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飘落的小镇》 天空与你的秘密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制图:笑えないae 汉化制作 by aeroya烤肉 —————————— 如果在樱花花瓣落地前捉住它,愿望就会实现。 日和曾经告诉过我这样的咒语。 我们立刻跑向并排的樱花树下,跳着去抓从枝头飞散的花瓣。 但是,我那天一次都没能捉住花瓣。 花瓣仿佛芭蕾舞女般不断旋转着落下。连手臂的风压都会让它敏感地反应,从手掌中逃离。 虚幻而美丽的浅粉色花瓣,越是用力伸手追寻,越是轻易地从手指间溜过。 这是在有些奇妙的小镇发生的故事,平平无奇的我们为实现愿望而伸手的故事。 —————————— 1 有种干燥的味道。或许是音乐教室墙上的小洞在散发出木头的香味。 「小翼长大以后要当钢琴家吗?」 「那种事情我不知道啦。」 「但是,那就是说,要是你忙着全国巡演,我们就基本上见不到了吧。我可不愿意那样啊。」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绊了一下。 「啊,错了。」 「还不是因为日和你说奇怪的话嘛。」 她毫不在意崭新的水手服会起褶皱,抱住了三角钢琴的后面。她那色素较淡的头发仿佛波浪一般在钢琴上散开。 「呵呵。好像在听小翼的心音一样。」 日和感受着钢琴的振动,仿佛全身都变成了鼓膜一样。 「我好喜欢这首曲子。」 『飞鱼二号』。这首歌在让人想要舞动的轻快的旋律中歌唱略有寂寞的恋情,是前不久热门电视剧的主题曲。 「我原本是拿这首曲子给日和当作仅限一次的生日礼物的。」 我虽然没看电视剧,但是知道日和喜欢这首曲子之后我就开始练习,在她十岁生日的时候演奏给她听。我原本打算只在那时候演奏,但她之后也动不动就指定这首曲子让我弹。 「小翼不也一直在用我以前送的笔盒嘛。」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就像我每天用那个笔盒,我也必须无数次演奏这首曲子。」 「呵呵。就是这样~。」 日和把脸贴在钢琴上,一副似乎十分满足的表情。我略微放缓速度继续演奏,仿佛在抚摸她一样。 我喜欢这样让日和听钢琴演奏。 好似留宿时进入被窝之后三言两语的对话。 并没有想要说的话,并没有需要谈的事情,不去阻止自然从口中流露出的话语,满足于对方小小的帮腔。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胸口深处有微微的刺痛。 日和看向了音乐教室的窗户。 「啊,下起来了……」 温暖的日光仍然在从窗口射入。降下来的不是雨、不是雪,也不是雨夹雪。 樱花的花瓣正从天而降。 「会积起来吗。」 这句话里,没有不安,也没有期待。 「日和喜欢雨樱[译注]吗?」 【译注:雨樱「アマザクラ」,亦可写作“天樱”。译文中采用“雨樱”。】 「不好说呢。漂亮的时候喜欢。但是,黯淡的那种大概不太喜欢。」 我将视线保持在黑白的琴键上,回答道: 「会不会积起来,取决于日和啊。」 「我?」 我略微压下旋律的速度,笑道: 「我知道的。雨樱什么时候会下……」 我轻易地说出甚至对日和本人都保密的事情。 因为,我注意到了刚才感受到的胸口深处痛楚的原因。 因为,我注意到了眼前展现的初中音乐教室的光景,是梦。 现在的我已经是高中二年级学生,不会像这样与真正的日和说话。这不过是我在自己的脑中回望着翻出的记忆。 我时不时会做这个梦。这平淡的记忆发生在我与日和拉开距离之前,已经无法回溯,但是十分珍贵。而我如今仍然紧抓着它不放。 我将眼皮推开。 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在视野中延展。预料应验了,同时期待也落空了。 窗外和梦中一样,樱色的花瓣轻快地舞动着。花瓣接二连三地落下,优雅得无法称之为掉落,却也带着说不上漂浮的生涩。 天空中没有云彩、没有树枝,也没有飞机。春天的气息没有一点留在小镇里。 即便如此,这座小镇也有时会降下樱花。 大家将这原因不明的气象现象,称为“雨樱”。 明明是早上,家里的温度却高得让我不舍得离开楼梯扶手的清凉。我切身感到,夏天来到了这个小镇。 我走到餐厅、大口吃着香蕉的时候,注意到弟弟翔太在旁边的客厅。他在做每天早上例行的体操。那穿着一件背心舒畅地转着上半身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初中生,总给人一种老头的感觉。 他一边做体操一边看着电视,而电视里播着公共电视台的新闻节目。 『梅雨结束,气温也升高了。请注意不要中暑。此外,在九重镇观测到大约七点开始有雨樱,不过根据气象厅的信息,降花量较少,对交通设施等没有影响。』 画面切换到县内动物园老虎产崽的新闻。老虎宝宝可爱得让人想打滚,但我没有时间悠闲地欣赏。 我换上制服,最后披上薄帽衫。 我从车库取出自行车,流过家跟前的河川便映入眼帘。雨樱的花瓣浮在水面上,一个个都只有食指指甲的大小,但是它们连成了一片,随着平缓的水流漂浮着。 我的视线无意间延展向对岸。隔着河流的对岸有一座砖瓦风情的房子。它的院子里没有自行车。确认日和已经出发去学校之后,我开始蹬踏板。 途中,我在初中校门前被红灯拦住。旁边,清洁委员会的学生正懒懒地动着扫帚。 「我在网上看了。这个雨樱,好像是宇宙生物的鳞片落下来哎?」 「怎么可能有啥宇宙生物啊。这个啊,是美军的人工卫星上搭载的机密武器在下啊。是政府的阴谋。」 「降下轻飘飘花瓣的武器,能有什么用啊。」 「那当然是对你那个宇宙生物起作用啊。」 九重镇是面向大海的小镇。但是,我家和高中在山边,远离大海和车站。 陡峭的地形绝对说不上宜居。从家到我上的九重高中,一路上全是些民家和小小的个人商店。 大约二十分钟的路上,仅有一间便利店,有一段路只在十秒内能远远看到海面。我穿过这样朴素的上学路,到达九重高中。 我推着自行车进入停车场,发现有谈笑的男学生堵住了前方。过了几秒,他们终于注意到我在眼前。 「哇!对、对不起了……!」 从领带的颜色来看,他们应该是三年级,但他们对二年级的我一边用敬语道歉一边空出了路。 「谢了……」 我点着头通过后,便听到他们在后面说「被狠狠瞪了啊」。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眼神——我没能如此解释,有种抱歉的感觉。 我眼神差劲,交际也差劲,没有能每天早上打招呼的对象。去年关系稍微变好的同学也因为换班分开了。 紧拥落樱 1 进入午休后大概过了五分钟的时候,我终于抄完了第四节课的板书。 「哟,神屋敷。」 我那霸(ganaha)学长踢着我的桌子的腿,向我通知他的到来。每当他嚼口香糖,他的爆炸头就随着太阳穴摇晃。 「这周的份,给我咯。」 我从钱包里取出一百日元硬币,放到了他粗糙的手上。 我那霸学长说「谢谢惠顾~」,满足地哼了一声。 这个班级里,没有人会对吓人的我那霸学长和我的对话插嘴——直到上周。 「恐吓?」 流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后面。如果我那霸学长走在楼道里,大家会空出路来,但流花在他面前一副悠闲的表情整理着水手服缎带的形状。 「唔、喂……神屋敷,她是谁啊?」 「是转学生。」 我特地没有说出名字,但她本人报上名字说:「我是紫紫吹流花。」 「流花、小妹……」 我那霸学长对大多数女生都会直呼其名,可她叫流花是带着敬称的。 「呜哇,我陡然一见钟情了啊。告诉我联系方式?」 我那霸学长翻找裤兜,取出手机。但是,流花冷冷地放话: 「对不起。我没兴趣。」 我那霸学长似乎也被她镇住了,说着「我、我知道了。那就陡然没办法咯」,离开了教室。 「真冷漠啊。对谁都那样?」 「因为没少被告白。拒绝的说辞我都定好了。」 传闻说,学校里似乎已经有数名男生向流花告白被拒绝。我为了不让她感到类似嫉妒或怨恨,谨慎地说: 「但是,回答得再稍微郑重一点怎么样?难得对方带着好感。」 「你会支持欺负人的人恋爱?」 「我又没有被欺负。」 「被害者都会这么说吧。」 流花好像对实际情况没有兴趣,没有再追问我和学长的关系。与之相对,她拉来旁边的桌子,开始把它和我的桌子并在一起。 「啊,那啥,你今天也要在这吃饭?」 上周成为“朋友”之后,流花开始每天和我一起吃午饭。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这样或许是十分自然的,但对于一直在校舍不起眼的地方吃便当的我来说,有种不平常的感觉。 我能感受到教室里侧的同班女生投来视线:为什么紫紫吹流花那样的人会在和神什么同学吃便当? 「嗯。也差不多该聊一下文化祭的事情了。」 「文化祭?」 「之前足立老师跟我说,要我必须加入某个委员会。」 虽然很麻烦,但那是这所学校的规矩。 「所以,我回答说要和翼同学一样。然后就当上了文化祭实行委员,啊,在这个学校是叫九重祭对吧。」 流花在桌子上摊开便当。她礼貌地打招呼说「我要享用了」,然后开始吃饭。 「和我一样是说……」 「和翼同学在同一个委员会我就安心了,而且我听说九重祭实行委员相对轻松。」 「算是,因为工作本身在九月就会结束呢。」 九重祭将会在暑假结束后的九月初举行。与职责持续一年的其他委员会不一样,实行委员的工作只有举办前的数月。 「而且,出摊是以社团为单位,所以每个班的实行委员的工作实质上也就是把学生会给的传单发给大家吧?哎呀,怎么了,难道便当里有不爱吃的东西?」 流花注意到我的苦笑,问我原因。 「哎呀,我也是因为轻松才去做实行委员的,但是实际上今年的实行委员好像没法轻松了啊……」 流花的势头仿佛声讨罪犯的检察官,压得九重高中的学生会长像乌龟一样缩着身子。 「可以请您说明一下吗?」 流花“咚”地把手拍到长桌上,会长的三明治就“啪嗒”一下倒了。 「实、实际上,上主舞台的人年年都减少超多,热度有点一般。我想让它变得超好……」 「就算是这样,您不觉得,强制各班的实行委员参加以补足人数是一种过于武断、给一部分学生强加负担的蛮横做法吗?」 没错,今年开始,九重祭的实行委员不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他们被要求上台出某一样节目。 流花听了这些,表情变得像地藏一样僵硬,起身来到了这个学生会办公室。就是这么回事。 「您要不顾迄今为止建立起的九重祭的文化和传统吗?」 「不是,你是转学生对吧?」 我实在看不下去,抓着流花的手腕往办公室的门口拉。 「等等,流花!停一下。先这样吧。虽然我也没有接受,但这已经定下来了。」 流花一副邪恶组织的女干部作战失败时的面相,咬着拇指的指甲。 「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因为准备节目会花时间?」 因为她成绩优秀,我以为她是有不想减少学习时间之类的不满,但她的回答令我十分意外。 「翼同学,我啊,很容易害羞的。」 「……哈?」 「我,是很容易害羞的。非常容易。」 流花的表情极其认真。我第一次见到这么酷地表明自己害羞的人。 「转学第一天不是在大家面前自我介绍了嘛。」 「鼓起劲的话那种程度还能解决,但是站在舞台上就不一样了吧。」 确实,上课被老师点到发言和站在许多人面前,紧张感完全不一样。 「当天大概会有上百人来吧。」 「sh……!」 不知道她是想说“上百人”还是因为这数量而发出悲鸣,但她紧紧抿着嘴低下了头。简直就像闹别扭的小孩子。 虽然我觉得不太好,但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玩的啊。」 「就觉得,流花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啊。好像安心了。」 流花似乎很害羞地撇开视线。这个动作像是高中生。 「总之,现在就先撤退吧?」 这个提议是为了不让流花与学生会发生不必要的对立,同时也是为了我自己。我知道日和平常和同学在中庭吃午饭,但是现在在这里仍然有可能遭遇有事情过来的日和。 我正想着这些事,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在我碰到把手前就开了。日和与班主任足立站在那里。 「日和……」 「诶?」 突然的相遇让各自的反应变得迟缓,我们猛地撞上,各自向后坐在了地上。 「抱、抱歉,小翼。」 「没,是我站在这不好。嗯……」 「喂喂你们没事吧。」 足立一边担心,一边向我们面前各伸出一只手。 「不好意思。」 我用足立的手做支点站起来,日和却仍然坐在走廊了。 「环木,哪里痛吗?」 「没有!没什么!」 日和没有借助足立的手,站了起来。 「抱歉啊,小翼。」 日和重新低头道歉。她道歉的样子十分夸张,散发着悲壮感,让我觉得简直就像我做了坏事一样。那仿佛在证明她与我之间的距离,让我感觉心神不宁。 流花念了一句「小翼」。 「称呼挺亲密,你们认识?」 朋友——我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这样称呼她,换了个说法回答: 「我和日和家住得近呢。小学初中高中都是一起。」 这次是日和好奇地望着流花,所以我向她介绍:「同班的紫紫吹流花。是转学生哦。」 「为什么神屋敷在这啊?」 足立挠着不知道是胡子还是鬓角的地方,进入学生会办公室。他明明是大人,却把折叠椅的靠背放到自己肚子一侧,坐了下来。 「在我看来,我也不明白足立老师在这里的理由。」 「我可是学生会的顾问啊。」 「诶?第一次听说……!」 连上课都会说宿醉什么的把课变成自习,这种随便的老师居然是学生会顾问,我不住地感到不安。 学生会长说出了我和流花来这里的经过。 这种状况下,我们被当作麻烦的投诉者也无法反驳,但会长体贴地遣词,为我们说明了经过。 「但是,我们是会援助节目的对吧……」 「援助?」 日和的话让我和流花同时疑惑。 「其他实行委员里也有人持有像流花同学这样的意见,我们就考虑了对策。于是,事情就变成学生会委员要去援助各班的节目。这是足立老师的主意……」 因为听说由谁去哪个班随后联络,所以我和流花走出了办公室。 「援助,比没有好点吧……」 流花似乎还是不满意,但她好像姑且接受了。 「对了。流花,你先去教 室吧。」 「怎么了?」 「呃,有点事。」 我搪塞得很随便,但流花说着「知道了」迈开步子,转过了前面的拐角。我确认她离开后,透过仍然打开的办公室门向日和招手。她带着仿佛要受到老师说教的紧张感,来到了走廊。 「怎、怎么了?」 她的紧张深深地传达给我。上次发生比打招呼更多的对话是什么时候了呢。大概是年末的地区活动各自的双亲一起聊天的时候。 「刚才抱歉啦,撞到你。」 「没事。我才该说抱歉。」 虽然接连的偶然让我这样与日和面对面,但实际上上周开始我就在考虑必须要制造出这样的情形。没错,自从与骑行服女人相遇以来的那天开始。 「怎么了?」 「我说啊,日和,最近有没有发生过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啊,我和转学生冲进学生会办公室以外的事情。」 日和望着斜上方,苦苦思考。 「我觉得没什么……具体来说是什么样的事情?」 「就像,被奇怪的人缠上,或者被问了奇怪的话,遇到危险之类的。」 日和使劲摇头。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我放心了。看来那个骑行服女人没有在日和面前出现。 「我听家长说,最近周边有可疑的人骑着摩托。嗯。没事的话就好。但是,小心点喔。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 我说完“告诉我”,才想起来我们互相都不知道手机上的联络方式。家长给我买手机是三年前与日和疏远以后的事情。 「那个,给我家打电话就行。那就这样。」 我毫无意义的点了好几次头,然后转身离开。走了大概五步的时候,我被日和叫住了。 「小翼,谢谢你为我担心……」 她不知道雨樱的秘密,也不知道探寻秘密的骑行服女人在我面前出现过。在日和看来,仅仅是我听说了可疑人等的情报后担心她。我好像在欺骗着她耍帅一样,这让我感到内疚。 「真夸张啊,日和你。哈哈。」 没错。我们没在讲什么大不了的。本应如此,可是心跳在加快,手上在冒汗。 我与日和之间积起了某种看不到的东西,我们互相都知道不可以去触碰。我离开原地之后才注意到,呼吸已经因为这份紧张感,变得十分急促。 「真夸张啊,日和你。哈哈。」 翼开始往这边走,我同时藏身到通往一楼的楼梯。翼抓着扶手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回到了教室。 她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我在偷听对话。 我本打算更踏实地观察前些天扰动翼对她的影响。我也在考虑如果有必要,我得看她的手机、再拜托立树吓唬她,但是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 「事情太过顺利我反而不安起来了呢。」 我从柱子后面出来,回到学生会办公室。日和还一副略有紧张的表情站在走廊里。 「咦,流花同学?怎么了?」 我想着要用亲和、不让人警惕的笑容,扬起嘴角。 「我要回教室,迷路了。」 日和亲切地提出为我带路,但我婉拒之后进入正题。 「嗳,比起那些,你是日和同学来着?你和翼同学认识对吧。」 「嗯、嗯,以前认识。因为家离得近……」 「那么,能不能拜托日和同学来援助我们班呢?」 「诶……我?」 日和一边摆手一边说明,其他学生会成员中有优秀的人。但是,我当然不会退让。 「我刚刚和翼同学成为朋友,再增加不认识的人我会不安的。我还是挺认生的那种人。但是,如果是和翼同学相识的人加入,我能轻松一点。」 日和目光游走不定,似乎正在寻找借口。我继续补充理由。 「而且,依刚才看的感觉,学生会男生很多吧?」 「是、呢。除了我只有两人。」 「二年级的呢?」 「只有我。」 「那果然还是日和同学来更好啊。我不擅长应付男生,又经常与前辈或后辈不投缘。而且,最重要的是日和同学看上去很认真。」 这不是谎言。看到她礼貌地对待前辈和老师,我有了这种想法。我也在脑袋里计算,她如此认真,所以不会抛弃拜托她的我。 「但是,怎么样呢,小翼会说什么呢……」 看来,翼与日和是儿时玩伴。但是,现在的关系似乎不是太紧密。 「如果翼同学同意,你会接受吗?」 日和思考了一会,点头同意了。 「我知道了。那我去和她确认一下哦。」 以告知确认的结果为名目,我跟日和交换了联系方式。那时候,她表示对我的手机壳有兴趣。 「啊,那个是雨樱吧……」 「嗯,很漂亮吧?」 这是印上父亲的照片的商品。我只是在用父亲作为样品收到的东西而已,并没有特别的喜爱,但我没有解释。 「日和同学也喜欢?对雨樱有特别的兴趣?」 「不好说呢。我,大概一般吧。」 我试着观察她的表情,但她看上去不像是在隐瞒着什么。 但是,我确信她与这个小镇的雨樱有关系。 ——你知道雨樱的秘密吧? 被不认识的人这样问过之后,翼接触了日和。 ——被奇怪的人缠上,或者被问了奇怪的话,遇到危险之类的。 ——我听家长说,最近周边有可疑的人骑着摩托。 既然翼这样担心她,她就不可能没有关系。 恐怕,她正在与这个小镇的雨樱关联—— 「那么,日和同学,我会再联系的。」 2 期末考试结束,暑假到来了。这段日子不用去学校也不用早起。但是,我却一直提不起劲。 我知道原因。我不得不准备九重祭的节目。而且,来援助我们的人是日和这件事也在让我紧张。 ——我拜托了日和来援助。 那是与流花去过学生会的第二天,她向我这样报告。 我无法解释与日和的复杂关系,回应说「日和行的话我就行」。似乎日和也说了同样的话,事情就变成了我们三个人一起准备节目。 「哈……」 我一边随着电车摇晃,一边望着手机的聊天应用。上面显示着一个被命名为“九重祭节目对策本部”的群聊。群员间都加了好友,所以我也可以直接给日和发消息,但我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就这样迎来了进行第一次会议的今天。 我收起手机、抬起视线,九重镇的观光海报便映入眼帘。那漂亮的照片连住在九重的我都不知道是在哪里拍的,而它上面印刷着“自然和雨樱的小镇,九重”。 探寻雨樱秘密的骑行服女人后来一次也没有在我面前出现。但是,我应该继续警戒吧。在这个意义上,知道日和的联系方式、处于情况有变的时候能够察觉的位置,或许都不是坏事。 我用手帕擦着在楼梯上抓过扶手的手,走出车站。 日和已经站在作为集合地点的车站商厦入口。她把手机贴在耳朵上,明明对方看不到还数次弯腰行礼。每当她弯腰,她身上连衣裙的裙子就轻轻摇摆。 「真的吗!太好了。非常感谢您!」 她声音上扬,弯腰的幅度格外大。电话对面也一定能通过那开朗的声音感受到日和正绽放着笑容吧。 「诶,好的,我记下来。请等一下……」 日和一只手被手机限制着,想要从包里找东西。但是,肩包转到了她的身后,她开始在原地转圈。 我想起来,曾经有一次日和要往右胳膊上虫咬的包涂药,把药挤到了右手上。那时候她也拼命转着胳膊,苦战了一番。 我接近日和,递给她笔和日程本。为了不打扰电话,我用口形告诉她「用吧」,可是她却睁圆眼睛,清楚地叫出声说:「小翼!」 「不、不太好啊,这是小翼的东西……」 日和让视线像弹球一样来回在我和手机间往返,然后轻声说「抱歉啦」,接过了我的日程本。 电话对面的声音仅能稍微听到,但我知道了那是男人的声音。日和仔细地记下了那道声音说明的内容,然后结束了通话。 「抱、抱歉啊。小翼。谢谢。」 我撕下写了笔记的一页,递给日和。 「是学生会相关的电话吧?看上去挺开心的。」 「那个,之前有点不顺利的事情有了进展,我被表扬了,还有感觉安心。」 或许是被看到笑容感到不好意思,日和挠了挠脸颊。 「学生会看起 来挺开心,太好——」 「啊!下起来了。」 旁边小学男生的叫喊盖住了我的问题。我随着他们向上看去,确实天上开始下雨樱了。 不只是淡粉色的花瓣。好似报纸余烬一般的淡墨色花瓣也同时在降下。浓淡不一两种颜色的花瓣在天空中飞舞,我一瞬间几乎失去远近感。 「哦,是双色绽放嘛。这个好像很稀有哎!之前东京的爷爷说过!是ssr的雨樱!」 「躲避!躲避!」 一伙小学男生开心地躲着花瓣,走向车站。 「小翼,怎么了?」 日和想要继续聊被打搅的话题,但那也并不是需要特地重新提起的事情。 「比起那些,先进个凉快地方吧。为什么要在这种晒着太阳的地方等啊。」 「我就觉得,这样小流花容易找到。」 确实,这里是车站出口的正面。即使是刚刚转学来的流花也能轻易找到。 「流花还是能看地图的啊。」 「那我告诉小流花我们要走了。」 日和给群聊发了消息,我的手机就轻轻振动了一下。 定下与日和这样子准备节目后,脑袋里堆积起了许多事情。但是其中得到日和的联系方式这件事,也确实让我隐约感到开心。 我们进入附近的吃茶店,选择了能看清车站出入口的窗边座位。 日和开始大口喝店员放下的水。看那势头她几乎要一饮而尽,但她喝到一半注意到我的视线,慌忙放下杯子。 「喝吧。出了汗就要相应地补水。」 「不用。没那么严重啦。又没等多久。」 她这么说,我却看到她脖子上渗出的汗落向锁骨。 「呃——但是,挺、挺热呢,今天。」 「是呢……昨天也很热。」 有三年没这样坐着说过话了。这和平时在学校遇到的时候不一样,做不到随便结束谈话。 「啊,点些什么吗?」 「嗯!好主意!不愧是小翼!」 日和点了橙汁,我点了冰咖啡。 「咖啡……小翼好成熟呢。」 日和气势十足地感叹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由得感到害羞。 手里闲下来,我摸着大腿。牛仔裤的触感骚弄着手掌。 「有放牛奶的,也没成熟到……」 「但是,小翼上了高中以后就变得很成熟。化妆也稍微在做吧?」 「上了高中校规就宽松了,所以在校规范围里随自己喜欢做了而已。我先说好,平常涂的就是带颜色的唇膏。」 「诶~。还有那种东西啊。我还完全不知道呢。」 日和频频移动视线。 「你不能去贴校规的底线吧。你可是学生会的。」 「但是,那个,我也想知道那些喔……?我也想变得成熟。」 一段无关紧要的对话之后,日和看向了窗外。她眯着眼睛,发出黏稠的声音。 「说起来,那里的店没了呢。」 日和指向车站旁边的旧衣铺。那个店面以前开着一家家庭餐厅。小学生的时候,我们各自和家人出门都经常去那家店。 我想起来,我们曾经点不同的东西交换着吃。 「倒闭已经大概两年前了吧。」 「嗯,我知道。」 日和那显得好像有些寂寞的话,让我有种胸口被抓过的感觉。 没错。我们甚至没有时间来共享两年前的话题。 对话突然中断。数秒的沉默让人感到比实际更加漫长,把皮肤刺激得火辣辣的。 当杯子里的冰块融化、一下子碎掉的时候,日和开口说: 「说……!说起来,小流花没事吧?没有迷路吧?」 「啊,嗯。是呢。我是觉得该有联络了……」 日和看向戴在左手的手表,同时她后面座位的客人朝我们转过头来。 「没事的哦。」 「呜呀啊!」 日和的悲鸣引得柜台里的店员瞬间看了我们一眼。 「流花……!你什么时候在那的啊!」 她穿着藏青色的女式衬衫和白色的裙子,服装很成熟。我们之所以没注意到流花就在跟前,或许就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私下装扮。 「大概一小时前。我又不想在那么热的地方等,想着等俩人到齐再去集合地点。」 「你在的话就说一声啊……」 流花举起手机,轻轻摇晃。 「抱歉。刚才看到消息才注意到你们俩。」 「我们互相都没注意到对方呢。抱歉啊小流花。」 三个人到齐了,所以我们收起东西,站起身。 我看到流花把书收进白色手提包。那是她等待的时候在读的东西吧。封面上用毫无装饰感的字体印着“雨樱现象发生地点比较分布”。 * 为了能长时间安顿下来聊天,我们来到了卡拉ok包厢。 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对三个人用而言过于宽敞的房间,但是会议意料之外地立刻迎来结束。 「那、那么,会议开始。」 「日和,大概不用话筒吧。手会累的喔。」 日和一边说着「的、的确呢!」掩饰害羞,一边把话筒放回充电器。 「日和同学来主持的话,翼同学就是记录啦。」 流花向我递出活页本和圆珠笔,但日和从旁边夺下。 「记录也让我来做吧。」 「不用啦。没关系。我来做笔记。」 「但是」日和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把笔递给了我。 我在活页本的顶部写下“节目方案”的时候,流花不动声色地吐槽说:「字写得好差呢。」 「小流花有在想什么方案吗?」 「嗯。老实说,我想了一个非它不可的。」 流花的话语里充满了自信,但她的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有自信是她的常态吗。 「是魔术表演哦。进入魔法盒子的人变成另一个人出来。」 日和拍手说「好厉害!」,可她马上又说「但是感觉好难」,眉毛变成了八字。 「也不难啊。以前父亲工作上被拜托去拍摄魔术表演,我跟着去了,那时候从后面看到了手法。就是盒子里预先藏了人这种单纯的戏法啦。」 流花用桌子上的手巾和糖浆,简单地解释了魔术的内容。 「小流花,这个好厉害啊!」 日和使劲送上掌声,仿佛刚刚有魔术在眼前展示。 「那位魔术师后面还有从旁边看不明白的魔术,但是高中的文化祭有这个就足够了吧。最重要的是,这样子……」 我抢过流花的话茬: 「基本上不用说话就能完事。」 「就是这样。」 日和看着我们对话,十分疑惑,所以我简短地向她解释了流花不擅长抛头露面。 我们接着讨论了如何筹备魔术盒子的材料等事情,但是没发现什么大问题。 「那么,我们就定下来做魔术表演!」 * 多亏流花的点子,会议顺利地结束了。之前考虑可能不顺利,我们订房间用了到傍晚的自由时间方案,结果时间多了出来。 「要、要怎么办呢。」 日和好像十分为难地看我,流花把卡拉ok机的遥控器递给她。 「唱就行了吧?毕竟是卡拉ok。就当拉近关系。」 「小翼,之后有事情吗?有没有想早点回去?」 「没有哦。没关系。」 「真的?」 日和确认道。她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安。 「没关系的哦。真的。不过,前提是如果日和没有不愿意。」 「我、我也可以。」 流花的视线在僵硬地交谈的我们之间往返。我在被她说三道四前改变话题: 「流花不会对卡拉ok感到害羞?」 「这么点人没事啦。不过在很多人面前我可就绝对不干了。」 日和一边耸肩,一边同意流花说: 「我也是,全班去卡拉ok的时候有点害羞呢。这么一想,体育祭的时候轻音社的人好厉害啊。」 「体育祭还有轻音社出场?」 日和注意到那件事是在流花转学来之前发生的,开始解释: 「开幕式的半中间,校内广播突然开始放音乐。然后,轻音社的人就跳上指挥台开始唱歌。大家都吓了一跳呢。」 轻音社配合着广播的伴奏弹响吉他,激动地唱着歌。那种感觉比起唱,更该称为喊。我周围的同学呆呆地听着那绝对说不上动听的歌声。 「我们这的轻音社现在社员只有一个人,所以明年就会废社。但是好像一个人没法组乐队,也一直没能参加演唱会……」 「所以就做了快闪演出吧。选了什么曲子?」 「那是……」 日和吞吞吐吐,说不出曲名。她提起话题 的时候似乎没想到会延展到这,事到如今一副尴尬的表情看向了我。 「是叫『飞鱼二号』……的曲子。」 我若无其事地把玻璃杯里的可乐凑到嘴边。 『飞鱼二号』这首曲子对我和日和而言包含着回忆,而流花不可能知道这些,率直地说出了对选曲的感想。 「啊,好几年前电视剧里用的那个啊。我能唱喔。一起唱?」 日和僵硬地笑着说「我有点没唱好的自信」,强行脱离了尴尬的话题。 最后,形式变成了各自选择喜欢的歌手喜欢的曲子,不过我们还是炒热了气氛,转眼间订的时间段迎来了结束。 日和有着悠长而嘹亮的歌声,流花的歌声毫不偏离音程忠实地歌唱,她们有着各自的魅力,能让走廊里路过的其他客人透过玻璃门窥视。 「——那我去一下洗手间哦。」 日和拿着包走出房间。流花仿佛在等着她出去,开口说道: 「小日和真是个好孩子呢。表里如一。」 「流花也是,我觉得在不怎么藏着内里的意义上,挺表里如一的。」 流花把手里的遥控器插进充电器,然后回头看向我。 「翼同学觉得,我对你展示了自己的全部?」 话筒在桌子上发出啸叫,我慌忙切断电源。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哦。或许我也在藏着不得了的内里呢?」 流花的脸上仍旧露着无畏的笑容。我无法看出她的内心。 「如果我说得像是理解了流花的全部,我道歉。」 每一天之中,成绩表、老师提出的进路、班里的传言,都会来断定:你就是这样的人。我经历过无数次,即使理解那是周围人眼中对我的客观评价,另一方面却想去反驳:你懂什么。 「毕竟,只看表层就认为自己理解,给人的感觉不怎么样吧。不过我也感觉我这么浅薄还说这话。」 「翼同学很浅薄?」 「比起浅薄,更像是空虚吧。我不像流花那么聪明,还眼神凶恶,外表也土气。既没有比别人优越的特长,也没有对某种东西抱有梦想和热情。你知道吗?鸟的羽毛,里面是空洞的啊。」 小时候,我捡到羽毛,看它的时候吃了一惊。构成鸟翼的羽毛特别轻,脆弱得以孩子的力量都能轻易折断。 「在没有热情的意义上,我想我也一样。」 「流花和我一样?」 「我也没有对某些事情勤奋地努力过啊。即使不去努力,也多半能做成。」 「看上去是你在附和我,但我感觉完全没被附和……」 「不论是运动、学习还是与人交往,我都会拿个堪用的分数。我很擅长做得像回事。」 「与人交往不是该打分的事情吧?也不是做出样子来就ok吧。」 流花停下收拾东西的手,嘟囔:「是那样的吗……」 「翼同学你这么说,与日和同学说话不也很僵硬嘛。」 吸着的可乐没有了,吸管发出了嗞嗞的声音。 「也没有……」 「不会吧。你想蒙混过去?就凭那样?」 流花好像很惊讶,开始解释我们今天一天里我们哪里很僵。 「比起日和同学,你更没藏住僵硬感喔。」 「真的?」 「真的。」 当然,我没觉得自己表现得和平常一样。但是,既然流花注意到了,那么自然该认为日和也感受到了。 羞耻和歉意混在一起,苦涩的心情在心中扩散。 「你说过家离得近、学校一样,但你们关系并不好吗?」 一旦我想说明我与日和的关系,心里的一角就会微微疼痛。 「以前关系很好的。」 「吵架了?」 「算是吵架吗。总之发生了很多事情,初二的秋天。」 「那就是,三年前吧。」 流花仅有一瞬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那侧脸看上去似乎有些寂寞,但在卡拉ok包厢里我看不清楚。 「但是,没有到憎恨或者连脸都不想看到的地步吧?」 「当然不是在恨她啊。就像流花你说的,她是个好孩子嘛。我那时候很快弄坏父亲给的平板,她也跟着我到了这个车站商厦里的电器店——」 「翼同学?怎么了?」 「没,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明确地感到,由于卡拉ok而兴奋起来的脑子,急剧地失去热量。 * 一回到家我就打开了壁橱,在房间里摊开了几个积灰的纸箱,从中找出平板电脑。平板新的时候大概是白色,现在已经泛黄了。 「找到了……」 我按下电源键,但它没有反应。这也没办法,自从买了智能手机我就没再用过,电池不可能有余量。我把电源线连上插座,等着它恢复。 「我记得那是初一的时候……」 进入初中后第一次生日,日和收到了叔叔作为礼物送给她的笔记本电脑。我想和她邮件交流,拜托了父亲,半强制地让他更新平板,然后我获得了淘汰下来的旧机器,也就是这个白色的平板。 那是我确认雨樱与日和的心关联不久后的事情。 我与日和通过邮件交流,其间也在通过网络收集雨樱相关的信息。 我是在期待找到证据印证我的深信不疑的事情。 其中,我找到了讨论雨樱的网上社区。那里有一个吸引我目光的发言。 ——我好像正在被雨樱窥视内心一样,好害怕。我一开心、一悲伤,就会下雨樱。 我在那个网站创建账号,给发言的人发了私人消息。 「太好了,启动了……!」 我再次按下电源键后,虽然很慢,平板电脑启动了。 我在浏览器的书签里寻找,发现做过交流的页面如今也好好地留在里面。 「我初一的时候,也就是四年前,有了……!」 【您好。红苹果。抱歉突然给您发消息。我看到了评论。好像正在被雨樱窥视内心,是怎么回事呢?】 「没错,是红苹果……」 【我开心的时候,就会下粉色的雨樱,悲伤的时候会下黑色的。】 红苹果的文面给了我一种有些年幼的印象。我想起来,我曾一边想象着没有用熟练电脑或平板的小学生,一边对话。 我最开始只是打算问出对自己而言需要的信息。但是,红苹果向我倾诉,即使自己向周围人说出来也谁都不相信,不仅如此还被当作奇怪的人。我变得无法撇下红苹果不管。 【实际上,我之所以给您发消息,是因为我也有头绪。红苹果您该不会是找到了发光的樱花花瓣吧?】 【是这样的!为什么您知道呢?您也在被雨樱窥视内心吗?】 【不是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朋友。但是,她现在也很精神,即使红苹果您的心和雨樱相连,也不会生病的,我想您不用害怕。】 支着平板的手在颤抖。 我曾没把区区网上的对话当回事,一直抛在脑后,但我过去仅仅一次、仅仅对这位红苹果,说了一部分雨樱的秘密。 ——你知道雨樱的秘密吧? 我本来觉得我没有理由被陌生的女人如此逼问,但状况变了。 「难道说……」 我暂且关闭消息界面,跳到写着自己账号信息的页面。 「我可真是笨蛋……」 当时刚刚开始用网络的我注册时规规矩矩地拿本名做用户名。然后,我忘了把个人资料设成不公开。虽然没有泄露名字以外的信息,但红苹果能看到我的名字。 这位红苹果就是那个骑行服女人吗。不,那个女人明显更年长。从红苹果那孩子气的文面来看,年龄不符。 我因为自己无可挽回的疏忽而陷入自我厌恶,同时确认与红苹果的对话的后续。 【红苹果您并不奇怪,但是或许不对周围人说这件事比较好呢。】 【翼的朋友与哪个城镇的雨樱相联系呢?我是京都的峰上。】 「峰上……?」 那时,我的手机在床上响了。是电话的铃声。屏幕上大大地显示着“紫紫吹流花”。 想要拿起手机伸出去的手,正在颤抖。因为她的脸刚好在脑海里浮现。 「……你好?」 我怯生生地接电话,但流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 『翼同学。你已经到家了?』 「啊,呃,马上就到。」 我不知为何瞬间撒了谎。 「呃,有什么事?」 『嗯,我想问问下周的计划。你有没有大概两天的空闲?』 「啊,毕竟得准备魔术的道具、练习之类的呢。」 『这个倒也是,但刚才日和 同学打来了电话。她说,我们忘了魔术需要装扮呢。运动服或者校服就不帅了吧?』 「啊~原来如此,确实。但是租礼裙很花钱吧……」 『嗯。但是,我想到一个能免费借给我们的人。我的表姐。』 流花解释说,有个住在老家附近的表姐,兴趣是社交舞,有好几套礼裙。 『对尺寸还是本人在场比较好,我也正好预计后天回老家。所以……』 流花的话语以我正在想象的内容作结。 『下周,翼同学、日和同学都来峰上吧?』 我的膝上,平板的屏幕中仍然显示着与红苹果的对话。 零落的樱影 1 亦有暑假的缘故,去往京都的新干线十分拥挤。我与日和买了自由席,没能找到两个连在一起的座位,隔着中央的过道坐下。 「小流花她——」 日和刚开始说话,车内售货的推车插到了我们之间。等推车过去之后,她继续说下去。 「小流花她坐的时候,找到座位了吗。」 「虽然没什么根据,但我感觉流花会坐商务车。」 「或许是呢。」 与慢车不同的尖锐走行音响起。乘上新干线之前我们在确认换乘和站台,所以不愁没有话题。但是,安顿下来后,我不由得开始在意起各种事情,比如必须不让她无聊,比如必须要注意不提起奇怪的话题。 侧眼看日和,我发现她也好像有点静不下来,正玩弄着包的把手。 我查看手机上记下的行程表,预计还需要一小时五十分钟到京都。 「对了,日和你学生会没问题?我听说比起要考试的三年级,二年级更忙。」 「没事啦。人不够的时候,足立老师会让其他学生来帮忙。」 「足立他?他有在认真工作啊……」 「他说不愿意勉强学生。因为那样子他自己也得努力。」 平常我一直看着足立,所以他如此发言的样子真实地浮现在脑海里。 「足立老师是个很厉害的人呢。总感觉一直都很冷静。」 「我看只是缺少活力而已……不过,或许过了三十岁人都会那样。」 「诶,足立老师不到三十啊。」 「假的吧!就他那样?」 「不过他说勉强不到。」 剃掉胡子、消除黑眼圈的话,他会显得不到三十吗。 新干线进入了隧道。车里充满了嗡嗡的回声。跑出隧道的时候,日和切换了话题。 「小、小翼没问题?」 「什么没问题?」 「决定要穿礼裙以后,我好像有点忘乎所以。明明小翼你很忙,我就想你会不会是勉强自己来陪我……而且是一宿二日。」 「没那回事啦。选衣服也是实行委员的工作范围。」 「啊,是吗,也是呢。嗯。」 日和为了让自己接受,夸张地点了好几下头。看到她那个样子,我注意到自己回答听上去是我感觉有义务才一起来的。 「不过,好久没有旅行过了,所以兴致有点高呢。」 我从包里取出塑料袋。里面有带着薄冰的橘子。 「这个,是我昨天特地冰好的。」 日和大张着嘴笑了。我感到她挥之不去的紧张感开始部分融化。 「小翼,好像老奶奶一样。」 「因为,一起冰饮料很方便嘛。」 「我也买来东西了哦,是醋海带。」 「日和的才像老奶奶呢。」 明明只是在聊些没用的东西,我却不知为何几乎要溢出泪水。 我知道,这些时光是建立在对过去的视而不见上的。九重祭结束,我们一定又会变回去。我希望至少在那之前,保持现在这个样子。 回过神来,广播正在通知下一个停车站是京都。 「啊,马上要到了呢。得联系一下小流花。」 日和给在京都站等待会和的流花发消息。 这时,我注意到我还没有问出之前想着要在路上找个时间问的问题。 「说起流花,日和你跟她有没有发生什么问题?」 「问题是指?」 「有没有被她问奇怪的事情、被她说奇怪的话?」 日和似乎在翻找记忆,望着天花板,然后她摇了摇头。 「小流花虽然酷酷的,有时候会说些犀利的话,但没对我说过讨厌的话喔?」 「是吗,那就好。她挺不客气的呢。」 她有没有问你什么关于雨樱的事情?——我想问出这样直接的问题,但是忍住了。对流花的怀疑也好,她与那个骑行服女人或红苹果的关系也好,都还不确切。我不想让日和不安。 * 「你们在做什么?」 流花来到集合地点,以冷淡的目光看着用手机对车站里拍个不停的我们。 「还问什么,就是拍照纪念啊。」 「还在车站哦?」 「这么大的车站,已经跟观光名胜没两样了吧。」 因为我们约好明天见流花那位借我们衣服的表姐,所以今天在京都市内四处观光。流花订下的计划很缜密,但是决不勉强我们,让我们适度休息的同时也给予我们十二分的观光满足感,十分完美。 到了日落时分,我才想起来对流花的警惕。 「哈!我怎么就正常地玩乐起来了……」 我双手满满地抱着京都土特产下了公交的时候,瞪向流花的背影。 不可以大意。我过去仅仅向红苹果泄露过雨樱的秘密,而她住在京都的峰上。虽然与邮件的印象不同,紫紫吹流花是红苹果本人的可能性足够高了。 「好,到了。」 流花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我与日和。她好似导游一样举起手,手的前方有一栋带有气派街门的建筑物,好像历史课本里见过的武家大宅一样。 日和马上架起手机开始拍照。 「这里有浓重的历史感呢!是寺庙,不对,古时民家风格的餐厅吗。诶!难道说,要在这里吃晚饭!?」 「等下流花!我们没那么多钱能在这种高级的地方吃饭啊!?」 流花摘下戴了一天的长檐帽子。 「说什么呢?这是我老家啊?」 在好像能容下马车通过的门旁边,挂着“紫紫吹”的铭牌。看到铭牌,我仍然无法将眼前的和风建筑看作“家”。 我一直以为是家的地方是别馆,我以为是流花家人的人是家政保姆,我以为是宴会场地的和室是我们今天要住的客房。 「小流花的双亲是什么人……?」 「只是祖上厉害而已啦。继承了血脉的我父亲性格随便又自由,让爷爷无奈得不行呢。」 「我记得你说过你爸爸在北海道那边有演讲吧。你妈妈呢?」 日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从九重拿来的馒头,一直抱在怀里。 「大概在医院。不过我想应该过一会就会回来。」 「医院?有哪里不太好吗?」 「不是那样的。顺带一提,我的家长都是离婚后再婚,所以我和现在的母亲没有血脉相连。虽然完全没有必要顾虑,但我姑且说一下啊。要是发生些什么让沙里女士为难也不好。」 流花似乎把目前作为她母亲的女性称为“沙里女士”。她没有详细讲父母是什么时候再婚,但我从那份生疏中就能想象到,恐怕他们并不是长时间在一起的吧。 我想起来卡拉ok包厢里听流花说过的话。 ——不论是运动、学习还是与人交往,我都会拿个堪用的分数。我很擅长做得像回事。 或许,对于流花来说,与现在的母亲的关系是应该争取分数的东西。 * 当我注意到忘记了手机充电器,已经是吃完保姆准备的饭、将要轮流洗澡的时候。 母亲一直苦口婆心地让我时常联络,但一天里手机拍照拍个不停,电池已经奄奄一息。 「流花,最近的便利店在哪?我好像把充电器忘在九重了。」 日和取出了自己的充电器给我,但型号不一样,没能共享。 「下公交车的地方有个便利店,那就是最近的哦。」 虽然我有点抗拒让流花和日和两人独处,但这种状况已经有过好多次了,晚饭稍前的时候流花的母亲也回家了,所以我判断大概没问题,出了门。 一暗下来,周围的景色就让我感觉更加不熟悉。果然这是我不认识的城市,是峰上市。 「不是偶然吧……」 分享过雨樱秘密的红苹果这个人,住在峰上。 而流花从峰上市转学来数天后,探寻雨樱秘密的骑行服女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三件事应该不是没有关联的,但我拿不准全貌。这让我很难受。 「要是能出来个名侦探就好了呢……」 我买下充电器,出了便利店。那个瞬间,我的脚僵住了。 一天里四处漫步京都确实让脚十分沉重,但我并不是因为疲劳而驻足。我听到了声音。仿佛吼叫一般的重低音。随着似曾相识的声音,一辆摩托同时在眼前的道路跑过。 「刚才的是——!」 车头灯的残像让眼睛昏花起来,但我清楚地知道了那是在九重镇逼近我的女人骑着的摩托。驾驶员的服装并不是骑行服,但车体的颜色和引擎的声音与记忆完全一致。 「难道说……」 我追赶离去的摩托。在眼前的信 号灯前停车也是仅仅一瞬,摩托立刻左转进入细细的小巷。我拐进小巷的时候,已经看不到摩托的影子了。即便如此,我也循着摩托的声音跑过小巷。 忽然,引擎声戛然而止。并不是摩托走远变得听不到,而是在某个地方停车了。 我在最后听到声音的附近乱闯乱撞,很快发现摩托停在一个大公寓的停车场。 为什么这里有那个摩托。骑行服女人也住在峰上市?离流花老家这么近? 我已经站定了,心跳却在加快。 手机响了。电话对面是流花。 「你、你好?」 『你好个头啊。回来这么慢,发生了什么吗?』 我发现了那天的骑行服女人——我如果这么说,流花会是什么反应呢。 「有、有点迷路了。但是我回到便利店了,没事。不用担心。」 「不不,这可不是便利店喔。」 我回过头,发现女人站在那里。她穿的不是骑行服而是宽松的t恤和牛仔裤。但是,身高和站姿毫无疑问正是那时候的女人。 那名女性梳起短短的金发,拿走我贴在耳边的手机。突然的事态让身体混乱得僵住了,没能抵抗。 「啊,流花?没错没错,是我。是立树~。我家已经暴露给小翼亲了。嗯?名字还没暴露啊。诶,不会吧。我刚才说了?不会吧~。」 * 自称立树的她对我说「稍微在这等一下吧」,不知道是提议还是命令,然后她返还了我的手机。 「进我家里吗?在这会不会很闷热?」 「不必……」 我觉得甚至有可能进入房间的瞬间就被绞晕。不能冒失地进入敌阵。 我应该逃跑吗。我想到了这个选择,却一直无法行动,这时候流花来到了公寓。挂电话后只过了几分钟。似乎只是我来的时候绕了远,这个公寓就在流花家跟前。 「为什么知道了这里?」 流花一开口,最先向我如此发问。 「在便利店前面看到摩托……」 流花瞥了一眼立树,叹了口气。 「就因为显眼你还骑。」 「唔啊~。明明用骑行服和头盔隐藏自己了。亲爱的马伦哥把气场印到了记忆中吗~。」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型号还是爱称,亲爱的马伦哥指的是立树的摩托吧。她的语调十分悠闲,完全没有被我知道了自家的危机感。 「你们果然是认识的吧?」 流花没有否定,翘起嘴角把头一歪: 「你猜是怎样呢。或许是像委托人和刺客一样的关系呢?」 立树从害怕的我身旁穿过,走到流花跟前。我完全没能预测到她做出的动作。 「喂,流花。」 立树扬起的手刀落在了流花的头顶上。 流花发出「唔」的闷声,捂住脑袋。 「之前决定过两人凑齐以后要做的事情吧?」 流花从凌乱的刘海间中不满地瞪了一下立树,然后重新面向了我。 「之前吓到了你,非常抱歉。」 虽然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那位紫紫吹流花在向我道歉。 「我也非常抱歉。这孩子是主谋,所以请不要报警。」 立树也向我低头。做好发型的金发也垂下来好几束。 「我不是什么杀手,只是个喜欢社交舞的大学生。」 「喜欢社交舞是……」 流花不知不觉间已经整理好被手刀打乱的头发,和往常一样淡淡地开始解释。 「她是要借给我们九重祭要用的衣服的“表姐”立树喔。」 她是我与日和预计要在明天见的人。 「原本,我是打算让你们明天见面的。我也打算全都解释给你,我和立树认识、我拜托了她动摇你。」 「不是把辩解说错成解释?」 立树一插嘴,流花便皱起了眉。 「是解释啊。我没想骗了人还寻求原谅。只是,我要分享情况,如果有必要只建立合作关系,唔呣……」 立树抓住流花的鼻子。 「抱歉啊,小翼亲。这孩子只会这么说话……」 我咽了一下粘度增加的唾沫。明明最近支配头脑的疑问在逐渐露出真身,可是胸口上却有沉甸甸的东西压下来。 「那是、怎样……」 有什么目的呢,打算对日和做什么呢。明明还有其他该问的、该警惕的事情,我最先说出的话却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那,你说要成为朋友也是说谎吗?」 流花坦然地做出回答。 「的确,我另有目的……」 我想把手上的手机和钱包砸过去。但是,我感觉我如果这样做会变得更加凄惨。 我大口呼吸,把氧气送往脑中。现在比起发泄情绪,理解状况更重要。 「难道说,你就是红苹果吗?」 听到我的提问,流花微微动了眉。 「你记得和她的对话啊。」 立树刚才一直举止开朗,可是她听到我说出红苹果的瞬间,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 「我和流花,都不是红苹果哦。」 流花取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她似乎是在叫出租车。 「翼同学,我带你去红苹果那里。」 2 刚坐上出租车,流花就给日和打了电话。 与翼同学会合了,但是迷路走到了很远的地方。要顺便买回去一些想要当作土特产的美味点心,所以要再花一点时间,希望日和等着。 流花在旁边的座位上流畅地编故事,我感觉她好像和迄今为止的她是两个人。与我相遇以来,她对我说的话中有几分是谎言呢。 出租车跑了大概五分钟停了下来。 一下车,写着“峰上综合医院”的大看板就迎接了我。 「那么,我去买当借口用的点心。待会就在这。」 立树坐在出租车的副驾驶上没有下车,把我们送了出来。 走过关着的正门,流花向便门的保安搭话。「忘了东西」「明天必须还回去」一番对话之后,她拿着出入证回到了我身边。 脚步声在夜晚的医院中回响。流花的凉鞋声比我的运动鞋音量更大。 「真能让我们进来啊。」 「因为我是常客。」 「常客?」 流花停下脚步。那里不是护士站也不是诊疗室,是病房。 流花没有敲门就进去了,我困惑着跟在她后面。 「这就是我行动的根本动机。」 病房中心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一名少女。她看上去是小学高年级到初中生的年纪。稚嫩而干净的皮肤微微地在月光下闪耀。 她没有因为我们的动静醒来的迹象。只有枕边的设备淡淡地显示着心跳。 「她是红苹果。真名是,紫紫吹爱里airi。」 「紫紫吹……」 「她是再婚的母亲带来的孩子。」 与教师和客人说话时她开朗又温柔,与父亲对话时就不干不净。我的生母就是这样的人。 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离开了家。我记得,她连那时候都用鲜艳的口红和粉底装饰着自己。 离婚的决定性原因,是母亲花心。这是我后来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那时候起,我就不再在学校勉强自己笑。或许也是因为我对八面玲珑的母亲怀有反抗心理。即使对方是班里受欢迎的人,我也不再扭曲自己的意见去赞同对方。对讨厌的东西就说讨厌。最开始我也曾因此产生摩擦,但升入初中的时候,我掌握了能让我持有自己的观点、同时不与周围人碰撞,名叫“距离感”的东西。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父亲向我介绍了沙里女士。那时候,我也留意要不过度地亲近、要保持适度的距离感。 但是,沙里女士身后出现女孩子的时候,我困惑了。因为我不懂怎样与既不是大人也不是同学的人保持适度的距离感。 「初、初次见面。我是丝川itokawa爱里。现在是五年级。我喜欢篮球。请多关照!」 她虽然很紧张,但仍然礼貌地进行了自我介绍。我或许应该对她微笑。但是,我仅仅能回应她一套给大人做的那种自我介绍。 或许是因为第一印象比较冷淡,在那之后,一起外出的时候也好、只有亲属参加的再婚报告兼餐会上也好,爱里都没有积极和我说话。 我上初中三年级的春天,父亲和沙里女士正式再婚,我们也开始与爱里共同生活。 搬家告一段落的时候,父亲看不下去一直十分生疏的我们,向我提议说,带着爱里看一看新定居的城市怎么样。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答应下来,但那或许是我们第一次两人一起出门。 「这是你要上 的小学。不过,下个月你就是六年级对吧。这样一来只有一年。」 爱里摸着搭在肩上的三股辫,带着些紧张回答道: 「流……姐姐没迟到过?」 这语调让我感觉不对劲。她与我相遇以来应该一直在对我用敬语,而那种语气突然消失了。 「我记忆里没有呢。」 「姐姐好厉害啊。爱里我有时候会睡过头,啊不对,会睡过头呢哈哈。」 听到这,我站住脚看了看爱里的表情。她一副难堪的表情,好像在把没有自信的答题卡给老师看。 「就算我们开始一起生活,你也不用勉强自己叫我姐姐哦。语调也是,和年长的人用敬语更安心吧?」 我听沙里女士说过。她曾经在迷你篮球队里,那里的教练对措辞十分严格,她比周围的孩子更早地学会了敬语。 「你、你不愿意吗?」 「不,我并没有不快。但是,我不太喜欢勉强表现得亲昵。如果只是你想叫姐姐的时候那样叫我,我倒觉得无所谓。」 「但是,妈妈说今天开始就算家人了,要我这样做……」 爱里似乎很抱歉地低下了头。她是那种责任感强、认真的性格吧。对这种女孩来说,母亲的话语很沉重。 「要是吓到了你,我道歉。我没在生气,刚才的那些我也不是打算警告或者说教。」 她仍然抿着嘴,表情没有变化。我感觉连解释都做不好的自己很没出息。 「抱歉。我没当过什么“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现,不知道该保持怎样的距离。」 我立刻后悔自己说出了这些抱怨一样话。但是,这时候爱里的表情放松下来: 「爱里我也是一样的。我是第一次做“妹妹”。」 我反省自己曾认定只有自己在关照对方。在人际关系中,会顾虑别人的并不一定只有年长的人。 「我们都会很辛苦呢。那么,果然还是不用勉强表现得像姐妹呢。」 爱里「诶嘿嘿」地对我露出柔和的笑容。 「听到流花姐也和我一样,太好了。」 爱里又摸了摸三股辫,然后断断续续地讲下去: 「流花姐的爸爸也非常温柔,但说话的时候我还是会紧张。而且,我会不由得想起上一个爸爸……」 我没有明确问沙里女士与爱里的父亲离婚的理由。但我记得应该与我的双亲时期相同。 「流花姐也会想起妈妈吗……?」 「我的上一个母亲是个麻烦的人……」 我的话停在了这里。明明只要讲些无伤大雅话就行,我却不知为何说不出接下来的语句。 爱里看上去有点抱歉地代替我开口: 「我明白。」 「明白?明白什么?」 「说成“上一个”。有点寂寞对吧。爱里也是这样的。」 我想要否定,但是却没有想到其他说不出话的理由。 「是这样吗,我寂寞了吗……」 我以前很喜欢母亲的口红那种深红色。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母亲给我涂过。 母亲离开了,而我必须叫她“上一个母亲”。或许,这些事情对我造成的伤害比我想的要更大。 而这居然会被比我小三岁的女孩注意到。我果然没有作为“姐姐”的天分吧。 「我们都会很辛苦呢。」 爱里模仿着我刚才说出的话,露出了有些调皮的笑容。虽然措辞比普通的小学生更礼貌,但她的表情与她的年龄十分相符。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呢。」 她本该在剧变的环境中感到困惑,可她却考虑到了我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内心。这应该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情。 从那天起,爱里就不再叫我姐姐了。但是,她也同时变得不会在我面前紧张。 爱里在新的小学里也进入了迷你篮球队。星期四她要在晚上练习,我会代替双亲去学校接她,而她只用了大概一个月就融入了新团队。又过了三个月,她甚至被选为了队伍的首发队员。 「流花姐有做过什么运动吗?」 「没有。只有体育课哦。我知道自己不适合团队运动。」 双色绽放 有些以前理所当然能够做到事情,会变得做不到。 拿青蛙。变得感到瘆人了。 翻身上单杠。变得总感觉会碰到头,害怕了。 跳绳。想不起来复杂技巧的窍门。 珍惜我所珍视的人。越想越不明白答案。 家人也好,朋友也好,连做到珍惜都十分困难。 进入高中,我也看到周围的朋友交到恋人,但我想,其中一定有着我不知晓的困难吧。 「小日和有没有喜欢的人?」 一被这样问,我就回答「还没有」。 有一个人,我尊敬他,聊起来很开心,见到他很高兴。我这样讲,就会得到回应说「那不就是喜欢他吗?」,但我还是不清楚。 我觉得,因为困难,所以我在逃避。 并不是逃避恋爱,而是逃避增加珍视的人。 那天的失败和悔恨缠绕着我的心,让它一步也动不了。 因为我没能珍惜我珍视的她,所以心情会裹足不前。 我会不会被神明这样说呢:是你自作自受。 如果穿越时间,消除后悔,一切会不会改变呢。 若是做不到,神明啊,请一定至少在九重祭结束之前,允许我与小翼在一起。 * 望着学生会办公室的文件柜,我便想起了鞋柜。 我联想到的,不是来这里前刚刚路过的自己班的鞋柜,而是旁边的旁边,d班的鞋柜。 最下面开始数第二个。那是小翼的鞋柜。 她有个习惯,把鞋弄松以后从大概腰间的高度丢下去。因为两次里有一次鞋子会翻过来,所以我想过,今年的鞋柜在比较低的位置太好了呢。 但是,我喜欢她那种把朝下的鞋用脚尖摆正的灵巧动作。看着她喊一声「嚯」,仿佛把翻鞋子当作游戏一样享受,我就变得也想试一试同样的事情。 她弹钢琴的时候也是,有时候会突然发出像翻鞋子一样「嚯」的声音,所以我发现小翼这样子后会不由得笑。 「喔~,环木,挺早啊。明明还在暑假。」 不知不觉间,办公室的门开了。我恍惚得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早上好。足立老师。但是,我不是起得早。只是睡得浅醒来了而已。」 「是~吗是~吗。」 足立老师微微张嘴笑道。我没见过他大声笑的样子,也没有见过他生气、真正慌乱的样子。不过,我觉得他并不是不对别人敞开心扉,而是自然而然变成了那样。 「结果上早起了那就接受夸奖呗。但是,我担心你睡眠质量不好呢。」 「与其说质量不好,我更像是不自觉地想事情……」 「毕竟环木的责任心很强嘛。但是,不可以想得过多喔。」 我觉得,老师的话确实很随意,但同时也很体贴。我感觉好像老师在对我说,我可以放下怀里的行李。 但是,每当这时,我就会在心中抱紧那些行李。开始和小翼一起准备节目之后,我变得更加有意识地这样做。 足立老师抱怨着夏天的炎热,打开了办公室的窗户。 「说起来,之前给我的设备使用计划书,我提交给教务主任喽。」 「非、非常感谢。受您帮助了。」 「整理那些挺麻烦的吧?」 「不,没问题的。多亏了老师您。」 「啊?我啥也没干啊?」 「进入学生会以后,多亏老师,我一直在成长。本来,也是老师邀请我进入学生会……」 我想起来我进入高中以后第一次进入这个学生会办公室时的事情。那时我是一年级,作为清洁委员去提交备用物资的调查报告。 ——真漂亮啊。 我这个笨蛋,不知为何误会是在说自己的容貌,变得语无伦次。足立老师夸奖的是我整理的资料。 ——整理得真~漂亮。很容易读,还很容易懂。这个真~厉害啊。 ——是、是这样吗? ——要是有擅长这个的人,也能帮上学生会呢。 之后我好几次提交同样的资料,而每次足立老师都夸奖了我。 我把他的话当真了,结果便是我在这里。 被他夸奖,我很开心。我感到自己在学校里不是毫无意义的存在,放心了。 「说起来,环木你那要弄魔术表演?」 「是的。不过之前在决定服装,道具和练习是接下来做。」 「服装?真正式啊~。」 我想象自己的礼裙装束被足立老师看到,不由得脸红了。他会认为我有成熟的感觉吗。 「跟神屋敷和紫紫吹相处得顺利吗?」 他说出了小翼的名字,这让我有些动摇。我感觉仿佛自己被看透了那飘飘然的心情,被指出了该怀有的罪恶感。 「是、呢……」 看到我支支吾吾,足立老师担心地歪头。 「怎么,不顺利吗?」 「不,没那回事……」 久违地与小翼说上话,这让我开心、高兴。但是,另一方面,我拼命地告诉自己不可以怀有这种心情。 抱紧着怀中的行李。绝对不放开。不忘记。——我如此推脱。 1 我把防晒泳衣的拉锁拉到最上面,然后把袖子里的腕带抽出来。 关上柜门,泳衣装扮的流花跟日和出现在变得开阔的视野里。 「诶,怎么,我这样很奇怪?」 我穿着防晒泳衣和紧身裤形的泳装。日和是学校指定的深蓝色泳装。另一方面,只有流花穿着一身带有花边的可爱比基尼形泳装。 「流花,你作为女高中生而言,作为少女而言,非常正确。只是,这里不是大城市的休闲设施,只是个公共泳池。」 流花红着脸开始从柜子里往外拿行李。 「骗你的骗你的!是玩笑啦!」 「嗯!小流花非常可爱!很合身哦!」 我们花了些时间把流花拽出更衣室,但是真到了泳池边,大概有一半客人都穿着显眼的泳装。 //img.linovelib/2/2820/137034/143742.jpg" ss="imagecontent"> 「真是的,为什么我要为这种事情……」 「难得收到了,不用也很可惜吧。」 这个公共泳池的免费券是个熟人给的。我给了弟弟翔太几张,但还是剩了三张,所以我提议我们自己用。 「哇~!有风!」 拼命吹起来的沙滩球飞向小孩子用的泳池。日和慌忙去抓,但是被之前就在泳池里的小学生们抢走了球。 「真悠闲啊。」 「没什么不好吧。感觉挺开心的。」 「确实,缓解日和同学的紧张并不会偏离我们的目的……但是那样子能称得上在享受?」 日和仍然在互相传球的小学生正中间来来回回。 「呜哇~,你好可爱啊。来一起玩不?」 我们正要去救日和,两个晒黑的男人过来向我们搭话。他们穿着泳装还戴着金色的项链。 「是、是搭讪……吗。」 「这真是百年一度的恋情啊。能感觉到命运。」 这是我人生里第一次体验搭讪。即使我明白我是因为和流花在一起才会被搭话,但还是陷入了惊慌。我无法顺利拒绝、焦躁起来,而两个男人纠缠不休地反复邀请我。 「可以喔。」 流花爽快地回答,站起身来。 「但是,你们要从泳池的一边到另一边,比我游得快才行。」 流花指向二十五米的泳池。两个男人喜形于色,接受了条件。 「等下流花,没关系吗?你那么擅长游泳?」 「倒也没那回事。算了,你就看着吧。」 流花犹如超级英雄翻动披风一样,把搭在肩上的毛巾丢给了我。 我顺势发令。 「准、准备……嗵!」 两个男人跳进了泳池,以迅猛的速度游向对岸。但是,流花仍然站在作为起点的泳池边。 「来吧,去把日和同学从小学生那救出来吧。」 「诶?」 两个男人到达对岸,从水里探出脸。满身肌肉的泳池监察员威严地站在那里。 「跳入泳池和比赛是禁止的。会给其他客人添麻烦。」 流花不战而胜,我不由得对她送上了掌声。或许是错觉,流花看上去也是一副得意的神色。不,她平常就是自信满满的表情。 「啊!小流花!危险!」 沙滩球与日和的声音同时飞来,正面打中流花的脸。 流花当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然后缓缓地抓住球站起了来。 「在那排好。接下来要打防守击球千次喔。」 「流花,大概那 个不叫击球。」 小学生跟日和尖声笑着躲开了流花打出去的发球。 我们玩得十分入迷,休息时间很快来临了。 『我们将进行泳池的安全检查,所以请各位迅速从泳池中上来。』 我们遵从监察员用扩音器广播的指示,上到泳池边。 「呃,毛巾放哪来着……」 我正四处张望,在我左边的流花特地绕到了我的右边。我以为会被被推到泳池里,防备了一下,但她若无其事地把手伸向了我的右臂。 「翻上去了。」 流花整理好我玩的时候撸到胳膊肘的防晒泳衣的袖子。 「谢、谢谢……」 我自己抓住右手手腕,摸了摸。 「抱歉,露出来了……?」 「什么露出来?」 「啊,不,没什么。」 流花找到挂在栏杆上的自己的毛巾,开始擦身子。 「也没必要藏着吧。包括伤痕都是你自身吧。」 「什、你果然看到了嘛!」 我偷看日和的情况,她正在与之前一起玩的小学生聊着什么。 「没看啦。」 「那你为什么知道有伤痕啊。」 我的手腕上留着大概五厘米的白色手术痕迹。相对手臂斜着的伤痕,在我浅黑的皮肤上有点显眼。 「推测。你平常在酷暑中还会披着帽衫,不披着的时候也戴腕带。最重要的是,刚才换衣服的时候,你穿了外面的才脱腕带对吧?」 我动摇的同时也惊讶于流花的观察能力。确实,她注意到袖子卷起来以后立刻就行动了。如果她原本不知道手臂上有不愿意被人看到的东西,是做不到的。 「没准是因为年轻之至纹的前男友名字的纹身。我也考虑过上面刻着天选之人的纹章。」 「真意外。流花也看漫画之类的?」 「你觉得我是什么人啊。」 「印象上是,房间的书柜里排满了词典。」 我以为她会回些犀利的吐槽,但流花擦拭身体的手停了一瞬间。 「不需要那么多词典吧。」 流花把我的毛巾从栏杆上取下来,丢给我。 「要是不愿意被看到手腕的话,别来什么泳池不就好了吗。」 确实,我不想被外人,也不想被日和看到。即便如此,我也觉得这个是不错的机会。 「我觉得防晒泳衣能防住,而且我还没有完全原谅你说谎要做朋友那事。我理解了缘由,也缔结了合作关系,但有时候想起来还是会烦躁。」 「是吗……」 流花一副这样就好的表情搭腔道。 「但是,我们要合作探索双色绽放的谜团,所以我想尽可能消除这种芥蒂啊。」 「因为这个邀请了我到泳池来啊。那目的达成了吗?」 「不清楚,但是或许多少看到了你的另一面。啊,但是你像现在这样总是特别游刃有余的地方,感觉还是挺让我火大。」 「那太好了呢。」 流花微微扬起嘴角。还是看上去游刃有余。 「那个伤和你放弃钢琴有关系?」 流花知道我小时候弹过钢琴。尽管如此,这一个月里,她也已经注意到我没表现出继续弹琴的样子了吧。 「初中的时候,发生了点事吧……运气不好。」 受伤瞬间的影像在脑袋里复苏。 混凝土制的阶梯。 自己的右臂被甩到阶梯下的地面上。 奇妙的冰冷感觉代替疼痛,淹没头脑。 穿着水手服的少女,站在阶梯上端。 「你说初中的时候,难道说这件事也跟你与日和同学疏远有关系吗?」 流花一如既往地敏锐。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现在日和心中在发生什么,对吧?我的往事无所谓嘛。」 流花轻易地退让,同意道「确实」。 「但是,抱歉啊。」 流花面不改色,向我谢罪道。 「抱歉什么。」 「我有一次说你字写得烂,那是受伤的影响吧?」 那是在卡拉ok让我记录会议的时候。我都已经忘了。 「没什么。字本来就乱。」 我给流花圆场,可是同时不由得把手放到了她的头上。 「这是干什么。」 「没,想夸奖你一下能好好道歉。你也有可爱的地方呢。」 流花皱起眉,露骨地把不快表现在了脸上。 「唔哇,对不……」 「对不起……!」 身后传来日和的声音,盖住了我的声音。回头望去,我看到刚才貌似是大学生的两人在不远处包围了日和。 「别这么说啊~来玩吧。这真是千年一度的恋情啊。能感觉到命运。」 「我很为难,因、因为我和朋友来的……」 「朋友?不是男朋友啊。那和我成为恋人的套路也有机会?」 「那个,我,抱歉。我有其他喜欢的人!」 日和的声音响彻了泳池边,连两个搭讪男都瞬间停下了动作。 「啊~没,也不用那么认真回答……」 「喂!」 我慌忙插进日和与男人中间。男人们退缩了一下,但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我身后的流花。 「你这……刚才的恶劣女……!」 两个男人想起来刚才被流花狠狠摆了一道,难堪地后退。而他们的后背,撞上了浅黑的大胸肌。 是满身肌肉的泳池监察员。 「我之前说过,请不要做给其他客人添麻烦的行为对吧?」 两个男人被监察员顺利地揪出去了。 「谢、谢谢……」 日和一个劲鞠躬道谢,每一下头发的水滴都随之飞溅。 「那种人不能认真对待的。无视就好啦。」 「的、的确呢。我慌了,不自觉就……」 日和好像还没冷静下来,但流花毫不客气地问出了我也在意的问题。 「日和同学,你有喜欢的人?」 「诶!?」 日和想起来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脸红了。 「不是啦。刚才是为了拒绝的手段。是情急之下说的谎话啦。」 她为了否定挥手臂。挥的时候,手上的毛巾轻轻掉到了泳池边。日和慌忙要去捡,但是没站稳抓住了栏杆。 「没事吧?日和?」 「诶,没事没事!只是稍微绊了一下啦。哈哈。」 2 我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卧着,翔太缓缓走了过来。他淡然地走向用旧窗帘轨道做的晾衣杆,开始把洗完的笔挂起来。 「翔太啊,书法社开心吗?」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比赛之类的,暑假里他好像也孜孜不倦地专注于社团活动。 翔太明确地点头,然后补充说「相当开心」。 我也最初只是被家长鼓励开始学钢琴,然后一点点热衷起来的。书法也有不做一做就不会明白的魅力吧。 「但是最近有个烦恼。」 「有讨厌的前辈之类的?」 「不,是后辈的事情。」 「有讨厌的后辈吗?」 「不是。我被后辈喜欢上了。被告白了。」 我回应说「什么啊。就这」,然后咳嗽起来。 「被、被告白了!? 你被?」 翔太的表情没有变,他点头了。 我从他那问出了「同一个社团的女孩」「通过邮件」「我暂时没有答复」。 我想有个姐姐样接受他的咨询,然而正在紧张的反而是我。 「你、你对那个女生,那个,喜欢?」 「我一直觉得她是朋友。姐姐。恋爱,是什么呢?」 翔太歪头疑惑。性格马虎的翔太烦恼到这个地步,十分罕见。 「你问我这么哲学的问题我也答不上来……」 「我觉得姐姐会懂。初中的时候你和一个叫时雨的人交往过对吧?」 「那个大受欢迎的偶像时雨君啊。为了学习音乐去美国的时候哭着分手了。」 「是那么厉害的人?」 「只是把艺人设定成恋人闹着玩而已啦……你还真信了?」 翔太大睁着眼睛大张着嘴巴,十分惊愕。他似乎是第一次听说。 作为姐姐我是很想接受弟弟的恋爱咨询,但我没有任何能高谈阔论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呢……」 互相成为恋人,会让周围人知道他们是特别的关系,会变得能够牵手。脑袋里有各种东西显露出来,但我感觉无论讲哪个都会仅仅浮于表面。 「但是,大概,果然是十分特别的事情吧?」 「特别……」 忽然,日和的脸浮现出来。那是今年年初在学生会办公室看到的她的脸。 门铃响了。我阻止做出反应的翔太。 「不用不用。大概,是我的客人。」 是流花。去过泳池之后,我们约好要进行关于雨樱的商议。 而那就是今天。 我注意到地板上掉着锻炼握力的握力器,踢着这个不可爱的物品藏到了床底下。 「你的房间,感觉挺好呢,空空的。」 流花正坐在坐垫上,环视我的房间。 「这不是在夸吧?」 「简洁,没有多余的东西。我不讨厌哦。」 有时候我也会心血来潮,装饰些歌手的海报或者可爱的人偶,但是过一段时间就会觉得不合适处理掉。 「还有,暑假作业的课本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也挺有你风格的。」 「你真是说话时画蛇添足天才啊。」 流花从包里取出一叠打印纸,一把拍在桌子上。 「那是什么?」 「我打印出了过去十年间九重镇的雨樱降花记录。这个小镇比其他地方次数要多,所以全部印出来可是很费劲的哦?」 「这个我之前就在想呢,意思是说日和的心起伏很激烈吗。」 对别人说出长年的疑问,我略微有点感动。我迄今一直只能一个人思考关于雨樱的疑问。 「爱里也不是冷静沉着的性格。我不觉得两个人感性差距会让雨樱有这么大的差距。不如说,下的次数这么多,日和同学会注意不到自己的心和雨樱的关联性吗?」 「也有时候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心吧。而且日和也不记得发光花瓣呢。」 「算了,在展开推测前先开始干活吧。来吧,你那边也把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我被她催促着取出白色的平板。那是和流花去过卡拉ok之后我从壁橱里翻出来的东西。 「你之前到什么时候为止用这个跟日和同学发邮件?」 「初一中间开始到初二中间。进入初中以后各自都忙起来了,这种时候用起来感觉就像代替日记一样吧。不过日和那边不是平板,是用叔叔给的笔记本电脑。」 「之前都没有被允许拿智能手机?」 「别把大城市和乡下相提并论啊。」 从夜路的危险程度到很多事情都不一样。 「日和家就在眼前,有重要的事情直接去就行了。」 今天我也透过窗户看到日和穿着制服一大早出了门。她有学生会的工作吧。 「但是,多亏这一点,我们才能像这样回顾过去。」 我们今天主要的目的,是在开始猜测双色绽放的谜团之前,把过去日和身上发生的事情跟雨樱实际的活动对比,对雨樱的原理有个共同的认识。 启动邮件应用后,出现了输入密码的画面。 「你记得?」 「感觉,应该是跟日和说过把喜欢的曲名当作密码就忘不了,然后定下来的。」 幸运的是,在方才与翔太的对话中,我刚刚想起来。当时我是时雨君的粉丝,我敲进去他的出道曲,应用便顺利打开了。 「五月十八日。好像是下了浅灰色的花瓣吧。」 她说出三年前的日期。我操作平板,寻找当天写下的邮件。 「没有那天的邮件,但是第二周互相道歉了。啊~,我想这个大概是我弄丢了借来的漫画以后我们吵架的时候。你看,知道当时流行的漫画『天心传』吗?」 「我可对漫画的信息没兴趣。」 流花用圆珠笔挠头。我故意用敬语回答她: 「虽然不知道日期和时机是不是一样,我想可能是由于吵架下了黯淡的花瓣~。」 「那么,六月二日呢?」 「呃……上面写着体育课上戳到手指,很难打字之类的。」 「只因为这事就下雨樱吗?」 「不会一一为这么琐碎的事情下吧。如果在售货机找到十日元之类这种程度的事情就会引起雨樱,可就没完没了了。」 流花把纸叠放到桌子上,将装有麦茶的玻璃杯凑到嘴边。 「这么一想,雨樱的记录也挺模糊呢。也可能只是没观测到,在小镇的某个地方少量下了一些吧。」 气象厅的主页上写着,雨樱的降花量是通过几个观测点设下的一平米空间里落了多少片花瓣统计的。如果其范围里没有落下花瓣,记录上就是没有下雨樱。 「或许只参考感情波动大的时候比较好呢。」 「那样的话我的记忆也会比较清楚吧。比如搞了惊喜生日派对、日和在河边摔倒缝了三针之类的。」 流花又把玻璃杯拿到了嘴边,但这次她只是把杯沿贴上嘴唇,立刻把它放回了桌上。 「三年前的十月。连续下了深灰色或黑色的雨樱,这个是……」 如今每到十月我还会变得心情忧郁。不可能会忘记。 「是呢。是我受伤的那段时间。日和也感同身受似的为我伤心过。」 「就是因为这时候的不和,你跟日和同学才疏远了吧……」 「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用一句“不和”概括呢。」 流花只嘟囔说「我知道了」,把纸叠放回了桌上。 「那么,差不多来看看最近的事情吧。」 她从纸叠的最下面取出了几张纸,放到最上面。上面印着这半年,也就是九重镇开始双色绽放之后的新闻报道。 《在九重观测到了雨樱的双色绽放!还与雪混合,变成梦幻的景象》 《对于稀奇的现象,气象厅表示「原因不明」》 《七夕加双色绽放!雨樱如长条诗笺般飞舞》 内容清一色是关于突然开始的双色绽放的新闻。 当时双色绽放这个名称本身还并非人尽皆知。报道里也添加了词语的补充解释,说双色绽放指的是两种颜色的花瓣同时降下的现象。 「雨樱的双色绽放,能单纯考虑到的,只有现在日和同学的心里同时有两种感情在运作对吧?」 「类似开心却悲伤?这个我也想到了,但是,这样还是搞不明白实际是怎样的情况对吧。类似,抽奖中了但是肚子疼?」 「你就不能想象出捡到了受伤的猫一直在照顾,它恢复健康的同时原本的饲主出现?」 「粗枝大叶的真是抱歉啊。」 我有点讽刺地回嘴,可流花没有在意。 「但是,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就双色绽放,迄今的十年里有好多次双色绽放也不奇怪吧……」 流花看着雨樱的数据,把半年间下过的十几次双色绽放的日期逐条写在了活页本上。 「七月是,七日和之前去了卡拉ok的二十三日吧。你对这半年里日和同学周围发生的大变化有没有头绪?」 我一瞬沉默下来。“应该说”和“不想说”互相争斗起来。 「有头绪对吧。」 「嗯……」 我点了一下头,可是不知为何我的嘴却不随我控制。 双色绽放或许是关联人的心凋零的预兆。在了解爱里妹妹的事情之前我没有认真想过,但是发生双色绽放这种从未有过的事态之后,我也在苦苦思考它的原因。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是我的直觉,不,是猜测。日和搪塞了昨天在泳池说过的话,但那个大概是真的吧……」 嘴又变得不听使唤,我隔了一会才继续说道: 「日和,或许在恋爱……」 那是今年一月的事情。我因为值日的工作拖久了,黄昏之后走过学校里的中庭。那时候,校舍几乎都关了灯,其中一间开着电灯的二层教室映入眼帘。 看到日和在里面,我注意到那里是学生会办公室。 我想着,要是对上眼神可就尴尬了,但这是不必要的担心。 她沉浸在与藏在窗帘后的某个人的对话中。 她将目光朝向对方后便立刻撇开,笑了好几次,把嘴埋在围巾里。 她的动作也好,表情也好,全是我一次都未曾见过的。 很快,美丽的雨樱从天而降。那是黑暗中依旧显眼的鲜艳花瓣。 日和为了看花瓣靠近了这边,所以我迅速离开了。 「我感觉,日和的举止不是单纯对朋友展示出来的。」 「意思是,日和同学开始恋爱之后,双色绽放就开始了?」 「我看到日和在学生会开心地和某个人说话,时机和双色绽放开始的时期一致。不仅如此。最近发生的两次双色绽放也可以解释。」 我指向流花记下的七月七日和七月二十三日。 「七夕这天,我在学校。」 「七号是周日吧。为什么翼同学你在学校?挂科补习?」 「那些和现在没关系吧。但是,这天学校里装饰有小竹子和长条诗笺,所以我记得。我在学校看到了进入学生会办公室的日和。」 「就是说,这天她也和学生会的某个人在一起吧。但是,二十三日呢?那天日和同学跟我们去 卡拉ok了对吧。」 「双色绽放的瞬间,我跟日和是在一起的。」 今后发生双色绽放的时候不一定能在日和身旁观察她。那时获得的信息十分宝贵。 「那时候,她在电话里和学生会的某个人开心地聊天。对方是男人。然后就轻飘飘下起来。」 流花把手贴在下巴上,思量着什么。我等待着她反应说“翼同学真是天才!”,结果落了个空。 「但是,就凭恋爱,心境能有这么大变化吗……」 「还“就凭恋爱”……这对女高中生来说还算挺大的事件吧。而且,这个,对日和来说是初恋哦。」 流花还是一副模棱两可的样子。 「如果只是恋爱就会双色绽放,其他下雨樱的地区也应该会更频繁地观测到双色绽放吧。」 「确实是这样……」 「但是,方向性或许不坏呢。只是,翼同学你是不是有应该先做的事情?」 「什么?」 流花指向窗外。不知不觉间,隆隆低鸣的雨云覆盖了天空。 「来这个房间前,我看到院子里有晾衣服,没关系吗?」 「等……!别绕弯子直接告诉我啊!」 「要我帮忙吗?」 「不不,不用的。有爸爸的裤衩之类的。」 我把流花留在房间里,跑出了房间。 翼出了房间后,我也立刻站了起来。 我把空杯子放到盘子上,下到一楼。对于擅自用洗碗池我还是有所顾虑,于是我把盘子放到了厨房的餐桌上。 「恋爱、呢……」 我一直没能接受翼的假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当场和她说过的,如果只是因为恋爱就会双色绽放,其他地区也会观测到更多这种现象。 另一个原因是,爱里看上去没有在恋爱。 「不,但是,根本靠不住吧……」 我带着些嘲笑自己的感觉嘟囔道。我究竟看了爱里多久呢。我们不在同一所学校,我在家也不会积极地与她聊天。我这样就相当于对她一无所知。 穿过客厅的时候,我注意到地板一角的日晒痕迹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大概一榻榻米的面积。 「咦,紫紫吹姐?姐姐呢?」 翼的弟弟进入客厅,他的速度以迟缓来形容正合适。我记得之前在玄关的自我介绍中,他说自己叫翔太。 「因为下雨了,她去收衣服了。」 「啊。」 他的脖子上挂着耳机,恐怕是在听音乐没注意到天气变化吧。 「与其放着紫紫吹姐不管,不如拜托我。我听姐姐说,她做文化祭的实行委员受到紫紫吹姐不少照顾。」 「我可不觉得翼同学会这样表扬我。肯定也夹杂着一两句对我的怨言吧?」 翔太轻轻笑了。 「但是,你们的准备看上去还挺开心哦。跟日和姐三人一起在做对吧?那种和别人一起享受活动好像挺久违的,或许该说生活有劲头的感觉。」 我叫住要出门去院子里的翔太,指向客厅地板的晒痕: 「我说,翔太弟弟。这里是不是有过钢琴?立式的那种。」 「说对了。真厉害啊,好像侦探一样。因为是姐姐初二那时的合赛之后……」 「合赛?」 「是指合唱比赛。所以,这样算应该是大概三年前卖掉的吧。」 我望了望柜子,但是没看到奖状或奖杯一类的东西。只有全家福和地球仪摆件装饰在那里。 ——初中的时候,发生了点事吧…… 翼在泳池捂住右手手腕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 她是以她不期望的形式被迫放弃了钢琴。确实,她应该不想看到会唤起那时记忆的东西吧。 「培养起来的东西因为受伤而崩溃,她肯定很不甘心吧。」 我想起来,她曾经有一次笑自己空虚。正因为原本有东西填在那里,她才会更强烈地意识着那一块空白吧。 「那是她本人跟你说的?」 「一点点吧。她说运气不好。」 「运气?」 翔太刚才沉静的声音略微变大。 「她本人这么说的。」 「姐姐是个老好人才会这么说啊……」 看上去温厚的翔太,露出了好像混着不满和寂寞的表情。 「那是怎么回事?」 翔太悄悄看了一眼翼所在的院子。 「合唱比赛前不久,姐姐的乐谱找不到了。姐姐自己说是掉到哪里了……」 「你是说,有对翼同学怀有敌意的人?」 把看不惯的人的所有物藏起来。常有的事。 「有个叫三泽同学的同班同学。那个人,和姐姐都是合唱比赛的伴奏候补,但是最后音乐老师选择了姐姐。好像就是因为这个不甘心……」 「难道说,那个人伤害了翼同学?用刀子之类的?」 翔太讲起细节,否定了我极端的想象。 「不是。她本人也不是故意的。好像是吵架的中间,推开了姐姐,但是不走运,身后有阶梯……」 这个住宅的楼梯扶手,用了与地板和墙壁配色不同的木材。或许,那是事故之后加上去的。 「你的意思是,并不是伤人事件,而是过失吗。」 「我不太懂那些复杂的,但是姐姐说过,自己也有错。」 「没有其他人在场吗?」 「只有日和姐看到了掉下去的瞬间。她立刻叫救护车,陪着姐姐去了医院。」 翔太好像是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停下来做了个短短的深呼吸。 「但是,当时三泽同学好像也不容易。实际上,姐姐上的钢琴教室的老师,是三泽同学的妈妈啊。」 三泽同学的母亲好像一直将自己的女儿与翼对比,平日就在给她施加压力。 「就是那种正因为是自己的孩子才会严厉吧。她好像当时因为这一点十分焦虑,所以姐姐也没有责备她。」 翔太挠头说「或许现在还会这么生气的,反而只有我」。 「在那之后,三泽同学立刻搬家到了远方。姐姐也因为复健之类的很忙。她花了些时间变得能顺利地日常生活。其间,她也跟日和姐疏远了……」 走廊对面的和室里,窗户被粗暴地打开了。 「喂翔太!你在就来帮忙啊。」 「啊,抱歉。」 翼对翔太说完,翔太仍然缓缓地摘着挂在脖子上的耳机。他似乎是我行我素的性格。 「你们姐弟关系不错呢。」 「我喜欢姐姐,但是不知道她那边是怎样。」 或许我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明确地对自己的姐姐表达好感的男孩。 「我说,最后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我等着翔太点头,然后问道: 「好姐姐是什么样的呢?」 翔太「唔嗯」地沉吟了一会,回答道: 「相反,我知道做废柴弟弟的条件。」 「什么?」 「姐姐在收衣服,还不去帮忙的家伙。」 「翔太!我可是最后才收你的裤衩啊!」 比昨天还要更低的天空 1 我横穿校园,走向校舍。毒辣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烤着皮肤。我感觉连涂得满满的防晒霜都好像已经蒸发掉了。 我正要走过社团楼,后面有人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话。 「哟,翼。」 是我那霸学长。他把刚才在嚼的口香糖吐到银色纸片上,间不容发地把下一块口香糖放进了嘴里。那是用贴上去印画的贴纸包起来的动画角色口香糖。 「就算是暑假,你以为陡然能不见到我?」 他的“陡然”的用法一如既往地多变,但我没有指出来。 「来,把这周的份给喽。一百日元。」 我那霸学长把口香糖从右脸颊移到左边。 「这可是同样包括封口费的喔?」 我的脑袋里浮现出一年多以前和他订下契约内容。 没错,我确实跟他做了交易。我订了契约,借用他在管理的某个地方。 我叹了口气,然后确认钱包的零钱袋。 「现在没有百元硬币。」 「我现在也没拿钱包。陡然多点也行哦。找零下次会还你咯~。」 我那霸学长接过我的五百元硬币,然后满足地朝着与我前进的相反方向离开了。 「这是不会还回来的吧。」 「哇啊!」 不知不觉间,流花站在了我的正后方。 「为什么……!你!对心脏不好!」 「下午要制作魔术表演的大道具,我当然会在这吧?」 「我是在说你别悄悄从后面接近!」 「我都成习惯了呢。」 「习惯偷偷地?」 「习惯吓你。」 「你啊……」 流花把视线投向了远处我那霸学长摇晃的爆炸头。 「你在和那个学长交往吗?」 「哈?怎么可能啊。他可是在学校里都屈指可数的怪人。」 「但是,你上午就来学校了对吧。」 我怀疑她一直在看着我,有点胆寒。流花真能做到给我装发信器这种事情。 「为、为什么……」 「以刚出家门而言,你出汗太多了,而且手里拿着的瓶子也已经空了。如果不是在见那个学长,你是在哪里做什么呢?」 自己的行动被说中,我吓了一跳。真是不能小看流花。 「只是弄错了集合时间。来,走吧,日和等着我们呢。」 我向着会合的地点迈开步子。流花身上的峰上学园的水手服看上去比我的衬衫透气性更好,让我很羡慕。 「翼同学。你有没有考虑些计划?」 「计划?」 流花好像看不起我一样,轻轻叹了口气。 「为了试探日和同学的计划啊。她好像明天要回母亲的老家哦。我们会暂时见不到她,所以今天可是能试探情况的宝贵机会喔?我们得印证你那个假说,她在烦恼与学生会中某人的恋爱。」 当然,我的确在想,要说这样的事情,要问那样的问题。但是,流花话里有个地方让我感觉有点疙瘩。 「别用计划、试探之类的说法啊。总感觉在把日和当作观察对象一样,很讨厌。」 我明白流花没有恶意,但即便如此我也觉得她缺少关怀。 「我只是在担心正在让雨樱双色绽放的日和的心。我可没想过要居高临下地做日和的心理咨询。」 「你在制作什么啊?」 「漫才的小道具啊。下次出节目要用的。」 「用上小道具就已经是小短剧了吧?」 「是单人漫才啊。区区一把扇子就让我用吧。」 「那就已经是落语了吧?」 不论教室还是楼外,各处都在进行着节目或出摊的准备。我去年和九重祭没有关系,所以不知道暑假期间的学校变成了这个样子。 正式举办是在暑假结束后立刻开始。学生们也被允许在学校范围里制作、保管大型道具。 我觉得把有戏法和机关的盒子放在其他学生来往的地方不太好,但是也不能当天从家里搬过来,所以我很庆幸有这样的机制——除了我们被分到的是校舍后面,也就是在室外。 「也有在用多功能教室的吧?不公平……」 旁边的空间,其他实行委员在努力地拼装图坦卡蒙的塑像。那似乎的戏剧的布景,大小比人还要高。他们满身大汗地干活,让我联想起了被强迫建造金字塔的奴隶。 「今年的节目数量比较多,所以仅用室内空间的放不下的……」 日和看上去有些抱歉地用油漆涂着胶合板。校舍挡住了阳光直射,但她的脖子上还是流着汗滴。 「比起动嘴先动手。」 只有流花在校舍里的教室里画平面图。我画的平面图有构造上的缺陷,而她在修正,所以我也不能抱怨只有她一个人在教室里不公平。 「来,日和,这个给你。」 「这个是……」 「梅子糖。不仅是水分,盐分也得摄入,不然会中暑喔。」 日和双手仔细地打开包装纸,含住了糖块。 「好酸呢。谢谢。」 日和抿着嘴唇,而流花在她对面看着这边。她的视线好像在说:「你明白的吧?」 「我、我说啊,日和。说起来,学生会的男生,有几个人来着?」 我感到我这不自然的话题转换让教室里的流花叹了口气。但是,日和忠实地开始掰手指: 「一共六个人吧。」 「其中有没有帅气的人?」 这简直就像我在找恋人候补一样。如果让流花来,她能更自然地展开话题吗。 「会长好像挺受欢迎哦?还有一年级的远藤君也是,之前闹得很欢,说摘下眼镜以后意外地眼睛圆圆的,很可爱呢……」 日和拿着刷子用手掩住了嘴。一滴油漆溅到了她的运动服上。 「抱歉啊。陌生人的笑话不怎么有趣吧。」 「没有的。但是,那么,学生会里有没有在交往的情侣?」 虽然我用了“那么”衔接,但是我也感觉话题没有连着。 「不清楚呢。我觉得没有,但也可能只是我没注意到。你看,我对这种比较迟钝。」 「那么……」 又是“那么”。我在接近一直远离我的日和的内里,而这让我感到紧张,无法顺利把话说下去。 「日、日和没有吗?学生会里,有没有想让他当男友的人?」 日和的手停下来。她好像在犹豫该回答什么。 「为什么要问这个……?」 她正面看着我,反问回来。她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问。 「啊~,不行啊。我真的不擅长做这种事……」 我挠着头,放松紧绷的肩膀。我没法像电视剧里的刑警或者律师那样。 「你看,之前在泳池你说过那种话,卡拉ok等着会合的时候也和学生会的人打电话看上去一副开心的表情,莫名地有点在意……如果没有任何问题、顺利的话就好,不过如果你因为这些事情烦恼的话,我觉得如果我能陪你商量就好了……」 日和以稳定的节奏动着刷子。 「确实,那个……」 她欲言又止,然后仿佛忏悔一般说了出来: 「有个感觉很厉害的人……」 那天看到日和在学生会办公室里与某个人开心聊天的时候获得的确信,变成了事实。二者的差别本应是极小的,但我的心却不知为何变得沉重。 「不过,我觉得那是因为我缺少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我会这样感觉。我是觉得,把这种称作恋爱有点不对吧……」 日和的刷子刚才还反复着相同的幅度,现在好像刹车坏掉的车子一样过了线。油漆扩散到已经涂过的范围,两种颜色混到了一起。 「抱歉啊……」 我不知道她话中的含义。是在为干活出错道歉呢,是为暧昧地回答问题谢罪吗。或者,还有别的事情吗。 我不自然地结束了话题,之后基本上没有再与日和对话。 “五点三十分了。孩子们,小心地回家吧。各位镇民,请为了安全关照孩子们。” 镇内广播响了。用脑袋思考,我明白那是多个扬声器播出的声音错开传入耳中,但听上去还是会像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回响。我想象出覆盖整个小镇的不可见圆顶一样的东西,变得有点难以呼吸。 「咦……」 放学的路线我明明每天都在走,但是我却搞错了转弯的拐角。 眼前是死路。只有我不该进入的其他民家。 「我在干什么啊……」 思考像棉花糖一样轻飘飘的。 我不是应该明白的吗。三年了。日和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度日,在其间挑战,又是喜悦又是悲伤,她在变化。 她与保持着空虚、仅仅度日 的我不一样。 现在不得不认清事实、受到打击,真是太晚了。 或许,我保持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可能根本没有必要更新记忆中的日和。可能那样子我会更轻松。 我时不时怀念起保持距离的三年时间。这段时间,我毫无疑问是轻松的。 每当看到她我就观察她是不是精神,但是不去搭话,时而撇开目光。 只是在安全的地方,随自己方便解释她的表象。 「我,太任性了……」 我明明想撒手不管,可我居然会为她离我远去而哀叹。 居然会为不被她需要而悲伤。 腿变得沉重,呼吸也变得难受。我一时间无法离开原地。 九重中学的校舍很旧。教室墙上涂的油漆有好几处剥落,露出混凝土的灰色。 忽然,外边传来三泽同学富有穿透力的声音。我进一步打开大概开着十厘米的窗户,察看外面的状况。 「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等日和……」 是小翼在回答三泽同学。我看过去,发现在换鞋处通往校门的阶梯前,小翼和三泽同学正在面对面。 「为什么是翼同学呢……」 三泽同学身体脱力。水手服的缎带也是解开的,似乎有点存在感稀薄。 「你是说合唱赛伴奏?那个就是,夏季地区交流会的时候三泽同学做过伴奏了,所以这次让我来而已吧。」 小翼耸了耸肩。 我想道,不行的。对现在的三泽同学来说,那番话听上去的意图完全相反。 我知道小翼不会说坏心眼的挖苦,但是她不一样。 「不对吧……」 三泽同学的声音开始颤抖。 「因为你比我做得好,老师才选择了你啊……」 小翼立刻回话说「没那回事」,但三泽同学似乎没有听到。 「妈妈总是在说。翼同学总会发光,只要磨练就会进步。可是她对我说的只有一句话,像翼同学那样弹。仅此而已啊。」 我感到她的心呈现出了龟裂。不,龟裂早就有了,刚刚只是扩大了而已。 「明明,代替母亲实现钢琴梦的!应该是我!」 我冲出教室,跑下几乎没有留下学生的校舍楼梯。我甚至不舍得花时间换鞋,穿着室内鞋就跑出了换鞋处。 「为什么……!」 三泽同学捂着脸,流露出呜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三泽同学,冷静一点。伴奏的话,换掉我也……」 小翼把手放在她的肩上。那个瞬间,三泽同学心中的某种东西炸开了。 「别碰我——!」 她用刚才在擦泪的双手向前推。手掌碰到小翼的胸口,捕捉到身体的中心。 「啊……」 这里如果是教室或者操场,就根本不会发生什么。 但是,小翼身后有阶梯,扶手远得难以情急之下抓住。 她的身体被推了出去,抛向空中。 「小翼!」 小翼发着闷声,在坚硬的混凝土阶梯上滚落到了最底端。 我在途中崴到了脚,但最后还是像是扑上去一样跑到她的身边。 「啊啊,怎么办。小翼!小翼!」 她缓缓睁开眼睛。脸颊的擦伤开始渗出血。 「这是……什么……」 她的视线朝着甩在我膝盖旁边的右手腕。我看到手腕状态的瞬间,摒住了呼吸。全身一瞬变得冰冷。 她的手腕弯曲着,仿佛忘记加入骨架的粘土工艺品,折向原本不可能的角度。一部分皮肤被骨头从内侧顶起,扭曲着。 「不要,不会吧,不要……」 小翼像孩子一样哭泣起来。她自己都无法去碰自己的手臂。 「怎么办,日和。这个……」 小翼以颤抖的声音向我求救,可我什么也无法回答。 混乱,恐惧,不知道该做什么好,除了困惑什么都做不到。明明不是我受伤,我却甚至无法做到顺畅呼吸。 「对不起……」 阶梯正上方的三泽同学紧紧抱着自己。或许,如果她不这么做就无法维持理智。 雨樱开始纷纷落下。花瓣是像铅一样阴沉的灰色,在三泽同学与我之间也有几片在飞舞。 「因为……!」 三泽同学继续叫喊,进一步毁坏已经沙哑的喉咙。 「不是我的错……!是你!是你的错啊!」 我跳起来。刚才贴着床单的后背出了不少汗。夜里打开的电风扇仍然在吹风,风吹到后背,让我感受到寒气。 明明是三年前的记忆,梦中的空气密度却十分浓厚。它被回想起来,生动地,甚至伴随着痛楚。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我知道原因。 ——之前在泳池你说过那种话,卡拉ok等着会合的时候也和学生会的人打电话看上去一副开心的表情,莫名地有点在意…… 因为被她注意到了。因为我那耍滑而可耻的一面被看穿了。 我明明是刚醒来,身体却满是倦怠感。我勉强动身打开窗帘。窗沿上夹着雨樱的花瓣。颜色接近灰色。那颜色仿佛是与阴天混合着落下来的。 * 「啊!环木同学!」 我一到学校,学生会的前辈就向我搭话。我勉强作出笑容,向她回以问候。 「今天是夏季讲习之类的?」 「不,今天也计划要与援助的实行委员会的人制作大道具。」 前辈猛地合掌,势头足得吓到我。 「抱歉,在你去之前,能不能稍微来帮一下忙呢!」 我听了缘由,好像是本来要在校园里用的木材和油漆被搞错搬到了学生会办公室。看样子她在找移动那些东西的人手。 「这种事情,好的。」 我在小翼和小流花的群聊里报告我会晚点去制作魔术盒子。 【别在意。我们会自己开始的。】 【没问题。】 她们俩或许已经在校舍后面集合了,同时发来了回复。 「阴天真是幸运呢~。啊,环木同学,这个很大,没事?」 「是的。没关系。」 前辈给我的纸箱有着相当的重量,我只下了几级楼梯手臂就开始颤抖了。 每下一级,早上开始弥漫全身的倦怠感就会与疲劳感混合在一起,恶化下去。 「喂,没事吧?」 我在楼梯平台被搭话,反射性地回答说「没问题」。但是,话音刚落,重量就从手臂上消失了。遮挡视野的纸箱消失后,我第一次注意到刚才搭话的是足立老师。 「脸色不妙啊。环木。你坐下歇会。」 「啊,但是老师,那是我被拜托的事情……」 「不是没问题的时候,不用说没问题喔。」 我在为见到他而感到喜悦,我在为得到体贴的话语而感到安心。但是,我却有点置身事外地看着这样的自己。 我听到了警钟响起一样的声音。我一瞬间以为是脑袋里发出的,但那道声音朝着我的后背接近而来。 回头看去,油漆桶正从楼梯上滚落下来。 桶从我和老师之间嘎啦嘎啦地通过,撞到一楼的墙壁停下来。 我猛然回想起今天早上做过的梦。她那从楼梯上掉下去的样子与桶重合。 ——就是因为你对我说那种话……! 「啊……」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仿佛整个地板变成海绵一样。 「环木?」 我跑进距离最近的厕所。我甚至没有余力关上单间的门,扒住了座便器。 「唔……」 在逆流。 记忆在逆流,思考在逆流。 ——不是我的错……!是你!是你的错啊! ——怎么办,日和。这个…… ——别碰我——! 比今天早上看到的记忆稍微早一些的光景,在脑袋里浮现出来。 我在教室里看着乐谱。乐谱上写着我不明白含义的记号和笔记。 三泽同学来到了那里。她站在那,把肩靠在教室的门上,一边看着我手上的乐谱,一边这样说道: ——原来是你藏起来了翼同学的乐谱。 2 「日和!」 我打开保健室的门。站在那里的是足立。他把食指放到嘴边,然后指了指被帘子挡住的床。 「现在在睡觉。」 「对不起。我听学生会的人说日和被带到了保健室……」 「因为她脸色不好啊。我强行带过来的。」 流花迟一步进入房间。她冷静地向足立询问状况: 「是贫血之类的吗?」 「保健老师说,是睡眠不足。我倒是没想那么勉强她呢。」 足立好像在责备自己一样挠了挠头。 我从帘子的缝隙窥视床铺。日和躺在上面,团着身子。盖着的 被子在微微起伏。 「最近她好像在烦恼什么……我是想解决一下的。」 「是吗……」 足立抱起手臂,叹气道。 「也有不少很难和老师商量的事情吧。让她静一静,也多关照她一下吧。」 「我也在和流花一起思考呢。这几年跟日和比较疏远,所以我不太清楚现在她在想什么……」 我的倾诉不知道是抱怨还是咨询。足立听完,思考了一会后回答道: 「不向任何人吐露,怀有烦恼。这是每个人的权利,也是选择。觉得自己能理解别人的内心才是狂妄,而认为能拯救任何人则是傲慢。」 「是这样呢……」 「但是,你担心,心情也是会传达给对方的。如果连你都太过烦恼,能帮助的事儿也帮不了喽。别思考太多啊。」 足立对我露出一如既往的颓废笑容。 「那我去给环木的妈妈打个电话。要是方便的话,神屋敷和紫紫吹看着她吧。」 「好的……」 足立出了房间,流花便坐到了放在房间正中间的圆椅子上。 「大道具剩下的就只由我们来制作吧。只让日和同学最后参加彩排。」 我轻轻点头,同意流花的提议。 「以前呢,日和经常在旁边听我练习钢琴。要是腻了,日和会给我指定曲目。你看,之前提到的『飞鱼二号』就是她中意的曲子。」 有时在我家,有时在音乐教室,地点虽然各种各样,但日和总会以一副平静的表情倾听我的声音。 「那时候,我就好像能完全明白她下一句话会说什么,可是……」 流花把身体朝向了日和沉眠的床。圆椅子发出吱呀声。 「人一旦成长,价值观和感性就会细分,所以某种意义上这是理所当然的啊。」 「确实,我根本不明白什么恋爱少女的心情呢……」 我带着几分玩笑嘟囔了一下,但是心情却没有变好。 「就像足立老师说的,你再怎么烦恼,日和也不会变得轻松喔?」 「我知道的啦……」 我为了不吵醒日和压低了声音,但是话语中却不由得混入烦躁。 「但是,总觉得呢,最近心里一直有点闷闷的。」 「那是后悔?」 「是吗……大概是在想,如果这三年能离得日和更近,处于无话不谈的立场,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即使我试着说出口,我也觉得这个判断不太对。 我自己也不明白。每当我感受到自己与日和的距离,自身的重力正在增加的感觉就会向我袭来。 「我搞错了吗……」 「搞错什么?」 「我这种人想要帮助日和……」 「你想放弃?」 「我没这么说啊……!但是我不像流花那么坚强。」 「我也……」 流花压下刚要变大的声音。 「我也在感觉到渺茫。我也在想,要是再怎么挣扎世界也不改变一丝一毫该怎么办啊。」 流花撇开的视线尽头,有另一张空着的床。 我摘下右手腕的腕带。皮肤上显露着白色的手术痕迹。 「我受伤的时候,日和对我说了啊。她说,会帮助我,复健她也会帮忙……但是,我回绝了她的好意啊。」 我记得每一句,我向她说出的话。 * 我向看着x光片的医生问道: 「能弹钢琴吗……?」 医生最开始没有明确回答这个问题。 我又问了一次同样的问题,医生便和旁边的我母亲对视了一下获得允许,然后开始讲起来。 不仅是骨折,神经也有损伤。手术中竭尽了全力,但痊愈还需要好几年。 绷带和石膏中的手无法自由行动。那时候我知道了,这不是错觉。 「至于复杂的动作,是零……不,应该从稍微更基本一些的地方开始吧。」 几天的住院结束,我回到家,又经过了数日的休养后,我去了学校。 那天是周末,但是我和母亲一起去向校长和班主任报告了受伤的状况。说明生活上的注意事项还有体育课要暂时见习之后,我说想要一个人待一会,让母亲先回去了。 无人教室的黑板上,贴着证明合唱比赛获得金奖的奖状。周围用粉笔写着同学们的寄语。 我对金奖这个结果,毫无贡献。 但是,或许对获得评委的同情票起了一份作用吧——我做出这种自顾自的妄想,然后感到空虚。 受伤以后,思考一直没能稳定,感情总是很快一会起一会伏。简直就像只有脑浆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 「小翼……?」 日和站在教室的门边。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 「我今天负责给花坛浇水,来了学校,结果正好看到小翼妈妈的车。我就想,该不会你也……」 我很久没有与日和说话了。可是,我却拿不出任何话题。我越是想避开事故和受伤的事情,就越是如此。 「拿到金奖,太好了呢。」 日和把视线从我身上撇开,只嘟囔了一句:「是呢……」 「小、小翼,下次复健是什么时候?」 「干什么?」 我自己也明白,自己反问的声音中带着刺。 「有没有我能帮忙的事情呢……什么都行。拿行李也行,拿饮料来之类的。我想做些什么。这样,如果能有一天再听到小翼的钢琴就好了!」 「不用了。没必要。」 「但是……!」 「我说了不用了啊!」 声音大得我自己都吃惊。感情开始失控,但是我却不知道用来控制的缰绳在哪里。 「就算了吧!根本做不到现在开始重新努力!我一直以来积累起的东西!不是那么轻巧的!」 日和应该是明白这一点的。正因为如此,她才对我说,把它取回来吧。 「日和是不会明白的啊!根本不明白真的真的变成空壳的我的心情!」 我的声音在教室中回响,然后消失。同时我注意到窗外在下雨樱。花瓣是黑色的。那光景仿佛有无数的蝙蝠在纷飞。 日和呜咽起来。她呜咽着,仍然拼命说下去。 「抱歉……我很抱歉。小翼……」 重要的挚友在哭泣。是我惹哭的。 我将一部分降临在我身上的灾难,转嫁给了她。 就是那时候,我想了,我们不可以在一起。 //img.linovelib/2/2820/137034/143743.jpg" ss="imagecontent"> * 「——我这样子,事到如今能为日和做什么呢……」 流花默默地听着我这几近忏悔的心声。她仍然坐在保健室的圆椅子上,将视线朝着日和沉睡的床铺。当然,我并没有期待安慰的话语。我或许想要她尖锐地指摘我的天真和烦恼,但是连这些也没有。 腿上没了力气,我原地蹲下来。 「再怎么思考,日和的心情也好,双色绽放的谜团也好……」 自己也好—— 「都仍然不明白。就算谜团解开,明白了她的心,我又能对她说什么?我甚至都已经不是日和的朋友了……!」 「嗯……」 床铺里传来日和的声音。我和流花以为她醒来了,进到帘子里,但她仍然闭着眼睛,团着身子。 「抱、歉……」 仍然沉睡的她呢喃道。而接下来的瞬间,她的眼角流下的泪水开始发出樱色的光。那光芒很快飘到空中消失了。 「日和!?」 我摇晃着她的肩膀,呼唤她。 「醒醒!日和!」 「嗯……」 日和缓缓睁开眼皮。 「咦,小翼,还有小流花……为什么。」 流花在旁边深深地叹了一口安心的气。果然,刚才的现象和爱里妹妹的心凋零的时候一样。 直到日和自己起身,我都没能让手离开她的肩。 残花 手机在振动。因为夕阳的缘故,我看不太清屏幕,但是这个时间点会打来电话,说明对方是立树吧。而这个预测也实际猜中了。 『流花好久没联系~。之后怎么样了?虽然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你只是照顾母亲和爱里妹妹就帮大忙了啊。」 立树似乎有点不安地嘟囔了一句『那就好』。 「事情就这些?」 『没事也可以打电话嘛。不过,的确有事情。我现在在爱里妹妹的病房。』 爱里的病房里可以使用手机。立树每次自己去看望,都会像这样给我打电话过来。我觉得,她是想通过告诉我爱里的状况没有恶化,让我安心。 『要把电话换给爱里妹妹讲吗?』 严谨地讲,不是“换爱里讲电话”,而是“把手机贴在爱里的耳朵上”吧。 「换她讲又能怎样啊。」 『感觉或许听到流花的声音就能变好。』 怎么可能会那样啊——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即便周围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脑袋里,只要不解开双色绽放的谜团、理解雨樱、给爱里对她有实际效益的东西,我的话语就没有价值。 互相传达完事情之后,我挂断了电话。 高中校园跟前的美容院里走出来两个貌似是姐妹的人。她们凭着店家玻璃的反光看了看变得一样的发型,然后踏上归途。 ——流花姐的品味真不错呢。 爱里的声音在脑袋里回响,那是在圣诞节她陷入沉睡前稍早的时候我听她说的。 * 那天,我和爱里在回家的公交车里碰头了。她升上初中后加入了篮球社,我们回家的时间很少重合。我问了她,便得知那天似乎在第三学期的期末考试期间,社团活动停了。 「虽然我想活动身子,但是学习也很重要呢。」 「以你的成绩不需要担心吧。」 「这次的考试范围,是我不擅长的。」 升入初中后过了一段时间,最开始不适应的校服,如今她穿着也十分合适。这一年里,她的相貌也一下子变得成熟,在服装和随身的小物件上她也开始喜欢设计低调的东西。 「流花姐的品味真不错呢。」 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爱里看向我的卡套。 「我只是选的时候重视实用而已。」 「包括这一点啦。我不擅长选这种的,总是很快坏掉。」 我看了一下爱里挂在包上的卡套,发现它确实没了表皮的凹凸,钥匙链快要掉下来了。 「说起来,下周妈妈和爸爸好像要去旅行呢。」 「貌似是呢。」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称呼我父亲为“爸爸”呢。我记不太清楚。我现在还在用名字称呼沙里女士。即便我已经注意到,每当我这样叫,她都会露出略有寂寞的表情。 「最近我忽然想到,夫妇本来是外人呢。」 「当然的吧。」 爱里说着「确实」苦笑了一下,把上学的包换到了远离我的那只手上。 「但是,我觉得好像非常厉害。我就想,成为家人和血脉相连没什么关系呢。」 那时候,我没能做出合适的回应。 我明明知道,那不仅仅是闲聊,同样涉及我和爱里的关系,而且爱里自己也在意识着这一点。 * 前几天,睡在保健室床上的日和在我的眼里与爱里重合了。 看到与爱里进入沉睡时相同的现象,我强烈地感到了焦躁。 日和也或许会变得像爱里一样。那就意味着我也无法给爱里带回去任何东西。 只是,我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仅仅因为这件事在焦急。虽然我是为了爱里接近翼跟日和的,或许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是我没有绝情到灾难降临到她们身上时还能保持冷静。 「咦,小流花?」 日和的声音让我的思考回到现实。我觉得等她从换鞋处出来不会错过她便在这里等,但结果由她来向我搭话了。 「在学校有什么事情吗?」 「要给魔术盒子收尾呢。」 「啊,原来今天也在做。抱歉啊,我没能帮忙。」 「不用啦。日和同学的工作是休整好身体。后来能睡好吗?」 「嗯。没事。」 她笑着的眼睛下面显露出黑眼圈。果然她不擅长撒谎。 「你没有和小翼一起回去吗?」 「嗯,有点事情想跟日和同学你确认一下。」 我把手机举到她面前。 「我在视频网站找到了我们要做的魔术表演的影片。我想和你一起确认一下流程。你看,小翼只需要在外面挥棒子,但我跟日和同学这边合作很重要吧?不过,要看你有没有时间。」 * 日和的房间充满了生活气息。布偶和cd密密麻麻地摆在房屋的各个地方。她向我解释,放在桌上的书架是小学手工课做的,现在还舍不得扔,一直在使用。 「哎呀~这么乱真抱歉啊。」 「东西虽然多,但你有在整理啊。比翼同学那东西少却乱七八糟的房间强哦。」 日和拿来的盘子上,装有红茶的杯子碰到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小流花。你去过小翼的房间了啊。」 「之前去的,只有一次啦。」 日和匆匆把茶杯摆到桌子上。 「小流花,和小翼关系真好呢。」 「也没那回事啦。」 「但是,还是,关系很好啊……」 摆完配茶的点心后,日和终于坐下来。 「小翼有点容易被误解呢。明明有很多优点。」 「是这样吗。」 「是的呀。我被蜜蜂追的时候她用树枝为我迎战,还有一次夏日祭典上我丢了钱包,她直到祭典结束都在一直和我一起找。她说:“日和要是哭着,我也不会开心。”」 日和眯着眼睛,把杯子凑到嘴边。刚泡的红茶烫到了她的嘴,弄得她手忙脚乱。她眼睛里浮现出泪水,仍然继续说道: 「所以呢,小流花。拜托你了哦。」 「你在拜托我什么?」 「把小翼拜托给你。她交到像小流花你这样棒的朋友,我有点安心了。」 我忽然不由得从窗户看了看天空。因为我同时从日和的脸色中感到了寂寞和悲伤。但是,别说双色绽放,连雨樱都没下。 「啊,怎么,有雨樱?」 我正看着窗户,日和从我后面窥向窗户。 「毕竟小流花很喜欢雨樱呢~。」 对我来说,那不过是用来理解爱里的线索,但我应该是在第一次遇到她的那天说过这样的谎话。 「是呢。如果可以,我也想多看看双色绽放呢。来到这边之后,我就只在卡拉ok开会的那天看到一次。」 「咦?七夕下的那次呢?那时候小流花没来这边的?」 七月七日是我搬来的几天前。错过直接观看双色绽放的机会,我感觉很遗憾。 「日和同学你为什么那么清楚地记得双色绽放的日子呢?」 「嘿嘿,其实那天啊,我的表姐生了孩子。因为是在七夕出生,所以起名叫织姬小妹妹。」 换成我的情况,就会是立树生了孩子。 「收到邮件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学生会办公室,雨樱正好下起来了。最开始是漂亮的花瓣,但过了一会就变成了双色绽放。我给表姐发了照片说,好像祝贺的拉炮呢~,所以记得很清楚。」 「那是日和同学那天最重要的消息?」 「嗯。其他只有在学生会做了没做完的工作而已。」 「一个人?」 「嗯。一个人。」 ——这天学校里装饰有小竹子和长条诗笺,所以我记得。我在学校看到了进入学生会办公室的日和。 翼之前这样说过,但根据日和刚才的话来看,实际状况与她的推测存在不同。既然日和没有与任何人见面,她就没有与喜欢的人接触。恋爱烦恼导致双色绽放这个假说变得更不可靠。 「咦,小流花怎么了?」 日和窥向沉默下来的我的脸。 「啊,不,没什么。」 要说我没动摇那是假的。果然这不是区区高中生能解开的问题吧——如此示弱的我显露出来。自从爱里陷入沉睡,我明明应该已经无数次把这样的自己压到心灵深处。 「啊,没时间这么悠闲呢。」 日和开始忙活。她把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线拔下来,移到桌子上。 「手机屏幕太小了,在这边看吧?这个,能连上网的。」 「挺古老的电脑呢。」 虽然上面贴着可爱的角色贴纸,但无论哪个都已经褪色了。 「因为这是叔叔送给我做十三岁生日礼 物的嘛。」 日和搜索我查到的视频标题,播放同一个视频。 我们反复着暂停和后退,确认了魔术的步骤和动作。 当我们把握了整体的流程,告一段落的时候,楼下传来了女性的声音。 「我回来了~。」 「啊,是妈妈。我稍微离开一下哦。」 日和小跑着去了玄关,说了一两句话之后回到了房间。 「小流花。方便吃晚饭吗?家里已经准备了吗?」 「不,父亲回京都了,所以今天计划一个人做饭。」 「那就决定了呢!我要做美味的汉堡肉哦!」 我还没明确答应,日和就又回到了一楼。过了一会下面传来了准备饭菜的声音。 我关掉显示着视频网站的浏览器,绚丽的桌面显示出来。 忽然,我发现右下有个眼熟的图标。 「这个是……」 它和翼的平板里邮件应用的图标一样。 我并没有深邃的考量或算计。但是,不知为何我的思考被那个图标吸引着,一动不动。 我点击图标。 【请输入密码】 ——感觉,应该是跟日和说过把喜欢的曲名当作密码就忘不了,然后定下来的。 我想起翼说过的话,进一步回溯记忆。 ——要是腻了,日和会给我指定曲目。你看,之前提到的『飞鱼二号』就是她中意的曲子。 「飞鱼二号……」 我一边嘟囔,一边用键盘输入了这行文字。 邮件应用发出悦耳的声音,打开了。日和的收件箱也和翼的一样,绝大多数是她们来往的邮件。 但是,吸引我目光的,并不是那些对话,而是旁边孤零零地显示的数字【1】。 ——草稿 一封。 仅仅留下的一封,写给翼的未发送邮件。我操作鼠标,打开它。 「啊……」 写在其中的话语,不,一部分日和如今仍然怀有的感情,剧烈地动摇了我的思考。 胸口难受得仿佛在被人用布片绞紧,我一时间僵住了,动弹不得。 「怎么会……」 1 我刚走出玄关,便看到翔太正好把自行车放进了车库。 「啊,翔太,欢迎回来。」 我看到他身后有个穿水手服的女孩拐弯。 「咦,刚才那个该不会是之前你说对你告白了的……」 「嗯。一起回来的。啊,你想打招呼?」 「不,没必要特地打招呼的。也会给她压力吧?」 翔太从自行车的筐子里取出装有书法用品的包。 「但是,既然是一起回来的,就是说你接受了告白?」 「嗯。但是我认真讲过了哦。我说,我不太清楚恋爱是什么样的东西。」 「类似尝试一下的那种?」 「我倒没打算那么不负责。因为,我当然也很开心。」 翔太望向她离去的方向。 「祝永远幸福吧。」 「我不知道永远不永远啊。毕竟没准什么时候会分手。」 「等下,别说这么凄凉的话啊。」 简直就是流花的口气。 「但是,我是有算计的哦。」 「算计?」 「我觉得,大概从学习上看,我和她应该会上不同的高中。如果能这样见到就好了、要那样子保持联系。考虑今后的时候,我总会想到她。我觉得就像姐姐你说的那样,在这个意义上是“特别”的。」 明明那个方向上没有未来,我却恍惚地望着她离去的转角。 「姐姐,现在要出门?」 翔太望着身穿制服的我,歪头道。也怪不得他感到疑惑。时钟已经指向了三点。 「九重祭的准备。应该说是最后的练习。日和不做完学生会的工作的话是来不了我们这的,所以现在才开始。」 「下周马上就要正式上场了嘛。」 没错。暑假也好,作为实行委员的工作也好,都马上就要结束了。 日落后的现在,照亮校舍后面的只有从教室窗户漏出的光。我背对着光,与翼、日和两人一起凝视着手机屏幕。 几分钟前的我们,随着『橄榄项链』的音乐在屏幕里动着。 翼一声『好!』举起手中的棒子,我便从本应是日和进入的箱子里跳了出来。 「好厉害……」 日和明明应该知道手法,可她还是拍起了手。 比起我跟着父亲的工作在舞台旁边看的时候,我们的魔术不够流畅。但是,至少不是那种会被看破手法的程度。 「之后就只有试一下正式的服装了吧。」 翼开始收拾魔术盒子。她一边保持不碰到其他班级在节目里用的大道具,一边把它搬到面对校舍的固定位置。 翼与日和映入视野中。 我的愿望是什么? 我如此向自己发问,脑袋里便浮现出那个道口。 爱里低语“想要消失”、散落光花瓣、陷入沉睡的那个道口。 我的愿望,是让她苏醒。 试探日和的内心,终究不过是为了通过这样做来理解雨樱和双色绽放的机理。 只要这样就好。其他的事情没必要做。 可是—— 「那我还有学生会的工作没做完,先走了。」 日和回到校舍里。翼和她打过招呼后,过来拿我旁边的自己的包。 「流花,感觉今天你有点心不在焉呢。」 「是呢……」 听到我干脆的肯定,翼放下刚要拿起的包。 「怎么,发生了什么吗?」 我确认背对的校舍中已经没有学生,然后开口了。 2 「我看到了她的邮件。」 流花如此坦白,她的声音很小,与平常自信满满的她有不少差距。 「邮件是说……」 「之前,我去了日和同学的房间。确认魔术的流程,还有呢,想着要是能问出些东西就好了。」 流花解释说,那是几天前的事情。 「然后,日和同学拿出了笔记本电脑,上面有与翼同学交流的邮件……」 「等下!你是说你看了那些!?」 流花点头。 「那是怎样。居然擅自看,你在想什么啊?我之前不都仔细讲过需要跟雨樱比对的地方了嘛!」 我没有把所有邮件给流花看,而是仅仅读出需要的部分。我是为了隐藏无关的事情和私密的事情才这样做的。 「那,你不听了?我没打算和你以外的人讲,你要是不听的话,这事情就到此结束。翼同学希望的话我就这么做。」 我应该间不容发地回答「这样就好」。但是,我的嘴没有这样动。 「你,看到了什么……?」 喉咙里流露出的声音在颤抖,仿佛在诉说着我的弱小。 「我读了仅仅一封邮件。三年前写下的,未发送的邮件。」 自己剧烈的心跳十分刺耳。我听不太清流花的声音。 「她,一直——」 流花淡淡地、不夹杂过分臆测和感想地,向我说明了邮件里写的内容。仅仅数分钟。如果写成文字几张稿纸就能容下。可是日和写下的话语却在我空洞的内里无数次回荡。 「我倒不觉得这跟双色绽放的谜团有关——」 流花说完结论前,巨大的声音响起来。随着闷声,装有汽水的罐子在混凝土地上跳着滚到了我的脚边。 它的对面,是日和。 「啊,呃,我、我想慰劳一下你们,给你们果汁……」 她的嘴唇,脸颊,手,在颤抖。 「日和,难道你听到了刚才的……」 这是个蠢问题。就是因为听到了,她才掉下了手中的罐装果汁。 「日和同学……」 流花跑到日和面前。这对她来说也是预料之外的。 「日和同学。对不起。我……」 流花抓住了手腕,仿佛要支撑起快要崩溃的日和。 「你没有错……」 「别说了!」 日和挣开流花的手。 「啊……抱歉,这样子,是迁怒呢……」 日和以恐惧的表情看我。眉毛在颤抖,眼睛里渗着泪水。她并不是什么纯真无瑕的人。不,正因为她纯真无瑕,她才会怀有莫大的悔恨。 日和跑起来。她身影姿逐渐消失在校舍形成的黑暗中。 「日和……!」 我想去追,但是踩到了脚边滚落的汽水罐,摔倒了。 如今的我,没有足够的余力让我能立即站起来追赶她的背影。 从我踩扁的罐子的口中,汽水变成泡沫哗哗地渗出来。那仿佛就是从伤口里溢出来的脓。 日和那一天,没有回家—— 第101个愿望 致小翼。 伤势的情况怎么样?还在痛吗? 我反复写下这样的文字,又因为话语的不负责和做作感到厌恶然后删掉。 因为我不想被小翼讨厌。 我明明是这么想的,可是今天,最后还是被小翼发火了。 小翼你很体贴,所以你或许在反省说得太重、自己太粗暴之类的,但是你完全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哦。 被怒吼是当然的。因为,那时候我说过的,想要支持也好,想要帮忙也好,一定都只是我想弥补自己的失败,为自己说的而已。 我有必须告诉小翼的事情。 把钢琴从小翼那里夺走的人,就是我。 不久前,小翼的乐谱找不到过对吧? 是我把小翼的乐谱藏起来了。 只是,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 因为我偶然发现,小翼的乐谱上写着很过分的话。 那些话令我厌恶得不想写在这里,我不想让小翼看到这些,藏起来了。 我觉得或许是三泽同学写了这些。因为我听传言说,她对合唱比赛的伴奏选择小翼感到不满。 所以,在那天,小翼受伤的那天,我把三泽同学叫到了教室。为了问她对乐谱上的坏话有没有头绪。 我给她看之前藏起来的乐谱,她没有惊讶,这样说道: 原来是你藏起来了翼同学的乐谱。 上面的坏话果然是三泽同学写的。 听到她这样说的瞬间,我变得怒不可遏。 我对三泽同学说了。不,或许是以叫喊的感觉。 小翼以前就一直在练习钢琴啊。 小翼明明在关照三泽同学。 我不断地把这些话发泄给了她。 那时候,我或许正沉醉其中。沉醉于为重要的挚友发怒的自己。 三泽同学什么也没有回应。她只是沉默着,紧紧抿着嘴唇,瞪着我,然后跑出了教室。 之后,我正在教室里让自己冷静下来,注意到了小翼和三泽同学正在外面争吵。 我想,三泽同学从责备自己的我这里逃出去就遇到小翼,一定是陷入了惊慌。 之后的事情,就像小翼知道的那样。 是我把三泽同学逼到了绝境。 我丝毫没有考虑她的心情,只是随心所欲地把我这个局外人的心情发泄出来。 台阶上,三泽同学叫喊过的那句话: 是你的错啊。 那不是对小翼说的,是对我说的。 我无数次、无数次想,在教室与她对峙的时候,如果我能更冷静地劝说,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的结果呢。 三泽同学也在苦恼,可我那时候,拿“为了小翼”的大话逃避责任,把她逼到了绝境。 那时的我,并没有珍视小翼,只是敷衍地对待了小翼以外的一切而已。 我根本没有想象到,这样可能会导致小翼受到伤害。 而最卑鄙的是,我全都明白还一直瞒着小翼。 我想着不愿意被轻蔑、不愿意被憎恨,无论怎样都没能向小翼你坦白这件事情。 在学校里我也学过,像是友情、爱情、牵绊之类的东西十分重要,但是我心中的东西,就是如此丑恶。 我搞错了这份力量的用法。 把钢琴从小翼那里夺走的人, 是我。 抱歉啊。 对不起。这封邮件,我也一定不会发送。我无法发送。 请一定,不要原谅卑鄙的我。 * 「她在一直为你痛苦啊。」 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我拿着果汁回到了校舍后面,她们出于什么原因正在讲我的事情。 不过,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小流花看到了我的那封邮件,还有,她正在把邮件的内容告诉小翼。仅此而已。 「因为与你发生的这件事,日和同学在责备自己,在害怕珍视别人。她在学校遇到重要的某个人之后,仍然在苦恼自己是不是可以去恋爱。我倒不觉得这跟双色绽放的谜团有关——」 那时候,如果我没有掉下罐装果汁,我能蒙混过去吗,我能装作听不到,在被发现之前离开吗。 不,这么做不会解决任何事情。 本来就应该那样。 被她知道了,让她给知道了——我必然不该如此哀叹。 因为,我是为自己隐瞒了这一真相。 隐瞒了那天的事情,隐瞒了我的秘密。 我为什么在哭呢。为什么我在向着没有人的地方逃呢。 应该早点变成这样。 明明应该说出那天发生的一切,然后告诉她我把认可自己的足立老师当作心灵支柱,让她对我这份厚颜无耻感到失望。 我只是把这些事情推迟了而已。 小流花没有任何错。因为,我心里的某个地方,正希望有谁来发现那封邮件。 「啊……!」 黑色的花瓣从天而降。 火山灰一般的雨樱仿佛是加在世界上的噪声。 膝盖在吱呀作响。肌肉在颤抖。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停下。我感觉,我要是停下就会回到现实。 真正、真正失去后,我第一次注意到。 我心里的某个地方,略微有一点点期待。 「啊啊啊————!!」 一起做九重祭的准备,像以前一样和小翼聊天。我期待着,或许这样下去是不是就能变回像那时一样的关系。明知不可以祈愿,我却还是在期待那样的未来。 被强风吹拂的黑色花瓣刮过,仿佛要劈开我的眼角。 疼痛让我不由得闭上眼睛。我想减速,但是没能立刻做到,脚被土绊到了。 身体被抛向道路旁边的斜面。 树根和岩石持续打在身上,我不断地下落。 1 天空中,雨接连不断地下着。同时落下的黑色花瓣吸水变重,透过雨衣拍打着我的肩。 「日和!」 我的声音在眼下小镇的空旷中消失了。 「日和!求你了!回话!」 我被藏在黑色花瓣中的石头绊到,摔倒了。撞在混凝土上的膝盖发出阵阵剧痛。 「求你了……!」 我仰望包裹世界、封闭我们的天空。 「请一定不要带走她……」 流花从背后抓住了我的肩。她的手上用了很大的力气,我没能轻易甩开。 「先休息一下吧。到处跑了一天已经到极限了吧?日期也要变了。」 那一天,日和跑掉的那天深夜,我知道了她没有回家。日和的母亲担心她,来过我家。 之后我联络了流花,一起向学生会的人打听,但是没有人知道日和在哪。 然后我们把日和失踪的情况通知给学校还有警察,事件变得越来越重大,与此同时九重开始了强降雨。 雨如今仍然与黑色的花瓣一起持续降下。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吧!这么黑的雨樱一直在下。说不定!日和现在在什么地方和爱里妹妹一样……」 流花说「冷静下来」,略微提高了声音。 「大人们也在行动,在找她。」 镇内的广播也告诉了大家,日和没有回家、行踪不明。但是,我知道因为雨的缘故,警察和消防的搜索并不顺利。 「不要。我去找。」 「爱里妹妹的心凋零的时候,雨樱不下了。但是,现在这里在下雨樱。这证明还没有变成最坏的状况啊。」 「但是,我不能停下搜索……」 「这是为了找到日和同学啊!」 流花一瞬间喊了起来,之后缓缓讲起来: 「要是太阳升起来变得容易找以后你却累垮了就没意义了吧。现在要休息。」 流花泡好热咖啡,把马克杯递给了我,温暖我冰冷的手。 流花家没有别人。似乎是因为坏天气,电车停了,预计今天回家的父亲没能回来。 「趁热喝吧。」 把牛奶混入咖啡,它就从黑色变为棕色。搅和一下,它就变得与刚才看到的泥水泛滥的河水一模一样。 流花把原原本本的黑咖啡凑到嘴边。 「她或许坐上电车到了别的镇上。为了冷静下来。那种情况下她应该在能好好避雨的地方喔。」 她的安慰也左耳进右耳出。自从她把日和的邮件告诉我,我就一直处在自己从世界的主轴偏离的感觉中。 「日和一直在苦恼……」 她在责备自己,觉得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幸是她的错。所以她和我拉开了距离,之后既没能忘却、也没能改变心态,一直在伤害自己。 「明明忘掉我这种人,去享受与喜欢的人恋爱就好了。啊,对啊,是这两种感情冲突,引起了双色绽放吗……」 流花把手中的咖啡放到桌上。 「不,我觉得不是这样。我还没说到这 一步。」 「为什么?那就是日和的烦恼对吧?卡拉ok的时候也是,和喜欢的人打电话的时候我出现了……」 「但是,这样无法解释七夕那天的双色绽放。我问过日和同学本人,似乎那天一天她都是一个人喔。你说她和学生会的某个人一起工作,那是你的误会。」 我感觉思考有开始打结的迹象,便放弃了思考。 「抱歉,我现在,好像没有思考的余力……」 「是呢。」 流花递给我一条薄被子。我一躺在沙发上,奔波了一整天的身体就瞬间沉浸在了倦怠感中。 我望着窗外,闭上眼睛。 自己的身体和身体之外的界限十分模糊。 身体沉在泥泞的地面中。落下的雨樱包裹起身体。 我半睁开眼睛,周围被黑色包围,仿佛下了墨水雨一样。 九重镇整个都变成了这样吗。 那样的话,肯定顾不上我了。 但是,妈妈现在肯定特别担心吧。 爬上斜面,抵达道路,向跑过的车求助。 我明明知道该做什么,身体却跟不上来。使不上力气。脚踝发出阵阵剧痛。 「真是,算了吧……」 这一定是惩罚。世界正在惩罚卑鄙的我。 黑色的雨樱,或许就是用来把我留在这个地方的枷锁。 樱色的光芒在我的手掌中闪了一下。一个光点被风拂起,消失在空中。 然后,我就感觉我那有着粘稠漆黑物体在翻滚的内心,略微轻松了一点。 2 初中制服打扮的日和露出僵硬的笑容。 ——抱歉,小翼,你今天能不能先回去? ——有什么事情吗? ——嗯,有点在教室没做完的事情。 我想过踏上回家的路,但还是决定坐在换鞋处前的阶梯上,等待日和。 最终,出现在那里的不是日和,而是三泽同学。 ——至于复杂的动作,是零……不,应该从稍微更基本一些的地方开始吧。 自己的手腕映在x光片中,上面显示着好几个金属部件。我正仿佛石像一样望着自己的手腕,妈妈抱紧了我。 拆下绷带,反复进行复健,当我能用叉子吃饭的时候,我试着摸了客厅里的钢琴。深夜里,我轻轻地打开盖子,不让任何人发现,然后把手指放到了其中一个琴键上。 ——好重…… 我有种仿佛内侧被混凝土堵住的感觉。琴键按不下去。 手指动不了。明明乐谱还在脑袋里。我的意志传达不到右手。 我猛地趴在琴键上,杂乱的不和谐音响彻了房子。 我在醒来的家人面前,大哭了一场。 ——咦。你这人我好像见过诶。 刚进入高中的时候,一个爆炸头男学生来向我搭话。 我想,难道还要警告我眼神太自大吗,但他好像老朋友一样开始讲起来。 ——陡然有。陡然有印象啊。对了,你啊,以前弹钢琴的吧!我在哪的比赛见过你!因为当时我在学竖琴啊。在哪里近距离见过吧。 他一丁点都不适合竖琴,结果他还一个劲讲有关他所属社团的抱怨,没有放跑我。 ——西式校服挺合适呢。小翼。 ——日、日和才是……啊,说起来,昨天有没有什么讨厌的事情? ——诶? ——啊,没有就好。呃,那就,再见。 ——嗯,再见。 ——初次见面。我是紫紫吹流花。我的姓也挺罕见吧? ——你知道雨樱的秘密吧? ——雨樱的双色绽放,在暗示关联的人有苦恼啊。那是心凋零的预兆。 ——日和同学的心中有某种事情在发生。某种特殊到能引起雨樱双色绽放的事情。 我带着一种好像被人从深邃的谷底弹出来的感觉,从沉睡中醒来。我花了些时间注意到这里是流花的房间。 我掀起盖在身上的薄被子。窗外还很暗。 手机的时钟显示着深夜三点。时间下面显示着通知,告诉我家长发来了好几个邮件,但是无论哪个主旨都是让我在家老实呆着,我没仔细读就动手指把它们弹到了画面外。 但是,其中只有一则是翔太发来的。收信时间是几十分钟前。 「这个是……」 读完内容的同时,我站了起来,赶忙抓起手电筒,披上帽衫。所幸天气已经转好,只有雨樱在下。不需要雨衣。 我打开门进入客厅,流花正好在把便利店的袋子放在桌上。 「怎么了?翼同学。」 「翔太发来了邮件!他好像跟朋友打听了有没有看到日和!结果,似乎有人说,看到她往九重湖那边去!她去了九重公园啊!」 我冲出玄关。展现在门外的光景让我哑然了。 黑色的花瓣堆积起来,覆盖着小镇。屋檐上,车上,道路的沟壑中,都攒着花瓣。仿佛世界被虚无覆盖了一般。 「得赶快……」 我正要跑起来,流花抓住了我的肩。 「翼同学,冷静一点。即使这个情报是对的,也得跟大人说一声,一起去。」 「没空做那些啊!」 「日和可能在遇到某种事故的地方,翼同学一个人去同样危险,这点事情稍微想一想就明白吧。」 「别过分了啊!」 我挡开流花的手。 「别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指挥!总是在讲大道理!」 「我只是在说我的意见而已啊。是你把它认作大道理的啊!」 流花扬起的声音让我吃了一惊,我不由得过度反应,铁了心反驳道: 「本来就是流花的错嘛!要是流花不去看日和的邮件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明明那时是我让她说的,我现在在说什么呢。 与那天在教室里回绝日和的时候一样。我没有一丝一毫成长。 「流花是不会明白的啊!你自己很坚强!没有依靠别人的必要!所以你一个人也没问题!」 「你明白我什么啊。」 「我明白啊!你注意到了吗?流花,你在我面前一次都没有把爱里妹妹称作“我妹妹”!也没有直接叫过她“爱里”!对我跟日和也是一直在作出隔阂!」 流花的眼球颤动了一下。 「你在自己和他人之间拉起一条线!用事情与自己无关、对方是外人来划清界限!这样子保护自己!这让人不爽!让人火大!」 这些话,不该由一直与日和保持距离、弃之不顾的我来说。这是迁怒。 「你是对的啊!我或许很羡慕这样的你!但是!这样子,关键的时候……想要帮助眼前的人的时候,什么都做不到啊……」 流花的身体软下来,她后退了一步。 「或许,是这样呢。就像你说的那样。」 流花的声音在颤抖。 「我没能做好啊……」 仿佛小孩子面对困难的作业一样,流花轻轻说道。 「我害怕与新的母亲、爱里妹妹成为家人。从真正的母亲突然消失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害怕,会不会再失去重要的东西。我害怕承认爱里妹妹很重要……」 流花在诉说她的恐惧。而且,那是源自她自己弱小的恐惧。 「我讨厌在与人的联系中欢笑、生气,讨厌依赖那份联系。我一直在逃避。我还在自己和爱里妹妹之间画出界线,一直不去深入,不让她深入……结果,一旦她消失、远去我就想挽回,真是自私呢……」 流花深深吸气,又一次正面注视我。 「但是,我想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一直看着你跟日和的关系。我觉得,挺可惜。」 「可惜?」 「或许对你们来说,相互的关系就像一直拖后腿的绊脚石一样,但是在我看来,那是联系。我觉得那是一种强韧的纽带。」 联系。这种模糊的话语,不像是流花说出来的。 「所以,我把日和同学一直以来的心事告诉了你。因为我不觉得你们的关系这样下去就好。」 流花攀上了我的帽衫袖子。她的手软弱得能够轻易甩开。 「因为我,日和同学被逼上了绝境。要是连翼同学你都遇到危险……」 流花也一直在爱里妹妹和日和之间苦恼。她或许比我还要烦恼该深入到哪一步、要做什么。 「翼同学也要珍视自己……」 自己。 自己? 自己是什么呢。 随意、粗鲁、迟钝,一不开心就对其他人撒气。空虚的人。那就是我。 「我自己这点事,我还是明白的啊……」 「你不明白。毕竟你一遇到日和同学的事情就直来直去。讲自己和她的回忆就笑眯眯的,知道她在烦恼就咬着 嘴唇。好像自己根本无所谓一样……」 「没那回事啊。我只是,要是日和没有在笑着——」 一片花瓣落在积水里。波纹扩散开来,很快消失。 「啊……」 在那之前,到现在,世界改变形状。 一切都归位,被抚平,甚至连疑问、谜题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怎么会……」 身体没了气力,膝盖软下来。 「是啊,就是这么回事啊……」 我捏起积水上的花瓣。它在颤抖的手掌中随风摇动,我握紧它。 「我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双色绽放了……」 为什么迄今为止都没有注意到呢。 「有个特别简单、特别单纯的答案啊……」 而且,那是蠢到让人觉得讨厌的结论。 「雨樱是——」 「怎么会……」 听完我找到的真相,流花僵住了,仿佛忘记了呼吸一般。 「但是……不,确实,这样一切都可以解释。七夕那天也好,会合的时候也是,突然开始双色绽放也可以……」 思考让流花的眼神焦点恍惚了一会,她又将焦点重新对准我。 「但是,那么,翼同学,你……」 流花皱起眉毛,眼瞳颤抖起来,看上去十分脆弱,仿佛在哀叹什么一样。但是,她的表情同时显出几分温柔。 我对流花回以笑容。这不是勉强作出的笑脸。 「我,必须去……」 我笔直地跑起来。冲散散落在地面上的花瓣,踏过映出昏暗天空的积水,朝着她的身边。 露珠挂在树木的叶子上,被初升的太阳照射,发出光芒。风一吹,水滴就落在我身体跟前的湖面,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周围还很昏暗。我不知道我在这里躺倒以后过了多久。即使什么都不做,身体还是会累呢。雨点时不时会进到嘴里,可嘴唇还是干巴巴的。 我感觉覆盖我身体的黑色花瓣好像铁一样重。 连思考的力气都逐渐流失。脑袋动不了。 感觉就像脑袋里的电灯一盏一盏关掉。 但是,这并不难受。 想要委身于消逝的热量。 那样做轻松愉快。 抛弃一切就好了。 想念也好,愿望也好。 一切的一切。 都—— 「发现日和啦。」 我以为是幻听。但是,我确实从快要闭上的眼睑之间看到了小翼的脸。 脸和衣服都被泥弄脏了,但是那种笑容和平时的小翼一样。她手中拿着手电筒。 「小、翼……」 我不经意发出声音,小翼便擦了一下眼角,然后又对我露出笑容。 「哪里受伤了吗……但是,没有出血吧。」 她一边扫去黑色花瓣,一边确认我的身体状态。 「脑袋碰到了?」 我摇头,小翼便瞪了一下通过斜面上方的步道。 「在这的话,可能会继续往下滑,我们爬上去吧。然后我会带你去医院的。」 小翼的手臂撑起我的身子。她的手温暖得让我不觉得我们同样是人类。不,或许是我的身体太冷了。 「小、翼……?」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不断被泥绊住脚,数次从斜面滑下去,小翼奋力把我的身体往平坦的道路上拉。 我知道。自从她那次受伤以来,她下楼梯的时候一定会抓着扶手。而她现在正双手抱着我一步一步攀登陡峭的斜面。 即使到达了平坦的步道,小翼也不等急促的呼吸恢复就行动了起来。她把我背到背上,从趴着的状态站起来,迈开步子。 我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她的脸了。互相脸颊上都沾着泥,泥碰到一起发出黏黏的声音。她满身是泥,比躺倒在土上的我还要脏。来这里的路上,她究竟几次摔倒、几次爬起来呢。 这时,我注意到她走路的频率有点不规则。她拖着右脚,每当她把自己和我两人份的重量承载在上面,就会咬紧牙关。 「小翼,你受伤了吗?」 「哈哈,我居然会被现在的日和担心呢~。」 她为什么在笑呢。明明一定很痛,明明一定很重。 我们来到跨在流入九重湖的河流上的桥。她抓紧生锈的栏杆,一边拉着一边前进,仿佛那就是生命线一样。 以前赛跑的时候,到达桥对面用不了一分钟,可是现在那里却十分遥远。 「啧……!」 在桥的正中间,小翼踩到吸收了雨水的花瓣,脚下一滑。 我靠在了桥的栏杆上,但是小翼当场猛地倒了下去。 「好疼~。抱歉啊。日和……」 起身的时候,我第一次正面看到了她拖着的右腿。有一大片擦伤。血、泥,还有黑色的花瓣混在一起,变得好像颜色混得乱七八糟的调色板一样。 「小翼,你的腿……」 「诶?啊,没关系没关系。只是稍微擦到了而已。」 「不是没关系啊……」 她那天从阶梯上摔下去的样子,在眼前重合。 「为什么……」 我原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干涸了,但泪水还是涌了出来。 「我……净是在伤害小翼……」 我在玷污体贴的你、坚强的你。 「抱歉啊,小翼。就算了吧。」 视野在闪烁。不,在明灭的或许是我的身体。樱色的滤镜覆盖着视野。 「算了。真的算了……」 身体没了力气,同时风吹了起来。畅通无阻的风穿过了桥,同时轻轻抬起了我的身体。我仿佛樱花的花瓣一样浮到了空中。 3 「算了。真的算了……」 日和如此低语的瞬间,她的轮廓就模糊了。 樱色的光点从她的身体里溢出。几天前保健室里,光点只有一个,而现在从她的身体里出现了好几个。 是流花讲过的现象。和雨樱关联的心,正在变成花瓣。 「日和……」 我伸出手,但风夺走了她的身体,升向空中。 这光景,既像是光花瓣托起了日和的肉体,也像是她自己变得和花瓣一样轻盈。她的身体轻易地飞越了栏杆。 「别说什么算了啊……!」 我没有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即便眼睛会被那眩目的光灼伤,我也决不会移开目光。 「这样就好!伤害我就好!刺痛我的心!打垮我也好!」 我踏上栏杆,跳向天空。 樱色的光从我向日和伸出的手上剥落下来。那不是从日和的身体里溢出的光。毫无疑问,是从我自己的身体上溢出的光芒。那些花瓣与漂浮在日和身体周围的光混合在了一起。 「即便如此,我只要!如果日和……!」 「有个特别简单、特别单纯的答案啊……」 在公寓前,我开始讲的时候,流花摒着呼吸,等着我说下去。 我一直隐约觉得,解开双色绽放谜团的大约会是流花。 但是,不是我就不行。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获得双色绽放的答案。 「雨樱——」 这种结论,会被不当回事吗,会被嘲笑吗。 「雨樱也和我相连啊。」 触碰那片花瓣的时候,我跟日和在一起。 ——日和,别碰…… 花瓣从天而降,剧烈发光的时候,我向日和伸出了手臂。我的指尖也确实碰到了明灭的光芒中心。 「雨樱,也一直在对我的心做出反应。」 流花说过: ——九重的雨樱,在国内是降花频率最高的,降花量也多。 「这个小镇的雨樱量比较多,单纯是因为在对两颗心起反应啊。」 两人份的心在让雨樱降下。当然会比其他地区下得多。 「那,双色绽放是……」 就和在箱子里再藏一个人的魔术一样。真相简单而单纯。 「只是雨樱在对不同的心做出反应而已。」 流花反射性地喊起来。 「不对!不可能是那样!因为,直到半年前都没有发生过双色绽放啊!是半年前突然开始下的!你的结论是无法说明……」 这时候流花注意到了什么,把话咽了回去。 「怎么会是、这样……」 「流花刚刚告诉我了嘛。」 ——讲自己和她的回忆就笑眯眯的,知道她在烦恼就咬着嘴唇。 我都要被自己的单纯逗笑了。我这个人是有多好懂啊。 「她开心的话,我也开心……」 我知道雨樱的秘密。我知道它与日和的心相连。我知道它的颜色在表现日和的感情。 看到亮色的花瓣,我就想象。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理由真的无所谓。只是,她在让小镇降下漂亮的花瓣,这件事让我感到开心。 「她悲伤的话,我也悲伤……」 看到黑色的花瓣,即使要抛下别的事情,我也跑到了她的身边。 发生了什么吗、在为什么哭呢,我想去倾听她,想去陪伴她。 一直以来,我的心都与她重合。 并不是半年前开始了双色绽放。只是之前的十年里,谁也没有注意到是两个人在降下雨樱而已。 虽然只有一滴,但泪水确实从流花的眼睛里落下来。 「因为,那样的话,你即使与日和同学拉开距离之后也……那段时间里,你也一直……」 「我也真是个笨蛋呢。」 没有改变。即使她离开我,我变得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之后,我也在祈愿着她的幸福。 「但是,半年前开始,我做不到了。」 虽然我自己没有明确的感觉,但心是坦率的。天空一直都在看穿我。 开始双色绽放,并不是因为日和恋爱了,是因为我知道了日和在恋爱。 「从那个瞬间开始,我就无法再为她的幸福而高兴了……」 我的心,不为她恋上谁而感到高兴。 即使看到鲜艳的花瓣落下,我也无法接受,创造出那鲜艳花瓣的是某个陌生的人。 ——她在电话里和学生会的某个人开心地聊天。对方是男人。然后就轻飘飘下起来。 ——似乎那天一天她都是一个人哦。你说她和学生会的某个人一起工作,这是你的误会。 雨樱会双色绽放,并不是日和与某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而是我深信她和某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日和与并非我的某个人在一起让鲜艳花瓣降下的时候,我的心吱呀作响,相反地降下黯淡的花瓣。 就这样,雨樱开始了错位。 这就是雨樱双色绽放的真相—— 「就是嫉妒啊……」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处在身边是理所当然,做朋友是理所当然,所以我没有注意到,但我的心意一直在膨胀。 我想要处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想要得因为放弃她的幸福而感到喜悦。 还有,想要得不再为她的幸福而感到喜悦。 我希望,让她露出笑容的人是自己。 我想独占她。 不希望她被任何人触碰。 想要成为她最重要的人。 想要把她,变成我的一部分。 一直以来。 一直以来。 我一直都在恋着她—— 「即便如此,我只要!如果日和……!」 我从栏杆上跳出去,水面在遥远的下方。 当然现在不可能回到桥上。但是,我不后悔。 我抓紧她的身子。为了不错过日和,我紧紧抱住她。 ——如果在樱花花瓣落地前捉住它,无论什么愿望都会实现。 在湖畔的公园里,我们曾追逐花瓣,被花瓣耍得团团转。 在那之后,日和问我。 ——嗳,如果已经抓到了花瓣,小翼会许什么愿? 现在的我,也和那时候一样。 我既贪婪,又任性,掂不清自己的分量,却有上百个愿望。 想与日和在一起。 想去各种地方玩。 想尽情地互相胡闹。 还有,希望她珍视我。如果可以,希望比其他任何人都珍视我。 但是,如果为了这一个,无视那一切都没问题: 「如果你能保持笑容,就可以了!」 重力在拖拽。我们两人的身体瞬间到达了流入湖的河流。 即便如此,我也一直抓着日和的身体。我甚至想,要是化为一体,把手臂粘到她的身上就好了。 我们两人沉到水中,被水流猛烈挤压的光花瓣在身体周围狂舞。它们一颗一颗都化作气泡,失去光芒。 流水咕嘟咕嘟的低鸣充满了耳朵。 ——好像在听小翼的心音一样。 「噗哈……!」 我蹬着水底,把脸探出水面。不知不觉间,我们被冲到了九重公园的跟前。 日和被浮力推起,躺在我的怀里。姿势正好像是公主抱一样。 「小翼……」 日和正在说话。她没有睡着。 周围已经看不到发光的花瓣。只能看见连成一片的黑色雨樱花瓣在湖面上延展。 「嗳,日和。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日和好像在害怕似的说「……什么?」,抬头看我。 「上个月的体育祭,播过『飞鱼二号』对吧?」 「那个轻音社的人唱的那个?」 「没错。那个轻音社社员的学长,他叫我那霸学长哦。姓氏很奇怪对吧。」 ——那,你现在是不搞钢琴咯? 我把受伤的事情,告诉了入学没多久就来跟我搭话的我那霸学长。我想,是他的那种不客气让我说出来的。 我那霸学长一边把口香糖吐出来,一边向说完缘由的我提案道。 ——诶~,真不容易啊~。但是,现在陡然治好了吧? ——这要依治好的定义而言。如果是在能不能像以前一样演奏的意义上,回答是no喔。 ——但是,再做一次也挺好呗。要不,可以用我们社团教室的键盘咯。反正没有其他社员。啊,但这样是未经许可把社团教室借给社员以外的人,所以陡然不能白给啊~。 我以为他会要求什么下流的事情,但他给出的是每周一百日元,每月四百日元的封口费。 ——真可惜啊。 我那霸学长第一次把我带到社团教室的那天,他如此小声嘟囔着回去了。 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借用轻音社的教室和键盘练习了。无论演奏有多么不堪也能藏在耳机里,而且键盘的琴键比钢琴要轻,对右手的负担也比较小。 硬要说的话,只有社团教室里没有空调这一点很麻烦。夏天用水润湿毛巾盖着,冬天拿暖宝宝温暖手指,我敲击琴键。 最初,我从最早在钢琴教室学到的童谣起步了。接下来练习第一次演奏会上弹过的曲子,再接下来练习了为学校的音乐展示会学的曲子。 手指渐渐取回那些动作的同时,弹那些曲子时的记忆复苏了。 展示会上,日和比谁都更热烈地为我鼓掌。我伴奏的时候,她和我一起对不认真练习的男生愤愤不平。 仿佛在将浮现在脑袋里的与她的记忆,用打字机敲进心里,重新刻印下来一样。我带着这种感觉,敲击琴键。 然后,我的手指终于追上了初中学会的『飞鱼二号』。 「那时候,音响里播出的伴奏,是我弹的……」 我不知道社团教室的键盘有录音功能。我那霸学长偷偷录下我的演奏,竟然未经许可在体育祭的时候用作了快闪演出的音源。那不是偶然播了饱含我们回忆的曲子。是我在练习的曲子,被我那霸学长唱了。 「是擅自被拿去用的。弹得还很差劲呢。真是,完全不行。但是,但是呢……那算是正经的音乐吧……?」 那是磕磕绊绊的声音罗列。即便如此,那就是我现在的声音。 「我说啊,日和,我呢……」 我刚一正视她的脸、说出话,就热泪盈眶,停不下来。这句话,一定是一直以来都和泪水一起被积攒在了心里。 「希望,再让日和听我弹钢琴……」 弹键盘的时候,脑袋里描绘出的既不是满员的展示会会场,也不是没能伴奏的合唱比赛的瞬间。 「在音乐教室,两个人,弹着钢琴,时不时聊天,笑着……我想,再那样做一次……现在这个瞬间,这种想法也没有丝毫改变。」 日和的脸扭曲得皱起来。她直到最后的最后,都在忍着不哭出来。 「但是,我,一直都在对小翼说谎……没说出重要的事情……」 「全都,无所谓。」 我与日和背负的三年时间必然是无法消除的。即便如此,我也要说:无所谓。 「你一直在为我思考、为我烦恼对吧?为我难受、念念不忘。虽然这样挺差劲,但是呢,这让我觉得很开心啊……日和把我放在了心里,这让我很开心……」 「但是,但是……!」 「没事了。日和如果无法原谅自己,那样就好。但是,如果你觉得抱歉,如果你想要补偿……」 纠葛不清,是因为有这条线相连。那条线断掉的话就能轻易解开。 「能不能跟我和好?」 日和的眼睛里溢出泪水。她同时抱住了我。日和大声哭喊起来,那是连小时候都没有听过的哭声。 波纹扩散开来—— 我不知道那波纹是来自日和的动作、声音,还是我的心跳。 波纹以渺小的我们为中心扩散开来,很快碰到盖满水面的黑色雨樱。 但是,波纹没有在那里消失。不仅如此 ,它还在加速,渐渐过渡到黑色雨樱花瓣上。 //img.linovelib/2/2820/137034/143744.jpg" ss="imagecontent"> 同时,我见证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漆黑的花瓣开始无声地变色。 最初我以为是光在反射之类的。但是,黑色花瓣仿佛被水吸走颜色一样,以我们为中心渐渐变化为鲜艳的樱色。 「啊,日和……」 我抱紧怀中的她。仿佛要压上去自己的心,仿佛要包裹住她的心。 在颠覆世界的中心里,有我们。 波纹跨越湖水,扩散到周围的山峦,很快碰到了从山脊露头的朝阳,升上天空。 碧空万里的天上,樱色的花瓣倾注而下。 花瓣飞舞在空中,多到无法看清天空的蓝色。 一圈圈转着,随风飘着,花瓣倾注到我们身上。 现在,肯定一挥手就能抓住好几片花瓣吧。 但是,我没有这样做。 只是抱紧哭泣的日和,我就竭尽了全力。 整个身体仍然麻痹着。我仅仅伫立在俯视九重湖的道路上。 我被世界重新着色的事实镇住了,一动不动。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捡起落在脚边的雨樱花瓣,但本应是黑色的花瓣果然已经变成了樱色。 翼与日和坐在了湖畔的公园里。 我不觉得迄今我看到的她们两人的笑容是虚伪的。但是,她们现在露出的笑容,比以往的要更加绚烂,连空中明灭的花瓣都黯然失色。 天上仍然有花瓣倾注而下。这不是什么神的祝福。这是她们赢取的世界。 「什么空虚啊……」 ——鸟的羽毛,里面是空洞的啊。 她曾经如此贬低过自己。她有多笨啊。 无论是一直与重要的某人重叠雨樱,还是像现在这样维系住她快要消失的心,都不是空虚的人能做到的事情。 我绝对做不到。 「不是有这么多的心意填在里面吗……」 那是无论使用这世界上什么样的机器都无法度量的东西。 本应无法用眼睛看到的奇迹。 刚刚用来联系警察手机振动起来。是立树打来的电话。 『啊,流花?我看新闻好像说九重的雨樱很奇怪,没事吧?』 倾注而下的花瓣一瞬间改变颜色。这种现象一定会带着冲击和诧异传遍世界吧——同时却无人知晓,原因仅仅在于两位少女微不足道的重归于好。 『我现在赶到了爱里妹妹的病房里。不过她倒是貌似没什么变化。』 「你在她的病房……?」 『嗯。』 我闭上眼睛,想象出躺在床上的她。 「立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她笃定地回答我。 『当然。』 我告诉立树,老家我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包裹。 「我希望下次把那个放到爱里妹妹的枕边。包裹上画了个圣诞老人的画。」 里面,是和我的成对的卡套。 我已经不害怕了。不,我害怕,但是不再踌躇。 我想去相信一下,今天亲眼所见,贬低自己空虚的人心中的奇迹。我发自内心地这么想。 「立树。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换她讲电话吗……」 她说了一声『知道了』,之后是一段杂音,最终什么都听不到了。 「嗳,爱里妹妹。不,爱里。我有一个,仅仅一个愿望……」 即使闭上眼睛,包裹世界的樱色也印在眼睑的内侧。 「可以让我成为你的姐姐吗……?」 因为我没有好好握住她的手,她才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曾经不愿承认这一事实。 「抱歉啊。现在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难受、为什么一直沉睡……我这么没用,但是我绝对会救你的。如果你醒来,能不能请你……」 我一直在告诉自己,区区联系没有意义,区区牵绊没有价值。 但是,在心里的某个地方,我注意到了。 我一直在被爱里救赎。 被同样藏着悲伤、即便如此还每日欢笑、待在我身边的她。 「能不能请你在那个时候,叫我姐姐呢……」 没有回应。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声音有没有传达到。 一时的寂静之后,立树在电话里出现。 『已经,可以了吗……?』 「嗯。」 我挂断电话,抬起头。世界仍然被樱色的奇迹装点着。 singing in the cherry blossoms 九重祭当天,我穿过活跃的人潮,到达鞋柜前发现了日和。 「日和,你来学校没问题的吗?」 从她被保护起来带到医院还没过几天。事实上,她的脚踝戴着夸张的护具,脚上没有穿室内鞋,而是穿着拖鞋。 「诶嘿嘿,好像受伤不是很严重。睡了一下变得挺精神的……」 日和挠头道,看上去有些害羞。她的脸色确实比几天前好。 「因为我没有帮忙做前面的准备,所以至少当天要来呢。比起那些,小翼的伤也没事?」 「我基本上只是擦伤。」 伤的面积的确比较大,但是伤口很浅。大号的创可贴也只要用紧身裤藏住就完全没问题。 「不可以勉强喔,日和。」 行踪不明的女高中生平安找到。这条新闻,被淹没在雨樱观测史上第一次出现的怪异现象的新闻里。当然,没有人把这种世界规模的新闻和我们联系在一起。 「那么努力地练习了魔术表演嘛!如果不是三个人,就会变成小流花进到盒子里小流花出来而已嘛!」 「关于这个,有一个问题。」 我看向传来冷静发言的方向,发现流花站在那里。 她简短地跟日和打过招呼,然后把我们带到了校舍后面。 「不……会吧……」 在旁边的空间制作出的戏剧用图坦卡蒙像,把我们的魔术道具,也就是有戏法和机关盒子,用肘击打得粉碎。 「貌似是因为雨樱花瓣的重量倒了。毕竟下了不少呢……」 「谁、谁也没有错呢。是天气的原因……」 不如说是我们在让这里下花瓣。 日和拿起四分五裂的魔术盒子碎片。 「现、现在也好,开始修理吧!」 日和举起手的同时,白天的烟火升天了。宣告九重祭开始的广播随着清脆的砰砰声响彻整个学校。 「看来没时间了啊……嗯,这已经没办法了吧。」 或许是因为有了个不上台的好理由,点头的流花看上去有点开心。 「诶~……明明那么努力过……」 明明不会有能代替的东西,我却不由得环视起四周。这时,在进行准备的实行委员们的后面,爆炸头进入了视野。 「啊,我那霸学长!」 我那霸学长「嗯~?」了一声,懒懒地转过头来。 「什么啊神屋敷。啊,难道是之前的找零吗?」 我那霸学长拿出钱包,把零钱递向了我。他混杂着五十日元硬币和十日元硬币,另外连五日元硬币都有,把合计四百日元放到我的手心。 「谢谢。呃,但是不是这个,我有个提议。」 「提议?」 「学长,你还会那首曲子的吉他部分吗?」 「能啊。陡然能啊。你的伴奏数据也留着呢。因为今天本来打算抢过舞台做体育祭的雪耻嘛。体育祭那时的失败,明明让我的干劲更加!滚滚燃烧起来了啊。」 「这里是不用“陡然”的呢。」 「可是,刚才被学生会察觉到了啊!吉他被没收了!」 我那霸学长躲着脚悔恨道。我跟日和这个学生会成员对视了一下,重新看向了他。 「大概可以拿回你的吉他哦。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堂堂正正地雪耻?」 我从舞台侧面窥视观众席。不仅包括学生还包括家长和相关人员的数百人正望着舞台。学生会成员正在控制场面,指挥前面的观众落座,为了让更多人能看到舞台。 我感到呼吸困难,不仅是因为换上无尾礼服束紧了脖子根。我是在感到压力。 「翼同学。之前说过会比较昏暗看不太清观众席,可是应该不会那样吧……!」 流花望着舞台上正展示单人漫才的b班实行委员,仿佛在说,“难以置信”。 「你是真的不擅长露面啊。」 「我还是在这看着。」 「嗯。拜托小流花在这里打气啦。」 流花卷着侧幕,正在颤抖。日和摸了摸她的脑袋。 「非常感谢~!」 b班的实行委员结束了表演,回到舞台侧面。他只在台上待了大概十分钟,但是他满身大汗。 『接下来,是来自d班实行委员的节目。由于预料之外的事故,计划的魔术表演被迫放弃,但是,请各位欣赏他们不输于困难的即兴能力。』 小幅的鼓掌之后,体育馆归于沉寂。 日和看着我,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带着僵硬的笑容点头回应,然后独自走上前。 我穿过舞台正中间,到达对侧,调整长方形椅子的位置,坐在了上面。 白与黑相连的琴键在眼前展开。 钢琴的表面上有灯光反射,看上去也像是太阳。 灯光和无尾礼服在让体温上升。心脏也在猛跳。 就像把桌布铺到桌子上的时候一样,我把双手缓缓放到琴键上。 我用左手的食指压下琴键。 「啊~,可能有点糟糕……」 与电子键盘完全不同的触感让我苦笑出来。 「算了,没事。」 这次,我用三根手指奏响和声。 钢琴整体振动,声音扩散向体育馆里。 这种怀念让身体颤抖。 失败也无所谓。差劲也无所谓。虽然有点抱歉,但我并不是想要让聚集起来的观众听我演奏。 我流利地把音一个个连下去,确认触感。声音只有一次缠在了一起,但我立刻恢复步调。 我逐渐加快节奏。手指已然疲惫,但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我把双手的手指敲在琴键上,在旋律上作出起伏。 配合着我的演奏,我那霸学长一边让弦好像呐喊一样振动,一边跳上了舞台。 「呜哇!」 「那家伙是体育祭那时的……」 最前排的学生惊讶的声音被电吉他的声音淹没。 整个会场都意识到,这不仅仅是钢琴的展示会,以及曲子是数年前流行过的『飞鱼二号』。 但是,怀有期待的只有会场里的家长和外面来的客人。毕竟,这里的学生都听过体育祭时我那霸学长的歌声,知道他的唱功有点不怎么样。 实际上,坐在最前排的男生就在和旁边的学生苦笑。 但是,很快他的表情瞬间变为惊愕。 「呀~!」 穿着粉色礼裙的日和从舞台侧面跳了出来。 日和把我那霸学长的肩当作支点,单脚跳着下到了舞台的中央。她腼腆地转了一圈,华丽的礼裙裙摆就轻轻漂了起来。 刚才纹丝不动的观众发出了欢呼声。日和好像被欢呼声助推了一样,架起话筒唱起来。 即使面对许多人,她也将悠扬而洪亮的歌声传给每个观众。 她时而大口吸气,时而前倾吐气,把声音送进话筒。 我们决定用音乐现场表演解决节目之后,到轻音社的社团教室换了衣服。没有空调的社团教室今天也充满热气,只是换衣服就出了汗。 「说起来,日和你啊……」 我一边拉起她后背的拉锁,一边问道。 「下一届也要进学生会吗?」 「不好说呢,要考大学了,也得和妈妈商量。为什么要问?」 「啊~没,因为啊,九重祭结束以后,学生会就要解散一次吧?那样的话,日和不就没有跟喜欢的人说话的机会之类的了?」 日和好像现在才注意到一样,不由得「啊~」了一声。 「我不是想说要怎样怎样喔!但是呢,那个,作为朋友,想支持一下!支持日和!」 日和握住我放在她肩上的手。 「谢谢。小翼。但是呢。就像我那时候说过的,我只是觉得他好像很棒,告白之类的从最开始就一点都没有想过。大概老师也会为难……」 「老师……诶怎么!是足立!? 你对足立……!」 日和点头,她看上去有些抱歉,但是没有悲壮的感觉。 「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可能一直在依赖足立老师的存在。把这叫做恋爱,可能还是有点不对……不过,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日和抬起头,对我露出微笑。 「我现在,想要先变得能够更善于珍视别人。」 「善于?」 日和回头看我。她没有放开握住的我的手。 「嗯。因为我想变得能挺胸面对小翼。」 日和把身子弯起,唱完第一段的歌词后,便单脚跳着把中心位置让给了我那霸学长。 是吉他的独奏。我那霸学长在体育祭上被妨碍,没能展示手指功夫,如今男生对此发出欢呼。 主持人旁边,学生会长吹起尖锐的口哨,我的意识被拉回观众席。 我发现前面坐着的观众之中,有 一个少年站着。是翔太。 旁边的少女拉他的袖子,催促他坐下,但他看着时隔三年再次演奏钢琴的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女朋友挺可爱嘛。」 我把视线挪回琴键,与吉他和歌声会合。 曲子到达高潮,同时眼睛里有热热的东西涌上来。好像即使手指只停下一瞬间,都会颤抖起来变得动不了。 我窥视日和的状况,寻求安慰。但是,她也一样在心潮起伏。 她盯着演奏钢琴的我,流着泪水。 她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声音在颤抖,逐渐偏离旋律。 她尽力补救,发出声音,但是呜咽让她停下,歌词断掉了。 即便如此,曲子也在不断前行。 我也好,日和也好,我那霸学长也好,所有人都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气喘吁吁地尽力继续着演奏。 这时候,流花跑进了舞台。 她被非对称的裙摆绊住脚,失去了平衡,但日和接住了她。 舞台中央,粉色与紫色的礼裙相互交错,仿佛开了一朵花一样。 流花紧紧闭着眼睛,仰望天花板,架起了话筒。 找到日和之后,救护车和巡逻车来到了九重公园。警官说教了我一个人寻找日和的事情,急救队员把日和载上救护车离开了。 我和流花卷着大毛巾,留在公园,目送日和离开。 「另外一台救护车,好慢啊。」 「小镇那边也慌慌张张的吧。因为某人把花瓣换了颜色。」 「原来如此……」 在反省轰动世间的事情前,我向流花道歉。 「抱歉啊,流花。」 「你在道歉哪件事?」 「怎么说呢,大概,整体上?」 流花没有笑我,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并没有道歉的必要。我只是,按照我想做的那样做了而已。」 这回答一点也不可爱,很有流花的风格。 「在峰上也有两个和雨樱关联的人吗……爱里妹妹以外还有某个人。」 没错。我们解开的,终究不过是九重的雨樱发生双色绽放的谜团。 对于流花来说,这并不是终点。 「这样想太武断了吧。如果是那样的话,无法解释为什么峰上不再下雨樱。要是完全相同的时间点有别处的某个人陷入昏睡状态的话另当别论,但比起这样,认为有其他原因引起双色绽放大概更自然吧。」 「那就是说,明明来到这种乡下努力过了,结果对爱里妹妹没有太大意义?」 流花面无表情,很有她自己风格地断言道: 「不是没有意义喔。毕竟帮上日和同学了。」 她的表情没有变化,我却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安心的情绪。这是因为我和流花相处了相应时间吗。 「多亏了你呢。谢谢。流花。」 「不需要你道谢。因为多亏你,我又有了希望。」 「希望?」 「嗯,或许可以挽回爱里——这样的希望。」 那时发光的花瓣正从日和身上凋零,而流花好像看到了我救下她的瞬间。 而这对流花来说,是或许能挽回爱里妹妹的可能性。 「我会帮忙的。为了也能解开爱里妹妹双色绽放的谜团。」 「对你没有好处吧。」 「有啊。我们是朋友嘛。」 这次是流花盯着我的脸看。我想像她一样保持面无表情,但是我不行。脸热了起来,嘴唇歪了起来。 「啊~真是,别看!连说出话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不是,因为,我吓到了。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对吧?」 我用毛巾捂着嘴,看向流花的脸。她正发自内心不可思议地望着我。她明明很聪明,这种时候却会露出一副无知少女般的表情。 「我觉得,像你这种性格恶劣的女的,我这种水准正合适吧。」 流花朝着话筒呐喊。 她的手指抓着日和的手臂,煞白煞白的。或许她实际上想立刻逃出舞台。 即便如此她还冲上了舞台,是为了帮助我跟日和吗。不,或许她仅仅是想呐喊。 她闭着眼睛歌唱,应该看不到在二层观众席笑着的立树姐吧。 原原本本的紫紫吹流花,对于我跟日和来说无比新鲜。 来吧,到最后的副歌了。 我的手指变得轻盈。刚才消沉下去的日和的歌声,又变回了原本的音量。 与流花相遇以来的几个月,虽然我一直被天空、被自己耍得团团转,但我并没有获得什么,只是知晓了自己心里存在之物的形状,捡起了很久以前跟日和一起掉下的遗失物而已。 然而,那是空虚的我紧抱的宝物。 眼前的乐谱上横着五根线。散落在上面的音符,一个个仿佛是雨樱的花瓣一样。 寂寞也好、悔恨也好、绝望也好、喜悦也好,幸福也好,都通过线相连在一起。 体育馆外,花瓣飞舞了起来。透明的樱色透着太阳光。 愿心中藏着满满想念的、微不足道的我们,每一天饱含光辉——空气在闪耀,在璀璨地装点着世界。 后记 初次见面。以及,好久不见。我是小川晴央。 在我的记忆中,这本「降樱的小镇」是两年多前开始写的。后来直到像这样子出版的期间,各种场面我都被迫切身感到自己这个人的渺小。我所及的范围真的十分狭窄,即使触及到也是无力的。无论怎么思考,善意和自尊的界线都十分模糊,我无数次感受到悲惨的心情。 在这种情形下制作作品,类似在渺小的自己的世界里,把许多写了愿望、忏悔、逞强的信件折成纸飞机,托付于风。 迄今为止,我自己也收到了许多人送出的纸飞机,得以温暖心灵。然后,我开始许愿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向某个人做出同样的事情,如此才有了现在的自己。 我不知道,今后会不会有风吹到自己身边,会不会在我的手中留下制作纸飞机的气力。 但是,正因为如此,如今得以送出的这部作品如果能到达某个地方,成为温暖人心的一道助力,我会十分开心。而我强烈地祈愿,这会成为对迄今为止支持我的所有人和作品的报恩。 最后,向本作的执笔、出版和流通中尽力的所有人士,致以谢辞。 友人和家人的支持,同伴的建议,各位粉丝的拥护,收到的粉丝信。即使只是缺少了一部分我获得的力量,我都甚至无法站在起跑线上。非常感谢。 初次见面。以及,好久不见。我是小川晴央。 在我的记忆中,这本「降樱的小镇」是两年多前开始写的。后来直到像这样子出版的期间,各种场面我都被迫切身感到自己这个人的渺小。我所及的范围真的十分狭窄,即使触及到也是无力的。无论怎么思考,善意和自尊的界线都十分模糊,我无数次感受到悲惨的心情。 在这种情形下制作作品,类似在渺小的自己的世界里,把许多写了愿望、忏悔、逞强的信件折成纸飞机,托付于风。 迄今为止,我自己也收到了许多人送出的纸飞机,得以温暖心灵。然后,我开始许愿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向某个人做出同样的事情,如此才有了现在的自己。 我不知道,今后会不会有风吹到自己身边,会不会在我的手中留下制作纸飞机的气力。 但是,正因为如此,如今得以送出的这部作品如果能到达某个地方,成为温暖人心的一道助力,我会十分开心。而我强烈地祈愿,这会成为对迄今为止支持我的所有人和作品的报恩。 最后,向本作的执笔、出版和流通中尽力的所有人士,致以谢辞。 友人和家人的支持,同伴的建议,各位粉丝的拥护,收到的粉丝信。即使只是缺少了一部分我获得的力量,我都甚至无法站在起跑线上。非常感谢。 初次见面。以及,好久不见。我是小川晴央。 在我的记忆中,这本「降樱的小镇」是两年多前开始写的。后来直到像这样子出版的期间,各种场面我都被迫切身感到自己这个人的渺小。我所及的范围真的十分狭窄,即使触及到也是无力的。无论怎么思考,善意和自尊的界线都十分模糊,我无数次感受到悲惨的心情。 在这种情形下制作作品,类似在渺小的自己的世界里,把许多写了愿望、忏悔、逞强的信件折成纸飞机,托付于风。 迄今为止,我自己也收到了许多人送出的纸飞机,得以温暖心灵。然后,我开始许愿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向某个人做出同样的事情,如此才有了现在的自己。 我不知道,今后会不会有风吹到自己身边,会不会在我的手中留下制作纸飞机的气力。 但是,正因为如此,如今得以送出的这部作品如果能到达某个地方,成为温暖人心的一道助力,我会十分开心。而我强烈地祈愿,这会成为对迄今为止支持我的所有人和作品的报恩。 最后,向本作的执笔、出版和流通中尽力的所有人士,致以谢辞。 友人和家人的支持,同伴的建议,各位粉丝的拥护,收到的粉丝信。即使只是缺少了一部分我获得的力量,我都甚至无法站在起跑线上。非常感谢。 初次见面。以及,好久不见。我是小川晴央。 在我的记忆中,这本「降樱的小镇」是两年多前开始写的。后来直到像这样子出版的期间,各种场面我都被迫切身感到自己这个人的渺小。我所及的范围真的十分狭窄,即使触及到也是无力的。无论怎么思考,善意和自尊的界线都十分模糊,我无数次感受到悲惨的心情。 在这种情形下制作作品,类似在渺小的自己的世界里,把许多写了愿望、忏悔、逞强的信件折成纸飞机,托付于风。 迄今为止,我自己也收到了许多人送出的纸飞机,得以温暖心灵。然后,我开始许愿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向某个人做出同样的事情,如此才有了现在的自己。 我不知道,今后会不会有风吹到自己身边,会不会在我的手中留下制作纸飞机的气力。 但是,正因为如此,如今得以送出的这部作品如果能到达某个地方,成为温暖人心的一道助力,我会十分开心。而我强烈地祈愿,这会成为对迄今为止支持我的所有人和作品的报恩。 最后,向本作的执笔、出版和流通中尽力的所有人士,致以谢辞。 友人和家人的支持,同伴的建议,各位粉丝的拥护,收到的粉丝信。即使只是缺少了一部分我获得的力量,我都甚至无法站在起跑线上。非常感谢。 初次见面。以及,好久不见。我是小川晴央。 在我的记忆中,这本「降樱的小镇」是两年多前开始写的。后来直到像这样子出版的期间,各种场面我都被迫切身感到自己这个人的渺小。我所及的范围真的十分狭窄,即使触及到也是无力的。无论怎么思考,善意和自尊的界线都十分模糊,我无数次感受到悲惨的心情。 在这种情形下制作作品,类似在渺小的自己的世界里,把许多写了愿望、忏悔、逞强的信件折成纸飞机,托付于风。 迄今为止,我自己也收到了许多人送出的纸飞机,得以温暖心灵。然后,我开始许愿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向某个人做出同样的事情,如此才有了现在的自己。 我不知道,今后会不会有风吹到自己身边,会不会在我的手中留下制作纸飞机的气力。 但是,正因为如此,如今得以送出的这部作品如果能到达某个地方,成为温暖人心的一道助力,我会十分开心。而我强烈地祈愿,这会成为对迄今为止支持我的所有人和作品的报恩。 最后,向本作的执笔、出版和流通中尽力的所有人士,致以谢辞。 友人和家人的支持,同伴的建议,各位粉丝的拥护,收到的粉丝信。即使只是缺少了一部分我获得的力量,我都甚至无法站在起跑线上。非常感谢。 初次见面。以及,好久不见。我是小川晴央。 在我的记忆中,这本「降樱的小镇」是两年多前开始写的。后来直到像这样子出版的期间,各种场面我都被迫切身感到自己这个人的渺小。我所及的范围真的十分狭窄,即使触及到也是无力的。无论怎么思考,善意和自尊的界线都十分模糊,我无数次感受到悲惨的心情。 在这种情形下制作作品,类似在渺小的自己的世界里,把许多写了愿望、忏悔、逞强的信件折成纸飞机,托付于风。 迄今为止,我自己也收到了许多人送出的纸飞机,得以温暖心灵。然后,我开始许愿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向某个人做出同样的事情,如此才有了现在的自己。 我不知道,今后会不会有风吹到自己身边,会不会在我的手中留下制作纸飞机的气力。 但是,正因为如此,如今得以送出的这部作品如果能到达某个地方,成为温暖人心的一道助力,我会十分开心。而我强烈地祈愿,这会成为对迄今为止支持我的所有人和作品的报恩。 最后,向本作的执笔、出版和流通中尽力的所有人士,致以谢辞。 友人和家人的支持,同伴的建议,各位粉丝的拥护,收到的粉丝信。即使只是缺少了一部分我获得的力量,我都甚至无法站在起跑线上。非常感谢。 初次见面。以及,好久不见。我是小川晴央。 在我的记忆中,这本「降樱的小镇」是两年多前开始写的。后来直到像这样子出版的期间,各种场面我都被迫切身感到自己这个人的渺小。我所及的范围真的十分狭窄,即使触及到也是无力的。无论怎么思考,善意和自尊的界线都十分模糊,我无数次感受到悲惨的心情。 在这种情形下制作作品,类似在渺小的自己的世界里,把许多写了愿望、忏悔、逞强的信件折成纸飞机,托付于风。 迄今为止,我自己也收到了许多人送出的纸飞机,得以温暖心灵。然后,我开始许愿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向某个人做出同样的事情,如此才有了现在的自己。 我不知道,今后会不会有风吹到自己身边,会不会在我的手中留下制作纸飞机的气力。 但是,正因为如此,如今得以送出的这部作品如果能到达某个地方,成为温暖人心的一道助力,我会十分开心。而我强烈地祈愿,这会成为对迄今为止支持我的所有人和作品的报恩。 最后,向本作的执笔、出版和流通中尽力的所有人士,致以谢辞。 友人和家人的支持,同伴的建议,各位粉丝的拥护,收到的粉丝信。即使只是缺少了一部分我获得的力量,我都甚至无法站在起跑线上。非常感谢。 初次见面。以及,好久不见。我是小川晴央。 在我的记忆中,这本「降樱的小镇」是两年多前开始写的。后来直到像这样子出版的期间,各种场面我都被迫切身感到自己这个人的渺小。我所及的范围真的十分狭窄,即使触及到也是无力的。无论怎么思考,善意和自尊的界线都十分模糊,我无数次感受到悲惨的心情。 在这种情形下制作作品,类似在渺小的自己的世界里,把许多写了愿望、忏悔、逞强的信件折成纸飞机,托付于风。 迄今为止,我自己也收到了许多人送出的纸飞机,得以温暖心灵。然后,我开始许愿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向某个人做出同样的事情,如此才有了现在的自己。 我不知道,今后会不会有风吹到自己身边,会不会在我的手中留下制作纸飞机的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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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甲子园之前可没空东张西望啊!」「受教!」「fight!」「喔!」 亦有暑假的缘故,二年级d班的教室十分安静。棒球社在校舍周围跑步,教室安静得能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喊声。我也看不到要和我碰面的翼的身影。 「把人叫出来还这样……」 我忽然感觉背后有人看我,回过头去,发现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同班同学站在那。 「哇,流花同学。抱歉盯着你看。感觉你的背影真的美如画,就看呆了。」 我没有熟悉到能叫出名字,所以随便给她摆了个笑容,问她有没有看到翼。 「神屋敷同学的话,我看到她刚才进了戏剧社的社团教室喔。跟小日和在一起。那两个人,小学的时候关系好得让人以为是双胞胎,但是最近完全没有那样,所以看到她们在一起挺吃惊呢~。」 「日和同学是学生会成员,我跟翼同学都有学生会的工作找她。」 但是,我不知道环木日和跟翼在一起。所谓的请求是来自她们两个人的吗。我问过地点,走向戏剧社的社团教室。 教室在旁边一栋校舍的一层。门上嵌着的正方形窗户被黑色的画纸挡住了,但是翼跟日和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日和,总之赶快搞定吧!趁着让流花在教室里等着!」 「小流花会不会为难啊……」 「虽然觉得对不住她,但是我没想到是这种衣服啊!日和,拜托了!」 「嗯、嗯。那先从这个姿势和台词开始吧。」 她们在偷偷摸摸做些什么。我没有敲门就打开了门。 站在那里的,不是女高中生神屋敷翼,而是偶像神屋敷翼。 「我是cherry blossom sisters的次女!库拉拉~!今天我朝气的舞蹈也会让大家盛开的!诶嘿!」 她穿着华丽的衣服。这套衣服以背心裙校服为主题,优雅的樱花花纹散落在上面。一条大大的缎带装饰在腰间,裙子也是又短又松软的可爱设计。 我取出手机,拍了她一张照片。 然后,听到快门声的翼便保持着食指抵在脸上的最终造型回过头来。她的脸瞬间红得凌驾于服装的粉色。 「流花!? 你为什么在这!话说,你拍什么啊!」 「因为翼同学很可爱,下意识手滑了。」 「不对!不是的!我可不是感兴趣才穿着的啊!」 「有怎样的梦想都是你的自由。你要是当偶像的话我会支持哦。」 「别!啊~真是的!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想早点结束的!」 翼用紧闭的窗帘包裹自己,而日和有点顾虑地对她说: 「我倒觉得小翼很可爱呢……特别可爱。」 虽然细节设计有所不同,她也和翼一样是偶像的装扮。但是,她看上去没在害羞,手里拿台本,上面印着:『唱歌跳舞吧!盛开舞台!』 「可以跟三姐妹偶像cherry blossom sisters一起唱歌跳舞的音乐剧……」 我翻完台本,翼开始了解释。她的脸颊还有点红。 「听说是戏剧社的原创脚本。他们赶着正式表演前做完了服装,但是在舞台上穿这个的社员好像有事情脱不开,没法进行试穿……」 似乎是困扰的服装负责人找到了跟演员体格相近的翼、日和,把她们叫来了。 日和念出台词「我是小女儿拉拉拉。我要用歌声让大家露出笑容!我就试试,嘿嘿。」她说完之后羞涩起来。 「说是明天要在托儿所演出。对方拜托我说,半中间衣服破掉的话就麻烦了,我没能拒绝掉。而且我还先收下了泳池的免费券。」 不过,她们俩似乎刚刚才知道要试穿的是偶像服装。翼刚才在着急,想趁着让我在教室干等,结束自己的试穿。 「就算是这样,也不用连姿势和台词都做吧?」 「对方说,也想确认一下耐久性能和能不能出声啊!说是动作幅度大的地方按台本做一下,用舞台上的音量说几句话试试。服装负责人比较热心……」 我明白情况了。因此,我心中的危机管理雷达作出反应,敲响警钟。 「为了托儿所的孩子们加油吧。那么,我还有事情。」 我向教室的门伸出手。但是,我被用力抓住肩膀,留在原地。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为什么我没有在昨晚的电话里确认请求的内容呢。为什么我没有按照平常的习惯关掉手机再睡觉呢。我不住地后悔自己的失误。 「还有一套衣服要检查,需要你的体型。你昨天在电话里不是说要做吗?」 「那个“我知道了”意思是,我会来学校听你的请求内容哦。」 「听上去不是那样!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啊!」 「不要。绝对不要。我有给你两万日元的决心来表示不要。」 我正跟翼争论,不知不觉间日和拿着衣服站到了旁边。日和喜欢可爱的东西,看上去她在纯粹地享受试穿,似乎有点上头。 「小流花绝对很合适啊!」 日和麻利地给我换上衣服。我顾虑着不能强行抵抗把衣服弄坏,她趁我不知所措,转眼间让我变身成了偶像。 「哇~!可爱!好可爱啊小流花!别那么脸红。」 「这、这只是衣服很闷让我很热而已!」 我正要脱衣服,翼把手机朝向这边“咔嚓”响了一声。她模仿我刚才的动作,微微一笑: 「因为流花很可爱,下意识手滑了。」 我逼迫她说「给我删了」,但是穿着可爱的偶像衣服威吓也没有效果。 「帮我检查衣服就删。来,按台本上写的动一下!」 我也可以拿翼的照片做人质,但我预感到最后会是互相把照片发到网上同归于尽。于是我咬着牙遵从了翼的指示。 「咦、咦~。为什么呢……哈哈哈。」 「拍了照片不知足,居然还要拍视频,胆子不小啊……」 愤怒和羞耻让脑袋沸腾起来。我抄起旁边的椅子,跪着逼近翼。 「流、流花?先、冷静一下吧?把椅子放下吧?毕竟是偶像嘛,嗯。」 「跪倒在姐姐的魅力下吧。」 「眼神根本没有笑意!」 「等下等下!不可以吵架啦!」 日和想要跑到我们中间,但是她急得绊了一下,失去了平衡。 「哇哇哇哇哇……!」 她试图避免跌倒,抓住社团教室的窗帘,但是窗帘滑轨的卡扣撑不住体重,一个个掉了下来。原本遮挡住的太阳光一下子照进社团教室。 暑假的校园里应该没什么学生。但是,以奇迹般的概率,跑步的棒球社恰好通过窗外。 「fight!」「喔!」「fight!」「喔!」「figh!?」「喔!?」 拍成一列的光头社员被突然出现的三位偶像夺去目光,站住了脚。 我原以为不会更热了,可我的脸终于还是突破极限,喷出火来。 「去甲子园之前!哪有空东张西望啊!」 我赶走棒球社,跟翼一起急急忙忙修好窗帘。 然后,看着我们的日和便开始颤动起肩膀。很快,她似乎忍不住了,大笑起来。 「抱歉,应该不能笑吧……但我忍不住……」 这时,一片花瓣飞进教室。我回过头去,看到外面樱花飞舞。有数十片花瓣从夏天湛蓝的天空上落了下来。 这个不方便却十分安稳的小镇,时不时会有樱花从天而降。 那是这个小镇特有的“理所当然”,很少有人在意。日和也没有注意到天气的变化,一直在抱着肚子笑。而翼正充满怜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贵重的绘画印在眼睛里一样。 我很久没有像这样和别人一起闹腾了。或许这是第一次。 我讨厌变化。可是,为什么呢,现在这个瞬间,那烧伤一般时常在心里深处刺痛的痛楚正在淡去。 与过去不同的小镇,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人,不同的自己。我不觉得这净是不确定和未知的地方满溢着希望。但是,我也无法断言这里连一片樱花花瓣大小的希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