」 「这种东西干脆让它飞走!」 少女用咒力精巧地折出一架纸飞机,任其随风飞去。 纸飞机没有飞往别的地方也没有回头,强劲的白色轨迹融入傍晚的天空。 两人望向对方,忽而觉得可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等加洛莉娜同学的时候,要来比一场吗?」 面对雪音表现出的好战心态,苍生扬起了嘴角。 「……没问题。这次要赌什么?」 「这个嘛,输家要服从赢家的命令,怎么样?」 「好。要比什么题目,雪音大小姐?」 「不然就填字游戏吧。」 「什么不然……你知道我最不擅长填字了吧。」 「那由你来决定题目好了。」 「嗯~这样的话,回文(palindrome)怎么样?也就是倒读回来后文字顺序一样的句子,语言不限,但是字句必须要有意义。」 「……有意思。」 雪音的神情显得斗志高昂。 「先来比拉丁语。『subi dura a rudibus.(忍耐暴力带来的苦难)』,非常有格言的感觉吧?」 「我是这句,『sum summus mus.(吾为至高之鼠辈)』。」 「慢、慢着,这算有意义的一句话吗?」 「老鼠最棒,有意义吧。轮到你了。」 「虽、虽然无法接受,不跟你计较了。『in girum imus nocte et consumimur igni.(夜晚,我们画着圆圈,受火焰燃烧殆尽)』。」 「这么诗情画意,反而让人搞不懂意思。啊~拉丁语比够了,『i topi non avevano nipoti.(那只老鼠没有孙子)』这是义大利语。」 「你到底有多喜欢老鼠。『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这是中文。」 「没办法,我只好搬出压箱宝了……『solutomaattimittaamotulos.』。」 「嗯?这种语感难道是……」 「没错,这是芬兰语的回文,莉娜以前教我的。」 「果然没错。意思是什么?」 「番茄测量所成果。」 「……什么?」 「番茄……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反正就是测量出好结果。换你了!」 「那个番茄测量所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哪知道。」 「不行不行!这个不算!」 「为什么不行,小气鬼。」 「……那个,请问两位在做什么呢?」 两人议论得正激烈的时候,有个人低调地加入他们。 加洛莉娜抱着一大叠纸,神情显得很纳闷。 「喔,我们等你很久了,莉娜。我们正在热烈讨论番茄的对错……」 「对对……才不是!我和贾伦正用各国语言说出回文,消磨时间。」 「这是……您们在玩什么可怕的神圣游戏。」 少女不晓得是对回文还是比赛回文的行为感到目眩,心直口快地说出了内心的感想。 「聪明过头就是蠢了,没错吧!?我注意到了,我都知道!」 加洛莉娜挥着手臂,像在耍脾气。 「因为惹莉娜生气,这场比赛算我赢了吧?」 「等一下,为什么是你赢!最后那个不算数,改天再来比。」 雪音坚持比赛是两人平手,接着问起加洛莉娜。 「贾伦受到了什么惩罚?」 「对了……织绘老师有话要转告苍生同学。『这个问题有一点坏心眼,厉害的苍生同学说不定会用脑用到浑身发烫。你要带进棉被里面共度春宵也无所谓,只是头脑别太硬,记得要轻柔一点』。老师这么说。」 「那个老师的说话方式肯定有问题吧。」 苍生接过那一叠纸。 一读开头那段文字,他马上知道是出自哪里。 ──《gargantua et pantagruel(巨人传)》。 文艺复兴时期的法国作家──fran?ois rabis(弗朗索瓦?拉伯雷)的杰作。 老师出的作业穷极无聊,似乎是要他抄写这篇文章。 「……嗯,这是什么?」 尽管她语带威胁,但看起来不是需要彻夜才能完成的惩罚。 苍生下了这个结论后,注意到未干的红色墨水字迹。 织绘用她那工整的字体写着── orie stephen uncross. 读的时候别忘了h muet。 「织绘老师的签名还有……h muet(无声h)?」 雪音蹙起眉头。 「这是指法语里面,字首的h不发音的规则吗?织绘老师上课时,总是很仔细地强调连颂和音节省略。」加洛莉娜这么说道:「可是,这种事有必要提醒苍生同学吗?」 「老师特地表示是读的时候,这个备注总让人觉得有蹊跷。h只是拼字,原本就不需要发音,读的时候不管有没有忘记,念起来不是都一样吗?」 「的确是这样。不过,反过来说,也可能是『h要发音』的意思吧?比如说藏起来的h也要念出声音来。」 「老师的名字orie加上h,就变成horie了!」 加洛莉娜附和起雪音的说法。 只是,这么念也感觉不出有什么意义。 「莉娜,老师有说什么时候要交吗?」 「『不用交也没关系,就当成法语的读写练习』老师这么说。还有,『虽然没有期限,最好还是尽快交上来,男生要配合女生的任性喔』。」 「唉……那个老师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苍生不禁苦恼。 ──不要忘记h?和《巨人传》的内容有关系吗? 少年绞尽脑汁,却毫无头绪。 「我这阵子会找时间做完,虽然说《巨人传》我读到都腻了。」 苍生打了个呵欠,向两人说道:「好啦,我们走吧。」 「我是第一次到苍生同学家打扰,今晚是初体验!」 「莉娜,最后那句话别大声嚷嚷,有太多语病了……」 「我说错了什么话吗?我的日语还不成熟呢。」 「你听得懂白天亚里亚说你是『洋娃娃』的意思,居然不知道刚才那句话……加洛莉娜同学,你的字汇能力会不会太片面了?」 三人沿着往西方的石板坡道而上。 怀旧的瓦斯灯并列在道路两旁,从山脚处逐渐点起灯光。 「贾伦家是豪宅喔。」 雪音煽动着加洛莉娜的期待时,苍生也跟着说: 「虽然说是豪宅,冰乃华家的府邸更是大上了好几倍,莉娜你改天可以去见识一下。不但在银座高级地段挖出人工水池,还是水上的茶室风格宅邸,而且有漂亮的女侍。」 「宅邸里有美女佣人吗!?喔……真令人憧憬。」 「与其说在宅邸里面,不如说是依附在宅邸。而且,那也不算佣人,正确来说是来自阴间的人,虽然就本质来说,广义上也算是佣人的一种……?」 「咦,雪音同学您在说什么?」 「没有,没什么!啊,可以看见了。」 雪音指向前方。 「不过……附近的人都把那里叫做鬼屋。」 苍生自嘲道。 在赤坂地区与青山地区之间的一座小山丘上,红砖瓦洋房──布拉德弗铎宅就耸立在那里。 「哇……景观真好。」 加洛莉娜登上山丘,忍不住赞叹。 染红的学院与皇居绿意盎然的森林尽收眼底,远方还可看见筑波山落入一片紫海的山脚。 回过头往西边看,则能望见〈富士釜〉。两百年前富士山火山爆发,山顶整个轰开,因而形成了宛如要吞没夕阳的钵状火山口。 「这个文字看起来像鬼字,有点恐怖。」 加洛莉娜看向脚边的石头,嗓音忍不住发抖。 「那不是鬼字,是双向字。」雪音解释。 「双向字?」 「硬要说是什么意思的话……就是可以从反方向阅读的文字。你绕着这个圆圈的外围走一圈看看,不管从哪个方向,看起来都是同一个字对吧?」 「……哇!?真、真的欸……!」 「小心别绕到头昏了,莉娜。」 苍生贴心提醒着,确认起信箱。 见乌鸦占据投递口,他口中喊著「去去!」,挥手赶走乌鸦,然后拿出里面的信件。 ──下个月的生活费与杂费。白天花费太多,记得节制。 放入现金的信封背后,有着以机械般的笔迹写下的警惕字句。 「啰嗦。」 由于姊姊那起事件,他成了学院的监视对象。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每个行动都受到严密的监控,中午那一大笔花费当然也没逃过他们的注意。 「等一下,我来开门。」 他不着痕迹地藏起信封,接着把手放在门边的石像上。 「──欢迎回来,苍生少爷。」 现场响起女人的声音,但那声音不是来自雪音也不是加洛莉娜。 令人惊讶的是,声音并非来自人类,而是雨漏石像。 「──哎呀,很少见您带两个人回家,而且还是两位青春少女。」花岗岩雕像向苍生说起了悄悄话。 「──如果是要谈判,我会安静地待在旁边,您还是解开这痴情的缠结吧。狂乱的爱恨纠葛,我非常欢迎。」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不同于丑陋的外表,花岗岩的态度显得过于彬彬有礼。 在旁人眼里,它只是一尊雕像。不过学院生可以从没有影子这一点,得知这是种〈言灵〉。 「──雪音小姐,我们有三天没见到面了呢。每一次见到您,您都愈发美丽动人。」 「这……这么让人难为情的话,拜托别说了。」 雪音受到石像怪的夸奖,不由得面红耳赤。 「果然很常来呢……」 加洛莉娜喃喃说着,闹起了脾气。 石像怪纳闷地看着她,接着转头。 「──苍生少爷,请问这一位小姐是哪位?」 「她是加洛莉娜,加洛莉娜?马禄博雷夫特。」 「──原来是她啊,我真是失礼了。您好,加洛莉娜小姐,我常听苍生少爷聊到您有的没的事情。」 「……没有的事我才不会说。」 「您好……打、打扰了!」 「──真是一位诚实又有礼貌的可爱小姐。激起保护欲的蓝色眼珠,不输绢丝的柔软金发,凹凸有致的身材,纤细得让人想抱上去的腰围。恕我僭越,您那在卧室里更显美艳的容貌,正符合苍生少爷的喜好。」 「……你是故意僭越的吧,少说废话。」 苍生斥责起使魔。 由于只是个花岗岩,不听话的石头成了他烦恼的来源。 「称赞她的话居然这么具体……可是对我只用『美丽动人』一句话就打发了……再说,在卧室里更显美艳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的时候,只要一句「可爱」就能讨好女生──雪音对这种处事之道非常不能接受。 「──各位请进吧。」 石像怪眼里的光芒消失,变回一尊普通的石像。 「……抱歉冒犯了你们,进屋里来吧。」 苍生抢先一步,为使魔放肆的言行,向害臊的加洛莉娜以及不悦的雪音道歉。 2 挑高三层楼高、大小超过二十个房间的布拉德弗铎宅里只住着一名少年,空间相当宽敞。 一走进玄关,苍生马上停下脚步。 「莉娜,把眼睛闭上一下。」 「咦,好……」 「你也是一样,雪音。不许偷偷睁开眼睛。」 「我、我才不会。」 苍生确认 两人闭上眼睛后,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忽然间,三人的脚下出现剧烈晃动。 升降地板──苍生启动了机关。三人站的地板轻盈地往上抬高,瞬间移动三层楼的高度,抵达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 「哇啊……这里是怎么一回事……」加洛莉娜目瞪口呆。 她抬起头,望向挑高的天花板,以及一整面高层书架。 书架呈三百六十度围绕六角柱内部的墙面,书背一字排开。 半圆形的天窗映出残留着余光的天空。 「这些全部都是苍生同学的书吗?」 「没错,这是贾伦的玩具盒兼书房兼脑袋。」 加洛莉娜的嘴巴阖不起来,不过最让她惊讶的是另一件事。 「奇怪……?我们怎么会在地下室。」 地下室,也就是处在地底下。 如果不是在地底下,这个空间就显得很不合理。 耸立在山丘上的布拉德弗铎宅是栋三层楼的建筑物,但是书架的高度保守估计也有六层楼那么高。 「真亏你能注意到,莉娜。这里是地下三楼,那个天花板附近是地上三楼。」 「布拉德弗铎宅其实有六层楼。」 加洛莉娜不禁一阵诧异,接着她想起一件事。 「可是,我们刚才是靠着升降地板往上升吧?为什么会来到地底呢?」 「『高还有更高,一旦到了最高处就只有顶点』,就是这样的构造。」 「咦?这是什么意思?」 雪音回答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一楼的上面是二楼,二楼的上面有三楼,但是这座屋宅最上层的三楼没有楼上,所以就降到这里来了。」 「也就是到达了先人的睿智这个顶点。」 「老实说,我也不懂这是什么机关。不管我怎么追问,他都装傻说『不知道』。」 苍生对着雪音耸耸肩。 以一句话揭晓这个机关的话,就是地板根本没有上升。 实际上地板往下降落,但两位少女产生了上升的错觉。 这是因为,她们的身体感觉上下左右颠倒了。 至于是在什么时候颠倒的,其实当她们与石像怪对上目光的时候就开始了。 如果要用作阻止敌人入侵的守卫,这种低阶〈言灵〉未免过于弱小。那是单用日语或义大利语这类土属性语言,就能召唤出的石像。但是只消一眼,其就能反转对方脑中的感觉与实际行动。 苍生身为主人,可以随意操控这种错觉,比方说针对对方的手或是脚。万一有外敌来袭,石像怪算是防备措施。 苍生悄悄解开两位少女身上的错觉,没有让她们发现。 「这里有点热。等我一下,我去打开上面的窗户。」 苍生沿着装设于墙面的螺旋梯跑了上去。 雪音和加洛莉娜脱下制服外套,挂在椅子上。 「这一整面都是全自动书架(auto armarium)吗?」加洛莉娜仰望着问道。 「对,书架上面设有咒文,可以用〈飘浮〉让书架往前。」 「这样必须拥有能让重物〈飘浮〉起来的咒力吧?」 「只要使用亚尔毕恩,就能有足够的咒力。另外也可以利用螺旋梯,自己走上去拿。」 「我有惧高症,不敢上去……」 「我也是。小时候还好,现在可能因为体重增加的缘故,每踩一步,踏板都会发出声音,真的很可怕。不过,加洛莉娜同学你看起来比我轻,应该没问题!」 「没有这回事,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一直在为体重过重烦恼……奇怪,雪音同学,您怎么在用头撞墙?」 「我、我想也是……因为胸部很重嘛……」 雪音正喃喃自语时,加洛莉娜向她问道: 「那个……雪音同学,您从小就喜欢苍生同学……对吧?」 「噫!?你、我、他、这、这个……我、我们只是青梅竹马!是孽缘!」 「哈哈……您把称谓都念过一遍了呢。」 见雪音明显慌乱的模样,加洛莉娜笑了起来。 「总、总之!该怎么说呢?你也知道他是那种个性,总让人放不下心。」 「啊,我有点明白您的感觉。」 面红耳赤的雪音清了清喉咙,接着改而由她问道: 「你一开始是怎么认识贾伦的?我好像还没听你们说过。」 「唔,我刚转学过来的时候,苍生同学很照顾我。可能因为我们的位子刚好在隔壁……就这样开始和对方讲话了。」 加洛莉娜的双手食指互相抵着,回想起往事。 ──转学时的记忆拉开序幕。 几个月前,加洛莉娜走进了学院的校门口。 垂樱仿佛在招着手,红砖拱门看起来就像怪物的嘴巴。 异国的春日景色美不胜收,她心里却感到害怕。 「我是加洛莉娜?马禄博雷夫特,请多指教。」 她对日语还算有信心,但是同学们的视线感觉有些冰冷且冷漠。 也许是多心了吧。她这么想。 「她是今天进入班上的转学生,大家一起来帮助她早点习惯校园生活吧。」 导师沙矢音指向教室里的空位。 加洛莉娜见状,心里不禁感到疑惑。 她发现一件诡异的事,那个位子的旁边居然也是个空位。 上学的第一天,课程进度让她眼花撩乱。她感觉期待落空,放学时整个人意志消沉。理由是,她亲身感受到那股如芒刺背的异样气氛。 「请问……刚才上课的板书我没抄完,可以借我看吗?」 「对不起,我得赶到另一间教室上课,你可以找别人借吗?」 「请问……您知道〈波斯语写作〉在哪一间教室上课吗?」 「我没有选波斯语的课,问我也没用。」 起先,少女以为是自己的日语讲得不好。 然而,她后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大家只顾自己,根本没有人在意我。 她遇到的不是受人讨厌,或是遭到无视这类的情形。 所有学生一心只想完成课业,在考试中得到高分。 他们学习的语言,原本应为理解他人的手段。在这里,目的却变成了自保。 ──语言不是让不同国家与文化的人类相互理解的工具吗? 言灵的召唤,属性的变化。 随心所欲操控语言的他们看似神气,但是没有一个人以正确的方式使用语言。 最让她难受的是── 「加洛莉娜,你的日语很好呢」,这样的称赞话语。 ──就一个不是在日本成长的人来说还不错。 她仿佛听见了没有表现在字面上的内心话,以至于她虽然受到称赞,却感觉像遭人贬低。 上学第一天她只感觉糟透了,深深怀念起故乡严寒的冬日。 不过,到了隔天,她有了意料之外的邂逅。 早上上学时,隔壁的空位坐了一个男孩子。 少女已将向人搭话的勇气遗忘在昨天。她隐约觉得支着脸颊的少年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不出所料,一开始上课后,他咚咚地敲起了桌子。 然而,令她出乎意料的是,耳边传来的竟是熟悉的旋律。 「──nuap urista kuulu se polokan tahti(隔壁,傅来波尔卡的音乐) jkani pohjii kutkutti(我的双脚情不自禁舞动) ievan ?iti se tytt??s? vahti(伊娃的母亲盯着她) vaan kyll?h?n ieva sen jutkutti(她仍是想办法偷溜出来)」 这是芬兰民谣──〈ievan polkka(伊娃的波尔卡)〉。 少年哼着歌,加洛莉娜的双唇自行唱和了起来。 「sill? ei meit? silloin kiellot haittaa(没人理会她母亲的唠叨) kun my? tanssimmeiastaitaan(我们尽情跳舞)──」 这首歌描述一位青年乘着波尔卡的旋律,把名为伊娃的少女带出门。 沉闷的学院里,少年独自开心地与芬兰语嬉戏。 他那令人目眩的脸庞,仿佛与青年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加洛莉娜险些遗忘的热情,将她的脸颊烧得滚烫。 「我的发音标准吗?」少年问道。 「请务必教我芬兰语,我也想更认识你。」 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加洛莉娜的心跳加速。她的心情就像从无聊的舞会偷溜出去的伊娃。他一定可以带我离开──直觉这么告诉她。 「是,我很乐意……您不嫌弃的话。」 在这个国家,少女的碧眼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少年看见后,轻声说道:「你的眼睛颜色很漂亮。」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 隔天,她又多了一位朋友。 你好,我的名字是雪音 「你好,加洛莉娜同学。唔,『hyv?? p?iv??(你好), min? olen yukine(我的名字是雪音)』。我没说错吧?」 那是个有着一对乌黑眼珠,名字却宛如雪白冬日的少女。 少年从旁说道:「用不着那么正式,简单一声『moi』就可以了吧?」 「忽然这么说太没礼貌了吧,礼仪可是很重要的。啊,对了对了,加洛莉娜同学!芬兰有圣诞老公公对吧?好想见到本人喔。」 「你还相信圣诞老人啊……嗯?这是什么东西?」 少年从少女手中抽出一本书。 「喔,我看看……《开口说芬兰语会话》,发现好东西了。」 「把书还我,贾伦!」 「奇怪,书怎么软成这个样子,而且墨汁晕开了,根本没办法读嘛。」 「没、没什么……只是昨天我不小心手滑了,碰巧那里又忽然冒出一个浴缸来!课本或字典掉进水里面,这是学院常见的现象不是吗?」 「这种现象我从来没听说过。况且,可以用咒力让书浮起来之类的,有很多不会把书弄湿的方法吧。」 「至少泡在浴缸里面的时候,会想让头脑放空吧。」 「如果想让头脑放空,就不要把芬兰话的招呼语塞进脑子里。」 苍生与雪音互不相让,辩得口沫横飞。 加洛莉娜笑得停不下来。 ──他们只是非常自然而且单纯在享受学习语言的乐趣。 少女强烈地盼望着:我希望能更接近苍生同学和雪音同学。 然而,两人的表情不时会蒙上她所不知道的阴影。 她想亲自确认,却又怕一触碰就会破坏这段友谊。 因此只能隔着一段距离,从远处观察他们脆弱又若即若离的距离感。 她没有其他选择。 「好怀念喔,已经过了那么久啦。」 图书室里,雪音微笑着说道。 「是啊。」加洛莉娜羞涩一笑,接着说: 「不过……苍生同学一开始并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太密切。他还说过『最好别跟我扯上关系』喔。苍生同学在学校也是那个样子,我想至少自己要陪在他身边,而且我们最近好不容易才能像这样一起上下学。」 「贾伦有时候莫名地固执,相处上很辛苦吧?」 雪音相当惊讶,讶异于少女为了苍生着想,锲而不舍的态度。 然而,在视线交会后,她内心的惊讶也随之消失。 ──毕竟被这么清澈的碧蓝眼珠望着,不难打开心房吧。 雪音心服口服。 「话说回来,这间图书室真大……嗯?」 加洛莉娜的视线一角注意到某个东西,往那里走了过去。 在书架的角落,有个没有放置书本的地方。 放在那里的,是几张湿版照片。 「朱美小姐和贾伦长得很像吧。」 「……是的。她原本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姊姊呢。」 加洛莉娜没有恶意,「原本」这个说法却让雪音忍不住心痛。 照片里面映照着年幼的苍生,还有一位长相与苍生如出一辙的长发女性正露出微笑。 「我有时候会把贾伦的脸看成朱美小姐,他们不擅长把自己的心情隐藏在笑容底下,姊弟俩连这种地方都很像。」 加洛莉娜看着照片,心情沉重。 每一张照片看起来都没有移动过的痕迹。 时间静止了下来,堆积的尘埃尘封了回忆。 「刚才有乌鸦停在信箱上面对吧?贾伦没有说,不过那是学院用来监视他的灵体。他独自和记忆中的朱美小姐奋战……五年来,只有他一个人。」 「苍生同学从来没跟我提过……连他姊姊的事也没说过。」 「他是不想让你担心。他从以前就是这种忍气吞声的个性。」 「不想让人担心……吗?」 不想让人担心的举动,结果反而只是让人更担心。 加洛莉娜想着,不禁咬紧了唇瓣。 ──苍生同学为了下落不明的姊姊…… 她回想起课堂上听见的那件事。 在毫无归属的学院里,受到桎梏的苍生。他的境遇令加洛莉娜不禁倍感疑惑:既然他有稀世的实力,若想找到姊姊的话─ ──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学院里呢? 苍生走下楼梯后,往加洛莉娜和书桌走了过去。 「好,我们先来解决莉娜的作业。」 「作业?」 少女难掩惊愕。苍生随即对她说: 「亲手抄写《浮士德》那么多遍不是很辛苦吗?我来帮你。」 「不行,那是我必须一个人完成的作业!」 「包在我身上,我有秘招。」 苍生取过纸张,用羽毛笔沾取墨水,接着以亚尔毕恩在空中编织文字。 文字飘浮在半空中,呈螺旋状团团围绕羽毛笔的笔管。 「麻烦的功课都可以用这种方式解决。」 少年让笔飘上空中。 笔尖飞快地动了起来,迅速抄写出文章的开头。 「这是……」 「这叫做〈自动书写(automatism)〉,不限语言属性,只要让字列发挥〈飘浮〉的作用,笔要浮起来就不是问题吧?虽说让笔随心所欲移动需要一点时间练习,不过一旦习惯之后,对写出脑中的文章很有帮助。」 「我觉得把《浮士德》背下来更花时间……」 少年的博闻强记让少女不禁哑然。然而,当她看向书桌后,就不觉得奇怪了。 写烂的纸张、破旧的字典、堆积如山的墨水瓶。 少年的语言能力,是由平时枯燥、单调且大量的努力所积累的成果。 「我不知道〈飘浮〉还有这种使用方式。」 「因为〈飘浮〉的实战色彩浓厚吧。如果教学生这种方法,大家就会像这样用在不正当的用途上,或许也有预防的意思。」 「……老师不会发现吗?」 「放心吧,那是模仿你的笔迹。比起罚写的作业,实技测验的练习──」 「关于实技测验……」加洛莉娜接过苍生的话,开口说道:「白天的时候亚里亚说过……为什么您不从学院毕业呢?」 苍生没料到会冒出这个问题,神情忍不住僵硬。 在书桌对面找书的雪音也露出相同的反应。 「既然您能操纵各种语言,有不输给第一线圣语骑士的实力……我认为,苍生同学有自己该走的路。」 「唔,怎么忽然说起这种话……?」 澄澈的蓝色眼眸直盯着他,让他无处可逃。 他内心的惊慌传递至羽毛笔,使得正在自动书写的笔掉落在地上。 「莉、莉娜?如果你是在意白天那场骚动,不需要担──」 「朱美小姐……您不是在找她吗?」 苍生倒抽一口气,没想到会从加洛莉娜的口中听见姊姊的名字。 「这样的话……您不该留在学院里面。」 「我……我也这么觉得。」 雪音再也按捺不住,以坚定的语气加入对话。 「听我说,贾伦。加洛莉娜同学说得没错,我们……是时候该前进了。」 雪音的瞳孔里显露出静谧的刚强。 ──是时候该前进了。 青梅竹马这委婉的抗议,在少年耳里引起回响。 「我……我当然想前进,我也想赶快前进。只是,雪音……」 「只是?」 「为了达到目的,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我完全跟不上姊姊,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你继续努力下去,就能接近朱美小姐了吗?我们和那个时候不一样,不再是五年前那个无能为力的我们了,不是吗?」 「不是的,雪音,还不够啊……」 苍生低着头,握紧了拳头,语气里流露出深藏在心底的情感。 「姊姊她、姊姊是受人陷害的……!我们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危险在等着!必须要有能够保护大家、不再失去任何人的力量才行……!」 雪音藉着加洛莉娜提及这个话题的契机,说出深藏内心的想法。 苍生再藉由雪音的想法,将心声宣之于口。 加洛莉娜只能愣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善意刺中了什么,然后在她伸手无法触及的地方裂开。 「雪音,我们今天不要再讲姊姊的事了……好吗?」 苍生刻意轻声细语地低喃,硬逼自己压抑住内心狂乱的情感。 ──今天,我和雪音肯定累积了太多压力,情绪才会这么不稳定。 少年这么想。 为了不让无心的话不经意地伤害彼此,他说起话来格外谨慎。 然而这天晚上,这样的行为反而让雪音的情感溃堤。 「继续这样下去,朱美小姐杀了我哥哥的事实不就等于没有改变吗……!」 雪音撕心裂肺地大吼出声。 加洛莉娜惊讶地捂住了嘴。 图书室里,寂静成了沉重的压力。 「……我尊敬朱美小姐,也相信她。这个想法,至今也未曾改变。可是,学院……这个世界不是这个样子。所以我想至少要用自己的双眼,亲自确认那一天、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雪音抛下这句话后,兀自离开了。 「我要回去了。」 喀嚓一声,门闩开启。少女的背影与开门的倾轧声一同消失。 现场的气氛尴尬,苍生沉闷地吁了口气。 他拉开书桌抽屉,看着里面〈姊姊的礼物〉,让心情平静下来。 抬起头时,只见愁眉深锁的加洛莉娜正看着自己。 「对不起……我以为最好别让你知道雪音哥哥发生的事情。」 「我不要紧……苍生同学,这个。」 加洛莉娜的手中,递出了雪音忘在房里的制服外套。 「真是的,那个笨蛋。」 苍生逼迫着因困窘而变得沉甸甸的身体动起来,站起身子。 他接过制服,为了追上雪音而冲了出去。 「我也不想看见你露出那样的表情啊……!」 少年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总有一天必须跨出脚步。 他也知道,自己必须尽早下定决心。 ──我知道,雪音。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3 「哎呀,小姐,您回来得真早。」 年轻女性的声音迎接着雪音回家。 在挂着冰乃华家门牌的大门口,有一位身穿白衣的女侍。 「我以为您会在苍生少爷家里过夜,早上再回来呢。」 她正在清扫门口,用袖子捂住嘴,调侃着主人。 然而,雪音只是默默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哎呀。」女侍显得惊讶,询问道:「您和苍生少爷吵架了吗?」 流泻至腰间的银色长发,以及妖艳的琥珀色瞳孔。 她的样貌隐隐约约飘散出非人的气氛。 最诡异的是,灿亮的月光似乎忘记将她的影子描绘于石板上。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主人这显而易见的谎言,听得女侍不禁叹息。 「唉……小姐您真是的。在这样的夜路上,您是抱持着什么心情回来呢。」 雪音把外套丢在玄关,直接沿着走廊进入宅邸内。 穿过面向庭院的那条蜿蜒曲折的檐廊,拉开门后,她往铺在榻榻米上的棉被倒了下去。 「以前您和苍生少爷吵架的时候,都会躺在冬讶少爷的膝上寻求安慰。即使年届十七,只有如梦似幻的少女心依然没有改变呢。」 女侍看着雪音,眼神充满了溺爱。 竹筒发出声响,惊动了青蛙,池面上的那轮明月随之摇荡。 「我终于说出口了。」 「您告白了是吧,我知道。」 「什么?才、才不是!」 「我早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是今夜。」 「真是的……我就说不是了……笨蛋。」 被女侍戏弄了一会儿后,雪音不耐烦地把脸埋在女侍的大腿上。 「您和苍生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女侍问着,一手轻摸着主人的头。 「『继续这样下去,朱美小姐杀了我哥哥的事实不就等于没有改变吗?』──我对着他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我以为顺着加洛莉娜同学的话,我们可以直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结果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到一半变得像是在责备他……」 「您因为觉得尴尬,逃离那个地方了吗?」 女侍解开了主人的蓝色发饰。 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少女的情感也宣泄而出。 「我只是一心想回到那个时候,回到讲话的时候不需要战战兢兢、可以轻松自在地吵吵闹闹的那个时候。」 「如果您这么期望,那么就更不需要感到尴尬。即使您说话重了一点,苍生少爷也不可能讨厌您喔?」 「要他接受我的脾气,只会造成他的心理负担。」 姊姊是战犯的少年,与哥哥被他姊姊夺走的少女。 如果这盲信的刀刃将他逼入孤独,自己是最有资格亲上火线为他辩护的人。 这么做对苍生来说是种解救。雪音对此深信不疑。 「我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他的伙伴,陪伴在他身边。可是,我像这样插手的话,会不会反而造成一种压迫,夺走他前进的勇气和机会……」 「恕我直言,小姐。您是不是把谦卑和卑微搞混了?您怎能如此侮辱自己为苍生少爷着想的心情呢?」 女侍抱住了雪音的头。 「听好了。贴心也是把枪,不够慎重便会伤害彼此;不过毫不畏惧地将其掷出,则会深深刺入对方胸口。今晚的您选择了后面这个做法。可以用这种方式相处,不正是您们期望的当初那种关系吗?」 https://img.linovelib/2/2827/137800/ 147390.jpg" 「贴心是把枪……你说得对,很像哥哥会说的话呢。」 「小姐,您认为是朱美小姐杀了冬讶少爷吗?」 「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少女答得飞快,转而问道:「你认为呢,朔夜?」 「您以这名字称呼我,令人挺不好意思呢。」 下一瞬间,女侍失去了本来的样貌。 无声的狂风吹散她的发丝,她身上出现裂成两半的尾巴,容貌呈现出犹如狼的细长鼻梁,以及哀伤的琥珀色瞳孔。 「我也相信朱美小姐。」 女侍──不对,原本是女侍的她现出白狐的形体,这么回答。 即使外貌丕变,月亮依然没有在榻榻米上映出狐狸的影子。 「朱美小姐是一位非常诚实,值得信任的人──我的姊姊这么说过。实际上,她与冬讶少爷也相处得很融洽。」 「朔夜……美夜不在,你果然会寂寞吗?」雪音忽然问道。 雪音的哥哥──即是冰乃华冬讶。 听见其使魔的名字,狐狸吁了口气。 「我对姊姊的感情,和您对冬讶少爷的感情,表面上相同,实则不然。虽然是姊妹,但我们都是〈言灵〉,并没有血缘关系。您也知道,我们──裂尾狐自古栖息在关东一带。我和美夜算是斩不断的孽缘,在玩闹的时候甚至造出了富士五湖和芦之湖。」 「你们那不叫姊妹吵架,简直是翻天覆地吧。」 「呵呵。不过,时间长久也会有影响。美夜在我身边的时间太长,也许感觉都已经麻痹了。」 狐狸的哀愁渲染于榻榻米上。 「姊姊──不对,美夜她在异国的土地上,想必始终坚守着冬讶少爷。想来真是讽刺,那么讨人厌的姊姊,一旦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她的身影竟让我感到自豪。回忆不知道为什么在早已遗忘的眼里特别鲜明,实在让人伤脑筋。我甚至忍不住笑起自己,竟然像个平凡的妹妹。」 狐狸的额头刻划着依附宅邸的术式。雪音抱住了她的头。 「你是人类喔,朔夜。而且是个温柔的人。」 「很高兴听到您这么说,不过对一个把几千万人吃下肚的野兽,这样的称赞未免过于天真。」 和煦的晚风吹拂着两人。 「所以说,您对苍生少爷的态度要好一点。」 「唔唔……知道啦,我知道啦。」 「时间拖得愈久,气氛只会愈尴尬,尽快互相让步才是聪明的做法。虽然说,让男人等得心痒难耐,撩起对方欲望也是种高明的手段……小姐?这样我会痛,可以不要抓我的毛吗?」 「谁教你要乱说话!你老是爱多嘴!」 「我可是比这个世界的重要文物还要古老许多的存在,多少体谅我一点吧。」 「这我不能否认。」 雪音笑着,站在檐廊上。 她喃喃吟诵出咒文,接着用指尖碰触有如镜面的池水。 ──〈负相克〉?冰结咒文。 只有能以绝佳的平衡调整对立属性的人,才能使用的语言。 「在没有亚尔毕恩的协助下能做到这种程度,兄妹果然是血浓于水。」 狐狸眯起眼睛,望着主人的背影。 啪嚓!尖锐的声响接连迸了出来。 「果然……我还是比不上哥哥。」 眼见就要结冻的冰块出现稀疏的裂痕。 过没多久,冰层碎裂,夏天的池子里漂浮着流冰。 ──水再清澈,也会因纷乱的心而无法平静。 女侍原本想提供建言,却咽了回去。 希望少女的未来不会冻结──她暗自这么祈祷。 狐狸独自呢喃着。 「祈望两位的起步不会太迟。」 第三章 ─复仇的修辞─ 1 少年孤单一人,站在大雨滂沱的伦敦。 哭泣的灰色雾都。 象征〈轻率福音〉的钟塔(big ben)呈现半毁的惨状。 在他脚边,泰晤士河卷起滚滚狂流。 「姊姊!」 苍生声嘶力竭大喊着。 大雨中,女性的身影转向他。 ──哎呀,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语气里充满怜爱。 苍生看见姊姊的身影后放下心,往她走去。 然而,他马上发觉情况有异。 在她身边,有道巨大的黑影──那是野兽。 虽然四周暗得看不清楚,影子的轮廓看来就像一匹巨狼。 ──不听话的坏孩子,姊姊好失望。 苍生这时终于发现,姊姊的头发不是被雨淋湿的。 那是暗褐色的鲜血喷到她的头发上所溅湿的。 察觉到这件事后,他清楚看出了野兽嘴里叼着的是什么物体。 柔软的声响、刺激鼻腔深处的铁锈味──那是人肉。 ──我不是叫你不要过来吗? 尸横遍野,于姊姊脚下堆起一座红色山丘。 ──你看见了吗? 姊姊缓缓回头,瞪着他的是在劫火中燃烧的野兽双眸。 紧接着。 惨叫声未歇,苍生立即被送至军法会议。 ──第九师团〈迦楼罗〉及其余数个师团全灭! ──希未亚?布拉德弗铎大队长逃走! ──装得一副圣人样子的贱女人! ──这是威胁国家安全的叛国行为! ──必须要诛罚绯红魔女!为我国牺牲的骑士讨回公道! ──少年必须打入无间地狱! 在咆哮的大法庭里,苍生拚命找寻姊姊的身影。 一道黑色斗篷的人影往他走了过去。 ──你轻信自己的姊姊是清白的呢,可怜的孩子。 嗤笑的声音自斗篷底下传来。 ──如果你想得救,就抓住我的手。 拯救他的手伸了出来。 ──由你来背负姊姊的罪孽,你必须重蹈使用禁忌语言的魔女覆辙,这是你唯一能获救的方式。如果你有时间憎恨这个世界的因缘,不如尽快握住我的手。你很珍惜自己的小命吧? 「救我……拜托你。」 苍生发出嘶哑的嗓音,向她求助。 再也无法回头了。他主动抓住女性的手。 刹那间,一股冷意窜过全身,身体不听使唤。 ──乖孩子,做得很好。 苍生的双脚踏入了鲜艳的红河。 斗篷底下,骷髅嗤笑着他。 ──我们走吧。在我和你其中一个人的性命消逝的早晨来临前,我们就愉快地在这闇夜里舞到天明。 「哈。」 苍生醒了过来。 意识从封闭在红与黑的世界里,终于回到现实。 挂钟指向早上七点,这里是他的家。 「啧……原来是梦……!」 苍生跳了起来。 床单湿得像是大哭过一场,鼓动的心跳声近在耳边。 他粗鲁地拉开窗帘,一片灰色袭向眼前。 「哇啊,好大的雨。」 他眯起眼睛,紧咬着唇瓣。 他希望能证明姊姊无罪,这是他内心强烈的期盼。 然而,希望愈强烈,怀疑就愈强烈,不断动摇他的决心。 万一她不是无罪。 万一姊姊真的杀了雪音的哥哥── 与其因为发现不符预期的真相而溺没,不如把井口的盖子悄悄盖上。 这样的低语让他心惊,只能待在焦躁的无边井底。 成为圣语骑士是知道事件真相的捷径,也是他唯一仅存的希望。 然而,那也是夺去他最爱的姊姊,令他痛恨的荆棘之路。 ──逃的时候要往前逃。 苍生反覆寻思着姊姊常说的这句话。 「今天终于到了实技测验举行的日子。」 少年瞪向划破幽暗天际的闪电,握紧拳头,下定了决心。 自那天晚上过后,苍生和雪音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杀了哥哥。 雪音的哥哥──冰乃华冬讶。 白晰的美貌加上冷静的头脑,为他博得〈冰帝(iceberg)〉的美名,是一位名望甚高的圣语骑士。 他与朱美同届,后来成为〈圣征骑士〉,甘于仅次朱美的职位,担任第九师团的副团长。他与朱美同样是举足轻重的人才,谣传两人是一对情侣,两家人包括苍生与雪音在内都有来往。 然而,在〈深绯徒花〉那一晚。 跟随在朱美身边的他,与其他师团成员一同丧命。 学院关系者的墓地位于筑波山山顶,那里有块只有队长姓名空白的大理石,雪音至今依然经常造访。 ──我尊敬朱美小姐,也相信她。 雪音鲜少提及她的名字。 对于杀死自己亲生哥哥的魔女,以及她的遗族苍生,她不曾露出憎恶的眼神,或是说出愤恨的话语。 正因为她坚强地面对现实,使得她愈是体谅他人,内心就愈是饱受折磨。 无法忍受逃避现实的自己,或许也是她的温柔。 苍生想着这些事,离开了家里。 「早安,苍生同学。」 走下坡道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金发少女撑著白色雨伞,向他露出微笑。 「原来是莉娜啊,早安。」 「苍生同学,您没带伞吗?」 「伞?啊……我忘了。算了,淋点雨无所谓。」 「那可不行,苍生同学,万一感冒怎么办!快进来!」 「不用了,没关系。」 「不可以!」 少女不肯退让,伸长了撑着伞的手,只是她的身高不够,看起来很吃力。 苍生看不下去,接过雨伞。于是两人自然地共撑一把伞。 「唔……这个样子有点难为情……」 「我就说我不在乎淋湿了……」 「不过,这样让我觉得很安心。」少女羞涩地笑着。 「没帮你完成那份作业,真的没问题吗?」 「不要紧的。我在罚写后,对写作更有自信了。虽然手上的茧还有点痛,不过沙矢音老师称赞我做得很好,收下了我的作业。」 到头来,加洛莉娜还是独自完成了罚写。 她表现得十分坚强,说著「我不能给苍生同学添麻烦」,拒绝了他的帮忙。 一旦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她那认真的态度打动了苍生。 「感谢您这三天陪我练习。」 「不用谢我。你这么努力练习,要对自己有自信。」 苍生轻柔地拍了下加洛莉娜的肩膀。 「那个……」 少女的双颊绯红,双唇欲言又止。 「嗯,怎么了?」 苍生回过头,等她继续说下去。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苍生同学。 稍微剪短的头发,暗自下定的决心。 男生不会注意到,女生则希望男生能注意到的心意,今天仍然犹疑不决。 ──这种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喜欢。 尽管只要说出两个字就可以了。 尽管比起咒文的吟诵,这两个字更简单且单纯。 ──苍生同学的身边有雪音同学,我这么做太狡猾了。 停留在心意的言语无法成形。 如果不说出口、不写下来的话,就无法传达到对方心里。 加洛莉娜苦闷地提醒自己在学院得到的教训。 「您要好好珍惜雪音同学喔。」 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同样是她的心声。 该站在苍生身边的人是雪音,自己根本无法弥补她造成的空白。 即使如此,少女心想:我至少能填补两人之间的空白就好。 「是啊,得想个办法和好才行。」苍生这么说道:「再不快走,要迟到啰。」 他将手中的雨伞往少女伸过去。 ──没关系。加洛莉娜在心里安慰自己。 就算现在说不出口,总有一天自己一定会亲口说出那句话。 「我会努力应试的!」 和自己一样是爱哭鬼的天空在苍生的遮蔽下,少女感觉自己似乎变得坚强了一点。 学院的校门迫近眼前。 睥睨着妄自尊大学生的猫头鹰,今早在雨水拍打下,也显得垂头丧气。 「……啊。」 苍生看见了雪音。 她从反方向的路走来,同样注意到了苍生与加洛莉娜。双方就这么碰巧地在校门前会合。 「唔……今天真是好天气。」雪音说道。 「这种天气哪里好了,不过……的确是适合实技测验的天气。」苍生回应。 「你至少该带把伞吧,身上都淋湿了。」 「你可以说我是水灵的男人。」 「什么鬼?」雪音不禁错愕,接着说:「喏,如果你没带伞,我可以借你。」 「嗯~这是要我吐槽的意思吗?」 「「……」」 两人的脸上接连出现笑意。加洛莉娜见状,眼里也恢复了光采。 「贾伦,唔,那天晚上……」 「我明白。所以说,你不用沉着脸。」 苍生用手制止她,接着深呼吸一口气。 「那个……我决定了。今天的实技测验,我会全力以赴。」苍生毅然决然地说。 雪音的双唇半启,接着扬起了笑容。 加洛莉娜与她视线交会后,也笑了起来。 他们三个人肩并肩,一起踏入校舍。 2 考试会场笼罩在严肃的气氛中。 每一扇窗户都紧闭着窗帘,室内一片昏暗。 三位考官各自间隔一段距离,在最前面坐成一排。 实技测验为期两天,第一天首先测验的是文字召唤。 考试内容很单纯。学生只要各自运用学习的语言,以书写的方式召唤出灵体就好。 「差不多要轮到加洛莉娜了。」 苍生在三排学生的中间那一排队伍,前方隔着十个人左右,可以看见加洛莉娜的后脑勺。 他所在那一排的考官是沙矢音。 本来按照罗马拼音,顺序上来说是苍生比加洛莉娜先应试,不过老师表示「反正你只会随便考考,最后再过来就行了」,叫他排到后面去。 「下一位,加洛莉娜?马禄博雷夫特,到前面来。」 「是。」 被沙矢音叫到名字后,加洛莉娜走上前去。 她回过头,苍生不发一语,只是握起拳头激励着她。 对加洛莉娜而言,这是她在魔鬼老师面前雪耻的好机会。 「召唤用的语言和灵体等级?」 「德语,中级召唤。」 「嗯,拿一支亚尔毕恩。等我下指令,你就开始召唤。」 「请多指教。」 加洛莉娜一鞠躬,拿起粉笔。 正式考试一开始,连苍生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旁边可以看见雪音的身影,她从织绘担任考官的队伍里面探出头来。 「好,开始。」 「是。」 加洛莉娜写起文字。 ──嗯? 苍生感到疑惑。 加洛莉娜不是用标楷体,而是用书写体写出德语。 他不禁深感佩服。 圣语骑士在实战上偶尔会使用书写体,主要是因为可以缩短时间这个好处。 然而,书写体另一方面也伴随容易出现错漏字等风险。 学院的教育方针忠于最基本的字体,认为必须先学会基本的标揩体,才能进一步学习书写体这项技术。 不过,反过来说,使用书写体不只能表现出本人的实力,也可以强调自己是学院渴望的战力。 ──莉娜那家伙很努力嘛。 苍生一路看着她练习召唤,但是不知道她会使用书写体。 她肯定是为了这一天,私下进行了特训。 苍生这么推测,为她合掌祈祷。 没问题的,莉娜做得到。练习的时候,她也成功召唤了。 只要不发生书写体特有的错漏字,一定── ──奇怪,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苍生有种和刚才不同的异样感,忍不住纳闷。 状况的确不太对劲。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注视着召唤过程的沙矢音也赫然一惊。 不过,加洛莉娜书写的模样一如往常。 没错,粉笔还是照常流利地持续写下去。 ──持续写下去? 「啊。」 苍生睁大了眼睛。 加洛莉娜的咒文太长了。 沙矢音把文件往桌上一丢,开口喊道: 「……加洛莉娜?马禄博雷夫特?」 「奇怪,我──怎么──?」 加洛莉娜的声音传到了远处的苍生耳中,她的语气里听得出毫无掩饰的惊讶。 那个样子简直就像── 有个不是她的人,操控着她的手。 然而,加洛莉娜的手始终没有停下,沙矢音见状也不禁慌张了起来。 「加洛莉娜?马禄博雷夫特!马上停止书写!」女老师厉声喝斥。 在两旁监考的老师和学生们的视线全部集中到她们身上。 「不是──我没有──为什么──?」 少女的另一只手拚命地阻止自己继续书写,但是粉笔不顾她的意思,反而更加快速度。 那篇文章看得苍生不禁颤栗。 ──那是上级言灵的召唤咒文。 沙矢音的身体向前倾,怒声斥责她。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加洛莉娜!这是命令!立刻停笔!」 「──老师──不是──我──对、对不──!?」 少女惨叫着,身体因恐惧而抽搐。 苍生感到背脊发冷。 视线随着心跳跳动,眼前一片空白。 他拔腿跑了起来。 两人之间只有数十公尺的距离,加洛莉娜总在身边的金色身影却无比遥远。 ──不行,来不及。 这时,像是为了给她更进一步的打击。 文字变成了深红色。 从入学时,校方就不厌其烦警告学生的现象。 〈丧语状态〉。 也就是错漏字。 加洛莉娜的手在一大段文字后写错了字。 只是一个失误,就足以取圣语骑士的命。 「呃!?」 加洛莉娜按住咽喉,跌落在地上。 ──可恶,居然是没有先写出制御术式,只发动〈言灵〉的召唤术式……! 就在苍生感到绝望的刹那,从少女的制服袖口、衣领和裙摆,出现了文字。 这些文字呈波浪状交会,绽放出强烈的光芒。 老师们顿时脸色丕变,只可惜冲上去时慢了一步。 那东西从虚空中现出了形体。 等同太阳坠落的光线与热量,扭曲了整个室内。 一张细长的嘴凭空冒出,接着是倒竖的鳞片、烧毁天花板的两只角,以及将熔岩禁闭于内的瞳孔。 烈焰缠身的龙一看见毫无防备的召唤主,随即张开血盆大口,打开通往滚烫地狱的门。 「什……居然是恶魔(genie)的言灵!?」 沙矢音受火焰阻挡,不得已只能后退。 「沙矢音,那是以福利特!必须破坏术式核心的阿拉伯语六芒星阵!」 「先保护学生安全!展开水牢结界!」 织绘与另一位女老师接连向沙矢音提出建议,只可惜在轰声的阻挠下,一个字也没传进她耳里。 加洛莉娜回过头。 她的双眼一看见憧憬的少年,便忽而放下心,全身的力气随之放松。 丧失言语的双唇露出微笑,嘴里说了些什么。 这时候,苍生看见了。 第四章 ─闇夜的追踪─ 1 ──你知道修辞学吗? 苍生的记忆中,姊姊在最后那次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这么说过。 ──用日语念起来很艰涩,以〈轻率福音〉来读是〈rhetoric〉。 年幼的苍生懵懵懂懂地点头。 当时,姊姊二十二岁,苍生十二岁。 记忆依旧鲜明,感觉不出时间已经过了五年之久。 那个时候,他还搞不懂修辞与文字游戏有何不同。 ──语言和女孩子一样,都很擅长修饰自己。 姊姊温柔地笑着,像是要到遥远的地方去。 ──纳贝流士,这个灵体一直从旁协助我。 陌生的名字自她口中吐出。 ──为了以防万一,我把它托付给你。 「万一」是指什么情形,苍生尽可能不去思考。 ──它很擅长修辞。所以你得小心,不要被它搞糊涂了。连我也有一次险些让它吃下肚。「饰而不侍」──这点虽然讨人厌又让人伤透脑筋,但它其实是只害怕寂寞的可爱狗狗。 纳贝流士。苍生记住了这个名字。 ──明天我要再次前往西欧。对,那对圣语骑士来说是很重要的工作。不过,我的伙伴都很优秀,不需要担心。 姊姊难得把话说得这么含糊。 ──如果有万一的情况发生,你记住了,叫出那个灵体有个条件。如果不能遵守条件,我可是会生气的喔。 条件是什么?苍生回问。 ──条件就是「当你为了保护珍惜自己的人,不惜粉身碎骨的时候」。 姊姊的体温有些温暖。 ──这个给你。 姊姊递给他一本封面剥落的黑色皮革日记本。 ──等那个时候到了,你再打开来。 姊姊说着,用擅长的修辞把真正的用意敷衍了过去。 ──不过,姊姊希望你永远不会有需要打开的时候。 她抱住苍生。 天亮后,她的体温也消失了。 「你想为遭到杀害的朋友复仇吗?」 野兽的嗓音震动鼓膜。 苍生的注意力从零碎的记忆拉回现实。 「……什么?」 他寻思着黑犬的话,不由自主发出疑惑的声音。 「你的表情像是在怀疑我怎么会知道。你到镜子前面去照照你那张蠢脸,你的眼神就像想把某个人宰了。我不讨厌这副模样就是了。」 我真的有表现出来吗?苍生暗自心想。 「这种事自己不会有感觉,尤其是一心要报仇的家伙。」 野兽继续说下去: 「人们在各个国家的战场将我召唤出来,把肮脏又没有回报的工作推给我。被报复的想法冲昏头的人大多不会成功,横死的前辈留下的遗言还是挺有听取的价值。」 野兽的双眸流露出哀伤。 「我不会害你,报复这种事还是停──」 「纳贝流士,你的主人是我,区区灵体不许放肆。」 苍生驳斥了野兽的忠告。 毕竟对方是上级灵体,在圣人的面具底下,不晓得藏有什么血腥的企图。要是轻易相信它,头再多颗都不够。 少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 ──喂喂,希未亚,你怎么没教好弟弟啊。 黑犬向以前的主人发起牢骚。 不过,这种人倒是单纯。犬灵心想。 「啧,你要我听你的指示吗?」 「你理解自己现在的状况吗?尊贵的上级灵体是过度赞誉了,狗就要有狗的样子,系着项圈、摇着尾巴。」 「什么?小子你以为自己是──好险!?」 忍无可忍的黑犬身体一个后仰。因为制御术式差点又要发动了。 ──虽说我们讲话都很难听,不过这个样子根本是虐待动物。 黑犬看着写在身上的土属性义大利语术式,忍不住沉吟。 「喂,小妹妹,你那位amore(爱人)的前戏不会太强硬了吗?」 黑犬寻求起帮助。 并同时忍不住赞赏一时起意将词汇翻译成义大利语的自己。 「──嗯?」 黑犬这时才注意到雪音的模样。 ──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未免太巧合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 为了谨慎起见,黑犬开口询问她的名字。 「……雪音,我叫冰乃华雪音。」 ──居然有这种事。 黑犬仰天长叹。 第九师团那个与朱美并驾齐驱的男人的宝物,居然这么碰巧就在这个小鬼身边。 「你就是冬讶的妹妹啊,和你哥哥一样皮肤白得没有血色呢。」 「你怎么会认识我哥哥?」 「岂止认识。我在第九师团的时候,可是和那个家伙同吃同睡咧。」 「贾伦,这个灵体究竟是……」 「纳贝流士,可以说是姊姊得力右手的上级灵体。」 「不过希未亚是个左撇子。」 野兽挑起他的语病。 「和小鬼聊天也聊够了,希未亚在哪里?她在这栋屋子里吧?」 快把主客请出来──黑犬这般催促着。 苍生听见他这么说,难掩惊讶。 ──原来它不知道姊姊发生了什么事。 苍生往雪音望了过去,正好看见她欲言又止的视线。 「喂喂,怎么了,两个人都不说话。」 黑犬嗤笑了起来,苍生与雪音的脸色却逐渐阴郁。 「姊姊她……不在这里。」 苍生垂着头低声说道。 他的嘴唇抖得比自己想像得还要厉害,为了不让对方发觉,声音自然变得微弱。 这个异状没有逃过野兽敏锐的注意力。 ──小鬼有事情瞒着我。 黑犬相当确信自己的直觉。 「姊姊在其他地方。」从少年没有放弃希望的口吻,野兽的脑中窜过不祥的预感。 与此同时,它注意到自己尚未确认最重要的事实。 「等一下。喂,小丫头!现在是西元几年!?」 「2……2220年。」 「……什么!?」 野兽诅咒起自己的愚蠢,骇人的灵气在脚边的地板划出裂痕。 「纳贝流士,别乱来。」 在苍生牵制前,狂犬以低沉的嗓音问道:「小鬼,回答我一个问题。」 「……希未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姊姊她──」少年说到这里停顿片刻,才接着道:「她违背国家命令,杀死所有队友,现在下落不明。」 野兽睁大了双眼,眼里充满惊讶。 「她把你托付给我。如果你敬重她这个主人,就遵从她的意志,成为我的助力吧。」 虽然没有沙矢音老师那么差劲,但苍生也觉得自己实在演得不怎么样。 他无法容许杀害加洛莉娜的人若无其事地活在这个世上,促使他行动的只是这种私人的情感。不过,为了驯服野兽,他认为这么说最有效果。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间愈发像个模范的圣语骑士。 他如此自嘲,并屏息以待曾是姊姊得力助手的野兽会如何回答。 2 「你要我做什么?」 十分钟后── 黑犬正式向主人问道。 「我要你潜入学院,从现场追踪莉娜的气味。」 「学院是指那个西尔比学院吗?」 「是西尔比沃斯学院。」 「爱计较的男人。反正除了希未亚,那种腐败的菁英工厂也栽培不出什么优秀人才。」 黑犬哼声说。 「暂 时的主人,潜入校园、追踪到敌人的所在地后,你打算怎么做?」 「这还用问吗,纳贝流士?」 「又来了。圣语骑士大人总是不会弄脏自己的手。」 接着,犬灵板起脸孔。 「不过,潜入学院这件事非常困难,毕竟那里设下了禁止我这种菁英中的菁英灵体接近的结界。」 黑犬口头上辱骂着圣语骑士的菁英社会,但对自己是菁英灵体似乎有绝不退让的坚持。 「放心吧,晚上七点的时候,有一部分的结界会解除。」 「你都安排好了吗?不愧是希未亚的弟弟。」 「七点整,太早或太晚都会失败。你做得到吗,纳贝流士?」 「哼,你以为我是谁?」 听见它的回答,苍生信心十足,扬起嘴角。 「差不多该出发了。」 野兽的喉咙发出低吼声,爪子抓了下地板。 到头来,野兽决定协助苍生。 说实话,它心里十分抗拒受到小鬼头的指使。 自己是高贵的恶魔,要是对方没做好相当的心理准备向自己低头,未免会让它的帮忙显得廉价。 然而,这只是恶魔的论点。 对傲慢的人类来说,灵体是任自己呼来唤去的灵魂。 吃或被吃,主仆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关系。 所以,面对试图役使自己的人类,黑犬会先判断对方是否有足够的器量。说到它对苍生的第一印象── ──简直糟透了。 数千年来,它第一次在召唤后受到十字架的长枪攻击。 ──而且还是五根长枪,见鬼了。 灵体无法选择主人。 一旦人类有事呼唤自己,不论原本身在何处,都得立刻出现在人类面前。 它早已习惯人类的使唤,事到如今不会再感到惊讶。 只是这次召唤它出来的主人,误解之深可说是前所未见。 不过,野兽的脑中无暇思考这种事。 ──要是我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你就跟随我的弟弟。 朱美有一次这么拜托它。 如今她竟犯下叛国罪,不知去向。 黑犬明白了。 啊啊,那就是主人最后的命令。 当它恍然大悟之际,看见了她蛮横的弟弟。 它没注意到,这中间居然有长达五年的空白时间。 希未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血染敌国、死命保护伙伴的她,居然对自己的部下──甚至连恋人冰乃华冬讶也不放过──痛下毒手。从苍生那里得知这件事后,犬灵几乎要失去理智。 「你得感谢姊姊的贴心。」 野兽不甘不愿地说,向苍生表示服从。 「等这件事处理完后,你得把希未亚发生了什么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他们达成共识。 消极的野兽就这么顺势成了苍生的狗。 「那里就是学院啊。灯火通明,像座不夜城似的。」 苍生与雪音走到了阳台上。 从图书室沿着螺旋梯往上走六层楼,黑犬马上抱怨了起来。 「这是在强调自己不眠不休地工作吗?哼,这个国家的圣语骑士大人真是伟大啊!」 「教室在三楼,窗户边的结界会出现破绽,接着就按照我的指示行动。」 「知道了。」 黑犬狂妄地把头转向街道。 厚重的云层逐渐覆盖高空。 「纳贝流士,让我连结你的视域。」 听见苍生这道命令,野兽明显表现出不快。 「快一点。」 因为受到催促,不对,因为受到制御术式的威胁,黑犬这才勉强配合。 苍生的右眼出现借用的视野,下方的夜景逼近眼前。 青梅竹马的眼睛透出蓝白色的光芒。雪音在一旁诧异地看着。 「我去去就回。」 黑犬跃过栏杆,变身成老鹰。 那是上级灵体特有的技能──变身。 恶魔一飞上天空,疲惫感随即朝苍生袭来。 「终于走了。」 「那是朱美小姐的使魔吧。」 「对。虽然说话难听,实力无疑是最高等级。只要它有那个意思,随时可以杀了我,刚才的场面也很惊险。」 「我从没听过纳贝流士这个灵体名字……」 「那名字只出现在〈恶魔奥义书(grimoire)〉上。不过如果说到希腊神话里面看守冥界大门的三头犬,你就知道了吧?」 「你说它是刻耳柏洛斯(地狱犬)吗?」 雪音有些难以置信。 「好,要开始了。」 苍生聚精会神。 听见他这么说,雪音也绷紧了神经。 3 耳边传来风的悲鸣。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野兽变身成鸟的模样,沉浸在高亢的情绪里。 光芒在脚边闪耀,自以为统治者的人类点亮了灯火。 眺望着光点愈来愈小,每次都让它感到无比畅快。 「什么东洋的盟主国嘛,圣语骑士这些嚣张的家伙,只要我一口气就能全部吹熄了。」 野兽独自放声大笑。 只可惜它的狂傲没有维持多久,意识的另一头传来主人的叹息声。 「别摸鱼了,快入侵,还剩一分钟。」 「真是的,居然偷听别人发牢骚。」 鸟唾骂着,在空中盘旋。 图书室里,苍生将自己的视野投影于飘浮的水镜上,雪音则在一旁观望着映照在上面的景色。 「时间快到了,你知道地方吧?」 「我的眼睛看得见结界。喔,刚说到结界,就发现有个地方的结界开始变弱了。」 「很好,就从那里入侵。」 「用不着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学院的景象如箭矢往眼前逼近。 苍生确认起房里的时钟,剩下十秒……九……八…… 异形如子弹缩起身体,锁定窗户。 三……二……一……七点整。 「喝!入侵成功。帅气吧?」 「你的废话太多了。接下来只要有一点声响,你就会没命。」 「这间教室真是阴湿,抽屉里面连一本课本也没有,这所学校是补习班啊?喔,到处都是女孩子的气味。咯咯,这么刺激性欲的环境根本念不下书吧,主人。」 「别说了,赶快从教室出去。」 「等一下,这个人的桌子有我喜欢的味道。椅子的话……呃!?」 老鹰不只偷偷闯进夜里的学校,还闻起女学生的桌子。 下一秒,凭空冒出的锁炼勒住它的脖子,将其往上一扯。 「你要是继续胡闹下去,我马上让你断气。」 「现在就杀死它,这只变态死狗!」 犬灵的耳朵听见雪音的怒吼声。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犯了……」 锁炼勒紧咽喉,野兽只能投降。 「离开教室后,沿着走廊直走,走到底右转,然后再左转。接着从大理石楼梯下楼,打开右前方的门再继续往前走。」 「不要一口气说完,小鬼!谁记得住啊!」 「别大声嚷嚷,小心被人发现!」 「既然不想我被人发现,你就好好带路啊!」 在教室里与主人吵了一架后,犬灵离开教室,沿着灯光照亮的红色地毯前进。 「这条路真长,我这个路痴恐怕还没找到教室就下课了。」 「前面那条路左转后就到了。」 「从这里左──喔!?」 野兽大吃一惊的同时,苍生与雪音也险些 叫出声。 野兽在转弯后,撞见了一道人影。 苍生的视野变得十分低矮,几乎与地毯同高。看来是使魔反射性地变身成小动物了。 「那是……」 熟悉的人影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苍生不禁蹙起眉头。 戴着眼镜、金发的女圣语骑士──那个人是沙矢音老师。 「糟糕,那个女的可能看到我了。怎么办,要杀了她吗?」 「不行,她是我们的协助者。」 「那我可以继续前进吗?」 「继续前进,但是尽量别引起对方的注意。」 「放心吧,我在那个女人眼里只是一只蟑螂。」 「呀,蟑螂!?」 犬灵耳边立即传来雪音的惨叫声。 灵体在地上爬行,没有引起注意就从旁边钻了过去。 不过,就在它经过的瞬间,沙矢音的目光移到了它身上。 「呃。」灵体不禁全身僵直。 然而,她只是冷冷瞥了一眼,接着一如往常地板起脸孔,踏响军靴沿着走廊离开。 「喂,那个女人是怎么一回事?她那种轻蔑的视线像是看到了蟑螂一样。」 ──你就是蟑螂没错啊。 苍生好不容易压抑住吐槽的冲动。 阴森的寂静气氛,弥漫着整座实技测验的会场。 「就是这里吗?那个叫加洛莉娜的丫头被吃掉的地方。」 灵体恢复成老鹰的模样,在黑暗中降落。 「从头一口咬掉上半身,再加上这个烧焦的痕迹。我记得这种状况,被称作召唤上级灵体失败吧?能吐出这么凶猛的火焰,恐怕是以福利特干的。」 「没错。」苍生简短地回应了它的推测。 雪音则问道:「你怎么马上就知道了?」 「我们这些上级灵体在战场上时常碰面,对彼此的能力和个性都大致了解。那家伙不只是食欲的化身,还有严重的沟通障碍。它不听术者的话,也没办法像我一样说出机智的玩笑。」 黑犬的玩笑有无机智可言,这件事暂且不论。 至于那是头凶恶的焰兽,这一点苍生也认同。 「虽然这么说对加洛莉娜那个女孩子挺过意不去的,不过召唤出那种东西,只能说她气数已尽。」 「那里还残留着气味吧?你直接循着那股气味追踪下去!」 「别着急,气味不像好女人,不会那么快离开的。」黑犬接着说道:「倒是那个加洛莉娜,她是什么时候被施下〈傀儡秘抄〉的?」 「这……我不知道。」 苍生实话实说,摇了摇头。 真要说起来,加洛莉娜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刻下傀儡咒文的? 今天早上吗?还是更久以前── 苍生再次感到惊恐。 ──那个时候的莉娜是真的莉娜吗? 姑且不论在学院里面,如果她在校外的言行也是受到他人操弄的假象,时间恐怕必须回溯到遥远的过去。 对敌人的恐惧与杀意,让他的胃忍不住发寒。 「主人,我还有一个问题。」野兽以强硬的语气问道:「她到过你家吗?」 「到昨天为止,她一直在这个房间进行特训。怎么了吗?」 「那就没事了。其实我刚才在你的屋子里面,也闻到了相同的气味。」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了,苍生感觉野兽在回答之前,有一段短暂的停顿。 「纳贝流士,继续追踪下去。」 接到命令后,野兽离开了讲堂。 「……嗯?」 犬灵走出校门没多久,忽然停下脚步。 那里是一点异状也没有的正门前广场。 「怎么了?」 「情形有点奇怪。」 听闻主人的询问,纳贝流士歪着头,显得很不解。 「我确认一下,你今天早上和加洛莉娜一起上学对吧?」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问这个问题? 苍生不禁讶异,于是反问道:「怎么了吗?」 「加洛莉娜的气味在这里分开了。」 「什么意思?」 「就像我说的,她的气味的确是一路延续到你的宅邸,所以确实是和你一起上学,到这边都算正常。」黑犬装腔作势地说着:「不过,在你那间屋子的相反方向,也有气味延伸出去。」 「咦?」雪音的神色出现动摇。 「真的吗!?」苍生同样大为震惊。 然而,黑犬的语气显得很纳闷。 在它讲出下一句话之前,不祥的预感就令苍生的心里一片慌乱。 「问题在于──这两道气味出现在同一时间。」 「这……怎么可能,你再确认得仔细一点!」 苍生失去冷静。 「不用你说,我也会确认。可是,我的鼻子不会有错。」 「那会不会是其他天的气味!?这样的话……」 「别让我说那么多次,两股气味都是出现在今天早上的同一时间。至于昨天以前的气味,很遗憾已经被雨水冲刷掉了,其实连今天早上的气味也很稀薄。」 「这……怎么可能……」 苍生说不出话来。 今天早上,他确实和莉娜本人一起上学,而且他自认不可能认错人。 可是,从野兽这番证词的意思看来── 「啊啊,我也觉得有点惊悚了。」 纳贝流士似乎察觉了苍生心中的想法,以低沉的嗓音说道: 「──这个样子,简直就像加洛莉娜在同一时间,分别从两个地方上学。」 4 根据纳贝流士的报告,反方向的气味一路往东边延伸而去。 苍生的脑中浮现出学院附近的地图。 从学院往西约十分钟,是布莱德弗铎宅座落的赤坂地区;再往西走,便会走到神宫御苑。 苍生没有造访过加洛莉娜家,只知道她家在神宫森林附近,是从北欧移民过来的家族。说到相隔着学院的西侧住宅区,那里居住的多半是移民到这个国家历史尚浅的家族。 另一方面,在学院东侧。 银座、有乐町、日本桥这些地方住的家族,大多有日本人的血统。雪音家的冰乃华宅邸位于银座的高级地段,执学院牛耳的名门也几乎散布在那一带。 言归正传,气味为何会延续至东方,苍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加洛莉娜今天早上和他一起上学,从常识来思考,她的气味不可能于同一时间出现在东方。 不过,他也不认为使魔的报告有误,因此他下令野兽先从东边开始搜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苍生抱头苦恼,在图书室里来回走动。 「如果敌人与受操控的加洛莉娜同学,分别从东方和西方同时来上学,不就说得通了吗?」雪音说道:「这些只是我的推测。要是敌人把加洛莉娜同学当成人偶,事先会以某种形式和她接触吧?这么一来,敌人身上沾到她的气味也不奇怪不是吗?若是〈傀儡秘抄〉可以远距离操控,就能解释气味为什么会在同一时间分隔两地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敌人要大费周章,特地从反方向过来?」 「为了引导我们往东边追踪……吗?」 苍生心头一惊。 按照雪音的解释,敌人的目标若是自己或雪音,用不着使出这种手段,只要操控加洛莉娜就能轻易达成目的。 姑且不论雪音,他和加洛莉娜单独在这间图书室进行过召唤练习,但是敌人从未对他下手。这样的话,又该如何解释? 这下子,他反而搞不懂为什么对方要在讲堂杀害她的理由了。 如果只是为了这个目的,敌人用不着冒着把事情闹大的风险。自己和雪音本来就与加洛莉娜有来往,也清楚她的个性,所以当敌人要塑造出加洛莉娜意外身亡的假象时,他们只会成为碍事的观众。 「可恶,到底是什么情形!」 少年因杂乱的思考,脑中发出了哀号。 『──喂,主人,我有话要跟你说。』 犬灵呼唤苍生。 『因为一些缘故,我直接和你的意识说话。听好了,别让冰乃华家的丫头注意到我们的对话。表情别让人看出来,在意识里面跟我对话。使役主和灵体的意识可以共通,这你知道吧?』 『我知道。不过,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我追踪了东侧的气味。在告知结果前,有件事想跟你确认。』 野兽的瞳孔映出石板。 它似乎正在往下看,离地面相当接近。 『你知道气味来自哪里了吗!?快告诉我!』 『等一下、等一下,不要那么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使魔不知道为何卖起关子,语气听起来十分僵硬。 『加洛莉娜在昨天以前,天天造访你那里的宅邸对吧?』 『……这我说过了吧。』 『不过,她今天没有进去屋里。你身上微微带有她的气味,是因为今天早上一起上学,没错吧?』 『有什么问题吗?』 『从话里听起来,你是最常接触加洛莉娜的人。既然如此,应该是你身上沾染的气味最重──你懂我的意思吗?』 苍生的心脏剧烈跳动,无声的空气在舌尖滑动。 『别闹了……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没有闹,只是反过来推论而已。』 反推,也就是说这个问题早有了结论。 苍生冷静的思考自行导向结论。 『从你在图书室将我召唤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不过,在实际潜入学院之前,我并不知道那是加洛莉娜的气味,况且我当时以为那是因为房间里到处都有气味的缘故。但是,我终于得到证实了。』 『别兜圈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苍生在脑内大叫,想藉由嘶吼消除将要听到的话语。 『冰乃华雪音身上充满了加洛莉娜的气味──事情就是这样。』 野兽如此说道。 苍生闻言,感觉眼前天旋地转。 雪音身上附着加洛莉娜的气味。 讽刺的是,这个说法正好符合事实。 今天早上,加洛莉娜和雪音的确在同一时间从相反的方向上学。 再加上这三天以来,雪音和加洛莉娜不只没有接触,甚至没有讲到话。 不过,如果她是凶手──身上会有气味也不奇怪。 出乎意料的另一个可能性,令苍生的眼里映出无尽的绝望。 『这是……骗人的吧……?』 『我也认为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但是物证摆在眼前。只要运用你和希未亚这些圣语骑士擅长的推理,说不定凶手是谁便昭然若揭了。』 苍生的眼里映照出雪音的身影。 黑发底下,她的双唇仿佛因为杀气裂了开来。 幻觉袭向脑海,双脚顿时失去知觉。 『──我这就把我的位置告诉你。』 犬灵的视线缓慢往上移动,瞳孔映出眼前的景象。 滂沱大雨中,苍生看见了东侧的终点。 冰乃华宅邸。 明灭的篝火照亮长屋的门牌,那里印着他熟悉的姓氏。 「苍生?你的脸色很难看,还好吗?」 左眼的现实世界中,他看见了雪音担忧自己的模样。 这时,右眼的篝火爆出火星,妖艳的火光宛如喷溅的鲜血。 心跳无法平息、身上冷汗直流。苍生不禁为之战栗。 「怎么了,苍──」 「……!」 少女的左手一伸过来,苍生便反射性地把手挥开。 挥开后,他才注意到自己有多用力。 雪音不可能杀死莉娜,这种事苍生再清楚不过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苍生把内心的想法直接喊了出来。 他也不明白自己是不是想藉由大喊,让心情冷静下来。 「通往西侧的气味还留着……!」 少年抓住仅存的希望。 雪音的身上会有气味,表示就算她不是凶手,敌人也对她动过什么手脚。这么一想,苍生忽然害怕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他把约十支亚尔毕恩塞进口袋里面,往门边走去。 「出、出去是……你打算一个人追踪西侧的气味吗?」 「对。」 「不行,苍生!这么做太危险了!万一是敌人的陷阱怎么办!?」 「若真是如此,我就更应该这么做。我得趁气味还没消散的时候,赶紧找出线索。」 「这样的话,我也要一起去!」 雪音看不下去,抓住苍生的袖子,藉此留住他的脚步。 「你待在这,这里比较安全。」 「为什么!?我也可以战斗啊!」 「我知道,但是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你认为我会碍事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苍生在心里辩解。 他恐惧着敌方精心设计的陷阱,会将自己身旁的笑容从现实中抹去。 正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信任雪音,要是不排除失去她的恐惧与软弱这些潜在危机,他就无法前进。 「那边的乌鸦!由你负责监视,别让雪音离开这间房间!」 苍生对沙矢音的使魔下达指示。 「抱歉,我马上回来!」 「苍生,等──!?」 少年挥开她,离开图书室,关上了门。 雨幕在夜里降下一片雾白。 苍生冲出宅邸,从湿透的石阶向下狂奔。 『喂,纳贝流士,听得见我说话吗!?』 『不要在我耳边喊得这么大声,笨蛋。别小看动物的听力啦,去死吧!』 他原本想透过共通的意识对话,似乎喊得太大声了。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扰乱了他的平衡感。 『追踪西侧的气味!』 『等一下,你不怀疑那个丫头可能是凶手吗?』 『别说了,往西侧追踪!』 苍生固执己见,野兽的语气忍不住激动起来。 『我知道你不想相信,但是你得面对现实啊。』 『雪音不会做出那种事情。』少年斩钉截铁地说。 『万一对方就是打算反过来利用这点,欺骗我们的话怎么办?』野兽气愤地继续说道:『只要存有一点疑虑,就该彻底调查,这么做是为自己好。听好了,直到最后关头,能相信的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而是自己。同情、温情、友情、爱情……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因为这些私人情感相信他人者,到头来都没有好下场。』 『这种事用不着你提醒。』 『既然明白,你最好及早放弃盲目地相信雪音不会杀死加洛莉娜的念头。还是说,你有证据能断言她不是凶手?』 『证据的话当然有。』 『说来听听。』 『我对她的信任。』 听见他这么说,野兽的言词顿时变得激烈。 『信任?哈,如果人类之间有那种高尚的品德,战争早就终止了。希未亚会消失、加洛莉娜会遭到杀害,正证明了人类口中的信任只是一种幻想!』 野兽的矛头分不出究竟是指向苍生,还是指向这个世界。 『没错,世界总是冷酷地背 叛我们。』 苍生记起姊姊被血染红的背影。 在他的头顶,雷声轰鸣。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少年坚定地望向前方。 『我们更需要相信这个世界。』 雨声中,这句话依然清晰地传入野兽的耳朵。 ──啊啊,这家伙没救了。 野兽内心的怒气在少年的天真面前,完全迷失了方向。 ──简直和他那个傻大姊没两样。 黑犬不禁叹息。 错愕与尊敬、干枯的怜悯与些许的期待。它有些怀念起这些情感。 有什么样的姊姊,就有什么样的弟弟。它心想。 ──心怀「信任」这美好幻想的尸骸,早已超过地狱可容纳的人数了。 黑犬正要把话说出口之际,改而闭上了嘴。 『等我一下,傻小子。』 野兽暗自心想:被这种幼稚的小鬼说服,实在太丢脸了。 不过,若能像以前一样,为毫无根据的信念行动的主人再次献上一己之力,感觉也不赖。 『如果追踪西侧的气味,说不定可以找到新的线索。趁雨水还没冲掉气味前,动作快一点!』 『啧,别指使我。』 野兽的语气强硬,掩饰着扬起的嘴角。 『我现在就赶过去。』 这个冒失又莽撞的主人,原本是战友的魔女留在世上的少年。 不能抛下他不管。黑犬暗自下定了决心。 5 「抱歉,我来晚了。」 滑翔的飞鸟在苍生面前落地后,随即变成狗的形体。 「很好,带我过去吧。气味还留着吗?」 「还隐约闻得到。不过在这阵大雨下,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苍生与野兽一起冲了出去。 住宅区里别说是马车,连个人影都没有。 在雨势的隔离下,大街上的喧嚣也遥不可及。 「这阵雨下得可真大,你怎么会喜欢全身淋得湿答答地在晚上散步。」 「这也无可奈何啊。你那边怎么样?」 「啰嗦的家伙。有谁会不惜说谎,就为了和你这种小鬼头在大雨里面嬉闹啊。淋湿也要可爱的女孩子才有看头!」 「你废话太多了,集中精神!」 「喂,等一下。」 「怎么了?」 「气味……往这里过来了。」 苍生听不懂他这话的意思,但也不需要回问。 答案正从他的后方逼近。 十字路口上,站着一道人影。 睫毛滴着雨珠,苍生定睛凝视。 站在那里的人是雪音。 她低着头,默不吭声,慢慢拉近彼此的距离。 她的左手握住亚尔毕恩,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主人,我记得自己说想看湿身秀,但应该不是这种玩法吧?」 野兽说到后面,语气愈来愈僵硬。 雪音逐步逼近,散发出接近杀气的氛围。 备战状态。 黑犬后脚缓缓后退,向主人悄声说道: 「背后和左右两边各有一只,你注意到了吗?」 苍生知道自己遭到四面八方的包围。 敌人在大雨的掩护下,悄悄逼近。 「那是……狗吗?」 苍生眯起双眼。 直觉告诉少年,那是灵体。 不只是浮现于黑暗中的目光,他们同步往这里靠近的模样,像是受到人为的操控。 「我可没说要兽奸……而且还同时来三只,那可是就连我也未知的领域。」 雪音逐渐加快脚步,同一时间,猎犬也从三方面向他们展开攻击。 「啧,我来应付那个丫头,剩下的喽啰交给你收拾!」 「不用你出手,雪音交给我来应付。」 「你在胡说什么,怎么看都是那个丫头比较强。让开!」 黑犬正要上前保护主人时已经太迟,冲过来的雪音拉近了与苍生的距离。 亚尔毕恩在她背后的空间写下了长长一段文字。 术式随时可能发动,苍生却迟迟没有行动。 「你杵在那里做什么!」 看不下去的黑犬挡在前面护住苍生,往雪音张开了血盆大口。 强光尚未从它的喉咙深处射出,雪音的咒文已朝他们下起了箭雨。 咚!沉重的声音响起。 野兽的视野忽然剧烈晃动。 ──什么?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让黑犬不禁愕然。 它转头一看,看见苍生的手臂。看来撞开它的不是别人,正是主人。 苍生将其撞到一边,却没有躲开攻击的意思。 ──再这样下去,狗还没死,主人就要死得比狗还不如了! 苍生正面迎击,背后有三只狗往他扑过去。 然而,纳贝流士的咆哮只是杞人忧天。 苍生事前没有任何预兆,忽然把身体弯了下去。 在目标消失的空中,箭矢的轨迹与猎犬的性命交错。 滋喀喀喀! 狗头全部弹了开来,在路面蒸发。 「苍生,你躲得太危急了吧!吓死人了!」 「我想尽量吸引它们靠近,可以更确实击中它们。不过,谢谢你。」 苍生站起来,向少女道谢。 「不客气。」 雪音用袖口抹去脸上的水珠,嘴角向上扬起。 「可是你……你是怎么离开图书室的?」苍生叹着气问道。 保险起见,他将沙矢音留下来保护他们的乌鸦和雪音一起关在图书室里。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确保她的清白与安全。 「阳台啊。」 雪音得意洋洋地指了过去,看来她是从阳台上面跳下的。 「你真是太乱来了……」 「乱来的人是你吧!谁教你自顾自地往前冲。」 「话说,沙矢音老师的乌鸦怎么了?」 「那个啊……喂!你在闻哪里啊,变态臭狗!」 「主人,她身上果然都是加洛莉娜的气味,如果她不是凶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黑犬一脸严肃,闻起雪音的胸口。 「……嗯,等一下。丫头,把衣服脱掉。」 「什么!?臭狗,小心我把你的鼻子扭下来!」 「我没时间跟你玩,赶快脱下来让我确认。」 「很遗憾──好像没有那个闲工夫了。」 不是少女脱下衣服,就是野兽的皮被剥下来。这场不知道会是谁输谁赢的骚动,而今画下了休止符。 雪音压低嗓音,摆出应战的架势。 接着,苍生与黑犬也察觉到异状。 那里站着一个人。 斗篷融入黑夜之中。在斗篷底下,浮现出狗的面具。 「我今天不想再看到狗了。」 「啧,你们还不是国家的狗。」 苍生的狗低吼着。 「冒出奇怪的家伙来了,现在我同意那个丫头的确不是凶手。」 苍生朝瓦斯灯另一头的敌人大喊: 「你是谁?」 一片沉默。 面具上空洞的双眼直盯着他。 「啧,这家伙没有社会化,扮装也不怎么高明。」 野兽一唾骂,敌人总算有了动静。 从敌人的袖口爬出一串文字,形成与刚才击退的那三只狗一样的形体,数量则有四只。 对方下达了无声的宣战。 「那是什么狗?」 「那叫做〈黑妖犬(middey dhoo)〉。」 也是一般所说的守墓犬、亡灵犬。 其为不祥的妖精,常在暗夜 里的十字路口或三岔路上攻击人类。 等级属于下级灵体,只要不掉以轻心,就不是难以应付的强敌。 不过,对于敌人派出这些狗,苍生忍不住起了疑心。 「用不着害怕,就算是狗,那也是只有数量吓人的诱饵犬罢了。」 诱饵犬。 这个词听得苍生瞪大了眼睛。 「纳贝流士,这里还残留着气味吗?」 「啧,我懂了。原来他们在打这种算盘,无耻的家伙。」 ──再拖延下去,西侧残留的气味便会被雨水带走。 苍生咬紧了牙。 该战斗,还是追踪? 要是选择其中一边,就顾不得另外一边。 「──快去。」 雪音往前一站,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的苍生说道: 「这个地方交给我来处理。你要追踪西侧的气味对吧?快点过去。」 「这么一来,你……」 「比起一个人待在图书室里面,我比较喜欢在外面活动筋骨。」 挑衅的凛然态度打断了苍生的话。 「我很快就会解决掉那个人,拆下那张恶心的面具,见识他的庐山真面目。」 在苍生心里,把雪音独自留在这里,是痛彻心腑的选择。 他想把纳贝流士留下来保护她,可是没有它的鼻子又无法继续追踪下去。 「既然是冬讶的妹妹,你多少也有冰属性的实力吧?」 「可惜我没哥哥那么厉害。一次要应付四只狗,我希望能有更多的水。」 雪音望向石板路面,又接着仰望天空。 「水不是多得很吗?」野兽嗤笑一声,道:「别老看着地上,脚下的也可以用。」 「……你头脑不错嘛。」 雪音的神情豁然开朗。 「我可是活了上千年之久,比一般的百科全书还有用啊。」 「交给你没问题吗……雪音?」 「放心吧,你们两个快走,待会儿我会追上你们。」 「要是应付不来,你记得要赶快逃。你绝对不能──」 「也就是说除非应付不了,绝对不能逃啰。别说了,还不快去追踪气味!」 苍生与黑犬把现场交给勇敢的少女,赶紧冲了出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雪音深呼吸一口气。 「虽然放了大话,一个人留下来还是有点害怕呢。」 少女紧紧握住亚尔毕恩。 敌方的狗冲了过来。 为了迎击,少女的双眸变得锐利。 「──很抱歉,我不会放水的。」 天上雷声轰隆,与此同时,雪音的影子冲出石板路上。 「把她留在那里真的好吗?」 往西狂奔数分钟后,野兽不安地说。 苍生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前方赶路。 「话说回来,还在学院就读的年纪就会使用冰属性,不愧是冬讶的妹妹。」 「她厉害的地方不只是这样。」 刹那间,轰声沿着地面从遥远的后方,窜上少年与黑犬的背脊。 少年感觉着那股可靠又可怕的震动,接着开口: 「──我和她从以前较量到现在,一次也没有在〈咒力〉上裸过她。」 第五章 ─倒错的傀儡师─ 1 雪音写下咒文,一路往前冲,目标是大雨朦胧的前方。 一、二、三、四只,没有其他疑似敌人的影子。 她注意着狗冲向这里的动线,同时确认路面,在十字路口的斜坡找寻雨水流动的去向。 ──有了。 排水口。 她在前方看见水最终停留的地点,在那前面停下脚步,将冲上前来的灵体诱导至最接近的位置。 ──就是这里! 少女用掌心按住地面。 「──磐境魂柜!」 背后的一长串咒文在地面滑行,包围那群狗。 地面沿着她手上的文字出现裂痕,石板卷起,发出巨大轰声。 土墙呼应咒力,从四面八方隆起,让狗无处可逃。 「虽然粗暴了一点,我就暂时借用脚下的公共设施!」 路面掀了起来,从土里面出现的暗色物体上缠绕着咒文。 「水质无法保证,不过拿来泼水的话怎么样?」 伴随着轧轧作响的金属声,少女的意识把物体抬了起来。 那是旧时代的水管。 水管在土墙内破裂,浊流淹没了狗。 「还没完!」 少女把火属性语言接着灌注进去。 火力往反方向作用,喷出的污水逐渐变得浊白,四只狗完全被关在冰棺里。 「好像做得太过火了。」 也许是被雪音的攻击吓到,带着狗面具的人继续召唤出狗后,转身拔腿就跑。 「什么,居然逃了?」 雪音尽管惊讶,还是追了上去。 「抱歉,朔夜,我要借助你的力量!」 白狐因依附宅邸的术式,无法踏出门外,于是雪音试着〈传送〉用来充当其分身的灵具。 〈传送〉──以〈言灵〉在契约关系中的核心语言为中介,将其召唤过来的〈算符〉。 少女吟诵过后,随即凭空冒出一把刀柄。她一手将其握住后,拉了出来。 ──冰刃?〈夜狐白伽〉! 魔剑散发出骇人灵气,波浪状的白刃侧面分别刻上水属性的梵语,以及火属性的中文。 「喝!」 少女一个转身,朝挡住去路的狗刀光一闪。 言灵的身体亦即语言的质量── 刀身上高涨的灵气从刻印的中文汩汩涌出,喷发火焰,劈向灵体的躯体。 ──休想逃。 少女劈向一只又一只成形的狗,湿漉漉的视野紧追着敌人的背影。 在苍生前方,忽然连一盏路灯也没有。 ──明治神宫御苑。 蓊郁的森林是市民休憩的场所,以前年轻人活动的原宿一带,早已没入了镇守的森林。 「脚步得再加快一点,气味愈来愈淡了。」 「可恶……来不及吗!?」 在表参道上走到一半,野兽的前脚猛然停了下来,爪子无趣地拍打着水洼。 「抱歉,没办法再追下去了。」 加洛莉娜的气味消失了。 少年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气味还在!还有气味对吧!?」 「别说蠢话,气味都让雨水冲走了!」 「快想办法!」 尽管明知这么做只是迁怒,苍生仍是放声怒吼。 结束。 居然来得令人如此无所适从。 失落的情感,令他不知道该往何处摆放。 就在这个时候── 「──学长?」 背后忽然传来呼唤声。 苍生弹起来似地转过头。 「苍生学长。」 低年级的少女撑着伞,站在他眼前。 「亚里亚,为什么你……」 「……我想学长可能会来这里,所以就过来了。」 平时活泼的语气,如今显得阴郁不已。 「关于加洛莉娜学姊……」 少女别过头,握紧了伞柄。 「……我应该早点告诉学长的。」她吞吞吐吐地说着:「在见到加洛莉娜学姊的隔天……我因为好奇,跟踪她回家。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结果──咿!?」 苍生没有等她把话说完,便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别、别误会,我……我只是很在意她……」 少女正要为自己辩解时,苍生追问了起来。 「你发现了什么!?告诉我!」 「加、加洛莉娜学姊她……她、她进去那里面了!」 少女的手指不住发抖。确认她指的方向后,苍生屏住了呼吸。 「加洛莉娜学姊越过那道栅栏,直接进入森林里面……我本来想追上去,可是……那里面感觉很阴森,很可怕……所以我就……」 「喂,你听到了吗?」 「啊啊。」犬灵应道。 「我……我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所以……加洛莉娜学姊才会……」 「不对,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 「你现在马上回宿舍去,这里很危险。」 「学、学长……那、那只狗是……!?」 「别管了,快回宿舍!」 学长异于平常的样貌,吓得学妹的脸颊不住抽搐。 亚里亚目送他们冲进森林里面,朝着学长与加洛莉娜重叠在一起的背影大喊。 「学长!您一定会回来吧?」 为了抹去她内心的不安,苍生朝背后给出坚定的回应。 「放心!我一定回去!」 「一定要回来……您答应我了喔?」 少年向隐约听见的少女呢喃声发誓,接着拭去额头上的水珠,踏进森林里。 「一只又一只,简直没完没了……!」 同一时间。 雪音追逐着敌人,踏入了神宫的外苑。 「就是这样,我才讨厌狗!」 下级灵体不惜犬马之劳,接连发动攻击。 一只一只这么杀下去,根本是替狗夺食。 「用狗来比喻的谚语,全都不是什么好教训。」 雪音打开头脑里记忆的闸门,一边唾骂着。 ──国立竞技场遗迹。 眼前出现半毁的巨大建筑物。 耸入天际的外墙孤立于住宅区外,绘出优美的曲线。 这栋两百年前的遗物杳无人烟,雪音往里面走了进去。 「这里居然举办过和平的祭典,简直是无聊的谣言。」 她的心情宛如古罗马的剑奴,正被带进竞技场里头。 在柱廊前方,她搜索起敌人的气息。 ──虽然彼此的视野都不好,对方却有灵敏的鼻子。 雪音将意识集中在空气的触感。 ──来了! 本能察觉到了狗的呼吸。 她使出咒力,将太刀往旁边一劈。 「──梅冰雨!」 蓝白磷光中,刀身上的两种语言交缠在一起。 冰弹大范围划过天空,传出龇牙咧嘴的野兽遭到击倒的声音。 随着声音响起,柱子后方又有几只狗朝她发动攻势。 ──它们发现我的位置了。 雪音将脚下的石子当成诱饵,往后方丢了过去。 找到粗一点的柱子后,她马上倚在柱子上,调整呼吸。 「入不敷出指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雪音确认起剩下的亚尔毕恩数量,发现只剩下五根。 一路以来打倒那么多只狗,亚尔毕恩的数量也减少了许多。 「虽然实在不想动到备用的……奇怪?」 她正准备掏出制服外套内袋里常备的粉笔时,这才注意到粉笔没有放在里面。取而代之拿在手里的东西是── 「这是什么── 手帕?」她不只没有把这种东西放进口袋的印象,那甚至不是她的东西。 她掏出那条白布,感到纳闷不已。她试图回想这东西是从哪来的,可惜现状不容许她这么做。 「总之得要扭转局面!」 雪音将脸贴在柱子上,定睛凝视。紧接着── 一旁的黑暗里传来无声的蠢动。眼睛还没看见,耳朵已经先听见异形的吐息。 咽喉几近冻结,指尖变得僵硬沉重。 「……!」 她反射性地把脚踢出去,脚底随即感受到柔软的触感。狗被踢飞了。 少女九死一生,马上展开攻势反击。然而── 猛然间,有股看不见的力量把她拉了回来。 「啊啊,怎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遭雨淋湿的制服外套被裸露的钢筋勾住了。 异形重振旗鼓,再次发动攻击。 刀刃慢了一步,野兽抢先一个鼻子的距离。 雪音赶紧脱下外套,侧身往旁边扑了出去。 躲开攻势后,灵体一头撞上她刚才所在的柱子。 「很好!」 少女握紧剑── ──咦? 感到了绝望。 在不经意望向一旁的视线里,她看见另一只狗凌空往自己扑来。 然而── 那只狗出乎意料地偏离了向她扑来的轨道。 狗跳向这里,却直接越过雪音头顶,直直往柱子冲去。 「怎么回事……」 猎犬团团围住她的制服,以及那条手帕。 它们咬住那块布,撕扯着把布扯破,连看也不看愣在旁边的雪音一眼。 「虽……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得救了吗?」 尽管大惑不解,雪音还是急忙握住剑,离开了那个地方。 2 竞技场的底部成了一个水瓶。 没有屋顶可以遮雨的跑道杂草丛生,积满雨水。 戴着面具的人影涉水走来,膝盖以下淹在雨水里面。 这时,一旁有岩石掉了下来。 碎裂的崭新钢筋和数个水泥块轰然袭来,全部遭到斗篷底下卷起的狂风无情粉碎。 「风属性的吟诵。」 雪音看穿了对方的手法。 写上咒文的岩石以〈飘浮〉撞上前去,遭到风刃攻击后风化。 「你是谁?」 她将剑尖指了过去,逼近对方。 没有回应。 「我换个问题,杀死加洛莉娜同学的人是你吗?」 依然没有反应。 「这是在行使缄默权吧。」 ──既然不说,我就逼你开口。 如果是正面对决,少女感觉自己的咒力赢过对方。 话虽如此,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脱下的制服外套里面没有亚尔毕恩,成了她的痛处。 她手上剩三根亚尔毕恩,如果把剩下的咒力全部灌注进去,也发动不了两次攻击。 ──只能赌在这一击了。 少女下定决心,握住两根亚尔毕恩抛向空中。 意识注入白刃上的文字,剑尖朝下。 粉笔绘出抛物线,产生气泡。 剧烈的冷气勾勒出刀身轮廓。 「──看我这招,刺葬冰乱华镜!」 向下的剑尖使出凶猛的斩击,朝空中往上挥了出去。 刀刃掠过水面,将水劈成两半,水面陡然升高。 御神渡──冻结的冰面如山脉隆起,接着化成冰瀑的波涛,随轰隆声吞噬敌人的身影。 苍生往神宫森林冲了进去。 他沿着亚里亚指的路往前走,很快就必须拨开杂草才有办法继续前进。 苍生心想:难怪她会害怕。 「喂,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的奇怪是指这里是加洛莉娜上下学走的路吗?如果是她常走的捷径,事情就很简单了。」狗吠叫着:「我对这个地方不熟,不过有这么宽敞的公园隔开住宅区,老老实实沿着外围走,路程只会更远吧。」 「一般人会像这样每天走在草丛里面吗?」 「天晓得。就算她本人不想这么做,但她可是被施下了〈傀儡秘抄〉,不管是针山还是熔岩,她都会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不过,有个好消息。」野兽接着说道: 「她的气味在这里很清楚。」 这种感觉就像在黑暗深处,看见微弱的光芒。 然而,在苍生意想不到的时候,野兽却开口喊住他。 「……嗯?喂,等一下!」 声音阻挡了少年前进的脚步,这不晓得是他第几次出现不祥的预感。 「前面没有气味了。」野兽喃喃说着,似乎连它也难掩惊讶。 难以置信的是,气味的终点居然是在草木茂密、再普通不过的幽暗森林里面。 苍生感觉双脚顿时失去重力。 「骗人!你的意思是,莉娜从这里上下学吗?」 「我哪知道啊!不过,就是从这里开始出现气味!既然这样,这里不就是那个加洛莉娜住的地方吗!?真要说起来,你至少要去过一次加洛莉娜的家吧!要是你去过,这种时候就用不着伤脑筋了!」 「怎么能轻易造访年轻女孩子的家!」 「受不了,草食男就是这么没用!你太不积极了!」 「等一下,总之先冷静下来。我们在这附近再找一下,到时候再下结论。」 「啊啊,不爽归不爽,我极度同意这个提议。」 苍生拿起亚尔毕恩,开始吟诵。 德语形成少年手中熊熊燃烧的火光。虽然不足以完全照亮脚下,至少视野因为火把变得开阔了一些。 苍生往野兽的反方向走去。 不论是树枝断裂的声音,还是叶片磨擦的声响,都让他神经紧绷。 「喂,有人来了!小心一点!」 野兽忽然喊道。 在黑犬发出警告的数秒过后,苍生的眼里也看见了一道人影。 时间回溯到十分钟前。 斗技场里,雪音跪在地上。 ──攻击全部被闪开了? 脑中设想的未来不同于眼前的现实,其中的落差令少女不禁愕然。 水的结晶化,形状变化,利用时间差使出的突刺。 这原本是她咒力凝聚至极限的绝招。 「……呃!」 剑尖抵在脚边,支撑住她蹒跚的身体。 她原以为胜负已定。 冰如万花镜乱舞,锐利的冰柱呈放射状往外射出去,包围住敌人。 从全方位无死角刺穿敌人身体,葬送敌人性命──本来应该是这样。 敌人却完全不以为意,没有反击,只是用华丽的动作让连击悉数落空。 ──那人知道我是谁。 由于那不是随便可以闪开的攻击,让她更加肯定。 ──难道我也认识面具底下的人吗? 这么一想,动摇了她想要摘下那张面具的冲动。 她怒气冲冲地站起身。 行使出强大咒力的她险些失去意识,多亏她天生的顽强才能保持清醒。 手里的亚尔毕恩只剩下一根。 「……这真的是最后一击了,再撑一下。」 雪音紧盯着敌人。 四周冰墙耸立,她看见敌人背后的镜面映出了其背影。 霎那间,朦胧的意识灵光一闪。 「──啊。」 这一招说不定行得通。 虽然是奇招,已经足够让人赌上眼见就要落空的期待。 无计可施了。 接下来只需要执行的勇气,以及完成的气魄。 ──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少女下定决心。 她右手举剑,左手拿起亚尔毕恩并藏在背后,接着冲了出去。 敌人后退一步,提高警觉。 少女蹬着结冰的水面,向敌人逼近。 敌人在面具底下吟诵咒文,旋风呼啸,朝她发动攻击。 少女急忙闪避,发梢无声无息地遭狂风切断。 她确认逼近的敌人以及其后方的冰墙,接着用藏在背后的左手在空中写起咒文── 下一秒,往敌人的头顶跳了上去。 戴着狗面具的人丝毫不惊慌,显然明白少女往上跳只是个幌子,为了引开自己的注意力。 一旦注意力移向上方,她在跳起来前写在背后的咒文将会趁机发动攻击。 对狗面人而言,这是用来骗小孩子的作战方式。 相较于应付雪音,敌人决定先让咒文失效。 这样的判断,成了丧命的关键。 ──赢了。 雪音在上空嗤笑起敌人的轻忽。 面具上嘴巴部位的开口喷出鲜血。 终章 ─苍雪的决心─ 苍生在棉被里醒了过来。 阳光洒落在褪色的榻榻米上,拉开的纸门后面,可以看见映照着天空的池塘。 「──奇怪?我怎么了?」 他昏昏沉沉地打算站起来。 「哇!?」苍生不禁惊叫出声,只见雪音正趴在自己的大腿上。 她发出安详的呼吸声,在垂落的黑发底下双眸轻闭。 她的发梢在阳光的照耀下,看起来有点像亚麻色。 「这么一瞧,您不觉得她有些神似朱美小姐吗?」 一旁传来女性的气息,令苍生不由得吓了一跳。 「早安,苍生少爷,您感觉还好吗?」 「啊……是朔夜啊。早……唔,我……」 白狐向不明所以的苍生露出温柔的微笑。 「请冷静下来,我会向您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朔夜挥了下尾巴,恭敬地低下头。 「首先,别来无恙,上次见到苍生少爷后,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是、是啊,那一次和姊姊来这里之后,好像就没来过了。」 「是的。您还记得我的名字,实在令我深受感动。」 狐狸眯起了琥珀色的眼眸。 「呃,这是怎么一回事?」 苍生指向趴在自己身上睡着的雪音,要求解释。 「是,我先来说明吧。」 雪音的使役灵讲起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在战斗的那一晚之后,过了整整三天。 苍生在森林里失去意识后,被女儿叫来的亚理沙和随后赶到的沙矢音,将他搬进这座冰乃华宅邸,并且由朔夜与雪音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这就是事情经过。 「所以说,希望您之后可以向小姐道谢,她肯定会兴奋得夜不成眠──不是,她肯定会很高兴。」 「我会的。朔夜,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 狐狸制止向她表示歉意的苍生,板起严肃的神情。 「真正添麻烦的人是我。缔结了契约,却无法驱驰至宅邸外,实在令我不由得诅咒自己的无力。您奋力保护小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向您道谢。」 「不,其实反而是雪音帮了我,该道谢的人是我。」 狐狸低垂着头,凛然的额头上浮现的咒文变得黯淡。 「依附这栋宅邸的术式解开了吗?」 「是,因为这次发生的事,小姐的母亲大人──冰华夫人做出这番判断。今后,我将正式成为随侍小姐身边的妖灵。」 苍生看向雪音的睡脸。 她的手里握着一条蓝色的发带。 「那是小姐以前生日的时候,朱美小姐送她的礼物。」 在发带内侧,苍生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 双向字中寄宿着力量。 姊姊喜欢这种文字游戏,当成了一种咒术。 「小姐非常珍惜与朱美小姐的回忆。小姐认为她是最理解哥哥冬讶少爷的人,对她无比信任,也十分景仰。只是,这种感情反而成为重担,伤害到她自己。恕我僭越,今后还请您多加关照我这位比一般人更纤细敏感的主人。她差不多要醒来了,那么我在这里先告辞。」 狐狸灵体化后消失,接着雪音睁开了眼睛。 「……嗯……啊,你醒了吗……苍生?」 少女睡眼惺忪,仰望着苍生。 「不好意思,雪音,这三天三夜你都陪在我身边吧?谢谢你。」 「咦……啊,这……!」 雪音急忙跳了起来,整张脸红通通的。 「你的身体状况还好吗?已经尽可能帮你治疗了。」 「我没事,倒是雪音你呢?」 「我很好。」 叩一声响起,庭院里的竹筒敲了一下。 「最后使用的那个省略咒文,是运用双词的原理和删减命令句吧?」 过了一会儿,雪音如此低喃道。 苍生没有说话,肯定了她的答案。 「我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吟诵方式。不过,从文法构造上来说的确合乎逻辑。你是用双词的句法,在简短的语数里面硬是具现出思考对吧?」 在雪音的慧眼下,苍生使出的绝招连原理也被识破了。 「就像『妈妈,袜袜』──这两个词可以表现出『妈妈买袜子给我』或是『妈妈的袜子破洞』的意思一样。即使表面相同,在深层构造中却可以衍生出不同的解释。若藉由删减命令句再去一个字,咒文就算经过省略,仍然能将思考具现化。只不过,在这么做的过程中,深层构造的文法解释必然会产生误差,结果造成了反作用力对吧?」 雪音又继续解释下去。 「『飞!』的指令的确让石像怪飞出去了,可是你的意识也跟着飞走了。一定是因为字数不够,才会导致那样的下场。」 「果然瞒不过你……」 其实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苍生坦白地开始说明: 「这是姊姊教我的用法。语言和绘画一样,如果不勤奋地一层一层往上叠加,就没办法把内心的想法正确地表达出来,所以这一招只能在真正必要的时候使出来。『一时激动脱口而出的那短短的几个字,会造成无法抹灭的伤口』──姊姊是这么教我的。」 「的确像朱美小姐会说的话。」 苍生十分清楚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 「拜托你……不要再用这种咒文了。」雪音的肩膀微微颤抖,口中吐出话语:「我很害怕……你总是只在乎别人,不顾自己,你应该为了自己更珍惜自己。」 她的眼角逐渐湿润。 「我们都害怕失去别人,因为不想失去就远离对方,一个人埋头往前冲。尽管如此,还是会想在身边保护对方。毕竟人类,并不是那么机灵的生物啊。」 所以──我想陪在你身边。 雪音如此盼望着。 其实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却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 她感觉仿佛只要自己一不注意,少年与他的笑容就会消失。 为了命运的机关别将他带往孤独的未来,她只想把语言层层堆叠,关进无法改写的文法里面,从这个世界隐藏起来。 叩。竹筒响了。 这时,苍生开口道: 「我很害怕。我怕对姊姊的信心随时都会消失,我对愈发不在乎的自己感到害怕……」 少年的眼眸里,悲怆的阴影消失了。 「不过,那天晚上知道姊姊那些事情后……我感觉到了希望。姊姊肯定是把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我们,我……这么相信。」 苍生直视青梅竹马的少女。 「所以说,雪音──虽然我很不中用,你可以陪在我身边吗?」苍生这么说着,展现出坚定的笑容。 「我想保护姊姊,还有始终相信姊姊的你。」 「笨、笨蛋……」 雪音用手捂住了嘴。 她逞强着露出微笑,眼角的泪珠因而一颗颗滑落。 少女那证明朱美的清白、拯救苍生的梦想,如今终于与苍生的梦想合而为一。 「我当然会陪着你,那、那还用说吗……」 「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我绝对不会再迷惘了。」 「我……我……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我都等五年了……!」 「对不起,雪音。」 「苍生这个笨蛋……笨贾伦……!」 ──啊啊,我真是…… 鼻腔传来的疼痛,让苍生陷入沉思。 事到如今,他才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他拘泥于脚下的过去,独自承担着这一切。 他以为自己始终像这样关注着在身旁守护自己的雪音,这时才明白自己完全没有做到。 ──居然让女孩子哭了,我真 是最差劲的男人。 这么一想,手臂便擅自抱住了雪音的身体。 他抱住那惊讶颤抖的纤瘦背部,连同犹如夜色未明的黑发也不放开。 双唇轻轻交叠。 雪音惊讶得睁大双眼,全身力气都放松了下来。 ──现在就这样吧。 不论少年还是少女,都这么觉得。 就算语言无法表达也无所谓。 他们堵住情感的出口,共享着连结彼此的寂静。 与深爱的人接吻,这样的行为代表什么意义,他们隐约有了体悟。 「嗯?」 同一时间,黑犬看见身穿日式裤裙的女性出现在前方,于是在檐廊停下脚步。 「喔,你就是那个迷上冰乃华帅气外表的美夜的妹妹吧。」 「初次见面,您好。冬讶少爷和姊姊在第九师团受您照顾了。」 琥珀的双眸轻阖,朔夜向它鞠躬致意。 「和姊姊相比,妹妹比较贤淑,也更有礼貌呢。」 「谢谢您的赞赏。这次感谢您保护苍生少爷与小姐。」 「用不着跟我道谢,我没帮上什么大忙,只是配合烦人的前主人要求而已。」 野兽正要踏进房里的时候,日式裤裙的女性用食指抵住双唇,制止了它。 「他们现在气氛正好。」 「啧,一大早就在亲亲热热,还真是快活呢。我就像个蠢蛋一样。」 「别这么说。您不觉得那两人的身影似曾相识吗?」 「不觉得。你最好去看一下眼科,不过医生应该医不了狐狸的眼睛。」 「虽然是我的主人,少女的眼泪不管在哪个时代都让人感伤呢。」 「哼,让女人哭泣的家伙没有一个是好男人。」 野兽背过身去,仰望着蓝天,喃喃说着。 「──话说回来,没有惹过女人哭泣的男人更要不得。」 「您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呢。您过去见过女人的眼泪吗?」 「没有。」 野兽简短回应后,自嘲了起来。 ──除了之前那个主人。 天色离黄昏依然遥远,只是看着那片等待朱红的蔚蓝,野兽的瞳孔便不由自主地变得模糊。 序章 ─报春鸟的告白─ 「沙矢音老师,您把大病初愈的学生叫到这么寒冷的屋顶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喔,苍生,来得真慢。你不喜欢欣赏夕阳吗?」 「您有这么附庸风雅的兴趣吗?」 「爱耍嘴皮子的家伙。既然少女邀请你来,你乖乖赴约就是了。」 隔天。 苍生在〈大书库〉屋顶上,与沙矢音碰面。 鹰飞亚理沙这位〈大书库〉副馆长一看见苍生的到来,便紧紧抱住他的头。 「真是苦了你了……幸好你没事。」 她温柔地抱着过去的学生留下的弟弟,向他说了声「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亚理沙小姐。」 苍生回应道。那份温柔让他必须强忍住泪水。 「有一位女士在等你。」 亚理沙这么说后,将苍生送到了屋顶上。 「身体状况怎么样?」 沙矢音嘴里吐出白烟,开口问道。 「还过得去。老师,您不去上课没关系吗?」 「没问题。别看我这个样子,我这个人习惯亲自倾听学生的烦恼。」 「不论是大量的功课还是户外教学,您缠人的程度简直是蟑螂等级。」 「你别趁着病刚好,把平时累积的不满全抱怨到我身上来。」 「不然老师您也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不是抽烟对身体不好,是跟香烟不合的身体不好。」 「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屋顶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少年与老师肩并肩,靠在铁栏杆上。 燕子成群结队飞向夕日,季节似乎接近了交替的时分。 「我已经向学院报告整件事的经过,别怪我。」 「我没有这么想。」 苍生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沙矢音。附带一提,她的乌鸦使魔则是被雪音的咒文关在了图书室里面。沙矢音听闻,半是佩服半是错愕地笑道「这种强硬的作风很有她的风格」。 「学院打算以特例的方式,提拔你和雪音成为圣语骑士。」 苍生听见老师这么说,刻意保持沉默。 「毕竟你们立下了大功,一介高年级的学生在对付敌人时表现得那么优异,学院自然不可能默不吭声。你恨我吗?」 「不会。就算老师不说,学院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你打算怎么做,苍生?」 沙矢音慎重地问他。 「老师有什么建议吗?」 「不能说没有。你也知道,老师都是一群没有责任感的家伙,我要给你的建议只有一个,『努力走在自己不会后悔的路上』。」 「真的是很不负责任的建议。」 「我这么说是在鼓励你。虽然如果学生失败,回到我面前来,我也只会说『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人生』。」 「文字游戏吗?」 「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对了,苍生,你觉得这世上杀死最多人的是哪句话?」 「哪句话?」 「『这是工作』。」沙矢音说:「你知道这句话杀了多少人吗?你知道有多少人用这句话当挡箭牌,杀死了自己和别人?」 「要懂得放下,老师您上课的时候不是常这么说吗?」 「只要想到是工作,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我没有选择放下,而是在自己的思考成为人质前大开杀戒,于是我习惯了杀戮,可以像打死苍蝇一样向学生挥鞭。」 「真是残忍的世界。这句话是您送给学生的临别赠言吗?」 「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我这个性实在不适合当老师。」 「那么,排除个人,您以老师的身分又有什么建议?」 「不许失败,不许堕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 「这只是命令吧。」 「不然,再加上一句必杀句,『这是你的工作』。」沙矢音说:「我对你姊姊的行为怀恨在心。在同梯的我心里,朱美和冬讶是我们的骄傲,魔女或是叛徒这些指责我已经听腻了。」她的神情十分平静,接着道:「你要把朱美活着带到我面前来,证明她的清白还有你是对的,为了做到这件事……」 「您用不着说得那么委婉,我很清楚。要把姊姊带回来,必须和她走上相同的路,您是这个意思吧。想到那是工作,心情的确很沉重,不过我也没有其他选择。」 「那么我现在就出一个课题给你,『证明姊姊的清白』。」 「这样的话,我的心情会轻松一点,期限是什么时候?」 「时间是『尽快』,而且『一定要活着』回来交这份作业。要是你做得到,明天交也行。」 「明天交这句话证明了您果真是一位魔鬼老师。」 见沙矢音的侧脸露出微笑,苍生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很遗憾织绘发生了那种事。」 沙矢音悼念起同事的亡逝。 「关于这件事,在那起事件发生前,织绘老师出了一道习题给我,作为惩罚。」 「那是因为你翘课,把自己关在鹰飞老师的庭院里吧?」 「我原本这么以为,可是我错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苍生拿起亚尔毕恩,在空中写了起来。 「老师,您知道《巨人传》吗?」 「抱歉,我对尊贵的法国文学没兴趣,你可以直接讲重点。」 老师催促着想知道结论,少年的指尖在空中写出了人名。 ──fran?ois rabis. 「弗朗索瓦?拉伯雷,是这部小说的作者。织绘老师要我罚抄第一部,昨天我终于明白她出这个功课的用意。」 女老师没有说话,专注听他说明。 「这整部作品都是由他创作,不过在第一部里面,作者署名的是另一个名字。」 苍生把手指向写下的文字,调换顺序。 ──alcofribas nasier. 「亚勒戈弗里巴?奈西埃,这是作者名字的易位构词。织绘老师藉此暗示我要用易位构词的方式,而且还有这么一条备注。」 ──orie stephen uncross. 读的时候别忘了h muet。 「无声h,也就是说在名字前面加上h再进行易位吗?」 「您真是敏锐。」 「然后呢?」 苍生在老师的名字加上h,再用手调换顺序,这么做之后出现了一串文字。 ──there is no such person. 「雪音的话马上就可以解开了,不过以我的头脑,花了半天的时间才解开。」 「这是〈轻率福音〉吗?我不懂这种语言,快翻译。」 苍生说了起来。 「──『没有这个人』的意思。」 老师睁大双眼,风夺走了她的香烟。 她忍不住咂舌。 「我懂了,她只是尽自己的职务而已,真是个黑心职场。为了学生的品质保证劳神费力,至于保证学生品质的老师则是一点也不在乎品质如何,这种行径太讽刺,讽刺到让人笑不出来。」 苍生也是相同的意见。 这件事无法用碰巧来解释,毕竟只有一小部分的人懂得〈轻率福音〉。 「凶手恐怕是──学院高层人士。」 口安慰他,只是从背后粗鲁地抓住他的肩膀不住摇晃。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只是站在那里。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苍生向老师鞠躬,然后迈开步伐。 沙矢音摘下眼镜,放下扎在背后的头发。 金发随风摇曳,逼近苍生的双眼。 「苍生,这是我自己在发牢骚,别说出去。」她轻声说着:「──加洛莉娜?马禄博雷夫特是我优秀的学生。」 她背过身去,一丝光芒沿着她的侧脸流了下来。 「老师,用不着您特地提醒,这件事我最清楚了。」 「闭嘴,烟熏到眼睛了。」 「烟别抽太多啰,老师。」 苍生反手关上了通往屋顶的那扇门。 苍生与雪音爬上了筑波山。 学院关系人士的灵魂长眠的山顶──〈揖夜云居〉。 战殁者的大理石纪念碑上,刻下了新的名字。 ──加洛莉娜?马禄博雷夫特 得年十七 称号:圣笔骑士。 「虽然名册上面,根本不存在拥有这个名字的学生。」 苍生摆上花束,喃喃自语。 ──我这个样子也可以成为圣语骑士吗? 眼眸深处,少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莉娜,你这不是……这不是……当上了吗……」 由于死后晋升两级,她在跳过最高年级和实习候补生后,刚好可以成为圣语骑士。 春天转学进来的学生,如今借用他人的名字,没有留下遗体,长眠于异国的土地。 苍生捶向刻在大理石上面的名字,眼泪停不下来。 雪音的体温轻柔地贴在他的背上。 筑波山山脚下,迫不及待的秋风吹拂着,令人联想到少女的无数金色稻穗轻轻摇曳。 他向告诉只看着脚下的自己天空颜色、告诉自己要抬头挺胸往前走的那双娇小的眼眸发誓,自己有一天绝对会直接从姊姊的口中,得知停留在五年前的故事有什么样的后续发展。 少年眺望沉落的夕阳,暗自下定决心。 苍生与雪音。 两人正式穿上了圣语骑士的军服。 在学院正中央,那个通称〈誓言堂〉的地方,他们单膝跪立,低垂着头。 前方有五只猫头鹰──〈五贤人〉,正睁大瞳孔立于讲台上。 学院理事长透过中央的灵体,宣告道: 「苍生?贾伦?布拉德弗铎与冰乃华雪音,我在此任命你们两位为圣语骑士。从今以后,你们要成为讨伐敌人的矛、保护人民的盾,为本学院带来光荣与荣耀。」 猫头鹰的音色变化自如,隐匿使役主的情报。 智慧女神的语气铿锵有力,以平淡的文字高声宣告出两人的未来。 「不好意思,理事长。」 「在神圣的仪式举行时,竟敢未经许可抬起头来,擅自插嘴。」 另一只猫头鹰谴责起苍生的失礼。 然而,中央那只猫头鹰展现出了宽容的态度。 「没关系,苍生?贾伦?布拉德弗铎,这次你们功不可没。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这次的事件真的和学院无关吗?」苍生瞪着猫头鹰问道。 「当然没有关系。这是一起令人痛心而且悲哀的事件,为预防相同的事件再度发生,校方已经尽速向圣语骑士以及本校职员下达通知。」 「这话可以相信吗?」 「信我者得永生,雪音。好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猫头鹰像个态度暧昧的小丑,苍生又接着说: 「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以前──在哪里见过您吗?」 他这么问没有特别的理由,后来他再回想起来,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 也许是因为空间宽敞,沉默感觉格外漫长。 「──不,我没有见过你,你误会了吧。」 猫头鹰这么说后,结束了这场谈话。 苍生与雪音走到了布拉德弗铎宅的阳台。 他们忽然毕业了。这种形式出乎意料,也不如他们的预期。 即使如此,两人的神情依然相当开朗。 在哥哥和姊姊走过的路上,他们相信一定可以找到希望。 不管是苍生还是雪音,都没有时间停下脚步。 「苍生,你刚才是怎么了?你最后怎么会问那个问题?」 「我只是无来由地有那种感觉。」 苍生从怀里掏出姊姊留下的日记本。 「那本日记完全看不懂呢。」 「是啊,我试过很多方法了。」 苍生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打开那本日记,五年来始终把日记尘封在抽屉里。 以姊姊有条不紊的个性来说,日记的内容相当散乱。 繁杂潦草的拉丁语罗列出没有意义的文句,密密麻麻地写在日记里面。 「不如让纳贝流士看看吧?那只狗虽然个性差,在这方面却意外地敏锐──呀!?」 简直是说人影就到。野兽因为没有影子,改用鼻子代替。 雪音因为背后遭狗鼻子顶了一下,险些从阳台摔下去,发出了惨叫声。 「抱歉我的个性就是这么恶劣,不过我不否认自己的确敏锐。」 「干嘛忽然吓人啊!?万一我摔下去的话怎么办!」 雪音与黑犬吵成一团时,朔夜开口道:「苍生少爷,可以让我看看吗?」 接着,解除灵体化的朔夜仔细地观察起日记。 「这上面没有设下机关,但是这个样子的确无法阅读。」 「我也来瞧瞧。」 野兽敏捷地用嘴叼走日记,就在这个时候── 封面的黑色皮革忽然发光,烧了起来。 「好烫!?」 日记从黑犬的嘴里掉到地上,火焰熊熊燃烧。 火势熄灭后,出现一本完全相同但是没有烧焦的日记本。 「啧,希未亚这是在整人吗?老爱搞这种莫名奇妙的把戏!」 苍生与雪音面面相觑。 「苍生,难不成……」 「原来纳贝流士的灵力是解锁日记的钥匙!」 他试过许多种方法,就是没想到这一招。 不过,仔细想想,这种方式的确非常合理,而且符合姊姊的作风。 苍生战战兢兢地拿起日记本,碰触封面。 他翻开日记时,所有人屏气凝神,在他背后看着。 日记本打开后,他和雪音又互看了对方一眼。 「苍生,这是……」 「对,看来要追上姊姊,还需要一些时间。」 此时,不晓得从哪里飞来一架白色纸飞机,掉落于阳台的角落,在背后默默地守护他们两人。 同一时间──国内某处。 五道人影围着圆桌,坐在那里。 这里是在背后领导学院的国家心脏。 隐藏于黑暗中的房间里,其中一人开口了。 「没想到朱美与冬讶的遗族居然齐聚一堂,时间的流逝真是设下了一个巧妙的机关啊,理事长。我看着他们那个样子,心里甚至都温暖了起来。」 ─这成了给苍生同学的课题。您实在设想得非常周到。」 这时,第三个人说道: 「冰华,这件事你怎么看?」 受到指名的女性摇曳着黑发。 「虽然说是要让他们立下功劳,硬逼他们毕业,可是为了那出聒噪低俗的傀儡戏,居然差点害死苍生和我的女儿。」 「不过,纳贝流士也因为这样总算召唤出来了,冰华。事情的发展正好符合我们当初的计画,他们也顺利成为圣语骑士,五年前的后续发展实在令人期待。」 第四个人如此说着。 橙红光芒从窗外照进室内,照在始终不发一语的理事长身上。 「无论如何,苍生刚才的话实在让人吓了一跳。理事长,你似乎也藏不住惊慌──」 后记 伤人的话不能说,但是如果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刻意说不会伤人的话,反而所有人都会因此受伤。人们常说「沉默是金,寡言是福」,只是这种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又如何──说话真是一门高深的技巧。 各位读者初次见面大家好,我是春榆遥。 我看书的时候不会从后记开始读,不过因为许多读者有这样的习惯,在此提醒接下来的内容可能「暴雷」,同时会是篇吸引读者对本书感兴趣的后记,因此也可以当成前言。 本书《圣语皇弟与魔剑骑士公主》的主题,一言以蔽之就是「语言」。 这几年来,到处都可以听到「炎上」这个词。如果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就会是路上挤满消防车、地球暖化严重的惨况。但是事实上没有出现这种情形,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指有什么物体烧起来的意思。 人们习惯把某人的失言在sns迅速扩散出去的现象称为「炎上」,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如果称为「水溺」或是「狂风」,感觉又很奇怪,也许点火这种形容最符合人们对这种事产生的印象。 说起来,我们容易把语言视为一种物理现象,比方说泥巴战、众口铄金、背水一战和风评、风声──光是这么举例,就凑齐了火、土、金、水、风等五种属性。看来在现实世界里面,也有〈圣语〉的存在。如果从火属性的「炎上」开始依序行使,正好可以完成〈五连相生〉。虽然从字面看来会是一幅骇人的景象,不是值得称赞的物理现象。如果有读者搞不懂这段话是什么意思,想必是从后记开始阅读本书。 工具即机能──一本我已经忘记书名的书里这么写道。这句话的意思是,石头就是石头,不会是其他东西,不管是当成盖房子的建材,或是削尖后拿来丢掷别人的凶器,那也只是人类赋予的一种机能──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又好像是这个意思。 我们的语言同样不只是工具,也是凶器。炎上骚动肯定是有人派出以福利特在闹事;逼自己面对现实的亲兄弟或老师到头来是纳贝流士。这些每一个都是上级灵体,极难应付,另外还有一些常使用禁忌诅咒、下手不留情的圣语骑士大人。 不过,如同某人的话语推动着苍生他们前进,语言依使用方式不同,也可以成为拯救他人的魔法──希望各位喜欢这样的故事。 伤人的话不能说,但是如果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刻意说不会伤人的话,反而所有人都会因此受伤。人们常说「沉默是金,寡言是福」,只是这种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又如何──说话真是一门高深的技巧。 各位读者初次见面大家好,我是春榆遥。 我看书的时候不会从后记开始读,不过因为许多读者有这样的习惯,在此提醒接下来的内容可能「暴雷」,同时会是篇吸引读者对本书感兴趣的后记,因此也可以当成前言。 本书《圣语皇弟与魔剑骑士公主》的主题,一言以蔽之就是「语言」。 这几年来,到处都可以听到「炎上」这个词。如果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就会是路上挤满消防车、地球暖化严重的惨况。但是事实上没有出现这种情形,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指有什么物体烧起来的意思。 人们习惯把某人的失言在sns迅速扩散出去的现象称为「炎上」,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如果称为「水溺」或是「狂风」,感觉又很奇怪,也许点火这种形容最符合人们对这种事产生的印象。 说起来,我们容易把语言视为一种物理现象,比方说泥巴战、众口铄金、背水一战和风评、风声──光是这么举例,就凑齐了火、土、金、水、风等五种属性。看来在现实世界里面,也有〈圣语〉的存在。如果从火属性的「炎上」开始依序行使,正好可以完成〈五连相生〉。虽然从字面看来会是一幅骇人的景象,不是值得称赞的物理现象。如果有读者搞不懂这段话是什么意思,想必是从后记开始阅读本书。 工具即机能──一本我已经忘记书名的书里这么写道。这句话的意思是,石头就是石头,不会是其他东西,不管是当成盖房子的建材,或是削尖后拿来丢掷别人的凶器,那也只是人类赋予的一种机能──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又好像是这个意思。 我们的语言同样不只是工具,也是凶器。炎上骚动肯定是有人派出以福利特在闹事;逼自己面对现实的亲兄弟或老师到头来是纳贝流士。这些每一个都是上级灵体,极难应付,另外还有一些常使用禁忌诅咒、下手不留情的圣语骑士大人。 不过,如同某人的话语推动着苍生他们前进,语言依使用方式不同,也可以成为拯救他人的魔法──希望各位喜欢这样的故事。 伤人的话不能说,但是如果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刻意说不会伤人的话,反而所有人都会因此受伤。人们常说「沉默是金,寡言是福」,只是这种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又如何──说话真是一门高深的技巧。 各位读者初次见面大家好,我是春榆遥。 我看书的时候不会从后记开始读,不过因为许多读者有这样的习惯,在此提醒接下来的内容可能「暴雷」,同时会是篇吸引读者对本书感兴趣的后记,因此也可以当成前言。 本书《圣语皇弟与魔剑骑士公主》的主题,一言以蔽之就是「语言」。 这几年来,到处都可以听到「炎上」这个词。如果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就会是路上挤满消防车、地球暖化严重的惨况。但是事实上没有出现这种情形,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指有什么物体烧起来的意思。 人们习惯把某人的失言在sns迅速扩散出去的现象称为「炎上」,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如果称为「水溺」或是「狂风」,感觉又很奇怪,也许点火这种形容最符合人们对这种事产生的印象。 说起来,我们容易把语言视为一种物理现象,比方说泥巴战、众口铄金、背水一战和风评、风声──光是这么举例,就凑齐了火、土、金、水、风等五种属性。看来在现实世界里面,也有〈圣语〉的存在。如果从火属性的「炎上」开始依序行使,正好可以完成〈五连相生〉。虽然从字面看来会是一幅骇人的景象,不是值得称赞的物理现象。如果有读者搞不懂这段话是什么意思,想必是从后记开始阅读本书。 工具即机能──一本我已经忘记书名的书里这么写道。这句话的意思是,石头就是石头,不会是其他东西,不管是当成盖房子的建材,或是削尖后拿来丢掷别人的凶器,那也只是人类赋予的一种机能──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又好像是这个意思。 我们的语言同样不只是工具,也是凶器。炎上骚动肯定是有人派出以福利特在闹事;逼自己面对现实的亲兄弟或老师到头来是纳贝流士。这些每一个都是上级灵体,极难应付,另外还有一些常使用禁忌诅咒、下手不留情的圣语骑士大人。 不过,如同某人的话语推动着苍生他们前进,语言依使用方式不同,也可以成为拯救他人的魔法──希望各位喜欢这样的故事。 最后,我要藉由这个机会向以下各位道谢。 在此由衷感谢常和我交换意见的责任编辑、以美丽的插图为书中世界增添色彩的hiten老师,以及mf文库j编辑部、各位评审还有协助本书出版的每一位人士,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