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81开始文艺新时代》 第1章 倒插门 “今儿张家婶子找我了，说想给则林介绍个对象，让我问问你啥意见。” “别又是介绍些歪瓜裂枣的，上回给介绍的那个......那个谁来着，名字不记得了，就记得是个寡妇，三十六岁，比则林大了整整一轮半，还有三个孩子，这样子的人都给则林介绍，不靠谱不靠谱！” “我问过了，张家婶子说这回介绍的对象二十二岁，比则林大两岁，也是返城知青，在家待业中，那女孩是个勤快人，房前屋后那点点空地都给种满了菜，够一家子打打牙祭的......” “年纪确实比则林大了一些，但是个勤快人，应该很好找对象才是，怎么会想着给我们家则林说这门亲，难道那女孩身体有什么问题，还是长得不太周正？” “这我也问了，身体没问题，精神也正常得很，现在长得怎么样不清楚，但下乡之前就出了名的好看，再多的情况张家婶子不肯说了，非说让他们两人见面自己聊。” “如果张家婶子说的这些条件没有折扣的话，那倒是可以见上一见，则林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两人的交谈声慢慢降低，最后化作了两道悠长的呼吸声，似是进入了梦乡。 周则林等了四五分钟，确定隔壁房间没有动静后，才小心翼翼地转了个身，紧闭的双眸睁开，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周有余了，经过这一周的观察研究，周则林终于确定自己穿越到了1981年这个百业待兴的时代。 对于八十年代，周则林印象最深刻便是城镇户口不仅能吃商品粮，还能分配工作这事。 当年查阅资料的时候还感慨过这个年代的城镇户口是真的能当钱使，不曾想如今的他竟然成为了自己感慨过的、能吃商品粮的城里人了。 只是，城里人的生活也没有那些文献上记载的那么好，一家六口人挤在一个面积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子中，人均房间面积只有可怜的三平方米...... 本以为这条件已经相当的恶劣，但当周则林无意中知道自家对面那户人家是十一口人挤在一间只有二十三平方米的房间中时，只能在心中暗自腹诽一句，大杂院，果然不同凡响啊！ 又在床上翻转了两次，不管哪个姿势都觉得不太舒适，周则林干脆从床上坐起，小心翼翼地通过木条搭起的扶梯下了床，走出了房门，坐在了狭小的客厅中，透过那青色的海棠花玻璃窗看向天上皎洁明月，发起了呆来。 刚听便宜哥嫂的对话，似乎对那张家婶子介绍的对象颇为满意，难不成还真打算拉自己去结婚不成？ 这不能够吧，就自家这居住条件，连个独立房间都没办法凑出来，还能娶个媳妇回来跟自己一块睡上下床？想要干点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还得先让睡在下床的侄子出门玩去？ 光是想到这场面，周则林便有些不寒而栗，飞快地摇了摇头，将刚刚幻想的画面晃出脑外。 媳妇是肯定要找的，但不必急于一时，就现在家里跟自己的情况，再能耐也不过找个门当户对的。 或许对于原身来说，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已经相当不错了，但对于知道未来时代发展脉络的周则林来说，这并不是个什么好选择。 况且，如今自己不过二十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这么好的年纪，这么好的时代，不去拼搏一番，反倒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太对不起重生人士的名头了吧！ 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早上天才蒙蒙亮，强大的生物钟便将周则林从睡梦中唤醒。 打着哈欠将被褥整齐叠放在床上，周则林从下床床底掏出一个印着双喜字样的搪瓷盆往门外走去，经过客厅的时候还拿了两个带着泥沙的番薯，慢悠悠荡到院子里公用水井旁开始洗漱。 周则林刚给脸盆打满水，大杂院里的其他房间大门陆陆续续关合，七八位大姨大妈围聚到井旁开始了早上的晨聊。 眼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周则林连忙将两个番薯洗干净，带着洗漱用品离开了。井旁众人看着周则林离去的背影，话题顿时便集中到他的身上去了。 “周家二小子回来有十多天了吧，分配到工作了没有？听说现在想要分配到工作那可不容易啊！” “分配了分配了，听周家大小子媳妇说是分配到了都市日报附属的印刷厂当捡字员！” “这工作听起来还行，日晒不到雨淋不到的。” “行什么行啊！”其中一位大妈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一个工友孩子就在那报社，说捡字员这活计可辛苦了，一天到晚跑上跑下的，累得很！” “嗨！再累能累得过地里干活不成？厂子里多少活计比这辛苦，重点是要看待遇，只要待遇好，累点就累点呗！” “这倒是不知道......”眼看着话题聊到尽头了，这人话锋一转便引出了新的话题：“周家二小子也有二十了吧？” “差不离，十五岁下的乡，五年时间，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岁！” “哟，这也到了结婚年纪了，开始张罗了没有？” “嗨，就周家那情况，连个单人房间都腾不出来的，谁家姑娘愿意嫁过去！” “没房间怎么了，周家二小子模样长得周正，身板也壮实，工作还不差，说不定能碰上看对眼的呢！实在不行，收拾收拾去给人当个倒插门女婿，不也抱上媳妇了么？” “这倒是，周家老大已经有一个儿子了，现在老大媳妇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周家二小子即便倒插门去了，那也不算绝后......” “我看也难，这周家二小子三杆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谁家能稀罕......” “你懂什么，这叫憨厚老实，没有坏心眼，那些找倒插门的就喜欢这样子的......” “......” 对于这场发生在水井旁的，关于自己未来人生的讨论，周则林并不知晓，他正利索地将番薯切成拇指大小的方块，倒入蜂窝煤炉灶上‘咕咚咕咚’冒着泡泡的粥锅中...... 第2章 熟练工 就在番薯稀粥散发出阵阵香甜气息的时候，紧闭的三道房门同时打开，五个睡眼惺忪的人从房间中走出，便宜哥哥周则涛揉着眼睛有些客套疏离地寒暄道：“则林你怎么又起这么早，多睡会精神头也能好些不是？” “习惯了这点数起床了，短时间也调整不过来......”周则林三言两语将话题含糊了过去，热情招呼道：“你们赶紧去刷牙洗脸，番薯粥已经熬好了，我再夹个小菜就能开吃了！” 在周则林的催促声中，五人前脚跟后脚地走出了家门，一同往已经颇为热闹的公用水井走去。 看着五人离去的背影，周则林轻轻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穿越过来的时间点真的是刚刚好。 早一些那就是在乡下当插队知青的末期，自己作为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现代人，分分钟露馅；若是晚一些，等原主跟家里人熟络起来了，自己那些异常的行为就难以解释...... 原身五年前，也就是1976年下的乡，那时候家中哥哥才十九岁刚娶妻，妹妹也只是个十岁的小豆丁。五年后回来，哥嫂不仅有两个孩子了，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妹妹也变成了十五岁的大姑娘...... 最大变化自然是双亲，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看到了大儿子娶妻，两人心中强撑着的那口气瞬间消散，不出两月功夫便先后逝去。 随着各项政策的出台，知青返城，知识分子也重新走到台前，在父母旧日好友的帮助下，原身才终于在1981年上山下乡政策彻底结束后回到了城中，顺利分配到了工作，不用跟其他返城知青一般在家待业。 周则林这头将咸菜装好，番薯粥装好，刚出去洗漱的五人又排成一串回来了。 “自从则林你回来后，咱家不仅早上能喝上口热粥，家里也整洁干净多了......” 周则涛努力找着话题想要让周则林融入这个家庭，但五年时间造成的隔阂之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抹平的，再加上原身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周则涛这些天的努力都落了个空。 就在他觉得今天也将会无功而返的时候，周则林破天荒地开口接话道：“现在作息还没调整过来，等过段时间调整过后来，说不定早上就起不来了。” “你在乡下都是这么早起床的嘛？”得到回应的周则涛乘胜追击问道。 “差不多，冬天六、七点，夏天四、五点就得起来忙活，毕竟地里的庄稼可不等人啊！” “这么早起床，那得干到什么时候？” “跟厂里干活一样也是分了班次的，早中晚各一班，中间有两次休息时间......晚上具体什么时候放工得看是不是农忙时节，不是的话就早些，是的话就会晚些......” “......” 围绕着周则林的下乡生活聊了一会，众人也已解决完早饭。哥嫂带着两个孩子前往单位上班，妹妹背着挎包跟大杂院其他孩子一块去学校上课，周则林也收拾东西前往印刷厂报道去了。 父母好友帮他争取到的岗位便是附属于首都日报的印刷厂捡字员一职，别看这名头七绕八弯的，能顺利入职如今这个岗位还得多亏原身下乡期间写过的几篇文章，要是没有这几篇登报的文章，别说捡字员了，就连保洁都当不上！ 捡字员这份工作虽然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但也算是一份辛苦活。 一个铅字或许不重，十个铅字也不算重，可一篇文章用到的铅字那可是成百上千，累积起来的重量那就相当可观了。 除了锻炼臂力之外，还锻炼腿力。铅字只分了大类没有小类，东边格框里捡一个‘我’字，‘的’字却在西边格框中，‘顿号’又在北边格框...... 这还是在稿子字迹清晰的情况下才能进展得这么顺利，若是碰上个字迹潦草的，那还得跑去前边办公室询问校正人员具体是什么字，再回来翻找对应的铅字...... 若是这年头有什么运动步数统计的话，就这么五六十平方米的房间，周则林一天能走上个几万步！绝对能天天高居榜首！ “工作内容便是根据都市日报给到的稿件，按照规定排列好顺序，必定不要出现错字漏字等情况......接下来三天你多多观摩多多学习，工作手册要看透吃透，不懂的地方要问前辈们，不要不懂装懂...... 咱们虽是都市日报的附属印刷厂，但背靠大树好乘凉，咱们厂的福利还是相当不错的，等到月底发工资了你就知道了！好好干！” 带着周则林将工厂转悠了一遍后，领导终于将他带到了捡字间中，拍掌引起几名正在忙碌的捡字员的注意力后，介绍道：“我身边这位是新分配来的捡字员周则林小周同志，插队五年，期间发表了三篇插队心得，以后他就是你们的新工友了......” “大家好，我叫周则林，周瑜的周......” 在热烈的掌声中完成了互相介绍这个环节，随后，周则林在捡字间负责人处领取了一份工作手册，寻摸了个不碍事的安静位置坐下阅读了起来。 就在周则林认真阅读的时候，捡字间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哀求声，什么帮个忙，什么只有你们能帮我了，什么想想办法求求你们等话语不绝于耳。 这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不仅引起了周泽林的注意力，就连捡字间内忙碌着的几位老员工也放慢了动作，降低了声音，竖起耳朵偷听了起来。 “老方，不是我不帮你，是最近任务实在繁重，咱们捡字间已经是四班三运转了，若是再多你这么一个任务，那肯定忙活不过来，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高主任，您就帮我这么一回，若不是碰上紧急情况，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也不会求到您这里来！就这么一次，就帮我这么一次，您就当是行行好吧！” 连‘行行好’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高主任再也说不出那干脆利索的拒绝话来，犹豫半天，最终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问问捡字间的工人们意见，要是他们乐意，那我也就没意见......” “行行行，高主任您问，您帮忙问问！”激动过后，《武林》杂志负责人方主任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道：“虽说是帮忙，但这可不是让大家白帮忙，等杂志印刷出来了每人都给送上一本！连送三个月！” 捡字间的众人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高主任这刚将来意说完，绝大多数人都是连连摇头拒绝。 见状，高主任朝着方主任无奈摊手准备拒绝时，突然有人跳出来道：“咱虽然挺忙的，但时间嘛，挤一挤还是有些的......” 说着，这人的视线竞直直地落在周则林身上，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再说，咱捡字间不是来了个新工友么，再将前天被调走的熟练工喊回来，问题不大......” 第3章 夜泣 这话一出，除了不了解情况的方主任外，其余人的视线全都有意无意地在周则林身上扫过，有幸灾乐祸的，有不安的，有疑惑的，人生百态不一而足。 “胡闹什么！”高主任作为领导自然清楚其中缘由，当即驳斥道：“人家小周同志今儿才报到，工作手册估计都还没看个明白呢......” “高主任，我这不是替咱们厂着想么！”那如同一座巍峨高山般壮实的方脸大汉振振有词道：“咱们厂子前些天不还说要扩大生产吗，这活计都主动送上门来了，咱推掉的话不合适吧！ 况且，小周同志是今儿报到的没错，小章那可是在咱们捡字间干了一个多月，对工作流程那可是熟悉得很，我跟小章......再加上小周一块，三个人完成这任务没问题！”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即便周则林才刚报到，连人都还没认全，这么一番话听下来，也算是品出点味道来了。 自己最多算是个添头，那方脸大汉醉翁之意不在酒，重点在于那个叫做小章的人，方脸大汉这是借机给那人铺路呢！ “你除了完成自己的工作外，还打算带着两个新人完成一期杂志的排版，这任务是不是太重了些？” 也不知道是得到了什么没有被周则林发现的指示，还是迫于方脸大汉的淫威，捡字间的工人们突然间纷纷举手表态。 “高主任，算我一个吧......” “也算我一个吧......” “我也是......” 看到大伙都这么积极，高主任也就不再纠结，当即接下了这个临时任务，半小时后，《武林》杂志的稿件便送到了捡字间中，周则林作为新瓜蛋子也被分到了三张稿纸。 “小周同志，咱们对你的要求不高，能顺顺当当地将这稿件上的字都给找出来，那就算完成任务了！有不懂的不了解的你问我就行，不要不好意思！” 负责分稿件的范师傅语重心长地叮嘱完后，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拍了拍周则林的肩说了声‘加油’便离开了。 周则林看着范师傅离去的背影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面带疑惑地嘟囔了一句‘神神秘秘’的后，便拿着稿件，学着其他捡字员工作的模样，端着小木盘行走在顶天立地的码字架中，寻找着合适的铅字。 正在周则林认真寻找合适铅字的时候，低语声透过对面码字架的缝隙传入他的耳中。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机会，你可得好好表现，让大伙知道你有这个能耐，等到后头捡字间这边真的打算扩招，我就想办法拉扯你一把......” “老章叔，我可不敢想这事了，上回不都觉得转为正式员工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么，结果半道杀出了个程咬金来，说没就没了！” “这不一样，反正你好好表现就对了！多干点总没错！知道没！” “知道，但我对这事真不抱希望，老章叔你是不知道，今年又回来了一大批下乡的知青，加上前面三年陆陆续续回来那可有几十上百万人，待业的知青占了三分之二呐！要真扩招，那肯定是紧着他们先......” “......” 眼看两人的对话快要接近尾声了，为了避免被他们发现自己在偷听，周则林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这排码字架，转入身后另一排码字架的时候，跟范师傅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范......范师傅？” “是我......”范师傅笑着凑到周则林耳边低声问：“刚你都听到了吧？” “嗯......”周则林沉吟了半晌，确定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后，点头应道：“听了一耳朵，没听全乎。” “哈哈！”范师傅低笑一声，指甲缝中满是墨迹的粗糙大手重重在周则林肩上拍了两下，道：“这事儿吧，说不出个谁对谁错，你也别往心里去，老章不是个坏人，就是脾气有点大，还护短！等以后你跟他熟悉起来了，关系处好了，他也能护着你！” 不等周则林回答，范师傅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巴朝他手中木盘点了点，道：“上手挺快的啊，这一会功夫就找着这么多字了，是个当捡字员的好苗子！好好干！” 说罢，范师傅便离开了这排码字架，周则林也继续忙活了起来，不过两秒钟时间，老章跟小章两人先后从两侧走过，两人均看向了正在忙碌着的周则林，齐齐‘哼’了一声后也离开了。 通过老章小章刚刚的对话，以及范师傅的只言片语，周则林勉强将事情的真相拼凑出来了，简单来说就是小章转为正式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没想到杀出了自己这个程咬金，将那熟了的鸭子给抢走了...... 嗨！这都什么事呢！ 周则林无奈摇头，若是晚上几年，等到政策正式开放了，他才不稀罕这么一个正式工的职位，捡字员只能混个安稳日子，想要大富大贵还是得下海才成！ 可惜现在才1981年，至少还得等个两三年政策才出来，才到真正甩开了膀子拼命干的时候。 现在，还是先苟着吧！ 上班第一天，周则林便加班到了晚上九点钟，这年头家里也没有电话手机什么的，急得便宜哥哥亲自跑到印刷厂这边询问缘由，得知是有紧急任务加班后才放心回家去。 周则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大杂院中多数人家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只有寥寥几个窗户还在散发着暖黄色的微弱烛光。 借助月光就在公用水井旁快速冲了个穿着裤衩子的战斗澡，周则林推开房间进入房间，正准备往床上爬去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细细碎碎，压抑至极的抽涕声...... 隔壁房间跟周则林这边的房间是同一间房，原本是父母两人的房间，后面孩子多了住不开采用木条和纸皮隔成了两间房，东边房间住着周则林跟侄子二人，西边房间住的是妹妹跟侄女两人。 所以，现在这是妹妹在哭，还是侄女在哭？ 就在周则林疑惑的时候，视线余光无意中扫到睡在下床的侄子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眨呀眨的。 见状，周则林在其床头坐下，轻声细语道：“小树，给叔叔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侄子小树眨巴了一下眼睛，童言无忌地问道：“叔叔，你为什么要拿姑姑去换媳妇啊！” 第4章 初创刊 “嗯？”周泽林呆滞了片刻，忍不住追问道：“小树，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拿姑姑去换媳妇？” 在周则林的追问下，侄子小树终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个清楚，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便是昨晚哥嫂夜谈话中的张家婶子！ 家里人本以为张家婶子出于热心肠才想着给周则林介绍对象，昨晚哥嫂二人商议过后，便托人带话给张家婶子说可以约个时间见见，没想到下午刚吃过晚饭，张家婶子便独自一人登门来了。 一进门就嚷嚷着什么到男方家问过了，一点意见都没有，就看你们家什么时候有空，将则林跟则菱一起带出去相看相看。 哥嫂二人不疑有它，满口答应了下来，不曾想后续闲聊的时候察觉到了不对劲，逼问之下，张家婶子才道出了内情来，原来这不是什么相看，而是换亲！ 介绍的那女孩是二十二岁未嫁不假，但她还有个二十九岁没有媳妇的哥哥！ 说实话，这年头有着城镇户口的男人可不愁娶媳妇这事，甭管你是个瞎子聋子还是脑子有问题，都有大把的人想要嫁进来，能磨蹭到二十九岁都还没娶妻的，那必定是家中条件不允许他们娶一个城里姑娘，但他们又看不上乡下姑娘，磨蹭着磨蹭着就磨到了二十九岁。 虽说年龄大了，可家里条件还是那样，他们也依旧不愿意妥协，那怎么办呢？那就动了歪心思，想拿家中女孩去当筹码来换亲！ 换亲，顾名思义就是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家，相互将自家女儿嫁给对方儿子为妻，两个家庭就这么完成了人生大事。 一来二去的，这家人寻摸着寻摸着便盯上了周家，周则林刚返城还没结婚，周则菱长得漂亮还有文化还年轻而且是城镇户口，顿觉这就是天作之合，当即委托张家婶子来说这两门亲事了...... 周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勉强算得上是耕读之家，即便现在过得困难些，也绝无可能搞什么换亲之事，哥嫂听罢当即将门给轰出门外了。 可万万没想到，妹妹周则菱将张家婶子这话记在了心里，现在估计是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害怕，自己把自己给吓哭了。 不管怎么说，这事确实是因为原身返城才惹来的，原身的债那就相当于自己的债，于情于理自己都得管这事！ 叩叩——叩叩叩———— “谁啊！”周则菱那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透过纸皮门板传出。 “是我，则菱，我是二哥......”不等周则菱回答，周则林便接着往下说道：“出来跟二哥唠嗑唠嗑呗！” “二哥，我明儿还得上课呢......” “则菱，张家婶子的事儿我听说了......”周则林没有强迫妹妹出门，就隔着房门劝慰道：“你别听她瞎咧咧，该读书读书，该学习学习，嫁人什么的不是你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你也才十五，至少等个十年吧，十年后再想这事，二哥说话算话，谁来了也不好使！” “可是......” 周则菱话才刚出口，周则林便猜到她要说些什么，直接打断道：“二哥娶媳妇这事也用不着你操心，二哥有手有脚有工作的，还能落到拿妹妹去换媳妇这一步，若真到了这一步，我还不如一头撞墙上去算了......” 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将便宜妹妹给安抚好，躺到床上后，周则林突然心生疑惑，符合条件的人家应当不少，可自己回来才十天不到，除了今天前往印刷厂报到上班外就没出过家门，知晓自己已经回城的除了大杂院的邻居外，就只有居委会了...... 第二天。 “小周同志，今儿你的任务依旧是将稿件所需的文字找出来就行，呐，先给你两张稿件，等这两张稿件完成了你再找我要新的。” “好咧，谢谢范师傅！” 接过稿件，周则林便端着染满墨迹的木盘游走在码字架间，有着昨天一天的经验，今天的动作虽然依旧生疏，但速度却比昨日快了一大截，三小时多些便将两张稿件所用到的铅字全都找了出来。 将按照稿件顺序粗略排列好的铅字交到校正室，周则林又从范师傅手中领取了两张全新的稿件，继续忙活了起来。 前后一共领了三次稿件，内容无一例外都是武侠小说，哪个朝代的都有，但不管是哪一份稿件都跟周则林脑海中贮存的武侠小说对不上号！ 不管是作者姓名、故事人物、武功招式乃至故事发展情节，无一雷同之处！ “这些稿件的质量都相当不错，怎么就没有流传到后世呢？难不成是因为《武林》这本杂志太过扑街，导致这些文章被埋没在历史长河中？” 虽有些感慨，但周则林并没有多想，再次投入到工作中，三天时间，利用工作之外的时间完成一本六十四页的杂志排版，这个任务不可谓不艰巨啊！捡字间上上下下七八号人外加一个援军，也得加班加点才有可能完成。 这不，今儿从早上八点开工一直忙活到晚上十点钟都还没停歇，捡字间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周则林将摆满铅字的木盘送往校正室后，一屁股坐在了有些脱漆的红色木椅上，边揉着有些酸疼的胳膊边说道：“范师傅，还剩多少稿件，先给我一张吧，捡完了再找你，行不？” “行，怎么不行！”范师傅闻言自无不可地点头应道：“你小子已经算是完成任务了，两天时间完成了七页稿件的捡字，即便折半那也有三页正稿，比我预想中的要多多了！” “嘿嘿！”周则林身体往范师傅那边凑去，好奇地问道：“范师傅，你知道这杂志是怎么回事不，怎么临近发刊了才来找咱们厂印刷？这要是咱们领导没答应，他们前面花的这些钱不都打水漂了么？” “他们这是初创刊，虽然得到了上面的许可，但其他印刷厂都不买账，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应承下来的，结果一天拖一天拖到没法拖了居然说不干了，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找到咱们这里来的！” “哟，现在能得到上面许可创刊的那可都是本事人啊......” 周则林这话才说到一半，《武林》杂志负责人方主任的声音，便伴随着一阵急促且沉重的脚步声传入众人耳中。 “各位这些天为了《武林》能顺利发售加班加点辛苦了！我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给大伙当后勤了！现在都十点多了，各位饿了吧，我给大家准备了夜宵，大伙先停下歇歇吃上两口，吃饱了才好干活不是！” 第5章 武侠小说 说话的功夫，一碗碗色香味俱全的炸酱面从竹篮中取出，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面上，扑鼻的香气让想要故作淡然的众人纷纷放下手上活计围聚了过去。 “哟呵！方主任您这真的是破费了啊！炸酱里竟都是拇指粗的大肉块！了不得，了不得啊！” 范师傅上前对着炸酱面就是好一番夸赞，给足了脸面，夸得《武林》报社的负责人方主任脸上堆满了笑意。 “应该的应该的，大伙这么辛苦，不吃点肉怎么有力气干活不是！” “这么多肉可不好弄，方主任您费心了啊！”范师傅继续捧哏道。 “可不是嘛！这年头肉可不好搞，就算兜里有票那也换不了多少，都是限量的......我可是特地跑到乡下去找了一户办席的农户，硬生生从他们口里扣下这么一块肉的......哎呀，瞧我，说这么说干嘛，这些都不重要，大伙赶紧趁热吃，来来来，喜欢吃辣的这里还有辣酱......” 听到有辣酱，周则林双眸一亮，当即舀了满满一勺辣酱放入面中搅拌均匀，就着那拇指大的肥瘦相间的肉块，吃得那叫一个香啊！ 刚入职就加班两天的委屈，在炸酱面入口后便完全消散了。 三两口将碗中炸酱面吃完，就连粘在碗边的炸酱都给刮了个一干二净后，周则林满足地放下了碗筷，视线胡乱转悠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满脸笑意的方主任身上，心中关于杂志的疑惑再度升起。 “方主任......”周则林搬着板凳凑到方主任身旁坐下，笑道： “方主任，听说这是贵社创刊的第一期稿件，我捡字的时候看了些许内容，写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知道邀请的都是哪些武侠大家？” “哟！既然小同志你问了，这我可好好说道说道！”方主任闻言似乎被周则林这话给搔到了痒点，忍不住嘚瑟起来了，滔滔不绝道： “为了能打响第一炮，我们可是请了五位推崇备至的武侠小说大家，其他的不说，光是稿费都给开出了千字十五块！诚意足足的吧！” “哟呵！”范师傅听到‘千字十五块’连忙咽下口中肉酱，惊讶道： “这稿费这么高啊！一千字抵我一星期工资啊！一篇文章即便短些也有万把字，这么算的话，岂不是一篇文章能拿到一百多块的稿费！这年头作家可真能赚钱啊！” “没有这么夸张！”方主任连连摆手道：“我们这是初创刊需要打响名号，才花大价钱约稿，等杂志走上正轨后，这稿价也会恢复正常。” “那正常价格是多少钱？”范师傅追问道。 “看稿件质量，最低的千字三块，最高的千字十块，当然，特别有名气的那些作家除外，那还得再高一些。” “那也不低，一个月写上三五万字的，就抵过我们干三五个月的了，还是笔杆子赚钱啊！” 范师傅感慨完后继续埋头对付着碗中那美味的炸酱面，周泽林见两人聊罢，又将刚刚落下的话头给捡了起来。 “诶，方主任，你们这都邀请了哪些武学大家，我负责的那些稿件都没见着名字，方便提前透露一下吗？” “常学武、阮平、何则连、白梅、齐沈军......” 方主任掰着手指头数罢，不出所料地在周则林脸上看到了震惊之色后，心中颇为畅快，这么多武侠泰斗齐聚一本杂志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惊讶，惊讶就对了！ 周则林的惊讶不是演出来，是真的惊讶，引起他惊讶的也正是方主任说的那些武侠泰斗的名字，他这算得上半个武侠小说狂热者的人竟然从未听说过！ “居然能请到这么多武侠大家，真了不得啊！”周则林将话接了过来，试探道： “常学武、阮平还有齐沈军的作品我略读过一二，但何泽连跟白梅的却只闻其声不曾读其书，方主任方便给我介绍一下这两位大师的成名作吗？” “当然可以！”方主任不疑有他，爽快道： “何泽连大师的作品氛围阴森，情节离奇，擅长山野精怪之说，《荒山传说》便是他的成名作；白梅大师则擅长写情感纠葛，亲情、友情、爱情全都写得入骨三分，成名作是《多情刺客》......” 听着方主任所说的话语，周则林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脑海中生出了一个荒谬无比的想法，难道自己不仅仅是穿越回到了1981年，似乎还是穿越到了平行时空的1981年？ 为了证实脑海中的这个猜想，周则林再度试探道：“方主任，我对武侠小说也挺感兴趣的，前些天冒出了个点子，您帮我看看这点子能不能展开详细写写？” “方主任......”一直竖起耳朵关注这边动静的老章闻言突然开口道： “小周同志可是凭借着笔杆子才进来咱们印刷厂的，说不定真能写出一篇了不得的武侠小说，这不也省去了你寻找武侠大家的功夫了不是？” 老章这才说罢，小章便跟其他捡字员一块附和并起哄道：“是啊，要是成了皆大欢喜，即便不成那也没什么损失，方主任您就帮忙看看小周同志这个点子有没有看头呗！” 本来这不过是周则林请教前辈问题的小事，但被众人这么一闹，方主任也就没有了拒绝的余地，只能点头应道：“那小周同志您先说说看，我听完了再给您建议。” “南宋时期，惨遭灭门横祸的两个小子被七个怪人以及一个道士教养成人，十八年后，两名小子奉师命南下，一人贪恋荣华富贵，认贼作父，另一人则与一女子一见如故，彼此倾心，但这人有婚约在先......” 周则林留了个心眼，从另一个角度将《射雕英雄传》这故事简单概括了一遍，说罢露出了一个憨笑，语气中带着一分羞涩问道：“方主任，您觉得我这个点子如何？” 咳咳———— 方主任一下子没想到怎么回答，只能轻咳两声作为掩饰，大脑却快速运转了起来，想着如何不失礼貌地回答周则成这个问题。 毕竟，就听周则林说的，这哪是武侠小说，这不活脱脱的爱情小说么？ “点子嘛，不错！但是写出来后怎么样那可不好说......”方主任硬着头皮往下说道： “这就像考试时候，给的是同样的作文题目，但不同人写出来的文章千差万别，有的写得好，有的写得赖，还有的直接写跑题了！这得写出来了，写成文章，这才能知道这点子行不行，小周同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是是，方主任这话说得在理......” 周则林脸上看起来平静中掺杂着些失望，可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方主任或许是因为有求于人的原因没有驳斥自己的点子，可捡字间中老老少少六七人全都没有提出异议..... 难不成，这个世界上果真没有《射雕英雄传》这部书！没有金庸，没有古龙，没有梁羽生这些武侠小说泰斗的存在！ 第6章 没准能成 吃过了这含肉量满满的炸酱面，战斗力立即恢复到了百分百，众人说说笑笑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刚还嘀咕着啥时候下班的人这时候也不嘀咕了，专心致志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唯一一个心不在焉的便是周则林了，从穿越到平行世界这个年头出现开始，各种纷呈复杂的思绪一一浮现于脑海中，有嚷嚷着让他去经商的，有嚷嚷着让他去搞互联网的，有嚷嚷着搞影视的...... 经商，如今的政策于大环境暂不支持，还得过些年；互联网，别说私人了，就连公家都没几台，再早也得等到九零年后；影视更是扯蛋，这年头的审批机制比之后世更要严格一万倍，而且不是国家牵头的项目压根没有落地的可能...... “如果这真的是平行世界的话，那目前最适合自己的只有文抄公这么一条路了......” “小周同志！”就在周则林自言自语之际，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从背后响起，来人颇为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道： “那天领导介绍你的时候就说了你有那写作的本事，今天这么一看一听还真是这样，那点子一听就是好故事！你得好好写，认真写，将这点子写好！写活！” 周则林被这一掌给吓了一跳，整个人原地一个哆嗦，等他缓过来后就只看到了一个壮实的背影，来人是老章。 “这老章不怀好意啊！”范师傅闪现周泽林身旁，手指朝着老章离去的方向点了点，笑道：“他是想着你将那点子写出来，成为大作家了就瞧不上这捡字间的活计，他那侄子就能上位了！” “侄子？” “对啊！哦！原来我没跟你说过这事啊！”范师傅猛地一拍脑袋，解释道： “老章那侄子小章也是返城知青，比你早半年回来的，但他运气没你这么好，只有个小学文凭，也没有发表过文章，是走的推荐工渠道进来的。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福利待遇都一样是不？只是小章谈了个对象，这对象家里知道他是推荐工后觉得这合同工没有正式工稳定，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小章也不想对象夹在中间为难，这不一心想着转正，好不容易得到个机会，结果你从天而降将这位置给占了.....” “嗯......”周则林避开了小章的话题，笑道：“诶，范师傅，我肯定会好好写！写出个名堂来！争取以后靠笔杆子就能吃上饭！” 范师傅虽是老好人，但也没有强行说和的理，况且这事确实是老章太着急做得不太地道，见周则林对于苦衷这些话不受用，也就没有继续，闲聊两句后便离开了。 上班第二天，周则林从早上八点钟一直忙活到晚上十一点半，上了十五个半小时的班才下班，回到大杂院门口已经是十二点了。 本以为这个点数家里人都跟周公幽会去了，不曾想推开大杂院的朱红色大门，打眼便看到自家门窗缝隙处散发着昏黄光线。 “这都凌晨了，怎么还没睡......” 周则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家门口，一把推开大门往屋子里走去，这才刚跨进去，便看到哥哥嫂子还有妹妹三人东一个西一个地坐在客厅中，支着下巴打瞌睡...... “哥，嫂，则菱，你们困了怎么不去房间睡觉，难不成是在等我回来？” 三人闻声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向周则林，哥哥周则涛反应比较快，看清楚来人是周则林后立即站了起来，走到他身旁将其带到一张猪肝色的木制长凳前坐下，嘘寒问暖道：“则林回来了，上班上到现在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给你煮点东西垫垫肚子？” “别别别！我不饿！”周则林连忙拍开便宜哥哥的手，往旁边空位挪了挪，道：“哥，你们有事说事，别给我整这套，弄得我瘆得慌！” “嗨，也没啥事......”周则涛这话一出立即收到了两束死亡射线，当即改口道：“确实有点事儿想要问问你，则林你对张家婶子说的那事是什么看法？” “张家婶子？”重复了一遍关键词，周则林终于反应过来便宜哥哥他们想问自己什么，果断摇头道： “不同意，坚决不同意！别说咱家还没穷得揭不开锅，即便真穷得揭不开锅了，那还不如让我衣服一搂给人当上门女婿去，也不可能让则菱去干换亲这事！ 当上门女婿待遇再差也能吃的饱饭不用挨打，这换亲当媳妇可不好说，谁知道那人是因为什么原因娶不着媳妇的，这不是让则菱去跳火坑么！” 周则林这话一出，哥嫂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泽菱便红了眼眶，看向周则林的眼神中不再是陌生与探寻，多了几分对待亲人的热忱。 “行，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周则涛松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笑骂道：“什么上门女婿，想什么呢你？听周边婶子们闲话听多了，还真觉得上门女婿是个美差啊？” 在周泽林这边得到确切回复后，周泽涛轻轻拍了拍周泽菱的肩膀，宽慰道：“好了，没事了，则菱你就放心去睡觉，明儿开始哥我带几个同事一起接你上课放学，你专心学习就行，其他的交给哥出来，啊！” 周泽菱闻言乖巧点头，顺从地回到了房间之中。 看到纸皮房门完全闭合上后，周泽林压低声音说道：“哥，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要接则菱上课放学？” “嗨，还能是怎么回事！”周则涛闻言无奈道：“还不是张家婶子惹的祸，给他们家招来了那么一家无赖，今早让张家婶子将那家人回绝了。 谁料他们不死心，一家子老老少少十多口人堵在校门口等则菱放学，说是想当面问问则菱的想法，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动歪心思，以防万一，这段时间还是得看紧点，多留心点......” 周则林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虽说八十年代已经是法制社会，可别说八十年代了，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纪三十年代，都还有一些胆大包天的家伙想要挑战一下底线，不得不提防一些。 “还是哥你考虑得周到，明天我估计还得加班，等明天之后，咱们就轮着去接送则菱放学，不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 “嗯......”周泽涛拍了拍周则林的肩膀，笑道：“我最近工作不忙，你这刚入职肯定得好好表现，后面几天若是忙的话就还是我来接送，你好好工作就行！” 周则林再次点头应好后，则菱这件事便暂告一段落，那关于平行世界的猜想再度浮现于脑海中，犹豫了两秒钟，周则林决定通过便宜哥哥进行二次验证。 “哥，印刷厂这些天比较忙的原因是临时接了个紧急任务，今晚那杂志负责人请咱吃夜宵的时候听他聊了几句，他们杂志的稿费最高能开到千字十块，我想试试看，就算拿不了这多，赚个零花钱也不错......” “你之前写过几篇登报的文章，底子还算可以的，想试试就试试吧！”周则涛说罢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道：“则林你是想找哥要点钱买稿纸是不？需要多少，两角够不够？” “不是不是，买稿纸这点钱哪里需要跟哥你要......”周则林连连摆手道：“我心里有个点子，但是摸不准能不能成，就想哥你帮我把把关！” “哦，这事啊，那你说......” 周则林这一次没有打乱顺序或者从奇怪的角度描述，而是正正经经地将《射雕英雄传》的大致内容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还打了个预防针道： “哥你觉得这点子可以不？你有没有在什么书里或者听人说过类型的内容，我在乡下也接触不到这些，怕跟人撞了点子，觉得我是抄袭人家作品这就不好了......” “没看过，也没听说过......”周泽涛缓缓摇头后又点头道：“我觉得这点子不错，至少我是对你说的这个故事挺感兴趣的，你可以写出来投稿试试，没准能成！” 第7章 惹一身腥 随后两天，方主任每天晚上都会带宵夜前来犒劳大家，有时候是一碗清淡爽口的清汤面，有时候是馍酥肉香、肥而不腻的肉夹馍...... 在这美食攻势下，众人齐心协力，将原本计划要一周时间才能完成的任务赶在第五天就完成了，给后续的校正、排版以及印刷等工作预留了相当宽裕的两天时间。 捡字间这边工作完成后，方主任并没有翻脸不认人，还拍着胸脯表示，等《武林》杂志正式开售后，必定请帮忙的各位来一顿全聚德烤鸭！ 这话一出，别说是工友了，就连后世吃过不少山珍海味的周则林都心生三分期待。 现在可是1981年啊！1981年的全聚德那可是国营单位，跟后世那不管是口碑还是味道都一般般的全聚德有着天壤之别！ 光是通过价格便能了解一二，这年头人均工资约莫是四十块一个月，那全聚德的烤鸭可是要十块钱一只！这一只烤鸭便相当于四分之一的工资！放在后世，相当于拿一千多块的工资去吃一只烤鸭！ 就这价格，能不好吃嘛？ 可惜的是，这年头可没有手机，相机也少得可怜，这顿花费四分之一工资才能吃到的大餐注定无法记录下来。 带着对这顿大餐的期待，周则林麻利地收拾好东西下班往王府井书店的方向走去。 尽管两天前便已得到方主任、捡字间众人以及哥哥的三重认证，穿越到平行世界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但周则林还是打算前往书店一探究竟，看看是只有武侠这个类型的小说没有，还是说其他类型的小说也没有，甚至是连上至八十下至六岁都知晓的四大名著也没有！ 这年头普罗大众都追求知识与文化，探寻哲学与未来，文学之风大盛，书店更是繁如星海，其中知名度与在读书心中地位最高的便是王府井书店！ 王府井书店是一栋独立的大楼，建筑占地面积6300平方米，营业面积3600平方米，是国内面积最大、图书类型最齐全、人流量最大的书店，没有之一！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若你没有在王府井书店中找到你想要的书，那你就别妄想能在其他书店中找到这书...... “《射雕英雄传》，没有......《笑傲江湖》，没有......《倚天屠龙记》，没有......还珠楼主，没有......柳残阳，没有......黄易，没有......近现代武侠小说，没有......近现代传统文学，没有......近现代科幻小说，没有......” 从下午四点进入书店，一直到晚上七点钟书店打烊，周则林用三小时时间确认了一件事情，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只要与文娱相关的书籍、影像等作品，以第一个工业革命作为分界点，前世看过的那些作品这边通通都没有！ 真是平行世界啊！ 老天爷都做到这地步了，自己要是不当文抄公那就太对不起老天爷的安排了吧？ 在书店工作人员的催促声中，周则林拿起两沓稿纸前往收费处结账，先对物品做个登记，凭借登记条前往收费处结账，拿到结账凭证后再去领取自己所购买的物品，最后再由工作人员进行核对与包装，以上一系列繁琐的步骤完成后，这次购物行为才算是结束。 拿上包装好的稿纸，周则林走出了王府井书店的大门，正欲往家的方向走去的时候，忽然看到书店不远处围聚了一群人。 周则林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换做往日，他最多也就扫两眼便转身离去，可今天不知道怎的，心里居然生出过去看看热闹的冲动，双脚也不听使唤地往人群汇聚的方向走去...... “姑娘家家的读那么多书作什么，最后不还都得嫁人生娃嘛！你若是觉得咱家大儿年纪太大的话，还可以看看咱家二儿还有三儿......” “妈！我不同意，这是给我找媳妇，二弟三弟年纪还比我小几岁，得紧着我些！” “一边儿去，别在这里叨叨......姑娘你自己挑，瞅上哪个就是哪个，这你说了算！” “我......我一个都不要！你们别拦着我路，我要回家！” 清脆稚嫩的女声响起的瞬间，周则林的脚步陡然加快，双手猛地一用力拨开人群，终于看清了引发这起热闹的两方当事人。 一方是一位白发老妪带着三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另一方则是两名娇滴滴的年轻小姑娘，其中一人赫然是自己的便宜妹妹周则菱！ “则菱你放学不回家到街上瞎转悠什么，家里都等着你吃饭呢！” 周则林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便宜妹妹的手腕便要将其往人群外带去，可才刚抬脚，对面三人将周则林一块给拦下来了，一口一个小舅哥的叫得很是亲切。 “小舅哥你来的正好，这姑娘家家的做不了决定，小舅哥你替她做主从咱家三儿中选一个呗！”老妪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说道：“咱家的姑娘都是个顶个的好，模样水灵身段又好还贤惠，咱们两家结为亲家不亏......” “这位老太，你喊我什么，小舅哥？你晓得这小舅哥喊的是什么人不？我连你姓甚名甚都不知道，这就攀上亲戚了啊？”周则林说罢话锋一转，一副吊儿郎当的无赖模样说道：“我听你话的意思是想跟我家结亲？？” “是是是，咱就是这个意思！”老妪跟对面三人闻言连连点头，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被周则林给打断了。 “想结为亲家也不是不行！但丑话说在前......”周则林拍着一脸惊恐的周泽菱肩膀，突然笑道： “我家就这么一个妹子，可谓是手心里捧着长大的，想要啥就给啥，这既然要结婚，肯定不可能让她吃苦了去，单独的房子是必须得有！三转一响也少不了，三十六条腿也给准备齐整了！ 最重要的是，我家妹子还在读书，读完高中读大学，读完大学还有研究生，后面还有博士博士后，若是考上了那肯定得读下去。这读书期间可不能结婚，说不定得等上个十年八年的，你家能接受不？” 周则林跟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一段话说得对面四人目瞪口呆，憋了半天才憋出话来：“姑娘家家的读这么多书干什么！十年八年后那不得二十五六都成老姑娘了！这可不成，不成，不成......” 不等周则林说话，老妪的好大儿用力挣脱老妪束缚他的双手，食指点在周则林的鼻尖上破口大骂： “你们周家装什么装呢？前些天还托人说要跟咱家换亲这事，要不是看在你家女娃读过书也识字还年轻，我们才不会答应这事！ 我的阿姐阿妹可都是首都城里出名了的美人，能用你家这么一个干瘪豆芽菜女娃换我一个阿妹，那是你们赚了，别给我在这里逼逼赖赖的！” “嘿，你家不乐意，我家还不乐意呢！”周则林并没有被对方这气势给吓到，反倒是脖子一梗，十分强硬地怼了回去：“换亲这事，没门！” “......” 街道尽头处有两个魁梧汉子的视线穿过层层人群，将热闹中心的几人给瞧了个清清楚楚。 “叔，跟周则林吵嚷的那户人家是李家不？这户人家可是出了名的无赖霸道不讲理，他们老娘更是个狠角色，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达目的不罢休，这周则林是怎么惹上这户人家的......” “你管人家那么多作甚，管好你自己吧！”老章看了与李家辩驳的周则林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小章见状快走几步跟上，边走边说道：“叔，咱们这就走了？” “哼！”老章重重地哼了一声，斜睨着小章道：“不走，不走你还想过去帮忙不成？” “也是，那李家可不好惹，过去帮忙肯定会惹上一身腥......” “知道就好！” 第8章 小兔崽子 周则林的态度着实强硬，但他们这边就只有他一个成年男子，剩下两个都是被吓破胆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与对面相比，不管是人数还是质量都比不过。 双拳难敌四手，硬刚是刚不过的，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即便被逮住也不过是挨上一顿打罢了，两个小姑娘那可就难说了，得想个法子让她们先行离去！ 就在周则林一边强硬回绝对方所有诉求，一边苦苦思索如何逃脱之际，一只蒲扇般的大手突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浑厚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老李家的，你们在这里作甚？” “老......老章头......”老妪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后表情一滞，含糊道：“这是我们跟周家这位小兄弟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就别瞎凑热闹了！” “多的话我也就不说了......”老章再次拍了拍周则林的肩膀，笑道：“这位小兄弟是我的工友，李婶子你就当是给我个面子，这件事情就此作罢，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松手，快松手！” 不等李婶子说话，李家大儿再次跳了出来，跟刚刚一般指着老章的鼻子就想骂街，可手指才刚落在老章鼻尖上就被老章右手给抓住并往后一掰，惊天动地的哀嚎声响彻周边几条街道。 李家大儿那可是身高一米八，体重两百斤的成年壮汉，可不管他如何挣扎使劲，都无法将手指从老章手中抽出哪怕一丝一毫，老章如同长根的巨树一般巍然不动，脸上的表情轻松写意，拿捏住李家大儿如同拿捏一只苍蝇那么简单。 “李婶子，你表个态，这事能不能就此算了？”老章见李婶子没有回应，再次出言问道，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之势。 “老章头，这是你的工友又不是你亲戚......”李婶子还想说些什么，但对上老章的视线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巴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将剩下的话说出口，目光狠厉地剜了周则林三人一眼，一手牵着一个儿子转身离去。 见状，老章也松开了钳制着李家大儿的手，李家大儿挣脱束缚后学乖了，没有再用食指指着老章，直接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找媳妇这事也管......” “你是谁老子呢？够胆你就再说一遍！” 老章只是脸一沉，李家大儿便如同吓破胆一般一蹦三尺远，边追赶离去的母亲边放着毫无威慑力的狠话：“别以为我是怕了，也就是我妈拦着，不然看我怎么揍你个满地找牙！” 看着李家众人狼狈离去的背影，周则林松了一口气，侧头正想对老章说声谢谢，没想到迎来的却是一声冷哼。 “讲道理有什么用？对付这种不要脸不要皮的人，要么你比他们更加不要脸不要皮，要么就是狠狠地打他们一顿，打到他们怕了，打到他们看到你就哆嗦......不然的话，他们就会跟牛皮藓一般缠着你不放，让你不得安宁！” 说罢，老章似乎意识到自己这语气态度有些过于缓和，往回找补道：“若不是看在你是同一个车间的工友份上，我才不会出面蹚这趟浑水！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是是是......”周则林心中暗叹这老章刀子嘴豆腐心，并没有对此进行反驳，真挚感谢道：“章师傅您说得对，这一回多得章师傅您出面了......” “哼！” 老章再一次冷哼后，带着侄子小章转身往李家四人离开的方向走去，走出没两步，小章突然回头道：“小周同志，下次那李家要还来找你麻烦的话，你就跟我说一声......”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叔你踹我干嘛！刚刚不是你说回来帮忙的嘛，怎么现在又说我多管闲事了呢！”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诶，叔你耳朵怎么红了，叔你走那么快干嘛，叔你等等我啊！” “......” “二哥，你怎么突然到书店这边来了......”周则菱等看热闹的人群彻底散开后，才小脸煞白地从周则林身后走了出来，好奇地看向老章二人离去的方向，感慨道：“幸好二哥你过来了，要不是二哥跟二哥你的工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确认周则菱与其女同学没有受伤后，周则林故作严肃地问道：“这个点数你们不应该是在学校里上课么，怎么跑到书店这边来了，你们俩这是逃课了不成？” “不是不是！”周则菱与同学二人连连摆手道：“今儿学校那边电路维修取消了晚上的课程，我们就想着过来书店逛逛，没想到......没想到......” 看在便宜妹妹的同学份上，周则林并没有多加训斥，严肃道：“这书店已经打烊了，资料你们今儿是买不成了，刚又遇到那种事情，还是先回家去吧，同学你家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去......” 顺利将同学送回家中，周则林俩兄弟慢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周则林都在努力回忆《射雕英雄传》的具体内容，尽管他曾将这些作品翻来覆去地看过许多遍，但那已经是十五六岁时候的事情了，只记得大概的故事脉络与主要情节，像配角名字、与主线无关的支线等细枝末节的内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看来自己还是的一步一步慢慢来，先将记得的内容一一列出来梳理好，再根据实际情况增添支线内容，这么算的话，工作量可真不少啊！ “......二哥......二哥？二哥！......二哥！” “啊？啊！”便宜妹妹的连声交换打断了周则林的思考，他茫然地抬头看向周则菱，疑惑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周则菱吞吞吐吐地说道：“二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啊，明明你跟大哥都叮嘱过我这段时间不要单独外出，可我就没好好听你们的话，今儿跟同学一块出来了......” “这叫什么事！”周则林闻言不禁笑着揉了揉便宜妹妹的脑瓜，道：“按你这么算的话，事情的源头不还得追寻到我身上，若不是我返城了，张家婶子也不会给大哥大嫂介绍相亲的对象，那就跟李家扯不上关系，更不会让你身陷如今这境地......” “不能这么算的！二哥你回来是好事来的......”话说着说着，周则菱便将自己给绕进去了，但她不是什么悲春伤秋的性子，既然想不通那干脆就不想了，换了个新话题聊道： “二哥，你那工友好厉害啊，一只手就将那个大胖子控制住，让他动弹不得，他是不是会功夫，就跟武侠小说里面写的一样，什么轻功飞檐走壁，什么一力降十会，什么隐姓埋名的扫地僧......哎哟！二哥你干嘛弹我脑门！” “干嘛弹你脑瓜崩？你自己想想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还武侠小说，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准备迎接高考，看什么武侠小说！” 周则林说罢，作势便要再弹一个脑瓜崩，便宜妹妹被这假动作吓得抱头鼠窜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辩解。 “我这都是听班上同学说的！我可没看武侠小说！而且学习讲究劳逸结合，一个劲埋头学习会变成傻子的......” “全是歪理！周则菱你别跑，让我再弹个脑瓜崩，不然我就告诉大哥你在学校不好好学习跑去看武侠小说......” “二哥你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你过来，再让我弹个脑瓜崩我就不告诉大哥这事了......” “我才不相信你！” “嘿，小兔崽子，别让我逮到你！” “......” 第9章 响当当的人物 印刷厂虽是都市日报的附属厂子，但除却都市日报的印刷任务外，还承接了不少业务，像捡字间这种岗位实施的是四班三运转的上班模式。 因为周则林是刚上班的新人，头一个月以熟悉工作为主，安排的都是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这个班次，等下个月再跟着老员工一起四个班次轮转。 完成了《武林》杂志这个紧急任务后，周则林每天下午四点便能放工回家，回到家中的他除了忙活晚饭的烹饪外，所有时间都放在了整理《射雕英雄传》的大纲以及主线内容上。 前后花费了将近一星期的时间才勉强将所有内容给理顺，并将缺失的支线内容给补上。 “光是梳理故事情节内容走向就花费了这么长时间，金老爷子居然能做到一年一部小说，真不愧是惊才艳艳的武学小说泰斗啊！” 感慨间，杂乱的餐桌已收拾整齐，一沓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崭新稿纸平铺在桌面上，灌满墨水的钢笔行云流水般在稿纸上留下一个个苍劲有力的汉字......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杨铁心枪杆在地下一撑，飞身跃上马背......就可惜娘子在服丧，不能戴用珠宝，要多花钱也花不了。】 《射雕英雄传》第一章全文两万多字，加之周则林对记不太清不影响故事情节展开的细节部分进行了一些删减，第一章的最终字数也高达一万八千字！ 将手稿整理好，周则林再次拿出一沓新的稿纸对手稿进行誊抄，这份工作稍微轻省一点，用了两个晚上便完成了。 誊抄好的稿件以及一份不过一千字的简略大纲一起装入了牛皮纸袋上，上班期间抽空去了趟邮局将信件给寄了出去。 八十年代的杂志社报纸都相当豪横，寄送稿件不需要作者自己掏钱，只需要跟邮局工作人员说一声，他们会折角将费用登记在杂志社名下，月底由杂志社统一结账。 周则林本想直接联系方主任，面对面地将稿件交付给他。 但想到自己不过是印刷厂中的一名捡字员，若不是《武林》杂志印刷上碰上了毁约一事，两人不可能会产生交际。 倘若自己找上门去，这份微弱的交情不会对稿件产生任何好的影响，反而会让方主任觉得自己是顺杆子往上爬的投机取巧之辈，那就得不偿失了...... 稿件寄出的第二天便是十一月一号，这是周则林入职印刷厂的第二个月，新手保护期已经失效，他需要跟老员工一般开始轮班生活，他排到的第一个班次是中班，下午四点钟到晚上十二点钟共计八个小时。 对于这个上班时间，周则林适应得非常良好，放在后世，凌晨十二点的他还躺在床上玩着手机看着小说呢。况且，下午六点之后，坐办公室的那些职工除了值班人员外全都下班了，他们捡字间这边的活计也会轻省许多，有了可以摸鱼的机会。 更为重要的是，印刷厂为中班以及夜班的职工提供一份只需用现金便可以购买的夜宵！ 有时候是野菜里掺杂着一丝肉沫的玉米面馍馍，有时候是酸辣可口的红薯粉，有时候是参杂着玉米面的白面馒头，要是运气好的，还能吃上一月只会出现一次的白面大肉包子...... “诶诶！”刚出去上厕所的男子回来后径直走到周则林身旁，手肘捅了捅他的腰部，神神秘秘地说道：“则林，你猜猜今晚食堂提供的夜宵是什么？” 咻咻———— 周则林闻言鼻子抽动了两下，将飘散在空气中的食物气息吸入鼻中后，异常确定地回道：“大骨头汤！” “猜对了一半，还差一半，你再猜猜！” “还差一半啊......”周则林的鼻子再次抽动，但真的没有闻到除骨头汤之外的气味，只能胡乱猜测道：“难不成是用大骨头熬的汤做面片汤？” “很接近了！”跳脱男子没有让周则林继续猜，直接揭露谜底道：“今儿的夜宵是清汤面！一人定量二两面，只要一毛钱！” 听到是清汤面，周则林眼中闪过了一丝遗憾之色。 这不并是周则林不喜欢吃清汤面，而是面食不好带走，食堂里可是有规定，像夜宵这种不用粮票便能购买的餐食必须在食堂里吃完了再离开，不能带走！ 不过这项规定的执行并不严格，大家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悄悄将东西藏起来，等下工的时候再带回家跟家里人一块享用。 带汤的面食打包起来动作忒大，而且煮熟后的面食凉了就会坨成一团，甚至融化成面糊糊汤；想直接要生的面条带走，食堂那边规定又不允许...... 捡字间墙上的挂钟钟摆不疾不徐地摆动着，随着‘滴答滴答’的摆动声，表盘上方的时针与分针缓慢移动到八点钟的位置，八声洪亮的‘嗡’声响彻整个捡字间，众人默契地放下手中木盘，齐齐转身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排队，缴费，拿餐，开吃。 面汤清爽，面条筋斗，一口下去，骨头汤的清香混杂着小麦的芬芳直接在口中炸开，碳水入胃带来的饱腹感与满足感让人欲罢不能，一口接着一口，一筷接着一筷，最后连带那飘着葱花的骨汤都咕咚咕咚喝了干干净净，周则林才满足地放下了筷子。 这年头，能在食堂干活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师傅，没点本事连食堂门都摸不着！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吃过夜宵的众人并没有立即返回岗位，反而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边说闲话边在院子转悠着。 “你认识章师傅不？”跳脱男子跟周则林聊着聊着，话题突然就拐到了老章身上，感慨道：“章师傅可是咱们捡字间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你要是不认识的话抓紧时间认识认识！” “有过几面之缘......” 周则林含糊回答了这个问题，上次章师傅出面帮了一把后，那李家果真不再出现了，周则林本想当面道谢，但几次示好与邀约都被拒绝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依旧处于冰点状态。 此刻听跳脱男子这么一说，周则林心中也升起了几分好奇，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都说章师傅是响当当的人物，给我说说章师傅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迹呗！” 这话正中跳脱男子下怀，当即手舞足蹈地说道：“章师傅那了不得的事迹可多了去了，要说最为人称道的那还得是他的一身功夫......” “一身功夫？” “对，一身功夫！” 第10章 印刷厂那小子 听完跳脱男子的讲述，周则林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捡字间的众人都觉得老章脾气不好，那是因为他年轻时候的脾气是真的差！ 老章的父母曾经是赫赫有名的京都会友镖局的镖师，其父亲甚至还是镖头级别的人物，老章将父母那一身本事给学了个十成十，年少的时候仗着一身武力，能动手的就绝对不跟人瞎咧咧，靠双拳打出了个赫赫威名。 后来结了婚有了孩子，一身暴脾气才算是收敛了一些，但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格却不曾改变，捡字间里的大伙多多少少都得过他的帮助。 周则林这还是两辈子头一回碰到真正的习武之人，忍不住好奇道：“那你知道章师傅他都会哪些功夫不？” “具体什么功夫不知道，章师傅没说过，不过章师傅父母都是行走江湖的镖师，估计他会的也是些一击毙命的招式吧......”眼看这天聊到了自己的知识盲点，跳脱男子果断转移话题道： “章师傅是个有毅力的人，他从五岁开始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管严寒酷暑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四点钟起床练功...... 要是有机会，则林你必须去章师傅家看看，刀枪棍棒十八种武器全都有，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稀奇武器，跟个小型武器展览似的，可有意思了，进去了没个把小时你都舍不得出来......” “像章师傅这样的人放在武侠小说里面那就是扫地僧一般的存在，绝对的大高手啊！”周则林感慨过后想到了小章，随口问道：“那小章师傅呢，他是章师傅的侄子，应当也会些功夫吧？” “那必须的，小章师傅虽说是章师傅的侄子，但他七岁便跟着章师傅一块生活，说是亲儿子也不为过，肯定是会的，至于会多少，那就只有章师傅他们两人知道了......” 闲话间，陆陆续续有人回到了工作间中，眼看场上已经没几人了，周则林与跳脱男子也停下了交谈，齐步回到了捡字间中开始忙活了起来。 从八点半一直忙活到十点半，周则林终于将今天的工作完成了，一些速度快的老员工早在十点左右便在一旁坐下歇息，等着放工了。 将捡好的字送到校正处，再去食堂外头的洗手池将手上墨迹洗了个干净，周则林进入了食堂中，与食堂工作人员问好后，便在后厨那‘叮叮当当’的工作声中，掏出了稿纸跟钢笔，借着窗口的灯光写起了《射雕英雄传》的第二回内容来。 第二回的故事才刚起了个头，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挂钟的报时声一并响起，换班时间到了。 利索地将东西收回挎包中，与食堂厨房里面依旧在忙活的工作人员说了再见，回去捡字间在范师傅处作了出工登记后，周则林结束了今天一天的忙碌，可以回家休息去了。 但距离印刷厂二十分钟自行车车程的一座小楼却依旧灯火通明，十多名职工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对所有数据进行着最后的统计，这座不过三层的破旧小楼便是《武林》杂志的办公所在地。 “邮局那边联系好了吗，他们明天能不能按照约定过来取货送货？”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确认过了，邮局那边没有任何问题，明天早上八点过来取货，下午三点前会将货物送到各大书店与报刊亭老板手中！” “宣传海报这些物料都准备妥当了吧，可别出现哪家书店或者报刊亭收到了杂志却没有收到宣传物料这种纰漏！” “检查过了，每个包裹附赠两份宣传物料，个别体量大的书店还多放了几份物料......” “杂志第二期的稿件收上来了没有，特别是白梅大师的，一定要盯紧一点，他是业内出了名的拖稿大王......” “早上都联系过了，进度正常，这周五前便能将稿件完成，取件时间也预约好了，周五晚上八点会由小林他们三人将稿件一一收回......” “短篇稿件......” “短篇稿件邀约也发出了，截止到目前为止有三人应邀，七人拒绝，还有十二人需要考虑一下，晚些再给我们答复......” “那就好，那就好！”将大大小小事项全都过问了一遍后，方主任终于松了一口气，和蔼笑道：“今晚就辛苦大家熬个通宵，等明天邮局那边取走稿件后，大伙就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两天，后天晚上咱们跟印刷厂的职工一块上全聚德好好搓一顿！” 说到印刷厂方主任又想起一件事来，连忙问道：“送去印刷厂那边的杂志也打包好了吧？” “打包好了，我特地跟高主任要了印刷厂的人员名单，每人都给备上了一份！送给印刷厂领导层的杂志上还委托几位大师进行了签名！” “不错不错，你考虑得很是周到！”方主任满意地点头道：“昨天我托人跟印刷厂的负责人聊了一下，他们同意将咱们杂志纳入长期合作生产名单中，以后咱们就是合作伙伴了，礼节方面的事情得注意些......” 又是一番叮嘱后，方主任离开了办公室再次巡查起库房来，就这么一直转悠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钟，邮局的工作人员将所有打包好的包裹收走后，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看市场反馈了，若是市场反馈好的话，接下来便会有人自发向杂志社投稿，不再需要稿价购买稿件，到那时候，《武林》杂志社才算是走上正轨啊！ 转身准备回办公室之际，方主任的视线余光扫到了一名杂志社的职工正在跟邮局的工作人员说着些什么，下一秒，邮局的工作人员双手探入挎包中，取出一沓文件递给了杂志社职工...... “主任，方主任！特邀的稿件寄过来了，一共五篇短篇，一篇长篇！” 话音落下的瞬间，这五份文件也从职员手中转移到方主任手中，接过稿件后，方主任下意识便看向寄件人信息。 五篇短篇的寄件人都是自己亲自邀约的，这个没有问题，但是这长篇文件袋上写着的名字怎么那么陌生？ 金庸？ 这不是杂志社特邀的武侠小说作家吧？难不成是有人注意到自家杂志，投稿来了？ 也不对啊，杂志明天才正式发售，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家杂志的？ 截止目前为止，知晓自家杂志的除了杂志社职工外，就只有合作伙伴了...... 蓦地，一个嘴角沾着炸酱、样貌周正的青年出现在方主任脑海中......难不成，是印刷厂那小子？ 第11章 介绍信 “行，你也忙碌好些天了，快些回去休息吧，啊！”方主任说罢扭头看向办公室众人，加大声量道：“大伙也是，这些天辛苦了！工作就到此为止，接下来两天都好好休息，蓄精养锐......” 再三催促下，原本满满当当的三层小楼变得空空如也，方主任将小楼大门虚掩上，回到了办公室中，三两下便将那著名为‘金庸’的文件袋撕开，从中取出三沓厚厚的稿纸放在桌面上。 “嗯，遣词造句倒是不错，从说书人口中述说过往这倒是有些新意，段落末尾的诗句也算工整......” “金兵......大宋天下......这跟那青年说的故事年代倒是能对上......” “啊哈，这个唤作金庸的小子还真是敢写，不过千把字便将大宋朝廷给讽刺了个遍，连那皇上都没放过，看着着实痛快......” “......” 方主任本是想粗略将这稿子给过一遍，确认这是不是印刷厂那小子写的文章。 可看着看着，那一目十行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变成了逐字逐句的细读，有时候甚至于还倒回去将某段话翻来覆去看上好几遍，才依依不舍地继续往下看，不知不觉间，身心便完全沉醉于故事中不能自拔。 要说这方主任看过的武侠小说不知凡几，看得多了后，寻常武侠小说再难入他眼，现在也只有那些颇负盛名的武学小说大家写的小说他才能坐下好好饮茶品书。 不曾想今儿这么一篇来自于无名小子的小说竟让他热血沸腾了起来，恨不得自己能化作书中人，使出那‘空手接白刃’的绝技，跟郭啸天、杨铁心二人一起闯荡江湖！ 但这感慨尚未结束，书中剧情陡然大变，那郭啸天、杨铁心二人竟被朝廷之人围攻，不过片刻功夫，郭啸天便缺了一条手臂！再过千字，那郭啸天也殒命于官兵手中，两名主角就此退出了故事的舞台...... “这两人竟然不是主角，难不成被包惜弱所救的少年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话说到一半，印刷厂青年讲述的故事概括再度浮现于脑海中，方主任顿悟包惜弱怀中那婴儿才是这书的真正主角！ 按照那青年讲述的故事来看，另一位少年主角应当是那李氏之子了，这时间跨度也太大了些，若不是听他说过故事概括，自己还真分辨不出到底谁是主角。 “故事怎么到此停下了，那颜烈如此好手段，包惜弱从了他应当是早晚的事情，那她腹中胎儿是否能安然诞下......” 反复将这份一万八千字的稿件看了好几遍，方主任心中疑惑并没有解开，反而越积越多，弄得他心痒难耐，恨不得飞奔去印刷厂将这小子给逮住，让他将后续故事完完整整说给自己听！ 若是他年轻个十岁八岁，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但现在他身为杂志社负责人，这样的行事风格未免太不稳重，一声叹息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正想将稿件收好时，发现还有三张薄薄的稿纸躺在文件袋里！ 这三张稿纸便是周则林写的故事概括，不过千字便将一个磅礴大气的故事描绘得淋漓尽致，让人对这故事的具体展开生出了无限期待...... “还不如没有看到这三张稿纸呢，看完后更加让人抓心挠肝了......” 另一边，正在往家中方向赶去的周则林远远便看到一个窈窕纤细的人影在马路边上踱步，不禁多看了几眼，确认对方不是什么怪力乱神之物后才放心地骑车从她身旁经过。 “周则林？”即将越过这道人影的时候，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其身后响起：“你是六水胡同的周则林吗？” 脚上动作顿了一下，周则林下意识地便想回头查看是谁在喊自己，可老一辈说的走夜路莫回头的说法让他硬生生地停下了这个动作，既不回头也不前进，静静地待在原地。 “我是三花胡同李家的姑娘......” 李家？想换亲的李家？上回章师傅不会将他们吓回去了么，这才安静了半个月，又卷土重来了？ 周则林依旧没有说话，双脚悄然调整好踏板的位置，准备一会见状不妙就立即开溜，免得对方使出什么美人计、苦肉计的来陷害自己！ “周同志，求求你帮帮我吧，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纤细身影拦在了自行车前头，仰着一张娇俏小脸看向周则林，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让人心生爱怜。 即便是周则林这般在后世见多了美女的现代人，也忍不住惊叹一声美人啊！ 但这李家姑娘越是美貌，便代表李家的坑越大，说不定除了换亲之外还有些什么腌臜事不为人知，不然就凭这姑娘的样貌，寻个有钱人家并不难...... “我跟你素昧平生，毫无交集也没丝毫情谊，头上没有一官半职，兜里一分钱还得掰成两瓣花的，你求到我这里来算是拜错门了，还是换个有能耐的人去求吧！” 说罢，周则林将车头一拧，脚蹬子一踩便要离去，岂料那李家姑娘竟横移一步，‘扑通’一声重重跪下，再次哀求道：“有办法的，有办法的，只要你答应换亲就可以了，只要你答应换亲就没事了！我愿意跟着你，给你洗衣做法生娃，你说啥我都听你的！” 听到换亲二字，周则林那温和的视线顿时变得冷厉了起来，一声冷哼重重哼出，不留丝毫情面地驳斥道：“你们李家不当人是你们李家的事情，我们周家绝不干鬻儿卖女这等事情，你与其来求我，还不如去那些大饭店门前招摇去，说不定还真能碰上看对眼的富家公子！” 周则林这话一出，对方错愕了片刻，紧接着便嚎啕大哭了起来，通过那夹杂在哭声中的零碎话语，周则林哑然发现自己这一番回怼之话竟戳中了李家姑娘的痛处...... 说来也巧，那日在书店门前的争吵被一中年男子悉数看在眼中，听闻李家想要换亲便动了歪心思，尾随着李家人寻到了他们的住处，打探了李家的情况并将李家两个女娃给瞧了个真切，确定她们真如他人口中所说的那般美貌贤惠后，托媒人上门说亲去了！ 这中年男子要说亲的对象并不是他的孩子或者亲戚，而是他自己！一个已经四十八岁，结过两次婚，还有七个孩子，其中三个孩子甚至已经长大成人的自己！拿自己的女儿去换媳妇！ 若是前两任妻子都是因病逝世那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可前两任妻子都是被磋磨得受不了喝药走了的，如李家姑娘这般娘家靠不住的人嫁过去之后，下场应当一般无二。 可母亲跟哥哥已经应下这门亲事，李家姑娘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求到周则林这边来，希望他能将自己带离那个魔窟。 是个苦命人啊！ 但还是那句话，周则林如今要权无权，要钱无钱，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忙，着实是帮不了。 周则林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李家姑娘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的几个哥哥绝非良配，我是不可能推自己妹妹入火坑的......你还是早日做好打算，听从家中安排出嫁也好，远走他乡也罢，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别再来找我了......” 语罢，周则林避开跪坐在地上的李家姑娘，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李家姑娘呆呆地看着周则林离去的背影，一个敦实的身影从路侧灌木丛跳出，肥厚的右掌狠狠打在李家姑娘脸上，留下了整整齐齐的五个粗壮指印，随后揪着她的衣领将其拎起，口中骂骂咧咧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不是让你见到人就脱了衣服上前缠住他么，到时候我再嚎一嗓子惹来三两人看到这场景，他不想娶也得娶！ 既然这事不成，你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嫁给那死了两个老婆的五十岁汉子吧...... 你别怪哥也别怪妈，机会都给你了，你自己没抓住，这谁也怨不得，只能怨你自己......” 李家姑娘心生绝望之际，周则林那随口说出的‘远走他乡’四字不断在脑海中萦绕，眸中闪过一抹希冀之色，跑，只要跑了，跑得远远的，跑到家里人寻不到的地方，就不用去嫁那五十岁汉子了...... 可是......可是......路费哪里来呢？介绍信哪里来呢？ 没有介绍信的话，即便逃跑成功了，那也会被当做盲流劝返！逃跑后再被抓回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比嫁给五十岁汉子更可怕的场面...... 第12章 四两猪肉 翌日清晨，早餐期间，周则林将昨晚的经历简单说了一下，再次叮嘱道：“则菱你最近还是得小心些为上，能不能出门尽量不出门，争取做到学校家里两点一线，我怕那李家不肯就此罢休......” “晓得了......”还有小尾巴在周则林手中，周则菱不敢造次，乖巧应道：“二哥你说啥就是啥，都听二哥你的！二哥说的肯定是对的！” “嘿！你这话我听着怎么那么刺耳啊？”周则林用筷子尾巴轻轻戳了周则菱额头一下，故作凶狠地说道：“现在胆子肥了，还敢讽刺你哥我了啊！” “诶诶诶，二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这是在夸赞你呢！你自己胡思乱想可跟我没关系啊！” “还敢狡辩！” “才不是呢......” “......” 看着二人那跟小孩般打打闹闹的模样，周泽涛跟媳妇对了一下眼神，眼中均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经过李家这一遭，二弟终于融入到了这个家里面，不再像刚回来时那般的疏离与小心翼翼，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勉强算得上是件好事了。 当然，前提是那李家不再跳出来作妖。 “好了，别吵了！”周则涛夫妇一人夹了一筷子咸菜送到他们碗中，笑道：“赶紧吃，吃完了该上班的上班去，该上课的上课去！这嘴儿啊，留着公休日再斗，到时候斗上一天儿都不管你们！” 吃过早饭，周则林骑上‘哐啷哐啷’响个不停的五八大杠载着周则菱往学校的方向走去，出了家门后二人并没有跟周则涛想象的那般继续斗嘴，反而有模有样地聊起了正事来。 “距离高考也就剩八个月时间了，去年那可是三百三十三万人参加高考，最终录取了二十八万人，今年考生或许没那么多，但录取人数应当还是那个数，竞争依旧很大，你有信心不？” “不好说......”周则菱心虚地转移话题道：“二哥你这些年不在家不知道我是有多倒霉，前些年学校恢复教学后我参加那个中考，本来跟同学约好了一块考中专，结果我们分数差了两分，她考上了，我落榜了...... 恰好那时西街新开了一家供销社要招工，我就报名去了，结果又是差了一名没被选上...... 既然都不成，那我就寻思着等街道给我安排工作吧，因为大哥的工作在城里，二哥你是知青，我的工作只能安排在郊外！ 这工作地点在郊外我也认了，可万万没想到给我安排到了屠宰场去了！分配到的职位还是屠宰间！一进去到处血呼啦的，那味道冲鼻得不得了，进去没两分钟就熏得我吐了一地，干了三天吐了三天，走路都脚打颤......” 哈哈———— 听着周则菱的讲述，周则林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也就则菱是个女孩子，但凡她是个男的，这屠宰场的工作在这年代可真是一份好伙计，不说天天吧，至少家里能隔三差五吃上顿肉，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 想到这里，周则林也有些馋肉了，上一回吃肉还是一个多星期前方主任给大家带的肉夹馍，家里别说荤腥了，就连菜也是顿顿两个，咸菜都不多一根。 自己跟哥哥是成年男子倒是无所谓，能吃饱肚子就行。 可不管是半大年纪的周则菱，还是三岁多点的两个小奶娃，以及怀着孕的嫂子都得补充营养，今天下班到供销社走上一趟，看看能不能不要票买上点肉，跟白菜玉米面和一起，吃顿带肉味的！ 实在不行，买点大骨头回家剁吧剁吧，加上两根白萝卜煮上两三小时，白米饭往汤里一放，大骨头汤泡饭！那也美得很啊！ “二哥，你想什么呢，敢情我说了这么多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听着呢听着呢，这不是听到你说屠宰场的事就有些馋肉了么！下午哥下班后先去一趟供销社看看能不能买点肉，晚点再去接你，别给我乱跑啊！要是找不到人，我连带上回那事一块告诉大哥去！” “二哥你都几岁了，怎么还跟小雨小树两个小屁孩一样喜欢告状！” “你在我眼中也就是个小屁孩......” “......” 这正事聊了没五分钟，两人便又斗起了嘴来，一直斗到了学校门口才算停歇。 将放在车篓里的挎包递给周则菱，待她接过挎包后，周则林轻轻拍了拍便宜妹妹的肩膀，温和劝慰道： “高考这事尽力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能考上最好，考不上也无所谓，这些年国家政策越来越开放，个体户也有了，街面上的摊子也越来越多了，百废待兴，只要用心努力不管干啥都能干出一番名堂来......” “二哥你好啰嗦啊！” 周则菱说罢便转身朝校门走去，没走两步就遇上了同班同学，那人看了她一眼后奇怪问道：“则菱你眼睛怎么红了，沙子进眼了嘛，刚刚也没有刮风啊？” “没事，揉眼睛的时候力气大了些......”周则菱着急忙慌地扯着同学的手臂快步离开，中途还不忘偷偷瞟周则林一眼，观察他是否发现自己的异样。 这一系列动作没能逃过周则林的眼睛，只是为了避免尴尬，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调转车头离开，转身的瞬间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虽然便宜妹妹尽力表现出大人模样，本质上依旧是个半大孩子啊！ 前往印刷厂的路上路过一个报刊亭，视线余光扫到报刊亭老板从箱子中取出一沓杂志摆在架子上，杂志封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武林》二字。 “呀，今天才二号就发售了啊，还以为会跟其他杂志一般，要等到五号才发售呢......” 车头一扭，自行车便横在了报刊亭前，右脚蹬着地面稳定身形，周则林冲着报刊亭老板喊道：“老板，《武林》多少钱一本？” “三角六分，同志要来一本不？” “来一本吧！”周则林边掏钱边问道：“这杂志价格可不便宜，买的人多不多？” “这杂志请了那么多武侠小说大家，那必须得好卖啊！”报刊亭老板利索地拿起一本杂志，连带找零的四分钱一起递给周则林，笑道：“你是今儿第四十七个购买这杂志的！” “那还不赖，谢了！” 五分钟后，周则林回到了印刷厂，停好自行车后将杂志往腋下一夹，大步流星地朝着捡字间的方向走去。 刚走进捡字间尚未来得及跟众人打招呼，周则林便发现捡字间中人手捧着一本《武林》杂志看得正是兴起，其中一人听见脚步声便头也不抬地信手从纸箱中拿出一本《武林》杂志递向周则林，如同喃喃自语道：“《武林》杂志方主任昨晚送来的杂志，一人一本......” 嗯...... 周则林看着手中那两本一模一样的杂志陷入了沉思中，印象中方主任确实说过等杂志发售了给印刷厂大伙一人送一本，自己怎么就这事给忘了呢！ 三角六分啊！这都能买上四两猪肉一家子打打牙祭了啊！ 第13章 菜摊儿 无奈地接过工友递来的杂志，将其与自己购买的那本杂志一并塞入挎包中，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并在心中暗自发狠，下午放工后第一时间冲去供销社，今天必须得吃上肉！现在只有肉才能弥补自己那受伤的心灵！ 嗡——嗡嗡嗡———— 一连八声钟鸣声响起后，众人依依不舍地合上手中杂志，系上围裙，拿上木盆与稿件，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咳咳......”高主任踏着钟声的尾音进入了捡字间中，轻咳两声引起众人注意后，道：“给大伙说个消息，咱们印刷厂跟《武林》杂志社达成了合作协议，以后它家的杂志便由咱们印刷厂负责印刷...... 除此之外，还承接了两个晚报的印刷任务，这么一来，咱们捡字间的人手就不够了，经过商议决定，将从内部选调两人进入捡字间，优先考虑推荐工与合同工职员，竞岗会定在这周六上午十点举行......” 听到‘优先考虑内部推荐工职员’这话，捡字间众人的视线纷纷看向了激动得一个劲搓手的老章，待高主任离开后，一些跟老章关系好的人还上前打趣调侃，说得老章耳朵尖尖红得几乎滴得出血来。 鉴于自己跟老章、小章之间那奇怪得有些微妙的关系，周则林虽然没有上前祝贺，但心底里也是为他们感到高兴。 小章在捡字间中干了将近三个月时间，有着长足的经验，调配到捡字间成为正式工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到那时候，自己跟老章小章二人的矛盾也会烟消云散，且以小章那豁达憨厚性子，说不定能跟他成为朋友，近距离一睹习武之人的风采，甚至可以去老章家看看他收藏的那些兵器...... 光是想想就美得很啊！ 浮想联翩之际，周则林的思绪莫名地转移到了《武林》杂志之上，距离《射雕英雄传》稿件寄出已经有两天时间，从印刷厂到《武林》杂志办公地点，骑自行车也就半个多小时，按理说应该送到了才是，怎么自己还没收到杂志社那边的答复？ 难不成是因为《武林》杂志目前稿件都是邀约制，自由稿件暂时还没列上日程，自己的稿件还完整包裹在文件袋中并未拆封？ 失策，真的是失策！ 若自己写的是短篇说不定还有些机会，可《射雕英雄传》是长篇小说，这可等邀约的稿件快刊登完了才会考虑新稿件，一部长篇小说再短也有个十万字，一期刊登两万字，那也得五期才能刊登完！ 《武林》杂志是月刊，那最早也得二月份才能知晓...... 要不，回去再誊抄一份《射雕英雄传》的稿件寄到其他武侠小说杂志社看看？ 不，还是等等吧，明儿晚上就是印刷厂跟《武林》杂志社的聚餐，方主任作为负责人肯定会出席，到时候寻个机会问询一下，若真要等到二月份的话，那就寄到其他杂志社好了！ 此时此刻，老章正满捡字间转悠，给自己的侄子小章拉票，一圈转悠下来，就剩下周则林还没找了。 看着周则林那认真工作的身影，老章犹豫了一下，最终牙一咬脚一迈，闪现到了周则林身后，那巨大的身躯遮挡着了绝大部分的光线，将周则林彻底笼罩在阴影中。 “小周同......则林呐！你这周排的班次不是中班么，怎么大早上的就过来了？” “章师傅？”被阴影笼罩的瞬间周则林便扭头看向身后，看清来人是老章后，笑着接话道：“朱启军同志他家里有点事要去处理，跟我换了班次，我替他上一天早班。”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被欺负了呢......” 老章点头表示了解，随后二人大眼瞪小眼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中，最后还是周则林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到时候要是投票的话，我肯定会投小章同志一票的，毕竟他跟咱们也算是并肩作战过的战友不是？” 得到周则林的允诺后，老章登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情变得缓和了下来，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我就提前替他给你说一声谢谢了！” “不敢当不敢当，上回若不是章师傅您出面我可讨不了好，高低得躺上十天半月的......”周则林连连摆手道：“等小章同志转正了，我请你们去天兴居吃炒肝！到时候带上妹妹一块当面给你们道谢！”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 一番客套寒暄后两人结束了交谈，再度投入到工作中。 经过大半个月的熟悉，周则林的捡字功夫终于跟上了大部队，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捡字员，也可以做到偶尔偷偷懒摸摸鱼的同时不耽搁工作进度。 这年头虽然精神与物质生活都有些匮乏，但上班的舒适度不是后世可以比拟的，上班时间说是八小时那就是八小时，一点儿都不含糊！很多时候还是领导带头准时下班！ 就像现在，四点钟的钟声才刚刚响起，众人便默契地放下木盘，回收稿纸，脱下围裙，齐齐走向自行车棚，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赫然是高主任！ 周则林紧随高主任身后，将自行车推出印刷厂大门后，一个跨腿便稳稳坐在自行车车座上，左脚蹬在踏板上，右脚用力一蹬地，自行车如同脱弦的箭般飞奔向供销社...... “师傅，这大骨头多少钱一斤？精肉不用票能买不？” “有医院证明不？” “啥？” “没有医院证明的话那得三毛钱一斤，肉都得用票！” “有医院证明的话多少钱？” “有医院证明的话那就是一毛五一斤，问这么多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就让开，后面还那么多人等着呢！” “要要要，来一斤......”周则林本想说一斤，但看到那剔得白得发光几乎不带一丝肉的骨头，到嘴的话拐了个弯：“来两斤吧，猪血有没有，有的话也要一斤！” “没了，猪杂也快没了，就剩一点猪肺，要的话给你算八分钱一斤，要不？” “猪肺就算了，这不好清洗，就要两斤大骨头吧！” 拿上骨头周则林就往供销社旁的一条小巷子里走去，这条巷子也被叫做黑市，摆摊售卖的都是从周边郊区收来的东西，最常见的是蔬菜，最罕见的是肉，除了鸡鸭鹅猪等常见的肉禽外，运气好的话，还能碰上兜售野味的摊子！ 周则林往这里走除了打算买两根白萝卜外，就是想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买上不要票的肉。 但今天的老天爷似乎没有眷顾他，今儿这巷子里还真有卖肉的，只是分量不多，他前脚刚到后脚就卖空了，连砧板上的肉沫都给刮了个一干二净...... 得咧，看来今儿就是喝大骨头汤的命！ 视线从肉摊上移开，落在了两旁的菜摊子上，很快便找到了想要的白萝卜，走到摊前蹲下边挑边问道：“白萝卜怎么卖？” 这话出口后半天没有等到回答，周则林不甚在意地挑了两个不大不小看着顺眼的白萝卜递向摊主，抬头正欲再次问价的时候与摊主视线对了个正着，摊主是个女人，还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漂亮女人，昨晚那在马路牙子上拦下自己的李家姑娘！ 拿着两根白萝卜的手悬在半空中，放下也不是，递过去也不是，两人就这么干瞪眼地僵持着。 “白萝卜两分钱一斤......” 李家姑娘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避开周则林的视线，伸手接过白萝卜放在秤盘上，手指灵活地拨动着秤砣，直到秤杆高高翘起后才将刻度展示给周则林看后，大大方方地说道： “四斤二两，涨得高高的咧！给八分钱就好，那二两算是送你的，以后多光顾啊！” “诶好！”周则林闻言当即反应过来，连忙掏出一把零钱数了起来，为了缓和气氛，随口寒暄道：“你是长期在这摆摊不？” “不是，今儿才开始过来摆摊的，后面两月应该也都是在这摆，您若是想要吃什么稀奇玩意也可以跟我说，我帮你找，给点辛苦钱就行......” 李家姑娘接过钱，拿起一旁的麦秸杆一拧一揉一缠就将两个白萝卜给绑得稳稳当当的，还特地留出了一个提手的位置，粗糙中又带着一分精巧。 周则林嘴上虽然说着‘好’，但接过白萝卜后便忙不迭转身离去，生怕跟这李家姑娘扯上半分关系。 第14章 笔名金庸 先将大骨头放在冷水中泡上半小时，泡掉大部分血水；再用大火焯一遍水，将浮沫捞净，加入食盐与切好的白萝卜，大火烧开后转成小火熬煮一个半小时，喷香的白萝卜骨头汤便完成了。 这年头的人都缺荤腥，大人还能控制住自己，但小孩却不会想那么多，一个两个循着味儿都聚集在周家的门外，大人喊都喊不住，扒着窗往屋子里看，吞咽唾沫的‘咕咚’声此起彼伏。 小雨小树两个娃儿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抱着比脸还大的搪瓷碗儿吃得‘稀里哗啦’响，不时还扯着嗓子喊一声‘骨头汤真好喝’...... “好好吃饭！”周则林给他们一人一个脑瓜蹦儿，让他们安静下来后，起身走到门外蹲下，对着口水滴滴答答流个不停的小孩们问道：“想不想喝骨头汤？” “想！”小孩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那声音响亮得大杂院里的人家都忍不住探出头来查看情况。 “想的话就回去拿碗来，叔叔请你们喝大骨头汤哈！”周则林这话一出，乌泱泱的一大群孩子作鸟兽散，短胖的腿儿都快跑出了残影来，吓得周则林连声惊呼：“慢些走，别摔着了啊！” 看着这些小孩安安稳稳地回到屋内后，周则林才松了一口气，转身也回到了餐桌旁坐下。 “二哥......”周则林屁股刚挨着椅子，周则菱便满脸好奇与不舍地问道：“咱们大院孩子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是有十三四个，真都请他们喝骨头汤啊！这不得少半锅......刚还想着熬了这么多骨头汤，明儿早上可以吃个骨头汤面当早餐呢！” 周则涛夫妇二人脸上也有些不舍，但懂得人情世故：“爸妈去世时候操办的席面是杂院里各家各户，东家米来西家菜给凑起来的，这份情谊不容易，孩子们喝咱家一口汤那也是应该的。” 说罢，似乎害怕周则林将这话奉为圭泉，连忙补充道：“不过这也不能太频繁，俗话又说斗米养恩担米养仇，三五次喊一次就行，不用次次都给......还有，则林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得考虑......” 眼看着周则涛要将话题引向自己身上，周则林连忙打断道：“哥，我现在已经工作了，学徒工一个月二十七块，等转正后还能多九块钱，肉不敢多想，但这骨头汤隔三差五喝一顿问题不大，则菱，这一次不够喝不打紧，以后保准让你喝到不想喝！” “骨头汤谁不爱喝呢，就算天天喝，拿来当水喝我都喝不腻！” “嘿，我这暴脾气，下周开始让你连喝上一周白萝卜大骨头汤试试，看你腻不腻！” “你试试嘛，来多少我喝多少！” “......” “好了好了，别吵了......”见两人又斗起了嘴来，便宜哥哥立马歇了继续说下去的念头，草草打圆场道：“则林你的工资就自己存起来，留着以后娶媳妇，别因为嘴馋就乱花钱！” “喝个骨头汤跟娶媳妇有啥关系，要是喝多两次骨头汤就娶不了媳妇的话，那我宁可打光棍，省下的钱多喝两顿骨头汤多吃两顿肉......” 周则涛嘴巴翕动，正想训斥周则林这离经叛道的言论时，门外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回家取碗的孩子们去而复返了。 “来来来，别在门口站着，都进来......排好队啊！别插队别打架，插队打架的就不给骨头汤喝了......下一个，再下一个......嘿，你这碗可真不小，但碗大也没用，一人两勺，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在周则林的絮絮叨叨声中，原本满满当当一大锅的大骨头萝卜汤瞬间消失了三分之二，分到汤的孩子们有些原地坐下开喝，有些礼貌道谢后捧着碗儿回家去了。 给最后一个孩子打完汤后，周则林盖好锅盖，对着留下来的孩子道：“都回家去吧，回家加点饭或者泡点馍馍，好喝又能饱肚子......” 几个小孩闻言看了看周则林，再看了看汤锅，最后看向手中那满满一大碗还带着一块白萝卜的骨头汤，片刻犹豫后还是乖乖离开了周家。 “哎呀！小心点可别洒了！”小男娃刚进门，手中捧着的碗便被张家婶子给夺了去，凑到鼻子下方深吸了一口气，点着小男娃脑门道：“这一碗汤全给你喝了也喝不饱肚子，我再削点面片儿进去煮一煮，咱们一块吃面片儿汤，哈！” 小男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张婶子身后来到了厨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碗还散发着热气的骨头汤，生怕自己一个眨眼汤就没了一般。 和粉、揉面、点火、烧水、削面、煮面、捞入骨汤碗中、再烫两根青菜、面片儿汤好了！ 瞅着坐在四方桌对面吃面片儿汤吃得喷香的小男娃，张家婶子就着骨头汤‘呼噜呼噜’吃了几口面片后，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上回给周家二小子介绍对象，好心办了坏事，结亲没成还给结了仇，这事儿确实是自己的不对，没有核实好对方的家里情况......没想到人家不计前嫌，给孩子分骨头汤也没少咱家孩子一份，要不，再帮周家二小子寻摸寻摸，找个对象？ 此时此刻，被张家婶子惦挂着的周则林还在美美地吃着汤泡饭，并不知道张家婶子又生起了给他介绍对象的念头...... 第二天晚上，万众期待的，由《武林》杂志社负责人方主任亲口允诺的全聚德大餐如期而至！ 下午六点的钟声响起时，印刷厂的职工在一众领导的带领下登上了无轨电车前往全聚德。 值得一说的是，无轨电车那每人四分钱的车费是厂里报销！ 这年头的全聚德总店并没有后世那么古香古色，开在一栋白色的现代化二层小楼中，入口处门檐上方立着三个硕大的‘全聚德’红色大字。 店里面的装修也颇有这个时代的特色，姜黄色的半墙涂料，海绵沙发单椅，白色蕾丝沙发盖布，跑堂伙计们身穿藏青色长袍，再着同色系的罩衣，神情严肃地端着厚重的红木方盘游走在餐桌之间...... 虽然用餐环境比后世差了不少，但那香甜的烤鸭气息却极为浓郁，大伙跨步进入店中瞬间都下意识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印刷厂的各位来了啊！这边请这边请！”方主任忙不迭地迎上前来跟大伙一一寒暄，招手让跑堂伙计带着大伙入座后，才亲自带着印刷厂一众领导前往主桌。 如此忙碌之际，方主任都不忘留了一分心思观察周则林，看清楚他落座的位置后才收回心神，全身心投入到应酬中。 相对于主桌领导们的客套寒暄轻松自如，普通职工则拘谨许多。 譬如坐在周则林身旁的小章在观察了一遭其他客人的穿着后，便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那有些破旧甚至还在补丁的军大衣，桌子上其他人有将破洞的袖子往里折的，有装作不经意摘下那土里土气的军绿色护耳帽的，有的悄悄抠着指甲间墨渍的...... 不过在五只肥美的烤鸭端上餐桌瞬间，刚刚那窘迫的一幕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纷纷拿起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明晃晃的菜刀落在酱红色的烤鸭上，片鸭师傅才往餐盘中放下一片鸭肉，下一秒就进了众人肚子中...... 风卷残云般将桌子上所有菜肴扫荡一空，就连碟子上的菜汁都用花卷沾着吃个一滴不剩后，众人不再关注自己形象，松松垮垮地斜靠在椅背上边剔牙边闲聊了起来。 “嘿，这肉还真肥，一口下去嘴里油滋滋的，香得很！” “就是量太少了些，这半只的量加起来绝对没有超过三两！这么瘦的鸭子还有这么多油吃着还不腻，真是稀奇！” “好吃是好吃，就是吃起来不够疼快，若是将这五只鸭子的钱全拿去买五花肉，嘶！啧啧，光是想想就美得很！” “山猪吃不了细糠......” 开始的时候周则林还跟着附和了几句，但当他从碟子下方摸出一份菜单，便专心致志地研究起1981年全聚德的物价来。 在看到这搭配烤鸭一块吃的葱酱料都要两毛钱一份后，忍不住啧舌了起来。 不就是炸好的葱花配上甜面酱搅拌到一块嘛，成本绝对不超过三分钱，这居然卖到两毛钱去，若是有医院证明的话，这都能买一斤三两的大骨头了...... 就在周则林全神贯注地研究着菜单价格的时候，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对方并没有说话，而是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了？”周则林抬头看向隔壁的小章，不曾想映入眼帘的却是方主任那张方正无比的脸，忙放下菜单喊道：“方主任，您找我有事？” “没事没事......”方主任一把将想要站起来的周则林摁回座位上，小章极有眼力见地让出了座位，方主任坐下后才笑意盈盈地说道：“也没什么重要事情，我就找您唠嗑唠嗑而已！” 说罢，方主任凑到周则林耳旁，低声问道：“小周同志，您是不是给咱《武林》杂志寄了篇稿子，笔名唤作金庸？” 第15章 约莫九十万字 哟，本就想着聚餐结束后想办法找方主任私聊此事，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行动，方主任就找上门来了！ “嗯对，是我......”周则林故作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我回城也不久，没怎么看过现下流行的武侠小说，也不清楚自己写得怎么样，所以捏造了个笔名将稿件寄了过去，没想到还是被方主任您发现了，要是写得不好方主任您不需要客气，该批评批评！” “小周同志您这就太谦虚了......”方主任还想往下说，但视线余光扫到餐桌上其他人那好奇的目光，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道：“小周同志，你觉不觉得餐馆里面有些闷，咱们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如何？” 周则林自无不可地点头、起身跟方主任一块走出了全聚德，迎着凛冽的寒风在大街上踱步。 走出了约莫百米距离，周则林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问出了最为关心的问题：“方主任，不知道我写的这故事是否符合贵刊的刊登标准？” “啊？啊！”方主任那正在酝酿的情绪被周则林这话打断，愣了一下才点头道：“自然是符合的，不然我也不会特地来找小周同志您是不？经过编辑部同仁的一致同意，给小周同志您写的《射雕英雄传》开出的稿费是千字八元！” 说罢，想到之前自己曾说过正常稿费最高是千字十元，唯恐周则林心生芥蒂，连忙补充道：“虽说《武林》杂志定的稿费最高是千字十元，但那是给有名气的作家的价格...... 小周同志您写的故事很不错，只是囿于新人身份，最高只能开到千字六元的价格，如今这千字八元还是我尽力争取来的...... 不过小周同志您不用太担心，等故事刊登发售后，读者反响若是足够好的话，我这边会帮您争取千字十元的稿费，定不会让您吃亏了去......” 千字八元，金庸先生所写的《射雕英雄传》全文是一百零一万两千字，即便自己忘却了一些细节末节的内容，删删减减下来应当也不会少于九十万字。 按照全文九十万字来算的话，光是《射雕英雄传》这本书自己便能拿到将近八千块的稿费！ 换成捡字员的工资，即便按正式工的三十六块来算，那得二百二十二个月，工作十八年，不吃不喝才能存下这笔钱！ 还是这年头的文人作家好啊！不仅地位高，赚得也多，可谓是名利双收啊！ “方主任......”两世为人，周则林还不至于被这个数字给冲昏头脑，仅是晃神片刻便恢复了清明，趁热打铁地问道：“不知道我这篇文章贵刊安排在什么时候刊登呢？” “什么时候啊！什么时候......” 方主任重复了一遍问题后突然卡壳了，这些天他满脑海都是那颜烈是什么人，包惜弱有没有被颜烈成功拿下，包惜弱腹中胎儿是否能成功诞下，另一名少年男主是包惜弱与杨铁心的儿子，还是包惜弱跟颜烈的儿子...... 身心均被这些疑惑所占据，竟让他工作出了疏漏，忘记了安排《射雕英雄传》刊登时间一事！ 看来这《射雕英雄传》的威力巨大啊！自己作为二十多年的老书虫看过后都念念不忘，甚至耽误了工作，那普通读者看罢岂不得日思夜想，牵肠挂肚？ 咳咳———— 方主任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大脑快速运转，不消三秒钟功夫便想出了一个极好的法子，笑道：“这个事情小周同志您不用担心，正巧第二期杂志有一个短篇与一个中篇出了点问题，需要打回去重修，空出来的版面不多不少正巧够安排您这故事！” “那，这一期之后呢，后续怎么安排？”周则林继续追问道。 “这一期之后嘛！既然将版面安排给小周同志您，那就是您的了！谁来了也拿不走！”方主任拍着胸膛保证完后，终于进入了工作状态，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不知道小周同志您写的《射雕英雄传》这书全文一共多少字呢？” “约莫九十万字左右，或许多些，或许少些......” “嗯，那就是个大长篇了......” 方主任对这个字数甚是满意，对于寻常小说而言，九十万字那就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长又臭，但对于《射雕英雄传》这般吸引人的佳作来说，自然是越长越好，这样杂志社的收益才会更高！ 若是《射雕英雄传》刊登后表现不佳怎么办？那就切了呗，没人看的作品为何还留它浪费版面！无需纠结！ “小周同志......”方主任解决完‘什么时候刊登’这个难题后，随口问道：“不知道这《射雕英雄传》你已写了多少回，家中还放着多少稿子？” “一共写了三回，家中还余着两回尚未誊抄，既然方主任觉得这故事能刊登于杂志之上，回头我就将第二回誊抄一遍寄到杂志社去！” 第一回是一万八千字，第二回的字数应当相差不大，这小周同志还有正式工作，只能在工作之余的时间进行写作与誊抄，再算上邮局寄送时间，这不得等个三两天才能看到这第二回？ 要是方主任不知道就算了，如今知晓周则林手中还捏着两回、约莫四万字左右的稿件，他便百爪挠心，怎么也坐不住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想着如何才能一睹为快...... 周则林敏锐地察觉到方主任的异状，看着他便想到了自己当年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通宵看武侠小说的模样，二者状态甚是相像！ “小周同志！”方主任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通常来说，长篇小说投稿都是前三回一块投递的，您现在补上的话，誊抄也需要不短时间，要不等聚餐结束后，我随你一块回家，将剩下两回故事一并看了？” “啊！” 周则林闻言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是真的不是装的，因为他目前排的班次是中班，能前来聚餐是印刷厂领导特地给他们放了三小时假，等聚餐结束后，他们这些中班职员还得回去厂子里继续上班...... “怎么，是有什么难处嘛？”方主任紧张道。 “确实有点难处......”周则林点头后不等方主任追问便直接将缘由道出，犹豫片刻后咬牙道：“既然这是我的疏漏，那自然由我来补上，我这就去找高主任告假去！” 方主任找的这理由也不算是说谎，但这做法通常是对那些拿不定主意，可收稿也可拒稿的稿件上，才会让他们多寄两回看后续剧情如何，再决定是收是留。 《射雕英雄传》明显不在此列，这不过是他为了先睹为快找的理由罢了！ “小周同志！”方主任连忙拉住正要转身离去的周则林，笑道：“您请假的话那可得扣工资，这样子吧，我来说！” 说罢，方主任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头，大步朝着全聚德的方向走去...... 第16章 灯火通明 合作单位方主任想要借用印刷厂里的一名职工，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这名职工也没有反对之意，高主任自然不会当那个恶人，更何况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他当即挥手同意，还让周则林好好配合方主任的工作。 就这样，周则林在印刷厂众人好奇的目光中，随着方主任一块离席而去，径直走到了一辆黑色小轿车前才停下。 “你家院子距离这可不近，走过去的话又费时间又废人，我便跟其他人商量了一下，将这车子让给我用用，咱们就快去快回，哈哈！” 周则林闻言啧啧称奇，绕着小轿车转悠了一圈后才朝着方主任竖起了个大拇指，夸赞道：“我这是借了方主任您的光，居然能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小轿车，真是难得，难得啊！” 这一番话搔到了方主任的痒处，当即笑道：“何止是近距离观摩啊！马上您就能坐在轿车里体验一下风驰电掣的感觉了！” 说罢，方主任带着周则林坐到了轿车后座上，前座的司机见二人落座，当即发动轿车往六水胡同的七号大杂院而去。 这时候的汽车威风是威风，但舒适度并没有后世那么高，马路颠簸也就算了，车内的汽油味还贼大，开窗通风也无济于事，熏得周则林那一肚子的烤鸭都差点给吐了出来。 幸好夜深人静，马路上没什么人，车速也不慢，不过二十分钟功夫，轿车便停在了六水胡同的胡同口处。 “方主任，这胡同巷子比较窄，车子不好进去，硬是挤进去容易刮着蹭着，我家所在的杂院也就七八十米的距离，咱们下车走过去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则林便推开车门逃也似的下了车，大口大口呼吸着车外新鲜空气。 “哈哈，晕车了吧！”方主任没有见怪，笑着调侃了周则林两句后便也跟着下了车，道：“我刚开始坐这轿车的时候也不适应，觉得这车子空间又小，空气又闷，难受得不得了，但坐着坐着，不知不觉就习惯了......” “则林！”就在周则林将要接话之际，哥哥周则涛的声音突然从巷子内传来，一束明亮的灯光也直直照射在他们二人身上，语气急促地问道：“你不是说聚餐完后还得回厂子上工，十二点才回来么，怎么现在九点不到你就回......” 当周则涛从巷子中出来，看清停在二人身后那辆黑色小轿车，话语声变得结巴了起来：“这......轿车......这轿车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是坐轿车回来的？” “您就是则林的哥哥吧！”方主任见状上前一步解围道：“我是《武林》杂志社的负责人方大山，您弟弟前些天给咱们杂志社投递了一份稿子，颇得众人欣赏，聚餐时听闻家中还有两份手稿，特地前来一睹为快！” “啊！哦哦！方......” “方主任！”周则林提示道。 “方主任您好您好，原来如此......”搞清楚事情原委后，周则涛立马热情邀请道：“既然是来看手稿的，那还是家里坐着看更为舒适，寒舍虽简，但还算宜人，方主任这边请......” 周则涛这话正中方主任下怀，当即应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还请周同志前面带路......” 听着两人那半文半白的对话，周则林嘴角忍不住抽抽了两下，对便宜哥哥当即刮目相看，自家哥哥，还挺能装的啊！ 因有贵客来访，周家难得地拉亮了那白炽灯，暖黄色的灯光将煤油灯的光亮吞没，照亮了整间屋子与窗外的半片院子。 刚刚那轰鸣的轿车行驶声将大杂院中不少人从睡梦中惊醒，再一看到这明亮的灯光，大杂院内不少人家偷偷掀起自家门帘，藏着漆黑的夜色中窥视着周家的动静。 开始的时候，方主任还装出了一副审阅稿件的模样，但不过千字，他便沉浸在这故事当中，时不时发出几声惊叹来。 “这颜烈竟然是金人的王爷，那包惜弱的丈夫生平最恨的便是金人，造化弄人啊......小周同志说认贼作父，看来这包惜弱最终还是从了那金人的王爷……七怪终于出场了啊，真是个个身手不凡，这场打斗真是淋漓尽致啊......焦木大师遭人蒙骗而亡，真是个可怜人......” “诶......诶......”周则涛招手示意周则林靠近，低声问道：“这人真的是杂志社的负责人，别是什么骗人的假把式吧！” “真的！”周则林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上个月一入职就加班就是因为方主任带来了个紧急任务，今晚那顿全聚德也是方主任做主请的，开了整整十二张桌，每张桌十只烤鸭！连带炒菜、汤水那些，一张桌子光是菜钱就得七十多块！ 还有外面那辆轿车，也是杂志社配备给他们高层代步用的......这方主任以前也是个写书人，哥你喜欢看的那本《天下第一镖师》就是他的作品！” “呀，竟然是他！看过他那么多书，还真不知道他的真名叫做方大山......”周则涛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时而皱眉、时而怒目、时而疑惑的方主任，扯着周则林的衣服道：“二弟，方老师的签名全靠你了！” “......”周则林无语凝噎，好半晌才点头道：“哥你有购买方主任的书嘛，找出来给我，一会等方主任看完稿件我就让他签名。” “嗯......”这次轮到周则涛噎住了，吞吞吐吐道：“我确实买过方主任的书......” “那你抓紧时间去找找！” “但被则菱那丫头拿走了......” “那你赶紧去喊她找出来啊！” “则菱她将书带到学校去了，课堂上开小差被老师收缴了......” “......”周则林扭头与便宜哥哥大眼瞪小眼半天，又气又笑道：“哥，我去找人家签名，总不能说我哥哥妹妹都很喜欢您写的作品，不过他们手上没有您的书，劳烦您在这张白纸上签名吧？” “哈哈……”周则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安静了三秒钟，又扯着周则林的衣服道:“你上回说稿费最高千字十块，最低千字三块，你那稿子拿到了哪个档位的稿费？” “方主任给我开的千字八块。”周则林没有丝毫隐瞒地说道。 “嘶……”周则涛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诧道:“开了这么高的稿费！看来方老师很看好你写的文章啊！让你试试看，没想到你还真弄出了名堂来了啊！这一回有多少字，一共有多少回？” “一回约莫两万字，一共四十八回左右吧！” 此话一出，周则涛双目圆瞪，惊得灵魂几乎要从身体中脱离出来，好半晌才惊呼道：“那你这一本书写完后，咱家直接成为万......唔唔唔......” 周则林眼直手快，一把捂住了便宜哥哥的嘴，将他剩下那半截话给捂回到肚子里面，小心翼翼地通过窗户瞄了一眼大杂院中其他人家的大门，看到那些站在门后的身影毫无异常后，才道：“哥，慎言！” “嗯嗯！” 得到周则涛的连番点头后，周则林才松开了手，两兄弟齐齐松了一口气，就这电光火闪的功夫，周则林发现自己后背居然渗出了一层冷汗。 若是刚刚没捂住便宜哥哥嘴巴，让他以正常声音将话给说出来，明儿早上四点钟，不，就从现在开始，周家就甭想得到片刻安宁！ 这年头的万元户，含金量那可是杠杠的啊！ 方主任作为老书虫，即便逐字逐句地阅读，这四万多字的稿件也就用了二十分钟时间便读完了。 “小周作家，看到您写的第二回第三回，我这心呐，可算是彻底踏实下来了！您这故事把控能力着实不错，故事情节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让人看得那是欲罢不能啊！” “方主任您这话真是捧杀我也！” “我这都是真心话，不过嘛......”方主任说着顿了一下，吊足两兄弟胃口后才慢悠悠地说道： “不过小周作家您是个新人，我怕你写文的时候无意中犯了什么忌讳而不自知，我建议啊，以后您这故事写完就抓紧时间誊抄一份送到我那去，我给您把把关，您觉得如何？” 周则林闻弦音知雅意，立马便明白方主任话中的把关是假，一睹为快才是真，当即点头道：“那就劳烦方主任替我把关了！” 看到周则林领悟自己的意思后，方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第一回刊登发售后，我就帮您争取将稿费提高千字十元这一档！” “谢谢方主任看重......”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夜已深，方主任便没有过多逗留，跟两兄弟寒暄几句后便道别离开，轿车的轰鸣声越行越远直至完全消失后，周家两兄弟才往自家大杂院的方向回去。 两兄弟刚跨入大杂院门口，一抬头便看到大杂院中所有房间都灯火通明...... 第17章 羊城青春美大赛 “刚刚你家来的是哪位大人物，我可是瞅见了，坐着轿车来又坐着轿车离开的！” “是则林当知青时候认识的朋友吧，听说当年可多有能耐的人去支援农村建设，现在都回来了......” “真是了不得啊，则林你是个有本事的，这才刚回来一个多月就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 “那位大人物是做什么的......” “......” 这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即便周则林有心回答，他们也没有给出回答的空隙，见众人越问越兴奋，不问出个所以然不罢休的态度，周则林大吼了一声吓得众人安静下来后，才半真半假地说道： “刚刚那位是杂志社的领导，我不是在印刷厂工作嘛，刚好就接触到它家杂志的印刷任务，因为是初创刊，投稿的人少，要求也比较低，我不是写过几篇文章么，想着就试试，没想到人家杂志社真的瞅上我写的这文章了，还问我有没有其他文章...... 我这练笔的文章确实还有几份，他刚好也顺路，干脆随着一块过来，刚刚就是来看文章的，你们也看到了，就待了二十分钟，看完文章就走了，是不！” 周则林这一番话真将大杂院中大部分人给糊弄住了，虽然还有人对他的这话存疑，但将话语从头到尾细细捋了一遍，没找到什么破绽后选择了继续进攻。 “写的什么文章，能给多少钱啊，听说写文章的可赚钱的很咧！” “也就是一些随笔，左右不过千把字，也就赚一顿肉钱罢了......写文章赚钱的那些是有名气的作家，像我这种没名气的赚不了多少钱......” 听到只赚一顿肉钱，大伙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紧张的气氛瞬间恢复成往日的平和。 “则林，等文章上报纸后记得给大伙也瞅瞅，一起热闹热闹，乐呵乐呵！” “好嘞好嘞，大家早些休息......” 等到众人完全散去，周家两兄弟快步回到家中，将白炽灯换回了日常惯用的煤油灯，再竖起耳朵听了半晌，确定大杂院其他人家再无动静后，两人才松了一口气，放心地回到各自房间睡去。 只是在周则林刚进入香甜梦乡，隔壁邻居马老伯那富有节奏感的呼噜声便穿墙而过，硬生生将其从梦中唤醒...... 久违地盯着屋顶半截房梁发呆，换做往日，周则林肯定是将早已准备好的两团棉花往耳朵里一塞，继续睡觉去了；但今儿脑海却莫名地兴奋，一直在冲着周则林嚷嚷...... 【这年头的房子可便宜了！少则几百块，多则几千块便能搞一套，干嘛窝在这杂院中听这呼噜声！】 【搞一套房子吧，搞一套四合院！最好是二环内的！有了这房子，以后就算啥都不干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房子！四合院！房子！四合院......】 “要不，找个机会去问问看......也不知道这年头的四合院能不能自由买卖......” 嘀咕声落下的瞬间，悠长的呼吸声响起，周则林再度进入到梦乡中，梦里的他住在四合院中，院子中央种着一棵腊梅树，书房正对着腊梅树的方向，闲时写稿，忙时赏花，日子好不快活！ 隐约间，落满雪花的洁白院子中出现了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朝着自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周则林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这人的样貌，可惜来人的面孔笼罩在渺渺烟雾中，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看个透彻......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周则林感觉胯下凉飕飕的，伸手摸去，竟是梦遗了！ 都不用出去打探情况，睁开眼睛的瞬间就听到了院中水井旁那嘻嘻哈哈的说笑声，想要偷偷将裤子洗干净是不可能的事了。 蹑手蹑脚地将裤子一脱一卷再塞到枕头底下，等晚上回来，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处理吧！ 今儿的早餐是豆汁儿加油条，哥哥一大早起床去胡同口外的早餐摊买的。 油条也就罢了，豆汁儿是真的接受不了，幸好这玩意也不是人人都能喝得惯的，周则林随意找了个口味变了不爱喝了的理由将其搪塞了过去，吃了两根油条当早餐。 等家里人吃过早餐离开家门后，周则林将房门关上，擦干净餐桌，拿出稿纸开始写《射雕英雄传》第四回的内容。 昨儿晚上睡觉前升起了那购买四合院的想法后，周则林立即充满了干劲，打算赶紧将《射雕英雄传》的前十二回，也就是一年份的稿件给写出来，随后再开个笔名写新书赚钱。 至于新书写什么，那自然还是武侠小说，如今这年代老老少少都陷入了武侠热中，没有比这受众更广，需求量更高的了。 武侠小说泰斗，金庸跟古龙总是被人一并提及的，自己可不能厚此薄彼，既然已经搬运了一本金庸的小说，那就用‘古龙’为新笔名，搬运一本古龙的小说吧！ 恰好两人的写作风格大不相同，换个笔名再换个地址，这样谁能想到古龙也是自己呢？ 妙哉妙哉！ 有了大纲，再比照脑海中的小说原文跟电视剧画面，周则林写起稿子来那叫一个下笔如有神，若不是手速限制住了他，一天一本小说完全没问题...... 【......两人手携手的到草原中驰马弄雕去了。】 写下最后一句话，第四回的故事内容便已完成。 周则林搁下笔，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右臂，看了一眼背后的挂钟，发现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了，自己竟一口气从早上八点写到下午一点钟，连吃饭都给忘记了，所谓的废寝忘食也不过如此了吧！ “简单搞点东西吃吃，再好好休息一会，就差不多到上工时间了......” 嘀咕声中，周则林将餐桌上的纸笔全部收好，从斗柜中摸出一把小青菜和半斤玉米面，打算整个青菜馍馍吃。 大杂院中大部分人家都上班去了，留下来不是提前退休让孩子继承岗位的，就是几位年岁颇大的老人家，此时他们正聚集在一屋檐稍微宽敞的房子下聊着闲话。 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后，周则林径直走到自家搭建的简陋炉灶旁，开始捣鼓起午饭后，身后几人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对飘入他的耳中。 “前些天我那南边的亲戚过来办事，不是给咱们带了一大堆东西嘛，其中有不少书啊、杂志啊还有些报纸的，我就放在一旁没管，今儿去收拾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有那些不要脸的东西！” “什么不要脸的东西？” “哎呀！就是一张传单，上面印着几个没穿衣服的姑娘！” “什么！没穿衣服的姑娘，这玩意可留不得，要是被你家小孩无意中翻出来看到怎么办，祸害孩子啊！赶紧烧了！” “那边周家二小子不就在生火做饭么，你将那传单揉吧揉吧给他当火引子得了！” “我看行......” 片刻功夫后，一位老太将一小堆揉成一团的传单塞到周则林手中，再三叮嘱他将传单给烧个干净，见周则林点头应下后才施施然回去继续聊天。 周则林接过传单便一小团一小团地往火堆上扔，扔着扔着其中一个准头没对好撞在了炉眉上掉落地面，周则林随手将其捡起准备扔进火堆的时候，视线扫到传单上几个醒目的大字——羊城青春美大赛！ 羊城是一个地名，青春美大赛是什么？ 好奇心促使周则林将传单展开，传单上所有内容跃现于眼前。 【诚邀18-25岁的青少年参加青春美大赛，男女组第一名选手能获得一百块现金奖励，第二名八十块，第三名五十块，凡是入围者皆能获得由主办方送出的礼品一份......只要您是未婚、未育且没有犯罪记录即可参加，丰厚的奖金与奖品等着您领取！】 虽然名字没有体现，但周则林瞬间便反应了过来，这不就是选美比赛吗！这年头居然有选美比赛！ 果然还是南方那边的思想做派更为前卫啊！ 犹豫半晌，周则林将这张传单折叠齐整，揣入了兜中...... 第18章 老章与小章 吃过午饭后，周则林便直接前往印刷厂上工，他才进入印刷厂大门便被好几人给喊住了，询问起昨晚他随着方主任匆匆离去的缘由。 这些工友都是识文断字的，还都从事着与之相关的行业，晓得一麟半爪内情，不像大杂院里的邻居那么好糊弄。 周则林便换了套说法，藏头匿尾，将全文字数与稿酬等重要内容全都隐下不说，只道之前跟方主任聊过的那篇稿子写出来了，方主任对此挺感兴趣，到他家里看稿子去了。 虽说都是一个厂子的职工，但不过是几面之缘能喊得出名字的关系罢了，几人也不好深入追究，得到了这么一个还算合理的答案后打趣了几句便离去。 倒是捡字间的工友们听闻这件事后，纷纷拍着胸膛保证，等印刷着他文章的那期杂志出来了，就去买上一本回来让他签名...... 对于工友们的这番调侃，周则林并没有羞涩或者气恼，跟着他们一块逗趣道：“那你们多买上几本，我给你们多签上几个名字，说不定以后还能用着我这签名去换酒喝！” 此话一出，逗得捡字间众人哈哈大笑。 “小周同志......”刚下班尚未离去的老章跟着大伙一块笑过后，热情邀约道：“您写的武侠小说里面的人物用的都是什么兵器，你有没有亲眼见过那些兵器？” 听闻此话，周则林双眸一亮，想到了前些天跳脱男子说的话，心中蓦地生出了几分期待来，连忙回答道：“刀枪棍棒书中样样皆有，只是大部分兵器我都只在图册上见过，并未见过实物。” “我家里摆放着不少兵器，常见的不常见的都有，小周同志你要是感兴趣的话要不要到我家中走一趟，看看实物？”老章说罢还给周则林递了个台阶，道：“你这写武侠小说的连武器具体是什么样的都不清楚，这怎么能行，是不是！”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谢过章师傅了！”周则林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应下，随后生怕他反悔，连忙敲定时间道：“时间就定在后天，也就是公休日的下午两点如何？” “没有问题！你知道我住在哪里不？” “知道，小章同志跟我说过，三花胡同九号大杂院。” 约定已成，热闹散场，该下班的下班，该上工的上工，中班职工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武林》杂志社。 “主任，这短篇跟中篇都已经收上来了，短篇还好，大不了挪到下一期再刊登，可那中篇已经刊登过一期了，若是读者反响不好也就算了，可读者对于咱们这期的故事都挺满意，不管下掉哪一篇中篇，读者跟作者两边都不好交代啊！” 杂志社负责版面设计的职工听到方主任要直接下掉一篇短篇和一篇中篇的决定后，吓得他连连劝说。 “嗯，你说的有点道理......”方主任右手支在方正的下巴上摩挲，思考良久后道：“既然短篇可以挪到下个月刊登的话，那就挪掉两篇短篇吧！” “啊！”刚以为方主任放弃这个想法的职工听到这话愣住了，磕磕巴巴道：“咱们杂志一共就五个短篇，一下子去掉两个，这是不是也不太好......” “就这么办吧！刚收来的这个长篇值得用两个短篇的位置去换......”方主任从抽屉中拿出周则林誊抄的第一回递给职工，下巴微点，道：“去吧，给这个长篇安排个好些的版面......第一版就算了，太招人恨了，安排在第二版吧......” 其实不管是安排在第一版还是第二版，别的长篇都已连载到第二期，这篇空降的长篇却还在第一期的，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是怎么一回事...... 这番话在杂志社职工的心中转悠了好几圈，但看着方主任那意已决的神态，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接过稿件按照方主任的意思去进行排版。 只是排着排着，这位职工视线停留在稿件上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长，最后干脆双手捧着稿件沉浸式阅读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周则林惯常七点钟起床，吃的依旧是从胡同外街道上小摊购买的早餐，从第一个早餐摊子出现开始，街道上每天都会出现一两个新的摊子，到今天为止，摊子数量已经有十七八个，从早餐摊到菜摊再到修鞋、磨刀、补碗等全都齐活了，热闹非凡。 吃过早餐后依旧是写作时间，不过只写了一个半小时，周则林就将东西收拾好，推着自行车出了院子，往印刷厂的方向骑去。 周六，也就是今天早上十点钟，将会举行全厂竞岗大会，参与人员，全厂职员。 厂内空地上布置了一个简陋至极的台子，台子上方还拉了条横幅，横幅下面系着几朵红布拧成的大红花，台子前方摆满了极具岁月痕迹的长板凳，职工们东一堆西一堆地聚集在一起，磕着瓜子说着闲话。 其中一人瞧见周则林进入厂房的身影，连忙挥着手大声喊道：“则林，则林！这边，这边！咱们捡字间的人都在这边，给你留好位置了！” “诶，好咧！”周则林扯着嗓子回应道：“我将自行车停好就过去！” 匆匆停好自行车，周则林来到工友帮忙占下的位置坐下，笑道：“我以为我来得够早的了，没想到你们比我更早。” “这不得提前过来占位置嘛！”朱启军得意洋洋地指着台子比划道：“咱们这个位置是全场最好的位置之一，既能看清楚台上的动静，只要你不是大声嚷嚷什么的，聊个闲天，搞点小动作也不怕被领导发现......” “确实是个好位置......” 距离十点越来越近，空位越来越少，等十点的钟声响起时，空位无一落空，人们身体散发的温度硬生生让空地的温度上升了个两三度。 咳咳———— 负责主持此次会议的领导清咳两声后，竞岗会正式开始！ 此次竞岗会除了捡字间需要招收两名正式员工外，校正处也要招收一名，印刷处两名，采购部一名以及其他部门，零零散散加起来一共招收一十七名正式员工。 “......搬运车间职工李奇同志，曾调岗至印刷处工作半年，有着丰富的工作处理经验，此次竞争岗位为印刷处印刷工......后期保障处韦河同志，曾在采购部工作，竞争岗位采购员......林秀秀同志，竞争岗位会计员......章志民同志，竞争岗位捡字间捡字员...... 请竞争人员上台发表竞岗宣言......请各组组长收取组员投票名单......林秀秀同志一票，韦河同志一票，林秀秀同志一票，章志民同志一票，林秀秀一票......” 唱票环节开始后，竞争捡字间捡字员的小章同志章志民从一开始的势均力敌到后面慢慢落于下风，捡字间众人脸上那轻松愉悦的神色慢慢消退，取而代之是凝重与难以置信。 “大家三票都投了谁？” “小章同志一票，另外两票投的是竞争捡字员以外岗位的职工......” “那就奇了怪了，章师傅这些天可是到处去拉票，现在这个票数，不应该啊！” “会不会是有黑幕？” “不至于吧，这么一个普通职工岗位没必要花那么大力气折腾吧！” “除非未公布的票数中有大量是投了小章同志的，不然的话，不太妙啊！” “前些天听人说，小章同志谈的那个朋友家里下了最终通牒，若是他不能顺利转正的话，就要他跟那姑娘一刀两断！” “不是吧......” 虽然捡字间众人议论的声音很小，可架不住老章是个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越是想忽视这些议论声的时候听得越是清楚...... “......最后一票，章志民同志......共有七人竞争捡字间捡字员一岗，韩为民同志与刘小河同志，分别以八十六票与八十二票胜出......” 砰———— 众人齐齐扭头看向发出巨大声响的方向，看到了一个巍峨如高山般的背影朝着印刷厂大门的方向走去，声响的来源是那张已被摔成了几瓣的长条木凳...... 就在众人将要收回视线之际，又有一个高大身影自人群中站起，紧紧追随着刚刚离去的背影...... 只有捡字间的众人知道，这两个离去的背影正是老章与小章...... 第19章 我来自香江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台上主持人直接急出了一身冷汗，扩音器放在唇边，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在领导们那寒若冰霜的视线中，牙一咬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继续宣布竞岗结果。 “接下来宣布会计处竞岗成功名单，林秀秀以118票胜出......” 主持人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由上百人低声交谈聚集而成的低沉嗡鸣声将整个会场笼罩在内，捡字间的众人自然也不例外...... “老章的脾气还是跟年轻时候那般大，这竞岗会都还结束呢，竟然就这么跑了，那小章不愧是老章带大的，脾气性子一模一样......” “章师傅他就这么当众撂了领导们的面子，以后日子不好过啊！” “以后日子不好过？哼！他现在的日子就好过了？你全厂转悠一遍看看，像他这个年龄，还有他这个技术的，哪个不当个领导了？再不济也能凭借工龄混个小组长当当，就他一个到现在还只是个职工！” “还真是这样，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 “确实知道一点，但都是谣传，并没有得到老章的验证，真伪存疑。”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咱们厂有个大领导姓古你们都知道吧，老章年轻的时候跟这领导看上了同一位姑娘，那姑娘没看上老章...... 你们也知道老章年轻的时候脾气不是一般的差，一时气不过的他竟趁那领导下夜班的时候将他揍了一顿，揍得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下手可狠了！ 老章也因为这事被一撸到底，从车间主任撸成了普通职工，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都升上去过......” “嘶！章师傅年轻时候脾气可真够爆的啊，但这感情之事要么是媒妁之言，要么是两情相悦，半点勉强不了，他这是何苦呢！后来呢，后来那姑娘嫁给领导了不？” “后来呐，没有什么后来，那姑娘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反倒那领导娶了厂长的女儿，不然现在也坐不到这领导之位......” 周则林这还是头一回听说章师傅年轻时候的‘丰功伟绩’，尽管这故事有头有尾，逻辑性很强，像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一般，可不知为何，莫名地感觉有些违和...... “既然章师傅没有说过其中内情，那这故事的细节都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 周则林好奇问了一句，这一问直接将众人给问哑火了，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才有人接话道：“当年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看到那领导前往医院换药的模样......” “是呀，后面就有知情人出来说道，你一句我一句的，不就将整件事情给拼凑出来了么？” “我跟老章也算是多年同事，这事情他确实做得出来，以前去他家的时候还听到他那婆娘质问他这事呐！老章可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哈哈......” “......” 话题从老章的陈年往事转到了老章有多惧内上，周则林没有继续参与讨论，反倒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最前方那一排大领导的后脑勺，企图找出那名被老章揍了一顿的大领导。 可惜他入职时间不长，也没有将心思花在升职加薪上，除了捡字间的领导外便是两眼一抹黑，其他领导一概不认得，搜寻一番无果后他便歇了这有些八卦的念头，思索飘回到昨天与老章的约定上。 这个约定成立的基础是小章能够竞岗成功，那时候不管是自己还是老章都觉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今儿闹成了这模样，自己明天是否还合适登门拜访呢？ 换做是普通的请客吃饭，周则林绝对不会犹豫，可这是近距离观察那些武侠小说里的兵器啊！说不定还能摸一摸，耍一耍！ 别说这辈子了，就连上辈子也只在博物馆里隔着玻璃窗看到一些戏剧用的道具罢了，这种机会错过了就很难再有了啊！ 去？不去！不去？去！ 想放弃的时候又不舍得那琳琅满目的兵器，想前往亲手把玩那兵器的时候，小章竞岗失败那一幕又跃现于眼前...... 算了，既然放不下这个执念，那就不要脸不要皮地按照约定登门拜访去吧！ 不对，这本就是老章主动开口邀约的事情，又不是自己死乞白赖得来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打定主意后第二天早上，周则林前往友谊商店掏出一大沓票据买了两罐黄桃罐头，再加若干糖果后，径直往三花胡同的方向走去。 三花胡同这边的环境比六水胡同要好上许多，六水胡同对面依旧是一排排的胡同，可三花胡同对面却是个占地面积颇大的公园，风景怡人。 看到如此美景，周则林不禁按住了车把手将车停住，观察起周边的环境条件来。 “这边的地理位置真是不错啊！公园里面还有个湖，东边那片住宅区差不多就是开门见湖，好风景啊！在这边搞一个四合院，修个小两层，坐在二楼就能看到公园，岂不是美滋滋......” 就在周则林畅想未来生活的时候，一个愤怒而又熟悉的吼声从公园里面传来，将他连带周边行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鸟语！我也不知道你拦着我干甚！我特娘的告诉你，老子现在心情不好！你要是再拦着，甭怪老子不客气！” “先生，你先冷静一下，慢慢听我港......” “什么你的我的，让开！老子要回家！” “先生，先生......sir，pleasecalmdownandlistentome......sir......先生......诶诶......” 那迥异于普通话与bj口音的怪异普通话口音引起了周则林的注意，随后那利落的英文更是让他心生好奇，被吼的那人是外国友人？ 不等周则林多加思索，一个魁梧身影从林荫小道转角处走出，魁梧身影后面有一个西装革履，打着领带梳着大油头的中年男子狼狈追赶，边追口中还不停地喊着‘先生、sir，waitforme’...... “嗯？”周则林定定地看向魁梧身影，讶异道：“章师傅？” 周则林看到老章的同时，老章也看到了周则林，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一把扯住周则林，着急忙慌地说道：“小周同志，你快帮帮我，这人一直缠着我不放，缠了快半小时了！要不是看着他说着鸟语，一副资本主义的模样，我早就将他打得找不到北了！” 呃...... 在帮与不帮中间犹豫了0.01秒，周则林果断将车一横拦住了西装男子的去路，用流利的英语问道：“你是谁，你来自哪里，你找他做什么？” 西装男子听到英文的瞬间愣了片刻，随后欣喜若狂地抓住横在二人身前的自行车，兴奋地喊道：“谢天谢地，终于来了个能沟通的了，刚刚找了四五个人，全都听不懂我说什么......” 周则林脑海中并没有什么外宾内宾的概念，见西装男子说半天都没说到重点，干脆利落地说道：“如果您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离开了。” “有事，有事！我找这位先生有事！”西装男子闻言慌了，抓住自行车的手蓦地加大了力气，打了个措手不及，差点便让其将自行车抢了去。 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这举动不太礼貌，可又生怕周则林离去，虽然依旧抓住自行车的手牢牢不放，但西装男子终于结束了吐槽说起了正事来。 “我刚刚在公园里看到这位师傅耍了一套长枪，那长枪如龙，枪影飘忽不定，舞动间竟有龙吟之势，可谓是精彩绝伦难得一见......我就想问问这位师傅是哪门哪派的高手，想要跟他深入聊聊，可他似乎听不懂我说话，还非常生气！” 说罢，那人似乎觉得少了点什么，连忙补充道：“我叫李达夫，来自香江......” 第20章 邵氏兄弟 老章听见两人叽里咕噜地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最后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周则林的腰子，低声问道：“小周同志，那个资本主义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呢？” “章师傅，这人说他叫李达夫，来自香江，对功夫很是痴迷，也有一番研究，刚在公园里看你耍了一套长枪，便想问问你耍的这套枪法源自哪门哪派，怎么他从未见过......” “哦，所以这个资本主义拦着我就是想了解这套枪法？” “对对对！”西装男子李达夫听到老章的问话，用蹩脚的普通话回答过后又突然卡壳了，再次转向周则林用英文说道：“这位先生，你能帮我问问这位师傅刚刚耍的是什么枪法，可以劳烦他再耍一遍吗？” 周则林扭头将李达夫的话语一字不漏地传达给老章，听罢，老章冷哼一声，斥道：“这资本主义是把我当做街头卖艺的了不成？还耍一遍给他看看？放特么的屁！老子不干！则林你给我一字不差地将这话说给他听！” 香江从1972年开始普及普通话，像李达夫这种经常前来大陆开展工作的人，即便不会说也能听个大概，听到老章一口拒绝后登时急了，从公文包中掏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纸币递到二人眼前，对着周则林指手画脚地比舞道：“我可以给这位先生报酬的，十块钱港币如何？” 尚未来得及传递这话的意思，老章便一把将眼前的港币拍开，满脸嫌弃地看向周则林，不解道：“小周同志，这资本主义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掏出一张冥币在那里挥舞，真是晦气！” “不是冥币，这是港币！”李达夫正欲与之争辩，但话刚出口才想起老章听不懂英文，右手再次伸入公文包中摸索几秒，这一次掏出的是一张大团结：“人民币！十块钱人民币如何！” 嗯...... 若是李达夫不掏钱，周则林还真当他是来自香江的武侠狂热爱好者；但他这么一出手就是十块，还只是为了再看一遍老章耍抢，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勉强...... “那个穿着一身西服的男子手里挥舞的是什么，我怎么瞅着像是一张大团结？” “嘿，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还真是一张大团结！这人是打哪来的，怎么随手就能掏出一张大团结来......” “大团结，大团结在那里......” 面值高达十元的大团结在现在这个年代可不常见，刚刚周则林与李达夫二人那叽里呱啦的对话便吸引了不少围观群众，这大团结一出，围观的人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将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眼见围观群人越聚越近，甚至还从个别人眼中看到了闪现的精光，周则林一把夺过那张大团结，随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将这张大团结塞到李达夫西服口袋中，末了还习惯性地拍了一下，道：“财不露白，这里人不太多了，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周则林说着看向老章，询问道：“章师傅，要不我们跟这位香江来的李先生另外找个安静的地儿好好聊聊？” “他刚是想用钱砸我不？别说一张大团结，就算是十张我也不可能答应这资本主义的要求！”老章大手一挥，再次拒绝道：“你告诉那资本主义，没门！” 说罢，老章一把按住自行车车座，一推一拉轻轻松松便将自行车的控制权从李达夫与周则林二人手中夺过，推着自行车转身走了两步，回头有些不耐烦地冲着周则林喊道：“你不是来我家看......看东西的么，还不快跟上！” “诶诶，好！”周则林忙应了一声，朝李达夫摊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后，转身便随着老章一起离去。 转身的瞬间，一张质地比普通纸张略硬的物什出现在周则林的掌心中，他下意识地虚握将这物什给捏住并举到眼前查看，原来是一张名片。 【邵氏兄弟电视部经理，李达夫】 在看到‘邵氏兄弟’四字后，周则林额头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捏住名片的右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这不是平行世界呢？自己多次验证得出结论这就是平行世界啊！那这邵氏兄弟是怎么回事！ 周则林的异常反应引起了老章的注意，他随口问道：“怎么了，那资本主义给你塞了个什么东西，怎么吓成这样？” “没......没什么！”周则林本能地摇头否认后又点头道：“确实是被吓到了，刚刚离开的时候那李先生给了我一张名片，看过名片后才知道他居然是香江那边大名鼎鼎的邵氏兄弟的经理......” “哟！听你这么说，那个资本主义来头不小啊！”老章好奇问道：“你说的那大名鼎鼎的什么兄弟是干什么的？” “邵氏兄弟是香江一家影视公司名字，专门拍电视剧跟电影的，这家公司拍得最多的便是那武侠剧，像......像......”周则林说到这里磕巴了好几次都未能说出哪怕一部电视剧名字来。 “哦，武侠剧啊！”老章猛地一拍脑袋道：“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白梅大师写的那部《多情刺客》好像就是被香江人拿去拍电视剧，为了看这部电视剧我还特地赶了趟时髦，跑去那录像厅跟那些大小伙子挤在一起看这片子...... 每一集开头部分似乎都有那什么兄弟的字样，我还以为这是那卖碟片的将自己名字给印上去了，没想到这居然是资本主义公司的名字......” 听到白梅大师的名字后，周则林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这邵氏兄弟跟上辈子那邵氏兄弟只是同名同姓罢了，拍摄的作品还是依据这个世界上的武侠作家所写的小说来...... “除了白梅大师的《多情刺客》外，章师傅您还看过哪些香江那边拍摄的武侠剧？” “电视剧电影啊我看得不多，最常看的还是那些武侠杂志报纸什么的......”说着说着，老章突然将话题引到了周则林身上：“怎么，你这么个写武侠小说的小年轻竟没看过这些电视剧电影的？” “啊！”周则林装作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我十五岁那年就下乡去了，下乡之前没这条件......” “哦！”听到‘下乡’二字，老章便也沉默了，好半晌才说道：“现在工作了，有钱又有时间的，你得去看看这些电视剧电影的，还是挺有意思......” “诶，好，有空了我去录像厅好好看看......” 说话的功夫，两人便从公园回到了三花胡同，来到了老章所居住的九号大杂院。 刚跨入院门，周则林便看到大杂院里其中一间屋子外面摆放着一个红中透黑、油光水亮的木制兵器架，架子上整整齐齐次插着六柄木制武器，除了那柄偃月刀外，其他五柄一概不知。 周则林的双眸亮了，就冲着那五柄没见过的兵器，今儿这趟就没白来！ 第21章 破冰之行 老章对周则林那双眼发直的表现很是满意，当即上前一步，抽出一柄顶部带尖，两侧带着倒钩的长枪，道：“这柄长枪名字叫绿营双钩镰枪，清朝八旗绿营常用的冷兵器之一，枪头长八寸，旁刃径二寸，全长两米多，这一柄是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 说罢，老章左手执杆尾，右手握杆中，双脚一个开合，长达两米多的绿营双钩镰枪在老章手中如臂使指，或挑或指或刺，镰枪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银光，如虎如龙，啸声连绵不绝，比之武侠剧里的演示不遑多让，甚至还胜上三分！ “精彩，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周泽林毫不吝啬地发出了一连串的夸赞声。 老章唇角一勾，手持绿营双钩镰枪原地一个三百六十度大翻滚，等周则林反应过的时候，老章手中那柄长枪已经回到了兵器架上，立得稳稳当当没有丝毫摇晃，便是连角度都跟刚进大杂院时看到的一般无二。 “好看吧，哈哈哈哈！”老章见到周则林再次看傻眼的神情，笑道：“这一套就是糊弄你们这些外行人的，好看是好看，但全是花架子，要是上阵杀敌的时候这么舞，不等舞完，你人都凉了十回八回了！” “这一饼叫做镋，形如叉，末端正中有箭头，称为正峰，正峰靠后处横一月牙，月牙朝外，其上嵌着一排利刃，明代大将戚继光平定倭寇时用的主要兵器之一...... 连枷棒，源于谷物脱粒的农具，熟练使用能绕过盾牌攻击盾牌后的敌人...... 子午鸳鸯钺，八卦掌门派独特兵器，清代董海川所床，又名日月乾坤剑...... 春秋大刀......方天戟......牛角叉......月牙铲......九齿钉耙......” 从屋外走到屋里，再从屋里走到屋里，每一种冷兵器老章都了如指掌，周则林手指才刚落定，老章便是一连串的数据以及典故脱口而出，兴致来了甚至直接拿起兵器原地表演一段，可谓是看得兴会淋漓，好不快哉！ “章师傅......”周则林朝老章竖起了两个大拇指：“您对冷兵器的了解是专家教授级别的！甚至比他们还要厉害！那些专家可不会像章师傅您这般，每一样兵器都耍得威风凛凛！” “嗨！都是些花架子罢了......”老章难得谦虚地摆了摆手，突然追忆起往昔来： “当年镖局解散后，我父母就盘了个武馆教人习武，开始的时候教的都是搏命的招数，那些人就嫌弃啊，觉得招式中用不中看，学了不好跟人炫耀，全跑去那些教花架子的武馆去了...... 我父母见状便花了半个月时间改良了一套耍起来唬人的长枪枪法，咱家这武馆一炮而红，后面陆陆续续又将各种常见兵器不见长兵器的花架子耍法都捣鼓了起来，最红火的时候，你想要来武馆学习还得排队！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三五月！” 说到这里，话语声戛然而止，周则林的历史学得还不错，自然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战争起了，北平百姓流离失所，武馆自然也办不下去了...... “哈哈！章师傅您有没有想过重建武馆？” “你以为经营武馆简单啊！”老章闻言吹胡子瞪眼道： “就刚刚那些枪啊棍啊棒的，想要挥舞开那得需要多大的场地，租金就够喝一壶的了！再加上日常的清洁、武器维修、场地维护，还有工作人员什么的，没个千把块弄不起来！ 有这千把块的，我还不如退休回家逗鸟遛狗的，不比开武馆轻松惬意快活多了？” “这倒也是......”周则林没说什么通货膨胀之类的话去反驳千把块根本不能养老，只是附和道：“章师傅您这想法跟武侠小说里那些历经红尘种种退隐山林的高人倒是有几分相像......” “我算什么武林高人，瞎闹！” “高不高人不说，光凭章师傅您这一肚子兵器学问故事，当个江湖百晓生绰绰有余不是？” “江湖百晓生是谁，他是干什么的？” “这是我写的那小说里的一个人物，江湖百晓生江湖百晓生，顾名思义自然是对江湖各种秘闻了然于心的人物......” “这个角色倒是不错，那他有真实姓名不？” “或许有吧，但只要他出场都是被唤作江湖百晓生，有与没有差不多......” “那要是哪里用到真实姓名的话，你瞅我名字如何？” “啊？” “你要是觉得不行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行，怎么不行，只是真实名字出场次数很少很少，少到几乎没有，章师傅您要不换个人物？” “不用，我就喜欢这江湖百晓生的名号......” “......” 本以为小章竞岗失败，即便早有约定，自己这趟拜访定会遭受颇多冷眼，可万万没想到这趟拜访竟莫名其妙地成了两人关系的破冰之行...... “李先生......mr·li......李sir......李经理......” “这里！”李达夫闻声连忙站起，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挥手道：“这里这里，我在这里！” “经理，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刚在湖边找不到可吓坏我了，幸好有行人知晓你往这边来了，不然我都要联系人去搜湖了......”年轻男子一通牢骚后，将手中依旧温热的咖啡递给李达夫，道： “大陆这边似乎只有魔都人喝咖啡，北平这边竟然一家咖啡馆都没有！我这还是到一个外国人俱乐部里讨来的......” “辛苦了！过来大陆这边工作最为艰难的便是找不到咖啡，让一个咖啡成瘾的人三五天都碰不到咖啡，那可太残忍了！”李达夫接过咖啡颇为享受地喝了一大口，才慢悠悠道： “我刚刚是站在湖边那边等你，但无意中看到了有人在这边耍枪，我就过来凑凑热闹，没想到竟真碰上高人了，那枪耍得啊！翻遍香江都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厉害的！” “耍枪？”年轻男子瞬间便反应了过来：“李先生，我们这一次过来大陆不就是想找厉害的武术师傅去指导新的那部武侠剧拍摄嘛！你有留下这人的联系方式不？” “没有！”李达夫无奈摇头道：“那人一口一个资本主义的，我掏钱都不好使，反倒将人给气跑了！这是我的问题，太习惯用钱来解决问题了，忘记了这种厉害的师傅都是有傲气的......” “那......那我们明天还去东鲁不？” “这边都已经发现合适的人选了，还去东鲁作甚？” “可，这人海茫茫的，李先生您什么信息都没有，总不能找人画个像挨家挨户找去吧？” “谁说我什么信息都没有的？”李达夫怒道： “我可是给了他们一张名片！而且我听到一个年轻人叫那人章师傅......还有，那柄长枪又高又重的，不大可能是大老远拿过来的，大概率是这公园周边的住户...... 说不定他还经常到这里来练武，你赶紧去问问公园里那些大爷大妈，说不定他们知道这人的信息......” 第22章 金钱攻势 大开眼界过后便回归正常的上下班生活，十一月的第二周，周则林排到的班次是夜班，从晚上十二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 这个班次的工作较之中班更为轻松，可以摸鱼的时间也更多，不过五天时间，周则林便用摸鱼的功夫写出了整整三回故事！距离完成一年份稿件的目标，仅剩下四回！ 夜班的第六天，捡字间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武林》杂志第二期进入印刷环节了！ “小周同志！”范师傅拿到任务单后便迫不及待地找周则林询问道：“你之前不是说这一期会刊登你写的小说吗，我怎么没在目录一栏中看到你的名字？” “呃......”周则林犹豫了0.01秒才接过《武林》杂志的原稿复印件，在目录中找到《射雕英雄传》这一列，道：“范师傅，呐，这个就是我写的故事......” “《射雕英雄传》......作者金庸......难怪找不到你名字，原来是用笔名发表的！”范师傅说罢调侃道：“一会分配任务的时候要不要将你写的这个故事分配回给你？” “范师傅您就饶了我，换个人来吧......”周则林连忙求饶道：“不然这一回捡完，后面的故事就全给忘光了......” “本还想着成就一番美谈，自己写故事自己捡字，多有意思啊！可惜了！”范师傅故作惋惜地摇头道：“既然小周同志您不乐意的话，那就算了吧......这份是白梅大师新作《碧玉鼎》的第二回稿件，您就负责这个吧！” “好咧，谢谢范师傅的体谅！”爽快地接过稿件后，周则林装作不好意思地扯住范师傅的衣服道：“范师傅，捡字间很多人都不知道我这文章会刊登在第二期上，您能替我守住这个秘密不？我怕这刊登后读者的反响不好......” 范师傅点头应下后转身离去，边走边笑着嘀咕道：“果然是年轻人啊！脸皮薄，若是换成我写的文章登上杂志，我绝对挨家挨户通知去！” 上回在老章家中听说了白梅大师的作品版权卖给了邵氏兄弟后，周则林便通过各种渠道，包括但不限于录像厅、电影院等等场所，将邵氏兄弟拍摄过的电影电视剧名字全都扫了一遍，确认没有自己脑海中那些作品后，才再次松了一口气。 随后心中忍不住浮想联翩，以金庸老师的作品水平而言，被香江与宝岛注意到那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要是他们找上门来，想要购买自己的作品版权的话，那是卖呢还是不卖呢...... 正当周则林做着美梦的时候，双肩猛然遭受重击，巨力迫使他整个人往下一矮，都不用回头，光凭这个动作便能得知，身后站着的那人非老章莫属。 “章师傅，我这小身板经不起您这么摧残的，下回能轻点不？”周则林无奈道。 自从上次的章家之行后，也不知道老章是想开了还是怎么的，两人关系解冰不说，还飞速热络了起来。 这本是件好事，但老章有个坏习惯，他对于熟络的表现便是背后给他们肩膀来上狠狠一拍，每次都能将自己拍个踉跄，有一回若不是小章眼疾手快扶住了自己，那绝对就一头栽沟里去了。 更让人郁闷的是，老章也知道这个习惯不好，可他就是不改！只将力气减弱了些，可即便是减弱后的力气对于周泽林来说也是一记重击。 “呀，这个力度都重了啊，你不行啊！”老章再次热情邀请道：“你要不以后下工后随我回家练上两小时桩工，保准你以后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老章这头话音尚未落下，周则林便一脸惊恐地摇头道：“别别别，不是我身体不行，是章师傅你们的身体素质太不符合常理了.......” 这不是老章第一次朝周则林发出如此邀请，在第一次接到这个邀请的时候，本着练武强身健体的想法，周则林是一口应下了，前往章家练了两小时，然后当了整整三天废人，直到今天第五天，依旧腰酸背疼的...... “现在的年轻人啊！啧啧！”嫌弃了周则林两句后，老章收起玩闹的心态，正色道：“则林，你对香江的了解多不多？” “香江？”周则林下意识地反问道：“章师傅您怎么突然问这个，前些天您不还视之为洪水猛兽么？” 老章闻言叹了好大一口气，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将事情原委告诉了周则林。 原来是那来自香江的李达夫被拒后并没有死心，反倒四处托人打听老章的消息，从公园行人到街道办一处处打听下来，顺藤摸瓜找到了老章家所在的大杂院，连续三天登了三次门。 第一次登门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尝试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动老章，失败； 第二次登门时诉之以苦衷，大打感情牌，再度失败； 第三次登门只能尝试使出最后一招，也是在大陆百试百灵的一招——金钱攻势！ 十块钱不心动，那一百块呢？一千块呢？一千块不行还能继续往上加，五千块以内李达夫都能说了算！ 面对如此剧烈的金钱攻势，老章虽是节节败退，但最终还是坚守住了不与资本主义谈合作的底线，可小章却在这波金钱攻势下动摇了。 老章的底气源自于两个闺女嫁得都很不错，家里没灾没病，两口子还有着稳定的工作，不管是五块还是五千块，日子都还是一样的过。 可小章他不一样，他前些天才因为没能转为印刷厂正式工而被棒打鸳鸯，女方父亲生怕女方想不开干点什么傻事，还亲自接送其上下工，不给两人丝毫接触的机会。 若是......若是他能拿着五千块......不，五百块！若是他能拿着五百块登门拜访，说不定这事就有了回转的余地！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李达夫是个混迹社会多年的商人，对于小章的异动自然有所察觉，既然老章这边久攻不下，他便转换了方向，私下悄悄接触起小章来。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当小章知道一港币相当于六毛八分人民币，香江那边普遍薪资在两到三千港币之间，像武术指导这种职位最高甚至能给到一万五千多港币，最低也能开出四千港币薪资的时候，心中的天秤便完全倾斜了。 回到家便直接跟老章说了他要跟李达夫去香港工作挣钱一事，两人大吵了一架，但在看到小章哭得稀里哗啦后，老章便败下阵来，帮忙四处打听李达夫说的话是真是假，水分到底多大。 问着问着，便问到了周则林这里来了。 周则林将自己知晓的，与这年代香江有关的信息挑着拣着说了一些，为了增加这些信息的合理性，还将邻居家的亲戚给搬了出来。 “我没有去过香江，对香江的了解也不是很多，但大杂院里一户人家有个在羊城的亲戚，那亲戚的工作跟香江有些关系，曾说过香江那边一个穷光蛋到咱大陆来都是能上报纸的万元户这种话来，想必那李达夫在此事上并没说假话......” “若真是如此，那志民跟着那资本主义到香江去也不是什么坏事，干上一年半载的再回来就摇身一变成为万元户......” “但是......”说完了优点，周则林说起了缺点来：“但是香江那边拉帮结派情况很是严重，像武术知道这一行更是火气重，打架抢活，暗地里使绊子是常有的事...... 再者，志民他一个人从内地跑到香江，有李先生在，工钱方面应当不成问题，可生活上可能会孤立无援，日子比较难熬......” “哼！”老章心中虽是担忧，但嘴上依旧强硬道：“这是他自己想要去的，日子不好过能怪谁？一旦去了，这边的工作肯定就没了，不好过也得过下去，不然回来就只能当个二流子，那更入不了女方父母的眼！” 该说的周则林都说了，如何选择那就是老章与小章二人之间的事情，这就不是他能插手的了。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香江的武侠气氛现下正处于最为浓郁的阶段，只要小章能熬得住寂寞，在没落之前狠狠干上几年便能赚到第一桶金，再回来内地的时候恰好能赶上内地政策逐步放开，市场经济初见雏形的大好时机...... 这么看的话，这对小章来说确实是个好机遇，比他继续待在印刷厂中苦苦等待转正要好上千倍百倍，就是不知道他会怎么选，能不能坚持住了。 若不是自己有着文抄公这么一条赚钱捷径可以走，说不定也会想办法到香江去赚第一桶金呢！ 第23章 猪肉敞开供应了 老章在周则林这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后便告别离去，周则林回到工作岗位上认真工作了起来。 心中不时会浮现出‘小章他最后会作何选择，是去香江打拼，还是留在印刷厂等待转正机会呢’这个问题，脑海莫名升起一个念头——若是小章选择去香江那就好了....... 念头出现的瞬间，周则林连忙晃了晃脑袋，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并暗骂了自己几句。 ‘人家小章去不去香江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这么关注人家干什么呢？八卦，实在是太八卦了......’ 夜里又偷了几次懒，将《射雕英雄传》第九回写到四分之一处，八点钟的钟声在印刷厂上空响起，换班的时间到了。 与接班的同事做好交接，周则林跨上军绿色挎包，蹬着吱嘎作响的五八大杠回到了大杂院中，与在杂院里边闲聊边织毛衣的几位大婶打过招呼后推门回到了家中。 家里人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推开门看到的是那倒扣在四方桌上的铝制锅盖，拿起锅盖的瞬间，热气与冷空气相撞凝结成的水珠顺着锅盖的边沿滴落于桌子上，打湿了那张压在馒头下方，折叠整齐的纸条。 纸条？ 从周则林上夜班开始，家里人每天都会用这种方式给他留早餐，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但这纸条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这才给自己留了个纸条？ 周则林连忙将锅盖放在长板凳上，拿起纸条三下五除二便将其展开，看到字迹的瞬间便知道这是妹妹周则菱留下的纸条。 【二哥，晚上北广场那边会有放映员放映外国片子，我想去看，但大哥没空，大嫂也不方便，二哥你有空陪我去不？】 “这小兔崽子！”看过纸条后，周则林忍不住吐槽了起来：“这点事情等放学回来说就是了，还特地留张纸条来吓我，真是的......” 吐槽归吐槽，周则林转身从一旁斗柜中摸出一只红色签字笔，在纸条上留下了大大‘ok’二字，再用大头钉将纸条钉在妹妹的房门上，三两口解决掉给自己留的早餐后，打着哈欠回到房间中休息去了。 一觉睡到下午四点钟才悠然醒来，洗漱过后揣上粮油本，带上柳条筐，推着自行车出门进行大采购去了。 大采购的第一站是负责六水胡同这一片的指定的国有粮店兑换这个月的粮油。 哥嫂两人的粮食供应量分别是二十四斤与二十七斤，周则林二十四斤，周则菱与两个侄儿一人十三斤，共计114斤粮；食用油大人每月半斤，小孩二两五，周家六人加起来一共是二斤二两五。 将领取的粮油放入到柳条筐中归置妥当，蒙上两块粗布用以遮挡行人视线，最后用捆扎绳将柳条筐牢牢固定在自行车后座上，一趟便将领取的粮油悉数运回家中。 大采购的第二站是供销社。 等周则林拿着肉票来到供销社门前的时候，讶然发现供销社肉食部那边竟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疑惑间，突然有一只手高高举在人群的上方，手中紧紧拎着两条猪肉，一条是白花花的猪板油，另一条是五花肉，约莫每条都有个两三斤重！ 若只是一人如此那还算正常，现在每人每月能分到两斤肉票，一家子老老少少加起来，一口气买上五六斤的肉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的事。 可就愣神的功夫，又看到两三人高举着肉出来，少则三四斤，多则十斤八斤！ 这是咋回事？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不年不节的这么多人买这么多肉？总不能是敞开了供应吧？ 周则林拉住一位面善的大妈，轻声问道：“大娘，您知道今儿怎么这么多人来买肉不？平日里虽然人也不少，可这种场景还是头一回见。” “哟，小同志您运气挺好的啊！”大娘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则林，确定其不是什么混混二流子后，才答道：“今儿中午这供销社突然贴了张告示，说从今儿开始，猪肉这些肉食不限量供应！不需要粮票，只收现金！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之前也出过几次这样的政策，短则两天，最长也不过半个月，就又变回凭票定量供应了，大伙也不知道这回能不限量供应多久，不就都卯足了劲儿买个够，免得第二天想买就没了......” 卧槽！猪肉不限量供应了？！ 穿越重生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多月时间，除了最开始那几天，剩下的日子中周则林没有一天是不馋肉的，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对肉那是越来越馋，就连后世看起来那肥得能腻死人的大肥肉他都能来个一口吞！ 既然放开了供应的话......那今儿就吃个够！ 能卖多少卖多少，剩下吃不完的腊了也好，熏了也好，干啥都好，反正今儿一定要吃个够！吃个饱！ 对肉的渴望让周则林爆发出了小宇宙，不仅凭借一己之力挤开重重人海来到了肉摊前，还将刚刚问话的大娘也给带了进来...... “五斤猪板油，三斤五花肉，两斤排骨，三斤后腿肉......” 周则林的疯狂引起了新一轮的大抢购，谁也不知道供销社准备的肉到底有多少，谁也不清楚轮到自己的时候还有没有肉...... 心满意足地拎着十多斤肉走出供销社，侧头便看到两个供销社员工骂骂咧咧地张贴着告示：“别让我逮到是哪个王八蛋撕的告示，每次贴上不到五分钟就没了，这已经是第六张了......” 今晚不仅仅是周家所在的大杂院，而是六水胡同家家户户，餐桌上都多出了一道肉食，蒸的煮的闷的炒的，各式各样的香味在胡同上方交织融合，飘向远处...... 挨骂是肯定的，吃得满嘴流油也是事实，那实实在在的肉香比周则林后世吃过的那些什么大黑猪小黑猪都要浓郁香醇，一口气吃了整整两斤他才依依不舍地停下来，不是吃够了，是肚子撑得实在吃不下了。 周家其他人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就连两个三岁多些的侄儿都一人吃了半斤肉，若不是哥嫂拦着，他们绝对能吃上一斤！ 久穷乍富，久素乍荤，嘴巴是吃得开心了，屁股却不好受，六水胡同那几个公共厕所人满为患，臭气熏天...... 六点钟吃完饭便开始往厕所跑，前前后后跑了七八趟，拉到差点虚脱。 “则菱，要不今晚咱就不去看电影了，等公休日哥带你去电影院看怎么样？” “可是这个片子不在电影院里放，只有放映会才能看到，错过了这回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放这个片子了......” “你确定你还有力气能站上两三小时？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看着看着倒下去了，哥可不管你啊，你就哪里倒就在哪里躺着！” “可以！要真倒下了哥你就甭管我，躺够了我会自己爬回来的！” “德行！” 第24章 第五代大导 最终，在便宜妹妹那期待的眼神中，周则林答应了她的请求，一同前往北广场观看她心心念念许久的外国大片。 就算是在北平，除了文艺青年和正在谈朋友的男女青年外，大部分人依旧是不舍得掏一毛钱进入电影院去看电影的，相较而言，还是不收钱的露天电影更得人心。 周则菱想要看的那场电影是八点钟才播放，两人七点半出门，抵达北广场的时候几乎找不到停车的位置，广场上也是人山人海，尝试了几次挤进去无果后，周则林无奈摇头道： “呐，你也瞧见了，咱们来得太晚进不去了，站在这里看就跟看马赛克一般，只能听个声......” 话还没说完，周则菱双手往挎包里一掏，取出了两个镶着银边的黑色匣子，得意洋洋地朝着周则林炫耀道：“我可是有备而来的！” 接过这黑色匣子翻来覆去打量了半晌，周则林不解道：“这是什么？” “这是望远镜啊！” 听到这问话，周则菱才反应过来二哥刚回城不久，好些事物都不曾接触过，她忙将脑袋凑了过去，认真教周则林如何使用： “前面这个小齿轮往右转动就是开启，往左就是关闭，你往右转到最底便能开启匣子......呐，后面这两个小的孔放在眼睛前，透过这个小孔便能看到放大后的画面......底部这个大齿轮是调整放大倍数的......” 按照周则菱的指导打开了黑匣子，举到眼前一看，原本那模糊不清的画面顿时便清晰了起来，连带着声音也清楚了三分。 ‘还真是望远镜，这个款式倒是稀奇！’ 心中嘀咕了一声，周则林便借助望远镜观察起这部正在播放中的电影来，通过画面展示出来的泳池、轿车以及那西装革履的外国人可以断定这是一部漂亮国拍摄的片子，看剧情应当还是一部科幻片。 不过这个片子对于博览群片的周则林来说，不管是故事情节的展开，还是电影里的人物都相当的陌生。 扭头正想问问周则菱这部电影叫什么名字，知不知道这是国外哪个影视公司拍的，可见她看得正是入迷，周则林便暂时歇下这个念头，认真看起这个世界的电影来。 但没看十分钟，周则林便有些受不了了，国语版字正腔圆播音腔的配音不是问题，上辈子他也看过不少类似配音的港剧，可不知道是播放用的设备出了点小故障，还是电影拷贝有点小毛病，幕布上的画面每隔一分钟便卡上两秒...... 习惯了流畅观影的周则林忍受不了这卡顿，加之举着望远镜的手隐隐有些酸胀，他果断选择放弃继续观影，转动齿轮将望远镜合上后，他有些无所事事地观察起广场上的观影人群来。 前来观影的人基本上都是一堆儿一堆儿的，偶尔也能看到藏匿在人群中小情侣偷偷摸摸牵小手，最为夸张的是竟有人不知从哪里搬了一张床过来当凳子！十多个人全都挤在这张床上，稍有动作这张床就吱嘎作响！ “就不怕床塌了么......” 吐槽了一句后，周则林将视线收回，余光忽然扫到站在隔壁的那名戴着灰色毛线帽的男子似乎正在打量着自己，直接扭头看向男子问道：“有事？” “啊！”毛线帽男子闻言连连点头，食指指向周则林手中的折叠望远镜道：“同志您手上这望远镜能不能借我一下，出门的时候太过匆忙忘记带了......” 周则林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望远镜，虽说这玩意在自己眼中看来十分的简陋，功能也非常单一，但在这个年代也得好几块钱才能买一个，可不便宜，这人张嘴便要借走这么贵重的东西，想啥美事呢！ 就在周则林准备婉拒的时候，毛线帽男子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请求有些不妥，左手抓了抓那浓密的黑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突然兴奋道：“我用这个东西作为借用您那望远镜的抵押吧！” 说罢，毛线帽男子从怀中掏出了个工作证明递给了周则林，露出憨厚淳朴的笑容，道：“这是我的工作证明，上面有我工作单位跟我个人信息，若是我借了您这望远镜不还的话，您就去我单位找我领导罢！” 周则林有些将信将疑地接过工作证明，借着广场路灯散发出的昏暗光线仔细翻看其中信息。 【北平城建开发总公司公会，文化宣传干员，冯刚】 在看到‘冯刚’三字时，周则林想到了上辈子那位同名同姓的第五代导演冯刚，下意识便张口问道：“您叫冯刚？您之前是不是在北平军区文化单位当过文职人员，主要负责部队文艺晚会的筹备工作？” 毛线帽男子冯刚一扫刚刚那老实憨厚的模样，眸中精光连连，双唇紧抿，一语不发地盯着周则林，等待他的解释。 见状，周则林也知道前世的那位第五代导演冯刚与眼前这人是同一人了。 这世界可真小啊！ 不过出来看个露天电影，竟然能碰上大名鼎鼎第五代大导冯刚冯导演，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 随后，周则林一并将工作证明与望远镜递给冯刚，笑道：“我曾听人说过您，他说您的文化艺术素养很高，服装、台词、化妆样样精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冯刚盯着周则林手中物件，并没有接过，而是反问了回去，道：“是嘛，那您是听谁说过我的呢？” “谁说的啊！”周则林佯装思索的模样停顿了半晌，随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就是餐馆里吃饭等菜的时候无意听了一耳朵，记下了您的名字和那么几句夸赞的话......” 对于周则林这个解释，冯刚是有些将信将疑，但仔细想想，他说的这些也不是什么保密信息，单位里的职工也都知道，外面吃饭时候凑巧碰上，刚好听到他们在议论自己，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恰巧此时，电影已经播放到一个较为热血的打斗情况，幕布前的观众发出了一阵又一阵如同海浪翻涌般的惊叹声，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最终，对于电影的热爱胜过了那寻根问底的好奇心，他朝周则林道谢后快速接过望远镜举到眼前，目不转睛地透过望远镜看向幕布上呈现的画面，还不忘抵押物道：“工作证明您还是收着吧，等我将望远镜还您的时候再还我，这样您也能安心点......” “行！” 第25章 明儿跑一趟 难得一次露天电影放映自然不会只放一部电影便草草结束，早在周则林二人抵达之前便已经放了一部，现在这部放完后还会播放一部，一直放到晚上十二点才算真正结束。 不过周则林一会还得去印刷厂上工，周则菱明天也要上学，后面这部电影两人看了三分之一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诶！”周则菱盯着挎包看了好一会，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惊恐道：“二哥！望远镜呢！怎么少了一个望远镜！这可是我跟同学借的！” “别慌别慌，在这呢，这呢！”周则林说着拍了拍正看电影看得入迷的冯刚同志的肩膀，喊道：“冯刚同志......” 冯刚头也不没回，就像是赶苍蝇似的把周则林的手给拍掉，将望远镜左手倒右手，继续沉浸在电影世界中。 出师不利，周则林调整了一下声音与力度，再次喊道：“冯刚同志......冯刚同志？冯刚同志！咱们准备回去了......” “诶诶好，您路上注意安全......”冯刚再次甩手敷衍道，依旧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周则林。 “二哥，这人谁啊，你单位同事不？这看电影看得比我还入迷......”周则菱好奇问道。 “咳......不是同事，勉强算半个朋友吧......”周则林看着冯刚那恨不得钻进幕布中好瞧个清楚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扭头看向周则菱，询问道：“要不这望远镜就先不要了，若是没收回来，二哥给您同学买个最新款的怎么样？” “这不太好吧......”周则菱揪着衣角看着脚尖，有些扭捏地说道：“毕竟是我借来的东西，这给人弄丢了，就算给人再赔一个，下回肯定不借我了。” 理确实是这个理，虽然周则林想要用这么一个望远镜跟未来的大导冯刚交个好，可这不是自己的东西，用别人的东西充面子，着实不太妥当，还是算了吧！ “行！” 周则林点头后直接伸手挡住了望远镜的物镜，精彩的电影画面瞬间从冯刚眼前消失，变为了一片漆黑。 被这么一打断，冯刚心里那个气啊！终于舍得将望远镜从眼前挪开，正准备发作的时候，发现捂住望远镜的人是周则林，这口气瞬间就歇了下去。 “同志，怎么了，您找我有事？” “对！”周则林点头道：“我一会还得上晚班，现在得回家收拾收拾准备上工去了，您看......” “啊！那您回去吧，我再看会，这电影看了个开头不将故事看完心里憋得慌，您路上注意安全啊。” 一连串的客套话说完后，冯刚举起望远镜准备继续观看，举到一半便发现了不对劲，尴尬地笑了几声后，才依依不舍地将望远镜递给周则林，道： “同志，谢谢您咧！若不是您借我的这望远镜，我今儿就只能听个声儿了，能看一部多的电影，已经心满意足了......” 冯刚嘴上说着的是心满意足，但手上力气却没有松懈半分，周则林扯了几次都没将望远镜给扯回来反倒被这场面给逗笑了，忍俊不禁道：“冯刚同志，若这望远镜是我自己的，那我就当是交个朋友，借您看完...... 但这是我妹妹问同学借的，说好了明天得还，小姑娘对这种约定特别看重，要是毁约了，即便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好受，您说是这个理不？” 听到‘妹妹’二字，冯刚下意识地看向站在周则林旁边的高挑女孩，不过两秒时间，耳朵‘chua’地一下便红透了...... 嗯哼？ 周则林往左跨一步，挡住了冯刚的视线，并趁着他失神这片刻，手上一用力便将望远镜给拿了回来：“冯刚同志，咱们有缘下次再见！” 说罢，周则林头也不回地拉着周则菱离开，生怕晚上半分就被这人给缠上了一般，刚刚那想交好的想法早就烟消云散。 对方是第五代大导不假，对方的感情生活在一众大导中也算干净，可抵不过人家的真爱还没出现啊，等到真爱出现后，甭管是他那原配的前妻，还是在家便宜妹妹，全都得靠边站去！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跟他那前妻认识了不，八卦报道曾说过，那前妻是给同单位同事的亲戚，给同事送东西的时候被他瞅见了，死缠烂打追了好久才成的...... 冯刚那边怎么做怎么想周则林是约束不了，但自家妹妹还是能管管，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的。 “则菱啊，虽然你年纪不大，但也不小，放在早些年也是到了该订婚的年纪，有些事情呢还是得跟你提前说一下，这谈朋友可不能......” “二哥你说什么呢！”周则菱闻言顿时小脸一红，连忙打断道：“谈什么朋友，我可是还在读书的人，读完高中读大学，读完大学读研究生，还有博士生什么的，一路读下去，这不是哥你说的么！” “那不是故意气李家那些人的么！”周则林本想逗趣一句‘你觉得你能考上大学不’，但想到便宜妹妹那不上不下的成绩，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警告道：“你以后真要谈朋友，那在谈之前带给二哥看看，我替你把把关......” “我才不要，多大的人了谈朋友还要家长把关，多丢人啊！” “不是，你这话我咋听着像是已经在谈了，周则菱，现在是什么时候，高考，高考你知道是什么不，还敢在这个时候谈朋友！” “谁谈朋友了啊，二哥你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冯刚远远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想走，又舍不得那正在播放的电影；想留下，可没有望远镜只能看到模糊轮廓听个声儿，着实难受。 “刚刚应该问问那同志是在哪个单位上班，或者问问他家在哪里，等看完了我亲自给送到家里去，也就一个多小时的事情，怎么就没想到这法子呢！” 即便现在后悔得连拍大腿也没用，冯刚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扭头重新看向荧幕，只是没有望远镜光听声音怎么看怎么不得劲，心里也有些乱糟糟的，最终叹了一口气，走出人群径直离开了...... 将周则菱送回家中，周则林准备换个外套再出门，可刚将外套脱下来便摸到了一个硬实的正方形本本，掏出来一看赫然是冯刚的工作证明！刚刚急着走，竟把这事给忘了！ 换了个外套，揣上冯刚的工作证明便匆匆往北广场赶去，但冯刚也已离去，等周则林赶到的时候已经见不到他人影了。 “算了，明儿下工后往他工作单位走一趟，放到他单位门卫处好了......” 第26章 那同志叫周则林 一夜无话，顺顺当当将《射雕英雄传》第九回写完，其中还开了个小差，总结起了古龙大师的《楚留香传奇》来...... “今儿晚上再加上公休日一天，若是没什么杂事烦扰的话，来个手速大爆发将剩下三回写完应当不成问题，完成这三回后，就可以着手双开了......” 满意地将书稿放入挎包中，周则林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冯刚工作单位的门岗前，轻敲玻璃道：“大爷，这单位里是不是有个叫做冯刚的职工，您认不认识他？” “冯刚啊......”门卫大爷思索半晌才点头道：“是有这么个小年轻，同志您找他有事？” “没事没事！”周则林从挎包中取出冯刚的工作证明道：“大爷，这是冯刚同志的工作证明，昨儿晚上看露天电影时......捡到的，今儿得空给送过来了......” “哦！”门卫大爷戴上老花镜，接过工作证明看了半晌，点头道：“确实是咱们单位冯刚同志的，照片也对得上，我替冯刚同志谢谢您咧！这工作证明想要补办可麻烦了！” “不客气，应该的！” 说罢，周则林将自行车一正便要离去，但被门卫大爷给喊住了：“诶诶！同志您先别走，您还没说您是哪个单位的职工呢！你不说的话，到时候冯刚同志要感谢那也找不着人！” “就是顺道走一趟，不用感谢！” “不行不行！”门卫大爷从窗户中探出半边身子，一把按住自行车的车头，严肃认真道：“这是我的工作职责，来访必登记，同志您就当是配合我的工作成不？” “行吧......”大爷都这么说了，周则林再拒绝那就太不近人情了，只好将家门给报上： “我是首都日报附属印刷厂的职工，叫周则林，大爷您登记一下就行了，不需要跟冯刚同志说，我这人啊做好事不留名，不想张扬！” “理解理解，谢谢周同志您的配合啊！” “不用客气，应该的！” 回到家吃过早餐就躺下休息，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了敲门声，边敲还边喊着名字：“周则林同志，周则林同志您在不在家？” 周则林一把掀开被子，顺着木制的条棍楼梯下了床，边走边回道：“谁啊？” “是我，章洪，老章！” “章师傅？”听清楚来人名字后，周则林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打开了房门，顾不得那透心凉的寒风，疑惑问道：“章师傅您找我有事？” “对！”老章点头道：“这不是西街那边新开了家个体户餐馆么，就想问问你晚上有没有空，要是有空，我请你去那餐馆搓一顿！” “不年不节的也没什么事，章师傅您这话让我心里直哆嗦，是我工作上出现什么失误了？” 周则林将老章迎进了屋子坐下，保温壶里倒了杯热茶给他，转身进屋子套了件军大衣才与其坐在一块，道：“章师傅您就说具体什么事吧，不然那饭我也吃得不踏实！” “还不是......”老章说到一半又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算了，还是边吃饭边说吧，这么干聊不是个事儿！” 见老章这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周则林点头应下，笑道：“行，那我给家里留张纸条。” 幸福餐馆。 到了餐馆，老章也没有立马说事，一直等到菜上齐了，酒也配够了，闷头喝了两杯后，才终于开口说话了：“则林，您还记得我上回给您说的那事，就是志民他想跟那资本主义去香江那边......” “对对对，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天您还问了我邵氏兄弟是啥，武术指导又是啥的，我可记得一清二楚！”周则林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小章同志有决定了，下定主意了？” “是啊......”老章端起酒杯又来了个一个闷，语气晦暗不明地说道：“今儿下工刚进胡同就看到志民蹲在杂院门口，见着我就说想好了，他要去香江拼一把！ 他不仅想好了，还找女方家里人给谈好了，再给他半年时间，若是他能在香江混出个人样来，明年六月份就让两人领结婚证去！” “哟！这是好事啊！来来来，章师傅我们碰一杯......” 老章右手按住了酒杯，不搭理周则林的碰杯邀请，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好什么好，香江那可是资本主义，再说志民他不懂那什么粤语英语，说起话来就是鸡同鸭讲，这多难受啊！” “章师傅，前往香江谋生的大陆人不在少数，再说有李先生带着，那些人最多也不会真动什么手脚，顶多嘴上说说罢了......况且，那邵氏兄弟可是香江影视行业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开出的薪水只会高不会低......” “这不是薪水不薪水的事情，我就怕志民他过去那边人生地不熟的遭人欺负......” 好说歹说劝了两三个小时，一大桌子菜都给放凉了都没动两口，倒是那酒几乎被老章一人给喝完了，一张脸红得跟关公似的。 幸好这年头餐馆是先结账后吃饭，不然就周则林兜里买了一大堆肉后剩下的三瓜两枣还不够这一桌子菜钱。 喊来老板将一桌子饭菜都给打包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荷叶包后，周则林就这么左手拎着荷叶包，右手扶着喝得醉醺醺的老章，踉踉跄跄地回到了三花胡同九号大杂院中。 “怎么喝成这个死样，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你若是不想志民去香江你就直说，然后办个内退，让他替了你的岗这事不就结了么......实在不行，我退了也可以，非要硬扛，死要面子活受罪......” 老章媳妇骂骂咧咧地迎上前，与周则林一并将老章扶到屋里床上躺下，老章媳妇才换上一张笑脸，道：“小周同志，谢谢您呐！要不是您把他扶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得在那餐馆里躺多久......” “不用客气，这顿饭还是章师傅请得我咧，该是我跟你们说声谢谢才对......”说罢，周则林朝老章媳妇举起手中那一大串荷叶包，道： “婶子，这是打包回来的菜，我给您放外头桌子上，吃饭的时候章师傅都没吃两口，晚上醒来肯定得饿，到时候也不用开锅，热热就能吃......” “别别别，咱就两个老东西能吃多少，小周同志您就带回家去吧，等晚上这老东西醒来，我再给他煮碗面条窝个蛋就是了......” 几番推脱后，周则林没能说得过老章媳妇，这些打包回来的饭菜还是归了他。 拎着荷叶包走出了九号大杂院大门，踏入了三花胡同，周则林正要往外走的时候，正前方的一个院子中突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声，其中那把尖锐刺耳的老妇人声音尤为熟悉。 “我打死你这个贱蹄子！要不是三婆娘说你最近天天在四二巷子那边摆摊，我还真不知道你偷偷摸摸赚钱去了！赚了钱也不见得给我，你是当我死了不成！” “这是我自己赚的钱！凭什么给你！” “嘿！还敢顶嘴了是吧！我告你了，只要你一天没嫁出去你一天就是李家的人，你所有东西包括你这个人都是我说了算！” “不要！那是我的钱！我求求你们了，别抢我的钱......我的......” “嘿哟，赚得还不少啊，就这么大半个月功夫，就赚了将近二十块，有这生财的门路你怎么不跟你几个哥哥说！真是吃里扒外的贱骨头，不打不听话！” “......” 看热闹的不止周则林一人，在吵闹声响起的瞬间，周边大杂院便陆陆续续出了好些人，全都竖着耳朵听五号院子里面的动静。 “你又不是不知道李家婆娘那德行，咱们胡同都晓得这事全都没说，怎么你就给说出去了呢！人家姑娘辛辛苦苦城里城外地跑，赚这么点钱容易么她！” “哎哟喂！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一边摘菜一边聊天聊开心了，不小心说漏嘴了，我也就说了一句这菜不如大丫卖的菜新鲜，谁知道李家婆娘给听到心里去了......” “不赖你赖谁......” 李家？李大丫？那不就是李家姑娘？自己不久前似乎还在她摊位上买过两根白萝卜，那时候还以为是她家里让她出来摆摊的，没想到是她自己的主意...... 歹竹出好笋，可惜有着这么一家子人，想要长直溜可不容易。 这也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事情，周则林仅是感慨摇头后便抬脚离去，刚走到巷子外，一道身影如同闪电般从他身旁掠过，跑向远方，跑向...... 卧槽！那不是公园里那湖的方向么！别是想不开了吧！ 人命关天之下，周则林也顾不得那么多，大步流星地跟着前方那道奔跑的身影...... —————— 此时此刻，正推着自行车走出单位大门，寻思着如何在茫茫人海在找到昨晚拿走了自己工作证的男子时，门卫大爷将其喊住了。 “冯刚同志！冯刚同志！这里这里，您过来这里一趟，有事儿找您！” “大爷，什么事，是有寄给我的信件么？”冯刚推着自行车边走边问道。 “不是，是您的工作证明！”门卫大爷将工作证明递给冯刚，笑道：“早上八点多钟有个跟您差不多大的同志给送来的，说是晚上看电影时候捡到的，还特地叮嘱我不要跟您说他姓谁名甚，是哪个单位的人！” “呀！我还以为找不到得去补办了呢，没想到大爷您这收着了，谢谢大爷！”冯刚接过工作证明后，凑到窗口前压低了声音问道：“大爷，您能告诉我送工作证明来的那人叫什么名字呢，我得上门去好好谢谢人家！” “那同志啊！姓周，叫周则林！是首都日报附属印刷厂的职工！” “诶，知道了，谢谢大爷您咧！” “甭客气！” 第27章 北平晚报 李家姑娘李大丫一口气跑到了公园湖边，但没往那湖里跳，而是寻了个无人的石凳坐下，盯着湖面发起了呆来。 周则林站在后头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万一自己刚走，人就往湖里去了那可咋办？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可就在这里候着也不是个事，总不能人家在石凳上坐一夜，自己就在这后头站一宿吧？ 自己还没这么伟大，做不到这地步。 就在周则林犹豫是走是留之际，又一道身影从他身旁闪过，直奔李家姑娘而去。 “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妈那性子，别说二十多块了，就算是一分半毛的，她都能搜刮个一干二净，你干嘛跟她置气，乖乖听妈的，直接掏出来还能少挨一顿打！” “乖乖听妈的，那我是不是也得听妈的，去嫁那快五十岁没了两个老婆的汉子，还是嫁那口歪鼻子斜的傻子？” “不是，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跟你挑明了说吧，不管是哪个我都不会嫁的，我是不会让他们的如意算盘得逞的......” “......” 听到这里，周则林也知道这李家姑娘不是个会轻生的性子，顿时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家的方向去了。 回到家中已经快八点钟了，家里人早就吃过晚饭，都快准备睡觉了。 将打包回来的饭菜热了热，晚餐连带宵夜一块吃，两个侄儿闻着味儿也馋了，一左一右坐在周则林旁边，一会这边要吃鸡肉，那边要吃丸子，将周则林指挥得团团转。 “好了，小肚子都已经圆鼓鼓的了，再吃下去都不用睡觉了......”周则林放下筷子拍了拍他们那圆不溜啾的小肚子，一把将他们抱离了餐桌，交给哥嫂二人，自己回到餐桌前继续干饭。 吃过晚饭，收拾干净桌子，铺开稿纸，拿起钢笔后，周则林突然就不太想赶《射雕英雄传》的稿子了。 不过二十天时间，《射雕英雄传》便已存了整整八回稿子，按照一月一回稿子这个量来算的话，足够八个月用的了...... 一回一万八千字，千字八元那就是一月一百四十四块稿费，虽是不低，但跟自己想要购买四合院那宏伟目标而言差得又有些多。 再过一个多月就到1982年了，距离政策以及市场放开也就一年的时间，自己得抓住这开放前的机会攒足第一桶金啊！ 最重要的是，捡字员这份工作虽算不上多累，但占用时间可不少，若是不需要上工的话，就这二十天时间，自己努努力，说不定就将《射雕英雄传》全稿给赶出来了...... 想要放弃捡字员这份工作，那就得用‘作家’这个身份有所建树，这才能让家里人安心，自己也能放开手脚...... 思及此，周则林将刚刚摊开的稿纸收起放回斗柜中，从中取出了一沓全新的稿纸，在第一页第一行上方写上了《楚留香传奇》五个字，随后在这大标题后面用小一号的字写了个小标题——血海飘香。 古龙大师所著的《楚留香传奇》是一部系列小说，分为《血海飘香》、《大沙漠》、《画眉鸟》、《借尸还魂》、《午夜兰花》、《桃花传奇》以及《蝙蝠传奇》等八部情节不一，故事相对独立，但都围绕着楚留香这个人物展开的单元小说。 时间跨度从1967年到1982年，用了整整十五年，这部作品才算是正式完成。 或许是新故事新内容对大脑神经有所刺激，周则林笔下如飞，一口气写到了凌晨一点，将第一章《白玉美人》、第二章《海上浮尸》以及第三章《天一神水》都给写出来了。 这章节听起来是不少，但这三个章节的字数加起来也就抵金庸大师的一回，光从章节的分割来看，便能得出两人的写作手法大为不同这个结论。 “明儿早上誊抄一遍，中午到邮局将这稿件给寄出去好了......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这部小说得另寻一家武侠小说杂志社发表才是......既然笔名换了，杂志社也换了，那地址也得更换一个，不然瞒不过那门卫大爷...... 家里就算了，大杂院人多嘴杂的，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古龙是自己，金庸也是自己......哥嫂单位倒是可以，明儿跟他们商量商量去......” 收拾好书稿蹑手蹑脚回到床上睡觉去了，今晚睡得不太安稳，反反复复梦到自己没能追上那李家姑娘，亲眼看着她‘扑通’一声跳入湖中，再也没有上来。 “这算什么个事，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呢......” 早上顶着个硕大黑眼圈的周则林从床底下扒拉出一个洗脸盆往外走去，水井旁依旧围着一大圈大婶大妈大姨大娘的，挨个打过招呼后，周则林便拿起牙刷沾上牙粉刷起了牙来。 几个婶子见到来人是周则林，你推我搡好半天的，其中一个婶子张口问道：“诶，则林啊！前儿不是说你有文章要登杂志上么，这都半个月了，怎么还没下文啊！” “啊！咕噜噜.......”吐掉口中泡沫后，周则林解释道：“早着呢，还得等半个月！” “半个月，怎么这么久，我瞅别家都是今天说了，没两天就见报了啊！” “性质不一样，报纸确实要快上一些，收我稿子那杂志是月刊，一个月才发行一次，自然是要慢上一些......” “那这稿子都没刊登，稿费是不是也还没到手。” “是呀，得等杂志开售后稿费才能发放过来......” “这还真久，依我看呐，则林你下次再发表文章就往报纸上发，杂志这也忒慢了些......” “婶子说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周则林本是随口附和，但仔细想想，婶子说的这番话还真有点道理。 报纸上的连载是轮着来的，周一这篇，周二那篇，周三又是另外一篇，一周一个轮回，等到其中一篇连载结束了，便会上一篇新的连载小说。 稿费是登稿后三天内结清，一个月算下来刊登的字数与杂志差不多，但结账的速度却比杂志快多了！且，对于动辄三五毛一本的杂志而言，只要一两分钱便能买上一份的报纸更受大众欢迎。 都是经验主义惹的祸啊！ 拎着洗漱用品回到家中，将哥嫂过往订阅的报纸全都翻找了起来，仔细比对过各家报纸的文章以及稿费后，周则林很快就敲定了一家名为《北平晚报》的报纸。 这份报纸跟周则林工作的印刷厂一般也是首都日报的附属单位，杂志的定位是休闲娱乐为主，销量虽比不过首都日报，但也力压其他报社的报纸，在北平中排得上前十五名。 征询过哥嫂意见后，最终用了哥哥单位作为收发地址，将刚誊抄好的《楚留香传奇》前三章一并给邮递到《北平晚报》去。 第28章 盗帅楚留香 “现下武侠板块上的小说连载进展怎么样了？” “这一周有一篇小说连载结束，顶替这个位置的小说也已经找好了，叫李桐，以前也在咱们报纸上刊登过作品，读者反响挺好的...... 剩下还有一篇下下周结束连载，顶替这篇小说的作品还没确定，不过已经有了三篇意向的稿子，下周公休日之前肯定能敲定......” “行，这个板块必须要盯好，不要以次充好，也不要为了人情面子什么的收下那些过不了关的稿子，很多读者都是冲着这个板块才订阅咱家报纸的，可别把招牌给砸了！” “是，咱们选用稿子采取的都是优胜劣汰原则，哪篇作品好就让哪篇作品上，绝对不含糊！” 砰砰——砰砰砰———— “请进！” “刘主管，昨天寄来的稿件整理好了，一共七份，需要您签个字我再发下去......”北平日报职工抱着一大摞稿件进入办公室后才看到上司的上司也在，顿时便有些局促地打招呼道：“丁主任好！” “您好！”丁主任下巴朝着职工手中稿件轻抬了一下，问道：“这七份武侠小说的稿件都是昨天一天收到的？” “是的，丁主任，昨天共收到了七份，前些天的都已经分发下去审稿了！” 丁主任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手指屈起轻点桌面道：“放这里吧，今儿我恰巧有些空闲，我就临时当一回第一道把关的，给同志们减轻一点工作量！” 职工偷瞄了刘主管一眼，得到刘主管允许后便按照丁部长吩咐，将稿件放在茶几桌面上，与两人告别掩门离去。 “不错不错，稿件多这是件好事，证明咱们报纸不仅受读者欢迎，还受作者欢迎！而且，也有助于我们优中选优，这样刊登在报纸上才是受人民欢迎的好文章！” “是是是，丁主任说得对！”刘主管说着走到茶几旁边坐了下来，笑意盈盈道：“自从当上了主管后，我也不怎么看头道稿子了，今儿既然丁主任您有这个兴致，我陪您一道看稿子！” 说罢两人又相互吹捧了两句，一人随手拿起一份稿件阅读了起来。 敢将稿件寄到《北平晚报》来的人都是有几分本事的，至少两人连看了两份稿子都没有看到辣眼睛的，虽够不上八十分，但给个六十绰绰有余，放在一些小报纸上是妥妥能过稿上主版的文章。 “不错，这来稿的质量比我想象中要好上许多，都挺不错的，放在咱们这板块刚开辟出来的时候，让他们精修精修，说不定就能上了......” “是呀，现在好稿子不少，像这种稿子只能给他们一个修改意见、修改方向，然后将稿子给打回去，至于他们愿不愿意修改我们就管不着了，就是结个善缘......” 闲聊片刻，丁主任再次拿起一份来稿放在膝盖上，心中默念了一遍文章名字——《楚留香传奇》，作者：古龙！ 看名字是类似个人传记似的武侠小说，怎么说呢，这种小说能不能成就得看作者能不能将人物写出特色来，能将特色写出来，那这小说就成了一半！ 丁主任定了定心神，目光落在稿件第一行处，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尽妍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 “这个开篇倒是有点意思，人物身份不再局限于为父报仇，也不局限于寻找那天下难得的宝贝，竟是一个肆意妄为的盗门中人，还被唤作‘盗帅’！” “哟呵，一个小偷还能做主角？这作者思想觉悟不太高啊！”刘主管随口接了一句。 “什么小偷，真难听！”丁主任撇嘴嫌弃道：“人家是盗帅，盗中元帅！只盗那鼎鼎有名的好东西！每次出手之前还会去主人家留下纸条，告诉主人‘注意了啊，我要来你家偷东西了！’，等到主人家唤好了高手，做好了防备，再前去偷盗！这跟你口中的盗贼可是一个天一个地啊！” “听主任您这么说，这个人物倒是很有特色，一下子就立住了！”刘主管被丁主任这话勾起了兴趣，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文稿，好奇问道：“这作者的文笔如何？” “该文的时候文，该白的时候白，通俗易懂还让人觉得忒有文化，知识涵养挺高的。” “那故事情节呢？” “这不正在看着么，人家作者一口气给咱寄了三回稿子，我才看了一回！刚起了个头儿就被你打断了！” “诶，是我太心急了，主任您慢慢看，看完咱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说完这话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丁主任的答复，刘主管忍不住心中好奇，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丁主任身后，透过他那秃了半边还带着点反光的脑袋看向他手中拿着的稿纸。 虽是从半截看起，没头又没尾的，但看过半页后，竟也入了迷，看着看着忍不住感慨道：“这个贼头子厉害，出趟海都要三个美人儿陪着......” 哎呦——啊———— 看得正入迷的丁主任被头顶上突然响起的说话声吓了一跳，头顶正巧撞在刘主管那下巴上，两人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干什么呢你！不声不响站在人身后是想吓死人不成！”丁主任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不不不是，刚跟主任您说话，您看得入迷没有搭理，我就寻思着瞅瞅这让主任您赞不绝口的文章到底是写得有多好，没想到自己一看也看入迷了......” “都当领导的人，还这么不稳重......”呵责了刘主管两句后，丁主任指着信封上的名字问道：“这位叫做‘古龙’的作者应当不是头一次写小说，你对他过往作品没有印象？” “古龙？”刘主管砸吧了两遍周则林这个笔名，摇头道：“没听说过，也没在什么杂志报纸上看过，说不定是哪个武侠大家想换换风格方向，特地开了个新笔名投稿，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份稿子我觉得很是不错，刚不是说下下周的稿子还没有定夺么，将这份稿子放一块比比，看看有没有机会！” 说罢，丁主任放下稿纸起身离去，掩门的瞬间，一句嘀咕透过门缝传入刘主管的耳中。 【这唤作古龙的作者绝对是个风流之辈，才三回不到，拢共也就两万字内容竟出现了四个绝色佳人......】 有着丁主任的首肯，再加上《楚留香传奇》的故事确实从各方面都胜过那几份备选稿子一筹，众人集体签名同意刊登此文，其将顶替11月26号完结的那篇小说，刊登在12月3号星期四的《北平晚报》武侠板块上。 会议结束后，一封信件自《北平晚报》武侠板块编辑部发出，目的地是便宜哥哥周则涛的工作单位，北平益元广播剧团。 第29章 大肉饺子 “则林！你的信，北平晚报寄来了，快看看是不是过稿了！” 周则涛刚将自行车停好，都顾不得将孩子从车后座上抱下来，着急忙慌地便扯着正在炒菜的周则林进了里屋，将一个厚实的硬皮纸信封塞到他手中，催促了两句后才又走出屋去，把准备开哭的孩子给抱回来。 前天中午才寄出，这才两天时间就回信了，速度还真快！ 心里嘀咕了一句，确认这是北平晚报寄来的信件后，周则林从斗柜中取出一把有些生绣的裁布小剪小心翼翼地剪开封口，取出里面那张薄薄的信件。 【尊敬的古龙先生您好！非常荣幸地通知您，您投递的稿件《楚留香传奇》已经被我编辑部录用，将在北平晚报第362期武侠板块上发表......】 “则林，咋样，是过稿了不？”周则涛进门后再次问道。 “嗯对，过稿了！”周则林将《稿件录用通知书》递给周则涛，笑道：“北平晚报将在362期晚报上刊登我那小说。” “第362期啊，今儿是24号，那就是9天后，12月3号，也就是下周四，这速度可以啊，挺快的！”周则涛将通知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叠好，放回周则林的手中，轻拍其手背道： “你这稿子写一篇过一篇的，看来很快咱们就能将这房子给修修，到时候在客厅里给你单独隔出一个小房间，等房间倒腾好了，你就能好好相看媳妇了！” “明年的事儿明年再说，我现在啊不着急娶媳妇，就想着一周能多吃两顿肉！”见周则涛还想说点什么，周则林伸手一指墙上的挂钟，提醒道： “哥，五点二十五分了啊！您得去接嫂子了，不然就嫂子那大肚子再带一个娃的，冰天雪地可不好走啊！” “行！不说你了，每次给你说这事就打岔......” 周则涛无奈地转身离去，这二弟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主意太正！若是他不愿意，能想出一百个理由来推托！也就是这些年搞什么计划生育，又折腾什么晚婚晚育的，不然就二弟这年纪，放早些年都能抱上两孩子了...... 给便宜侄子小树塞了张废稿跟铅笔，让他坐餐桌边上涂鸦玩儿，周则林回到了屋外炉灶旁继续忙活，边做饭边思索两部小说的撰写时间安排。 想着想着，周则林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刊登《射雕英雄传》的《武林》杂志第二期是十二月三号开售，《楚留香传奇》这小说也是十二月三号刊登在北平晚报上，两本小说的初次亮相时间竟凑到一块去了！ 真是巧合他妈给巧合开门——巧合到家了! 与此同时，一个恶趣味的想法浮现于周则林的脑海中，嘴角勾起了一个邪恶的弧度。 不管是《射雕英雄传》还是《楚留香传奇》都是两位老爷子作品中的精品，也不知道这两部小说在这个世界同时亮相，哪位老爷子能更得读者喜爱呢？ 嘶，光是想想就让人无比期待啊！ “则林......则林......周家二小子？你站在那里愣啥神呢，菜都要糊了！还不赶紧翻翻！” “啊？啊啊！谢谢婶子提醒！” 随后小半个月日子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回到家里逗逗两个侄儿，再跟便宜妹妹斗斗嘴，剩下的时间几乎全都用在了《射雕英雄传》与《楚留香传奇》两书上。 或许是两本书交替着写更能激发人的兴致，就这小半个月功夫，周则林一口气将《射雕》写到了十五回，《楚帅》血海飘香单元故事二十七章也给写完！进度相当之喜人！ 早上七点五十分，首都日报附属印刷厂门口。 “金庸同志！金庸同志？那边那个推着自行车往里走，头戴军绿色护耳帽，脖子系着一条黑色大围巾，脚踩一双大头鞋，大头鞋里还穿着红色一袜子的那位金庸同志！” 周则林本还随着门卫大爷的呼喊四处张望，想要看看这位与上辈子名人同名的‘金庸先生’是哪位的时候，发现厂里厂外的职工全都看向了自己，并朝着自己走来...... 这时候，周则林才突然意识到这‘金庸先生’喊的竟是自己！ “诶诶！大爷，你是喊我不？”周则林忙扯下挡住嘴巴的围巾，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大爷，我名字叫做周则林，门吉周......” “知道知道！小周同志您都上班快两月了，若是这都认不出来，我这门卫也没必要干下去不是？”印刷厂门卫大爷打断周则林的自我介绍，笑意盈盈道：“小周同志......不对，是金庸同志，我给您准备了个惊喜，你猜猜是什么！” 惊喜？ 周则林环视了一遍门卫亭，视线落在了门卫大爷身后墙壁上的撕页挂历上，上面的日期赫然是十二月三号！这是《武林》杂志第二期发售的日期！ “大爷，您该不会是给我准备了一本《武林》杂志吧！” “嘿嘿，猜错了！” 大爷闻言咧嘴一笑，扭头朝着窗子左侧招了招手，一道人影从角落中蹦出，跃现于周则林眼前。 “方主任，您怎么一大早就到咱印刷厂来了呢？”周则林打趣道：“您这不会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还真是！”方主任笑着从门卫亭中走出，将一本崭新的杂志与一张薄薄的稿费单递给了周则林，道：“今儿冒充财神爷找您来了！” “哟呵！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这稿费单盼来了！”周则林玩笑般作了个揖后才接过杂志与稿费单，看着稿费单上那显眼的三位数后，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小周同志，想啥美事呢？” “我在想那供销社的猪肉今儿敞开卖没有，敞开的话我就去买上两斤大肥肉剁吧剁吧吃大肉饺子！纯肉馅的！”周则林说罢嘿嘿一说，避开围观群众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将稿费单揣入大衣内兜里。 “听着就不赖......”方主任搓了搓手，凑到周则林耳边低声问道：“小周作家，距离上回去您家看稿子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时间了，写了多少新稿子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给自己送稿费样刊是顺带的，重点是想看稿子了！ “哎呀，方主任，这事是我给疏忽了，光顾着写，都忘了跟您的约定了！”周则林一拍脑门道：“这样吧，我下午放工之后就拿上稿子到杂志社去，辛苦方主任您加加班给我的稿子把把关！行不？” “行！怎么不行！简直太行了！这次能给我带多少回稿子？” “这次少一些，两回......”周则林故作无奈道：“方主任您也知道我这小说是群像文，又是江湖又是朝廷还有恩怨情仇的，人跟人之间的关系那叫一个乱啊，光是梳理就得耗费不少功夫......我这还得上班，就下班那点时间，可谓是头悬梁锥刺股，硬瞪着眼珠子不睡才给写出来的......” “不少了，不少了！”方主任本就不抱什么希望，就是随口问问，现在知道周则林又写了两回，喜出望外道： “您是咱们杂志所有登稿作家里最让我省心的！别的都是拖着赖着不到最后一天，甚至到了最后一天都不交稿，得上门哭着求着，就差没喊爹喊娘的了......” “行，方主任，那我就先去上工，等放工后绝对第一时间回家拿上稿子去找您！” “好咧好咧！” 第30章 古龙派，金庸派 一位抱着鸟笼逗鸟的大爷溜达到报刊亭前，熟练地对着里面的小年轻道：“小刘同志，给我拿一份《北平晚报》......” “好咧，钱大爷，报纸给您，还是两分钱一份啊！”小刘将北平晚报递给钱师傅后接过钱，见钱大爷视线在报架上扫来扫去，当即拿起一本杂志推荐道： “钱大爷，我记着您爱看那武侠小说，那份报纸刊登的小说好看你就买那份......可那报纸版面再多也就那么万儿八千字的，看得不过瘾，要不看看这本武侠杂志？六十四页全都是武侠小说，保证您看个过瘾？” “不要不要，我一份报纸只要两分钱，看完了小说还能看点新闻啊，健康咨询什么的，全看完了还能糊窗，当火引子什么的，这杂志小了吧啦的，价格还贵，我要来干甚？” “钱大爷，我跟您说，您要是不买这本杂志那可亏大了！”小刘毫不气馁，继续推销道：“白梅大师知道不，阮平大师认得不，还有常学武、齐沈军、何则连！这么多大师都给这杂志写稿子呢！ 一篇稿子快两万字！你买多少份报纸才能凑齐这么多大师的作品，看全活这么多字呢？但你只要买一本这个杂志啊！只要三毛六分钱！你就能看个痛痛快快！这还不划算呐！” “这杂志真刊登了这么多大师的作品呐！你没晃我？” “钱大爷！咱们街坊邻居这么多年，我哪敢晃点您啊，不然你给我爸一说，我这腿啊保准得折！”小刘指着杂志封面上的名字数道：“您给瞅瞅，这个是白梅大师，这个是常学武，这个是金庸......金庸谁啊，这个不算，看这个，这是齐沈军......” “行了行了，甭说这么多，给我拿一本！”钱大爷将鸟笼子倒了个手，兜里掏出四毛钱递给小刘，食指轻点道：“要是不好看，我去找你爸算账！” “得咧，我保证您看了下个月还来买！” 将刚买的杂志与报纸夹在腋下，钱大爷继续吹着口哨逗着鸟儿的往家里走去了。 回到家中自然是第一时间拿起报纸准备看那《三花传奇》，但打开报纸，翻到武侠板块后，看到的并不是那熟悉的《三花传奇》，而是那从未看过的《楚留香传奇》！ “咋个意思呢，怎么《三花传奇》变《楚留香传奇》了呢！改名了......哎哟！真是老糊涂了，都忘了那《三花传奇》上一周就结束了，嗨！这算个啥事！浪费了我两分钱！” 嘴上骂骂咧咧，可报纸是花了钱买来的，不看就浪费了！钱大爷只能一个板块一个板块看过去。 往常拿到报纸第一时间看的必定是那武侠板块，今儿给他安排到了最后，等其他板块都看完了看够了，才终于轮到那武侠板块。 不得不说，《楚留香传奇》这个开篇相当的吸引人，北平晚报两名领导都没能抵得住这开篇的诱惑，作为武侠迷的钱大爷自然也不例外。 “好！好一个盗帅！行事随心所欲，还有美人相伴，快活，真是快活......轻功天下无双，就刚刚盗取白玉美人的场面便可窥一二，这倒是没有丝毫夸张...... 哟，还是个有能耐的主，一出手就赚回三十万两，转手又给散出去了，有情有义，称得上一句江湖义士啊...... 大海上飘来的死尸，看来是碰上了抛尸灭口之事，后面肯定有人要找这盗帅麻烦，想将他也给灭口了......嘶，这厮不是海上行船么，有美人作伴也就算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好吃的，什么好事都被他占全了，看着真是气人！” 五千字的开篇并不长，即便钱大爷看得再仔细再慢，十多分钟也就看完了。 看之前还有些抗拒，可就这么看完了后，却感觉有些怅然若失...... 啧啧———— 钱大爷砸吧了两下嘴巴，视线再次扫向文章顶端的书名与作者名字，轻念出声：“《楚留香传奇》......古龙......看在你这开篇写得还算有些意思的份上，我就给你个机会，下周四再买一份回来瞧瞧......” 说罢，钱大爷放下手中报纸，拿起了小刘强烈推荐的武侠杂志《武林》翻阅了起来。 跟小刘说得不差，里面的文章都是好文章，钱大爷顿时就跟老鼠进了米仓，看得那叫一个痛快淋漓，好不快哉！ 一整本杂志二十多个故事看下来，看的时候觉得各有各的精彩，可等杂志合上之后，有印象的故事就没剩几个，其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那个不在名家之列，却能跟名家并在一块写长篇的唤作金庸那小子写的《射雕英雄传》。 今儿可真不得了，喜欢看的那篇武侠小说完结了，没想到一口气又给发现了两个好小子写的好文章，今儿买书买报这三毛八分钱可算是看了个快活，值了！ 钱大爷这头才刚放下书，几个老伙计便吵吵嚷嚷地挤满了他家屋子，一个个拉着他说让他给评评理的。 “停停停！你们啥都不说，就一个劲儿地吵吵，我评啥理？我评啥理？”钱大爷被扯得受不了了，用力地一甩手将所有人给甩开，气呼呼地端起搪瓷茶杯喝了一大口温水后，才随手指着一人说道：“老马，你先说！” “我今儿看了一篇武侠小说，男的是江湖侠盗，英俊潇洒，武艺超群，风流却不下流，极具正义感......” 刚刚才看过这篇小说，就算再健忘，钱大爷也记得这小说内容，听了个开头便知说的是《楚留香传奇》，当即假装不知情地捧哏道：“哎哟，这听着就不赖，确实是篇好文章！” “老钱，该我说了，我看的那篇格局可比这什么小偷小摸的要大得多了！讲得那可是家国天下，国仇家恨，江湖侠义......” “这篇听着也不错！”钱大爷谁也不得罪地继续糊弄着。 “不行，老钱，你必须选出个好赖来......”这人话说到一半，视线余光忽然扫到钱大爷那放在茶几上报纸跟杂志，登时就气笑了，指着杂志报纸道： “好你个老钱，在这里给我打马虎眼呢！敢情你《楚留香传奇》看了，《射雕英雄传》也给看了！不行，你必须给分出个一二来，说！你是觉得古龙写的楚留香好看，还是金庸写得射雕好看！” “对，快说！你是古龙派的，还是金庸派的！” “哎哟，你们吵得我耳朵生痛！”钱大爷自知这一回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不管是射雕还是楚留香，人家杂志报纸可是说了这是长篇连载，现在一个不到两万字，另一个不到六千字，都刚起了个头，这能看得出什么来？ 说不定那楚留香后期也有家国天下，那射雕也有儿女情长呢？现在你们就给下结论，到时候岂不是自个打自个脸？ 要我说啊，就等它们连载完了，看完了，结束了，没了，咱们再讨论这个事！再不济，那也得这剧情过半，那才好定夺不是？” “老钱这说得有些道理，那就给老钱一个面子，再等等！等到过完年咱们再讨论这个问题！” “......” 另一头，下午四点放工后，周则林利索地回到家中拿了射雕的两回稿子，给家里人留了张纸条，便骑着自行车迎着凛冽的寒风朝《武林》杂志社的方向而去。 刚将自行车停在杂志社楼下车棚中，周则林便看到方主任跟两名穿着藏蓝色中山装的男子一并从杂志社内走出。 周则林看到方主任的同时，方主任也看到了周则林，心中大惊，连忙挤眉弄眼地让他不要过去，不明所以的周则林一脸懵逼地躲到了车棚旁的大树背后，静待两人离去...... 第31章 吃人嘴短 等到那两名中山装男子骂骂咧咧地离开杂志社后，周则林才从大树背后走出，好奇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随口问道：“方主任，这是怎么了，遇上什么纠纷了吗？” “嗨，不算什么大事但也不是小事......” 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事瞒不住，方主任也没想瞒着周则林，当即将事情的原委给道出，周则林听完才知道，事情竟然还是因自己而起！ 这要从周则林将《射雕英雄传》这稿子投递到《武林》杂志社说起，方主任一看稿子见猎心喜，可版面不够，最终撤掉了一篇短篇跟一篇中篇才将射雕给安排上了。 本来嘛，这临时挪动稿子放到下一期或者下下期那也是常有的事，不管是杂志社还是作者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这问题出在手下人居然忘记给两位作者联系，告诉他们稿件挪到下一期了！ 这两名作者想着今儿刊登自己的文章，一大早就兴冲冲地将杂志给买了回来，准备再阅读阅读自己的大作，可上下左右都给找遍了都没见着自己文章那影子！ 再比对着其他刊登的文章一琢磨，看到《射雕英雄传》这初次刊登的大长篇，他们立即便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两人思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便一块上门找说法来了…… “这事也不怪你，是我的原因，是我工作上没有监管到位才出了这么一大篓子，连累得小周同志您受委屈了！” “没事，就算有事那也是金庸的事，跟我周则林可没什么关系！” 周则林闻言一顿插科打诨便将这事给翻了篇，两人一同走入了杂志社。 “来来来，我早就猜到小周同志您下了班顾不得吃饭就往这赶，特地叫人跑腿去国营饭店那边给您打包了一份晚饭，三菜一汤，菜全是大肉的，您看看爱吃不爱吃，要是不喜欢的话，我给您换一批菜！” 酥烂酱香的东坡肘子！色泽红亮的樟茶鸭子！麻辣鲜香的辣子鸡！再配一个润喉清嗓的小吊梨汤！ 菜品谈不上精致但分量还十足，别说周则林一个人吃了，算上方主任再加两个半大小伙也能吃个撑肠拄腹！ “方主任，这三菜一汤是给我一人准备的？” “当然，我在您来之前就吃过晚饭了，这一桌子饭菜都是专门给您点的，甭客气，放开了肚子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吃过了也不耽搁再吃点，这么多菜，量还这么大，我一个人可吃不完，方主任一块再吃点儿？” “吃不完好啊！请客吃饭那肯定得吃剩下，不然就是招待不周了！小周同志您可劲儿吃，吃不完就带回家去，留着下顿吃！” “行，既然方主任您这么说了，我就不跟您客气了啊！” 周则林说罢便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了起来，方主任也收起了忧色，沉浸在射雕的江湖中…… 稿件才看了一回，办公室那边的座机便传来了响声，方主任无奈放下稿件，跟周则林说了一声后，前往办公室接起了电话，一个着急忙慌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入耳中: “主任，大事不好了！刚一小时不到就接到了三名作者的来电，都说家里有事，原本约好的稿件不能如期完成，问我们是取消合作还是等上两三个月！” “怎么回事，我不是安抚好他们了，加了稿费还增加了版面还给插图，刚可是都应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方主任小声嘀咕的声音经过话筒的传递变得模糊不清，那边的职工有些茫然地问道:“主任您刚刚说了什么，我这边电话线路不太稳定，您能再说一遍嘛？” “啊？啊！我说我知道了，你多留意点电话，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作者来电……” 挂掉电话后，方主任无奈地揉了揉突突作痛的太阳穴，本来是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局面了！一连三个作者取消合作，这真够让人头疼的，不仅得挨个登门拜访道歉，还得重新找人组稿，工作量陡增啊！ 方主任去而复返，周则林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刚刚神色已经略有不愉的方主任，这一趟出去回来后，眉心竟多出了两道竖纹。 “方主任……”吃人嘴短，见状，周则林放下筷子，关心地问道:“您是遇上什么难事不成，需要我帮忙的话您尽管开口，只要是我帮得上的事情绝不推脱！” 闻言，方主任眼前一亮，但不到0.01秒便又黯淡了下去，摆手道:“若是您时间宽裕那说不定能帮得上忙，但您这写神雕的时间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可不好给您火上添油……” “时间就像海绵，挤挤还是有的……” 周则林下意识地皮一句后，拿起筷子打算继续干饭，岂料方主任两眼放光，手掌搓得呼呼作响地凑到他身边坐下，面露三分谄媚道:“既然周作家您有这个心，我再拒绝也太不近人情了，那我就跟您透个底，交个心，看看您这边有没有时间再开一篇稿子！我要求不高，不需要长篇也不需要中篇，只要一篇短篇，两万字三万字都行！” …… 此时此刻，周则林想要打自己一巴掌的心都有了，让你皮！让你多嘴！ “这……我这有个大长篇要写，再开个短篇也不一定能写好，毕竟精力有限，万一弄混了那就得不偿失，两头不讨好了……”周泽林吞吞吐吐地说道。 “哎，是我考虑不周……”周主任故意叹了一大口气，随后装出一副垂眉耷眼的模样朝窗户位置走去，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悠悠来了一句:“菜好吃不，今儿早上听见您说想痛痛快快吃肉，才特地点的三个大荤菜……” 这话一出，周则林那伸到一半的筷子落下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僵在半空两秒，换成周则林叹了一口气，收回筷子无奈道:“方主任，您这么说倒显得您不择手段，我不识好歹了。” “没办法啊！困难实在太大，我也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方主任说罢双手朝周则林笔划出一个‘一’，一个‘五’的手势，道:“只要您写的这短篇能得到编辑部一致认可，稿费我给您开到最高！千字十五块！还有我之前承诺的，神雕这文千字十元的待遇也会尽快落实到位！” “方主任，您不能这样考验干部啊！没有干部经得起您这样的考验啊！” “周大作家，您就说行不行？我就算去外头找人组稿，最多也就开到千字十二块这个价格……” “方主任您都做到这份上了，我还能咋地，就试一试吧！” “得咧！周大作家，这菜的口味看着有些单一啊！要不我亲自跑一趟国营饭店给您再点两个菜换换口味如何？” “别别别，可别，我怕多加两个菜后我又多欠您两篇文章，不敢吃，真不敢吃啊！” 第32章 剧团邀稿 吃也吃了，拿也拿了，答应方主任的事情自然也得做到，回去路上周则林便在琢磨这个短篇的事情。 实话说，周则林记得的那些武侠名家中少有写短篇小说的，大部分人动辄长篇大长篇，低于五十万字的都不多，超过一百万字的比比皆是，也就古龙有着《七种武器》这种单元性的短篇。 但古龙与金庸的叙事风格那可是一个南一个北，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区别。 再者，自己已经将古龙的作品投递到了北平晚报处，且已经登报发售了！若是自己现在拿出一篇古龙的短篇投给《武林》，两份稿件摆一块对比，不就是露馅了吗？ 还是那句话，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中，狡兔三窖，要不再从其他名家中寻一篇短篇来抄......不，是写出来！ 快速翻阅着脑海中的记忆，其他名家的短篇作品还没找着，却率先找出了金庸先生所著的一篇短篇，一篇名气不弱于其他长篇的短篇——《越女剑》！ 越女阿青大概是金庸先生偏爱的人物之一，其美貌惊人，其天赋绝伦，其还习得绝世神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牧羊女摇身一变成为武功冠绝天下的绝世高手！可凭借一人之力斩杀三千越国士兵！ 《越女剑》这个故事出现在脑海的瞬间，周则林便确定就是它了，再也没有比之更为合适的了。 叮铃——铃———— 伴随着自行车的铃声，周则林转入了胡同巷子，回到了大杂院中。 “哟，则林今儿怎么这么晚回来，还带来这么多东西回来，单位发的福利吗，都有些什么？” “一下工就回来了，有事又出去了一趟，都是些吃食罢了，吃不完浪费我就打包回来了......” “哎呀，还是则林有本事，又会写文章又顾家，谁家姑娘嫁给你那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咯！” “婶子您就别夸我了，您再这么夸下去我可就当真了！” “什么当真不当真的，婶子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与大杂院里的婶子们逗趣了几句后，周则林裹着一身寒风进入到屋子中，室内温差让他舒服得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还是屋子里面暖和啊！” “快过来烤火，你回来得可刚好，水正好开了，可以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见到周则林回来，家里人连忙挪开一个空位招呼着其坐下，搬凳子的搬凳子，拿水壶的拿水壶，倒水的倒水，全都热情得不得了！ “你们今儿有些不对劲啊，往日我回来可没这么好待遇！”说着，周则林将打包回来的肉食举到鼻尖一嗅，装作恍然大悟地逗趣道：“看来你们这是大老远便闻到了这肉食的味道，所以才这么殷勤吧！” “瞎咧咧什么呢！”周泽涛忍住给周则林后脑勺来上一巴掌的冲动，拿起一份报纸递给他道：“喏，你那文章不是今天登报吗？下班的时候特地拐到报刊亭里买上五份，给你壮势去了！” 将打包回来的餐食放在靠墙的大方桌上，周则林接过报纸坐在火炉子旁边烤火边看，这也是他头一回看到自己写的文章变成铅字，新鲜感还是有的。 周则林快速看完报纸上自己的那篇文章，便翻阅起报纸的其他板块来。往后翻了两页，一个硕大且醒目的标题出现在眼前——【北平益元广播剧团向全国人民诚邀征稿】 北平益元广播剧团？这不是便宜哥哥的工作单位么？ “哥......”周则林边阅读详细内容边问道：“你工作单位怎么突然登报邀稿......完整的故事或者剧本......剧本？这是打算搞广播剧，还是准备拍电视剧电影？” “哦！这个啊！”周则涛脑袋凑过去看了一眼报纸后漫不经心地解答道： “电视剧，十一月份的时候中央电视台那边提议将《红楼梦》、《西游记》等名著列入拍摄宣传名单，华夏制作中心那边同意并表达出积极配合的态度...... 加之广播电视杂志破天荒地搞了一期优秀电视剧评选，热度空前绝后；除此之外，还有小道消息宣称国内要组建电视剧艺术委员会，电视剧这种娱乐休闲将会正面化，正规化，全民化...... 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别说我工作的这个剧团了，国内大大小小剧团但凡知道消息的就没有不动心的，都想着能分上一杯羹。 像《红楼梦》、《西游记》这些名著是攀不上了，可没说不能自己原创故事或剧本啊！ 本来咱们剧团是打算从内部选出优秀剧本打报告申请拍摄的，但前前后后选了七八版，就连剧团内部的审核都过不去，更别说中央那边了。 这也没辙了，便想着发动人民群众的力量，看看能不能从群众中选出好的、优秀的、符合咱们社会价值观的好剧本、好故事好来......” 周则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视线回到报纸之上，将报纸翻过页去，果真又看了两个北平的广播剧团邀稿的广告。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西游记》明年就会正式筹备拍摄，开启长达十二年，共十八集的漫长拍摄之旅；《红楼梦》主要是筹备阶段比较长，82年就开始筹备，直到84年才开始拍摄，筹备两年，拍摄三年，87年完成拍摄与后期并播出…… 这年头能参与到电视剧拍摄中的，不管台前还是幕后，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一流的学者与顶尖的专业人士，若是自己能混迹其中，得到的好处自然不计其数，名气声望的提高甚至都是小头，交际圈的扩大那才是大头！ “则林……”周则涛看到周则林眼中那抹跃跃欲试之色，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你现在也是个写文章的，若是你对这邀稿感兴趣的话，不妨尝试写写，我这边可以帮你递交过去，能少好几道审核程序……” “嗯……”思索良久，周则林点头道:“我还真有几分兴趣，这差不多算得上国内首批播出的电视剧，真要成了，那我就是行业老前辈了，未来但凡从事这行业的后辈见着我都得称一声‘前辈’，说不定还能作为相关资料出现在他们的教材之上，想想就觉得美啊！” “以后美不美不知道，你现在想得确实挺美的……”调侃了周则林两句后，周则涛正色道:“虽然这是个好机会，但你手上还有两部大长篇小说要写，时间自己看着办，能写就写，不能写就算，量力而行，可别因此搞坏了身体！” “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周则林拍着胸膛保证道。 一旁的周则菱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等到两人谈话结束后才扯了扯周则林的衣角，低声道：“二哥，若是你写的这剧本选上了，是不是会跟着剧团一起筹备拍摄事宜？” “这得看剧团那边怎么安排了，再者我还有正式工作，顶多公休日的时候过去一趟......怎么了，你问这个干嘛？” “二哥，那你到时候公休日过去的话带上我行不？” “你就那么有信心，确定二哥写的故事能被选上啊？” “当然！二哥你写的这两部武侠小说在学校里可受欢迎了，这些人不知道这两部小说都是你写的，还在争吵古龙比金庸强，还是金庸比古龙强，都吵成两派了呢！” “啧！你们不是高考班吗？怎么一个两个的还有空看武侠小说？老师不管？” “管啊，怎么不管！但是我发现老师将那些报纸杂志收缴之后，自己躲在办公室里偷偷地看......” “这是重点吗？” “不是吗？” “......” 完了，这个便宜妹妹没救了。 果然，一家子聪明蛋的话还是需要搭配一个笨蛋来配平的，看来便宜妹妹就是这家里的笨蛋。 第33章 跑了 晚上八点钟一到，周家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回屋睡觉去了，只剩下周则林这个夜猫子还坐在客厅大方桌前埋头苦写。 射雕跟楚留香都有着不少存稿，周则林现在正在赶的自然是答应方主任的短篇小说《越女剑》，虽然是下下个月才刊登的稿件，但有备无患，早些写完早些安心，不用整日里惦记着这事。 《越女剑》全文不过两万字，以周则林现在的手速，不过两天时间便能完成；若是手速爆发的话，一天将这两万字写出来也不成问题。 但之前手速大爆发，一周时间写了二十多万字内容后，手腕痛得几乎无法动弹，最终还是周则涛帮忙找了个老中医针灸了三天才缓过来。 那手腕上插满银针的模样周则林还记忆犹新，不慢些写的话，估计很快就能跟老中医混成朋友了。 “哎！要是有电脑就好了，实在不行，来个打字机也好啊！要不请两个助手回来，他们负责写，自己在后面捧着茶盏坐着慢慢说，左一句射雕右一句楚留香，同样的时间双倍的速度......” 【吴国武士剑术，未必尽如这八人之精......吴国武士群战之术，妙用孙武子兵法，臣以为当今之世，实乃无敌于天下......忽听得咩咩羊叫，一个身穿浅绿衫子的少女赶着十几头山羊......你为甚么杀我山羊......六个打一个，也未必会赢...... 八十名越国剑士没学到阿青的一招剑法，但他们已亲眼见到了神剑的影子......单是这一丝一忽的神剑影子，越国吴士的剑法便已无敌于天下......】 碎碎念中，《越女剑》的内容已经书写过半，墙上的挂钟也指向了十一点半，发出了一声短暂的钟鸣声后又归于安静。 啊！ 打着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周则林将桌面上的文稿全都收好，轻手轻脚地回到屋中上铺，习惯性地抖了抖被子准备睡觉，岂料刚将被子抖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被子中掉落床上。 卧槽！别是南方大蟑螂吧！ 抱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与黑影僵持了几秒，最终还是困意战胜了其对蟑螂的恐惧，伸手一摸发现黑影竟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片后才松了一口气，嘀咕了一句‘什么玩意’便将其随手塞在枕头底下，盖上被子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 洗漱过后，周则林突然想起昨晚睡觉前摸到的纸片，当即掀开枕头将其取下打开查看，发现是前不久邻居三奶奶让自己烧掉的那张选秀比赛传单。 “这东西怎么还留着，我记得我扔了啊......”纳闷地将传单抖了抖，视线余光却被传单背面的一行红色小字给吸引了视线。 【......可为入选者提供介绍信等证明，欢迎待业青年们踊跃参与。】 这个大赛的主办方竟然可以提供介绍信？这天南海北全国各地的，竟能做到这地步，主办方来头不是一般的大啊！ 周则林本想按照三奶奶说的那般将传单扔进炉灶中烧个干净，但在塞入炉灶的前一秒，脑海中蓦地浮现出李家姑娘的身影，以及她说的那些话。 想要逃跑，想逃离开，想要摆脱李家人，光是有钱是不够的，这年头没有介绍信那可是寸步难行。 但是，眼前这张传单上明明确确地写着可以提供介绍信...... 帮？不帮？ 犹豫片刻后，作为后世人的良心与道德底线让周则林将这张传单揣回了兜中。 下午四点放工后，周则林骑着自行车径直来到了供销社隔壁的黑巷口处。 “若是她今日不在此处，那就证明老天爷让自己不要多管闲事，还是一把火将这传单给烧了吧......” 给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行为寻了个合适的借口后，周则林大步跨入黑巷中，双眸快速扫视着两侧摊贩的面容，从巷头走到巷尾，走过了三十四个摊子，始终没有瞧见那张熟悉的脸，周则林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暗自叹了一口气后便原路返回，往巷子外停放自行车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巷子不到两步，便与刚刚想要寻找的人碰了个正着，只是来人那小麦色的脸上比记忆中多了几处新鲜的红肿...... “李......李姑娘？”周则林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将来人喊住。 “啊？”李家姑娘闻言扭头看去，看清来人是周则林后扬起青了一块的嘴角笑道：“周同志是想要找我买菜，还是想拜托我帮忙去城外收些罕见的吃食？” “嗯......”周则林目光在柳条筐中扫了一遍，道：“来一斤胡萝卜吧，巷子里找了一遍没找着......” “哟，巷子里没有啊，看来我这胡萝卜今儿能卖个高价了！”李家姑娘言笑晏晏地称了一斤胡萝卜给周则林，接过胡萝卜与找回的零钱后，周则林径直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李家姑娘挑着担儿迈步进入了巷子中，发现巷子里个个摊贩跟前都堆着一小堆胡萝卜，忍不住挑了挑眉，低声嘀咕道：“这不是满地的胡萝卜，怎么那六水胡同周家的说巷子里没有胡萝卜卖呢，瞎了不成？” 但今儿已经来晚了，时间容不得她多想，连忙找了个空处将摊子支开，在另一个柳条筐中取出一个包菜后，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片弹射蹦起，不偏不倚正落在她的手上，介绍信三字被人用黑色签字笔画了个大大的圈，显眼无比...... 后面小半个月，周则林的日子无波无澜，该上班的时候上班，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该写作的时候写作，时间安排得妥妥当当，两部长篇小说，一篇短篇以及参加北平益元广播剧团征稿的剧本都在稳步进行着。 两部长篇小说前段时间积攒下来的存稿足够，现在每天只写一两千字保持手感；短篇小说《越女剑》花费两天时间就写好了，但为了不让方主任觉得自己完成得太轻松，周则林还是打算压着交稿线给他； 至于剧本，朝中有人好办事，周则林没有傻乎乎地将整个剧本都完成之后才投递过去，而是跟《射雕英雄传》一般，将前三回故事写出来，再附上大纲与故事概括后，便托哥哥周则涛拿去单位进行审批，若是觉得故事可以就继续往下写，若是觉得不行，他就直接将其投递到文学杂志或者报刊去，毕竟写都写了。 周则林个人的生活是风平浪静，周遭却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老章的侄子小章终于下定了决心，递交了离职申请，经过印刷厂前后三次大会商议表决，最终一致同意了小章的离职申请。 五天前，周则林到老章家中与小章吃了一顿离别饭后，小章只身一人随邵氏兄弟的工作人员李经理一同前往了香江。 另一件事则是从杂院婶子们的闲聊中得知的，三花胡同李家的两个姑娘跑了！城里城外都找不到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一家人天天在家里吵个不停，互相埋怨，甚至还动手了好几次...... 第34章 人民文学杂志社副刊 【一九七六年，南州市公安局一次特务抓捕行动失败，线索中断，这个特务潜入南州市的真正目的成了一个谜。执行该任务的警察周志明直言不讳，却因捍卫正义蒙受了不白之冤。父亲含恨去世，恋人咫愉天涯，在这些屈辱的岁月里，他将如何抉择？】 领导拿起周则涛递过来的稿件看了个简介后便将其放到了一旁，双手交叉合十放在桌面上，笑道：“因为二胎问题则涛你也坐了大半年冷板凳了，有没有想法主动站出来承担一个重要任务？” 嗯？ 周则涛闻言抬头看向领导，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 1971年国家便提出了‘计划生育’政策，提倡‘一个不少，两个正好，三个多了’；1979年全国计划生育办公室主任会议再次提倡每对夫妇生育子女最好一个，最多两个；1980年全国人大五届三次会议明确提倡‘只生一个孩子’，并向国内组织人员发表了公开信。 在这种种高压政策下，家中已经有了一对儿女的周则涛毅然决然地选择将意外怀孕的三胎留下这个决定，堪比犯了天条。 但因为没有明确条文规定，且他在单位的人员以及上下级关系处得比较好，以及父母的那些老朋友出面帮忙周旋，这才保留住了职位，等待政策的开放或者收紧再作打算。 尽管周则涛已经做好了坐上几年冷板凳的心理准备，但突然听到有重要任务派发给自己，心跳不可避免地加速了？ 这是要将自己从冷板凳拉起来了？ “不过嘛，你也知道你自己情况，在事情没有盖棺定论之前，你还是少出现在公众之前为妙，所以这个任务你可以主持，但主办人员名单上不会签署你的名字，你将以我的助手身份参与整个任务，你可以接受吗？” 周则涛虽然年轻，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四年多时间，自然能听得懂领导话中的潜台词。 这个任务或许是个好任务，只是踩雷的概率也不低。 若是成了那就皆大欢喜，反正功劳也不会落到自己身上；若是失败了，那自己就是最完美的替死鬼...... “则涛你不需要马上作出决定，你可以听完任务的具体内容，回家好好想想，下周一再告诉我你的选择......”领导感觉氛围不对的瞬间立即转移话题道：“十一月份的时候，广播电视杂志推出了一个‘最受群众欢迎优秀电视剧奖’，这件事你知道吧？” “知道！”周则涛点头道。 “嗯，知道就好，我想要交代给你的这个任务便跟这个奖项有些许关联......”领导背着手站起走到了窗前，看着窗外的枯枝道： “前些天在北平晚报上刊登了征稿后，截止到今天为止收到了五十六份稿件，即便是优中选优，也有着五份能完全满足咱们剧团要求的稿件，大家对这些稿件各执己论，谁也不让谁，甚至有提议将所有稿件提交上去，由上头定夺的......” “......” “然后我领导就想到了广播电视杂志推出的群众参与的投票奖项，想着既然大家都抉择不出选用哪个来搞的话，为什么不将决定权交到人民群众手中，由他们选出自己最喜欢的稿件，我们将得票数最高的稿件拍成电视剧......” 周则林听完哥哥周则涛的讲述后，重点并没有放在他领导想要干什么上，而是放在了计划生育上，嫂子居然在计划生育管控期间怀了二胎！ 也不知道该说他们幸运好呢，还是不幸好呢。 不幸在于计划生育将在1982年成为国家基本国策，要求国家公职人员遵守规章制度，违者轻则罚款，重则辞退；幸运在于，嫂子如今生下二胎连罚款都不需要，那罚款可是全副身家百分之三十...... 只是等政策落地后，哥嫂这般在计划生育管控期间违规生育的公职人员难免会被算后账，工作大概率是保不住了...... “则林......则林？则林！则林你在想什么？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你也是觉得我不该接下这项任务吗？”周则涛说罢不等周则林的回应，自顾自地往下说道： “我本也觉得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但剧团这边竟然联系了人民文学杂志社，那边也给出了明确的答复，表示愿意支持我们这项任务，支持的力度非常大，可直接增设一个副刊以供我们刊登稿件......” “人民文学杂志社？哥，你确定你没有听错或者搞错对象，真的是人民文学杂志社？” 不怪乎周则林如此惊讶，人民文学杂志社对于这个年代的文人雅士来说可谓是文学的殿堂，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许多文人都以文章能登上《人民文学》为荣！ 可现在，人民文学杂志社居然愿意为剧团增设一个副刊？ “我确认过了，是人民文学杂志社没错......”周则涛说着压低声音道：“听说这是上面将人民文学杂志社作为自负盈亏试点，我们剧团提出的这个项目不过是正好撞在枪口上，捡了个便宜罢了！” 说到自负盈亏，周则林便懂了。 1984年底国家发布期刊出版实行自负盈亏通知，中央不再进行拨款支持。 如此看来，虽然这项决策是1984年才正式发布，但早在1981年底便开始探索尝试该决策是否具有可行性。 若是这次尝试成功的话，说不定国家会提前发布这项决策！ 若真如自己所想的这般，那即便哥哥明年真的因为二胎下岗的话，那也可以凭借与人民文学杂志社的合作经验找到好去处...... “哥，你信不信我？”周则林正色道。 “嗯？什么信不信的，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周则涛不解道。 “哥你要是信我的话，就去找领导表态接下这个任务！”周则林掷地有声地说道。 “不是？则林你的态度怎么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刚刚你不还是不赞同我想接下这个任务的吗，怎么突然就改变想法了？” “哥......”周则林凑到周则涛耳边压低声音，无中生有道：“我无意间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国家觉得杂志报刊方面的支出太重，收益太少，从中滋生的蛀虫太多，打算下手治理...... 本来我是当玩笑话听听就过了，可现在哥你说人民文学杂志社居然进行自负盈亏试点，这不正好对上了？” “所以，你是觉得我接下这个任务有助于我以后的事业发展？”周则涛同样压低声音问道。 “嗯......”周则林故作玄虚地点头道：“这事情要是办好了，那哥你就是国内少有的有这方面经验的专业人士，对于事业发展自然大有裨益......” 周则涛心中本就蠢蠢欲动，此时再被周则林这么一劝说，心中的天秤完全倾斜...... 谈话结束，周则林回到床上准备睡觉前一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哥哥不是将自己写的稿件带去剧团审批的吗？稿件呢？审批意见呢？ 此时此刻，周则林誊抄的那份稿件正跟其他文件一起被送到了人民文学杂志社，躺在了编辑部的待审文件柜中...... 第35章 各怀鬼胎 “主编，咱们真的跟北平益元广播剧团合作出一个副刊啊？他们送来的稿件我也看过几份，质量嘛，及格线以上还是有的，但优秀却算不上，有些甚至连及格线都达不到......” “这就对了，他们那些稿件的质量越差，对咱们就越有好处！” “啊？虽然是副刊，但这也是用的咱人民文学的名义，质量太差的话，对咱们的影响不太好吧？” “怎么会呢，我们只是支持兄弟单位的合作罢了，所有的稿件筛选乃至投票事宜都是广播剧团那边一手张罗的，这就像咱们租了个场地办晚宴，结果晚宴搞砸了，咱们不能怨场地不好吧？” “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主编您说他们的稿件质量越差对咱们就越有好处......” “自负盈亏试点你也知道的，虽然说若是咱们亏本了，上面能双倍给咱们补回来，但这不是重点，咱们杂志社也不缺这三瓜两枣的；但若是盈利了，上面觉得这个方案很有可行性，直接推广开来了，那咱们那些兄弟单位怎么办？ 我敢断言，若是这项决策真的推广开来，有百分之七十的报刊杂志直接宣布闭刊，剩下百分之二十五勉力维持三到半年后再宣布闭刊，只有百分之五的报刊杂志能生存下来......” “哦！我知道了，所以主编你是想用这个副刊作为试点，若是他们的稿件质量差那人民群众上了一次当后绝对不会再买第二次......这么一来，试点任务便以失败告终，咱们就替那些兄弟单位保住了他们的饭碗的同时，还能收获北平益元广播剧团的友谊和感谢！” “嗯，差不多，这个副刊的张罗任务就交给你来负责了！对了，广播剧团那边的负责人选出来了吗，由谁来负责？” “总负责人是广播剧团宣传部的高主任，实际负责人与联系人却是一个叫做‘周则涛’的年轻人。” “年轻人啊，看来广播剧团那边对这项任务也不是很上心啊，难不成他们跟咱们一般，也是接到了什么特殊任务不成？” “......” 被人民文学杂志社主编两人惦记着的周则涛，正按照周则林昨晚给他说的那一套进行着准备工作。 按照周则涛本来的想法，那就是学着广播电视杂志一般，剧团内部对稿件先进行一次筛选，挑选出满足要求的稿件进行刊登，等所有稿件刊登完毕后，再在副刊的最后一期发动人民群众进行投票，选出他们最喜爱的三部文学作品，最后剧团将投票数最高的那部文学作品拍摄成电视剧。 但周则林听了周则涛说的策划方案后便是猛地摇头，并给出了一个全新的方案。 所有来稿无论质量优劣都必须刊登在副刊上，每份稿件刊登一万字，每期看情况刊登二十到三十份稿件，随后发动人民群众票选出他们心中最为优秀的五部作品，发售第二期杂志的时候公布选票结果并确定那五本杂志得到连载机会； 连续三期下来便能获得十五本人们群众满意的杂志，随后每期再进行投票pk，第四期选出八强，第五期六强，第六期决出冠亚季军，最终优胜者出现并获得拍摄成电视剧的资格！ 这个方案的灵感来自于后世那些司空见惯的选修节目，这在后世都已经用烂了的桥段，放在如今这个年代却是无比新鲜的事物。 光是自己的投票能够决定哪一部文学作品可以拍摄成电视剧这一项权利，便能吸引无数看客，创造出无数热门话题！ 刚听到周则林提出的这个策划案时，周则涛是连连摇头拒绝，觉得这样子的方案有辱斯文，好好的文学变成了任人挑选的大白菜，不妥不妥！ 可是结束谈话回到房中睡觉时，他脑海都被周则林提出的这个方案所占据，翻到左边想到的是那踊跃参与投票的人们，翻到右边想到电视剧尚未播出便拥有了相当牢靠的观众基础，翻到正面想到了企划一炮而红，自己也能凭此方案回归到正常工作岗位上...... 翻来覆去思考了一晚上后，周则涛最终还是放下了文人那点没什么用处的傲气，采用了周则林这套方案。 此时此刻，周则涛便坐在人民文学杂志社的会议室中，与杂志社的对接人，主编的副手韩助理说着这件事情。 “这个项目策划有些太异想天开，离经叛道了！我们的存在便是为人民群众把好关！让人民群众看到的、接收到的都是优秀的文学作品，杜绝那些滥竽充数的作品玷污人们的思想，破坏社会的和谐！” “韩同志，您这话就有些严重了！”周则涛不慌不忙地按照早上周则林教的话语辩驳道：“不管是文学作品还是电视剧最终都是展示给人民群众看的，那人民群众他们想要看什么是不是他们自己最为清楚？ 况且，我们负责把关，是要将那些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的作品筛选出去，我保证，所有刊登作品都是符合当下价值观，满足人民精神需求的优秀作品！” “不是，周同志，我不是这个意思！” “韩同志，你也听说过广播电视杂志搞的那些投票活动吧？那可是上面也表扬了的，我们现在搞的这个跟他们有什么区别？除了多了几次投票外一点区别都没有不是......” 一番话下来，周则涛成功用周则林教导的话术将对接人韩同志给绕迷糊了，点头同意了这项企划！ 下工后，周则林推着自行车往印刷厂大门走去，远远瞧见大门的同时也看着那个站在大门旁那矮矮胖胖的熟悉身影，当即加快脚步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调侃道：“哟，方主任，这天寒地冻的，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东南西北风随它什么风！”方主任看到周则林便费劲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精美的信函递给他，笑道：“给你的！” 周则林接过信封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印刷着的竟然是繁体字，不禁疑惑问道：“这是什么，怎么那么复古，竟然还用繁体字！” “宝岛那边一个出版社联合各大武侠杂志报刊一同举办沙龙，跟武侠作者们熟络熟络感情，你目前虽然只刊登了《射雕英雄传》第一回，但宝岛出版社的负责人对你这作品挺感兴趣，特地点名要求我一定将您邀请去参加沙龙......” 说着，方主任还隐晦地朝周则林比划了一个数钱的手势，低声道：“你记得到时候将后面几回写好的稿件一并带过去，若是真被出版社看中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多谢方主任提醒！”周则林当即抱拳致谢道：“都这点数了，方主任您也下班了吧，要不我请您到餐馆去吃一顿暖暖身子？” “算了吧！”方主任摆手道：“我请你那是杂志社可以报销的，你请我就得自己掏钱，就算了吧，我还得给其他作者送邀请函去，下回我再请你！” 方主任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地离开了，周则林将邀请函揣入怀中回到了大杂院中，刚进家门，周则涛便从斗柜中取出一封信函递给周则林，道：“今儿门卫大爷收到了寄给你的信件，我给带回来了......” 周则林接过信件一看，发现这封信件跟方主任送给自己那封一模一样，落款同样是宝岛出版社！ 只是两封邀请函的开头不一样，一封写着的是‘尊敬的金庸先生’，另一封写着的却是‘尊敬的古龙先生’...... 第36章 突起发难 北平的武侠作家数量颇多，前来参加沙龙的不少，周则林抵达沙龙举办场所时，便看到别墅门外停着好几辆黄色的出租车，但这是少数，更多人像周则林这般骑着自行车来的，只是他骑的那辆自行车格外的破旧罢了。 “先生您好，麻烦出示一下邀请函，谢谢您的配合……”安保人员核对邀请函与名单无误后，才伸手指引并加大音量道:“欢迎金庸先生您的到来，金庸先生这边有请！” 刚刚看着其他人被这么招呼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什么，但是现在轮到自己了，周则林却莫名的生出了几分羞耻的感觉，连忙加快了脚步，往沙龙会场走去。 沙龙是一个外来词汇，从法语‘lesalon’一词音译而来，国内最早出现于民国时期，由林徽因女士主持举办，开启了第一个具有东方文化色彩的沙龙。 也是这一次沙龙给定下了基调，后续绝大多数沙龙都是由一名美丽的女士发起并主持，今晚的这一场沙龙自然也不例外。 刚走入会场，便看到了一位高挑女士身着黑色高领旗袍，脖子处戴着三串交织相叠圆润珍珠项链，梳着紧贴头皮的波浪卷发型，柳眉红唇，身姿摇曳生辉，样貌虽说不上十分美丽，但一言一行风情万种，视线不由自主便被其吸引了去。 “这位便是金庸先生了吧？”风情女子虽在与人交谈，但耳朵却时刻留意着门厅外的动静，听见金庸先生进场通报后，当即熟络地走到他的身旁，挽起他的手臂将其带到众人面前，举起一把红色烫金折扇遮住半张俏脸，半是介绍半是寒暄地娇羞说道: “我拜读过金庸先生您写的《射雕英雄传》，虽只有一回，但故事却精彩纷呈，勾人心弦……给金庸先生您派发请帖的时候，我可是生怕您不来呢，现在瞧见您进来，我胸口上压着的那块巨石啊，才终于落了地儿！” 有风情女子这般带动，场内其他人非常给面子地与周则林寒暄了起来。 “哟，原来这位就是金庸先生！小小年纪文笔竟如此老练，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胜旧人！” “哪有哪有，我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尚未有什么成绩，担不起先生您的这番赞誉，金某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我也看过金庸先生您写的《射雕英雄传》，开篇便是家国天下，气势恢宏无比，这都是现今大多数武侠小说缺少的内涵……” “先生您这是捧杀我也！武侠小说离不开武功、奇宝与美人，射雕自然也不例外，等到美人出场时先生您可别找上门来指着我鼻子骂‘我可算是看错人了’……” “终于等来金庸先生您了，自看过您的作品后，我可是神交已久，今日终于得见真人了，果真气宇轩昂，不同凡响……” “……” 不管来人是真寒暄还是假意捧杀，周则林都轻轻巧巧的将话接了过来，三言两语连调侃带打趣，以一种不卑不亢态度轻松地将其化解，一时间，场面其乐融融，所过之处皆是欢声笑语。 在如此和谐的气氛中，一个瘦高男子从人群中走出，吊儿郎当的绕着周则林转悠了一圈，边转还边摇头‘啧啧’作声，语气中带着三分讽刺两分不屑外加一分凉薄地说道: “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庸金先生啊！了不得，可真了不得，果真是一表人才，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难怪那《武林》杂志的负责人将版面挪了去给您用……少年英才嘛，确实值得投资一下，这么个待遇不足为奇:毕竟我就是个没什么天赋的老东西，得罪了就得罪了……” “老张！你说什么呢！”又有一人从人群中走出，慌乱的捂住说话之人的嘴巴，朝着周则林连声道歉:“不好意思，我这朋友刚刚喝的有点多了，酒后失言，还请金庸先生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计较……” 来人尚未将话说完，那位姓张的男子便一把扯开其捂住嘴巴的手，先是指着来人鼻子骂道:“道什么歉！为什么要跟他道歉！你凭什么代表我给他道歉！” 说吧，这人的食指将场上众人都给指了个遍，最终落在了周则林的鼻子前方，痛骂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从没想过这些宝岛来的人会将我的文章买下出版，所以我也不会像你们这样卑躬屈膝，阿谀奉承……” 绝大部分人之所以会参加这次沙龙便是抱着自己的作品，可能会被宝岛出版社刊上的念头而来的，相信男子的这么一番话，便将这些人全都给骂了一遍，当即便有人面色不悦，就在其他人想要出言反驳的时候，周则林率先一步开口了。 “既然你不想着出版，也不想着交友，看样子更没有交流的打算，那你来此作甚？难不成就是为了当面骂我两句，那我是不是该说一声真是荣幸呢？” “我就是……” 张姓男子闻言眼睛一瞪，手一甩，怒气冲冲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周则林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朗声道： “虽然我不清楚你具体想要指责我什么，但既然这是我与你之间的事情，那就不该牵涉到旁人，在此，小子向各位说一声对不住，是小子个人的事情没有处理好，让各位受委屈了......” “金庸先生您不用道歉，像张先生这种人我可是见得多了，仗着自己入行早那定点资历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总觉得别人针对自己，所遭受的一切背后肯定有大阴谋......” “就是，我瞧这人就是借题发挥，自知自己写的文章不可能得到出版的机会，便来毁掉别人的可能......” “......” 说话这些人并不是为了周则林这个不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出气，只是以周则林为由朝张姓男子发难，以报其刚刚讽刺众人为财而来的话语。 但不管众人的目的如何，最终还是帮周则林给出了一口气，在众人的声讨中，张姓男子也知自己刚刚的失言犯了众怒，脸上又羞又恼，嘴巴张合了好几遍才从牙缝中逼出了几个‘好’字，随后手一甩，径直离开了会场，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等张姓男子离开后，原本统一的战线立马便四分五裂，不少人相互打探张姓男子刚说的挪用版面的具体情况，视线有意无意地在周则林身上一扫而过...... 就在周则林思量是任由他们讨论，还是出来稍作澄清的时候，那名风情女子亭亭款款走到他的身旁，再次揽起他的手臂，上半身的柔软完全贴合于手臂之上，不留一丝缝隙。 不等周则林有所反应，风情女子便挽着他往二楼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娇声说道：“金庸先生，我家先生请您到二楼说话，想要跟您聊聊《射雕英雄传》相关事宜......” 女子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场上众人将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恨不得被女子挽住的那人是自己一般，艳羡之色溢于言表。 第37章 千金难买心头好 别墅二楼的房间似乎都改成了办公间，一路走过去看到都是什么一号办公室，二号会议室，没个正经房间号的。 一路走到最后一间办公室门口，风情女子轻轻敲了三次房门，等到里面传出‘进来’的声音后，女子伸手拧开房门，轻轻推了周则林一把，娇笑道：“金庸先生，我家先生有请，你们慢慢聊，我就不进去了......” 顺着女子轻推的这股劲，周则林信步跨入到办公室中。 办公室里面是民国时期的家具装扮，猪肝红色的木地板，深棕色的大书柜、书桌、斗柜，墙面三分之二高处嵌着一条同样猪肝红的木线条，下边刷着嫩黄色的漆料，上边刷着白色漆料，天花板上还吊着两盏黑色的大吊扇。 除了这些或许是别墅原有的家具外，个人物品没看到什么，一看便知道这里不是长期根据地，就是为了今天这场沙龙才租赁下来的临时办公场所。 “金庸先生您好您好！”坐在办公桌后的一字胡中年男子看到周则林进来忙从书桌后走出来招呼道：“自从看了您写的那《射雕英雄传》第一回后，我可是茶不思饭不想，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您给盼来了！” “能让先生您这么惦记，是我的荣幸！” “能劳烦金庸先生您登门，这才是我的荣幸，咱们就别站着说话了，坐，都坐，坐下慢慢聊......”招呼着周则林坐下后，一字胡男子搓了搓手，笑道：“金庸先生，不知道我托方主任给您带的话带到了没有？” “哦？哦！”这说话方式委婉过了头，周则林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一字胡男子想说什么，当即点头道： “托到了，只是吧，我有正式工作，可以用以写作的时间不多，这篇小说也是十月底才构思好张罗着写着，前前后后修改啊什么的也费了不少时间，所以成稿不多，算上已经发表那一回一共就六回，全给您带来了......” “不少了不少了，我听方主任说金庸先生您写的《射雕英雄传》一回可是两万字上下，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能写六回十二万字，别管是放在哪里金庸先生您都是个勤快人！” 一字胡男子说着再次搓了搓手，手指朝周则林手中的稿件点了点，期待地问道：“我能看看不？” “当然可以，这就是特地带来给先生您过目的......” 周则林将稿件放在了书桌上，一字胡男子都没有再寒暄两句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稿件专心致志地阅读了起来。 或许是过去了十分钟，或许是半小时，也有可能是一小时，这间民国风的办公室中没有钟表，周则林也不清楚具体过去了多久，只看到窗外那轮明月越升越高，越来越高...... 在月亮将要升到天空最高点的时候，一字胡男子终于心满意足地将稿件合上，装模作样看了一眼手表，惊讶道：“金庸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您写的这故事太引人入胜了，一不小心便看入了迷，不知不觉便看到这个点了......” “哈哈......” 周则林尬笑了两声没有接话，一字胡男子也不知道是察觉到周则林的不满，亦或者是摆谱摆够了，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来。 “金庸先生应当知道此次沙龙的举办方是我们出版社，主要目的就是认识一下像金庸先生您这般新近崛起的青年才俊。 在看到您写的《射雕英雄传》第一回我就觉得这是个好故事，现在一口气看过六回，便觉得这么好的故事不能仅由我一人欣赏，而是要让天下人都能看到，这才是我们出版社存在的意义......” 说着，一字胡男子双手交叉合十，摆足了上位者的架势道： “金庸先生，我个人对您写的这部《射雕英雄传》是非常看好的，但我个人的意愿不能代表出版社全体人员的意愿，不过嘛，千金难买心头好，难得碰上一本这么对我胃口的小说，就冲这么一点，我都想办法将这小说给出版了！” 说完了这么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后，一字胡男子从书桌上的黑色牛皮文件袋中取出一份白纸黑字的合同递向周则林，下巴微扬道：“这是我为金庸先生您争取到的最高待遇，您看一下，若是觉得哪里不合理或者看不懂的话可以跟我说......” 看着一字胡男子手中的合同，周则林双眉隐晦地挑了挑，装作喜出望外的模样接过文件快速翻阅了起来。 【......作者可享得书籍版税7%，除署名权外一切版权归出版社所有，包括但不限于展览权、表演权、广播权以及摄制权......】 “合着我这书若是给到先生您这出版社出版的话，我能保留的只有署名权，得到的只有百分之七的版税，这个条件是不是有点......太苛刻了？” “苛刻？金庸先生言重了！”一字胡男子不慌不忙地辩驳道：“我给金庸先生您算一笔账，假设《射雕英雄传》这本书的售价定为五元一本，签约销量为五千册，那您能拿到手的稿酬便是一千七百五十块钱！ 若是这书销量好，一口气能卖出十万册！那您就能拿到三万五千块稿费！ 卖的越多赚得越多，金庸先生您将这书的出版事宜全权委托给我这出版社的话，以后都不用去上班了，躺在家里数钱就得了！” 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周则林艰难地扯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回道：“书籍出版那可是大事，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一字胡男子将话抢了过去，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金庸先生，虽然我是个生意人，但我也个实在人，我敢拍着胸膛保证没有人能开出比这更好的条件来！金庸先生，机会到了的时候不要瞻前顾后，你得抓住才行！只有抓到手里的那才是自己的！” “感谢先生对金某的看重，但我还是坚持回家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哎，那还真是可惜，我后天就回宝岛去了，下一回再过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其话中意思周则林是听得明明白白，但他却装作不懂地接过了明面上的话头，拱手道：“那我提前祝先生您一路平安！” 见周则林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一字胡男子自觉没趣，当即敷衍道：“承先生贵言，既然金庸先生意已决，那我就不多打扰了，还请先生尽情享受今晚的这场沙龙！” 告别过后，周则林前脚才走出这间办公室，后脚风情女子就进入到办公室中，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那小子答应了没有？” “没有，怎么劝都说要回去考虑考虑，让人恼火得紧！” “怎么会呢！你是不是没跟他说清楚百分之七的版税能拿到多少钱？” “说了！我可是细细给他算了！若是他嫌版税低那还能商量，可他竟想留下书籍出版之外的所有版权，这还怎么谈！”一字胡男子有些气恼地摆手揭过了这个话题，反问道：“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我这边还算顺利，成功拿下了四人，除开一人提高了百分之一的版税点外，剩下三人都是按照百分之七的最低版税来签合同的，除署名权外的所有版权都归咱们出版社所有！” “那还行，有这么四人打底，举办这场沙龙的钱可算是赚回来了......”一字胡男子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古龙呢，那位唤作古龙的作家是否来参加咱们这场沙龙了？” “没有，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出现过......”风情女子咬牙切齿道：“这个古龙可是神秘得很，除了知道他是那北平益元广播剧团的职工外，其余消息一概不知，就算咱们想蹲人也不一定能蹲到！” “北平晚报编辑部那边也没有他的消息么？” “没有！” “......” 出版社二人交谈之际，周则林已离开这栋别墅，骑上自行车顶着深夜那凛冽的寒风往家的方向赶去。 途径《武林》杂志社办公小楼的时候看到方主任所在的那间办公室居然还亮着灯，犹豫了0.01秒，周则林双手握住车头一个转向，径直来到了门卫亭处，敲击玻璃窗唤醒了正在打瞌睡的门卫大爷。 “大爷，我看到方主任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是还在加班么？” “啊？啊！对，方主任晚上八点钟突然有事回来，一直到现在还没离去呢，金庸先生您要找方主任吗，这个做个登记便能进去。” “诶，既然方主任在的话，我就找他唠嗑两句......” 第38章 化缘（求追读） 刚登记好信息，笔都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周则林便听到门卫大爷冲着办公楼大门的方向喊了一声‘方主任’，当即循声看去，果真看到方主任从办公楼里走出来了，但出来的不止方主任一人，同行的还有一名身材中等，梳着三七分头的小老太。 这一回方主任瞧见周则林后并没有让他躲起来或者装看不见，而是熟络地跟他打招呼道：“小周同志，这么晚了您怎么到杂志社这边来了？有要紧事找我？” “也没啥事，就是路过看见你那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就想找你唠嗑两句......既然方主任这边有事要忙，我改日再登门拜访吧！” 周则林说罢便要推着自行车离开，不料却被那小老太一把给按住了，慈眉善目地笑道：“小同志您就留下吧，我跟方主任已经聊完了，叙完旧了，您大晚上过来要是一句都没聊上就离开，倒显得我不知礼数了！” “来来来，既然碰上了，我就给二位相互介绍一下......这位是最近声名鹊起的武侠小说作者金庸，刚跟杨姐您说的那本很有意思的《射雕英雄传》就是他写的...... 这位是杨洁杨女士，中央电视台职工，国家一级导演，同时兼任制片人、编剧等等工作，是咱们国家第一位女制片人......1949年的时候，杨洁女士作为琴岛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向琴岛人民播报了第一条‘琴岛解放’的消息......” “好了好了，小方同志您就别往下说了，还什么第一位第一条的，都是虚名罢了......”杨洁女士打断了方主任的话后看向周则林，亲切笑道： “我看过您写的那小说，虽就看了一回，但也觉得有意思的很，不管是人物刻画，还是故事情节，我都很喜欢，等您这小说刊登完了，说不定咱们能有合作的机会！” “哟，换做旁人这么说我都当客套话，可方主任说您是中央电视台的导演，既然您这么说了，我就真的信了啊！” 或许很多人对杨洁这个名字感觉到陌生，但相信大家对于《西游记》这部电视剧不陌生，82年那版《西游记》电视剧就是杨洁导演主持拍摄的！ 夜已深，三人站在门卫亭旁边闲聊几句后，方主任打电话给单位司机过来送杨洁导演离开后，才跟周则林一块往办公楼走去。 “这么晚来找我肯定有事儿，让我猜一猜啊！”方主任故作思索状，随后笑道：“是不是在沙龙上跟那宝岛出版社的人谈妥了出版的事，找我报喜来了？” “报喜？哼！”周则林眼一歪，嘴一撇，气冲冲地说道：“谁说我是报喜来了，我是找您方主任兴师问罪来了！” “兴师问罪？怎么回事？”方主任瞧周则林这幅模样，顿时便原地站定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道：“谈得不顺利么，就算是不顺利，怎么是找我来问罪呢？我就帮忙转达一下请帖，咋还错了呢？” “哈哈！”周则林见方主任这反应没憋住，直接笑出了声来，摆手道：“确实不是你的问题，但我觉得吧，得给您提个醒！” “提个醒，您说？” “我觉得那出版社的人不怀好意，今儿我也看了他们合同里列出的条件，除了百分之七的版税分成跟署名权外，其他的全都归他们所有，这条件不太合理啊！” “我觉得还行吧，这分成是低了一些，但架不住人家出版社出版的书籍销量好啊！早些年跟这出版社合作的那些作者，现在每半年都能收到一次几百块的汇款，这多好啊！” “方主任，您知道白梅大师吧？”周则林见方主任还没拐过弯来，当即另起话头提醒道：“白梅大师的作品今年不是被香江那边的影视公司给看上了，准备拍成电视剧了？” “是有这么个事，你们印刷厂里有个叫小章的同志好像就因为这事离职去了香江那边，这事闹得可是沸沸扬扬的！”方主任说罢又是不解道：“可是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方主任您仔细想想......”周则林将事情掰碎了给方主任讲道：“香江想要将这作品拍成电视剧，是不是得从作者手里将影视版权给购买过来啊？ 等到电视剧播出后，很多人都等不及电视剧播出就想知道后续内容，那他们是不是会去将书买来看啊？若是买的人多，出版社是不是会加印第二版？第三版？ 可是这出版社只给那些作者留下一个署名权，其他版权全给拿走了，若是碰上白梅大师这种情况，那这些钱是不是都进那出版社的兜里了？” “嘶！”方主任对此本不太在意，但听周则林这么一番说道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以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听你这么说的，我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好事坏事现在还不清楚，但这确实是出版社不厚道！若是那些作者了解清楚情况了还决定跟他们合作那是他们自愿的事情，可现在这情况就是被骗了，签了合同啊，那就是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啊！”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周则林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方主任，那杨洁导演是有事找您还是找您叙旧来了？” “是叙旧，也是化缘！” “化缘？” “是呀！你应当看过报告，上面准备将《西游记》跟《红楼梦》这两部名著给拍成电视剧么？杨洁导演从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拿下了拍摄《西游记》这个差事！ 这《西游记》吧，可是个志怪小说，什么神仙妖怪的，光是造型这些就得花费不少功夫与经费，更别说道具场景什么的了，时间紧任务重经费还不是很充足，哪能怎么办呢？ 那就只能找兄弟单位化缘啊！这些天杨洁导演可是满北平地转悠，甭管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跑一遍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设备可以借...... 你瞧我跟杨洁导演当年也就是几面之缘，她这么一个小老太是得难成什么样才能拉下脸到处求人去......” 哈———— 周则林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方主任一脸问号地看向周则林，脸上写满了‘你在笑啥’的疑惑。 “方主任，你有参加过沙龙吗？” “沙龙？没参加过！”方主任感慨道：“前些年那种情况谁敢举办沙龙啊，也就这几年环境宽松了一些，这沙龙才又出现了......不是，这沙龙跟你刚刚笑有什么关系？” “方主任，我刚刚才参加过沙龙，那场面真的是难以描述啊！”周则林没有回答方主任的问题，自顾自地往下说道： “巴掌大一指厚的牛肉堆得跟山一样，一整根的牛肋骨摆满了整张大方桌，各式各样的甜品蛋糕，还有那香槟红酒的，看起来就跟外国那些电影里的宴会场面一模一样......” “哟！那还真的是大场面啊！这么多肉，吃了个尽兴没有？” “一口都没吃着，刚到那场地跟人寒暄了几句就叫上了二楼办公室里，没有介绍什么都没有，张口便朝我要了稿件自顾自地看，一看就是两小时，好不容易等到他看完了，能说正事了，开口便是将版权全都要了去！” “不是吧，他找我帮忙联系你们的时候可客气了，怎么感觉你说的跟我见的不是同一人？” “客气是真的客气，高高在上也是真的高高在上......”说了两句周则林觉得有些自讨没趣，摆手道：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刚刚只是在感慨杨洁导演求爷爷告奶奶的就是想多给《西游记》的拍摄拉点设备，可我刚刚参加的那沙龙啊，林林总总加起来购买一台十分先进的摄像机了......” “嗨，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事呢！这么点事就在这里感慨上了啊？”方主任一把揽住周则林的肩膀，看着天上那轮东移的明月，笑道： “早个五年，咱们国家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吃不上饱饭；再早个十五年，这就不说了；再早个二十五年，咱们国家才刚打完胜战没多久，百废待兴；再早个三十五年，还正打着仗呢！ 可是你又将这倒过来看，咱们的日子是不是越过越好了，现在大家不仅能吃上饱饭，一个月还能开那么两三次荤？ 路得一步一步走，日子得一天一天过，咱们国家啊，肯定是越来越好的！” “对，咱们国家肯定是越来越好的！”周则林一脸认真地点头道：“以后咱们拍电视剧，一口气买两台相机，一台用来拍，一台丢着玩！” “不行，小周同志您这也太铺张浪费了啊！思想觉悟不行，得接受教育！” “这不是做梦嘛，做梦你都不能让我敞开想想了？” “想想也不行！” “......” 第39章 当头棒喝 满怀期待的沙龙之行无功而返，洋荤没开成反倒是吃了一肚子气，回到家中周则林掏出两个鸡蛋一把面粉捣鼓了个简单的鸡蛋面，连带汤汁都给喝了个一干二净才算是将肚子给填饱。 躺到床上后，沙龙与杨洁导演求设备这两个画面一直在周则林的脑海中交替个不停...... 作为一个从后世穿越而来的重生人士，周则林十分清楚国家的未来是光明的，欣欣向荣的，前途无量的。 因此，尽管他回到八十年代初的这段时间有颇多不适应的地方，譬如一家六口人挤一个小房子，洗澡还得全家人回避挨个在客厅洗，一周只能吃上一回肉，就连后世司空见惯随手可得的可口可乐饮料都只能用外汇券在友谊商店买...... 这一切的一切周则林都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困难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这一切都会变为历史。 但今天的经历却如同当头一棒，敲得周则林整个人晕晕乎乎。 未来发展得再好那也改变不了现下举步维艰的处境，不管是前段时间碰到的邵氏兄弟的工作人员，还是今天这出版社的人，他们明面上确实客客气气，实际却傲慢无比...... 越想越气，周则林一脚蹬开厚重得如同巨石般压在身上的棉花被子，‘噔噔噔’地便从床上下来，坐在了客厅那长板凳上。 他想到了弃笔从商，想到了创业，想到了去南方发财，想到了跟小章一般跑到香江去，想到了许多许多，最后都归于一声叹息，想着想着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间就趴到了桌子上...... “则林？你这周不是安排的中班吗，这六点不到的你怎么就起来了？”周则涛打开房门就被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的周则林给吓了一跳，嘀咕了一声后便拿上脸盆去外头洗漱。 洗漱回来后看到周则林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趴在大方桌上，周则涛感觉有些不对劲，当即摸出一盒火柴点亮了煤油灯，将灯芯调整到合适的高度后，才借着煤油灯散发出来的昏黄光芒看向周则林。 那张经过冬日两个多月养出了一丝白皙的脸就跟喝了两斤白酒那般红扑扑的，红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随后便是一阵兵荒马乱，在大杂院邻居的帮忙下带去卫生所打了一针屁股针再吃了一副退烧药，脸上那红色才勉强消退了一些，刚刚红得像关公他哥，现在变成关公他弟了。 就这模样也知道下午这班是上不了了，周则涛还特地绕去印刷厂一趟帮忙请了假，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周则林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多钟才恢复了清明，刚醒来便听到客厅有人在聊天，其中一个声音一听便是自家便宜妹妹，但另外一个男声听着却很是陌生，既不是便宜哥哥的，也不是杂院里那些叔伯呢，更不是印刷厂同事的，这人谁啊？ “则菱，你在跟谁说话呢？”周则林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给问了出来。 “啊！二哥你终于醒了啊！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得去外面电话亭给大哥打电话送你去医院了......”周则菱叽叽喳喳地打开了房门，坐在床边顺手摸了一把周则林的额头，装模作样地点头道：“烧退了，看来没事了！” “都醒来了能有什么事......”周则林一把拍开周则菱的手，下巴朝屋外轻点，再次问道：“是谁来了，你刚刚在跟谁说话呢？” “二哥你还记得上回我们去看电影时候碰到的那人不，就是借了你望远镜的那人，今儿上门给你道谢来了！” “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现在才来道谢，早些日子干嘛去了？”周则林边说边掀开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叮嘱道：“则菱你找一套新的床单被套给换上，免得我这病毒传染给小树，小孩子生起病来那可不得了......” “在你好利索之前，小树都跟着大哥大嫂一块睡，你就安安心心养病吧！对了，单位那边也给你请好假了，大哥说你们领导挺好说话的，听到你病了二话没话就同意你请假，还额外给了两天假期让你好好休息......” “那等我病好了回去得好好谢谢领导去......” 说着周则林就要从床上起来，却被周则菱一把给摁住了，严肃道：“二哥你想干嘛去？你这烧才刚退下去，好好躺着休息，想干嘛你就跟我说，大哥连尿壶都给你准备好了，就是怕你出门吹了风又烧起来！” “小姑娘家家的，什么尿壶尿盆的，你不害燥哥都替你害燥！” “这有啥的，小树以前还是我帮忙把尿的呢，这有什么......” “小树几岁我几岁？” “你想啥呢，我顶多拿个尿壶给你就出去了......诶！二哥你别起来啊！大哥叮嘱我别让你起来的！你这一起来，大哥交代给我的任务就失败了！” “你不是说借望远镜那小子来找我道谢吗？人家大老远过来我连见都不见，就这么将人撂在外面不闻不问啊？” “那你只能出房门，不能出家门啊！不行，你等等，外面窗子开着通风呢，我先去关上，等我关好了你再出去......” 拗不过周则菱，周则林只好坐在床边等她关好了门窗再出去。 “周大哥！”冯刚看到周则林出来连忙站起扶他坐下，一脸不好意思道：“周大哥您不仅借我望远镜看了电影，还将工作证明送到了我单位去，按理说我早该来道谢的...... 但单位那边临时接了几个重要任务，让我出了一趟差，这一出去就半个多月时间，回来后又是整理资料，又是汇报，乱七八糟的事情堆一起忙到今儿调休才有空过来走一趟......”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罢了，哪里值得您特地跑一趟！”周则林将放在桌面上的黄桃罐头跟麦乳精一块推了回去，道：“这些礼品啊，冯刚同志您还是带回去吧，就这点东西都够买一副望远镜的了！” “没花钱，单位发的！对了，周大哥你不正生着病么，这黄桃罐头好啊，吃了那可是药到病除！”冯刚说着便拿起剪刀一撬，直接将罐头盖给撬开了，香甜的气息瞬间弥漫在整间房中。 这开都开了，自然没有让人再拿回去的道理，周则林只好让则菱去拿了几只碗过来将这黄桃罐头给分掉，一人两块黄桃外加小半碗糖水，借着火炉热了热一块吃了起来。 “诶，冯大哥，刚刚你说的那摄影俱乐部是在哪啊？不是俱乐部成员能进去参观不，我听着你说的那些事儿可有意思了！”周则菱边吃着黄桃罐头边随口闲聊道。 “一般来说不是俱乐部成员都不让进去，不过你要是想去看看的话我可以带你进去，到时候你说你是我远房表妹就行！”冯刚当即利索地应答。 “那可太好了！我看了不少电影电视剧，可还没看过它们是怎么拍出来的呢！我就不跟冯大哥您客气了啊！” “客气啥，不用跟冯大哥客气！” “不是，什么摄影俱乐部，你俩在这聊啥呢？”听着两人都快表哥表妹地喊上了，周则林连忙咽下口中黄桃问道。 “哦，就是一些摄影爱好者凑一块跟风套了个俱乐部名字罢了，大伙平常也就一块看看国外的那些电影啊，再一块拍点东西自己玩儿......” 冯刚简单解释了一下，周则林的关注点并没有放在俱乐部上，而是放在最后那句话上，直接询问道：“一块拍点东西？你们是用什么拍的？摄像机？” “对......” “这摄像机是你们自己的，还是从单位借来的？最长能借用多长时间？” “是几个老大哥的，那几个老大哥有钱还大方，经常将摄像机放在俱乐部随我们用......” “那你带则菱去参观俱乐部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一个？” “啊？这......行吧......那到时候我给他们说你对电影拍摄感兴趣，想要加入俱乐部，行不？” “行，怎么不行，太行了！谢谢冯刚同志您啊！来，再吃点黄桃罐头，还有则菱，去拿个杯子给冯刚同志泡杯热乎乎的麦乳精......” “不用不用......” 第40章 摄影俱乐部之行 “周同志您这懂得可不少啊，不像是没摸过摄影机的人，您有没有拍过什么作品让我们观摩观摩，一小时半小时不嫌多，一两分钟也不嫌少，咱们当初进入俱乐部的时候都是这个规矩，让大伙看看水平在哪！” 有冯刚的引荐，周则林两兄妹轻而易举地进入到了这摄影俱乐部中开眼界。 开始的时候，冯刚还怕周则林露馅，都想好了怎么给他打掩护，没想到周则林凭借后世冲浪得到的只言片语，将俱乐部里这些半瓶水都算不上的会员们唬的一愣一愣的，就差没直接喊周导了！ “我就是嘴皮子厉害，手上功夫那是一点儿都没有，别说作品了，你就算把摄影机放我手上我都找不着开机键在哪！就一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周则林这话不是假话，他看过的电视剧电影不少，理论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若是让他组织拍摄什么也能组织得像模像样，但要让他上手，后世他也只会拿着手机瞎点，相机都没咋碰过，更别说这年头这些称得上老古董的摄像机了。 “那周同志您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理论的？”尽管接引人觉得周则林这是在满嘴跑火车，但看在人是冯刚给介绍来的，并没有变脸，而是相当耐心地往下问道。 “一部好的电影看的次数多了，就将这些理论给琢磨出来了，这个叫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周则林说着走到了一台四四方方，脑门上顶着两卷大大的黑色胶卷，瞅起来跟迪士尼那米奇老鼠似的摄像机旁，笑道：“同志，能教教我这机器怎么用的不？” 接引人有些为难地看了冯刚一眼，看到冯刚装看不见的模样，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将周则林挤到一旁，介绍道： “这台摄像机的名字叫做‘维纳氏35毫米电影摄影机’，1946年魔都维纳氏电影器材厂生产，35毫米摄影机，电动马达，旁侧取景...... 这个长把手叫做摇臂，譬如你想要拍摄人从东边走到西边这画面，你不需要扛着摄像机跑，只需要抓住这把手用力一转，便能拍下来了......头顶这两个是胶卷盒，一卷只能拍十五分钟，娇贵得很......这个是稳定器......这个是平衡器......” 虽然没给周则林上手的机会，但介绍得还是很认真，周则林两兄妹听得津津入味，周则菱还不时问上一两个问题，那人也都给仔细解答了。 “真了不起，没想到这么一台小小的摄像机居然有这么多讲究，这位大哥您懂得可真多，我这回算是大开眼界了......”一连串夸赞的话语夸得接引人见牙不见眼地笑，见其心情好了，周则林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你们这些设备，外借吗？” “周大哥！”不等接引人回答，冯刚便一把将周则林扯到一旁，低声急道：“你来的时候不是说就看看嘛！怎么突然就问能不能外借了！这些设备只给俱乐部成员用，还有时间限制的，一次最多借三天......” 看到这俱乐部真的跟冯刚说得那般，有设备有人手，要啥有啥的，周则林这才将自己的盘算说出：“小冯同志，您知不知道《西游记》筹备拍摄这事？”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报纸上有说，单位上有说，电视里也有说，这铺天盖地的说，谁不知道呐！可这跟周大哥你问的这事有啥关系......” 话说到一半，冯刚那双眯缝还有些耷拉的眼睛瞬间瞪大了，瞪成了正常人眼睛大小，惊讶之余还不忘压低声音道：“周大哥，难不成你是那《西游记》剧组的编外人员，专门帮他们张罗设备的？” “啥编外编内的，我跟那《西游记》剧组没啥关系......不过嘛，我见过杨洁导演，你知道杨洁导演不？” “知道知道！周大哥你怎么那么啰嗦，说话说半截留半截的，你赶紧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想干嘛！” “前些天我参加了个聚会谈事，事情没谈妥那我就回呗，回去的路上你们猜我遇着谁了？遇着杨洁杨导了！” 周则林越说音量越大，将俱乐部内其他成员的注意力也给吸引了过来，听到聚会大伙也只是当个八卦听听，但听到杨洁导演的名字后，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竖起了耳朵。 “你们又猜猜我遇到杨导的时候她在干嘛？她在求人！求什么？求设备！为什么求设备？因为《西游记》这志怪小说制作成本太高！预算经费少了！所以跑到了兄弟单位去求设备！ 什么反光板啊！大灯啊！对讲机啊！什么都缺！什么都要！就连那断胳膊少腿的支架都给拿走了，说回去修修或许能用...... 后来我无意间听冯刚同志说北平有个摄影俱乐部，里面有几位仁厚的老大哥，舍得拿出自己的设备给俱乐部里的成员用...... 这事你们别怪冯刚同志啊，是我自己瞒着他自作主张，这是我个人问题...... 我就想着过来看看这边情况是不是真的跟他说的那样，没想到过来一看，你们这俱乐部情况比冯刚同志说得还要好！不仅有两台摄像机，还有声画编辑器，还有混录台，还有摄影机复制件......” 周则林说的这话八分真两分假，求设备是真的，但缺腿的支架都拿走这就是用了夸张手法，但这话八分真中掺着两分假，真真假假混着一块听就让人感觉贼真实，至少摄影俱乐部里的成员们听了这话还真信了！ “所以你是替杨洁导演借设备来的？”不远处一位耳朵上夹着香烟的高大胖子瓮声瓮气地问道。 “对，若是你们俱乐部这设备能外借，那可就帮了大忙了！” “冯刚，你过来一下！”高大胖子朝冯刚招手将他喊了过去，两人脑壳顶对脑壳顶地嘀嘀咕咕半天，完了才对着周则林说道： “周同志，您说的这些情况如果都是真的，设备也是真的借给杨洁导演的话，我相信俱乐部上上下下所有成员都没有意见，还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但是嘛！口说无凭，我们不可能光凭您说的这些话就将这些设备借出去，虽然这些设备都不算是新型号，但就算卖二手也能卖个千把块，是不是？” “是这个道理，确实需要一个靠谱的中间人做保证......”周则林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别说八十年代了，就算是二十一世纪，一千多块对很多人来说也不是一笔小钱，有顾虑是正常的。 “对对对，找个靠谱的中间人是个好主意，不过......”高大胖子脸上堆满了笑容，使劲儿搓着手道： “要是周同志您能将杨洁导演给请来，咱们这俱乐部中的设备，全搬走都没问题！要是缺人了，我们还能免费帮忙！周同志您觉得能不能行？” 得了，说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埋伏自己呢！不愧是摄影俱乐部，听见杨洁导演四字就两眼放光的，早知道杨洁导演的名头这么好用，自己还嘚吧嘚吧说那么老半天干嘛呢！ 周则林摇头笑道：“这里有电话可以用不，没有的话我去街边电话亭打个电话......” “有有有！怎么没有！”高大胖子听到周则林这话便知有戏，连忙将其带到了一个小房间中，书桌上赫然摆着一台大红色的座机。 道谢过后，周则林拿起听筒拨通了《武林》杂志社方主任办公室的电话，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方主任听到这消息后也是欣喜，都顾不得寒暄便将电话给挂掉。 等了半个多小时，等到周则菱将这俱乐部里里外外所有设备都给研究了一遍后，等到众人心急如焚之际，电话铃声才终于在这狭小的房间内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 耐住性子等铃声响了两遍，周则林一把拿起话筒凑到耳边，不等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便先一步急吼吼地问道：“方主任，怎么样！杨洁导演那边怎么说！” “杨洁导演怎么说啊！”一个略微有些沧桑但又温柔坚定的女声在周则林耳边响起，打趣道：“杨洁导演说非常感谢小周同志您！” “杨......杨洁导演！” 周则林这一声惊呼将原本就挤满房间的人直接挤变形了，全都凑到他身边就为了能听清楚电话那头那人在说什么。 见状，周则林按下了免提键，杨洁导演的声音清楚地飘荡在房间的上空。 “小周同志，是我，杨洁，小方主任给我说了这事了，我很是意外，也很惊讶，同时还非常欣喜，非常感谢小周同志您能帮我找来这么多设备，也万分感谢摄影俱乐部的全体成员愿意将设备借给我使用......” 杨洁导演这头话音尚未落下，周则林这头的房间内就响起了一连串的傻笑声，中间还夹杂着一声声‘甭客气’、‘应该的’...... “小周同志，还有摄影俱乐部全体成员，车子到了，话就先说到这里，剩下的等我们到了再当面慢慢聊，慢慢感谢你们！” 电话挂掉后，一屋子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扫地的扫地，擦窗的擦窗，调试设备的调试设备，俱乐部内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人们脸上满是期待与憧憬，周则林甚至还听到有人在小声嘀咕着见着杨洁导演该说些什么...... 第41章 看片 “二哥......”周则菱扯了一把周则林的衣角，低声问道：“你啥时候认识的杨洁导演，咋没听你说过？你别是蒙人的吧！” “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周则林反手拧住了周则菱的耳朵，故作凶狠道：“原来二哥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子的人啊？喜欢坑蒙拐骗是么？”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哟，二哥你放手，快放手，耳朵要被你揪掉了！”周则菱捂着红肿的耳朵往后退了两步，小声嘀咕道：“我这不是怕二哥你一时想歪了，把路给走偏了嘛！” “还说！” 见周则林伸手又要揪自己耳朵，周则菱连忙跑到一旁，瞅着俱乐部的成员如何调试设备，时不时问上一句。 或许是年轻漂亮小女孩的优势，大伙对于周则菱的问题那是有问必答，甚至还让她亲自上手试试，这可是周则林将杨洁导演喊来了都没有的待遇。 杨洁导演与方主任二人来得也快，电话挂掉不过半小时众人便听到楼下响起了喇叭声，下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人一同从车上下来。 “杨导，方主任！”周则林作为二人与俱乐部成员之间连接的桥梁，连忙给大伙介绍了双方来：“这位是《武林》杂志负责人方主任，这位就是大伙心心念念着想要见上一面的杨洁杨导演...... 这边十多人都是摄影俱乐部的成员，这摄影俱乐部不是官方组织，是他们一群兴趣爱好者合资搭建起来的，里面的设备也是大伙一人掏一点给拼凑起来的......” 在杨洁导演到来之前还争着抢着要第一个打招呼的俱乐部成员们，此时此刻却跟鹌鹑一般缩在一旁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开口，最后还是冯刚这小子见过大场面，率先站出来说了一句‘杨导，您拍的京片子我一个不落全都看过’。 “这天寒地冻的，咱们就甭站在外头吹冷风了，咱们进去俱乐部里面再好好聊？”看到大伙这拘束的模样，杨洁导演立即打圆场道。 高大胖子听到杨洁导演这些说也缓了过来，立即招呼着众人往俱乐部里面去。 “对对对！杨导快进俱乐部里面来，看看咱们这些设备符不符合要求，咱们这些设备都是三四十年前的老设备了，小打小闹没啥问题，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担起拍摄《西游记》这重任......” “哎哟喂！瞧您说的，咱们剧组里用的设备大多数也是三四十年的老设备了......” “不能够吧，这不是国家发起的项目么，不应该配上最先进的设备么？” “不能这么算的，发起的项目又不只是《西游记》一个，个个项目都要钱，个个项目都要人，能拿到这些设备还是我们剧组沾了名著的光，其他那些剧组比我们还要艰难上许多......” “没事，杨导，我们这里设备不少，只要您看上的，通通都可以搬走，就连咱们这里的人，您瞧上哪个就直接带走！” “哈哈哈！您这么一说，咋感觉我是当土匪来了......” “......” 俱乐部成员与杨洁导演走在前头，周则林兄妹与方主任三人落在了最后面慢吞吞地走着，方主任终于寻着了机会问道：“周作家，您是怎么联系到这摄影俱乐部的，我也算是在北平混了二十多年了，愣是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俱乐部！” “人家私人组织的，不用上报官方，成员也是以老带新，平日里只跟自己人玩儿，若不是碰巧认识了个俱乐部里的成员，我也不可能知道咱们北平还有这么一个私人性质的摄影俱乐部，设备什么的却比一些剧组还要齐乎！” “真好！”方主任拍拍周则林的肩膀感慨道：“没想到你小子对这事这么上心，不过是听了一耳朵，居然还帮忙留意着......不管怎么说，我都得替杨导给您说一声谢谢，您这可是真帮了大忙啊！” “嗨，碰巧罢了。”周则林谦虚道。 这件事确实存在着一定的巧合性，主要还是憋着的那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恰巧碰上了这么一件事情，周则林自然而然地便将这件事情当成了情绪的发泄口。 国家的大环境难以凭借一己之力而发生巨大的改变，他也不是工科生，对科学技术研究一概不通，那就只能从身边的事下手了，而身边最为重要，影响也最为深远的便是《西游记》这部电视剧的拍摄。 本还想着要怎么才能找个机会在杨洁导演面前混个眼熟，没想到冯刚这小子将机会送上门来了，接下来便是要想办法看看如何才能混入《西游记》的剧组中...... 别的不多说，倘若能让他进入到《西游记》剧组中，凭借后世的经验以及未来人的眼光，拍摄过程绝对能少走许多弯路！ 周则林胳膊肘撞着一下方主任的胳膊，轻声问道：“方主任，这《西游记》要拍摄成电视剧的话肯定不能按着书一个字一个字地拍吧？肯定需要改编，需要调整，不知道杨洁导演找好了人没？” “找好了，很多人听到《西游记》要拍摄成电视剧都上门毛遂自荐去了，就这小半个月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自荐信三百多份，很多都是声望颇高的老学者，杨导现在可算是挑花眼了啊！剧情现在是啥都缺，就不缺编写剧本的专业人士！” 方主任说着打趣道：“您问这个作甚？难不成您是想进《西游记》那剧组里去？” “是呀，方主任您能帮我这个忙不？” “您这是真心话？您是真心想进《西游记》那剧组干活去？剧组里面的活计可不轻松，熬夜通宵那是稀松寻常的事情，你要是真进去了总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吧？那你的正式工作怎么办？” “若真能进去，那正式工作就辞了吧！反正还有方主任您在，一个月两百块的稿酬比我那正式工薪资可要高多了！这剧组里工作那也是个正经工作，家里人也对付得过去......” 周则林说着调侃道：“况且现在待业青年那么多，我辞职了就空出一个位置，便能解决一个待业青年的工作问题，也算是为国家减轻负担了，一举数得啊！” “不愧是搞文学的，全都是想一出是一出......” 方主任还想说些什么劝劝周则林慎重考虑再做决定，但周则林却先一步跨入了俱乐部大门，方主任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也进入到了俱乐部里面。 刚走在前头的俱乐部成员已经给杨洁导演介绍起了俱乐部里的设备，那夹杂在一堆浑厚男声中的细长女声格外的清晰。 “哟，你们这儿居然连编辑台都有啊......啊，这个声画编辑器也很不错......摄影机你们保管得很好啊，看起来跟新的一样，一看便知道你们平日里珍惜得很......” 观看设备的全过程中，杨洁导演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在看完最后一台设备后，她趁大伙不注意的时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笑道：“这么好的设备，真能借给我用啊！” “能！怎么个不能！别说设备了，要是剧组缺人了，将咱们这些人一并带走也成！”高大胖子闻言将胸膛拍得‘砰砰’作响，其他成员见状也是连连点头表态，无一人有反对之意。 “那可太谢谢你们了！”杨洁导演目光在俱乐部设备上转悠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一台表面涂料有些斑驳的放映机上，指着放映机道： “你们摄影俱乐部连放映机都有了，可见平日里也经常拍些小片段什么的，要不趁着今儿人齐，放出来给我看看，我给你们指点一二如何？” “好啊！那可再好不过了！杨导您可是行家啊！能给我们指点指点那可是平日里盼都不敢盼的事情......杨导，实话跟您说啊，自知道您要来后，我就想杨导您给我们指点两句，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没想到杨导您先提出来了，这可太好了！” 高大胖子说罢扭头看向俱乐部众人，指挥道：“大家伙听到没了，杨导要指点指点我们拍摄的片子，赶紧的，将长板凳全都拿出来，窗帘也给拉上，还有那些胶带也都拿过来......算了，每个人只能拿一卷胶带哈，时长最长不能超过十五分钟......” 第42章 统筹全局 业余爱好者卧虎藏龙，一溜儿片子看下来确实看到了两个还算像样的片段，至少在十五分钟时间北将故事的起因经过结果都给讲明白了。 一个片段来自于冯刚，对于这一点周则林早有预料，毕竟是接触过不少晚会举办任务的人，即便还没正式进入影视行业打拼，这点子审美跟能力还是有的，不然人家日后也不可能成为大导。 只是没想到另外一人居然是那高大胖子，他给拍了个普通的一天，主角就是他自己，从早上起床一直拍到晚上床睡觉，逗猫遛鸟闲话家常，普普通通但大伙却看得津津有味，有点古早纪录片那味儿了。 “冯刚同志跟黄学军同志，你们两人拍得都相当不错，当然，其他人拍得也不错，只是他们俩尤为突出！”杨洁导演扭头看向大伙，笑道：“不知道这两位同志是哪位，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不？” 高大胖子黄学军还在嘿嘿傻笑的时候，冯刚便抓住机会往前迈了一步，大声自我介绍道：“杨导您好，我叫冯刚，是北平城建开发总公司公会的文化宣传干员......” “呀，原来是文化宣传干员啊，难怪拍摄得这么好！原来是个有底子的！”杨洁说罢看向晚冯刚一步站出来的黄学军，道：“这位同志您呢？” “杨导您好，我叫黄学军......”本想学着冯刚那边自我介绍，但话说到一半就卡壳后，脸憋得通红才憋出后半句话来：“我......我就一无业......待业青年，待业青年！” “待业青年啊！”杨洁导演脸上的笑容陡然加深了三分，追问道：“那您有工作的打算不？” “有啊！怎么没有！做梦都想有份正经工作！现在就是因为没有工作，街道办怕我们闹事，一天天跟盯贼一样盯着我们，老不自在了！”黄学军瓮声瓮气地说道。 “这样啊......”杨洁导演低头沉吟半晌，道：“我这剧组估计过完年后就正式开始筹备，等那时候要是您还没安排到工作，不妨到我那里去，剧组现在非常缺会操作摄影设备的人才......” “真的！”黄学军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不顾男女之别一把抓住杨洁导演那瘦削得有些干枯的双手，激动道：“杨导，您......您这不是跟我开玩笑吧？真的假的？我能到您那剧组去？拍摄《西游记》的那剧组？” “真的真的！”杨洁导演艰难地抽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黄学军的手背，和蔼笑道： “但是有个情况得跟您说一下，就是剧组的编制有限，您要是过来的话很大概率是编外成员，薪资跟正式成员差不多，但等到拍摄结束后就得看上面安排了，您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不用考虑！”黄学军连连摆手道：“编制不编制，钱不钱的对我来说无所谓，有个正经工作，能参与《西游记》拍摄就行......” 说着，黄学军突然扭捏了起来，语气也弱了几分，道：“那个，杨导，我看那些电影什么的最后都会放上工作人员名单，到时候《西游记》会不会放名单？编外工作人员能进这个名单不？” “有！放！不管是编内还是编外，所有工作人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会放在名单上！”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没有问题了！杨导您就算我一个，不管有没有编制我都干！”黄学军拍着胸脯保证道。 “杨导！”见两人聊得差不多了，冯刚才忐忑问道：“杨导，您觉得我行不？” “冯刚同志您也想到我这剧组来工作吗？”杨洁导演一脸意外地问道。 “对，我也想到您那剧组去学习学习......可以吗？” “可是冯刚同志您不是有正式工作吗？北城建这个单位待遇很不错的，想要进去也不容易，您应该是当过兵，并且在当兵期间表现得很不错才进到这单位的吧，放弃的话太可惜了...... 这样吧，要不您休息的时候再过来剧组参观学习？这也不会影响您正常工作，冯刚同志您觉得怎么样？” “行......吧......” “杨导，您那剧组还缺不缺写台词的，您要不要看看小周同志......啊不，周作家！”方主任想到周则林刚刚进入俱乐部前的话，一把将看戏的周则林给推到了杨导身前，推销道： “杨导您也看过周大作家写的小说，还在我面前夸赞过他写得好，这么好的人才是不是可以加入到您那剧组里呢？” “周作家，我记得您也是有正式工作的吧？下班还要写小说，时间上应当不太忙得过来吧？”杨导婉言拒绝道。 “如果杨导您觉得我可以参与到《西游记》的改编工作的话，我是可以辞掉工作的......”周则林抢在杨导开口前继续往下说道：“正式工作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毕竟还有方主任这边的稿费可以拿......” “嗯......”杨洁导演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表态，似乎在思索着如何体面地拒绝周则林。 冯刚见状连忙走到周则林身侧，跟方主任一起推销起周则林来：“杨导，周......周作家理论知识非常丰富，刚刚在您来之前可是将我们大伙都给说得一愣一愣的，学到可多东西了！” “哦！周作家您是有专门学过荧幕理论知识吗？”冯刚这话一出，杨洁导演当即双眸一亮，紧盯着周则林不放。 “没有专门学过，不过我看过的电影电视剧比较多，看得多了也就总结出一套属于自己的理论了......” 虽然周则林想要谦虚一下，但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放映机上，笑道：“杨导，要不将冯刚同志拍摄的内容再播放一遍，我按照我的理解给您说道说道，分析分析，怎么样？” “可以啊！非常欢迎！我也想听听周作家您对冯刚同志拍摄片段的分析......” 哒哒——滋———— 老式放映机运转的声音在大伙耳边响起，白色幕布上映出一副黑白画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漫无目的地行走到空旷的田野上，每一脚都踢起了漫天的尘土，顺着少年行走的方向看去，田野的尽头伫立着一位扎着麻花辫系着红色蝴蝶结的少女...... 影片总长度是一卷胶片所能拍摄的最大限度，十五分钟，播放全程周则林一语不发，专心致志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方主任与冯刚以及周则菱几次都想提醒周则林赶紧分析，但看着他那认真的模样又不好打扰，只能耐着性子焦急等待。 当时间停止在十四分五十九秒，荧幕上的画面彻底定格后，周则林从终于停下书写，抬头看向冯刚，说出了第一句话来：“冯刚同志，请问您这段影片一共拍摄了多长时间？” “这段影片我基本都是利用公休日进行拍摄的，再加上零零碎碎的那些时间，一共用了......七八天......对，就是八天！”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冯刚同志您的配合！”周则林点头以示了解后，将笔记本递给一头雾水的杨洁导演手中，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冯刚同志这段影片时长一共是十四分五十九秒，取景地为十二个，其中室内场景三个，室外场景九个......如果冯刚同志拍摄的时候是按照我这表格安排进行的话，只需要三个工作日便能拍摄完影片所有内容......” “三个工作日？那拍摄任务岂不是安排得非常紧凑？”冯刚作为这段影片的导演，听到这个第一个提出了异议：“而且，容错率会很低吧？” “没有，每天的工作安排时长是十小时，其中有一个半小时预留给化妆，半小时用来转场，除此之外还有一小时的浮动时间可以处理一些小的可控的突发状况......” “嗯！” 冯刚听到周则林这话首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紧接着便是心里痒痒的，探长了脖子想要看看杨导手中拿着的笔记本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可惜的是，杨导那吹得无比蓬松的头发将笔记本挡得严严实实，一个字都没看着。 “不错，没想到周作家您不仅在写作上造诣颇高，还对电影电视剧的拍摄组织安排事宜也十分精通！我们剧组就差周作家您这样能统筹全局的专业人士......” 第43章 露馅 《西游记》的剧组尚处于筹建阶段，正式建组要等到过完年后，因此，周则林辞职一事也安排在了年后，等过完年，领取了过年补助再离开，这还是范师傅主动提出的建议，周则林对此欣然接受了。 这件事情勉强算是暂告一段落，剩下便是漫长的等待。 之所以说是勉强，那是因为这一次的摄影俱乐部之行让周则菱对摄影迸发出了巨大的兴趣，尽管周则林再三明令禁止，依旧找机会往那边跑去，一天到晚几乎都看不到她在家里的身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冯刚的单位似乎真的很忙，周则菱去十次俱乐部都未必能碰上两次，而且每次过去都是跟在俱乐部成员身后一块拿着设备到处瞎拍，并没有其他苗头出现。 正是因为如此，周则林后面睁一只眼闭一眼随她去了，不再对其进行限制。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在北平中掀起了一波小小的热浪，那就是哥哥工作的单位北平益元广播剧团与人民文学共同合作推出的副刊正式开售了！ 方案策划的大方向采用的是周则林的建议，只在一些细枝末节上进行了些许改动！ 因为之前说是要拍摄电视剧，所以剧团收到的大部分稿件都是剧本，现在要刊登到杂志上供人观看，剧本那干巴巴的描写自然不再合适了，所以剧团这边回信让他们将剧本修改为正常的文稿再寄到剧团中来。 虽然跟原先的要求有些出入，但在人民文学的名头加成下，百分之八十的投稿人都积极配合将剧本修改为小说文稿。 “同志，您说的这是真的假的？只要我们在这投票页上勾选出自己喜欢的作品，再将这张选票寄到益元广播剧团，那边就真的将获得投票数最多的小说拍摄成电视剧？不会是蒙我们的吧！” “哎呀，大爷，我这都说了多少遍了！真的，真的，是真的！您看啊！这可是益元广播剧团跟人民文学合作推出的刊物，两家都是国家单位，那肯定是经过上面同意的是不？”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做什么手脚哦！” “这小说写得好不好是一个非常客观的事情，写得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们能做什么手脚？” “你说得又有几分道理......这副刊多少钱一本？” “人民文学的正刊要三毛八分钱一本，但这副刊有补贴，只要一毛六分，这副刊的页数还跟正刊一样，买到就是赚到哦！大爷您要不？要的话我给您包起来！” “来一本吧，让我看看这一期有没有好故事！” “同志，我也要一本......” “同志，我要三本......” “唉唉唉，不要挤，都有，都有啊！一个一个来.....” 这年头的娱乐活动虽说不少，但像这般由官方组织群众作决定的形式那是罕见得很。 许多人本是想看看哪个故事最有可能被拍成电视剧才掏钱买的这副刊，可在读过这副刊上的故事后，心中不知不觉便有了倾向，希望自己喜欢的那个故事能够拍摄成电视剧放映出来。 在庞大的读者基数下，再烂的故事也有着数量相当的支持者，好的故事更是支持者无数。 就这样，副刊发售不过三天时间，街头巷尾但凡是认得字的人都参与进了这场争论中，每个人都为自己喜欢的故事能否拍摄成电视剧争论得面红耳赤。 晚饭时间。 周则涛夹了一筷子白萝卜丝给侄儿，似是不经意地看向周则林，问道：“则林，这两天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不少读者寄来的投票页，你猜猜目前热度最高的是哪部小说？” “哪一部小说啊？”周则林装模作样地思索半晌后才回道：“我猜目前热度最高的那部小说是海岩先生写的《便衣警察》，没猜错吧？” “海岩先生，则林你对自己还真是相当的自信啊！说说，你是因为什么觉得自己写的这部小说最受群众欢迎？” “这还要什么依据吗？”周则林筷子尾巴朝着门外一指，笑道：“只要走出这个房门去，都不用去街道上，就在这杂院中，你随便问一个婶子知不知道周志明是谁，她们都能利索地告诉你这是《便衣警察》里面的男主，是一名侦察兵，专门寻找特务分子的......” “哈哈哈！目前确实是你写的这本《便衣警察》得到的投票数最高，剧团一共收到了六百三十七张投票单，其中有四百一十三张投票单都勾选了《便衣警察》这个故事，比排在第二名的《玫瑰之战》要高出整整一百七十一票！” “呀！这么高啊！那二哥写的这部小说被拍成电视剧的可能性岂不是很高！”周则菱惊讶道。 “就目前情况来说确实如此，但后面还有两期呢，很难说会不会有黑马出现......不过，咱们剧团都对这部《便衣警察》挺看好的，人民文学那边的负责人也说过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还有些惋惜这个故事是投到了副刊，而不是投到正刊上......” “二哥还真厉害，不仅写武侠小说厉害，传统文学也能写得那么好，还对电视剧电影的拍摄安排那么精通，难怪杨洁导演会答应二哥你加入到剧组中......啊！二哥你踩......” 被周则林狠狠踩了一脚，周则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闭上嘴巴大口大口地扒着碗中红薯饭，想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可一切都晚了，周则涛当即放下筷子看向周则林问道：“杨洁导演？是中央电视台里的那位杨洁导演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还有‘加入到剧组中’这是怎么回事？” “确实是中央电视台里工作的那位杨洁导演，最近我跟则菱不是加入了一个摄影俱乐部吗，就是通过俱乐部成员见过杨洁导演一面，她挺热情的，还邀请我们去参观《西游记》剧组......”周则林暗自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答道。 “则林，你这是拿大哥当傻子来糊弄不成？到底是什么样的俱乐部能够请得动杨洁导演过去谈话聊天？还邀请你们去参观《西游记》剧组，你知道多少报刊杂志想要采访她都被拒绝了？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4章 反向劝说 周则林才刚将离职和离职后的打算说完，周则涛便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不行！我不同意！” 看着因为拍击而跳起的碗碟‘嗡嗡’转圈，周则林尚未来得及辩驳，周则涛便站了起来，上半身越过四方桌凑到了周则林面前，怒气冲冲地训斥道： “你知道北平现在有多少待业青年吗？啊！超过百万！整整一百多万的待业青年啊！别说有正式编制的工作，就连编外的合同工那可都是抢破头的！还有些单位捣鼓出来什么两人一岗，三人一岗制，一个岗位三个人干！一份工资三个人分！ 你以为你能进入首都日报附属印刷厂真的是凭借你下乡时候写的那几篇文章吗？周则林，我告诉你，不是！那是靠爸妈生前的那些好友帮忙！以这几篇文章为借口将你招进去罢了！ 不管你想要干什么，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辞掉工作！其他的，你随意！” 说着，周则涛的视线一转落在了脸上写满了‘闯祸了’的周则菱身上，继续训斥道：“还有你，周则菱！现在是什么时候！距离高考还有多久，你一天天放学就不见人影，敢情是跑到那什么摄影俱乐部里去了！ 去那里能干嘛？啊！学这个你就能考上大学了嘛？学这个你以后就能找到工作了吗？学这个你的成绩就会提......” 哇啊啊啊啊———— 两个小娃儿被自家老爸的怒吼声吓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憋了半天没憋住嚎啕了起来，将周则涛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怒气直接清零。 “哎哟，乖乖，不哭不哭！到妈妈这里来，妈妈抱，乖，不哭哈！” 嫂子见状立马挺着个大肚子将两娃儿带离了餐桌，周则涛看了一眼往房间走去的一大两小，又看了一眼周则林二人，留下一句‘你要是敢离职你就别回这个家’后一并回到了房间中，客厅瞬间变得静悄悄的。 被周则涛刚刚的愤怒吓成鹌鹑模样的周则菱，缓过劲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向周则林道歉：“二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就是口快，一小心说漏嘴了......” “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周则林恨铁不成钢地给了周则菱一个脑瓜崩，无奈道：“我给你打了这么多天掩护，结果你给我来了个自爆，自爆就算了你还非得扯上我......” “我真不是故意的......”周则菱捂住脑袋小声为自己争辩了一句后，担忧道：“二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先斩后奏，他还能管到我单位去不成？” “这......不太好吧，虽然大哥平日里挺好说话的，但要是让大哥知道二哥你真的离职了的话，一气之下说不定真的会将你赶出去......” “好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知情不报大哥肯定不会放过你，可你要是出卖二哥我，以后就甭想再到那摄影俱乐部去，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孰轻孰重......” 给周则菱留下一个难题后，周则林也离开了客厅回到了房间中，躺在侄子的下铺上发起了呆来。 周则林实在想不明白便宜哥哥为什么会对自己的离职如此生气，虽说现在就业环境确实有些困难，但家里人都知道他‘金庸’与‘古龙’这两个笔名，累计起来一个月光是稿费就能拿到将近四百块，这几乎抵得上捡字员一年的薪资之和了。 而且作家的身份在这个年代可是颇受追崇的，即便放在相亲市场那也是顶尖的那批职业之一...... 所以，便宜哥哥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哐哐——哐哐哐———— 就在周则林思考周则涛为何如此生气的时候，床头位置的海棠花玻璃窗户忽然被敲响，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则林，睡了吗？我是嫂子，你要是还没睡的话将窗户打开，咱们聊上两句......” 翻身坐起披上军大衣后，周则林才拉开窗栓将窗户打开一道缝，呼呼的寒风使命地往屋子里面钻，周则林顶着寒风加大声量问道：“嫂子，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要不你回来客厅，咱们坐着慢慢聊？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不用，我说两句就回去了......当年因为爸妈成分不好，家里大大小小的亲戚为了划清界线跟咱家断了个一干二净，政策刚放开，眼看着日子有盼头了，爸妈心里那口气泻了直接去了，这也导致你的手续没办成，滞留在知青点好些年...... 这些年你哥为了把你弄回来前前后后跑了一年多，拉下脸挨家挨户地求，但大部分亲戚都被吓破了胆，不敢伸手帮咱，哪怕是写个证明也不愿意，最终还是求到了爸妈生前的那些朋友那里去，欠下了不少人情才将你回城跟工作安排这两件事给办妥...... 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尽管捡字员这份工作前景不高，但也来之不易，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辞职不容易，难的是辞职之后怎么办......” 说罢，嫂子不等周则林回答，转身便离开了窗户，打开屋门，穿过客厅回到了房间中，隐约间似乎还听到便宜哥哥问了一句‘怎么出去客厅拿个东西拿了这么久，还搞得一身寒气的’...... 嫂子说的这些周则林还真不知情，原身的记忆便是回城手续办到一半因为父母逝世给卡住了，一卡就是近两年时间，本都对回城不抱希望了，但突然有一天村长走来跟他说回城申请通过了，他可以回去了，原身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回来了。 原以为是政策进一步放开了，没想到竟然是便宜哥哥在背后使了这么大劲才将原身给弄了回来...... 不过，既然弄清楚了哥哥生气背后的原因，那就能对症下药了，即便现在哥哥再气，等到《西游记》上映后他们就知道自己干的是一份多么了不起的工作！ 这个职，自己是离定了；这个组，自己也是进定了！ 第45章 孰优孰劣 “古龙作家那边还没有回信吗？” “没有，算上今天发的已经发了五封过去了，即便是投递的时候出了差错也不可能一连五封信件都出了问题，我想要不要亲自到北平益元广播剧团走一趟......” “嗯......再等等吧，虽然最近读者要求将前面内容重版的来信不少，但数量还在可控范围内......这样吧，你明天再往剧团投递一封信件，如果依旧没有得到回复的话，我们就亲自上门去吧。” “好的，我这就准备......” 这段对话发生在《北平晚报》报刊社编辑室中，他们发出的五封信件无一遗漏全都安然送到了北平益元广播剧团门卫处，并被周则涛所取走。 但两兄弟因为离职一事依旧处于冷战状态，这些信件并没有递交到周则林手中，而是放在了客厅的斗柜之上，用煤油灯压着。 按理来说，周则林哪怕每天起床或者睡觉前关一次煤油灯，或者前往斗柜拿取一次物件，便能轻易发现这五封摆放得无比显眼的信件。 可事情就是那么巧，这段时间周则林天没亮就出门，月上柳梢头才回来，一次都没有靠近那个斗柜，因此也错过了接收信件的机会。 虽说《西游记》剧组年后才正式筹建，但现在已经有不少工作人员进组并开始忙活，周则林作为制作组的成员之一，自然也被召唤进组，上下班前后的空闲时间几乎都花费在剧组筹备事宜中。 剧组这边的进展并不顺利，归根究底原因还是经费不足惹的祸。 演员这些都还好说，大部分都是从各大剧团里面选调，许多人一听邀请出演的是《西游记》里的角色，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难就难在后勤工作，也就是服化道上，服装、道具与妆造，这就跟木桶用的板子一样，不管哪块板子短了，桶都装不满水。 从表面上来看，这些事情跟周则林没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个摄影制片，只要做好摄影安排就行了。 可巧媳难成无米之炊，拍摄计划安排得再好，服化道乃至剧本等等后勤工作没有跟上的话，那这拍摄计划表就是一纸空谈！ 周则林也跟杨洁导演反映过这个问题，杨洁导演回了句‘知道了’后便彻底消失在剧组所有人的视野中，听说是又跑去化缘了...... “周制片？周制片！” 刚去道具组转悠了一圈，正想找个空地坐下休息的周则林听到喊声便又站了起来，大声回应道：“在，我在这里，怎么了？” “周制片您还没有回去那可就太好了！编剧组的戴英老师跟邹青老师又吵起来了！杨导不在大家伙都不敢过去劝说......”来人边说边急匆匆地拉着周则林往编剧组的方向走去。 戴英，男，国家一级编剧，曾与邹青合作编写《蝶恋花》、《王昭君》、《李清照》、《玉树后庭花》等等京剧，也是杨洁导演好不容易挖来的大牛之一，《西游记》的主要编剧之一。 邹青，女，曾与戴英等人合作编写近三十部戏剧剧本，除此外还写了大量的剧本、剧评、散文以及传记文学，发表于各大顶级报刊之上，《西游记》主要编剧之一，职务地位与戴英相当。 两人合作得好的时候那是百般都好，可一旦碰上了什么分歧，那势必要吵个你死我活，谁也不让谁，要是没有中间人给两人台阶下，他们还真能憋着一口气打算将对方憋死。 平日里充当中间人调解两人关系的是杨洁导演，前天才劝过两人一回，给了台阶让两人重归于好，没想到这回和好才两天不到，两人便又起了争执，恰好还碰上杨洁导演出去化缘的时候...... 剧组里众人无奈之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找到目前剧组中唯一算得上主事人的周则林来了。 “这回是因为什么问题吵起来了？”周则林闻言连忙跟在来人身后一块往两人所在的办公室走去。 “好像是因为全书内容怎么划分的问题吵起来了，一个觉得应当按照书上那般将九九八十一难来划分，另一个觉得这样划分就失去了主次，应当按照书中故事篇幅进行划分......” “前天吵起来也是因为这事吧？杨导不是将两人给劝好了，今儿怎么又吵起来了？” “我们还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就忙活着忙活又听到两人吵起来了，估计上回就是将两人给安抚住了，问题的关键依旧没有解决......” “行吧，我先过去看看，你赶紧想办法联系杨导......” 周则林说罢便大步流星朝着编剧室的方向走去，也不知道算来得正是时候还是不是时候，两位老师似乎已经吵完了一轮，两人一东一西各坐在一张桌子旁写写画画，背对着背谁也不搭理谁。 生气中的人总是格外注意周遭的动静，周则林尚未走到门边，戴英老师便一个抬头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见来人是周则林后连忙朝他招手并故意加大音量喊道：“小周你来得正好，过来过来，帮我看看这故事划分怎么样！” “好咧，戴老师您好，邹老师您也好啊！” “瞎客气什么，快坐下听我说！”戴英老师说着便将一本稿纸放在周则林身边，音量不减地说道：“小周您看看我这故事划分得怎么样，九九八十一个故事，一个故事都没落下，每个都给安排了十分钟时间，谁也不偏谁也不倚......” “嗯，戴英老师您说得有几分道理，谁也不落下，挺好的，挺好的。” 这头周则林的声音才刚落下，那头邹青老师便喊道：“小周啊，过来我这边看看我这故事划分得怎么样...... 我可是按照书中故事篇幅进行划分的，篇幅长的就多安排些时间，篇幅短的就直接带过，这样才能给那些精彩的故事更多的展示时间，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哟！邹老师您安排得周到......” “诶诶诶！”听到周则林这话，戴英老师顿时不干了，侧头不悦地瞪着他道：“你这么大个小伙子了，怎么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我问你说好，她问你也说好，那到底是谁的好？” 第46章 所图甚大 “天地良心，戴老师，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就像莎士比亚说的，一百个人眼中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一般，戴老师您有自己的见解，邹老师也有自己的见解，我也有我的见解......” 周则林这话尚未说完便被邹青老师给打断了，招呼道：“既然您也有自己的看法，不如给我们两个老家伙说说看，说不定能让我们得到不一样的启发。” “对对对！小周您不用担心说错，大胆地说，让我们扩宽一下思路......”戴英立即帮腔道。 迎上两人那期待的目光，周则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算不算自己挖坑给自己跳，担不准自己说完后两位老师就统一战线对付起自己来了。 不过，周则林没在怕的，谁让他脑海中就有着出自两位老师改编的，完整版《西游记》全套电视剧共二十五集内容！要是这都不能让两位老师满意的话，那岂不是今世的他们打前世他们的脸？ “可以给我一沓空白的稿纸和一支灌满墨水的钢笔吗？”周则林信心十足地说道。 “嗯？” 两位老师闻言对视了一眼又迅速将视线移开，齐齐‘哼’了一声后，一人递来了稿纸，另一人递来了钢笔。 周则林朝两人礼貌道谢后接过稿纸与笔，用这两个多月时间锻炼出来的无与伦比的手速快速书写了起来。 【第一集：猴王初问世——在东胜神州傲来国海兵的花果山顶有一块仙石，一日，仙石轰然迸裂化出了一个石猴...... 第二集：官封弼马温——龙王、阎王到玉帝处告状，玉帝派太白金星下界招抚猴王......】 开始的时候，两人的本意是以周则林为台阶，因此两人对周则林所说的个人见解并不在意，但看着看着，邹老师先是轻咦了一声，紧接着是戴老师，脑袋也凑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视线顺着笔尖的移动而移动...... 【第三集：大圣闹天宫......第四集：困囚五行山......猴王保唐僧......祸起观音院......计收猪八戒......坎途逢三难......偷吃人参果......】 这可是两位老师争吵了无数遍，妥协了无数遍才得出的最终版本，自然是对两人胃口得很！ 随着周则林的书写，两人脸上的神色从漫不经心变得越来越凝重，嘴巴几次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每次都被极有默契的对方一个眼神给憋了回去，一直等到周则林在稿纸上写下一个完美的句号，放下钢笔后，邹青老师抢先一步问道： “小周，您对这《西游记》似乎很有研究啊！您是《西游记》的狂热爱好者吧？” “嗯......”周则林斟酌了一下措辞，点头后又摇头道：“不单单是西游记，四大名著我都熟读于心......” “是个文化人啊！”戴英老师闻言立即抓住周则林的手道：“要不我给杨洁导演说一声，以后你就到咱们编剧组这边来，我觉得你小子很有前途，也很对我胃口啊！” “对，小周您这剧集分割的思路跟邹阿姨那是一脉相承，一个方向的！您到编剧组这边来，邹阿姨亲自带您！”邹青老师不甘示弱地抓住周则林另一只手，以一副唠嗑家常的态度笑道： “我记得闲聊的时候，杨导提过一嘴你业余也会写点小说什么的，还给发表到杂志上了。小周你平日里写的都是什么类型的小说，邹阿姨也写过一些散文传记，在这方面还算有些见地，不见外的话可以拿给阿姨看看......” “诶诶诶，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看小周的内容切割思路跟我才是一个路子的！你那是什么方向都涉及，多而不精，我是专攻戏曲电视剧这个方向的，小周既然到剧组来那肯定是要往这个方向发展，你个半吊子就不要出来误人子弟！” “嘿！半吊子都能跟你平起平坐，看来你这个专精一个方向的人的水平似乎也不怎么样啊！” “看看，看看，这个人啊，一点也不谦虚，太骄傲了，容易把你给带偏了，还是跟着我好一些......” “戴老师，邹老师，我现在当个制片挺好的……”周则林好不容易找到个插嘴的间隙，但只说了半句又被两人给打断了。 “制片有啥好的，又不是总制片人，摄影制片这些也就名头好听，实际上就是个当保姆的，啥都得管，啥都管不动，费心劳力的，不如跟着我们当编剧，坐在办公室里太阳晒不到雨淋不到的，多轻松，多舒服啊！” “这话你邹阿姨说得没错，真的就是这个理，继续当制片的话你得熬多少年才能熬到总制片的位置？ 但是编剧就不一样，只要你跟着咱好好学习，再有《西游记》剧组给你度的一层金光，要是学得不孬，我跟邹姨给你写个推荐信，中央电视台或许够不上，但低一级的电视台还不是随你挑？” 两人本是斗气才相互呛嘴，但说着说着蓦地就升起了一丝爱才之心，能随手便将《西游记》书中内容一件不落地简单写出来，要么这人是《西游记》的狂热读者，要么这人在此事上面花费了不少心思，不说天赋多高，至少有培养一番的价值...... “戴老师，邹老师，你们先听我说完！”周则林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虽然摄影制片确实有点像打杂的，但能学到的东西也多啊！ 就这些天，我就摸清楚了剧组有哪些部门，每个部门的职能与运转方式，还认识了如同戴老师跟邹老师二位一般，在各领域大放异彩的顶尖专家。 若我没有担任这摄影制片的话，也就跟两位老师没啥接触，也就不可能认识两位老师了不是？” 周则林说着嘿嘿一笑，挠头作出一副憨厚模样，转移话题道：“邹老师，您刚刚说的给我指点指点作品这话我可当真了啊！下回过来我就将前不久写的三集剧本给带过来，劳烦两位老师指点一番了......” “哟！小周你还会写剧本啊！真是个多面手，能文能武啊！”邹青老师点头道：“那你下次就带过来，若是我不在的话就让这姓戴的老家伙帮忙看......” “对，要是我不在，你就找这姓邹的老家伙看......” 两位老师已然停止了争吵并重归于好，见问题已经解决，周则林当即道谢并告别离去，看着周则林离去的背影，两位老师聊了闲话来。 “这小周好像是剧组的编外人员吧？当初听说是帮杨姐找来了一批拍摄设备才特例招进剧组的，我还以为是个来镀金的，没想到是个有些本事的！” “何止是有些本事的，还是个有野心的！除了咱们编剧室，其他部门那些负责人全都被他哄得妥妥帖帖的。 你看那负责服装设计的马老师，前天设计孙悟空服装的时候卡壳了，前后设计了七八版都不满意，说看起来像是个猴子穿上了猎户的衣服，没有孙悟空那威武气势...... 可一时间又没有思路，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那小周凑过去跟马老师聊了几句，人家直接茅塞顿开，一口气设计了两个新造型给杨姐看了，通过了！让打样看看实际效果！” “哟，服装设计他也懂，自己私下还练习着怎么写剧本，又跟着杨姐学怎么指挥剧组运转，还能联系来拍摄设备......嘶！这小周所图甚大啊！” “你才反应过来啊！”邹青白了戴英一眼，注意力回到周则林写的那份剧集分切方案上，想要动手优化，但那钢笔提起来几次又放下，最终变成了一声惊疑，喊道：“老戴，你过来看看，我怎么越琢磨越觉得小周写的这个方案合理......” “半吊子就是半吊子，还得是我这种专业人士来......” 随后，戴英拿起稿件仔细阅读了起来，读着读着口中也冒出了一声长长的‘咦’...... 第47章 春节专刊 又是忙活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去，回到大杂院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大杂院的上空此起彼伏地飘荡着或长或短的呼噜声。 将自行车锁好后进屋拿出一个很有历史厚重感的木盆打好凉水，再倒入半壶热水兑好，在透过门缝窗缝而入的寒风中简单擦拭了一遍，最后将水倒在门外，便算是洗漱完了。 这也不单纯是周则林爱干净的缘故，主要是在剧组里跑上跑下冷不丁就会整得一身汗，干了之后虽然没什么感觉，但不擦拭一遍直接进被窝睡觉的话，不出几天被窝就会变成猪窝...... 借着盆中剩下的温水将换下来的秋衣秋裤给洗了一遍晾到院子中，拿着木盆回到家中，刚将木盆放回桌子地上，周泽菱所在的房间中便传出一个迷迷糊糊，神似梦话的声音：“二哥，是你回来了不？我现在方便出去不？” “出来吧，我已经收拾好了......”周则林看了一眼挂钟奇怪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这不是等二哥你回来嘛！”周泽菱从房间中出来，径直走到斗柜前拿起六封信件递给周则林，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道： “呐，这是北平晚报寄给二哥你的信件，大哥几乎每天都拿一封回来放在这斗柜上，我以为二哥你知道这事，但今晚拿东西的时候看了一眼发现六封邮件全都没开封......” “大哥也真是的......”周则林接过信件无奈摇头道：“就算是冷战，好歹给我门上贴个纸条，或者将这信件放在显眼位置吧......看这模样真的是要跟我冷战到底啊！” “斗柜还不够显眼啊！就放在那煤油灯下呢，谁能想到二哥你每天回来都是抹黑捣鼓，刚要不是听到门外动静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呢......” “好了好了，信件二哥拿到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看着便宜妹妹越说越精神，那眼珠子贼兮兮地盯着自己，周则林暗道不好，立即开启了驱赶模式并往房间走去，但有心算无心，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周泽菱抢先一步握住了门把手，将其拦截在了门前。 “说吧，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想要二哥帮你收尾？” “没有！二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想我......” “有事说事，长话短说，已经很晚了，说完各回各房睡觉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周泽菱闻言突然就扭捏了起来，视线从周则林身上落在了自己的脚尖上，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些天我不是经常到那摄影俱乐部里去嘛！俱乐部里的成员都挺友好的，不懂的地方他们会帮忙解答......” “说重点！”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就这么被周则林给打断，周泽菱也没有绕圈子的心思，直入正题道：“重点是俱乐部成员都曾拍摄过属于自己的片子，只有我没有......我现在也算是能熟练操作那些摄影设备了，而且很快就到寒假了，我就想着能不能趁着寒假这段时间也拍一个属于自己的片子......” “拍呗，设备俱乐部里有，想拍就拍，问我干嘛，我还能拦你不成？” “可是我写了好几个故事都不太满意，二哥您这么厉害，写了那么多好看的小说，二哥您能帮我写个小小小故事不？不需要很长，十分钟左右就行......二哥，好不好嘛！” 嘶———— 一个平日里大大咧咧跟你斗嘴的女汉子突然娇滴滴地跟你说话，周则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紧接着便是一阵恶寒，连忙制止道：“停，恢复正常！赶紧恢复正常！这娇滴滴的模样不适合你哈！” “那二哥你先答应我嘛！”周泽菱见这招有效，再次发起了进攻。 “答应你，答应你，好了，赶紧让开！”周则林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二哥最好了！谢谢二哥！二哥您准备什么时候写啊，多久能写好啊？”周泽菱得到允诺后立即恢复了正常，松开了握住门把手的手。 周则林一把握住门把手一个闪身便进入到房间里面，通过房门的缝隙对门外的便宜妹妹说道：“寒假快到了是吧，寒假前应该有一次期末考试的吧？亲爱的妹妹，好好考，你的期末成绩决定了我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写好给你......” “诶！不带二哥你这样的，你这是出尔反尔，小人之举，不是君子之风......” 反将了便宜妹妹一军后，周则林感觉神清气爽，心情舒畅，一天忙碌下来的疲累也不翼而飞了，轻哼着小曲在侄子的床铺上坐下，将高脚凳上的煤油灯点亮，借着昏黄的灯光查看起北平晚报寄来的信件。 【尊敬的古龙先生，您好！随着故事的展开，《楚留香传奇》的受众越来越广，读者越来越多......不少读者是第三章节，甚至第四、五章节才被故事所吸引，因此也错过了前面的精彩故事...... 为了减少读者的遗憾，也为了扩大《楚留香传奇》的影响力，经北平晚报编辑部商议一致决定加印一版春节专刊，专用于刊登《楚留香传奇》前十二个章节内容......真挚邀请古龙先生前来北平晚报社详谈......】 嗯？嗯！ 周则林有想过《楚留香传奇》会得到专刊待遇的事情，但最早也得剧情走到二分之一了，世界观与故事彻底展开，人物陆续登场后才会被晚报列入专刊考虑范畴。 可满打满算，即便算下后天发布的最新一期晚报，加起来也就刊登发售了八个章节罢了，居然就被安排增发专刊，还是春节专刊！这实在是太出人预料，看来《楚留香传奇》对于这个世界的影响力比自己想的还要大啊！ 至于要不要答应北平晚报增设专刊这个要求？ 那自然是要应下，不需要动笔便能凭空得到一笔额外的稿酬，这等好事都不答应的话，岂不是连傻子都不如？ 周则林本想出去客厅写信回复北平晚报此事，但念头才刚升起，深夜十二点的钟声便在狭小的屋子内响起。 这么晚了，还是明天再说吧！明天下工后亲自前往北平晚报报社一趟，谈完了专刊事宜再过去剧组那边好了...... 第48章 公费旅游 “今儿将大伙都叫过来开这个会的主要目的是让大伙相互认识一下，现在这个包间内的各位都将会是《西游记》剧组主要成员之一，我先来起个头，我叫杨洁，是《西游记》项目的总制作人、总策划人以及总导演，接下来的日子请各位多多关照......” “大家好，我叫戴英，编剧组成员之一，工作职责是对《西游记》进行改编，大家若是有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都可以跟我聊聊，说不定能帮我拓展新的思路......” “大家好，我叫马洪，在《西游记》剧组中担任美工组负责人之一，我主要负责服装设计与场景搭建......” “......” 是的，在周则林原本的计划中是下工后先前往北平晚报，商量好《楚留香传奇》春节专刊事宜，再过来剧组这边忙活。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下午两点的时候杨洁导演的助理将电话打到了印刷厂捡字间中，通知今天晚上七点与国营饭店包厢开见面会，届时剧组所有幕后部门主要负责人都会参与。 春节专刊虽然很重要，但能参加并承担《西游记》幕后工作的基本都是业界大拿，前者错过了顶多惋惜一下，后者若是错过了那是得捶胸膛嚎啕大哭，孰轻孰重周则林还是分得清楚的，当即毫不犹豫应下并参与了此次会议。 正如周则林所料的，此次前来参加会议的像他这般的小喽啰不多，来的全都是行业内鼎鼎大名的专业人士，是那种走出了这个包厢，你想见上一面可谓是千难万难的人物！ 就像刚刚轻飘飘地说自己是美工组负责人之一的马洪老师，他可是被法国报界誉为‘世界第一流’的舞台美术设计家，曾设计过话剧、歌剧、芭蕾舞剧数十部，《马黎圣母院》、《红色娘子军》、《天鹅湖》、《堂吉诃德》等等舞台设计均出自于他的手下！ 周则林之所以对马洪老师的经历如此熟悉，那是因为这名老师是嫂子的偶像，一次无意间说漏嘴让嫂子得知马洪老师也将参与《西游记》的制作后，嫂子逮着机会就给周则林科普马洪老师的过往事迹，且表达了自己想要一张马洪老师亲笔签名的愿望...... 只要自己能带回马洪老师的签名照，嫂子便会轻易被‘策反’，随后再由她吹吹耳边风，拿下大哥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在周则林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有人隐晦地推了他一把，紧接着便听到了杨洁导演的喊声：“小周？小周！你这孩子发什么呆呢，轮到你来自我介绍了！” “诶诶！好！”周则林连忙站起朝众人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鞠躬，憨笑道： “大家好，我叫周则林，目前是首都日报附属印刷厂的职工，年后将会正式加入《西游记》剧组工作，我主要的工作职责是协调台前幕后各部门的正常高效运转。 大家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难题都可以来找我，能解决我帮着大家解决，不能解决的我帮忙传达给杨洁导演......” 虽说周则林在这剧组中不过是个小喽啰，但这些天已经跟大部分人混了个面熟，又是杨洁导演钦点的摄影制片，不管大伙心里怎么想，明面上还是相当给面子地鼓掌以示欢迎。 “好了，大伙都自我介绍完了吧，没有漏了的吧，没有的话我就说第二件事儿啦！”连续问了三遍，确定没有遗漏后，杨洁导演才继续往下说道： “还有两天就到元旦了，元旦过后就是腊八节，过了腊八就是年，接下来一直到过年前这段时间大家伙好好休息，等到过完年，目前暂定是二月二十五号，剧组正式成立，大家伙也正式进入剧组工作......” “这时间安排得有些晚啊，不能过完年立即投入工作吗？”杨洁导演话音刚落，立即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这是大部队进组的时间，咱们还有提前进组的侦查小分队呢！这就是我将要说的第三件事情......”杨洁导演笑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咱们想要拍好《西游记》这部名著，选景也是重中之重，年初四，也就是一月二十八号，包括我在内的六人小队将会出发前往全国各地名胜景点进行选景工作。 另外五人分别是美工师孙丽、照明师孙福、摄影师王秋、场记李成儒以及摄影制片周则林......” 原本的选景小组第六人是一名唤作小郑的场记，但现在这个位置被周则林凭借着一份选景行程计划表给取而代之，成为了这个世界的《西游记》选景小组第六人！ 仗着看过无数遍《西游记》成品的先天优势，周则林顺利地从记忆中翻找出绝大部分的拍摄地位置，再根据这些拍摄地合理恰当地安排了选景路线！ 这份方案比杨洁导演最初确定的选景方案能节省百分之四十的经费，以及百分之五十的试错时间！ 正是因为如此，周则林这个剧组中的小喽啰才顺理成章地加入到了选景小组中，获得了‘公费旅游’的资格。 对于杨洁导演这个决定，场上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异议，少部分对此安排不满的人也是少数服从多数，没有提出异议。 编剧组中戴英、邹青二人听到周则林的名字后，两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对方，在对方眼中均看到了意味深长的神色...... 至此，今日会议的重要事项均已道出，剩下的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包厢内的众人也进入了吃吃喝喝相互熟络的环节。 周则林拿着酒杯全场敬了一圈，最后敬到杨洁导演处已经有些醉意上涌，敬过酒后便借着酒劲忍不住想要将琢磨了好些天的事情说出，问道： “杨导，我有个想法憋在心中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就是说给杨导您听听看，看看可行不可行......” 有着实际的功绩打底，杨洁导演对周则林的提议也颇为重视，当即点头道： “哦？这不是小周你的性子啊，你进组这段时间可是有啥说啥的，没想到你心里竟然还憋着事，这就让我有些好奇了，你给我说说是什么事？” 第49章 拍摄计划表 “将《西游记》从筹备到拍摄完成的全过程记录下来......这倒是个好想法，不仅能给参与拍摄的工作人员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还能让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了解到幕后工作的趣事......” 听完周则林的提议后杨洁导演很是心动，但想到专门成立一个记录小组所需要的设备与资金后，瞬间便冷静了下来，摇头道：“提议是个好提议，可是咱们的条件有限......” “如果这一切不需要我们自己出钱呢？”周则林非常不礼貌地打断道： “我是说，从设备到拍摄使用的耗材再到后期的剪辑、配音以及配乐等等，全都不需要咱们剧组出资，这样子的话，杨导您能接受拍摄纪录片这個提议吗？” “不需要咱们剧组出资？”杨洁导演狐疑地上下扫视了一遍周则林，语气晦暗不明地反问道：“听小周你这话的意思，是有人已经联系你并已经谈好条件了？” “对！”周则林干脆地点头道：“而且这人杨导您也认识！” “我也认识？” 杨洁导演快速将自己认识的，与《西游记》拍摄相关的人全都过了一遍，最终脑海中只留下了几个人的身影，但很快又被她一一否掉，剧组中若是有这种大方的能人，绝不会憋到现在才跟周则林联系说出这个想法，这个人大概率是周则林认识的朋友，跟自己并不熟悉...... “是摄影俱乐部的黄学军同志！”周则林没让杨洁导演猜测太久，直接揭露了谜底，道： “不久前俱乐部的一次聚餐中我提了一嘴纪录片这件事，没想到黄学军同志将这给放心上去了，琢磨了好些天找上门来给我说了这件事......” 听到黄学军这个名字，杨导顿时了然。 上次前往俱乐部查看设备的时候，杨洁导演便知道这个黄学军是俱乐部的创始人，俱乐部中三分之二的设备与日常运营经费等都是他提供的，可以说没有他的话，这个俱乐部也就不复存在。 这种家庭底蕴不错的人突然冒出个拍摄纪录片的想法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这纪录片拍摄说起来轻巧，但实行起来需要的资金可不少。 就用《西游记》的拍摄进行举例，在拍摄之前会有至少一次的走位演练，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后才会开启相机进行拍摄，少则一次，多则两三次便能完成拍摄，胶卷的消耗可以控制与预估。 可拍摄纪录片那就是纯粹烧钱的事儿，乐凯12元一卷，福达13.8元一卷，柯尼卡17.5元一卷，富士19.8元一卷，柯达20.5元一卷，这还是彩色负片的价格，若是换成彩色正片的话，价格还要往上翻上一两翻，光是胶卷便是一笔巨额支出。 杨洁导演有心想要拒绝，可嘴巴就像是被胶水粘上了一般怎么也张不开...... “算了......”杨导长叹了一口气，无奈摆手道：“小周，你让黄学军同志写一份详细的纪录片拍摄计划表，包括但不限于具体的拍摄方案，拍摄所需经费等等，最晚年后将这份方案给到我，到时候我尝试向上头申请一下，看看能不能补贴一点经费......” 说着，杨洁导演自己也笑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这个纪录片的意义重大，咱总不能一毛不拔坐享其成，对吧？” 这话一出，周则林当即明白杨洁导演的意思，点头应下并承诺会督促黄学军尽快完成这份计划表。 两人之间的谈话并没有特地压低声音或者避开包厢中的众人，大伙见平日里说到工作便不苟言笑的杨导轻易便答应了周则林的提议，再联想到周则林口中那位自掏腰包拍摄纪录片的能人...... 一时间，不只是戴英与邹青两位老师，包厢内其他人看向周则林的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足饭饱后，此次会议也就到此结束，大伙相互告别离去，周则林也与众人道别离开了包厢。 走出饭店大门不到两百米处的一条巷子中，一个高大胖子藏身其中，探头探脑打量着街道上的过往行人，不时将夹在耳朵后面的那根香烟取下深吸一口，以此缓解着急难耐的情绪。 所幸的是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一道高瘦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其眼前，看清楚这道身影的模样后，高大胖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高瘦身影旁边，一把抓住这人的手臂，忐忑中带着三分期待地问道：“小周同志，您给杨导说了纪录片的事没？杨导怎么说？” “杨导怎么说啊~”周则林拉长了尾音，卖足了关子，吊够了胃口后，才慢悠悠地说道：“杨导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让黄哥你写一份详细的纪录片拍摄方案给她......” “哈！”黄学军闻言登时就傻眼了，讷讷道：“拍摄方案是啥，我就一半吊子的摄影爱好者，哪里接触过这么专业的玩意，这不是为难我么...... 不对，小周同志您这表情不对，您是不是已经想好法子了？哎呀！您就别吊我胃口了，赶紧给黄哥说说您是咋想的，打算咋办......” “这样吧，明天后天这两天时间黄哥您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一写这个拍摄方案，等到公休日的时候，我再过去俱乐部里帮忙调整修改这拍摄方案，黄哥您看这安排行不？” “行，怎么不行，简直太行了！”黄学军听到周则林会帮忙制作这拍摄方案，顿时就放下了心来，轻轻拍着周则林的肩膀感慨道： “小周同志您还真的是我的福星啊！认识您后，我不仅跟杨洁导演这种大导说上了话，还给安排了一份剧组里的工作，现在还给我争取了一个拍摄《西游记》幕后故事纪录片的机会，放在一个月前，这都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黄哥您跟我客气啥呢！要不是你有这本事，有这能力的，任凭我说破嘴杨导也不可能答应这事，打铁还需自身硬，这都是黄哥您有功夫在身，这才将机会牢牢抓在手中......” 心情激动异常的黄学军闻言更是死皮赖脸要拉着周则林再去喝一杯，最终还是找了个‘家里来客人’的借口，周则林才得以脱身。 这本只是个借口，不曾想等周则林回到大杂院中，赫然看到两辆陌生的自行车停在自家门口处，屋子里也没有像往常那边点着昏黄的煤油灯，反倒是开着明亮的白炽灯，房间内不时还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第50章 44.44年薪资 周则林没有选择趴门上偷听，直接将自行车停靠在窗下，透过海棠花玻璃窗冲着里面问道：“哥......嫂子，咱家来客人了啊！” “则林回来了啊！”回应周则林问题的是嫂子，同样隔着玻璃窗喊道：“回来了就快进来，客人是专程找您来的！” 听到来人是找自己的，周则林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三下五除二便将自行车锁上，将身上的衣服扯平整后才跨步进入屋子里面，视线快速锁定站在大方桌旁的两名陌生人，笑道：“你们好，我是周则林，请问你们是？” “周同志您好！我是北平晚报的编辑陈志仁，这位是新华出版社的负责人王文同志，之所以冒昧前来打扰是想要找您聊聊《楚留香传奇》相关事宜。” “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则林连声道歉以示歉意： “前些天工作太忙没顾得上查看信件，昨天晚上好不容易寻了空隙看了信件，本想着今晚下工后前往报社与您见面详聊，没想到下工后又碰上了突发状况要处理，一直忙活到现在才回来...... 辛苦两位同志特地往我这里跑一趟了，请坐，快请坐，坐下来咱们再慢慢聊......” 随后又是一番客套寒暄闲聊，感觉氛围已经差不多了，北平晚班的陈编辑与新华出版社的王文同志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周同志，我这边想要了解一下您对春节专刊的想法如何？”陈编辑率先发起了话题。 “挺好的，挺好的.......”周则林故作憨厚模样笑道：“我也没想到故事才刊登了八回，编辑部就决定加印专刊，这实在是太出任预料了，感觉跟做百日梦似的......” “哈哈！”陈编辑两人被周则林这憨厚模样逗笑了，打趣道：“这都月上三更了，就算是做梦那也不是白日梦......” 相互逗趣了两句后，陈编辑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合同递给周则林，道： “周同志，这是咱们晚报给您开具的加印专刊合同，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若是没有的话我们就签名按指印将这件事儿给确定下来了！” “诶，好，我先看看合同......” 周则林说着双手接过合同放在四方桌上，从第一页开始认真翻看了起来。 【因广大读者的强烈要求，北平晚报决定加印古龙先生所著的《楚留香传奇》前十二回作为春节专刊与当日晚报一并发售......十二回共计字数为六万三千字，千字稿费十元，共计六百三十元人民币整......】 嗯？嗯！ 二次加印的稿费居然是第一次发表一样嘛，这可比自己预想的中要多许多！ 不知道《武林》杂志那边会不会也搞加印，《射雕英雄传》的字数可比《楚留香传奇》的要多，要是他们也搞加印的话，自己岂不是发了？ 胡思乱想之际，周则林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脑袋正在轻微地左右摇晃，嘴中不时还发出一声低笑，这模样像极了看到什么可笑的事情忍不住发笑一般...... “周同志......”陈编辑见状忍不住低声问道：“您对这合同的条款有什么异议嘛？” “啊？啊！没有没有，我只是惊讶这稿费依旧是千字十元罢了，对我来说真的是天降巨款了！”周则林笑道。 “哈哈！”闻言陈编辑顿时松了一口气，顺着周则林的话夸赞道： “不管是二次刊登还是初次刊登，稿费待遇都是一样的，正是因为如此，咱们对于加印稿件的审核非常严格，周同志您所写的《楚留香传奇》前后经过了三次审核，翻阅了超过五百封读者来信，才终于敲定下来的.......” “感谢北平晚报同志们对我的认可，合同方面我没有什么问题，直接在这里签名就可以了吗？” “对对对，第一页开头跟最后一页的末尾都需要......” 在合同上提前预留出的空白位置写上自己的名字并按上指印后，周则林将合同回递给陈编辑，正准备结束说些客套话结束这次来访时，陈编辑先一步开口了。 “周同志，稿费会在年前发放到您手上，我这次来访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这位新华出版社的王同志有点事情想要跟您聊一下！” 嗯？ 周则林的视线顺着陈编辑的手势落在了王同志身上，心中蓦地生出一个想法，出版社的职工特地上门来找自己，难不成是想跟自己聊出版事宜？ “周同志您好，我是新华出版社编辑部的职工王文，冒昧前来叨扰是想了解周同志您有没有将《楚留香传奇》印刷出版的意愿？” 嗯！ 还真是来沟通出版事宜啊！看来还是一周一更的报纸影响力比一月一刊的杂志要大上许多，楚留香居然比射雕先一步进入了出版社的视野内。 “当然，不管是写什么文章的，谁不希望自己写的文章能够正式出版呢！” 在详细了解了《楚留香传奇》血海飘香这个故事的具体信息，王文给出了三个不同的合作方案。 方案一：基本稿酬+印数稿酬，出版社以千字为单位支付基本稿酬，再根据图书的印刷数量支付印刷稿酬，若是遇上重版这种情况，只需支付印数稿酬，不再支付基本稿酬； 方案二：一次性买断版权，出版社一次性支付周则林两万元买断该书的图书出版版权，后续卖多卖少是赚是赔都与作者无关； 方案三：按照版税支付稿费，这跟前不久宝岛那個出版社给出的待遇差不多，不过新华出版社给的版税待遇是阶梯式的，书籍销量等于或小于五千册，版税按7%计算；五千至一万册区间，版税按8%计算；一万至三万册，9%......以此类推，版税分成最高到12%为止。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周则林选择了方案三作为合作基础。 图书出版的工作量与程序繁琐程度不是报刊加印所以比拟的，因此，王文这次的拜访只是与周则林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具体的合作细则还得等出版社拟定合同条款，确定合作方案后再详谈。 墙上的挂钟接连发出了九声嗡鸣，两个侄儿早已被赶回房间睡觉去了，平日里习惯了这个点数睡觉的哥嫂以及周则菱也在一旁不停地打着哈欠，见状，陈编辑二人起身告别离去。 周家一行人将二人送到胡同口，看着两人骑着自行车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后才转身往家走去，回去的路上周则菱几次扯着周则菱的衣摆想要说些什么，但都被大哥及时用眼神给制止。 就这么憋了一路，直到回到家中，屋门彻底合上并反锁后，周则菱终于忍不住将憋在肚子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二哥，刚刚我没有听错吧！那出版社居然开出两万块的价格买下二哥你这书的版权！两万块，两万块啊！ 按照二哥你现在一个月三十六块的工资来算，一年是四百三十二块，加上奖金算个四百五十块吧......两万块那就相当于四十四点四四年的收入总和！ 天啊！二哥，你刚刚要是答应出版社的话，你就可以直接退休了！不用去上班了！这笔钱足够伱一辈子吃香喝辣的了！” 坐在周则菱旁边的嫂子摸了摸兜里那张马洪老师的亲笔签名照，瞥了一眼自家老公，有意无意地说道：“我看则林在这写作上发展得挺好的，先不提出版社的那两万块，光是北平晚报加印的稿费就抵得过一年上班的薪资了...... 一边上班一边写文章赚钱固然好，但这写文章也得耗费不少心神，好几次起夜的时候看着时间都十一点多十二点的，则林还在这四方桌上埋头苦写，一宿又一宿地熬，多累啊......” “得了得了，一个两个听到钱就全都倒戈了，给我上眼药来了呀！” 便宜哥哥周则涛自然清楚大家想要说什么，心中虽也有了些松动，但事关面子，他依旧咬死了‘不能离职’没有松口，只是不管是语气还是态度都要软化了许多...... 第51章 夜谈 夜已深，客人已经离开，周家众人闲聊了几句后也都回到了各自房间中，刚刚还热闹非常的客厅瞬间变得冷冷清清，唯剩周则林一人依旧留在客厅中。 拿起火钳给烤火盆加了两块木炭，再将烤火盆放置于四方桌底下，周则林从斗柜中取出许久不曾动笔的稿件，再三衡量后只留下了《楚留香传奇》的手稿，剩余稿件放回斗柜当中。 借着搓手产生的余热，周则林一把握住冰凉的钢笔，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后，准备工作完成，写作开始！ 《楚留香传奇》第一个故事[血海飘香]一共13.5万字，已经登报的字数为四万余字，给到出版社的预刊登稿件一万五千字，家中存稿两万字，加起来不偏不倚正好将一半故事给写了出来，接下来一直到春节后随杨导一块前往全国各地取景前将剩下的一半故事给写好即可。 虽然《射雕英雄传》也在连载，但作为第一本抄写的书籍，其存稿的数量比之《楚留香传奇》要宽裕不少，即便从现在开始一字不写，也得到明年八九月份才将稿件用尽。 至于投递给北平益元广播剧团的《便衣警察》一文，虽说是举办六期副刊，但满打满算也只需要四章稿件，拢共不过八万字，前三章还已经写好，也就欠缺了一章，寻些空闲便能完成。 【情侣书信......上天入地，要饭不要来......信上写的是一别多年，念君风采，必走更胜往昔，妾身却已憔悴多矣，今更陷於困境之，盼君念及旧惰，求施援，君若不来，妄唯死而已......】 就在周则林全神贯注地写着这楚留香第十五章内容的时候，一声轻微的‘嘚’声在耳边响起，更为明亮的白炽灯光线将煤油灯散发的光亮完全笼罩其中...... “哥？”周则林循声看去发现是哥哥周则涛从房间中出来并拉亮了白炽灯后，连忙站起给其让出过道，随口问道：“起夜么？” “嗯......”周则涛点头似是承认了周则林这个说法，可人却径直坐在了四方桌的另一侧，目光落在稿纸上，面无表情地问道：“现在写的是哪部小说的稿件？” “是《楚留香传奇》的，趁着今晚回来得早写上一两個章节......” “嗯......”周则涛再次点头后没有继续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视线在稿纸上不停游走。 周则林也不清楚自家这便宜哥哥到底想要干嘛，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回去，重新拿起钢笔按照刚刚的思路继续往下写去，全当周则涛不存在一般。 “累吗？” “嗯？”周则林闻言茫然地抬起头，确定哥哥是在跟自己说话后，才茫然地摇头道：“还行吧，毕竟年轻，身体还扛得住......” 这话说完后，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只余背后墙上钟表的‘滴答’声萦绕在二人耳际。 虽然装作对方不存在一般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可这么一个大活人也不是说忽略便能忽略的，就在周则林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便宜哥哥不睡觉跑出来干嘛的时候，周则涛再次开口了。 “我工作的单位里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他也对写作感兴趣，而且还有几分天赋，写了不少登报的文章，赚得的稿费比一个月辛辛苦苦干下来的薪资还要高上许多...... 有正经工作还能通过写文章赚得不少钱，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架不住吹捧的人多了，这人也就飘飘然了起来，觉得自己真的是什么文曲星下凡，继续在单位中工作那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最后，这人就离职了，开始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天天跟着那些大爷走街串巷地溜达，逗逗鸟下下棋，日子好不快活。可时间长了，肚子里那点墨水掏空了，写不出来文章又没有正经工作，压力就来了...... 后面压力大得啊，那头发是一片儿一片儿地掉，最后没办法了，舔着脸想要回来单位，可刚好碰上知青回城，安置都安置不过来，他自然也就没有指望了，现在他还跟那些回城知青一般当着待业青年，等待街道分配工作......” “哥......” 周则林刚想说话，可才说了一句话便被周则涛挥手打断，其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我就是担心你跟我那单位那个人一样，仗着几分天赋就为所欲为，将正经工作给丢了，后面又写不出来了，高不成低不就的。 人家好歹已经成家，有媳妇孩子的，顶多日子过得困难些。可你还未成家，要是离职写作这路没能走成，没钱没正经工作，家里条件又不好的，想要娶媳妇那是难以登天的事儿！ 不过今儿那出版社的人来了，看了那合同我也算松了一口气，即便你那工作丢了，光是出版社这边的版税也够你过一辈子了。 所以啊，如果累的话，就将工作给辞了吧，以后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该写的时候写，别把时间安排得这么紧凑，别仗着年轻身体好就使劲造，等到来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说罢，周则涛没有给周则林反应的时间，站起转身回房等动作一气呵成，等周则林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门就只剩下一条缝隙了。 “哥，你这是同意我离职啦？”周则林冲着门缝朝房间里面喊道：“那我明天就去单位递交离职申请了！” 回应周则林这话的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侄儿小树被动静吵醒后‘哼哼唧唧’的小奶音，还有嫂子责备哥哥笨手笨脚的声音...... 等待半晌没有听到反驳或者责骂的话语后，周则林心情大好地将桌子上写了半拉子的稿件收好放回斗柜中。 既然哥哥想开了，那也就不用急于这一时半会的，辞掉工作后时间那可是多得很啊！ 等到客厅彻底安静下来，那透过门缝进入房间的光线也彻底消失后，哥嫂房间中响起了细微的说话声。 “斗了这么多天气儿终于想开了啊！早这么想不就好了，你见谁一时灵感爆发能爆发整整三本不同小说思路的啊？别说那两本武侠小说，就看那本《便衣警察》，就知道则林这孩子是个老天爷赏饭吃的......” “哎！有个事儿我一直没跟伱说，我单位那边有个同事收到了些许风声，政策似乎又要收紧了，到时候我们这工作很可能保不住......” “不是吧！这都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又收紧了！” “目前还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若不是因为咱俩都有可能下岗，你觉得我愿意当恶人啊！” “不会的，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了......” “希望是我想太多了吧......” 第52章 风水宝地 “哟！金庸先生您往日都是踩着点来的，今儿怎么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起这么大早，莫非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尽管周则林头戴护耳帽，脸围灰色大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依旧被印刷厂的门卫大爷一眼认出。 “确实有喜事......” “还真被我说中了！是娶媳妇还是嫁姑娘，还是赚大钱了？” “都不是，我就先卖个关子，等过些天您就知道了！”说罢，周则林从兜里翻出一包黄学军塞给自己的香烟扔给了大爷，笑道：“这烟给您提提神！” “大前门，金庸先生大气！看在这烟的份上我就等几天，瞧瞧是啥好消息！” “哈哈，是不是好消息不好说，但绝对是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卖了个大大的关子后，周则林心情愉悦地将自行车推到车棚锁起来，没有跟往常一般直接回捡字间，而是径直朝着捡字间前方不远处的办公楼走去。 一路上碰到了好些個熟面孔，其中不乏有人好奇周则林这是去办公楼干什么，均被其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 距离正式上班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办公室里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地坐着两三个，但领导办公室却大敞着门，捡字间的直属领导高主任已经坐在里面边喝茶边看报纸了。 咚——咚咚———— “请进......哟！是咱们周大才子啊！请进请进，您这冷不丁地跑来找我，是想要请假，还是遇着什么棘手的事儿解决不了？” 高主任边调侃边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半新搪瓷杯子冲洗了一下，灌上满满一杯热水后才递给周则林，顺带着一并坐在了他隔壁，等待他说明来意。 “这事儿确实跟请假差不多，就是稍微长了一些......” “要请长假啊！您也知道现在临近年关的，好些人都得走亲戚办喜事，就你们捡字间今儿请假的人就有两个......这假儿嘛！该请还是得请，就是时间上可能不会给得太宽裕，最多两天，而且这回请完就得等到年后再请了啊！” 等高主任嘚吧嘚吧地将一长串话说完后，周则林才预防万一地将水杯放得远了一些，笑道：“我也知道高主任您的难处，所以我也不为难您，这假嘛，我就不请了！” “不请了？” “对，今儿我也不是来找您请假的，而是......” 周则林没有将后半截话说出，将拿了一路的信件递给了高主任，示意其打开看看。 接过信封后条件反射地将正反面看了一遍，除了看出这是个全新的信封外再无其他消息，嘀咕了一句‘神神秘秘’后，高主任拆开了信封，将信件取出并展开，视线落在了稿纸的第一行大字上，眼睛瞬间就瞪圆了，嘴上也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不是......这是......您这是要离职？怎么回事！是工作不开心，还是对待遇不满意.......不应该啊，您这可是正式工，早些时候那老章确实跟您有些不对付，但后面你们不还处成了忘年交了么？到底咋回事，怎么就突然要离职了呢！” “大伙对我都挺好的，老章师傅也是厚道得很，这个吧，是我个人原因......” “个人原因，那您可得掰开了给我讲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嗨......”周则林避重就轻，睁着眼睛说瞎话：“前不久我参加了个私人性质的摄影俱乐部，恰好碰上了杨洁导演......对，就是拍摄《西游记》的那个杨洁导演，恰好他们剧组里缺人，恰好那工作我也能干得来，干得也还不赖......” “哦！哦哦哦！杨洁导演那可是中央电视台的人，她将您给要了过去，您这是高升了啊！像您这样的情况不叫离职，而是叫工作调动！你回去联系杨洁导演让台里给开个调动函，将您这关系调到电视台去就行！” 高主任边说边将刚看了个开头的离职申请书塞回到信封中，递还的时候被周则林给推了回去。 “高主任，我还没说完呢！那剧组得等年后才成立，具体什么时候暂时还没确定，总不能现在就将我调过去，坐着吃空饷吧？” “年后啊！”高主任瞅了一眼外面大办公室里坐着的职工，确定他们没留意这边情况后才压低声音道：“既然是年后的话，那您就先在咱这边干着呗！等那剧组什么时候组建好了，您再什么时候过去，我绝对不卡人！” “也不单纯是因为这事才要离职......” 最后，周则林好说歹说，连《武林》杂志的方主任也给搬出来了，高主任才一脸遗憾地同意了他这个申请。 现在可是年底正值用人之际，经过两个多月的工作周则林也算得上是个熟手，现在离开实在是让人惋惜。 这年头想要离职可不是申请一交，再将工作交接好便能完事的，小章当初离职可是印刷厂上下开了三次大会才确定下来，如今周则林想要离职那也是得走这么一遭程序。 既然是要厂里开大会决定，那这事肯定瞒不过捡字间的同事们，周则林也没打算瞒着他们，从高主任办公室出来回到捡字间后，周则林便直接跟众人给说了这件事儿，捡字间顿时便炸开了锅。 “不是！咱捡字间今年走的是什么运道，前脚走了一个小章，后脚跟着走一个小周，两人当初还为了这编制闹得沸沸扬扬的，现在两人谁都不要，这不是闹着玩嘛！” “对呀，则林，你该不是在跟咱老哥们开玩笑吧？这玩笑可不好笑，不兴开这种玩笑啊！” “就是就是，这可是个有编制的岗位，外面多少人看穿了眼都进不来......” “......” 看着众人议论着议论着都议论到玄学之上了，周则林连忙出声制止道：“现在是讲究科学的年代，封建迷信可要不得，而且不管是小章同志还是我那都算是高升，就算论风水那捡字间这也是风水宝地才对！” 众人被周则林这么一番话给绕迷糊的，连声询问‘高升’是什么意思。 “小章同志离职后就去香江那边工作，人家一个月就能赚咱一年的钱，这不是高升是什么？我呢，有幸被杨洁导演给看中，将我要了过去，这不算是高升那算什么，是不是？” “杨洁导演？是不是报纸上写的那个接下了拍摄《西游记》任务的那个杨洁导演？” “对对对，就是这位杨洁导演！上工时间到了，咱就不扯这么多有的没的，下午放工后我请大家到国营饭店搓一顿，烟酒不敢保证，但饭菜肯定是管饱的！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唠嗑，行不行！” 第53章 触景生情 下午放工后，捡字间十多人勾肩搭背吊儿郎当地来到了国营饭店坐下，周则林为此还特地到找人换了不少粮票，一进来就放开了地点了整整两大桌各式菜肴，上菜上得跟那流水席似的，让大伙瞅个新鲜，吃个热闹！ 就在众人举杯欢祝周则林未来前途锦绣的时候，忘年交老章却一个人坐在角落中就着花生米自顾自地喝着闷酒，一杯接着一杯，椅子附近散落着不少空了的酒瓶子...... 见状，周则林拉了把椅子坐到了老章隔壁，也不管老章意愿如何，径直跟他碰了個杯，一饮而尽后借着酒劲没大没小地搭着他的肩膀，笑道： “章师傅，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呢，难不成是担心我离职后就不认您这个老朋友了？” 老章搭眼瞅了周则林一下又迅速收回了视线，拿起酒瓶子给自己倒满一杯酒再一口饮尽，倒酒......喝......倒......喝...... 如此反复几次后，周则林一把抢过酒瓶子放得远远的，再次打趣道：“怎么，真被我说中了不成，还真的是想我想得喝起了闷酒来啦？” “你以为你是大姑娘小姑娘啊，还想你，不要脸......” 嘟囔完这句话后，老章没有继续说话，但也没有去抢酒喝，一双大手就那么滴溜溜地转着那个小小的酒杯，这画面看起来颇为滑稽。 “我就不明白了......” 好半天老章才憋出这么一句后，随后便是长足的停顿，再次开口时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将心里话给说出。 “要是我当初选择办理退休，小章就能接我的岗，那就是有正式编制的职工了，那就能顺理成章地跟女方那边领证结婚，也不知道走到现在这么一步...... 还有你，小周，你离职得真不是时候，要么早些要么晚些，怎么偏偏在小章离职后不久也离职了，你们这是在玩过家家呢？一个两个全都不将工作当一回事......” 老章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飞速扭过去头抹了一把脸，中间掺杂了一句非常简短且轻飘飘的话：“也不知道他在香江那边怎么样了......” 得咧！原来是触景生情了，想小章了！ “章师傅，香江那可是资本主义，伱没看那电视电影报纸啊，资金主义那可是酒醉金迷得很，小章过去打工的公司还是数一数二的大公司，日子绝对快活得很，说不定过年的时候回来一看，整个人胖得不像样了！” “还过年回来，那边春节就放三天假，大年初一、初二和初三，这点时间来回都不够的，回什么回...... 不过那小子应当在香江混的不错，隔三差五就给我打电话，这可是长途电话，一分钟两块多呢！我说他还不服气，说什么别心疼电话费，他给我汇钱...... 臭小子赚了点钱就找不着北了，还让我给他寄什么杂志过去，就是小周你写文章的那本杂志，说香江那边买不到，只有咱这边有......” “呐，听您这么说的，小章在香江过得不是挺好的嘛，有啥好担心的......想要杂志是吧，您就甭花那冤枉钱了，我家里一大堆，明儿收拾几本不同样式的给你！” “那敢情好！谢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哎，我就是想不明白，外面的人抢破头地想要往里面挤，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全都往外走，宁可花钱去吃那高价粮......” “时代不一样了嘛！以前是没有工作就吃不上饱饭，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现在政策放开了，你看街道上多少小摊小贩，吃的喝的玩的啥样的都有，只要有钱就能将这些东西往家里搬去，环境松动了，人心啊不也活泛起来了！” “谁晓得这会不会又变回去呢......” 老章又嘀咕了几句后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扫兴，便收起了那丝失落和遗憾，跟众人一块庆贺周则林离开印刷厂后前程似锦！ 散伙饭结束后不到三天时间，厂里便召开了表决大会，同意了周则林的离职申请，至此，周则林的时间变得宽裕了起来，早上写楚留香，下午射雕或者便衣警察，晚上跟妹妹斗斗嘴再逗逗两个侄儿，小日子可是惬意得很。 离职后最大的变化除了时间宽裕了外，还有家里的伙食水平猛地上了一个档次，在周则林掌勺后，全家都过上了隔三差五吃肉的生活。 还有一个变化是给周则林介绍对象的婶子们少了，之前虽说家庭条件差了些，但胜在一家子都是有正式工作的，而且周则林还能写点文章赚些外快，这条件放在相亲市场上不说数一数二，那也是中上之流的，平均一星期至少能碰着两个婶子上门说亲。 但在周则林辞掉了正式工作这个消息传出去后，这些婶子们瞬间便全消失了，路上遇到的时候也没有以往那么热络。 不过，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不开眼的，见周则林的介绍费无望后便把主意打到了便宜妹妹周则菱身上去，竟然想给她说亲！ 周则林写文写得累了，干脆放下笔轻踢了坐在四方桌对面打着瞌睡的便宜妹妹一脚，调侃道：“学习还打瞌睡，你要是没能考上大学的话可是要嫁人的，你看外头多少婶子对你虎视眈眈啊！” “二哥你到底跟谁是一派的！你还是不是我二哥，居然帮着外头那些婶子说话！我也有在努力认真学习啊，可那些知识就是过家门而不入，不进脑子，我能咋办！” 周则菱呛完嘴后也放弃了挣扎，将笔往桌子上一扔，身体后仰靠在了斗柜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般问道：“二哥，你说会不会是我脑子有点什么问题，就跟那超忆症的人一样，我有失忆症，所以啥都记不住......” “还失忆症，你知道啥叫失忆症不？为了不学习还真能什么都往自己身上套啊！”怼完后看着便宜妹妹那一脸了无生趣的模样，周则林话锋一转：“距离期末考试还有多少天来着？” “两天......” “去年文科高考的录取分数线是三百七十分，你这学期期中考试的分儿好像是两百八十分？我对你要求也不高，若是你能考个三百二十分，你要的那个故事我就给你好好写，卡着十五分钟的极限来写，怎么样？” “一下子提升四十分这也太高了吧！提高二十分行不行，三百分，要是我能考到三百分，二哥你就给我写个好故事？” “哪里高了，你一门课考多个五分十分的，这四十分不就凑出来了？特别是你那数学，提升空间特别大，只要你能将选择题全都做对，就这一门课便能提升四十分！” “二哥，你不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你答应我的时候可没说这些前提条件！” “我是答应了给你写个故事，可没答应是写个好故事还是赖故事......” “二哥~” “打住，你就算叫二爷都没用......” 第54章 承接业务不 “这道题的答案是b，对了！五分！这道题是d，又对了！五分！这道题......语文七十二分，数学二十三分，英语折半是十二分......总分是......三百二十一分！总分三百二十一分！比二哥你要求的分数还要多一分诶！” 将抄写着各科答案的纸张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又对照了好几遍，确定分数确实是三百二十一分后，周则林满脸的狐疑和难以置信。 “周则菱，鉴于你平日里的学习表现，我有资格对这份答案提出合理的怀疑，您确定这份答案是正确的，不是您为了满足三百二十分这个要求而故意捏造的？” “二哥！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人格嘛！这可是老师写在黑板上，我一笔一划认认真真抄下来的答案！二哥，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居然是这种背信弃义、弄虚作假、不守承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嗯，现在知道还不晚......” 虽然周则林嘴上虽然不饶人，但双腿却很诚实地走到了斗柜前，拉开如今专属自己的第一格抽屉，翻找片刻后从中抽出一份薄薄的稿纸递给周则菱。 “呀！二哥你居然提前写好啦！二哥您真好！谢谢二哥！” 给周则林发了一张好人卡后，周则菱生怕晚一秒对方就会后悔一般，迅速接过稿纸后一溜烟儿跑回到房间中并将门锁上后，才坐在侄女小雨的床铺上翻阅起这个故事来。 【李杨是一个有着活跃思维和细腻内心的画家，可他天生患有口吃的毛病，这個问题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好转，反而因为长期不愿意开口说话而逐渐恶化。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前往供销社购买东西，却因为吃口半天都讲不出‘我要一条毛巾’这样完整的句子而被服务员忽略，问路的时候被人当做傻子回避，想劝架刚开口就被打了...... 一天，他在收到了两封信件，其中一封是写错了地址寄到他这里来的，他写了封信说明情况并将这封寄错了的信寄了回去，多日后，他再次收到了来信，一来二去间，他与寄错信件的女孩成为了笔友，感情在一封封信件的交流间不知不觉变得深厚了起来，女孩提出了见面的请求...... 为此他找了父亲练习沟通交流，但成果甚微，他担心自己赴约后会被对方嫌弃口吃，犹豫再三最后选择装作没有收到这封信件...... 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与矛盾，他终于鼓起了勇气给女孩回了信件，隔着马路，两人用凭借眼神认出了对方，这时候他才发现女孩是名聋哑人，多日的纠结与担心都在这一刻释然了。】 故事的架构非常简单，也没有什么反转与悬念，但在看完这个故事后，周则菱心中莫名地生出了一丝‘真好啊’的感慨与满足。 这是一个能打动人心的温暖故事，这是本杰明·克利里导演在2016年拍摄的十二分钟短片《口吃》，于当年爆冷荣获第88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真人短片奖，故事的背景发生于国外，但现在被周则林魔改成为了具有八十年代特色的国内版本。 原版中男主是通过网络认识的女主，也是通过网络与对方慢慢擦出了火花，到了他这则变成了信件交流，类似的改动还不止一出，也正是因为这些改动，才让这个故事异常符合这个年代的人文背景。 之所以会选择这个短片最大的原因是它不需要用到特效，不需要什么高科技产品，没有什么特殊的场景，只需要几个演技不错的演员，以及一个有着自己独特摄影风格的导演。 当然，对于便宜妹妹的摄影技术周则林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之所以将这个故事写下来给她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能拍好那自然好，拍不好也无所谓，到时候自己修改修改还能将其当做一篇短篇文章发表出去换点稿费。 周则菱将这个故事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满意至极，揣上故事跟周则林道谢后就一溜烟儿地跑到了摄影俱乐部中，向大伙宣告故事已经到位，接下来她要开始拍摄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短片！ “前天学校才放假吧，你怎么这么快就将故事给写好了？” 冯刚今儿难得出现在俱乐部中，没想到一来就听到这么一个大消息，当即便凑了过去想要一问究竟。 “小冯伱这都多久没来了，人家则菱早在半个月前就在捣鼓着要拍短片了，只是前后写了三四个故事都不大满意，这才耽搁到了现在......则菱，你这故事是自己写的，还是找你哥写的啊？” “当然是找我二哥写的啦！我已经清楚认识到自己没有写故事的天赋，就不再自己瞎折腾了......你们猜猜我二哥给我写了个什么样的故事，保准你们都猜不中！” “我猜啊，是不是一个温馨有爱的故事？” “嗯，对！” “是不是描述男女之情的故事？” “嗯......勉强算是吧，但这并不是故事的重点，这只是推动故事发展的原因！” “嘶，不是重点又跟爱情相关，这有点难猜啊！则菱你就别学你哥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这是什么故事呗！” “既然你们这么期待，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们好了......” 随着周则菱的讲述，俱乐部众人渐渐都沉浸到了故事中，但有一人越听神色越是激动，眸中异彩连连，一双眯缝小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周则菱。 将故事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后，周则菱得意洋洋地看着众人：“怎么样，我二哥写的这个故事不赖吧！” “比起你之前写的那么几个故事确实是要好太多了，不愧是靠笔杆子吃饭的大才子，果然厉害！” “我也觉得这故事写得好，虽然也有情情爱爱的，但重点放在了残障人士的心理刻画上，让人听了就忍不住想去探寻身边那些残障人士的日常生活如何......” “以小见大，以微知著，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只有用心且认真地观察、研究身边发生的事情，才能写出这么温暖又动人心的故事吧......” “......” 在一众赞扬的声音中，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吸引了俱乐部所有人的注意力。 “则菱，你二哥他承接给人写故事的业务不？” 第55章 拼盘电影 “您想跟我邀稿？” “是的！” “那您想要什么类型的稿件呢？” “电......电影稿子，越长越好，越细越好！” “您知道我目前的千字稿费标准是多少不？” “这个没有了解过......” “目前《武林》杂志社给我开出的稿费是千字十元，我给则菱写的那篇故事约莫两万三千字左右，以杂志社的稿费作为标准进行换算的话，这篇故事的价格便是两百三十元。 既然您想要我写一部正常电影长度的故事，那这字数至少也得二三十万吧？除此之外还有定制费、修改费等等乱七八糟的增项，一个电影剧本价格可不会低于三千块......” 在看到周则菱与冯刚二人一块走入大杂院时，周则林便脸色不悦，听过冯刚的请求后，虽然没有一口回绝，但也委婉拒绝了。 记忆中冯刚是在1984年担任剧情片美术助理后才进入电影圈，1991年转型变为编剧，一直到1994年才真正指导拍摄电视剧，拍摄电影更是1997年的事情。 周则林确实是想交好这位未来的大导，但现在就掏一部电影给他还是没什么必要，而且，自己真的将电影给掏出来了，他能接得住，拍得出来，不埋汰了这么一个好故事么？ 就凭之前在摄影俱乐部中看过的那個片段来说，现阶段的冯刚还真做不到，即便自己将【庐山恋】、【山楂树之恋】这种红极一时的好电影故事给到他，那也不一定能拍得出来！ 说到山楂树之恋，谋子现在似乎就在北平电影学院学习，明年毕业后分配到桂省电影制片厂，自己要不要找机会去跟这位大导认识一下，这位大导成名的时间可比冯刚早多了，人家可是1984年便在电影拍摄中担任摄影师了...... 这边周则林在胡思乱想，那边冯刚在认真思考，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咬牙道：“则林同志，要不这样，我定一个跟则菱那般的短片故事，价格......就按照您刚刚说的，我给三百块，行不？” 嗯？嗯！ 周则林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刚刚冯刚说了什么，难以置信道：“冯刚同志，这可是三百块，相当于普通职工大半年的薪资了，您要不要回去冷静冷静，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不！”冯刚拒绝得非常果断：“我觉得您写的故事值这个价！” 面对冯刚如此赤裸的信任，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自己肚子里确实有着不少存货，可没有人知道啊！如今的自己在别人眼中顶多是有点天赋的笔杆子，也就在北平地区内小有名气，出了北平谁能认得自己呢？ “嗯......”周则林沉吟半晌，道：“冯刚同志，这个故事我不收您的钱，而且还会给您一定的报酬，唯一的条件是短片的版权归我，您能接受么？” “不收钱还给钱，但是要片子版权？” 冯刚将周则林这话放在心里细细地琢磨了好几遍，他觉得其中必然有诈，可不管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有诈。 见冯刚有些犹豫纠结，周则林继续往下说道：“十五分钟的短片即便拍摄出来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吧？登不上荧幕，上不了电视，也做不了宣传，也就是个自娱自乐自我满足的玩意，顶天了也不过同行之间相互捧捧臭脚罢了......” 这话虽然说得难听，但这就是现实，别说是八十年代了，即便是九十年代，电脑也尚未在普通人家中普及，传播渠道依旧是以电视电影荧幕为主，十五分钟长度的片子放映员都懒得开机。 但是，刚想到谋子的时候，周则林脑海中蹦出了一个有些荒谬但可行性又非常之高的想法。 一个十五分钟的短片确实登不上电视电影荧幕，可两个呢？三个呢？四个、五个呢？ 当四五个短片凑在一起合成一部时长超过一小时的拼盘式电影后，是不是就有机会登上荧幕了？ 就算依旧上不了荧幕，那也能找录像厅合作，就跟放电影那般一个人收个三两分钱的票钱，说不定回本之余还能小赚一笔，即便赚不到什么钱，那至少将自己这个能执笔写电影剧本的名气给打出去。 再不济，退一万步来说，等到二十年后，冯刚、谋子、田壮等等导演功成名就的时候，网友们忽然发现有这么一部拼盘电影聚齐了这么几位大导，拍摄手法青涩稚嫩不成熟，可故事挺不赖。 最重要的是，这部拼盘电影中的故事都出自于一个叫做‘周则林’的人之手，编剧是他，制作人也是他！而且在这一众大导中还夹杂着一个叫做‘周则菱’的蹩脚导演...... 光是想想就觉得这场面美得很啊！ “所以......” 在冯刚脸色变幻的前一秒，周则林话锋一转，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随着周则林的讲述，期待之色跃然于冯刚眸中，五指在不知不觉间扣紧了膝上那藏蓝色的棉布裤子，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话音落下的瞬间，冯刚立即拍着胸脯向周则林表态道：“如果真能成的话，我没有任何意见！” “行！那您说说您想要拍摄一个怎么样的故事，爱情？亲情？友情？温馨的？令人感动的还是极具悬疑色彩的？” “嗯......”冯刚飞快地瞟了一眼正在吃瓜的周则菱，道：“既然是拼盘电影，那题材类型还是不重复的好，则菱手里已经拿着一个有关爱情的本子，那我就......要个亲情的吧！” “亲情是吧，好！” 周则林点头应下后不等冯刚询问故事什么时候能写好，直接侧身从身后的斗柜中取出一沓全新的稿纸，拿起钢笔便快速撰写起故事概况来，边写还将内容给读了出来。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青年，但在结束生命前突然接到了关系疏远的姐姐的电话，委托他在自己外出期间帮忙照顾自己的女儿...... 在相处中，小外甥女渐渐接受了这名青年并依赖上了他，但姐姐回来了非常抗拒二人接触，觉得频繁的接触会让青年将自己的女儿带坏...... 当青年再次准备结束生命的时候，电话再一次响起...... 故事的背景，就定在民国吧，青年的身份可以是没落家族的旁支子弟，姐姐设定为嫁得不错但不被重视的太太......不过这都不重要，毕竟片子时长只有十五分钟，背景不需要交待得那么详细......” 第56章 您看我行不 冯刚对于周则林讲的这个故事十分满意，敲定好什么时候来取稿后便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兄妹二人，周则林只是一个瞪眼，周则菱便着急忙慌地开始解释了起来。 “二哥你是不知道这人有多烦人！我只是说二哥你给我写了个好故事，这人就缠着我说也想要找你给他写個故事，烦得不得了！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可他说掏钱买，正巧二哥你现在离职了有的是时间，我就带他回来了......” “我说的是这件事吗？” “啊？不是这事那是什么事？我今儿也没干其他事啊！” “你就这么大咧咧地带着一个成年男性回来大杂院，是生怕那些婶子们的唾沫淹不死你啊！” “这有啥的，人家是找伱有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仔细端详了周则菱片刻，确定其没有丝毫心虚或者不对劲的表现后，周则林语气稍缓地说道： “婶子们捕风捉影的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没必要的事情还是能避免就避免，下次要是再碰上这种事你可以找个理由推托然后再告诉他我的联系方式，让他自己来找我，懂了吗？” “知道了！大人的世界真复杂，这么简单的事情还得绕个大圈子......” 周则菱摇头晃脑地感慨了一句后，转身便要回到房间中去，但被周则林给喊住了。 “你刚去摄影俱乐部谈好了设备借用的事情了吧，接下来的计划安排是什么？是先将故事修改成剧本并安排拍摄计划，还是先去找演员确定档期？” “啥？不是照着二哥你写的故事拍就可以了吗，我问了俱乐部里的人，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啊，照着故事拍就成了啊！”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听到周则菱这话，周则林突然有些心疼自己写给妹妹那个故事，本以为俱乐部里的成员都是半吊子，如今看来，那真的是连半吊子都不如，跟新人比起来也就多了点会操作摄影机的技术罢了...... 现在将故事拿回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要不让便宜妹妹想个艺名？免得她日后被骂出点什么心理毛病出来？ “则菱啊！咱北平有家书店叫做王府井书店，您知道的吧？这里是二十块，您拿着这钱去书店里找几本教人拍电影的书籍回来认真看一看、读一读，行不？” “谢谢二哥！”周则菱兴高采烈地接过二十块后察觉到不对劲：“诶，不对，二哥你这是在嫌弃我不成！你是觉得我会埋汰了你的写的故事！” “哈哈，怎么会呢，就是想让你趁着暑假多学点东西罢了，干什么就得像什么样子，你这虽然只是拍个小短片，但高低也算是个导演不是，那是不是该学点理论知识？免得到时候演员问你问题，一问三不知的，那多丢人啊！” “也是，还是二哥你考虑得周到！” 待周则菱拿着钱离去后，周则林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 总感觉自家这个便宜妹妹要青史留名了，在另外几位大导的衬托下，被骂得青史留名...... 事情至此并没有结束，这不过是个开始，自拼盘电影这个概念提出来后，周则林的身份便摇身一变，从单纯的编剧变为了制作人，是二十一世纪那种真正的制作人，而不是跟《西游记》中那打酱油般的制作人！ 身为制作人，要做的事情不少，其中最为重要也是最为关键的便是对电影制作进行备案，尽管八十年代尚未有备案这个说法，但相应的审核制度已经出现。 想要咨询备案事宜，那肯定是问《西游记》剧组中的工作人员最为便捷，连番追问下，最终还是问到了杨洁导演那才问到了答案。 “没想到咱们剧组中最深藏不露的人居然是则林您啊！这都自己筹备拍摄电影了，了不得，真是了不得呐！” 杨洁导演对周则林这个问题感到很意外也很感兴趣。 “也不算是正式电影，不过是我妹妹跟冯刚他们胡闹想要拍几个短片，我估摸着时长也能有个把小时，就想着申请试试，成了那是好事，不成的话也没关系，就是试试！” “你还真是敢想敢干啊！拼盘电影，这个形容倒是十分恰切，也很有新意......”杨洁导演点头后没有继续追问，笑道：“你将电影的相关资料整理一遍给到成儒，现在咱们剧组是他来负责操办这些杂务......” “对对对！这事儿交给我保准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二人交谈的李成儒见状，非常有眼色地将话头给接了过来，那热络的态度比起往日更胜三分。 “行，那就麻烦成儒同志您了，看这天色都快到饭点了，要不咱们出去找个馆子边吃边聊，您详细给我说道说道需要些什么材料，好让我一次准备齐整，免得您来回跑，您看可以不？” “可以可以！我刚好知道一家新开的馆子，听说那师傅的父亲以前是宫里的御厨，有好几把刷子！现在政策放开了，也给捣鼓了个私人馆子，价格跟国营饭店差不多，但味道却胜过国营饭店多多了！” “哟，宫里的御厨啊！这一口我还真没尝过，既然有这机会，必须尝尝，看看以前宫里都有什么吃食，开开眼界！” 两人一唱一和的很快便将吃饭的地点给敲定了下来，周则林跟着李成儒七拐八拐地进入了一户有些破旧但打理得很整洁的二进四合院。 进门就是一面雕花影壁，再往里走是二进垂花门，穿过垂花门才算进入了院子中，左右东西厢房，中间一个大庭院，庭院后边是个正房，正房的大门敞开着，一位精神矍铄的银发老爷子坐在正中央，膝上还给盖着一条毛皮毯子，悠然自得地吸着卷烟，看到两人进来也就不咸不淡地朝两人点了个头，接着吞云吐雾去了。 “这位就是曾在宫里当过御厨的老爷子......”李成儒压低声音道： “脾气不太好也不管事，咱们就当他不存在就成，东西厢房都是用来待客的，入门的时候我问了，咱们来得正是时候，一共四张桌子，最后一张桌子给我们碰着了！” “那还真是赶巧了，贸然登门我都做好了吃个闭门羹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赶上最后一张桌子了！” 在唯一一个伙计的招呼下坐下后，周则林将桌子寻摸了一遍没有看到菜单，纳闷问道：“这御膳房菜单呢？” “哎哟，瞧我给忘了说了，这馆子没有菜单，咱能吃到什么全看当日买到了什么新鲜的食材跟师傅的心情，而且这价格还是规定死了的，就算上五道绿叶子菜也是那个价，今儿就看看咱运气好不好了！” 显然两人今儿运气不错，第一道菜上来的就是糯米八宝鸭，一整只鸭子上桌后由伙计用小刀化开，露出了吸收了鸭子精华的八宝饭，让人看着就垂涎欲滴！ 第二道菜是‘金镶白玉板，红嘴绿鹦哥’，俗称菠菜豆腐！ 第三道菜是用猪里脊肉、香菇、玉兰片以及蛋皮制作的荷包里脊，也算一道荤菜！ 第四道菜是鸡汤馄饨，第五道菜是甜点豌豆黄，至此，一顿宫廷菜便到此为止，齐活了！ “看来今儿咱们运气还真不赖，三荤一素，光这菜品咱们就回本了！” 感慨结束，两人甩开了膀子将桌子上的饭菜一扫而尽后，李成儒才给周则林说起申报需要准备些什么材料，中途生怕其记漏了还给拿出纸笔给写了下来，可谓是细心至极。 “谢谢成儒同志，有您写的这份清单我就不担心漏了什么忘了什么......” “不客气，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未来共事的日子还长的很呢，这点小事算什么！” 李成儒客套完后做贼似的左右看了一眼，凑到周则林身旁压低了声音问道：“则林兄弟，您筹备的这电影里还缺不缺演员，您看我怎么样，有合适的角色不？” 第57章 价格合适的演员 李成儒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想要当演员。 他在成为《西游记》剧组场记之前，其实是来面试唐僧的扮演者，只是长相身材实在不太符合要求，被杨洁导演给拒绝了。 不甘心的他几次找到杨洁导演表决心，最后杨洁导演觉得他在接人待物上有长处，还有一双慧眼，能轻易分辨出那人适合扮演哪个角色，这才将他留下当一名场记。 想要当演员的李成儒之所以会答应做一名场记，那是因为他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希望能借工作之便，在拍摄当中演几个妖怪过过戏瘾！ 这件事情在剧组里面也算是一桩趣谈，一些资历老的前辈偶尔会拿出来打趣李成儒，只是周则林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成儒同志，我筹备的这個电影跟传统电影不太一样，四个片子下来总长度也就一个小时，平均下来每个片子只有十五分钟时长，即便是主角，露面的总时长最多也不过十分钟......” 周则林这话本是想劝退对方，但没想到这人就是个戏疯子，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主角’上，一脸惊喜地问道：“则林兄弟，您的意思是我能在您筹备的电影中出演主角！” “......” 怎么办，突然感觉心好累，好想喊救命！ 幸好李成儒非常有眼力见，看到周则林表情都有些凝固了连忙自己给自己递台阶下。 “玩笑话玩笑话，哈哈哈，我也不是非主角不可，一些有特色、有记忆点的配角也行，路人也没关系的，哈哈......” “哈哈！” 周则林跟着笑了两声，犹豫半晌后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李成儒这个请求。 一个原因是李成儒后世的成就不低，他若是能参与到这个拼盘电影企划中那也算是一桩美谈； 二是因为这人演技真的还不赖，他在话剧团干了四年，从工人俱乐部话剧演到了中央实验话剧院，还参加过北平电影学院业余表演进修班，若不是长相过于匪气且老成，再加上内地文娱市场太小等原因，也不至于沦落到找不到戏演的地步； 三是大家年后还要一块出差，以两人的性别与年龄来看，大概率会分到同一个房间，现在将关系弄僵了以后工作可不好展开，且对方也不是非主角不演，配角也能接受，四个片子也不至于连一个合适的配角角色都找不出来。 像《调音师》里开场那位雇佣男主作为员工为客户上门调音的老板，又或者是那位被老妇人杀死的老头，《邻居的窗》里那对有着三个孩子的夫妻中的中年男人，《口吃》中男主的父亲等等，这些角色对方似乎都可以胜任。 看到周则林点头后，李成儒顿时便松了一口气，眉笑颜开地保证道：“则林兄弟，您找我当演员绝对不吃亏！您剧组还缺不缺人，我这边可以帮忙找到不少便宜又好用的演员！” 想到李成儒那电影学院表演进修班的经历，周则林顿时了然。 “那我就不客气了，目前剧本都还在筹备中，寻找演员等事项尚未提上正轨，我也没有这个渠道的人脉或者资源，提前谢过成儒兄弟您帮的这个大忙了！” 这是周则林发自真心的感谢，李成儒也是相当受用，当即将胸膛拍得更响了：“只要则林兄弟你将角色的具体要求给到我，我绝对会找来合适的演员！” 说罢，李成儒补充了一句：“不只是角色合适，演出费也会非常合适！” 语毕，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就是那笑容瞅起来有点像奸商，还是奸商中的奸商...... 结束聚餐回到家中后，发现周则菱果真非常听话地去书店买了几本教人如何拍摄电影的书籍回来，不过去的应当不是王府井书店，而是二手书店，那堆叠在四方桌上的几本书籍看起来都是翻阅过无数遍的模样。 “不是让你去王府井书店买书么，怎么买回来的都是旧书，难不成王府井书店还开设了什么旧书业务？” “贵呀！二哥你给的那钱放到王府井书店顶多只能买上两本书，可在二手书店却能一口气买上十本八本......而且我问过人了，这些书都是北平电影学院上课用的教材，管用得很！” 周则菱对自己这个决定似乎十分的满意，语气中满是自豪之色。 随手拿起一本书籍翻了翻，的确在扉页上看到了电影学院学生的名字，还看到了不少上课时候做的笔记，周则林点了点头将其放下，叮嘱了一句‘好好看认真看’后便拿出稿纸准备将另外三个故事给写出来。 写好了故事这才好去找导演跟演员，不然两手空空地上门说找你拍电影，绝对会被人当做是骗子。 只是周则林这边才写了不到三百字，周则菱便敲响了桌子，将有些破旧的书本推到他的眼前，好学地问道：“二哥，这里说的剧本是什么，你写的那个故事不就是剧本嘛？” “......” 闻言，周则林无奈停下笔，嘴巴张合了几次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侧身从斗柜抽屉中翻找出不久前写的《便衣警察》的前三集剧本跟故事文稿一并递给周则菱，下巴微扬地示意道： “呐，左边这份稿子是剧本，右边这份是故事原文，你比照着看一遍就懂了！” 得到解答的周则菱不再骚扰自家二哥，周则林终于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写作当中去，两兄妹就这么一人一边桌子，一个认真看书做笔记，另一个认真写着文章，谁也不打扰谁，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只是安静不到半小时，周则林敏锐地察觉到对面的便宜妹妹似乎又想闹什么幺蛾子，抢在她开口之前先一步将任务吩咐了下去，将一沓全新的稿纸递给她，道： “伱参考我写的这个剧本，将《口吃》那个故事的前一千字编写成剧本模样，给你一个小时时间，一个小时后我会检查你的学习成果！” “哦！” 周则菱闷闷地应了一声，嘀咕了一句‘导演还真不好当’后接过了稿纸，拿起钢笔笨拙地比照着《便衣警察》的剧本修改起《口吃》故事来...... 看着便宜妹妹那抓耳挠腮的模样，周则林莫名地觉得心情愉悦了起来，撰写文章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一倍。 第58章 能都见见不？ 事实证明，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学习成果是斐然的，五天的魔鬼训练下来，周则菱不仅学会了如何将一个故事修改成合格的剧本，还了解了拍摄电影的全流程，至少不会再犯常识性的错误，唬住一些外行人不成问题。 这五天时间中，除了教导周则菱电影拍摄相关事宜外，周则林还完成了《调音师》与《邻居的窗》这两个故事的撰写。 几乎是在完成故事撰写的当天，周则林联系了《西游记》剧组中的两位大牛编剧，邹青与戴英老师，顺利地通过他们的关系与北平电影学院中的一名老师搭上了线。 邹青与戴英两人联系到的老师可不是凡夫俗子，应该说这年头能在北影教书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但两人联系的这位老师更是其中姣姣。 周传，北平电影学院的标志性人物，更是陈歌与谋子的老师，被誉为‘中国电影届的泰斗’、‘中国第一电影教头’！ 虽然今年他才进入北平电影学院教学，但因为其特立独行的性格，细致入微的教导，以及渊博的知识，受到了许多学生的爱戴。 他之所以会答应与周则林这么一个默默无名的社会人士见面，除了给邹青与戴英两位老师面子外，便是被周则林所写的两個故事所吸引，听完两位老师的简单描述后，立马拍板答应了此次会面。 “这位同学，出示一下你的学生证！” 周则林车子才刚靠近学校门口便被保安亭里大哥给喊住，他车头一扭踩了两下踏板将车子横停在门卫亭窗口前，大声回道：“门卫同志，我不是这学校的学生，我是来拜访周传老师的！” “不是学生？”门卫大哥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才将信将疑地问道：“既然您说是来拜访周传老师的，您给我说说这位老师的具体信息！” “周传老师是今年才到学校教书的，主要教导电影声音构成、世界电影史、影片分析、好莱坞电影视听语言等课程......” 等周则林嘚吧嘚吧地将知道的信息全都说出来后，门卫大哥才点了点头，说了一句‘稍等’后拿起桌面上的话筒，拨打了一个电话，等待片刻后快速说了几句就将电话挂掉，朝周则林挥手道：“进去吧，直走右拐第三栋尖屋顶的大楼便是了。” “谢谢门卫大哥！” 道谢过后周则林顺利地进入了校园中，找到了门卫大哥指示的那栋办公楼，问了好几人后找到了周传老师所在的办公室并敲响了办公室大门。 咚咚咚———— 伴随着‘请进’的招呼声，周则林扭动门把手推开了办公室大门，一个摆满了朱红色双头沉书桌的办公室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是一间公共办公室，里面还有不少埋头写写画画的老师，有几人飞快地抬头扫了他一眼后又将头低了下去，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各位老师好，我叫周则林，有事找周传周老师，请问哪位是？” 听到周则林这问话，角落里一位穿着墨绿色飞行服的干瘦中年男人伸手招呼道：“这里这里！您就是小周同志啊！模样可真俊，要不是知道您底细，保准以为您就是学院里的学生......” “周老师过誉了！” 走到周传老师的办公桌旁，在他的热情招呼中坐在了折叠椅上，周传老师笑容和蔼地问道：“邹青跟戴英两位老师给我说了您写的故事，光听简述就觉得很有意思，想要看看完整的故事，不知道小周同志将故事给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 点头后，周则林手脚利索地从军绿色斜挎包中取出三沓装订好的稿纸递给周传老师，本想介绍一番，但见其接过文稿便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张开的嘴巴当即又合上，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 或许是考虑到周则林在一旁候着的缘故，周传并没有细读，几乎是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快速阅读着，平均五秒不到便翻向下一页，前后不过三分钟的功夫，将近三万字的文稿便翻到了最后一页。 将看完的文稿合上放在一旁后，周传并没有跟周则林所想的那般拿起第二沓文稿，反倒长叹了一口气，双目放空片刻后才再次看向周则林，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欣赏之意。 “构思精巧，立足新颖，悬念十足，整个故事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啊！难得看到这么好的故事，真是让人酣畅淋漓，比吃上一大碗红烧肉都要痛快！” 虽然知道这位老师性格特立独行，但周则林没想到是这种特立独行，这夸赞的话语一套一套的，直接将他给夸懵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可不等他说话，周传老师已经自顾自地往下说了。 “小周同志，您要不要试试报考咱们学校的编剧系，导演系当然也可以，主要是看您喜欢，我觉得您是有这个天赋的！” 这回周则林反应过来了，连连摆手拒绝道：“不不不，我个人情况不太适合进学！” “个人情况？您今年多少岁了？” “翻过这个年就二十一岁了！” “那您是已经结婚了吗？” “还没有......” “那您是已经有情投意合准备结婚的对象了？” “没有......” “年龄又没有超过限制，还是单身未婚，瞧您这模样家庭条件应当也不算太差，怎么就不适合进学了？依我看呐，适合得很！” “哈哈，周老师，谢谢您的劝导，相较于成为一名导演或者一名编剧，我更想当一名制作人，或者干脆就是个写故事的，谁瞧上了我的故事，我就去跟他们合作，一块将这个故事给拍出来......” “嗯......”周传的视线落在那三沓稿纸上，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异常礼貌地问道：“介不介意我将剩下两个故事也给过一遍，也不会耽搁您太长时间，十分钟就行！” “当然可以，请！” 得到周则林同意后，周传这才再次拿起一沓文稿翻阅了起来，也是跟刚刚一般走马观花地扫了一遍，放下，拿起第三沓文稿......过......放...... 两沓文稿翻阅完毕，时间也才刚过了八分钟，比预估的时间还要早上两分钟。 “小周同志您是想从学校中挑选合适的人去给您拍这三个片子，是吧？” “对......”周则林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将其中一沓稿纸拿到一旁：“应该说是两个，这一个已经找到合适的人来拍摄了。” “嗯好......两个，一个是带着悬疑色彩的《调音师》，另一个是带有启发与思考寓意的《邻居的窗》，都是不错的故事......”周传思索片刻后，食指轻敲着桌面，询问道：“既然您想要合适的人拍摄，我这还真想到几个较为合适的人选，要不要我给您介绍介绍？” “愿闻其详！” “《调音师》这个故事背景您是放在民国，能与钢琴接触的人大多是有钱子弟，那靡靡之风肯定少不了，学生中能拍出这种感觉的，一个是陈歌，另一个则是张谋...... 《邻居的窗》这种直击人心，让人发省的故事，最合适的人选是田壮，但他正在给北平儿童摄影制片厂拍摄电影，现在还在云省那边的丛林里窝着，不一定能抽得出时间，胡玫瑰或者李红，这两人可以试试......” 周成老师口中吐出的名字一个个那都是如雷贯耳，全都是北电78级导演系的领军人物，也是自己此行的目标！ 当即，周则狮子大张口般问道：“我能都见见不？” 第59章 我有一个问题（求追读） “张谋？” “陈歌！” 两人不同时间出发，却同时抵达办公楼前，在大门处碰了个正着，两人对视一眼后，均不动声色地试探起对方来。 “陈歌，您早上考完试不是说收拾东西回家去么，怎么突然到办公楼这边来了？” “是呀，我东西都收拾好准备回家了，但周传老师托人给我带话，说有重要的事情找我商议，您呢，您过来办公室是有什么事？” “这不是巧了么，周传老师也说有事情要找我，让我过来会议室这边讨论！” “哦哦，所以周传老师是约了咱俩一块讨论了，您知道他找我们什么事不？” “真不清楚，带话那人来得急去得也快，都没来得及细问，陈歌您知道什么事不？” “我也不知道......” 就在两人打着马虎眼糊弄对方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交锋。 “陈歌，张谋，你们也是被周传老师给喊来的吗，听传话那人说是有人找老师要人去拍电影？” 说话之人是胡玫瑰，与之挽着手的是一并被叫来的李红。 看清楚来人后，两人间那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就消失殆尽，回归正常。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就是不知道来的是哪个制片厂的人，想要拍什么样的电影......”张谋说着顿了一下，视线在三人身上扫过，疑惑道：“怎么一口气喊了咱们四人过来，难不成要拍的不止一部电影？” “不能够吧，说不定是要赶拍电视剧，叫咱们一人承担几集的拍摄任务......” “电视剧有什么好拍的，要拍就拍电影，这才是真正的荧幕艺术！”陈歌对此非常不以为然，满脸不屑地反驳道。 “陈歌同志，您这话就有失偏颇了啊！艺术无高低之分，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都只是艺术的一個载体罢了！” “玫瑰同志这话说得对......”张谋闻言连忙将话接了过来，挤兑道：“只有那好高骛远，眼高手低之辈才会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真正的艺术家才不会拘泥于外在的表现形式......” “张谋，您这话我听着怎么感觉那么刺耳呢？” “刺耳就对了，这叫良药苦口......” “好了好了，你们俩就别吵吵了，课堂上有争执就算了，怎么私下里也是这般吵个不停，跟小孩子似的......” 陈歌与张谋的关系就像两只盘踞在同一座山头的老虎一般，谁都想独占整座山，但谁也都没那个本事将另一人给制服，最终便演变成这见面就打嘴仗，相互给对方挖坑的场面。 当然，这种情况仅限于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像现在，当胡玫瑰跟李红二人加入进来后，气氛便缓和了下来，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大家又都是谦谦君子，礼貌有加。 不过是说了几句闲话的功夫，四人便已抵达周传老师邀约的会议室门前，正想敲门的时候，会议室里就先一步传出‘进来’的声音。 “张谋......陈歌......胡玫瑰.......陈红，嗯，都到齐了！” 进来一个人周传老师就对一下名字，四个名字对完四个人也都进到会议室中来了。 年轻，稚嫩，青涩，还有点愣头青的那种傻气，这就是四人给到周则林的第一印象，跟后世在电视上、报纸上、网络上看到的那成熟大方稳重的形象相差甚远。 周则林在观察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观察着周则林。 除开四人外，周传老师也是大伙的熟人，想必那位站在周传老师隔壁的年轻男子就是制片厂派来的人了。 就是这人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制片厂居然破天荒地给派了个如此年轻的人过来办事，要么这小年轻是厂中大佬的子弟，要么就是这个项目并不重要...... “嗯，大家都想着赶紧回家过年吧！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身旁这位是独立电影制片人周则林周同志，他正准备主持制作一部拼盘电影，该电影共由四个不同故事组成，我看过其中三个故事，非常有意思......” 独立电影制片人，拼盘电影，四个故事。 周传老师话中每个字眼都那么的新颖，新颖到只有在教材上才能看到，总感觉这些词遥远得只存在于大西洋的彼岸，冷不丁地在现实中听到，这让四人都振奋不已。 看来这年轻人大有来头啊！搞不好是从海外归来的影视行业留学生，或者从业人员也有可能！ “不过嘛，这四个故事中已经有两个故事已经定下了导演，剩下两个故事就在我手里，你们快速传阅一遍，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告诉我你们想拍哪个故事，为什么，打算怎么拍？” 话音落下的瞬间，张谋靠着一个身位的优势先陈歌一步拿到了一沓文稿，捧在手心快速翻阅起来，慢人一步的陈歌只得站在一旁探长了脖子别扭地看着。 另一边的女生表现就有爱多了，一人捧着一半稿纸，脑袋挨着脑袋，边看还边低声讨论。 虽然翻阅文稿的方式有所不同，但两边的速度是差不多的，几乎是同时翻看到最后一页。 合上文稿后，双方并没有交换文稿，而是直接询问对方所拿到的故事讲的是什么，听完对方的讲述后，四人齐齐看向周传，异口同声地喊道：“老师，我们选好了！” “哦，这么快就决定好了，那......张谋您先说，您选择了哪个故事，为什么选择这个故事？” “老师，我选择了《调音师》这个故事，首先第一个原因：这是一个悬疑故事，一个很有翻转和思考空间以及发挥余地的悬疑故事，在故事的末尾作者都没有明确表达这名盲人调音师是否逃出生天......人性与人性之间的博弈......” “嗯，很有自己的见解，很不错，陈歌您呢？” “我......”陈歌吐出半个字后视线突然从周传老师身上跳到了周则林身上，话锋一转：“周先生，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不等周则林回应，陈歌便自顾自地往下说道： “我看两个故事的长度约莫是在两到三万字之间，刨除掉其中的心理描写与环境描写等内容，真正的故事内容绝对没有超过八千字，所以这个拼盘电影中每个故事的时长是二十分钟左右吗？” 第60章 骗子（求追读） 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甚至优秀的制片人，需要极其专业的知识？宽泛的人脉？良好的口碑？ 不不不，这些虽然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当制片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城墙厚的脸皮！沙包大的胆！张嘴便是一张完美大饼的口才！ 总结起来就是脸厚胆大能吹牛，这才是制片人的生存之道！ 因此，面对陈歌的突然发难，周则林不仅丝毫不慌，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看似真挚无比的笑容，不急不忙地回道： “陈歌同学是吧，我筹备的这个电影就是由四个电影短篇组合而成的拼盘电影，每個短篇的长度在十二到二十分钟之间不等，最终长度自然以剪辑后的最终版决定......” 时长十二到二十分钟，听到这个消息，四人彻底冷静下来了。 这点时长跟平日里的大作业有啥区别？ “之所以将时长限定在这个区间内最大的一个原因是，国际性电影节对于参赛短片的普遍要求都是时长在三十分钟以内，部分电影节更是要求二十分钟以内才能参加，如今设定的时长便是为了适应绝大多数国际性电影节的报名要求......” 每当说到‘国际性电影节’六字时周则林都特将声音加重，几次重复下来，会议室内众人的注意力也从时长转移到了电影节上。 “周先生，您这意思是我们若是参与影片拍摄的话，您会将写有我们名字的短片送去参加国际性电影节的评选！” “周先生，可以了解一下您打算投递哪些国际性电影节吗？” “周先生，投递费用是您这边负责还是需要我们自己支付？” “周先生......” 一连串的周先生喊得周则林有些头昏脑胀，但他脸上笑容不变，依旧热情洋溢、自信从容地回答着大伙的问题。 “会的，不管是拍摄人员还是参演人员，但凡是参与到影片制作的工作人员都会出现在片尾的工作人员名单上，一个都不会少...... 戛纳电影节的短片竞赛单元、影评人周单元短片、导演双周单元中短片、电影基石单元以及短片角展映。除此之外还会投递克莱蒙费朗国际短片电影节、特柳赖德电影节、柏林电影节等等......所有投递国际电影节产生的费用均由我来负责......” 不就是吹牛么，谁不会吹啊！ 我只说了投递国际电影节，但我没说投递多少个啊！到时候找一个报名费最便宜的投过去不就完事了！而且投递了也不一定中，大可以说海选被筛下来了了，难不成你们还能查证去？ 甭管你们未来成就多高，现在的你们在我眼中，就是四个生瓜蛋子！ 这一连串跟报菜名似的电影节名字已经将四人给迷得七荤八素，再一听报名费也由周则林负责，四人那刚停下的心跳又猛地跳动了起来。 虽然片子时长有些短，但可以送去参加国际电影节评选啊！ 就在其他三人蠢蠢欲动之际，陈歌再一次站了出来，道：“周先生，若真如您所言的话，这对我们而言确实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只是这决定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我希望周先生您能给我们一天时间好好考虑，明天再给您答复可以吗？” 俗话说得好，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嫌货才是买货人。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若自己还继续加码的话倒是显得心急，让人怀疑是不是别有隐情，令人生疑了。 点到为止，周则林从容不迫地点头道：“当然可以，明天下午我还是这个点数前来贵校......” 一直到离开办公楼后，另外三人才对着陈歌连声发问，将憋了一肚子的疑惑道出。 “陈歌，人家周先生开出了那么丰厚的条件，你为什么要说考虑考虑？” “是呀，虽然咱北电是北平中数一数二的电影学院，可其他学校里也不是没有能人，万一被人抢先了那可怎么办！” “不行，那周先生应该还没走远，我们跑起来说不定还能追上......” “别急别急，急个啥子嘛！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呐？真信他能掏出钱参加国外那些电影节赛事啊！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可是要收报名费的，少则三五十美金，多则两三百美金，这还只是一部片子的费用......就算按照少的来算，那也得好几千人民币，再加上拍摄所需的费用等等，没个三五万打不住！” 嘶———— 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他们家庭条件都不算差，甚至能称得上一句优渥，可三五万人民币也不是想拿便能拿出来的，即便勉强拿出来的那也得落个伤筋动骨的下场。 “那，咱们咋办？一天时间我们也干不了什么吧！” “谁说干不了什么，能干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陈歌说罢带着三人走到校门外的电话亭处，独自进入电话亭打了个电话，挂掉后等待片刻，似是电话铃声响起，他又接起电话聊了几句，再次挂断电话后才从电话亭内走出。 “伱刚刚是找人打听了周先生的情况不，怎么说，这人到底是不是骗子？” 面对三人那急切的追问，陈歌心中顿感得意极了，撇了一眼攥紧双拳等待自己答案的张谋，慢悠悠地说道：“那人吧，跟骗子相比只有一线之差！比骗子好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陈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打哑谜啊你，再说明白些吧！” “这位周先生在三个月前还是一名知青，返城后家里托关系进入了首都日报附属印刷厂当捡字员，半个月前突然递交离职申请，随后就捣鼓起来这什么电影拼盘......” “不能够吧，会不会是搞错了，譬如同名同姓什么的......” “情况我是给你们说了，信不信那是你们的事，反正我才不会参加这劳什子的拼盘电影拍摄，我要拍那就要拍完整的电影！” 说罢，陈歌转身扬长而去，留下了张谋、胡玫瑰与陈红三人面面相觑。 “你们俩，是怎么想的？”胡玫瑰见大伙都不说话，当即出言打破了沉默。 “不管那周先生是不是骗子，我刚看到的故事是真的，签约后到手的片酬是真的，摄入胶带成为影像的片子也是真的，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东西！ 说一千道一万，即便他真的是骗子，又不要我们钱，又不要我们设备的，一个十多分钟的短片，顶多骗去咱们几天时间罢了，反正我是不差这么几天时间！” 张谋意已决，便不再参与讨论，说完后也转身离开了，剩下两个女生你看我我看你地大眼瞪小眼不知作如何选择...... 第61章 改编不是瞎编 周则林这边的进展遇到了一点小问题，但李成儒那边的进展却十分的迅速，甚至可以说是神速。 四个片子中对于场地要求最高的不是《调音师》，也不是《宵禁》，而是《邻居的窗》，在如今这个时代，想要寻找有着开阔视野且方便拍摄的大窗户十分艰难。 接连三天搜寻无果后，周则林都想好了额外掏一笔钱进行搭景拍摄的准备了。 没想到李成儒依旧在坚持不懈地寻找着符合要求的房子，且还真被他找着了！ 房子是位于郊区的一栋职工大楼，今年年底落成且分配到户，整栋楼成凹字形结构，在某些特定的角度下，这栋职工大楼呈现在摄像机镜头中就是两栋单独的公寓模样。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这栋职工大楼有着超大的窗户！ 厨房、客厅乃至主卧都有一个大大的窗户！窗户大小足够将屋子里的一切完整地展现在镜头中！充分满足故事里两户人家相互窥视对方生活的基础必要条件！ 最终花费了十块钱将隔着院子遥遥相望的两户人家的房子给租赁了下来，租期为五天，一天租金一块钱。 之所以租赁五天，一则这只是一個不到二十分钟的短片，五天时间绰绰有余；二是临近年关，两户人家都想将屋子好好收拾一下准备过年，五天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既然条件如此，那《邻居的窗》这个片子只能提上日程摆在第一位，优先拍摄了。 前天前往北平电影学院与未来几位大导进行了会面，但因为陈歌的发难并没有当场定下，本以为要等待约定的时间才能将导演确定下来，没想到当天晚上张谋便找上门来签了合同并拿走了故事回去进行改编。 张谋离开后，两位女生几乎是前后脚功夫也上门来了，先一步抵达的是李红，进门说过意愿后便有意无意地暗示胡玫瑰对这个企划不感兴趣，觉得太小气什么的。 结果她这话音刚落下，胡玫瑰也便找到了周则林所在的大杂院来了，看到李红的瞬间还十分惊讶，下意识便来上一句‘你不是说不感兴趣么，怎么也来了’...... 对于两人之间那些弯弯绕绕周则林并不感兴趣，分别找两人单独聊过后，最终敲定由胡玫瑰来拍摄《邻居的窗》这个故事。 原因无它，主要是《汉武大帝》、《雍正王朝》以及《乔家大院》这些剧实在是不错，而且后世胡玫瑰的口碑比起李红而言要好不少，至少没有什么负面新闻。 四个短片的导演都确定下来后，接下来便是要进行拍摄前的筹备工作，譬如场地租赁、布置，服装造型设计，剧本修改等等。 周则林也有想过自己将剧本一并写出来，但时间不太足够，且除了周泽菱外的三人都是后世知名大导，即便他们现在还没达到那个高度，但也可以让他们先行尝试，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只能自己上了。 为此，周则林还跟摄影俱乐部那边商量沟通了一番，征用了那间小小的办公室作为拼盘电影的临时办公地点，张谋、胡玫瑰、冯刚以及周泽菱四人就在这间办公室中没日没夜地编写着剧本。 其中被盯得最近自然是已经商讨好了场地租赁事宜的《邻居的窗》，胡玫瑰对于故事的核心把握得十分准确，不管是台词还是场景亦或者是人物的举措都为最后揭露的一刻做着铺垫与引导。 当刚失去挚爱的女生对着生活一地鸡毛的女主说出‘其实我们一直通过窗户窥视你们的生活，幻想着我们未来也能拥有可爱的孩子，可惜因为丈夫的病，这看似平凡的生活成为了我们遥不可及的梦想’...... 这个版本的剧本一出来，办公室中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泪眼婆娑，即便是前世看过数遍原版视频的周则林也看红了眼睛。 别的人不清楚，但胡玫瑰这人还真是有些本事的。 当然，张谋也有本事，改编也很是不错，但他喜欢夹带私货！只要周则林稍不留神，一个没看住，他就将私货夹带其中，还得意洋洋地展示给周则林看他的改编成果！ 譬如，男主与女主人曾经是情侣关系；又譬如，男主是女主人的偷情对象，偷情时候被男主人发现，二人合力杀害了男主人又自相残杀...... 对此，周则林‘呵呵’一笑，大手一挥，只回了他一个——改！ 并且在心中暗自吐槽——神经病啊！改编不是瞎编，你特么将我故事内核都给改了！要你何用！ 张谋与冯刚二人被留在了摄影俱乐部中继续修改剧本，周泽菱则被周则林给带了出来，前去胡玫主持的拍摄片场查看进度且趁机偷偷师。 说偷师其实也不太对，周泽菱跟胡玫瑰虽然年龄相差得有点多，但两人关系竟还处得挺好，周泽菱这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胡玫瑰都会认真详细地帮其解答，如果问到了她也不明白的点儿，还会回学校去询问老师，问到了答案后再告诉周泽菱，从不藏私。 “李成儒同志，你的表情再收一些，现在表情太外放，太夸张了！你以为咱们这是在拍话剧嘛！内敛一些，将伱在进修班里学到的那一套给表达出来，内敛的，更深层次的......” 被当众训斥了一番的李成儒并没有觉得跌了面子什么的，屁颠颠乐呵呵地回道：“好咧好咧，给我一分钟时间调整一下！” 胡玫瑰还想说些什么，但视线余光扫到了周则林兄妹俩，到嘴的话拐了个弯：“可以，全体休息五分钟，五分钟后我们进行最后一次排练......” “怎么样，今天的拍摄顺利吗？” “总的来说，还行吧......” “还行的意思就是不太行了，哪里出问题了，场地？妆造？演员还是配合方面？” “问题不大，我觉得可以克服，今天也才是拍摄一天，有点磕磕碰碰是很正常的事情，磨合磨合就好了。” “行！那胡导您接着忙活，我转悠转悠......” 周则林将周泽菱留在胡玫瑰这边后，径直走到对着墙角面壁思过的李成儒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成儒兄弟，几日不见，怎么就变得如此自闭，这不像是你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