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RTE ─水葬之少女─》 插图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x天使动漫录入组 作者:缥けいか 插画:カズキヨネ 译者:黄雅婷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扫图:撸管娘 录入:谁だ 修图:零食 轻之国度:.lightnovel 天使动漫: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与tsdm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 转载请保留完整的资讯,否则往后一律禁止 若喜欢此轻小说,欢迎至肥王书店购买 —————————————— (插图001) 内容简介 遗传基因的陷阱——morte,数万人中便有一个罹患这种怪病,患者的症状是必定会在二十岁前自杀。少年沙夏被送入充斥秘密及动荡的孤儿院「道其奥」,他对成人心怀怨恨,一直过着孤独的生活。某天,他面前出现了一位名叫玛侬的美丽少女。随着与玛侬日渐熟络,沙夏开始怀疑玛侬的咨商员——令人毛骨悚然的培育者杜度——是否正在伤害玛侬。为了帮助她,沙夏做了一项重大决定。然而,这件事的背后隐藏著令人震惊的事实。众人不顾罹患的怪病「morte」,诱使着人走向命定的自杀之途,并暗中影响着孤儿院与他们……这是一段绝望又纯真、关于「羁绊」的故事——这世界上,会有奇迹吗? 作者简介 缥けいか 主业为撰写游戏剧本。现在是自由接案者,活动范围广泛,从商业作品到独立游戏都有。代表作为「海市蜃楼之馆」。 画师简介 カズキヨネ 插画家、原画师。最喜欢角跟绿色。 ———————————————— 由「morte」孕育而出,来自绝望的奇迹故事—— ■首日 -the firsr day 我是死人的替身。 尽管我的面容、声音都跟以前一样,镜子里的我却会温柔地笑着这样对我说——你已经不存在了喔。现在的我,就处在那种世界。 我从来没有进过学校的辅导室,不过那里八成是这种感觉吧。冰冷的油毡地板、坐垫柔软的椅子,桌上则放着我看不太懂的文件以及电脑——然后眼前有个大人。 我的手上有一张写着规则及课程表的纸。上面的课程一开始就定好了,没有选择的余地。课程内容看起来很普通,跟一般的公立学校没有什么不同。义务教育的最后一个学年要考虑未来志向,选择自己想学习的专业科目。要是我能自己决定,应该会选择管理学或电脑科学,而不是随便选一些美术或音乐科目。我不喜欢那些依赖感性、难以捉摸的学科。 我—— 应该是那种,看待事物都有些淡漠的人,性格老成得不像十八岁——这是别人对我的评价。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我久经世故。 今后的我—— 应该是那种,会对着老掉牙电影潸然泪下的人。男女主角相互拥抱,背景是一抹夕阳——或是在某个很高的地方,伴随着戏剧化的视听效果,两人最后以接吻为这出戏写下圆满结局。我会看着这种电影,心想:哇,这结局真棒。 蠢死了。 「这里写的咨商是什么意思?」 正在努力成为那种蠢货的我开口问道。 我在课程表上看见了不明所以的东西。每天的课程结束后,还有一个写著「咨商」的时间。咨商——我很少看见这个词,至少它应该不是会和历史、数学、国语等科目一同出现在课程表上的东西。难道是心理辅导之类的吗?但我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排这种时间。毕竟我的精神状态再正常也不过了。 「应该已经有人跟你提过原因了吧?『咨商』就是你来我这里接受咨商的时间。我们会在那时讨论关于今后的沙夏?博杜安。」 贾恩卡对我说道。这个男人自称是我的培育者。所谓的培育者,即为抚育员的意思,不过它在这里是一个职称,大致上算是负责照顾我们的人。贾恩卡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看都不看我一眼,那张侧脸看起来好似狗。他给人一种脸上总是挂着笑意的感觉,或许实际上就是在笑也说不定。 「这个名字很女性化耶,用我自己的不行吗?」 「对方说这是给小孩取名时第二顺位的名字。况且对你来说,换个名字也比较轻松吧。可以舍弃自己原本的人生,变成别人重新开始。」 「但我其实根本没想要重来。」 「别这么说嘛,你应该也知道原因吧?」 他一直把「原因」挂在嘴上,但应该只是懒得自己说明吧。 「大致上知道。」 「那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除了理解,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贾恩卡终于看向我了。果然,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看起来就像在轻笑。尽管如此,他的眼神显得有点烦躁,像是要我别再顶嘴了。于是我抢在他开口前先说话。 「我已经懂什么是咨商了。在这里就是这么称呼的吧……不过,为什么要特别兜圈子说成咨商呢?」 我觉得这样很奇怪,因为所谓的咨商是磨合彼此的意见,像是两人分别拿出手中的拼图碎片,再一起逐步完成整幅拼图。但是,我手中连一片拼图都没有,全部都在贾恩卡手上。 「我想,你的第一个培育者应该这么说过吧——沙夏,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能成为一个胆小鬼吗?」 「不能持反对意见的商量,根本不叫商量。」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贾恩卡的语气开始透出不耐,我尽可能地缓缓吐出肺中的空气。 「沙夏?博杜安。性格温和,不会为一点小事动怒,很听母亲的话,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娘娘腔。啊,好像应该叫妈咪才对。」 「你先把说话方式改一改,至于原因——」 「我知道,早就知道了,大概听了一百次吧,耳朵都长茧了。」 贾恩卡原本看起来还有些不悦,但又好像想通了什么,露出了友善的笑容。他笑起来就像漫画里的人物,嘴角带着深深的皱纹,这种特征也跟狗很像。 「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里——道其奥的学生了。别担心,一切都很简单,你只要认真读书,并且以沙夏的方式健康长大就行了。虽然这里有一些规定,但也不至于把你绑得死死的。学校就是这样的地方,你说是吧?」 「或许吧……」 「你最好当个乖孩子,因为你比其他人还要特别。」 我的眉头现在一定挤在一起了。 「……你说,我很特别?」 「啊,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知道太多内情了。你应该知道在道其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最好的方式就是什么都别说,这样一切都会很顺遂。」 「知道实情的人跟不知道的人,到底哪一边比较轻松呢。」 贾恩卡不予置评地耸耸肩。他的动作十分夸张,这种动作只有常年习惯的人才做得出来。 要是他们希望我「成为贾恩卡」,那么我想自己应该办不到吧。 这么一想,另一件事就显得简单多了,那就是扮演虚构的沙夏?博杜安。沙夏的幻影浮现在我脑中,脸上正扬着空洞的笑容。我果然还是无法喜欢上你。 「我懂了,我会照你的话做。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一直笑?」 我这句话似乎惹恼了他。贾恩卡的嘴角瞬间垂下,就像漫画人物一样。他的脸特征分明,感觉很适合画成肖像画。 「我的脸本来就长这样。」 道其奥是一间慈善团体设立的孤儿院,我现在住在这里,不过这些都只是表象。贾恩卡之所以说我很特别,其实带有另一层意思——我不巧知道了一些大人们的秘密。 现今这个世界有种神秘的疾病在暗中涌动,那就是基因的陷阱——morte,而道其奥的存在与morte有相当密切的关联。我直到现在仍然觉得,要是不知道那些事就好了。 毕竟死亡的阴影尽管不会直接产生威胁,却仍然令人颤栗。 最初的时候,大家都以为那是一种倾向,只是一时的冲动、精神疾病,或天生性格使然。然而,到后来大家不得不承认,morte的状况完全不同。 morte是一群会在年纪尚轻时自杀的人,就算自己不想死也会去死,他们是异常的自杀者。而且不知道原因为何,女性一旦生下morte,往后就再也无法怀孕。而且,直到现在都尚未找到能够治疗这些病症的方法。 据说——每四万到六万个新生儿中,便会出现一个morte,而且每个morte都会走向相同的命运,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毕竟我对这种病没有半点兴趣,我的家人及周遭的人中,也都不存在morte。 不过,说得简单一点,大约几万个新生儿里会有一个morte。其机率低到像是中头奖,因此几乎大部分的人都置身事外。不知道那些孩子被确诊为morte的父母,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人们如今尚未发现任何一个可能导致morte产生的原因,关于它的一切都还是个谜。不过正因如此,才会有人想要抵抗这个基因陷阱,甚至开始胡乱找寻救命稻草。 我,就是那根稻草。 父亲应该对我没什么兴趣吧,至少他的态度让我这么觉得,他的热情一直以来都集中在哥哥身上。在父亲养儿育女的人生里程碑中没有我的存在,但这并不是指我跟父亲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我跟哥哥应该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但父亲的情绪总是被哥哥牵着走。哥哥曾经一脸不悦地嘟哝「真羡慕你这么自由」,但我想他一定不懂,拥有一个关心你到让你厌烦的人,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 当时父亲的公司正在走下坡,情况已经严重到我一个小孩子无法想像的程度,然而父亲惦记的还是只有哥哥。眼看父亲一边喝着伏特加,一边声泪俱下地说著「爸爸对不起你,没能让你去上大学,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始终没能问出那句「那我呢?」。其实我也一直很想在变成现在这样之前,体验一次那种厌烦的感觉,但已经太迟了。今后即便有人关心我到令我厌烦的程度——也不可能是打从心底为了我。 宿舍的房间比我所想还要宽广 ,而且很干净。双层床分别摆在房间两侧,中间有一张很大的桌子。墙边有并排的橱柜,日常生活所需的用品似乎都已放在里面。虽然对我来说,跟其他人一起生活有些不方便,但从环境来看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贾恩卡把今天的行程表跟道其奥的平面图交给我后,便丢下我不管了。他明明是我的培育者,这样敷衍我没问题吗?要是我闹出什么事,他打算怎么办? 「闹出什么事」。就算这么说,其实我也很难做些什么。举例来说,就算想逃出这里,道其奥中到处都布满了监视摄影机,况且即便真的要逃,我也无处可去。除去我个人在社会上的身分问题,眼前还有一个最为单纯的门槛。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刚刚应该至少先问室友叫什么名字的……」 我的床在面向房内的右侧上层,也就是说我有三个室友。现在这个时间,他们应该还在隔壁栋的校舍上课,房间自然一个人都没有。下周开始,我才会参加课程。 我拉开窗帘看向正对面的校舍,那是一栋拥有土色外墙的不起眼建筑物,规模也不大。其实我现在所在的宿舍大楼,也差不多这副模样。看着那些等间距排列的窗户,让我想起了经过土地重划的住宅开发区,它带有些许东方氛围,让我有些怀念。 一旦闭上眼、安静不动,房间就只剩下我的呼吸声,脑中随即浮现出过去的光景。我用力甩开过往记忆,省得令我心烦。要是我的存在也能像这样逐渐淡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了。 此时,突然有水声潜进我的黑暗世界,那是水滴滑落的细微声响。是不是水龙头没关好?我这么心想并张开双眼,只见玻璃窗上隐约倒映着人的轮廓。有人站在我的背后。 「你是谁?」 那是一名女孩子。 她穿着轻飘飘的洋装,看起来像是样式简单的长版罩衫,搭配一头厚重的黑发。浏海上别着发夹,露出饱满好看的额头。浓密的眉毛线条较粗,显得英气,但并不令人觉得强势,反而充满神秘感。 我看得入迷。原因不单出自于她美丽的外表——一切构成我这个生命体的运动能力,皆被她的双眸掳去。仿佛只要能看着她的眼睛,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我完全陷了进去。 因为她的眼睛是极为澄澈透亮的紫色,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眸色。 「……那你呢,你是道其奥的亡灵吗?」 「或许吧?」 令人在意的还不只这样——她的手腕正不断流着血。血液顺着手指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啊,原来如此,我刚刚听见的水声就是这个……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割下去呢……」 流出的鲜血在苍白手腕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红艳夺目。她举起手腕,凝视着仍在出血的伤口。那道伤口看起来很深……难道是自残?我不是很想跟这类问题扯上关系。 「你不知道原因,就自己割伤了吗?」 尽管如此,我还是问出口了,因为我还想再看一次她的眼睛。如我所愿,我们的视线交会了。阳光在她的眼眸里抹上一层淡光,那眸光令我感到不安,胸口被狠狠揪紧——却又有股甜蜜的感觉,仿佛连这股窒息感都令人心旷神怡。 「不是我,是别人割的,我的培育者。」 ——别人割的?不是自残?也就是说有人……对她施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而且犯人还是应该负责照顾我们的培育者? 这一瞬间,我整个人动摇了。我慌了手脚,声音颤抖地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用叫其他人来吗?你的血还一直在流,得赶快去医务室……」 「你是新生吗?」 「咦?呃、对,没错。」 我的声音仍然带着紧张。 「你了解你自己吗?」 什么意思?要我猜谜吗?我明明是在问她受伤的事,为什么她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而且还可以这么冷静? 「在这个地方,我们无法证明什么才是自己的想法,也没办法得知什么是正确的。你会觉得自己所想到、思考的一切,都不再是自己的思绪——最不可信的就是自己的世界。这里就是那种地方。」 ■三天后 -after 3 days 杀人犯会来找你。要是接近玛侬,杀人犯就会出现。 来杀掉你…… ——我一旦想打听玛侬的培育者,所有孩子都会口径一致地这么说,仿佛事先讲好似的。而且从过了第一晚之后,亚尔谬就再也不肯告诉我关于玛侬的事了。 据他们所说,玛侬的培育者好像是个「杀人犯」,名叫杜度。这名字的发音还真奇怪。不过,杀人犯有可能混进培育者中吗?那种人怎么可能担任教育孩子的职务,所以——我倒宁可相信这是一种比喻。 玛侬的左手腕浮现在我的脑中,当时鲜血流淌在皮肤上的那一幕,就像铭刻在我的记忆里一般,难以遗忘。 『不是我,是别人割的,我的培育者。』 杜度是为了杀她,才会割她手腕吗?若真是如此,那又是为什么?有何目的?玛侬自己也一直不知道原因吗?要想厘清这些问题,找玛侬问清楚应该是最快的办法。 更何况……我自己也想要再见她一面。 这里的课程我大多跟得上,唯一让我陷入苦战的大概就是国语了。毕竟这里的国语,以前是我的第一外语。每个班级的规模都很小,只用年龄粗略分班,年龄愈大的班级学生便愈少。 星期一的哲学课,我想它肯定会成为我最讨厌的一堂课。我本来就不喜欢哲学这种学问,更雪上加霜的是老师简直糟糕透顶。这名男老师身形瘦削,皮肤却油腻腻的。每次写完黑板回头看向我们时,视线总是游移不定,我还以为他在心虚什么,结果并非如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知道了,他总是在看女孩子。照他这种样子,真亏他好意思叫我们「注视自己的内在」。 哲学老师在我们班上,特别常把视线放在一个女孩子身上。每当他的黑眼珠转动时,我就会觉得胃部沉甸甸的,感到恶心不已,因为他看的人是玛侬。我跟玛侬已经三天没见了,从我的位置只看得见她的背影,不过她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绷带清楚地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撕下一页笔记纸折叠起来,趁老师不注意时把纸条丢到玛侬桌上。这个举动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不过幸好,他们都没有向老师告状。 我在纸条里是这么写的——「我想再跟你谈谈」。她盯着我的纸条看了一会儿后,面向我轻启嘴唇。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我觉得自己看懂了。她用嘴型告诉我: 「等会儿见吧。」 这里有棵巨大的橡树,树根旁杂草稀少,整体看起来像是一个大自然打造出来的小小广场。初夏的阳光透过枝叶掩映,洒落的满地光斑显得非常清晰。 玛侬在下课后把纸条还给了我,上头画着简单的地图,图上的位置指向宿舍大楼后方的森林。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在耍我。 「这里没有监视器。」 我突然听见玛侬的声音,她从橡树后面走了出来。我心想,她每次都是像这样忽然现身呢。我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玛侬则是一脸莫名地看着我。总不能告诉她,我是见到她如实赴约才安下心吧,这太令人难为情了。 「既然没有监视器,就这样远走高飞应该也不是问题吧。这里的管理其实很松散吗?」 「很可惜。」玛侬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那道声音小到像要消散于风中。 「我也这么想过,所以曾经走到最外围的地方。我在那里看见了高耸的围栏,上头的监视设备也相当完善。」 「是吗……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原本有些期待吗?」 玛侬偏了偏头,披在她肩上的长发轻轻地滑落而下。我的视线落在她的黑发上,同时回答:「我也不知道。」 「你曾经想过逃走吗?」 「这里的生活如此优渥,我为什么要逃走?比我更不幸的孩子比比皆是。像是那些被带到远方的孩子,他们要面对的不是一辈子卖身卖到死,就是做苦工做到死。我们既没有碰上那种遭遇,而且还算幸运。因为我们只需要好好念书、全面听从培育者的话,之后成为一个养父母所期盼的好孩子就行了。我之所以跑到围篱边界,单纯只是个人兴趣,因为我想知道那里有什么。」 果然是这样。玛侬和这里的其他孩子们,观念都跟我不同,我虽然不至于无法忍受现在这种境遇,但实际上仍觉得倒楣至极。 此时,我突然起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让贾恩卡稍微头痛一下,应该也无伤大雅吧。 「欸,你知道什么是morte吗?」 「……你为什么会突然提到morte?」 从玛侬的语气听来,她是知道的。 「因为贾恩卡……我的培育者要我别提这件事,但我不想当个乖孩子。」 玛侬稍微睁圆了眼,要是她能傻眼地笑出来就好了,但她并没有笑。 「他说得对,你最好别随便提起那些将来会不幸自杀的孩子,毕竟大家听了会感到害怕吧。」 「说得也是。」我不置可否地笑道。在这里之所以不能提到morte,其实并不是因为孩子们会害怕——而是为了隐瞒morte跟道其奥之间的关联。 这里的孩子都以为自己往后要去的只是一个富有——然而有些奇怪——的家庭而已。就像亚尔谬一样,他一定只是想着:「我要成为有钱人家的孩子,所以必须变成他们所期望的孩子才行。」因此就算对方的要求再怎么夸张,他们也只能够接受,因为这里大部分的孤儿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子。 不过,所谓符合期望的孩子,其实带有更深的含义。 我们是死人的替身,同时……也是天使。 我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但实在不想伤害眼前的玛侬,于是决定作罢。我话题一转,开口问她别的问题。 「那么,你听过morte的奇迹吗?」 她探头盯着我,重复道:「奇迹?」那双眼眸依然透着美丽的紫色。 「没错,虽然比较像是传说吧。morte的患者,突然有一天会变得不再是morte,也就是测不出阳性反应。」 「怎么可能?那是真的吗?」 其实我也不相信,只好回答她:「所以才叫奇迹啊。」我想这个传说,一定是某些想逃避悲剧的人所创造出的幻想吧。不过出乎意料地,玛侬陷入了沉思。这件事有必要想这么久吗? 「你特别找我出来,就是为了讲morte的事吗?」 ……她看起来不太高兴,我连忙摇摇头。我真正想问她的其实不是morte,而是她的培育者。但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问可能不太好,所以我想先找其他话题跟她聊聊天。看来我这个顾虑把一切都搞砸了。 「其实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但我才刚来到道其奥,不懂的事还很多,所以……能选择的话题实在有限。」 「跟我聊天?所以你想跟我打好关系吗?」 「应该是……想的吧。」 「因为你是男孩子吗?」 玛侬的问法吓了我一跳。她明明拥有一张稚嫩的脸蛋,但她轻轻弯起唇角的模样,看起来就跟电影明星一样性感。我连忙转开自己的视线,再看下去感觉有点心虚。 「这跟我的性别没有关系。而且不管我是男是女,应该都会想认识你吧。」 玛侬仅简短地回了一句「是吗?」,然后对我露出微笑。这次的笑容跟刚才不同,相当自然且符合她的年纪,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我轻轻吸气,决定进入正题。 「你有想到,为什么你的培育者要割你的手了吗?」 黄昏前的午后清风,好像突然静止了一般。 「……你选的聊天话题有点沉重呢。」 「要是你不方便说,当然也可以不告诉我……」 「你知道吗?你这种讲法反而是在强迫我说喔。不过,这也无所谓吧,我并没有生气。你能这么关心我,我还满开心的……反正我原本应该也是希望你能注意到我吧。」 玛侬按着左手腕低下头。她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遮掩不住脸上的阴霾。 「难不成,你的培育者想杀掉你吗……?」 那种会拉住女孩子的手腕并且用刀强行割开的人,实在太难以想像,已经完全超越我的理解范围了。 「我觉得不是。那个人啊,大概只是想割我的手而已。他可能是个喜欢割开女性手腕的人吧,因为他好像觊觎我的手很久了……我想他并没有要杀我的意思。」 ——什么 意思?这下子更令人难以理解了。喜欢拿刀割别人的手?那个人是变态吗? 大家都说玛侬的培育者很不妙,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吗?至于跟玛侬扯上关系会很惨,也是因为培育者对她相当执着吗? 我的思绪完全跟不上这种发展。为什么玛侬的培育者要割她的手?结果竟然是「因为想割」,我怎么可能接受这种答案。 「你应该换一个培育者!还是早点离开那种奇怪的家伙比较好。」 「我们是不能更换培育者的,除非培育者自己出了什么特殊状况。」 「所谓的特殊状况是指什么?」 「比方说,突然生病……或是受了伤……总之就是很严重的状况,不然大部分的培育者不会主动辞掉工作。」 「那么……你只要不跟培育者接触就可以了。」 「要是那么做,让我的身价降低了怎么办?能向收养家庭提出报告的人是培育者,万一他说我是个坏孩子,导致他们不愿意领养我……我真不敢想像,今后的人生将会变得多么悲惨。」 「收养家庭要多少有多少啊,就算其中一家失败了,还是会有其他人接手——」 「我比较喜欢现在那个收养家庭……因为他们很温柔。」 ……没办法。她的意志太过坚定,看来是无法改变现状了。我现在能做的,恐怕只有祈祷玛侬能够早日前往那个温柔的家庭。 「意思是说,在他们领养你之前,你都必须持续跟那个会割你手腕的家伙见面……」 「没错,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吧。一切都应该是这样……」 可是……玛侬说的是真心话吗?她真的认同吗?真的愿意接受这种遭遇?或者说,她只是故作坚强,内心其实已经伤痕累累了?就像我在她的面前强装镇定一样,她会不会也只是在逞强呢? 毕竟——她自己也说了,原本就希望我可以注意到她。 「……我说啊,你跟我都别再逞强了吧。仔细想想,我们也是难得的同伴。说话时应该没必要像对大人那样战战兢兢吧。」 「同伴?你竟然用同伴这个词。讨厌,好老气喔。」 「你、你很啰唆耶……我也这么觉得啊。不过——」 「不过,说得也是……嗯,可能如你所说吧。我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软弱的一面,免得被人乘隙而入。毕竟,我之前也没有能够称之为同伴的朋友啊?呵呵,同伴、同伴……」 「你能不能别一直讲这个词啊……」 玛侬依然笑得很开心。「同伴」这个字眼会让人联想到友情的力量,实在很难为情,一点都不像我会用的词汇,但事到如今也无法收回了。刚刚如果讲「同类」,会不会比较好呢? 算了,反正她听到后,笑得挺高兴的。 「这么说来,我也不能一直叫你特别的某个人吧?」 差点忘了,我还没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玛侬。我一直在犹豫要跟她说哪个名字,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继续烦恼了,对她打开天窗说亮话才算得上同类啊。 我不能告诉别人真正的名字,因为那是我必须忘掉的过往。那个人的存在,以及我曾是那个人的事实都一样。不过对我来说,保守这个秘密只是义务,并非我的希望。 「我叫艾伦。」 这是我真正的名字。 「艾伦。这个名字真棒。」 会吗?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名字啊——以前的我大概会这么回答。不过玛侬唇中吐出的「艾伦」,让我感到沉甸甸的。 「……但是我现在的名字叫沙夏,因为他们对我的期望还包括了名字。至于艾伦这个身分,我也不清楚怎么样了,大概是死了吧,所以现在别人只能叫我沙夏。收养家庭干嘛在意名字这种小事呢,真想叫他们去吃屎。」 其实我并不觉得那是小事。毕竟我再也无法告诉别人,我所得到的第一个名字。 「那么,以后我们在这个秘密地点见面时,我可以特别叫你艾伦喔。反正在这里说的话也不会有别人知道。请多指教啰,艾伦。」 你的意思是,今后也愿意再跟我见面吗?——我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连声音都险些变调。 「嗯……请多指教,玛侬。」 愿意在这个小小的世界中,帮我寻找艾伦的女孩子。 玛侬跟我以前所在的地方相距太过遥远,我们的生活就像是两条平行线,我原本应该终其一生都不会接触到她以前待的世界,还有现在这个世界。我们如今虽然站在相同的地方,但一旦过了这个时间点,两条线就会再度错开吧。 只是一瞬间的偶然,让两条线交会了。然而,我们并没有切换轨道的能力,只能随波逐流。我们手上握着的车票,恐怕是连目的地都没写上的单程票吧。 在那之后,我跟玛侬一直闲聊到太阳下山,离开森林之后便道别了。我还对她说,要是她的培育者又欺负她,记得找我商量。不过说实在话,就算告诉我,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大概只能祈求她一直平安无事吧。玛侬轻轻吻了一下我的脸颊后,便往女生宿舍的方向离去;我也正打算回宿舍。 就在那时,我感觉到一道——不知道是来自谁的强烈视线。 就像有谁用冰冷的指尖滑过我的心脏,带有剧烈的压迫感,令我喘不过气。我四周的空气变得无比沉重,仿佛突然掉进了水里。 我的眼球开始转动,然而并不是出自我的意志,而是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硬逼我往上看。不过,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抵触?就好像那里有什么我不该看的东西——不对,是绝对不能看。 视线——对上了。那双眼睛正在俯视我。 无比混浊的双眼,可以说就像一汪泥水。那是一双不带一丝光芒、泛青得可怕的灰色眼瞳。它们就埋在那对骷髅般凹陷的眼眶中,晦暗不明却又真实存在。眼睛的主人就像亡灵一样立于窗边。 ■十三天后 -after 13 days 看来我好像被霸凌了。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错觉,不过后来就连周遭的人都注意到了,我才终于有所自觉。上课时,在老师转身写黑板的那一刻,总会有东西朝我的后脑勺砸过来,都是一些卫生纸团、碎纸片还有橡皮擦。一旦我回头,就会看见几个孩子正在交换眼神、不停窃笑。而他们的中心人物,就是那个胖胖的杰米扬。 他虽然比我小一岁,但基于小孩人数问题,我们有时会一起上课,而每次上同一堂课时他都会找我麻烦。杰米扬在孩子们中,似乎是领导人一般的存在。领导人这个字眼,正常来说应该是用在具有领袖气质、能够领导民众的人身上才对,没想到不知何时竟沦落到用在那种个性阴险的浑蛋身上。 迷你世界中的迷你国度,杰米扬也不过就是在其中肆意张扬。好像只有我这样的新人,才能够以稍微客观的角度去看待这个状况。也就是说,这个画面其实相当滑稽。 然而就算是我,被欺负久了也会感到烦闷。如果只是拿东西轻轻丢我也就罢了,但后来情况愈演愈烈。像是我收在抽屉的笔记被淋满咖啡;在体育课换衣服时,手伸进夹克竟摸到毛虫;床单被人踩满鞋印;刷牙时突然觉得牙刷上有股屎味;甚至还在楼梯间被绊倒,险些摔下楼。这已经不能说是小小的恶作剧了,就连亚尔谬也开始躲着我。 这些人会不会太孩子气了啊?就他们这种表现,还想成为人家期望的好孩子,真是让人连笑都笑不出来。 一般来说,霸凌情形之所以会加剧,有部分原因是出自受害者的沉默。因为要是怕得什么都不敢说,就等同于放任对方肆意妄为。比方说谣言,内容往往会在散播者的刻意操纵下逐渐变化,可以让一个人变成人人可欺的人渣。在没注意到的时候,那些捏造的流言便会广为人知,仿佛那人真的做过那些事。世间最恶毒的,就是「听说」这个字眼了。 接着就是从众心理。藉由伪造出来的正当性,霸凌方可以不受良心谴责,毫无罪恶感地欺凌他人。然而,这些人大部分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背离了人道。就我来说,其实很想好好地报复他们一下。 话说回来,这里也流传着关于玛侬的负面谣言。 听说——她会诱惑男性。 他们看太多肥皂剧了吗?对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到底抱有什么幻想?散播这种谣言的家伙,大概是喜欢玛侬吧,因为没追到她就到处造谣。当然,也有可能是某个忌妒她的女学生。 不管是怎么传的都无所谓,反正至少我不会相信。 因为可信度为零。 如今就连在学生餐厅,其他人也非常明显地避着我。一旦我要开始用餐,附近的孩子们就会全部移动到离我较远的座位。这不是违反了餐桌礼仪吗?尽管我这么想,但没有任何人替我打抱不平。 玛侬就坐在餐厅的角落。跟我一样,她的四周也没有人,我想其他人应该是真的很相信那个「最好别跟玛侬扯上关系」的谣言吧。于是我离开了原本的座位,无视周遭窃窃私语的孩子们,走到玛侬对面坐下来。 「是我害你被大家排挤吗?」 她一开口就这么问,看来有注意到我的状况。我回道「不是」,同时往玻璃杯里倒水。 「那些人只是单纯看我不顺眼。都几岁了还这么幼稚,真没教养……」 「这里可没有任何一个教养好的人喔。除了你之外。」 闻言,我偷瞥了一眼玛侬。我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抱歉,其实我没有要拿出身背景说嘴的意思。」 「沙夏只是笨拙了一点而已,沙夏就是这样。」 她重复念着我的名字,应该说是重复说着沙夏这个名字。看来我刚刚的发言,果然让她很介意。我确实容易说错话,但我想继续跟她维持友好关系。 「我有试着问过我的培育者,看看能不能帮你换掉培育者。」 她抬起眼看我,神色透着一点惊讶。在餐厅的人造光线照射下,就连那对紫色的眼眸也显得黯淡。 我是在昨天咨商时,试着询问贾恩卡的。 「……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不过我总觉得,只要一提到你的培育者,气氛就会变得很奇怪。贾恩卡好像不想聊他的话题。」 面对「培育者有可能更换吗?」这个问题,贾恩卡只是简单地敷衍过去。不过当我接着问「就算培育者是杀人犯也不能换吗?」,他有一瞬间突然哑然无言。如果杀人犯这个传闻真的毫无根据,贾恩卡的反应应该不会是这样。 玛侬的培育者一定有什么问题。 「这样啊,你帮我问了呢……你觉得很不合理吗?」 「我到现在还是这么想。」 到底要找谁,才有办法帮玛侬换掉培育者呢?道其奥的经营者吗?可是那样的大人物应该很少造访这里。就算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帮忙。 「……为什么你要为我做这些事情呢?」 玛侬夹起菠菜送入小巧的嘴里。 我把视线从她的嘴唇上移开。看着女孩子吃饭的画面,不知为何令我有点紧张。为什么呢?因为一直盯着别人看很没礼貌吗?我想大概不是这种理由吧。 「那是因为……」 你是唯一一个会叫我名字的人。我们共同拥有一个秘密地点,也就是说我可以正常地跟你说话……还有,我们之间的关系也算不错?……所以我会想为你做些什么也是很正常的——况且,我做得还远远不够,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想说的话有这么多,到底要怎么整理比较好呢?我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然而,我错失了说出口的机会,可能这辈子都不用想说了。起初,我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桌上的东西突然在眼前爆开,接着传来餐具接连碰撞的声响。盘子里的食物全洒了出来,我的身上沾到马铃薯碎屑,玛侬也被溅了一身黏糊糊的汤汁。 紧接着,一阵刺耳的笑声传来。当我看见弹到墙边的球,才终于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侧眼瞪视,只见那群孩子正在为射门得分的杰米扬欢呼叫好。 「喂,去帮我捡球。就算是你这种不像男人的家伙,捡个球应该也没什么难的吧?或是你想丢回来也没关系。」 ——这次开始说我不像男人了啊。我的身材的确很瘦小,就算站在娇小的玛侬身边也完全上不了台面,所以我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轻视我。 我这种不像男人的家伙,正在试图成为一个优柔寡断的娘娘腔,铺在我眼前的道路简直烂得无以复加。沙夏不喜欢与人争执,眼下这种情况,他应该会避免以暴制暴吧。 玛侬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正在擦拭飞溅到身上的汤汁,那副模样令人怜悯。这都是我害的,都是因为我跑去跟她同桌吃饭。 「还不快点捡!」 好啊,我这就帮你捡,而且还会亲切地送到你面前。然后沙夏会笑着说:你别再这样恶作剧了,我们好好相处吧…… 我站到了杰米扬的面前。他的身材高大,比我高出一颗头。当他咧嘴笑时,口里那排参差不齐的牙齿便会显得相当醒目。 我状似懦弱地向他笑了笑,接着把手中的球朝天花板丢去。 杰米扬没料到我会这么做,他的视线离开我的脸,追着球一直往上看。真倒楣。要说为什么倒楣,就是我其实很不擅长控制下手轻重。比方说猫科动物,它们会在年幼时藉由游玩打闹,学习怎么避免咬伤对方,而我从来没有机会游玩打闹。 所以——杰米扬要倒大楣了。 我一拳击中杰米扬的下巴,可能还伤到了他的喉咙,这也让我的手痛到像是要断了,不过应该还不至于吧。就像我不知道该用多少力量击晕对手,我也不懂得怎么拿捏自己承受的痛楚。 不过我很清楚,第一击是最重要的。如果正面杠上他,我当然不可能赢。要在他还很瞧不起我、以貌取人认为我会乖乖话、对我毫无防备的时候,才能够乘虚而入。只要第一击能够成功,剩下就简单了。 我默不作声——因为没有发言的必要——只是跳到他的身上继续揍他。杰米扬,你过去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每天都很辛苦,要偷别人的东西吃才能度日?常打人或被人打吗?若是如此,那么跟过往相比,如今落在你身上的拳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况且你还有这 么厚的脂肪在保护你,根本不需要我手下留情吧?我想这大概是你们的失算吧?杰米扬跟贾恩 卡,还有让我变成沙夏的新父母,你们应该都只看了我的脸就妄下判断。无论是撒娇的声音, 还是温柔的笑容,我都能展现给你们看。我当然做得到!不过那又代表什么? 那些就是构成我的元素吗?是我的一切吗? 「住手,沙夏!」 玛侬,那不是我的名字。那不是我,我是艾伦。 我是…… 「住手……」 玛侬伸手,从旁边抱住了我。杰米扬满脸鲜血,而我的左手还抓着他的肩膀。 我不停地喘着气,有如一头野兽。胸口像是要胀破般,一股顿失出口的情绪正在我的体内冲撞。还不够,我还没发泄完。啊——原来一直受到压抑的其实不是其他孩子,而是我吗? 杰米扬突然睁开眼睛,他的眼球布满血丝,喘起气来像卡了痰般断断续续的。他以干哑的声音叫道:「放开我!」看来,他已经想不到其他好拿来叫嚣的话了。既然如此,干脆不要说话还比较好,毕竟愈说只会显得愈狼狈。「我叫你放开我!」他恼怒地再说了一次。 「你到底要压着我到什么时候,混帐!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啦!长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突然跑到我们这里,你一定很看不起我们吧!别以为讨好了玛侬,就可以得意忘形!」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什么嘛。原来你之所以讨厌我——关键就在玛侬身上吗?你喜欢玛侬,所以想找我麻烦?我看起来像是抢走了玛侬吗?而且你还把玛侬卷进来,完全本末倒置了吧。我看你该回去重念小学一年级了。」 他的脸一瞬间刷白,紧接着涨红起来,发出动物般的怪叫抓住了我。这下子可比霸凌或排挤简单易懂多了,光明正大地来不是更好吗?此时我光顾着挑衅杰米扬,几乎把玛侬给忘了。 杰米扬粗壮的手臂把我摔了出去。我的身体很轻,根本无法反抗。他轻而易举就把我摔在地上,但我并不觉得很痛,看来身材瘦小也是有优点的。 然而,我身旁响起了一声微弱的哀叫。这一瞬间,我才终于找回一点理智。玛侬就蹲在一旁,她神色痛苦地按着脚踝。 「玛侬!」 囤积在我身体内部的某种污浊,正在逐渐褪去。不,应该是藏了起来。我没有再去抓杰米扬,而是向玛侬伸出了手。 但是玛侬吓了一跳,她试图往后退,像是在拒绝我。我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就像心脏被一根巨大的针直接贯穿。无论是被人欺负,还是被杰米扬摔出去,那些痛都不及这千分之一。没错,就结果而言,我的行动伤害了玛侬。但我并没有要加害于她的想法。我真的有那么过分吗?过分到玛侬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杜度……」 玛侬干涩地出声。紫色眸光越过我的肩膀,朝我背后看去。原来她刚刚并不是在害怕我。 我明白这件事的同时,一种心脏被冰冷指尖滑过的颤栗感也袭向了我。于是我回头一看——就在这一瞬间,视线对上了。 是那双令我联想到混浊泥水的眼睛,跟昨天从宿舍大楼俯视我的双瞳一模一样。那是一种让空气降至冰点、令我噤不成声的感觉。如果我突然被丢到冬天的海里,应该也会像现在这样动弹不得吧。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我背后的…… 杀人犯会来找你。要是跟玛侬扯上关系,杀人犯就会来找你……之前那些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不停在我的耳中回响。学生餐厅静谧无声,只有我们的四周像一个巨大窟窿,没有何人靠近。 果然,他就是当时在上面看着我的那个男人。同时也是——玛侬的培育者。 ——杀人犯杜度。 「为什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嗓音。低哑不清、毫无抑扬顿挫,从他的声音中,我感受不到任何情感或生命力,令人毛骨悚然。我跟玛侬都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不、不是我的错!都是因为他!那家伙突然……!」 尖声喊出来的是杰米扬。 杜度无视他的声音,朝玛侬走去。他推开了我,指尖相当冰冷,即便隔着衬衫我也能清楚感受到——不知道为什么,他手背的皮肤上布满斑块,透着像是腐肉般的紫红色。 「你要是受伤,我会很困扰的……」 我没有办法理解杜度这句话的意思。明明他自己割了玛侬的手腕,如今却说玛侬受伤的话会感到困扰?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只是脚稍微扭伤,不会留下疤痕……」 「犯人是谁?」 他问得很简短。声音绝不算大,却仿佛传遍了整间安静的学生餐厅。 「……是杰米扬。杰米扬拿球丢我们,我们只是反击而已,结果他却恼羞成怒。剩下的就不用我说了吧。」 「才不是这样,玛侬!你到底在说什么,根本不是我的错!不管怎么看,我都是受害者吧!」 「沙夏没有错,毕竟一直是你在欺负他……」 我的手上沾满了杰米扬的血。只要看杰米扬那张脸,任谁都很清楚是谁干的。况且,霸凌是最近才开始的,要把它说成我气昏头的原因还不够充分。会发生这种事,只是因为打从一开始我就有一股气无处可出,所以真正的加害者其实是我。 但玛侬包庇了我。杰米扬的辩驳声逐渐变得支支吾吾,与其说令人烦躁,我反倒升起怜悯的情绪。从我没跳出来承认犯行的那一刻开始,我的混帐程度就与他不相上下了。 杜度只是瞥了我一眼,视线又立刻转回玛侬身上。他那双混浊的双眼除了玛侬之外,容不下任何人。 「——总之,你们都先回去吧。午休时间也结束了,杰米扬和玛侬都跟我到医务室,记得以后别再闹事了。不只你们三个,这里所有人都一样。」 杜度俯视着我们,开口说道。尽管他的站姿怎么看都显得诡异,说出口的话却十分正常。 这样的人是杀人犯?这会不会只是个谣言?可是,玛侬身上的伤又该怎么解释? 「我也陪你们去。玛侬之所以会受伤,我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我脱口而出后,才想到这句话感觉会激怒杰米扬。 「……请你回去。好好让自己的脑袋冷静一下。」 然而,杜度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将我一把推开。他的语气毫无起伏,令我顿时说不出话。 玛侬看着我,那对紫色瞳孔如夜晚晦暗。结果,我只能独自离开现场。 ◇◇◇ 从那之后,我上课一直在走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任凭时间静静流逝。直到今天所有的课程都结束,同学也走光,我仍然没有离开教室,只是一个人坐在位置上。这时,亚尔谬走进教室。可能有东西忘了拿吧。 他一看见我,就跟小动物似地吓了一跳。 「嗨……」他欲盖弥彰地向我打招呼后,随即佯装很急的样子,想转身离开。 「等一下,我有事想问你。」 亚尔谬的脚步停了下来。我静静地走近他,把手放在他肩上。他的眼神开始左右游移。 「我想问的,就是我第一天没问清楚的那件事。你说跟玛侬扯上关系,我就会死。难道杜度对你做过什么吗?」 我一股脑儿地吐出当初顾虑亚尔谬心情而没问出口的话。他当时害怕的样子很异常,看样子并不是因为玛侬手上的伤,背后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我说话的语调比自己想像得还要冷淡。不过无妨,我不需要再去顾虑亚尔谬的心情了。因为我们既不是同伴也不是朋友,能够问的就尽量问。 「我那时不是说过不想回答了吗……」 「你对我有半点歉意吗?」 「什么?」 「为了我们没能好好相处的事啊。之前杰米扬在欺负我的时候你都装作没看到,你不会觉得对不起我吗?」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没有权利指责我吧,难道你觉得袖手旁观的人就没有错吗?」 亚尔谬陷入沉默,而我一点罪恶感也没有。 「我当然觉得对你很抱歉啊……老实说我也不想那么做,可是杰米扬真的很可怕……对不起……」 「我想要的并不是你的道歉……告诉我吧。」 亚尔谬一副看起来快哭的样子。要是你来当沙夏就好了——看他那副样子,这句话险些冲口而出。接着,他卑微地 向我点头,模样简直像在负荆请罪,但他明明没有犯下任何错。 透过窗户洒进的夕阳染红了他的侧脸,我突然想起满脸是血的杰米扬。这时,亚尔谬终于勉强挤出声音,开口说道: 「有一个我很重视的女孩子,被他杀了。」 我皱起眉头。女孩子被杀了?这地方为什那么容易出现死人的话题? 他仍然低着头,不打算抬起脸。玻璃窗发出喀嗒喀嗒的声响,外头的风好像很强。亚尔谬细小的声音混着杂音传来。 「你知道每个培育者都会负责照顾两到三个小孩吧?杜度也一样,他之前还负责照顾另一个女孩子。我跟那个女孩的感情很好……她是在你来这里的一个半月前被杀的。那时杜度开车载她出去,把她杀了后丢在外头。」 「等一下。你说车子——所以你有看到现场吗?」 我们这些住在道其奥的孩子,若是没有得到许可,是没办法自己外出的。而那个男人竟然能够擅自把女孩子带出去吗? 「是她告诉我的,她说杜度会开车载她出去。想也知道不可能啊,是她太傻了,随随便便就相信别人,而且还是那个男人……其实早就有传言说杜度曾在外面杀过人,当初是为了逃避刑责才逃到道其奥,然后跟这里的经营者达成协议,所以不管他是什么穷凶恶极的罪犯都不会被追究。」 怎么可能…… 「她没有回来的那天,我就跑去质问杜度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他说,『杀死了』。」 「你等等,我听不懂前因后果。杜度为什么要杀她?」 「因为他只想照顾玛侬一个人啊!」亚尔谬突然歇斯底里地高声喊道:「所以她对杜度来说是个绊脚石!杜度只想独占玛侬一个人。他随时随地都在注视玛侬不是吗!好像整个世界就只有玛侬……!眼中容不下玛侬以外的人。对他来说,玛侬之外的一切都是不需要的东西!」 我想起了之前在学生餐厅时的情景,杜度的眼中只有玛侬的背影。 因为这种理由,他就杀了人吗?怎么可能……真的不可能吗?他可是那种因为自己的兴趣,就拿刀割女孩子手腕的男人啊。 玛侬深深吸引着我,我喜欢她的紫色眼眸。只要她呼唤我的名字,我就会感到无比平静。 我试着想像,这一切在瞬间分崩离析的样子。 脑子一团混乱…… 不过……或许杜度唯独不会杀了玛侬…… 难道我觉得,其他人被杀也没关系? 「你再这样下去也会被他杀掉吧。再不跟玛侬划清界线,你会死的。」 怎么可能。只要接近玛侬就会被杀,这未免太夸张了。我要就这样听信亚尔谬的话,跟玛侬划清界线吗?她明明是唯一一个会叫我名字的人啊。 各式各样的资讯混入脑中,我的心中参杂着五颜六色的情感。究竟什么才是对的?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转开视线,逃避亚尔谬的目光,同时逃离自己的思考。外头的风仍然强劲,传来了低吟般的诡异声响。 不经意间,我的眼角余光扫到某个动静。 那是杰米扬的身影。然而,我并不是看到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而是在更远的地方——看到他在对面的宿舍大楼。杰米扬壮硕的身体正摇摇晃晃地攀上顶楼围栏。他到底在做什么? 仔细一看,他还时不时地回头朝后方叫喊,似乎在躲避什么。我跟亚尔谬一开始都只是愣愣地看着,但很快就紧张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杰米扬还在往围栏的最高处攀爬,接着回头往下喊叫。我们听不见他在喊什么。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他吗?他为什么这么焦躁胆怯?距离太远,我们实在看不清楚现场状况。亚尔谬把窗户打开大喊:「杰米扬!」但被点名的杰米扬看也没看我们,只是不停地继续往上爬。 「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亚尔谬颤声说道。此时一阵大风台来,吹得杰米扬的身体晃了一下。我跟亚尔谬都「啊」地发出惊呼,不过杰米扬还是攀在围栏上。 不久,他终于爬到了围栏的最高处,然后一脚跨过围栏,转身开始叫喊。杰米扬到底为什么要爬上去?是谁在那里?他究竟朝谁呐喊? 是谁把他逼上去的……? 「喂、等等……掉下去就惨了啊!要赶快去把他带下来才行!」 亚尔谬对我这么说道。我朝他点头,打算离开窗口。就在那一瞬间—— 又一阵大风台来。 奶油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鼓起,轻轻擦过我们的颊边。 对面那道小小的身影动了。 这一瞬间不过零点几秒,感觉却相当漫长。我们停下脚步,只剩视线在追逐那道身影。心脏似乎停止跳动,直到一记从未听过的钝重声响敲击鼓膜,心跳才恢复正常。 我听到了回音。那应该只是我脑海中的回音,外面的世界想必静得只有风声,但是回音仍然在我的脑中响着,不断回响。「啊啊……」亚尔谬无力地哀叫,盖过了我脑中的回音。 杰米扬——一动也不动了。 若我们没有目击到他掉下去的那一刻,大概不会觉得那就是杰米扬吧。与其说是人类,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像是具人偶。我无法把地上的杰米扬,和中午跟我起冲突的那个孩子联想在一起,所以我仍然很冷静。因为我根本还没接受眼前的现实。 「杀人犯……」 亚尔谬低喃出声,嗓音颤抖不已。我的视线再次扫向顶楼围栏处。 「杀人犯……!」 围栏的另一侧出现了另一道人影。他正面目狰狞地向下看,有如亡灵。 「杀人犯啊啊啊啊啊……!」 亚尔谬尖叫起来,那仿佛要穿透鼓膜的叫声,响遍了整间教室及外头的操场;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我们的视线似乎有一瞬间对上了。是那双泛青的混浊灰暗双眼,映照不出任何东西的、杜度的眼睛—— 跟玛侬扯上关系就会死。 玛侬把自己受伤的原因全推到杰米扬身上,之后他便从楼顶坠落。杰米扬刚刚吼叫的对象是杜度,他想逃离杜度身边……可是,为什么?他们刚刚在说什么?杜度是怎么杀掉杰米扬的? 杜度看着我的眼神,宛如在预告着:下一个就是你。 ■十四天后 -after 14 days 为什么人们明明知道白色很容易弄脏,却又要把墙壁漆成白色呢。空气中充斥着超乎我们想像的脏汗,空气擦过墙面的肮脏程度,想必比一个满身泥巴的婴儿往墙上抹泥还要更脏吧。 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把墙壁漆成白色的人,究竟有没有想像过十年以后的状况呢。 不过我想,可能他也别无选择吧。一开始把住宅开发区漆成白色的人,搞不好其实是想漆灰色,或许他也想漆成原本就很脏的颜色,但他没能如愿。交到他手里的只有白色油漆,对方还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你看,变得很干净了吧。 我居住的住宅开发区也很脏乱,砖缝全是黑漆漆的污垢。一楼有许多窗户破掉却没修缮的房间,只有从内侧挂上毯子遮住室内。当时的我还想:真不想住在一楼。不过后来实际住在二楼后,发现其实也没比一楼好多少。 那里有块占地不大的小广场,可供孩子们游玩,虽然应该称作住宅开发区的缝隙比较适合。广场对面住着一个大家都讨厌的婆婆,她总是用卡式录音机放着一成不变的民谣。在这个大家都上网购买音乐的时代,婆婆的录音机卷带声听起来相当刺耳。 那天,父亲想找我玩丢接球。我早就过了玩丢接球还会高兴的年纪,与其听着老掉牙的bgm活动身体,还不如去看场电影比较有吸引力。不过考虑到父亲刚失业,藉此陪他抒发一下郁闷的心情也不错,所以我答应了他的邀约。 没错,我完全不觉得父亲的邀请是为了我。后来也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父亲并没有赴约。 如果当时我有拿球砸婆婆家泄愤就好了。对那时的我而言,就算做出那种行为,应该便是最恰当的方式了。要说我唯一的遗憾,就只是这样吧。 醒来时头痛欲裂的感觉,令我吓了一跳。明明出了一身汗却周身寒意,我不禁冷得直打颤。清醒前我好像在做梦,但不记得内容了。或许是以前的事,也可能是现在的事。 现在……对了,杰米扬死了。不,应该说是被杀死了,然后亚尔谬慌得六神无主。其他人陷入慌乱时,我反而能够维持理智,并客观地俯瞰整体状况。以这点来说,真庆幸当时亚尔谬在身旁。 后来,我费了极大的功夫安抚亚尔谬,因此得以把精神都集中在他身上。不过,在那之后呢?现在到底几点了?这段时间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这么疲顿? 已经熄灯的宿舍房间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源,感觉一个不注意,就可能在空无一物的地上跌倒。我的身体好似灌了铅般沉重,脚步却很虚浮,没有踩在地上的实感。我试着叫亚尔谬的名字,他却毫无回应。看来醒着的人只有我啊。 实在很不舒服,记忆也模糊不清。从杰米扬死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我应该让头脑好好冷静一下……我悄悄地靠近窗边,钻进窗帘后打开窗户。这里没有路灯,要说唯一的光源,就只有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及月亮。 我吹着夜风试图唤起记忆。对了,我在那之后跑去找贾恩卡了。我应该是这么说的:杜度杀了杰米扬,应该要受到制裁。还告诉他,我亲眼看到杰米扬死了。虽然我痛揍了杰米扬一顿,可能没资格说这种话,但我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不……我明明知道自己不懂得拿捏力道,还是揍了他,所以这只能算借口吧? 不管如何,我其实也很混乱。我只是——自以为冷静罢了,早已六神无主。 然后,贾恩卡是怎么回我的?从这里开始,我的记忆就断片了。唯一记得的,只有明明发生了那种事,贾恩卡的房间地上却滚着酒瓶…… 难道我会头痛是因为喝了酒?为什么连我都跟着喝了?是贾恩卡灌醉我的吗?为什么?喝醉时失去的记忆,之后还会想起来吗……? 唉,如果这一切都是我在做梦就好了。就算是恶梦也没关系,真希望有人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愈是思考,令人费解的地方就愈多,我开始钻牛角尖。 在餐厅看到杜度时,我分明觉得他很正常……结果他确实是杀人犯…… 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割别人的手……? 我开始觉得很对不起杰米扬。要是我承认自己才是元凶,他可能就不会死了。不过这么一来,杜度的目标便会换成我。 结果,我还是没有为杰米扬画十字架或是默祷。要是世上真的有神,祂会先惩罚谁呢?我希望是杜度,不过我也不懂天上的人们在想什么。要是祂们一不小心指错了,可能下地狱的就会是我吧。 身体完全凉透后,我打算关上窗。此时,我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却看见了人影。宿舍大楼正下方,有道娇小的身影跟另一道高大的人影。我差点就要「啊」地一声叫出来了,因为其中一个人是玛侬。 仔细一看,他们似乎起了口角,但两人压低声音,听不见在吵什么。我将身子探出窗外,较为高大的背影清楚地映入我的眼帘。那个高瘦的模样,是杜度。 又是那个男人。一股不适感爬上我的背脊,与此同时,藏在内心的混浊也一点一点地渗透而出。原来他还在道其奥吗?或者说,难道他杀了人,还是能不受任何制裁地继续留在这里? 这次他又要对玛侬做什么? 杜度将玛侬压在树干上,他的影子盖住了玛侬。细白的手臂在黑暗中奋力挥动,杜度把脸埋进玛侬的颈项,并将膝盖顶进她的双腿间。 ……我无法呼吸。心脏像是突然停止跳动,无法输送氧气到大脑,寒意逐渐夺走我的体温。 住手。住手啊。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她不喜欢你这么做。你没看见她的表情吗……! 杜度的指尖伸向她的衣服。我在这一刻夺门而出,奔跑在一片漆黑的走廊。身体好重,双脚完全不听使唤。给我跑、往前跑、快一点。我心中这么喊着,动作却出乎意料地缓慢,我有这么笨手笨脚吗?现在一秒都仿佛有一世纪那么漫长,周遭只有我的喘息声。再继续拖拖拉拉下去,玛侬会被侵犯啊! 我穿过走廊转角,有那么一瞬间想大声叫出来。但是,我不能这么做。不能让其他人看到玛侬现在的样子,我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做到。做到什么?守护玛侬吗?我现在这么拚命地跑,是为了保护她吗?还是为了去揍飞杜度?我不知道。无论原因是什么,我现在不去,玛侬就会受到伤害,而且她一定会装作没事的样子。可是只有我知道,她其实心如刀割。我必须避免这种事发生才行! 看见楼梯了。在没开灯的状态下,楼梯口宛如野兽的血盆大口。我没有半点犹豫地直接冲过去,然后顺着阶梯向下跑——就在这瞬间。 我的身体浮在空中。 等我发现自己绊到脚时,人已经在往下坠落了。我只能不断怒骂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你这个白痴。然后,不断地下坠、下坠、下坠…… 我没能做出保护自己的着地姿势,直接硬生生地摔在了地板上。 醒来时头痛欲裂的感觉,令我吓了一跳。我连忙起身,窗外洒进的阳光正肆无忌惮地灼烧我的双眼。已经早上了,这里是我的宿舍房间。我倒回床上,一条毛毯凌乱地半挂在我身上。 ……是梦吗?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 就算想问也没得问,因为亚尔谬并不在床上。 ◇◇◇ 杜度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不仅如此,杰米扬的事件还被当成一起不幸事故。据说是因为围栏太过老旧,无法承受冲击而意外倒下了。我知道那都是谎言,但没有人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大家都一副觉得杰米扬活该、谁教他要跟玛侬扯上关系的态度。 之后我跟玛侬擦身而过时,在她的脖子上看见了吻痕,脑中立刻浮现出杜度将脸埋在她颈项上的模样。 原来那不是梦。 我突然觉得非常不舒服。都到这种程度,还不能算荒谬吗?玛侬只能继续忍受这种对待吗? ◇◇◇ 课程结束后,我动身前往杜度的咨商室。听说他几乎整天都会待在咨商室里,从不外出,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到他出现的话,一定是发生了跟玛侬有关的事。 跟玛侬扯上关系就会死——我想起了这句话。她曾说过自己没有能够称之为同伴的朋友,没有任何人会救玛侬,因为对手是杀人犯杜度 ,因为他是培育者,也是大人。 我停在门前深呼吸一口气,一股止不住的反胃感翻涌而上。尽管如此,我仍然认为自己应该进去、应该接触她。这并不是正义感使然,只是我自己想亲近玛侬。我希望她能看着我、呼唤我的名字。我不想失去她……所以有什么好怕的呢?是杰米扬自己太大意了,亚尔谬重视的那个女孩一定也是如此。 为了预防万一,我先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 于是我转动门把,推开门后一股奇特的热气随即抚上我的脸颊。房间没有开灯,窗帘也拉了起来,唯一的光源只有透过窗帘布幔照射进来的些许阳光。 这是个奇怪的房间,整体色调为蓝黑色。墙壁上贴满了大量的海洋照片,几乎都要令人以为这里是海底,四周全是水色。我往里头望去,看见三台萤幕像三面镜似地摆着,跟贾恩卡的咨商室完全不同。 杜度在房间里,他坐在折叠椅上垂着头。周围飘着一抹褪色的晦暗氛围,仿佛只有他的世界在此陷落。以他为中心,四周散落着各式各样的文件纸张,有一些好像被捏得皱皱的,另外也有撕碎的纸片。就像是有人曾在这里大闹一番…… 要说是谁,这里不就只有一个人吗? 我被房间内的景象吓住了,没能开口搭话。地上四散的文件里有一张列印出来的照片,而我的视线停留在了上头。 我一眼就认出照片里的人是谁。那是一个额头形状很漂亮的黑发女孩,是玛侬。照片里的她正在哭,并且抬着手,亲吻似地用嘴唇碰触手腕。手腕上有伤痕,一道血液从伤口流出。 我震惊到像是脑袋被人重重敲了一下。杜度割开玛侬的手腕,然后玛侬哭着亲吻手上的伤口——所以这是怎么回事?是杜度强迫她做出这种行为吗?然后还拍了照片?那张纸皱得不成样子,他究竟拿来欣赏多少次了?当他看着这张照片时,心情如何?他是勾着嘴角看吗?玛侬的伤口让他觉得很美吗? 无聊至极,见鬼去吧。伤口就只是伤口,是痛苦的痕迹。那是道令玛侬的身体哭泣、渐渐侵蚀她精神的伤痕。 「玛侬并不是你的所有物……」 玛侬跟我,还有道其奥的所有孩子们都一样。 我走进房间,杜度还是没有回过头来看我。 「你想把玛侬怎么样?到底想要做什么……」 杜度终于抬起头。他依然是个毫无生气的男人,感觉就连眼睛的焦距都没对上,我只油然涌起一股恶心感。我不爱批评别人的长相,不过若这世上有恶魔存在,一定长得就像他这样吧。杜度干裂的嘴唇缓缓张开,嘶哑的嗓音传来。 「她应该死的。」 ……他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要是我那时有顺利让她死去……她就不用继续面对这残酷的世界了;要是我做得再好一点,她就能死了。都是因为我的失败,她才会不幸存活……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是我……」 他疯了。 太奇怪了,这个男人的脑袋根本有问题,他不具备世上一切的常识、价值观或是善恶等概念。的确,道其奥本来就没有这些概念。在这里,我们要依照他人的要求,成为最棒的孩子。最棒?没错,当然是那些人心目中理想的模样。至于我们自己觉得如何,完全没有半点关系。 尽管如此,我跟玛侬都不是道具。我们有自己想做的事、拥有自主意志,还怀抱愿望。都是那些擅自生下我们的大人,自以为是地决定我们的极限,高高在上地依他们的想法摆弄我们! 「你凭什么认为玛侬想死!那只是你自己的妄想吧!你弄伤她之后,玛侬其实也很想哭,但她只能默默隐忍!!」 眼前好似有闪光灯在不断地闪烁。我踩过地上四散的纸张,上前一把抓住杜度。他的身体很瘦,脖子也很纤细。凭他这个样子,就连我都能 「这样很好玩吗!?你以为除掉其他跟玛侬有接触的人,就能把她据为己有吗!?我都看见了,是你杀掉杰米扬的,还有你对玛侬施暴的样子!你的所作所为根本只是破坏!懂不懂啊,人渣!!」 杜度一语不发,只是用他那混浊的眼睛看着我。他没听到我在说什么吗?我都吼成这样了,这个男人还是无动于衷?为什么不反驳我?因为我说什么都无所谓吗?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多说什么了。事到如今,我对揍人这种行为已经不再有心理负担,毕竟克服过一次,之后再做就没什么困难了。我要把这个男人痛殴一顿,揍到他没命。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可以。 杜度的眼神终于聚焦到我身上,我的身体顿时感到僵硬。为了挣脱这股无形的束缚感,我奋力将拳头高高举起,连骨头都发出了「喀喀」的声音。 接下来只要挥下去就行了。只要挥下去…… 「艾伦,住手!这里禁止对培育者出手!」 我听见玛侬的尖叫声。 为什么你要阻止我?你应该支持我不是吗?对我说「打他」、「杀了他」,你应该这么对我说才对啊!既然培育者不受规矩限制,那我们就只能打破束缚我们的规矩。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是吗! 「艾伦……」 ——再次叫出我名字的人,不是玛侬。 刚刚一语不发地被我压倒在地的男人,开口叫了我的名字,仿佛从墓地里爬出的死人。 我现在已经是沙夏了。知道艾伦这个名字的,应该只有我自己、玛侬,以及贾恩卡。 那又怎样。事到如今,就算被责备,我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艾伦?萨洛扬……?」 ——然而,杜度以那好似爬行于地面的低沉嗓音,说出了我真正的全名。我全身的血液仿佛为之冻结。 「你为什么会知道……」 他去调查我了吗?为什么?因为我靠近玛侬的关系?他调查我有什么目的? 我的视野又开始闪烁。杜度该不会是动用培育者的权限,把每个接近玛侬的人都调查过吧?杰米扬应该不例外地囊括其中,并且有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而杜度便以此胁迫他…… 我也有一个秘密。一件绝对不想被他人提起的事实。 他的手伸了过来。明明是枯枝一般细瘦的手臂,抓住我领口的力道却出乎意料地强劲。先前没有任何反应的杜度,突然抓住了我。 接着我便动弹不得了。 「都是因为你的关系,一切都变样了……!」 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不,我不能被牵着鼻子走。他一定是妄想症发作,疯到开始胡言乱语了。只不过是个脑袋有问题的男人说的话,我无须跟他较真。 只要揍他就行了。揍杜度,就能让他安静下来。我心里清楚得很——手却没有动作。我的右手僵硬得仿佛石化,视线无法从杜度的双眼移开。 接着,呼吸突然变轻松了。杜度主动放开我,冰冷的指尖把我推开。 「……你走吧。玛侬,你也是,今天的咨商取消。都回去吧」 我的拳头被一双温柔的手包覆。如今,我感觉玛侬的手有些冰凉。 我放开握住的拳头,又再次握紧,不停重复这个动作。玛侬一直担心地看着我,但我还是没能开口,只是一语不发地在走廊上前进。 她应该死的——杜度低沉的嗓音依然在我耳中回响。难不成,其实我们连活着的权利都没有吗?难道小孩子连当人的资格也没有吗? 我父亲为了我哥哥,把我卖掉了。 我不需要你,但我需要他。 那条界线到底在哪里?我不知道。我不明白,也不想了解。 「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好吗?阻止我是正确的选择?你可以接受?这也不算不合理的事?规矩里面还包含伤害你这一条?」 我无法面对玛侬,就这么开口。 「这一切明明很奇怪啊。」 我踩不了煞车,继续说道: 「这种生活你也觉得很幸福吗?那还不如去捡些垃圾偷偷摸摸地苟活于世!一一配合大人的要求,受苦受累的是谁!还得每天看人脸色、过得战战兢兢的,就怕哪天自己会被杀掉!杰米扬摔下来的那一幕,我都亲眼看见了!」 好痛苦。 「难道我们就算被杀,也不能有任何怨言吗!?是这样吗!?大人生下孩子,就是为了让我们活在这种世界上!?任谁都不期望这样过吧!」 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这样一 点都不像我,我的个性根本不是这样的,我才不会这般哭天喊地。一直以来无论碰上什么状况,我都能够用平常心看待。反正世界本来就是由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构成。 然而…… 「你是想要帮助我吗?帮我杀掉杜度?还是……想报复谁呢?」 玛侬的声音近在咫尺,她用双手抱住了我。我真是太逊了,这样根本是玛侬在安慰我啊。明明我们立场应该相反才对。受到伤害的人是你,能够哭泣的人也是你啊。 「你别哭了,艾伦。」 ■十五天后 -after 15 days 杀人之所以不被允许,是因为伦理道德的问题吗?还是深植在我们心中那种对于同类相残的厌恶感呢?这样说的话,跨越那道界线的人,就是内心出了问题吗? 要怎么做才能强制让内心出问题呢?我大概很害怕吧。我之所以能够毫无顾忌地把杰米扬痛揍一顿,是因为我心中某个角落想着:我的拳头才不可能打死人。只要不是倒楣到极点的人,根本不可能被我打死。只要冷静下来想想,就能理解这点了。 我手上拿着一把从医务室偷来的银制剪刀,刀尖相当锐利。我想重点应该不在于选择做与不做,而是做不做得到。在被杀之前杀了对方,这种话谁都会说。 尽管我觉得那是一个罪该万死的人,但一旦开始想像我的手朝那家伙挥下的瞬间,指尖便会忍不住颤抖。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害怕?因为我怕被对方反过来杀死吗?那个男人连玛侬都想杀,他早就是个内心有问题的人,在道其奥里没有任何人会反抗他。 所以,只有由我…… 由我来杀他?我做得到吗?说出口跟实际去做,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 我心中的情感是什么呢?杀意——没错,的确可以用「杀意」这个字眼形容。觉悟——用这个词又太过美化了。我想救玛侬吗?还是自己想获得救赎?又或者是单纯想杀了他? 还是说,这是源于我对大人的报复呢? 杀人之所以不被允许,是因为伦理道德的问题吗?还是深植在我们心中那种对于同类相残的厌恶感呢?这样说的话,跨越那道界线的人,就是内心出了问题吗? 要怎么做才能强制让内心出问题呢?我大概很害怕吧。我之所以能够毫无顾忌地把杰米扬痛揍一顿,是因为我心中某个角落想着:我的拳头才不可能打死人。只要不是倒楣到极点的人,根本不可能被我打死。只要冷静下来想想,就能理解这点了。 我手上拿着一把从医务室偷来的银制剪刀,刀尖相当锐利。我想重点应该不在于选择做与不做,而是做不做得到。在被杀之前杀了对方,这种话谁都会说。 尽管我觉得那是一个罪该万死的人,但一旦开始想像我的手朝那家伙挥下的瞬间,指尖便会忍不住颤抖。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害怕?因为我怕被对方反过来杀死吗?那个男人连玛侬都想杀,他早就是个内心有问题的人,在道其奥里没有任何人会反抗他。 所以,只有由我…… 由我来杀他?我做得到吗?说出口跟实际去做,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 我心中的情感是什么呢?杀意——没错,的确可以用「杀意」这个字眼形容。觉悟——用这个词又太过美化了。我想救玛侬吗?还是自己想获得救赎?又或者是单纯想杀了他? 还是说,这是源于我对大人的报复呢? 杀人之所以不被允许,是因为伦理道德的问题吗?还是深植在我们心中那种对于同类相残的厌恶感呢?这样说的话,跨越那道界线的人,就是内心出了问题吗? 要怎么做才能强制让内心出问题呢?我大概很害怕吧。我之所以能够毫无顾忌地把杰米扬痛揍一顿,是因为我心中某个角落想着:我的拳头才不可能打死人。只要不是倒楣到极点的人,根本不可能被我打死。只要冷静下来想想,就能理解这点了。 我手上拿着一把从医务室偷来的银制剪刀,刀尖相当锐利。我想重点应该不在于选择做与不做,而是做不做得到。在被杀之前杀了对方,这种话谁都会说。 尽管我觉得那是一个罪该万死的人,但一旦开始想像我的手朝那家伙挥下的瞬间,指尖便会忍不住颤抖。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害怕?因为我怕被对方反过来杀死吗?那个男人连玛侬都想杀,他早就是个内心有问题的人,在道其奥里没有任何人会反抗他。 所以,只有由我…… 由我来杀他?我做得到吗?说出口跟实际去做,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 我心中的情感是什么呢?杀意——没错,的确可以用「杀意」这个字眼形容。觉悟——用这个词又太过美化了。我想救玛侬吗?还是自己想获得救赎?又或者是单纯想杀了他? 还是说,这是源于我对大人的报复呢? 杀人之所以不被允许,是因为伦理道德的问题吗?还是深植在我们心中那种对于同类相残的厌恶感呢?这样说的话,跨越那道界线的人,就是内心出了问题吗? 要怎么做才能强制让内心出问题呢?我大概很害怕吧。我之所以能够毫无顾忌地把杰米扬痛揍一顿,是因为我心中某个角落想着:我的拳头才不可能打死人。只要不是倒楣到极点的人,根本不可能被我打死。只要冷静下来想想,就能理解这点了。 我手上拿着一把从医务室偷来的银制剪刀,刀尖相当锐利。我想重点应该不在于选择做与不做,而是做不做得到。在被杀之前杀了对方,这种话谁都会说。 尽管我觉得那是一个罪该万死的人,但一旦开始想像我的手朝那家伙挥下的瞬间,指尖便会忍不住颤抖。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害怕?因为我怕被对方反过来杀死吗?那个男人连玛侬都想杀,他早就是个内心有问题的人,在道其奥里没有任何人会反抗他。 所以,只有由我…… 由我来杀他?我做得到吗?说出口跟实际去做,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 我心中的情感是什么呢?杀意——没错,的确可以用「杀意」这个字眼形容。觉悟——用这个词又太过美化了。我想救玛侬吗?还是自己想获得救赎?又或者是单纯想杀了他? 还是说,这是源于我对大人的报复呢? 杀人之所以不被允许,是因为伦理道德的问题吗?还是深植在我们心中那种对于同类相残的厌恶感呢?这样说的话,跨越那道界线的人,就是内心出了问题吗? 要怎么做才能强制让内心出问题呢?我大概很害怕吧。我之所以能够毫无顾忌地把杰米扬痛揍一顿,是因为我心中某个角落想着:我的拳头才不可能打死人。只要不是倒楣到极点的人,根本不可能被我打死。只要冷静下来想想,就能理解这点了。 我手上拿着一把从医务室偷来的银制剪刀,刀尖相当锐利。我想重点应该不在于选择做与不做,而是做不做得到。在被杀之前杀了对方,这种话谁都会说。 尽管我觉得那是一个罪该万死的人,但一旦开始想像我的手朝那家伙挥下的瞬间,指尖便会忍不住颤抖。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害怕?因为我怕被对方反过来杀死吗?那个男人连玛侬都想杀,他早就是个内心有问题的人,在道其奥里没有任何人会反抗他。 所以,只有由我…… 由我来杀他?我做得到吗?说出口跟实际去做,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 我心中的情感是什么呢?杀意——没错,的确可以用「杀意」这个字眼形容。觉悟——用这个词又太过美化了。我想救玛侬吗?还是自己想获得救赎?又或者是单纯想杀了他? 还是说,这是源于我对大人的报复呢? 杀人之所以不被允许,是因为伦理道德的问题吗?还是深植在我们心中那种对于同类相残的厌恶感呢?这样说的话,跨越那道界线的人,就是内心出了问题吗? 要怎么做才能强制让内心出问题呢?我大概很害怕吧。我之所以能够毫无顾忌地把杰米扬痛揍一顿,是因为我心中某个角落想着:我的拳头才不可能打死人。只要不是倒楣到极点的人,根本不可能被我打死。只要冷静下来想想,就能理解这点了。 我手上拿着一把从医务室偷来的银制剪刀,刀尖相当锐利。我想重点应该不在于选择做与不做,而是做不做得到。在被杀之前杀了对方,这种话谁都会说。 尽管我觉得那是一个罪该万死的人,但一旦开始想像我的手朝那家伙挥下的瞬间,指尖便会忍不住颤抖。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害怕?因为我怕被对方反过来杀死吗?那个男人连玛侬都想杀,他早就是个内心有问题的人,在道其奥里没有任何人会反抗他。 所以,只有由我…… 由我来杀他?我做得到吗?说出口跟实际去做,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 我心中的情感是什么呢?杀意——没错,的确可以用「杀意」这个字眼形容。觉悟——用这个词又太过美化了。我想救玛侬吗?还是自己想获得救赎?又或者是单纯想杀了他? 还是说,这是源于我对大人的报复呢? 杀人之所以不被允许,是因为伦理道德的问题吗?还是深植在我们心中那种对于同类相残的厌恶感呢?这样说的话,跨越那道界线的人,就是内心出了问题吗? 要怎么做才能强制让内心出问题呢?我大概很害怕吧。我之所以能够毫无顾忌地把杰米扬痛揍一顿,是因为我心中某个角落想着:我的拳头才不可能打死人。只要不是倒楣到极点的人,根本不可能被我打死。只要冷静下来想想,就能理解这点了。 我手上拿着一把从医务室偷来的银制剪刀,刀尖相当锐利。我想重点应该不在于选择做与不做,而是做不做得到。在被杀之前杀了对方,这种话谁都会说。 尽管我觉得那是一个罪该万死的人,但一旦开始想像我的手朝那家伙挥下的瞬间,指尖便会忍不住颤抖。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害怕?因为我怕被对方反过来杀死吗?那个男人连玛侬都想杀,他早就是个内心有问题的人,在道其奥里没有任何人会反抗他。 所以,只有由我…… 由我来杀他?我做得到吗?说出口跟实际去做,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 我心中的情感是什么呢?杀意——没错,的确可以用「杀意」这个字眼形容。觉悟——用这个词又太过美化了。我想救玛侬吗?还是自己想获得救赎?又或者是单纯想杀了他? 还是说,这是源于我对大人的报复呢? 杀人之所以不被允许,是因为伦理道德的问题吗?还是深植在我们心中那种对于同类相残的厌恶感呢?这样说的话,跨越那道界线的人,就是内心出了问题吗? 要怎么做才能强制让内心出问题呢?我大概很害怕吧。我之所以能够毫无顾忌地把杰米扬痛揍一顿,是因为我心中某个角落想着:我的拳头才不可能打死人。只要不是倒楣到极点的人,根本不可能被我打死。只要冷静下来想想,就能理解这点了。 我手上拿着一把从医务室偷来的银制剪刀,刀尖相当锐利。我想重点应该不在于选择做与不做,而是做不做得到。在被杀之前杀了对方,这种话谁都会说。 尽管我觉得那是一个罪该万死的人,但一旦开始想像我的手朝那家伙挥下的瞬间,指尖便会忍不住颤抖。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害怕?因为我怕被对方反过来杀死吗?那个男人连玛侬都想杀,他早就是个内心有问题的人,在道其奥里没有任何人会反抗他。 所以,只有由我…… 由我来杀他?我做得到吗?说出口跟实际去做,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 我心中的情感是什么呢?杀意——没错,的确可以用「杀意」这个字眼形容。觉悟——用这个词又太过美化了。我想救玛侬吗?还是自己想获得救赎?又或者是单纯想杀了他? 还是说,这是源于我对大人的报复呢? 杀人之所以不被允许,是因为伦理道德的问题吗?还是深植在我们心中那种对于同类相残的厌恶感呢?这样说的话,跨越那道界线的人,就是内心出了问题吗? 要怎么做才能强制让内心出问题呢?我大概很害怕吧。我之所以能够毫无顾忌地把杰米扬痛揍一顿,是因为我心中某个角落想着:我的拳头才不可能打死人。只要不是倒楣到极点的人,根本不可能被我打死。只要冷静下来想想,就能理解这点了。 我手上拿着一把从医务室偷来的银制剪刀,刀尖相当锐利。我想重点应该不在于选择做与不做,而是做不做得到。在被杀之前杀了对方,这种话谁都会说。 尽管我觉得那是一个罪该万死的人,但一旦开始想像我的手朝那家伙挥下的瞬间,指尖便会忍不住颤抖。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害怕?因为我怕被对方反过来杀死吗?那个男人连玛侬都想杀,他早就是个内心有问题的人,在道其奥里没有任何人会反抗他。 所以,只有由我…… 由我来杀他?我做得到吗?说出口跟实际去做,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 我心中的情感是什么呢?杀意——没错,的确可以用「杀意」这个字眼形容。觉悟——用这个词又太过美化了。我想救玛侬吗?还是自己想获得救赎?又或者是单纯想杀了他? 还是说,这是源于我对大人的报复呢? ■十六天后 -after 16 days 跟我同寝室的亚尔谬确定要被人收养了。正常来说,应该盛大地为他庆祝才是。他将要步入新生活,当然是值得祝福的事,但我只说得出「太好了呢」。 亚尔谬慎重地抱著相框,离去之际还对我笑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的笑容了,感觉真奇特。 「我一直很期待见到你们的这一天……怎么样,讲得好不好?」 我马上明白他这是在预演,于是含糊地对他笑了笑。 「你的笑容很棒,他们听了一定会开心的。」 其实亚尔谬的笑容很僵硬,无意识地抽播着,他应该没有自觉吧。他的嘴角颤抖、脸颊肌肉歪斜,一看就知道是张精神压力庞大的表情。 他对于今后的新生活感到不安吗——我想不是吧。他重视的女孩死了,并且亲眼目睹杰米扬的死亡。或许,没办法表现出正常态度才是正常的。 既然他只能露出这种笑容,想必没办法顺利融入收养家庭吧。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可能被退货?不过,要是他真的再回来道其奥,一定会彻底崩溃。还是为他祈祷吧,希望至少他的养父母是善良的好人。 我来到这里才两个多礼拜。没过多久,寝室就已经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搞不好是瘟神。 后来,我再也没在学生餐厅见到玛侬。 跟我同寝室的亚尔谬确定要被人收养了。正常来说,应该盛大地为他庆祝才是。他将要步入新生活,当然是值得祝福的事,但我只说得出「太好了呢」。 亚尔谬慎重地抱著相框,离去之际还对我笑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的笑容了,感觉真奇特。 「我一直很期待见到你们的这一天……怎么样,讲得好不好?」 我马上明白他这是在预演,于是含糊地对他笑了笑。 「你的笑容很棒,他们听了一定会开心的。」 其实亚尔谬的笑容很僵硬,无意识地抽播着,他应该没有自觉吧。他的嘴角颤抖、脸颊肌肉歪斜,一看就知道是张精神压力庞大的表情。 他对于今后的新生活感到不安吗——我想不是吧。他重视的女孩死了,并且亲眼目睹杰米扬的死亡。或许,没办法表现出正常态度才是正常的。 既然他只能露出这种笑容,想必没办法顺利融入收养家庭吧。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可能被退货?不过,要是他真的再回来道其奥,一定会彻底崩溃。还是为他祈祷吧,希望至少他的养父母是善良的好人。 我来到这里才两个多礼拜。没过多久,寝室就已经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搞不好是瘟神。 后来,我再也没在学生餐厅见到玛侬。 跟我同寝室的亚尔谬确定要被人收养了。正常来说,应该盛大地为他庆祝才是。他将要步入新生活,当然是值得祝福的事,但我只说得出「太好了呢」。 亚尔谬慎重地抱著相框,离去之际还对我笑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的笑容了,感觉真奇特。 「我一直很期待见到你们的这一天……怎么样,讲得好不好?」 我马上明白他这是在预演,于是含糊地对他笑了笑。 「你的笑容很棒,他们听了一定会开心的。」 其实亚尔谬的笑容很僵硬,无意识地抽播着,他应该没有自觉吧。他的嘴角颤抖、脸颊肌肉歪斜,一看就知道是张精神压力庞大的表情。 他对于今后的新生活感到不安吗——我想不是吧。他重视的女孩死了,并且亲眼目睹杰米扬的死亡。或许,没办法表现出正常态度才是正常的。 既然他只能露出这种笑容,想必没办法顺利融入收养家庭吧。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可能被退货?不过,要是他真的再回来道其奥,一定会彻底崩溃。还是为他祈祷吧,希望至少他的养父母是善良的好人。 我来到这里才两个多礼拜。没过多久,寝室就已经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搞不好是瘟神。 后来,我再也没在学生餐厅见到玛侬。 跟我同寝室的亚尔谬确定要被人收养了。正常来说,应该盛大地为他庆祝才是。他将要步入新生活,当然是值得祝福的事,但我只说得出「太好了呢」。 亚尔谬慎重地抱著相框,离去之际还对我笑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的笑容了,感觉真奇特。 「我一直很期待见到你们的这一天……怎么样,讲得好不好?」 我马上明白他这是在预演,于是含糊地对他笑了笑。 「你的笑容很棒,他们听了一定会开心的。」 其实亚尔谬的笑容很僵硬,无意识地抽播着,他应该没有自觉吧。他的嘴角颤抖、脸颊肌肉歪斜,一看就知道是张精神压力庞大的表情。 他对于今后的新生活感到不安吗——我想不是吧。他重视的女孩死了,并且亲眼目睹杰米扬的死亡。或许,没办法表现出正常态度才是正常的。 既然他只能露出这种笑容,想必没办法顺利融入收养家庭吧。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可能被退货?不过,要是他真的再回来道其奥,一定会彻底崩溃。还是为他祈祷吧,希望至少他的养父母是善良的好人。 我来到这里才两个多礼拜。没过多久,寝室就已经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搞不好是瘟神。 后来,我再也没在学生餐厅见到玛侬。 跟我同寝室的亚尔谬确定要被人收养了。正常来说,应该盛大地为他庆祝才是。他将要步入新生活,当然是值得祝福的事,但我只说得出「太好了呢」。 亚尔谬慎重地抱著相框,离去之际还对我笑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的笑容了,感觉真奇特。 「我一直很期待见到你们的这一天……怎么样,讲得好不好?」 我马上明白他这是在预演,于是含糊地对他笑了笑。 「你的笑容很棒,他们听了一定会开心的。」 其实亚尔谬的笑容很僵硬,无意识地抽播着,他应该没有自觉吧。他的嘴角颤抖、脸颊肌肉歪斜,一看就知道是张精神压力庞大的表情。 他对于今后的新生活感到不安吗——我想不是吧。他重视的女孩死了,并且亲眼目睹杰米扬的死亡。或许,没办法表现出正常态度才是正常的。 既然他只能露出这种笑容,想必没办法顺利融入收养家庭吧。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可能被退货?不过,要是他真的再回来道其奥,一定会彻底崩溃。还是为他祈祷吧,希望至少他的养父母是善良的好人。 我来到这里才两个多礼拜。没过多久,寝室就已经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搞不好是瘟神。 后来,我再也没在学生餐厅见到玛侬。 跟我同寝室的亚尔谬确定要被人收养了。正常来说,应该盛大地为他庆祝才是。他将要步入新生活,当然是值得祝福的事,但我只说得出「太好了呢」。 亚尔谬慎重地抱著相框,离去之际还对我笑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的笑容了,感觉真奇特。 「我一直很期待见到你们的这一天……怎么样,讲得好不好?」 我马上明白他这是在预演,于是含糊地对他笑了笑。 「你的笑容很棒,他们听了一定会开心的。」 其实亚尔谬的笑容很僵硬,无意识地抽播着,他应该没有自觉吧。他的嘴角颤抖、脸颊肌肉歪斜,一看就知道是张精神压力庞大的表情。 他对于今后的新生活感到不安吗——我想不是吧。他重视的女孩死了,并且亲眼目睹杰米扬的死亡。或许,没办法表现出正常态度才是正常的。 既然他只能露出这种笑容,想必没办法顺利融入收养家庭吧。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可能被退货?不过,要是他真的再回来道其奥,一定会彻底崩溃。还是为他祈祷吧,希望至少他的养父母是善良的好人。 我来到这里才两个多礼拜。没过多久,寝室就已经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搞不好是瘟神。 后来,我再也没在学生餐厅见到玛侬。 跟我同寝室的亚尔谬确定要被人收养了。正常来说,应该盛大地为他庆祝才是。他将要步入新生活,当然是值得祝福的事,但我只说得出「太好了呢」。 亚尔谬慎重地抱著相框,离去之际还对我笑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的笑容了,感觉真奇特。 「我一直很期待见到你们的这一天……怎么样,讲得好不好?」 我马上明白他这是在预演,于是含糊地对他笑了笑。 「你的笑容很棒,他们听了一定会开心的。」 其实亚尔谬的笑容很僵硬,无意识地抽播着,他应该没有自觉吧。他的嘴角颤抖、脸颊肌肉歪斜,一看就知道是张精神压力庞大的表情。 他对于今后的新生活感到不安吗——我想不是吧。他重视的女孩死了,并且亲眼目睹杰米扬的死亡。或许,没办法表现出正常态度才是正常的。 既然他只能露出这种笑容,想必没办法顺利融入收养家庭吧。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可能被退货?不过,要是他真的再回来道其奥,一定会彻底崩溃。还是为他祈祷吧,希望至少他的养父母是善良的好人。 我来到这里才两个多礼拜。没过多久,寝室就已经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搞不好是瘟神。 后来,我再也没在学生餐厅见到玛侬。 跟我同寝室的亚尔谬确定要被人收养了。正常来说,应该盛大地为他庆祝才是。他将要步入新生活,当然是值得祝福的事,但我只说得出「太好了呢」。 亚尔谬慎重地抱著相框,离去之际还对我笑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的笑容了,感觉真奇特。 「我一直很期待见到你们的这一天……怎么样,讲得好不好?」 我马上明白他这是在预演,于是含糊地对他笑了笑。 「你的笑容很棒,他们听了一定会开心的。」 其实亚尔谬的笑容很僵硬,无意识地抽播着,他应该没有自觉吧。他的嘴角颤抖、脸颊肌肉歪斜,一看就知道是张精神压力庞大的表情。 他对于今后的新生活感到不安吗——我想不是吧。他重视的女孩死了,并且亲眼目睹杰米扬的死亡。或许,没办法表现出正常态度才是正常的。 既然他只能露出这种笑容,想必没办法顺利融入收养家庭吧。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可能被退货?不过,要是他真的再回来道其奥,一定会彻底崩溃。还是为他祈祷吧,希望至少他的养父母是善良的好人。 我来到这里才两个多礼拜。没过多久,寝室就已经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搞不好是瘟神。 后来,我再也没在学生餐厅见到玛侬。 跟我同寝室的亚尔谬确定要被人收养了。正常来说,应该盛大地为他庆祝才是。他将要步入新生活,当然是值得祝福的事,但我只说得出「太好了呢」。 亚尔谬慎重地抱著相框,离去之际还对我笑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的笑容了,感觉真奇特。 「我一直很期待见到你们的这一天……怎么样,讲得好不好?」 我马上明白他这是在预演,于是含糊地对他笑了笑。 「你的笑容很棒,他们听了一定会开心的。」 其实亚尔谬的笑容很僵硬,无意识地抽播着,他应该没有自觉吧。他的嘴角颤抖、脸颊肌肉歪斜,一看就知道是张精神压力庞大的表情。 他对于今后的新生活感到不安吗——我想不是吧。他重视的女孩死了,并且亲眼目睹杰米扬的死亡。或许,没办法表现出正常态度才是正常的。 既然他只能露出这种笑容,想必没办法顺利融入收养家庭吧。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可能被退货?不过,要是他真的再回来道其奥,一定会彻底崩溃。还是为他祈祷吧,希望至少他的养父母是善良的好人。 我来到这里才两个多礼拜。没过多久,寝室就已经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搞不好是瘟神。 后来,我再也没在学生餐厅见到玛侬。 ■十七天后 -after 17 days 今天我也没见到玛侬,我渐渐开始有点不安了。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虽然我也有到女生宿舍去打听,但没有人愿意跟我说。到咨商室能不能见到她呢?可是我觉得,现在跟杜度对峙,还太早了。 现在还太早…… 我要什么时候才下得了手?我要无视时间的流逝到什么时候? 我要毫无作为地等到失去一切吗? 四人房只有我一个人住,空间好像过于宽广了。话虽如此,我以前也没跟别人同床共寝过,这么一来也只是回到过去的生活。我决定换到亚尔谬那张床上去睡,因为贴地的床让人比较安心。 自从三天前去过杜度的咨商室,我就一直很浅眠,老是被恶梦惊醒。有时候,父亲和哥哥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梦中的他们,已经忘记来到道其奥的我。哥哥大学毕业后成家,为了庆祝家庭成员增加,父亲还开心地喝着酒瓶里插着草的刺鼻伏特加,我则是独自远远地望着他们温馨共进晚餐的模样。我觉得自己好似亡灵;又或许,他们身边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个叫做艾伦的人。 无论做了什么样的恶梦,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遗忘。现实是不是也一样呢?我将会消失,从这个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当艾伦?萨洛扬从某人的记忆里消失的那瞬间,我就不再是我了。 我不会请求他们记得我,但感觉真糟。 旁边好像有人。我分不清楚如今身处于梦境还是现实,张开了双眼。在夜晚的一片漆黑中,有双眼睛正盯着我。我有一瞬间甚至忘了呼吸。 「早安,艾伦……」 玛侬温柔的声音传来,我缓缓吐出气息。原本想笑的,但没成功。 「你真的每次都突然出现款,这里可是男生宿舍啊。」 一直没能见到你,怎么了吗?你没事吧?我很担心你耶。那天之后我开始搞不懂自己了。 话说回来,我的寝室也都没人了…… 我想说的话,一句都没说出口。 「我是被杜度叫出来的。」 黑暗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们明明近在咫尺,我甚至能感受到玛侬的体温,她的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叫出来?为什么?现在应该不是咨商的时间吧?」 「对啊……我也不知道。」 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攫住,我几乎无法呼吸,有种不祥的预感。玛侬一定也有这种感觉,才会在这种时候来找我吧。 她接着说道: 「我觉得……应该只有特别的孩子,才能得到大人的爱吧。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最难能可贵的就是无偿的爱。虽然如今也有受到父母宠爱的孩子们,正理所当然地被照顾着,但获得这种待遇的机率,或许就跟罹患morte一样低。」 我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倾听玛侬诉说。我再清楚不过了,世上根本没有家人一定会无条件爱你这种事。不,应该说,我只是装作自己懂了,但内心某处仍然抱持着不满,总是心想:我们明明是家人,为什么不爱我? 「所以,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大人的爱呢?我的结论是……只能靠自己了。一旦这么想,就会觉得我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像个孩子吧。」 「你之后打算采取什么行动吗?」 玛侬轻轻地笑了,看起来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的笑容。在我陷入思考漩涡的这三天,她已经先做出决定了吗? 若是我们有相同的想法——她难道打算杀死杜度? 要是真的杀了……在那之后,她会怎么样呢?受到制裁吗?杜度曾施加在她身上的暴行,都会像是没发生过,只有她一个人会承受责罚,就连因果报应都算不上。 「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不知道她未来的养父母提出了什么要求,她口中温柔的人们希望她怎么做,还有她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唯一知道的,只有自己眼中所见的玛侬,还有我的情感。 「我不希望你消失。」 她看着我。一缕月光从窗帘缝隙透了进来,映在她紫色的眼眸。她的世界深不见底、没有尽头,眨眼间看见的那抹天色,深深攫住了我。 「帮我杀了杜度。」 ——即便这是她为了活下去所选择的答案、即便她打算利用我,我一定也等这句话等很久了。等待她替我扣下扳机的这个瞬间。 只要有她这句话,我就不需要进行多余的思考,能再次顺从自己的冲动吧。杀人与被杀;恐惧与不安;让一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以及应该顺从的情感;我是想守护,还是单纯想杀戮;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我能够丢下这一切的问题吧。 没入我五脏六腑的黑暗物质,一点一滴渗透到皮肤外。我不再需要思考,我的行动被赋予了理由,这让我感到无比轻松。 「我会帮你杀了杜度。」 ◇◇◇ 可以的话,我还想继续跟玛侬待在一起。并不是指现在,而是今后。就算被其他人排挤,我们也要在学生餐厅一起吃饭。偶尔约在秘密地点碰面,天南地北地闲聊。 要是我杀了杜度,这一切都再也不可能了吧。不过就算由玛侬去杀杜度,结果也没什么不同。 既然如此,由其中一方来背负所有罪孽,是最好的办法。尽管以我的角度来看,根本不觉得这么做有罪。我不希望玛侬消失这一点,占据了我绝大部分的情感,而实际上,我是因为玛侬叫我「杀了他」才打算动手。要说的话,我能够凑出一堆更像样的动机。不过到头来,真正促使我行动的动机,是最简单的那个理由。 因为这是玛侬的要求,所以我会去做。 就算是借口也无所谓。反正也不需要说出来,真正的动机只要这样就够了。 咨商室位于宿舍大楼。一楼是学生餐厅,二楼是学生寝室,咨商室在三楼,四楼则是培育者跟教师的房间。玛侬被杜度叫去咨商室——那间怪异的深海房间。他是不是打算将玛侬沉进海底? 简直就像——水葬一样。 我必须阻止他才行。 玛侬叫我半小时后再离开寝室,并说了「我会先分散他的注意力」。要我等半小时也太温吞了,而且出其不意偷袭才是上策吧。不过玛侬看起来似乎有自己的主意,要是她真的能够让杜度失去警惕,我的工作也会简单许多,所以我还是决定照她说的做。 两个星期的时间,足够我习惯这里的生活。道其奥的油毡地板支撑着我的双脚,我就站在这里,站在这个世界里。不过,没有证据能够显示站在这里的是艾伦。自己到底是谁,这个问题我明明想了无数次。我窝在狭小的单人房,听着自耳机流泻而出的音乐。我一直觉得,自己的灵魂并没有附著于躯体上。 玛侬所说的一切,都会化作现实吧。 只要她对我说「你是艾伦」,我就一定是艾伦。 我会以艾伦的身分,杀了他。 我站在咨商室前,这里跟三天前没有任何不同。接下来,这间房间将会迎来剧变。我从口袋抽出剪刀,用右手握好。感觉到掌心开始出汗,于是我用衬衫擦了擦手。要是再不赶快行动,我恐怕就要浑身是汗、怎么擦也擦不完了。 心脏好痛。为什么会痛?不要去想,不然又会陷入泥淖。 我的左手握上了门把。我要谨慎地开门,不能让杜度发现,然后在那瞬间冲进房内刺杀他。这就是我的计画。 然而,我察觉事态有变。 门板的另一端传出男女争吵的声音。 听见争执声的那瞬间,冷静随即离我远去。 我奋力推开门,门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戛然停下,我整个人撞在门板上。原来是门上的防盗锁,正卡得紧紧的。尽管如此,透过缝隙仍能窥看室内。 杜度正在靠近玛侬,他把玛侬逼到了墙边,面目无比狰狞。玛侬的衣领散乱,净白得仿佛看得见血管的肌肤暴露于空气中。发生了什么事,她失败了吗?想要引开杜度的注意力,结果被对方发现了吗? 「玛侬!」 杜度听见我的声音,猛然回过头。果然,他的眼神晦暗得令人毛骨悚然。就在这瞬间,玛侬跑了过来。 她将防盗锁打开,室内的热气随即抚上我的脸颊。 我冲了进去。 所有的计画都被打乱了。原本我打算趁杜度不注意时刺杀他,但他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 尽管如此,我现在只能前进。 不要去想。 一旦开始思考,我的脚步就会停下。 我朝杜度冲过去,他好像在叫喊着什么,我可能也发出了吼叫声吧。我们打成一团,互相扭打、滚在地上。我想拿剪刀刺向他,手却被抓住了。明明是那么细瘦的手,却有着成年男子的力道。紧接着,我被拉倒在地。剪刀从手里飞了出去。 我朝掉在地上的剪刀伸出手。 然而,先拿起它的却是杜度。他用发红的双眼看着我,眼白充血、布满血丝,灰眼珠突兀地嵌在其中,简直不像这世上生物的眼睛。 杜度举起剪刀,似乎在说些什么。 不行。 我会被杀。我为了刺杀这个男人所准备的锐利刀尖,将会贯穿自己。这瞬间我感受到的,没错,应该就是恐惧。一种单纯而原始的恐惧,我的内心呐喊着不想死。 就在此时,有什么东西滑过地板,碰到了我的指尖。我还没弄清楚自己握住了什么,便卯足力气—— 刺了出去。 我手上的东西刺进了杜度的喉咙,温热的液体洒落而下,将我的视野染得一片通红。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拿什么东西刺伤了杜度,因为那物体的前端正埋在他的脖颈里。 一切都在变红渐渐地染上绯色。液体滑过我的指尖、手背、手腕、手臂,染湿了衬衫。杜度的眼神涣散,干裂的嘴唇蠕动着,似乎要传递什么讯息,却没能发出声音。 过不久,他在我的身旁倒下了。 空间里的呼吸声,只剩我一人。 在电影中的世界,死者是可以复活的。无论流多少血,甚至被埋进坟墓,就连身体都已经化为腐肉,还是能够站起身。 然而,杜度没有站起来。 他摔在地上的手脚一动也不动,只有那对混浊的眼珠仍然看着天花板,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不过既然他不再动弹,就代表他也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杀人之后,我感觉到的情绪不是快感、也不是成就感,而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有庆幸自己还活着的安心感。这种情绪是不是很快就会被后悔淹没呢?不、不、不,我根本没有后悔的理由啊。我救了玛侬,一定是这样没错。这个男人本来就该死。 玛侬……如果是玛侬,应该会对我露出微笑吧。她会向我说谢谢,并且拥抱我。只要她能这样对待我,我就…… 玛侬。 玛侬,不见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在这里?我是因为你的话,才杀死杜度。你为何什么都不对我说?为什么,为什么不呼唤我的名字?玛侬。玛侬,为什么你不给我一个拥抱?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 □一年前 -1 year ago 在这个世界会如此笑咪咪地欣赏海洋照片的男人,应该只有我了。附件里有海洋的照片,所以是m大的邮件寄来了吧。 最近三个月,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收到m大寄来的电子邮件。当然了,包含m大拍摄的那些深具寓意的海洋照片在内,都是我的精神粮食。况且这些照片并非寄给不特定的多数人,而是特地寄给我的,自然令人开心啊。 我啜饮着午后的可可亚,一边打开窗户。这间位于巴黎郊区的公寓,虽然有些年代了,但房租便宜、空间宽广,住起来十分舒适,还有附设庭院。加上附近有很多猫,这点我也很喜欢。 蹲伏在阳台上的猫神色可疑地看着我,接着唯了一声,实在太可爱了。我悄悄放了一个猫罐头,就这样懒洋洋地看着它吃饭的样子发呆。 我没有人类的朋友。 至于跟我互通电子邮件的m大算不算朋友,严格来说不算。因为m大是我景仰的对象,而朋友属于对等关系,两者有所不同。 我最初是从m大的部落格上知道他,他总是默默地上传照片,而且清一色都是大海。虽然他也有使用其他社群平台,像是脸书之类的,不过似乎不太倾向与人接触。无论是谁在哪张照片下留言或是帮他点赞,他都从不回覆。 我喜欢m大的世界。是m大让我知道,即便是在同一个地方拍下的景色,风貌也会如此千变万化。从m大的照片中,我感受到了世界有多么宽广。时而强劲、时而梦幻,那些变化的瞬间全被收进照片中。能够拍出这种照片的人,想必内在也相当洗练高雅吧。 然而就在四个月前,部落格突然不再更新。平常m大一定会在每周六上传照片,可是我怎么等就是等不到更新。从那之后,我每天都会登上部落格看看。网站本身还在,但完全看不到m大活动的痕迹,简直让我开始怀疑,难不成先前的照片都是幻觉吗?过了一个月以后,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我不禁担心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在部落格留言。 『我很喜欢你的照片。请问已经不会再更新了吗?』 当时我不觉得m大会回覆,毕竟他本来就是从不回覆留言的人,我只是很希望他能够再次开始更新照片。我没有想要他回覆,只是想让m大知道,有人很期待能够看到他的照片。 几天后,m大回覆我了。 『这个部落格以后不会再上传照片了。如果你喜欢我的照片,要不要直接寄给你?』 我虽然说了并没有期待m大会回覆,但实际看到他给我的留言时,情绪还是难以自抑。我没几分钟就送出回应,留下了我的电子信箱。 从那之后,我跟m大开始互通电子邮件。尽管那个部落格已经从网路上消失了,但我期待的海洋照片,跟之前的更新频率一样会在每周六寄到我的信箱。起初的一个月,m大寄来的信里只有照片,我会写上照片感想后回信给他,有时一张照片甚至写到四百字以上。 ……现在回头想想,我的行为可能会让人觉得恶心吧。不过回信如果只写个谢谢,也未免太无趣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写的感想勾起了m大的兴致,邮件往来一个月左右,我们慢慢地开始在信中交谈。不只是照片的话题,我们还聊了电影,以及少许关于自己生活的事。m大写信的语气总是很淡然,相当知性。我觉得他本人应该也是这种形象。 「好……」 我正想着要回信,转身看向萤幕时,注意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有一封新邮件,被放进了「m大信箱」。 我之前从来没有连续收到两封邮件,会不会是突然拍到什么好照片了呢?可是邮件标题旁边也没有附件标志。也就是说,这是一封只有文字的邮件。这个情形也是前所未有。 发生什么事了呢?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伸手打开邮件。 『不好意思这么临时,要不要出来见个面?后天上午十点,我在佛罗伦斯的圣母百花大教堂前等你。我会拿一把紫色的伞,要是超过十五分钟你还没来,我会当作是我太强人所难,就此作罢。此信不需回覆,因为我马上要出门了。』 咦? 这是什么意思?见面?跟谁见面?我吗?真的假的?为什么这么突然?呃,虽然开头确实写著「不好意思这么临时」没错……哪有人这样的!也太临时了!况且我们根本连要不要见面之类的话题都没聊过啊! 我原本想马上回覆他「取消吧,我没办法去」,但突然想到回了也没有意义,因为m大说他要出门了,就算我现在回信他也看不到。要是他有把信箱设定成能用手机看就好了,但我根本不知道m大用的是哪种手机。 要是我后天没去,m大就会在圣母百花大教堂前白等我十五分钟之久。这对他也太不好意思了,我不能这么失礼。不过,为什么要选在佛罗伦斯?那里是义大利耶,而我如今人在法国。虽然有两天缓冲,飞去义大利也不算难事,但还是有点…… 而且后天是周一,也就是平日,m大没问题吗?我自己倒还好,我的工作时间没有分平日、假日,要说的话,现在手上也没有委托,也就是不用工作的意思。 不不不,我怎么会以赴约为前提在考虑啊。难道我真的想去见他吗?这样好吗?我出门见人真的没问题吗?要是m大被我的模样吓到该怎么办?万一见面之后,他说以后再也不会寄照片给我……但要是不去,搞不好也会惹m大不开心,他或许也会因此不再寄照片给我…… 根本是死胡同。 我的长相会让人感到不舒服。特别是眼睛,就像死人的瞳孔般混浊,而且就算每天睡满八小时,眼睛下方依然挂着黑眼圈。正常摄取三餐也吃不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具骷髅。 我一直以来都遭人批评说身上带着邪恶的气息,靠近我就会被诅咒之类的。不过我没有受人欺负的典型经验因为他们对我厌恶到甚至不想扯上任何关系。 我也不是自己想要这种外表,但既然天生如此也无可奈何。为了不让他人感到不快,我只能一直躲在家里。无论我生谁的气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我远离人群就能让世界正常运转,也只能将其当作最好的办法。 然而,一直以来远离人群的我,要到外头去跟m大见面…… 「唔哇啊啊啊!这一定是我这辈子碰过最大的危机!对了猫咪!问问猫咪的意见好了!」 我猛然转身,结果刚好看到阳台上的猫被我的叫声吓到连忙逃走的画面。 怎么会孤独至此。 我郁闷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出门。我戴上眼镜,姑且遮一下脸。 结果眼镜根本没有用。 从出发到抵达车站的这段时间,我完全体认到了这一点。无论是在票亭买票,还是买报纸,必定会招来对方难以言喻的表情。 我看着自己在列车窗上的倒影,感到更郁闷了。也是啦,任谁看到这张脸都会觉得很可疑吧。让人忍不住想,这个恐怖的眼镜男是谁?是我。 不过就算眼镜没用,我还是决定继续戴着,这是为了我自己。因为隔着一层镜片,我在心境上会轻松不少。可以把镜片外的世界跟自己做切割,虽然也只能算是心理安慰。 我翻开在车站买的报纸,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医美整形广告。我认真考虑了一下,但不菲的价格马上让我打退堂鼓,然后——我在旁边看到了关于morte的广告。那则广告似乎是在宣传morte专用的旅馆,上面写著「为了让顾客安心迎来人生的最后一刻,我们提供最优质的服务及人员……」之类的文句。 原来如此,换个说法形容隔离设施就会变成这样啊。morte的结局必定凄惨无比,他们被分配到的房间,应该跟监狱没两样吧。我能够想像那幅情景。 我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对面的少年吓了一跳。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啦。 ◆◆◆ 约好的这一天,我在九点四十五分抵达了圣母百花大教堂前的广场。老实说,我很高兴能够有机会见到m大,但其实惧意还是压过了期待。我现在就能想像到,待会儿m大拒绝我的瞬间了。无论是站员投来的怀疑眼神,还是看到邻座的少年那么怕我,我都没有多么受伤。不过,m大跟那些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的人不一样。说到底,我根本就不该来佛罗伦 斯,应该先寄封信,让m大回家后可以看到吧?只要想一个无法赴约的理由再拚命道歉,m大应该也不至于会怪罪我。我应该这么做的,到底为什么要出门啊…… 可是既然已经来到现场,也就没有转圆余地了。我决定在大教堂周边慢慢逛一圈。五分钟过去了,再一圈,这样就十分钟了。如今离约好见面的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还在……」 其实我一来到这个广场的时候,就看见那个拿着紫色雨伞的人了。不过我不觉得对方会是m大,所以慢慢逛了两圈。然而,那名在初夏晴天拿着伞的人却迟迟没有离开,似乎在等人。 不会吧。难不成那个人真的是m大吗? 不不不,怎么可能。不会吧。 就算那个人是m大好了,我有办法上前搭话吗?我有办法笑着说出「你好,我是跟你互通电子邮件的那个人」这类话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个可能是m大的人,正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我,每次视线飘过来时我都怕得不得了。我继续看着可能是m大的人。五分钟过去,约定的时间到了。 那个人缓缓转过头瞪视着我,接着气势汹汹地朝我走来。走路的步伐之大,我只能用气势汹汹来形容。我顿时升出逃跑的念头,但身体仿佛石化般,动弹不得。 然后,那个人站到我面前,突然拿起伞尖指向我。 「你这个人!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看!我要报警啰!」 没错——这个可能是m大的人,是个女孩子。 而且还是超级可爱的那一种。 「咦、啊、呃……」 「什么,你到底想怎样?说清楚啊,不要吞吞吐吐的。」 「请问你是m大吗……?」 接着,我眼前的女孩僵住了。她仍然保持着拿伞对着我的姿势,不过这先姑且不论,她的眼睛颜色也太美了。 「你……该不会是,杜度……?」 这下确定了。怎么会这样呢?她就是m大。 □一年前 -1 year ago - 2 一名黑发少女走在海边,连身裙的裙角轻飘飘地摆动着,仿佛不受重力影响。岸边打上来的浪浸湿了她的小腿,尽管如此,她的步伐也没有丝毫紊乱,走得依然笔直。一直走、一直走,走向遥远的地方。我想开口对她说,希望她可以带我一起走,但我发不出声音。 意识依旧模糊不清。 我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自己之前做了什么,还有现在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我眨了几下眼睛,直盯着天花板,记忆渐渐复苏。 刚刚在海边的景象不是现实,既然如此——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血液还足够吗?杜度。」 我听见男人的声音,想要转头看去。紧接着,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周遭仿佛一个大漩涡。头疼痛不已,甚至令人反胃想吐。我才刚这么想,马上就吐了出来。一股恶臭味飘进鼻中,但我吐出的东西里没有任何固状物。 「别急,慢慢来就好。毕竟你已经睡了将近一个星期,会觉得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一个星期?我睡了这么久吗?身上的伤有严重到这种程度?不,那种小事怎样都无所谓。也就是说——我还活着吗? ……玛侬呢? 这个男人又是谁? 「其实应该说,是我们让你睡那么久的吧。因为我们这里也有许多需要准备的事……你一脸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呢,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就连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话虽如此,这也是你自己不好,跟不该接触的女人扯上关系。今后你将会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不过,要一次弄懂太困难了,你只要照顺序去做,逐一理解就好。」 什么啊?他到底在说什么东西?这里不是医院吗?——比起医院,这里似乎更像别的地方。对了,感觉就像是学校的保健室。可是,如今在我眼前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身穿白袍的保健老师,只是个穿着花俏衬衫的轻浮家伙。 「今天啊,我挺有时间的,不用去照顾小孩,因为今天是照顾你的日子。照顾大人要比照顾小孩来得轻松多了。」 小孩?照顾? 总之,我应该先说点什么才行。然而,我张开口后,却连气音都发不出来,喉咙好似堵住了。我腹部使劲,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喘出气。 「我、我、要、要水……」 听着我拚命发出的声音,那个男人笑了。感觉他的脸长得像狗。 「原来如此,水啊……你的表情还真恐怖耶。」 冷静下来后,那个男人问道:「你知道道其奥吗?」 他讲法语时带着一点腔调,但还是很容易听懂。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种说话方式。 「知道。我记得那是……孤儿院吧?」 道其奥以欧洲为中心,机构散布于各处,我曾在报纸上看过一次照片,那是一张原为孤儿的孩子们出色成长后,满脸笑容面对镜头的相片。当时的我心想,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温情的。 「这里就是道其奥旗下的孤儿院,我们这间道其奥的通用语是法语,之后要请你来担任这里的培育者。」 培育者?在英文里是抚育员的意思。不对啊,我又没有要收养小孩的意思…… 「在这里,培育者是一种称呼,就跟老师的意思差不多。不过工作内容完全不同,我们必须要完成客户的要求才行。」 「要求?客户?在孤儿院里……?」 「收养家庭会提出对于小孩的期望。外貌要好、性格也要好,喜欢什么、学业上擅长什么科目、会做什么运动等等。因为就算笼统地指定要好孩子,每个人对好孩子的定义也都不一样。培育者的工作就是指导孩子们的言行举止,让他们尽可能地符合顾客的期望。」 我完全没有办法理解他在说什么,那种期望究竟能换来什么结果? 「也就是说,客户会订做他们自己喜欢的孩子。」 这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听得懂他说的每一个字,但还是不明白其中的意义。他们为什么能够这么做?而且还光明正大的?订做?这到底在说什么? 「你们是认真的吗……如果真的做出这种事情,那可是侵犯人权!跟人口贩卖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我们在做的就是人口贩卖。」 ……照片上那些满脸笑容的孩子们,原来他们的笑容并非出自于内心,而是在向其他地方的某个人传达讯息吗?向那个人表达,我正依照你的期望顺利成长着…… 「我打破了你的幻想吗?不过啊,其实孩子们也没有那么不情愿。毕竟他们从来没有在正常的环境里待过,所以思考的基准跟我们不同。他们大部分都觉得,只要能够被大人收养,并且过上富裕的生活,那就很幸福了。」 「就算这样,还是很奇怪不是吗?而且那到底是什么意思,连性格也要符合期望?性格哪是这么简单就能说变就变的!」 「性格可是出乎意料地容易改变呢。我们会以数年为单位,持续受理期望,有些人甚至长达十年。只要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命令孩子们这样做就好、那样做就好、吃这个、不能做那种事,孩子们的倾向也会渐渐改变。所谓人类的性格,并非是一出生就完全定下,也会受后天赋予的角色及环境影响,发展成任何模样。」 「等一下,你说以数年为单位……?」 「我先跟你说件重要的事好了。道其奥的客户,就是morte的父母。」 ……我简直快要晕了过去。 十五年前,发生了一个名为切尔文卡事件的案件。 当时一般人对morte的认知比现在还要少,我也是因为妹妹的情况,才多少知道切尔文卡事件跟morte有所关联。 切尔文卡夫人的小孩是morte,她相当害怕自己的孩子总有一天会自杀,在无法忍受这种恐惧的情况下,她狠狠残杀了孩子。不仅如此,她还呼吁全世界的morte家庭一起模仿她的作为。在她被逮捕的时候,还传出了一段要不得的现场直播。 ——最痛苦的人是谁?是morte吗?不对,morte的父母才是最不幸的,难道不应该让我们从那种痛苦中解脱吗?杀死morte何罪之有?究竟谁才是为morte所苦的人?你们好好想想! 她这段声明如涟漪般扩散出去,好几个月连续出现多起杀死孩子的命案。当时我还年幼,只是傻傻地想着:发生了好多恐怖事件啊。毕竟那些事跟我们毫无关联。 最重要的是,只有当事者才会了解跟morte接触的痛苦。在他人眼中看来,那只是从真实中剪去的一小块异常吧。 「就某种程度上来说,平息切尔文卡事件的就是道其奥。」 男人这么说道,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道其奥的经营者,主动与那些孩子被确诊为morte的家庭进行接触。当时对他们说的话,大致上是这样的: 如果你烦恼到甚至想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希望你能马上住手。无论原因为何,杀死孩子都是犯罪,而且也会伤害到你自己。我们不能亲手杀死自己生下——也可以说是分身——的孩子。 不过,我十分了解你们的痛苦。我们也认为,应该受到救赎的是morte的父母。你们不得不放弃对孩子抱持的希望,明明你们都跟其他父母一样,希望可以把孩子养育成出色的人。 我们建立了一个名为道其奥的孤儿院,这个设施是为你们建立的。只要家中有morte的孩子,你们就会一直痛苦下去吧。不过我希望你们可以相信,未来会有崭新的喜悦在等着你们。你们有多为morte所苦,相对地,也能够再次获得出色的孩子。 希望你们在morte死去之前,不断提出期望。然后想像看看,你的另一个孩子依照你的期望成长茁壮的样子。当morte死去之时,天使将会来到你身边。」 头好痛…… 这就是现实吗……? 「说什么依照期望成长也太奇怪了吧?所谓的养育孩子,应该不是这样子的啊?就算是morte,那也是他们长久以来持续养育、唯一的孩子,不是吗?这跟能不能成为自己心中理想的模样,应该没有关系才对……」 「一定也有很多morte的家庭是这么想的。不过啊,道其奥既然能够建立,那就代表也有很多父母希望可以领养孩子。因为他们 已经疲惫不堪了。」 那种做法并不是想要孩子……不过是希望有人来治疗自己的伤痛吧?我的头开始刺痛,已经不想再思考下去了,但大脑不遵从我的意志,还在继续转动。 「而且,为什么要把收养时间订在morte死掉的时候?既然是领养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吧……」 「那是我们这里的规则。morte的父母相当不安定,我们不能随便把孩子送出去,因为很有可能会引发事件。不过,在morte死掉之后,他们好像会突然放松下来,逐渐缓解一直以来的精神紧张。就至今的例子来看,原本是morte的家庭,现在都跟孩子相处得还不错。」 morte终将死亡,而且世界上有许多不幸的孤儿,让morte家庭收养他们,他们就能过上更正常的生活,这是一个循环。morte的父母跟新领养的孩子一起共筑幸福家庭……这真的是幸福吗?然而,要是没有道其奥的存在,说不定又会发生像切尔文卡事件那种事?受到帮助的孤儿也会减少……? 我不懂……我在感情上实在无法接受。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男人这么说道。 ……去哪里?在我问出口前,他已经转过身了。 从走廊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操场,对面有一栋像是校舍的简朴建筑。听见孩子们的声音后,我转开了视线。这么说来,鼻梁上没有被东西压着的感觉,我的眼镜不见了。是不是被带到这里来之前不见的呢? 「你要负责的孩子状况有点复杂。正好原本的培育者也刚辞职,大概是压力太大了吧。」 男人走在前头,对我这么说道。可是我根本没有答应过,要担任那个叫培育者的工作啊。 我们抵达走廊尽头,这里有一扇跟其他地方都不同的木制双开门,上面挂着一块写着接待室的金属标牌。男人站在门前,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要先跟你说,你没有办法辞职,所以我才会把道其奥的真相告诉你。」 我还来不及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就伸手打开了门。 房间里的办公桌前站着一名女人。她的站姿相当高雅,背脊挺得笔直。女人转过身,周身散发着严肃的氛围。尽管她的年龄看起来将近五十岁,却丝毫不影响其美貌。 「好久不见了,舍曼夫人……现在还方便用这个方式称呼您吗?」 虽然只是些许,男人的说话态度感觉变得较为恭敬。 「嗯,这样就好了,你旁边的就是之前说的那位先生吧。请你们找位子坐下吧。」 我又陷入了茫然。 跟那个叫舍曼夫人的女人没有关系,我的目光完全定在她身旁的那名少女身上。 厚重的黑发、娇小的身躯,还有——紫色的眼睛。 玛侬。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不。不对、不是她。有点不对劲。她的外貌特征的确跟玛侬一模一样,看起来就是玛侬。不过我还是隐约觉得,她跟玛侬之间有某种决定性的不同。 「她是……双胞胎吗?我认识另一个跟她长得非常像的人。」 我的声音干哑。说完这话后,男人、舍曼夫人,还有那名跟玛侬非常相像的少女都吓了一跳。 「你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舍曼夫人这么问我。我偏了偏头说:「就算问我哪里不同……总觉得不太一样。」我只能用如此含糊的方式回答她。 此时,男人叹了一口气道: 「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我不懂他的意思。来到这里之后,碰到的全是我无法理解的事情。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她是谁?玛侬——我认识的那个玛侬,如今怎么样了? 「现在开始,我要向你说明一切。」 舍曼夫人的眼神,好似在瞪视着我。 夫人的说明是这样的。 她是一名富豪,似乎家族代代都会将家业传给孩子。而历史悠久的家族,其中的纠葛自然相当多,如果不是直系血统继承,好像会产生麻烦的问题。 舍曼夫人有一个独生女,名叫玛侬。 玛侬是morte,命中注定总有一天会自杀。尽管如此,舍曼夫人也必须让她活下去。为了要让玛侬脱离这个疾病,夫人试过一切可能的治疗方式,包含心理辅导跟基因治疗等等,但是玛侬的检测结果依然呈现阳性。 这时,夫人想到了一个主意,那就是创造玛侬的替身。 夫人投资了某间孤儿院,成为了经营者之一。大约从十五年前开始,那间孤儿院更名为道其奥,并且改变了经营方针。没错,它变成为了morte家庭而存在的孤儿院。 夫人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到处寻找适合的人选。因为玛侬的眼睛颜色很特殊,想要找到酷似她的女孩——而且还要是个孤儿,夫人内心终究觉得不太可能。然而,真的让她找到了。 拥有紫色眼睛的黑发女孩。 夫人马上将那名少女带进了道其奥,并且立刻让她进行整形手术。为了让她的长相尽可能地接近玛侬,一次又一次地做了无数场手术,最后终于达到任谁来看都会觉得「她是玛侬」的程度。即便如此,仍然有些无法抹去的异样感存在。像是举手投足等等,这种跟玛侬个人特质有关的部分。 夫人对少女的培育者提出了这样的期望——「让她变得更像玛侬」。为此,玛侬完全失去了隐私权。她的生活遭到监视,他们开始监听并且偷拍玛侬的生活,并将玛侬的言行举止、兴趣嗜好、思考方式等等灌输给少女。 这是相当困难的工作,不过经过数年后,少女给人的感觉,已经变得几乎与玛侬毫无二致——夫人是这么想的。 玛侬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就算能活得再久,也只剩下一到两年,现在是调包玛侬以及少女的最后收尾期间。然而就在此时,少女的培育者改变了心意,或者应该说,他早就不正常了。 那个人似乎原本便是个正经人士,对于长期监视他人私生活这种行为感到无法接受而强烈排斥,甚至引发精神面的问题。于是,这名无法继续工作的培育者离开了道其奥。 与此同时,发生了一起事件——有名男人试图跟玛侬一起自杀。不用多说……那个人就是我。 夫人连我周遭的状况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也知道我一直以来都过着避免与他人接触的生活。所以她早就想到,就算我突然失踪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会因为我的失踪而报警以及替我担心的,只有我的父母。 「你们为何要选在不确定因素这么多的旅馆自杀?为什么不用更确实的方式自杀?」 夫人表情厌恶地盯着我说道。 当时,我们楼下房间的客人似乎向旅馆反应有漏水的问题,旅馆员工觉得可疑,打开门锁进房后就发现了我们。 话说回来,夫人的问题也太莫名其妙了。若是她痛骂「你为什么要找我女儿一起自杀,你这个杀人犯!」,那么要我低头赔罪几次都行。然而,夫人这番言论听起来完全没有考虑到玛侬,她似乎只是巴不得早点将那个替身女孩换到台面上。我不知道她这么做是因为更加喜爱那名女孩,还是只是想让自己早点解脱。 无论如何,玛侬还活着。 夫人大概是心想:既然是试图跟玛侬一起自杀的男人,应该很了解她吧?所以才想把我安插进来,替补空出的培育者位置。她希望我做的工作,是让旁边那名跟玛侬相像的少女,变得更有玛侬的样子。 「你以为我会接受吗……?」 我一开口插话,夫人就露出极为厌烦的表情。 「我也没有要你在这里待一辈子的意思,只要到玛侬的事情处理完就可以了,而且还会支付你高于平均的薪资。等到一切都结束后,你可以自己找个地方悠闲过日子。」 「问题不在那里!我指的是你的做法没有人性!玛侬是你的独生女吧?不是你一手拉拔长大的吗!?为什么你可以毫不介意地让别人偷窥你女儿的生活!你最应该做的,不是为了家族牺牲女儿,而是一直爱她到最后啊!!」 「你错了,我需要的只有能够继承家业的亲生孩子,而不是那孩子本身。更何况,那种试图跟你这样来路不明的人一起自杀的女孩,简直愚蠢到我都不忍直视。」 ……愚蠢?你说愚蠢?你明明完全不了解玛侬有多么绝望、承受多少痛苦,却说出这种话?你知道你男 朋友的儿子对玛侬做过什么事吗?你知道她是在什么心情下,才会对死亡的瞬间抱持着希望的吗? 「开什么玩笑……一切都太莫名其妙了!我不能让这种事横行下去!我现在就要马上对外公开你的所作所为——」 「说到底,我并不是在拜托你。如果你不履行职务,或是试图擅自逃离道其奥,我就要告你杀人未遂。」 ……她在说什么? 杀人未遂?我吗?难道说,我对玛侬做出的行为等同杀人未遂? 「玛侬一定会否认……」 我的声音在颤抖。 这并不是出自于害怕,我生平第一次对他人感到如此愤怒。 「那孩子说的话没有人会相信,而且我有关系很好的警察朋友呢。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你的父母应该会很难过吧。」 在这里拿出我的父母威胁,实在太卑鄙了。我感到一阵晕眩,她究竟把别人当成什么?不仅是我,连我的家人她都要拿来当成棋子使用吗?连同我那因morte而失去乔爱尔的双亲。 不过——我没有办法退缩。我默默在心里对父母道歉,就算会让他们变成杀人犯的父母,我也不想照这个女人的话行动。因为我完全无法忍受,没办法原谅她这种对玛侬视若无物的态度。 「就算你那么做,我也要离开这里。即便我背负罪孽,也不代表我的父母就会变成罪犯!我会在你出手之前带走玛侬!」 「那么,我就杀了玛侬。」 「什么?」 ……杀?她说要杀玛侬?为什么?杀自己的女儿?道其奥的理念呢?「无论有什么原因,杀害孩子都是犯罪」,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你听过morte的旅馆吗?」 女人态度一转,像是看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语带怜悯地对我说道。 她是指morte专用的旅馆,我在前往佛罗伦斯的列车上看过那则报导。 现在提那个旅馆做什么…… 「我跟那里的经营者也有关系。我想,你很清楚morte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吧。所以就算没有亲眼看见,你想必也能想像得到那间旅馆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要是被送进去,morte就再也无法出来,玛侬将会在这个社会上长时间消失。」 「你、你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就是,现在想要马上换掉玛侬也是轻而易举。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懂吗?我要你当培育者,这既不是请求也不是命令,而是我对你跟玛侬最后的温柔。」 啊…… 玛侬……你知道吗?你的母亲才是最大的敌人。她才是让你身陷绝望的恶魔,你知不知道呢…… 玛侬。我该如何是好?你终有一天会死去吧。但是你的死,必须如你所愿才行。要是我拒绝舍曼夫人,你将会连那唯一的希望都遭到剥夺,被关进监狱单人房般的冰冷房间,在绝望之中死去——我不想让你面对那种结局。 我该如何是好……? 「看来你已经不想拒绝我了呢。太好了。」 我无法开口反驳她。我的脸色一定很苍白吧,而且还掩饰不了。 我眼前浮现出玛侬靠在我身上时的恬静表情,明明就像是刚刚才发生的事,却也仿佛是相当遥远的记忆。玛侬……我好想见她;好想现在马上让时光倒转回那个瞬间,回到那个幸福的瞬间;好想再次牵起她的手,一起逃到遥远的地方。如果这些都无法如愿,至少,我想再跟她说一些话。 「那么,剩下的详细内容请你跟贾恩卡确认。我很期待你认真工作的模样。」 我已经没有办法拒绝她了。这个女人的手上一开始就握着王牌,而且留到最后才拿出来。这是为了给我致命一击,还说什么工作、期待呢? 我侧眼看向那名叫贾恩卡的男人。听到这个名字,我就知道他的腔调是怎么回事了。他是义大利人。仅仅一瞬间,我在义大利度过的半年时光便在脑中苏醒了。这让我觉得,就连那些在我心中的耀眼时光,都被渐渐抹去。 女人离开了接待室,留在房间里的人,只剩下我、贾恩卡以及很像玛侬的少女。 少女走到我身旁,接着轻轻笑了,同时向我伸出手,似乎要跟我握手。 「请多指教,杜度。让我成为你熟知的那个玛侬吧。」 我不可能回握她的手。 □十一个月前 -11 months ago 尽管过了一个月,我还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虽然已经理解了工作方式,但问题不在这里。玛侬的私生活透过萤幕一览无遗,偶尔也会进行窃听,所以即使玛侬出门,我还是能掌握她大部分的行动。像是她跟谁是朋友、移动范围多大、常去哪些店、从几点起床一直到大约几点就寝、喜欢的电视节目及演员,还有那些必须了解她的私生活才会注意到的习惯。例如,玛侬穿袜子时一定会先穿左脚,以及睡前跟出门前都会先跟布偶说一声等等。 当下弄不清楚的地方,也能事后从录音档或影片档进行确认,然后把感觉需要的资料整理出来,口头传达或直接把资料交给那名貌似玛侬的少女。这么说来,我有一套称呼她的规则。我必须叫她「玛侬」,所以我称呼真正的玛侬时就会讲全名。表面上我有遵守这个规则,不过在心中则不同。在这个世界上,我会称呼为玛侬的只有一个人。 我几乎没回去过四楼的个人房间,因为我跟其他培育者不同,必须一直关在咨商室看监视萤幕才行。然而,愈是做这些工作,也就愈会去想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我侵犯玛侬的隐私,并且愈来愈了解她的一切,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无论拿出多少理由辩解,我在做的事依然是偷窥,我在侵犯她的私人领域。 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停止监视,而且不得不继续做。夫人说的话像诅咒般在我耳中重复播放,要是我放弃监视,玛侬就会死,而且还是以她排斥的方式死去。 偶尔随口哼着歌的模样,奔放地往床上躺的模样,同字面般「扔掉」作业时的模样,突然哭出来或生气的模样。她活着的模样是那么珍贵,但看着这些镜头,只令我难受至极。 在白天喝可可亚的生活又回来了。以前在情绪陷入忧郁的时候,我经常会喝可可亚。对我来说,这比咖啡或红茶要来得有效。 这种个人平常爱好或习惯使用的东西,只要不是太介意品质,多少都能拿到手。每周约有两天,培育者及教师们会跟管理部订购自己想要的东西,费用会直接从每个人的户头扣除,不过由于我是直接领现金,所以会在月底收钱时支付。光是在这里待一个月,我的薪水就达到了至今为止从没见过的金额,但是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到了下午,我开始确认萤幕里的状况。每当看着萤幕的时候,我一定会在心里说「真的很对不起」,默默对玛侬道歉。今天是星期天,所以她没去学校。她邀请了一位女性朋友到家里玩。 我看见她们把点心丢得满床都是,两个人盘腿坐着一直笑。她的生活习惯比我所想还要杂乱,这有点吓到我。一直到前阵子,玛侬的脸上都没有丝毫笑容,现在仿佛已经回归跟平常一样的生活了。美国的音乐自音响中不断流泻而出,很有时下年轻人的感觉。 看着这幕和平的景象,老实说,我松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你跟喜欢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女性朋友开口问道。喜欢的人——我耳尖地捕捉到这个字眼,感到一阵厌烦。结果我还是很在意,她喜欢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明明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怎样,反倒只会觉得自己相形见绌。不过既然是她喜欢上的对象,想必是个很出色的人吧。就情报面来说,我应该要取得这项资讯,因为站在培育者的立场,我得了解玛侬喜欢的男性类型。 『嗯——我有寄信给他,但他一直没回我。』 她说什么?怎么会有这么没礼貌的家伙。一个不回信的男人?他根本就不懂,当收到玛侬来信的那一刻,就是奇迹般的幸运了。那个男人真是个大笨蛋。 『咦?这也太过分了吧。你们不是约会过一次了吗?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回你信了?』 『没错。不过因为之前发生了不少事,我很担心……就想一直寄到他回我信为止。不知道我这种女人会不会让人退缩,你觉得呢?』 『不会啦、不会啦,况且错的是那个不回信的人。』 也就是说,那个男人只跟玛侬约会一次,就觉得已经看清玛侬了?他以为自己是谁啊?我对那个男人的不耐显露无遗,但一直寄信的做法似乎也不太妥当,希望她朋友别火上浇油了。 『不过啊——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吗?要不要干脆换个对象?』 朋、朋友,虽然我不觉得移情别恋有那么容易,不过反过来想,你说得很有道理。玛侬应该要去喜欢其他更好的男人。 『我啊,已经非那个人不可了。我没办法想像自己喜欢上其他人……讨厌,你不要偷笑啦。』 她害羞了,好可爱。不对,现在不是想着可爱不可爱的时候,我是被迫进行这份工作的, 不能够挟带私情。不过,原来玛侬对那个人这么着迷啊……那个男人究竟对玛侬有什么不满呢?的确,她或许有些任性,但是个会乖乖道歉的好孩子,被她耍得团团转不是也满好玩的吗?总而言之,我觉得玛侬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孩。 『原来你这么喜欢他啊。话说,他是个怎样的人啊?』 没错,他是什么样的家伙?什么样的无礼男人? 『怎样的人啊——是个感觉有点诡异的人。』 『咦?』 什么? 玛侬喜欢有点诡异的人? 『我之前有在使用上传照片的部落格,后来没办法更新了,不过有个人在部落格留言给我。我当时吓了一跳,因为我一直觉得那种部落格就算不见,也没有人会在意吧。他一直在称赞我的世界,当时我就想,这个人心思一定十分细腻。从那时开始,我就喜欢上他了。我真的无论如何都想见见他,那时刚好又发生一些事,我也想去远一点的地方走走,就临时寄了一封很失礼的信给他,叫他前来佛罗伦斯,结果他真的来了——不过刚见面时,因为他跟我想像中完全不同,吓了我一大跳。』 『但你还是喜欢他?』 『没错,我喜欢他。明明他不是像奥兰多?布鲁的那种帅哥,但我就是觉得他很好。迟钝到不行又畏畏缩缩,还很麻烦,但他的内在果然还是那个人没错。很温柔,而且感觉他会懂我……』 等一下…… 有点奇怪…… 『玛侬也成为一般的女孩子了呢。真无聊。不过我会支持你的啦。希望他会回信给你。』 『嗯。啊,我可以放别的曲子吗?就放刚刚买回来的那张cd。』 玛侬从塑胶袋里拿出一片cd盒,换掉了音乐。安稳祥和、仿佛沁入人心般的平稳爵士乐流泻而出,这是我十分有印象的曲子。 『那个人说他很喜欢这首曲子。听起来很晦涩吧?』 是米榭?李葛兰的钢琴曲。之前有一次寄信回覆感想时,我附带了音档给她,写道「我觉得很适合这张照片」。这是那时的曲子。 在部落格留过言、只跟她在佛罗伦斯见过一次面、不是奥兰多?布鲁那种帅哥,而且还很诡异、畏畏缩缩又麻烦,然后喜欢米榭?李葛兰…… ——这不就是我吗! 不对,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简直无法置信。玛侬喜欢的人是我?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奇迹发生。她究竟喜欢我什么地方?明明我这种人身上根本没有半个优点……不、不对,等等,冷静一点思考。仔细想想,玛侬说的搞不好是别人,把她说的特征再重新整理一下吧。 ……果然是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我的天啊。 也就是说,她从我们互通电子邮件的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实际见面后,虽然我跟她想像中不同,吓了她一大跳,但最后她还是觉得自己喜欢我。 之前她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原来说的就是我。那么当时她说「我可以吻你吗?」这句话也是…… 我觉得头好晕,原来玛侬喜欢我。从她、从她跟我见面前就……我、我到底哪里好啊?明明我们见过面,她亲眼看过我的样子后也不介意吗?太奇怪了。玛侬应该适合更出色的人!啊……不过,玛侬说她喜欢我! 爆炸性的事实让我眼前一片空白,坐都坐不稳。我的脚勾到了折叠椅,摔了一个大跤。文件撒得满天飞,如雪片般掉落在我身上。 从白纸的缝隙看去,玛侬正在笑,看起来是多么地耀眼。她戴着紫色的发夹,那个我送给她、跟她眼睛色调相同的—— 「……你在做什么?」 我 听见玛侬——酷似玛侬的嗓音传来。声音并非来自萤幕另一头,而是近在咫尺的地方。一双紫色的眼眸正从上面俯视着我。 「我是来进行咨商的。」 「喔、好,不对,是、是这样啊,还真早呢,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啊,是吗,抱歉。」 我没办法直视她的脸,因为会忍不住把她跟玛侬重叠在一起。她不是玛侬。尽管我必须让她变成玛侬,但她并非玛侬。 她朝萤幕的方向瞥了一眼。 「难道本尊说了什么让你很开心的话吗?」 「啊、咦、没有!完全没这回事,嗯,请你不用在意。」 「可是你在笑耶。」 「咦!不,这、这一定是、是你看错了,对,就是你看错了。」 我遮住脸,拚命努力压制嘴角的肌肉,它却一直不肯听我的话。就在我如此狼狈之时,她在我身旁蹲了下来,试图近距离盯着我的脸。不要这样。你不要在这么近的地方看我。反正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丑。 「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吧。就算本尊说了一些你觉得很中听的话,你还是——无法离开道其奥啊。直到本尊死掉为止。」 ……啊。 是啊。 没错……我都忘了。 我根本没办法出去……我到底在高兴什么…… 「你很沮丧吗?既然如此,现在就来上课吧。告诉我,本尊会怎么安慰心情不好的人?这就是你的工作吧?」 我听见米榭?李葛兰的曲子,玛侬正在萤幕的另一头笑着。眼前的她也在微笑,但我所在的地方不是玛侬的房间,而是这里。 玛侬说她喜欢我,不是其他任何人说的。 我——我、我、无法到、玛侬的身边…… □十个月前 -10 months ago 犹豫了很久,我还是在订购个人需求物品的时候,请他们帮我买了笔记型电脑。不知道为什么,把东西送来的人是贾恩卡。 「你什么时候开始兼送货了……」 我有些不自在地问道,结果他同样露出不自在的表情。贾恩卡动手拆开电脑的包装,模样看起来有些困窘,开口道:「我来帮你设定电脑,算是赔罪。」 向我陪什么罪?因为强迫我照顾那女孩吗? 「你想用电脑看什么都没有关系,就算看成人网站也都可以。不过要说的话,你能用电脑做的事就只有这样了。基本上在这里,任何人都无法对外发送讯息,必须要有管理员的权限才行。所以你能做的,只有接收讯息。」 换言之,我没办法跟玛侬取得联系吧。虽然我隐约猜到可能会这样,听到这句话后心脏还是重重地往下沉。 「那个管理员是谁?」 贾恩卡原本俐落地设定着电脑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小声说了一句:「是我啦。」 「因为我必须跟经营者保持联系。还有,先提醒你一下,你在网路上看过什么,我全都会知道。」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不过仔细想想,就算我能寄信给玛侬,也还是无法去见她。我能做的只有看着萤幕,像个跟踪狂一样监视她。那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无法取得联系,心理负担或许会少一点吧。 贾恩卡设定完电脑后,轻声说道「抱歉」,便从我的房间离开了。明明以他的立场来说,根本没有向我道歉的理由。 我打开浏览器。一直以来我用的都是网页电子信箱,所以不需要在电脑里设定信箱用户端。我深吸一口气,接着缓慢吐出。移动滑鼠游标想打开网页,又停了下来。 这样真的好吗?确认邮箱没问题吗?一旦看了那些玛侬说她持续寄给我的邮件,我可能就再也无法回头了。对于她,以及对我自己的感情,我将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即便如此,也没关系吗……? 都已经买下电脑、连上网路了,我还是犹豫不决。因为我很害怕,愈是了解她,我恐怕就会陷得愈深。对于这点,我再清楚不过了。我喜欢她,随着她告诉我愈来愈多的事情,我的这份感情也会与日俱增。 所以,最佳的选择一定是什么都不做。 就算这样——尽管我很清楚这是一条绝路,还是很想看。我想知道她写了些什么,她想对我说些什么。 我想看她说的话。 于是我打开网页,收件匣中囤积了很多新邮件,都是一些电子杂志跟无关紧要的垃圾邮件 ——她寄给我的信则是依照分类规则,都留存于「m大信箱」里。 里面的确有新邮件。已读的信件上,寄件者都只标示着m;而未读的信件,寄件者则变成了manon。 第一封信,是在我们试图自杀后的第三天寄来的。 『我今天早上出院了。我跟妈妈问你的事,但她完全不肯告诉我。杜度,你应该还活着吧?毕竟要是死了,新闻上就会看到消息吧?我有查过报纸,上面刊载了一则关于我们自杀的报导,版面小小的,没有提到我们的名字,不过写着自杀未遂。所以,你现在应该还活在某个地方吧? 你会后悔吗?要是你觉得很懊悔,那么我诚心向你道歉。我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情,没有好好考量到别人的性命。不过,我真的很开心喔。当时我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呢?我们在那一刻,应该都有相同的感觉吧?我还想再跟你联络。请回信给我,就算简短一些也没关系。』 下一封,是继前一封信的一周后收到的。 『你有收到我的信吗?对不起,还没等你回信又寄给你,我很担心杜度的状况。不管问谁都没有人肯告诉我。为什么? 如果你只是因为讨厌我才不想回信,那也没关系……不,还是有关系。总而言之,我现在非常非常担心你,怕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跟你说喔,我开始回去上学了,大家看见我手上的绷带都吓了一跳。我觉得有点好笑,毕竟对我来说,它就像勋章一样。这是个很棒的伤痕喔。 记得要回我信,我会等你。 附注:还是你比较喜欢m大的语气?』 再来是三天后。 『你真的出事了吗?当时应该先跟你问清楚联络方式才对。我完全没有你的地址或是电话号码之类的。我不知道除了电子邮件以外,还能用什么方式联络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意外了吗?你在哪里?你还活着吗?杜度,我好害怕。感觉就像你自己一个人先离开这个世界了,好恐怖。』 接着是两天后。 『你只要写一句话就好,就算是叫我再也别寄信也没关系,请回我信。』 一周后。 『我到佛罗伦斯那间旅馆去过了,你的眼镜还寄放在旅馆那里……为什么眼镜没有回到你手上呢?』 这次隔了一段时间,是两周后。这封信有附件,我把它跟信一起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海边的朝阳,这张照片跟我以往看过的都不同。 『我决定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继续寄信给你。毕竟我自己一开始,也都没有回你的感想信。不过,等你能看到信了,就要马上回我喔。我相信,你一定还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回来之后,记得回信。拜托你。 ……你看到附件里的档案了吗?我买了新的相机,把零用钱全花光了。我会跟之前一样,每个星期六都寄照片给你。杜度之前没有回我信的部分,全部都要用写感想补偿喔?会变成几万字呢——? 话说回来,我让朋友听了米榭?李葛兰的曲子,对方给了很高的评价呢。杜度,你很有音乐品味耶。 跟你说喔,我还想再跟你见面,我有事想告诉你。这次我不会再约你到佛罗伦斯那么远的地方了,约在你住处附近的城镇就好。 ……不过,佛罗伦斯真的很漂亮,对吧?』 还有其他没打开的邮件,但我没有办法再继续看下去了。 我的手指不断颤抖,无法好好操控滑鼠,萤幕也变得模糊不清,看不清楚上面的东西,也看不清楚玛侬写的内容。 我知道你放了米榭?李葛兰的音乐给朋友听,也知道你买了新的相机,连你想跟我说的话是什么,我都猜得到。我知道那些关于你的以及我不该知道的事情,全都一清二楚。我按下回覆键。我明白这个举动肯定毫无用处,尽管如此,会不会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呢?贾恩卡有没有可能帮我设定错了呢? 『玛侬,我喜欢你。我也很想跟你见面。』 按下传送键的瞬间,网页就跳到错误页面了。 我的心意,果然无法传达给她。 如同玛侬所说,她真的每周六都会寄信给我,信里每次都会附带海洋的照片。我写好感想,把它们储存在本机资料夹中。这是我要给她的、无法寄到任何地方的感想。 我买了列印品质很好的印表机,将收到的照片列印出来,并将成品一一贴到墙上。 当这些照片停止增加时,也就代表玛侬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我无法回信给她,而她持续寄信给我。我在房间里看到的玛侬,会对着电脑露出郁闷的表情,但这种时候,她也会努力转换心情,拍打自己的脸颊试着露出笑脸。 不过,她果然会时而哭泣。 ◆◆◆ 夏去秋来,玛侬升上了义务教育的最后一个学年,她看起来愈来愈忧郁。我只能祈祷,那不是出自她对于自己的杀意。 玛侬告诉我自己过完生日了,那天寄来的照片不是大海,而是蛋糕。我试着唱了一小段生日快乐歌,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毕竟她也听不到,况且我的声音还这么诡异。 有时我会不太懂,自己的期望究竟是什么。我一方面希望她可以选择自己所愿的方式死亡,但与此同时,每天早上起来打开萤幕时,只要看见她还活得好好的,我就会感到很放心。 到了冬天,玛侬的母亲——也就是舍曼夫人,她再婚了,实在令人怒火中烧。我原本想找一机会出言讽刺她,但后来就再也没有见到夫人了。我开始担心那个继子会不会跑到玛侬的房间,所幸并没有那种迹象。 我有时会产生错觉,仿佛自己跟玛侬待在同一个空间。我有种感觉,要是向她搭话应该会得到回应,还会错把她的房 间当成我所在的地方。在这一刻,我不禁感到很安心;然而一旦回过神,便会对自己的肤浅感到绝望。我依旧只是个偷拍她私生活的偷窥狂。 玛侬有时会轻声呼唤我的名字,我真的好想直接在现场听她说出那声「杜度」。 我能够感觉到,收到愈多她写的信、听到愈多她的声音、看到愈多她的模样,内心的某种东西就会被侵蚀得愈严重。思念以及被思念的情感,令我日渐伤神,甚至想自暴自弃。心意无法传达出去、无法互通,竟然是如此痛苦。 不知不觉,咨商室的墙壁上已经贴满了大海的照片。 我仿佛置身水中。 □两个月前 -2 months ago 我现在被称作道其奥的亡灵。 成天关在咨商室的诡异培育者,已经变成孩子们之间的流言。我这骷髅般的外貌与死人般的眼睛,也为流言再增添了一笔,使得孩子们都莫名怕我,所以我变得更少离开房间,因为孩子们看到我都想拔腿就跑。虽说多遇上这种情况几次就会习惯,但我还是有些受创。 我开始偶尔会跟贾恩卡一起喝酒。有一次,我不经意地跟他提到以前曾在义大利留学的事,他突然非常高兴地说:「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啊!这样我就可以说母国的语言了!」还为此兴高采烈了一阵子。以此为契机,我们开始互相往来。不过,明明我一直以来都拒绝与他人接触,没想到被送进这种地方以后反而开始与人交流,还真是一大讽刺。 至今我仍然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热爱母国的贾恩卡,会离开义大利进入道其奥。贾恩卡有时仅会小酌几口,有时却会自暴自弃式地饮酒,喝到酩酊大醉、分不清天南地北。每当这种时候,他总会口吐丧气话。起初,当他开始大吼大叫「我真的太差劲了,根本是个大混帐,去死一死算了」时,我还会小心翼翼地安抚他;可是发现他一到隔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后,我就直接丢着他不管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去讨厌一个内心有脆弱面的人。 最近我很害怕周六。虽然玛侬依旧定时寄邮件给我,但信的内容开始变了。起初信中透露出担心我的意思,但最近她写的文句开始语中带刺。她渐渐觉得,我是不是其实有收到她的信,只是视而不见罢了。想到她内心的不安,就能理解她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尽管如此,受她怀疑还是让我很难过,因为我就算想否认也没办法。 『你该不会其实有在看我的信吧?』 没错,我一直都在看。你写给我的每封信,我全都看了。 『明明有在看,只是不想回我对不对?』 我当然想回信,就连那些没办法寄给你的感想,我都一直在写。要是能够看到我日积月累的存稿量,你肯定会很吃惊吧。 『你是不是开始觉得回信很麻烦?你讨厌我对不对?你一定觉得我是个笨女人吧?我跟m差太多了,你很失望吧?如果不是就回信告诉我啊,就算只回个是或不是也可以!』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都依然是m大。在我心中,玛侬跟m大已经合为一体,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我不是一直在寄信给你吗?你只要回我一封就好了,真的,就算只有一封……』 就算只有一封,我也没办法寄给你。 『要是你讨厌我,那为什么要跟我一起自杀?因为你的继妹是morte吗?你只是在我的身上看到妹妹的影子?所以对象不是我也没关系吗?只要有morte愿意跟你一起死就好了吗?』 不是的…… 我确实一直很后悔没办法跟乔爱尔一同死去。可是,如果对我说「跟我一起死」的人不是你,我是不会答应的。那时我很幸福,我们都对彼此最后的世界抱持着希望,我很高兴自己的存在能够为你减轻痛苦。 没错,我是想帮助你…… 『要是没跟杜度见面就好了!』 我的存在是不是已经变成你痛苦的源头了呢?如果没有去见你,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么痛苦了呢? 『骗你的、我是骗你的,骗你的、那不是真的,我太害怕了。拜托你回应我。就算用掉我毕生的愿望也没关系。请回应我……』 玛侬,就算将我们两人毕生的愿望加起来,我也无法寄信给你。我寄不出去…… 我不觉得有把沮丧的心情表露出来,但「她」好像敏锐地察觉到了。难道女人这种生物,拥有从四周空气读取情报之类的超能力吗? 有一天,她用那张跟玛侬如出一辙的脸,露出我完全无法捉摸的笑容,对我说道: 「我很清楚玛侬在想什么。毕竟一直以来,我受的教育都是为了成为她。那个女孩啊,只是希望找个人跟她一起死罢了,就算对象不是你也无所谓。她只不过想找个人为自己消除内心的不安。不过,青春期的女孩子不都是这样的吗?不用多久,玛侬的心意也会改变的。」 ◆◆◆ 在道其奥生活的日子,感觉就像一脚踩进泥沼般不断向下深陷。虽说如此,在这种生活中,有时也会有阳光照射进来。 我跟其他培育者不同,一直以来都只负责照顾「她」,毕竟我还得监视玛侬的生活。况且,我的工作并非单纯参考morte家庭所提出的期望就能完成。然而,就在一个月前,有一名培育者突然病倒了。于是我暂时代替那个人,负责照顾一名十四岁的少女。我说的阳光,就是那孩子为我带来的。 少女的名字是艾弥亚,她真是个奇特的女孩。 我正在跟一只幼兽对峙。双方缓缓互相接近,试探彼此的距离,展开紧张的攻防战。率先进攻的是对方,用那初生之犊的爆发力朝我扑了过来。 不过,太天真了。我轻轻松松将手举高,扑到我腰上的幼兽突然发出尖叫。 「奸诈、奸诈、太奸——诈——!根本碰不到!你太高了啦!缩小点杜度!」 「说好最多只能加一颗方糖的。」 「那下次咨商的时候不用加糖,把下次的份先给我!」 「不行。」 紧紧抓着我的腰不放的,就是艾弥亚。她的身材比玛侬更娇小,让人感觉有点像小猫。不过,像这样在我身旁打转、静不下来的模样,可能用小狗形容会更加合适。 如今,我的手上有个装满方糖的罐子。 艾弥亚不情不愿地回到座位,用双手拿起马克杯。嘴才刚碰到杯缘就喊道:「好苦!」 「我明明听说可可亚就跟巧克力一样非常甜,这个不是可可亚啦。」 「其实可可亚本身并没有甜味。顺带一提,巧克力原本也不是甜的。再说,我喝可可亚从来都不加糖。」 「杜度是成熟的男人……!」 艾弥亚的用词实在太有趣了,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是一个不会怕我的孩子。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睁着大眼滴溜溜地转,一直盯着我瞧。我才心想:唉,果然孩子还是会怕我吧;结果艾弥亚直接笑着喊出「是骷髅男!」。虽然这个形容也让我有点受伤,不过她跟我相处的时候完全不会拉开距离,不仅如此,还黏我黏得很夸张,导致不知如何是好的人反倒是我。虽说如此,我现在大致已经习惯她的言行举止了。 收养家庭对于艾弥亚的期望非常简单明了——「只要她能够活得健健康康就好,除此之外别无所求」。我看到这句话时便湿了眼眶,泪腺变得这么脆弱真是令人困扰。不过,原来在委托道其奥的morte父母里面,也有很好的人。 因为对方仅提出这样的期望,艾弥亚的咨商时间基本上不需要做什么事。即便如此,初然得进行咨商。在形式上,培育者必须向收养家庭报告她现在的状态如何。至于能够拿来报告的内容,大概只有「本周也很有精神」这种描述。之前的培育者好像也是一样的状况,他给我的交接事项写着一连串的「无」。不过,备注栏倒是写了一条:「请特别注意,她非常喜欢甜食。之前我把巧克力藏起来,结果发现时已经全部被吃光了」。要是让艾弥亚摄取太多糖分弄坏身体,就是我监督不周吧。所以我规定她只能加一颗糖。 「艾弥亚为什么不怕我呢?应该有很多人在讲我的谣言吧?」 因为没事好做,我正在跟艾弥亚玩。今天我们玩的是棋盘游戏,她盯着盘面看,同时搔搔额角。那头柔软的卷发,与她充满朝气的氛围十分相衬。 「这个世界又没有鬼。而且,杜度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应该由艾弥亚决定。」 啊,这么说来,玛侬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过好或不好,都是她说了算。这个世界还是有愿意了解我的人啊。 「杜度你啊——应该要学着生气啊。你可以对他们发脾气说『我才不是什么亡灵!』。」 「不行啦,要是真的做了,他们只会更怕我。」 艾弥亚用难以认同的眼神看着我,但很快又将视线转回棋盘上。 她动手移动棋子,同时说道: 「话~说回来,我之前有跟玛侬一起吃饭喔。如同传言听到的,她真的是个大美人呢 。我好忌妒杜度喔~竟然担任玛侬的专属培育者。」 玛侬——不,一讲到「她」的话题,我顿时绷紧了神经。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很害怕那个女孩。她的眼睛颜色明明跟玛侬一样,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就算跟玛侬露出相同的笑容,还是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诡异感。这便是我从她身上感受到的。 我觉得自己应该改善看待她的方式,毕竟她也是受害者。不仅容貌遭到改变,还被迫成为另一个人。她明明也有自己的名字,却不能告诉任何人。就连我这个培育者也不知道她的本名,只能称她为玛侬,她可能正处于逐渐失去自我的感觉中,但她其实也只是一名多愁善感的青少女。 即便如此……尽管我知道这不是她的错,但我一想到玛侬死亡后,她将会取代玛侬,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让我十分郁闷。 「是这样啊……那请你好好跟她相处了。」 我含糊地笑了笑。 「嗯,我会跟她好好相处的。总觉得啊,玛侬好像有点……孤独?她都自己一个人吃饭。而且她说,没有其他女孩子要跟她做朋友。」 ……原来是这样吗?我完全不知道,这才叫监督不周吧。我必须更加注意她的状况才行。 此时,我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要是她变得孤独的原因出在我身上,那该怎么办?孩子们都叫我道其奥的亡灵,她该不会是因为这样才交不到朋友…… 「总觉得能知道杜度正在想什么呢。」 艾弥亚盯着我的脸看,这么说道。难道我把心情写在脸上了吗? 「我觉得这不是杜度的错,毕竟玛侬本来就有种让人难以亲近的感觉。不过要是杜度很在意,艾弥亚可以帮你跟大家说喔~就说『道其奥的亡灵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怎、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孩子。你是天使吗?应该是天使吧。 「真的很谢谢你……啊,我到终点了。」 我的棋子走到了终点,这局是我赢了。 「喂!手下留情点啊!」 与艾弥亚相处的短暂时光,对我来说相当幸福。无论走到哪,大家都会喜爱她吧,想必她也能过得很幸福。应该说,她必须获得幸福才行。像艾弥亚这般适合笑容的孩子,我完全不愿去想像她可能遭遇不幸的模样。 世界应该要温柔对待她。 ◆◆◆ 大约傍晚时,内线电话响了。基本上它一旦响起,另一头八成都是贾恩卡,这次也不例外。他一开口就说:『感觉你心情很好嘛。啊,这么说,今天是艾弥亚的咨商日吧。』 被他看穿心绪,让我有点不甘心。 「所以你有什么事吗?」 『呃,这个嘛……』 真奇怪。明明是他主动打电话过来,却不把话说清楚。我心不在焉地想着:真麻烦,希望不是要找我谈什么棘手的事。 『……关于艾弥亚,我有话要跟你说。用电话讲不方便,你到我的咨商室来吧。』 话落,内线电话便马上挂断了。 艾弥亚闯了什么祸吗?她该不会跑去学生餐厅偷方糖了吧?也不对,如果是这种程度的问题,应该不至于需要到贾恩卡的咨商室去谈。 我疑惑地歪着头,动身前往他的咨商室。贾恩卡的咨商室叫做第一咨商室,比其他房间稍微大一点。我没事不会进他的咨商室,其他的培育者也是如此。因为他的工作不只是照顾孩子,同时还站在管理我们的立场。要是在他房间看到写着自己名字的文件,也不会多好受吧。 进入房间后,他看了我一眼便点点头,模样比平常拘谨得多。我在椅子上坐下,等待着他开口。他的手上拿着一张纸。 「艾弥亚是个好孩子吧。」 贾恩卡轻声说了一句。 「何止好孩子,她根本是天使。既没有先入为主的成见,又很率真,我觉得任何人看到她都会很喜欢。」 「她的精神好吗?」 「嗯,甚至好过头了……你要跟我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她好像中奖了。不过,并不是彩券。」 「到底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他把拿在手上的纸递给我。我没有注意文件写了什么,反而先看向撇开视线的贾恩卡。他的侧脸很僵硬,一点都不像他。我不希望他露出这种表情,这令我感到不安。艾弥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艾弥亚其实是morte。」 「什么?」 ……morte? 他说什么?愚人节应该早就过了。再怎么样也不该拿这种事来开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是真的,你看诊断书。」 贾恩卡对我说道,我这才知道原来手上的文件是艾弥亚的诊断书。我开始看诊断书,但文件上的字完全没有进到大脑。 morte?艾弥亚?为什么?这也太奇怪了吧。 每个进入道其奥的孩子,一开始都会接受健康检查,彻底检查他们有没有罹患重大疾病。所以事到如今才收到艾弥亚「确定是morte」的诊断通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况且,morte又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得到的病,确诊的机率甚至比彩券中奖率还低—— 中奖……贾恩卡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艾弥亚在第一天的检查时,身体出了问题。」 贾恩卡像是看穿了我心里在想什么,开口说道。 「所以她没有做完全部的检查。原先预定日后补做,但经手职员疏忽了,他忘记把艾弥亚放进需要再检查的名单……前几天,职员整理名单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所以为了预防万一,还是替艾弥亚做了细胞检查。」 「然后就……检查出是morte了?」 贾恩卡点头。 「开什么玩笑……我不相信。怎么可能相信昵!一个偶然的疏忽,就刚好发生在morte身上,这根本是骗人的吧!请再做一次检查,我要亲眼看着!」 「这份文件并不是伪造的,你可以打电话跟医生确认。」 「就算是这样……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吧……!」 「虽然听起来很扯,但实际上就是如此,这也没办法不是吗!就跟世上会发生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一样,也有可能会发生这种倒楣透顶的事。」 就算你这么说。 那可是艾弥亚耶,为什么会是她?她一点都不怕我,还愿意对我笑,说我是个好人。这么好的艾弥亚会是morte?为什么非得选她不可? 为什么? 骗人。我不想去信。她是那么地有活力、那么地开朗。艾弥亚会自杀?因为她是morte?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罹患morte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乔爱尔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火光在脑中闪烁,我似乎在这里闻到了她被火烤焦的恶臭。不断喊著「好烫!不要!我不想死!」,在熊熊烈火中死去的——我的妹妹。 「……总之,我也已经联系舍曼夫人了。艾弥亚好像会被送去morte的旅馆。」 旅馆——之前提到过的那个隔离设施?那里并不是为了morte而存在的,只是一个将morte临终时的模样掩盖起来的地方。那里并排而建的房内,肯定回荡着哀号声、残留着惨不忍睹的痕迹吧。他们要把艾弥亚送过去吗?是好几个月?不,难道是好几年?还是直到她死去? 「请你别开这种玩笑了!她现在不是还很正常吗!为什么需要这么早就下决定!」 「我们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发疯,有些人是慢慢变得不对劲,但有些会在毫无预兆的状况下自杀。这里是道其奥,我们不能让morte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杀。」 啊、啊啊,的确,怎么能让其他孩子们目睹morte的死状呢。morte临死时的状态,简直悲惨至极。就算如此,他们处理的动作还是太快了。这里的经营者,只是不想让问题发生在道其奥、不想处理麻烦、打算用盖子掩盖住发出异味的东西、让自己放心而已。 「不要。我绝对不要。」 我斩钉截铁地表达拒意,贾恩卡看我的眼神带着些许怜悯。 「这件事你没有决定权。认清现实好吗?杜度。刚刚的话还没说完,送艾弥亚过去的时间是——」 我听不见贾恩卡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实总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世界上会有morte这种东西? 为什么,我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 我没有把morte的事告诉艾弥亚。关于送走她的事,则说成要送她去其他道其奥。贾恩卡也说,我不用跟艾弥亚提morte的事,不如说,根本不该告诉她。在她还没出现异状之前,不知道这件事对她的精神健康也比较好。 然而,我之所以没有把morte的事告诉艾弥亚,绝非单纯为了她着想,而是因为我没有勇气。「你有一天会死,会自杀,所以要把你隔离起来」——面对朝我笑得那么开朗的艾弥亚,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艾弥亚觉得跟我分开很寂寞,可能是因为这样,她提议希望移动的路途上我可以陪她。如果可以,我也想答应她,至少增加一些跟她相处的时间也好。 一开始拜托贾恩卡的时候很不顺利,不过在我一次次的坚持之下,几天之后,道其奥周边的地图被交到了我的手上,上头还用红线标示好路线。 「你绝对不能偏离这条路线,这就是条件。」他这么说。 闻言,我反问道:「偏离的话会怎么样?」结果他的嘴角瞬间垮下,对我说:「会爆炸。」这是黑手党电影吗? 「我开玩笑的,不过你还是千万别走错路,因为下场会很惨。我把你们的位置掌握得一清二楚,你别打什么奇怪的主意。」 红线断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这里就是那间旅馆吗?距离还真近。这么一来,往返不用花到两小时车程。 「在那里把艾弥亚交给对方的职员,你的工作就结束了。」 这个职场的保密义务还真多。 到了送走艾弥亚的这一天,我的心情非常沉重,但不能让艾弥亚察觉。我学之前玛侬的动作,拍打脸颊为自己打气,但我没有笑。没办法,我笑起来只会很诡异。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用到,但我想回寝室拿一些纸钞。就在途中,我跟一名男人擦身而过。男人的身材细瘦且高,只看背影感觉跟我很像。他弯起嘴角,向我打招呼。 「哦,你好、你好……你负责的孩子最近好吗?」 虽然我没有资格批评别人,但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真恶心。他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明明自己没有那个意思,但给别人的印象就是很差。同情跟同类相斥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好难以言喻的感觉。 「嗯,还可以。」 「这样啊、这样啊。那我走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所以他叫住我做什么?如果是培育者,我应该会记得他的脸,毕竟培育者偶尔会开会。可是我不记得在开会时有看过他,大概是哪个老师吧。 算了。现在得先考虑艾弥亚的事。 我在这个设施里也生活得满久了,现在才知道原来这里有停车场。不过不晓得也很正常,毕竟一直以来都没有知道的必要。宿舍大楼有锅炉室,从那里可以通往地下室。我们在通道里前进一会儿后,打开一扇上锁的沉重铁门,只见几辆车子停放在那里。到此为止,都是贾恩卡在前面带路;艾弥亚则在我旁边兴奋地嚷嚷著「秘密的大冒险!」。看样子,孩子们也不知道停车场的存在。 贾恩卡亲手把钥匙交给我,叮嘱一句「别出意外喔」。他不仅有车,还能寄送电子邮件,对此我不禁感到相当忌妒。 一上车,艾弥亚兴奋的情绪便达到巅峰。她拉扯着安全带,同时发出「唔哦——!」、「哇哦——!」、「拉长——!」之类的声音。干得好,就这样把它拉坏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腰侧突然吃了一记头槌,我不禁惊叫出声。 「好寂寞喔,艾弥亚好寂寞,要是能够留在这里的道其奥就好了。而且好不容易才跟杜度当上朋友。」 她用头不停钻我的腰,闹瞥扭地说道。艾弥亚奇特的亲匿举动有如小动物,我小心翼翼地轻摸她的头发。那些缠绕在我指间的卷发,不,是发丝底下的头,摸起来非常温暖。她活着。她还活着。依然这么健康开朗地待在这里。 「我也很寂寞……」 我正要把如此健康活泼的她,送入必死之地。不久前,贾恩卡曾安慰我说「那里也不至于是多么糟糕的地方,又不是要去埋葬她」,但我实在无法相信这番话。 此时,艾弥亚突然抬起头,抿嘴一笑。笑容中似乎别有深意。 「要是艾弥亚不在,杜度就没有同伴了。孤单、寂寞、觉得冷~」 听她的口气,就知道是在开玩笑。然而她完全说中了我的现况,我实在笑不出来。 我们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就已经在围栏的另一侧了。我打开车窗,回头看向道其奥。孤儿院在一片翠绿的围绕之下,从这里看上去显得规模很小。车子才开出去没多久,建筑物就已经隐没于森林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我刻意慢慢地驶离。 我完全搞错了。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道其奥位于法国的深山。毕竟道其奥内的通用语是法语,孩子们上的国语课也教导法语。然而,这里不是法国。 我茫然地看着老旧的路标。 这是哪国的文字?完全看不懂,甚至根本不是罗马字母,难道是西里尔字母吗?所以这里是俄罗斯?不,不能光靠这样判断。东欧也有许多国家使用西里尔字母。很可惜,我对这种语言并不了解。 「艾、艾弥亚,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咦?不知道耶。连杜度都不知道的事,艾弥亚怎么可能知道呢。」 「你、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道其奥的吗?」 她睁着大眼睛转了转,发出「唔嗯」的沉吟声。 「因为坐了好久好久的车,我也不太记得了耶。旅途实在太长,我中间一直在睡觉,而且这都是七年前的事了。」 「那你能告诉我,你以前的事吗……?」 我以为自己算了解道其奥了,但事实上我知道的只有部分经营者的思想,以及收养家庭的期望。事到如今,我才察觉到自己的无知。 艾弥亚先是停顿了一下,接着开口说起自己的故事。 她出生于国境边的小城镇。在那里,民族间的情势一直相当紧张,街上到处都可以看见武装士兵,晚上出门就跟自杀没有两样。据她所说,连开车移动也不算安全,因为可能会有人隔着车窗拿枪指向你。 某一天,她跟家人一起去超市买东西时,发生了整栋建筑被炸掉的爆破事件。当时,只有她一个人先到停车场,因此幸运地捡回一条命。 不,或许该说不幸捡回一条命吧。我不清楚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不过我若是她,可能会觉得自己跟家人一起被炸死还比较好;但是,她很感激道其奥收留了她。她说,自己成为孤儿以后无处可去,但还是有人对她伸出了援手。当时她明白自己能继续活下去后,感到欣喜万分。 我一直觉得促成道其奥产生的是扭曲的愿望,大人强迫小孩配合他们的期望。然而,其中也有像艾弥亚这样,被道其奥救了一命的人…… 「如果到其他的道其奥,不知道下次要学什么语言?」 她这句话让我惊觉,应该也有以其他语言当通用语的道其奥。像英语、德语、俄语……搞不好还有义大利语。毕竟任何国家都有morte的存在,只是道其奥不一定会在当地设立。 我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于是含糊其词,再次开车上路。车子驶向一条不知道是哪的山路,只为了把艾弥亚带去迎接死亡的设施。 路程已经过了一半以上,目的地就快到了。我的心情愈来愈沉重,最后时刻就要来临。今后,我将再也见不到艾弥亚,她也不会再缠着我要方糖。我突然感到后悔,就算不太健康,但要是有把方糖罐送她就好了。 此时,我看见前面有间小房子。我放慢车速,观察那里的模样;艾弥亚则发出「哦哦!」的叫声。看样子是间店面,不过玻璃窗很模糊,室内昏暗得看不太到里面的情况。虽然外面有看板,但我看不懂上面的文字。虽说如此,仍能看见店内有人影。于是我看着艾弥亚说: 「我们进去吧。」 反正这样也不算偏离路线。 这里大概是间咖啡厅。话虽如此,但里面根本没有座位,店里也只有一个人,就是在柜台后方懒洋洋地坐着的中年男子。他瞥了我们一眼,视线又马上回到报纸上。 这里搞不好是给道其奥相关人士使用的店。我之前处于不能外出的状 况,但其他培育者或教师可能就另当别论了。 墙边随意摆放了一些糖果饼干,有些甚至已经蒙上一层灰,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上面虽然有标价,但我只觉得看起来有很多零。这里的货币不是欧元,不过在币值上来说,应该还是欧元比较有优势。 艾弥亚一直盯着混杂摆放的巧克力,那是大小约同掌心、成人大概两三口就能吃完的巧克力。紫色的包装纸让我想起玛侬的眼睛,不过现在我硬是甩开了这个念头。 我稍微观察了一下艾弥亚的模样,想好之后,便把装满巧克力的篮子拿到柜台。 「请给我这个,这些全都要。」 老板抬起头,开口说了些什么。果然,我听不懂他的语言。我比手画脚地告诉他我要买东西,然后从口袋掏出了一百欧元的钞票。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这张钞票的价值,这笔钱已经超越买十几个巧克力的金额,甚至够买一台便宜的数位相机了。 「这是一百欧元,您听得懂吗?是一百欧元!可以喝一百杯咖啡的金额!不用找我钱,请把巧克力卖给我!」 我将一百欧元的纸钞摊开来,拚命向老板说明,老板则是显得有些害怕。不对,你不要误会,我绝对不是在瞪你或威胁你,我只是希望你把巧克力卖给我。 他嘟嘟哝哝地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伸手摊开掌心。他听懂我的意思了吗?我把钞票递给老板后,他的视线又回到了报纸上。我拿起巧克力篮子,尝试用英文跟他说了句「thank you」,但是好像连这句话都不通。 我心想终于解决一件事后,回头看向艾弥亚,结果她正在大笑。我们没有买其他东西,直接离开了这家店。我将巧克力篮子交给艾弥亚后,她手舞足蹈地问:「我可以吃吗?全部都可以吗?」于是我对她说:「全部都是你的。」艾弥亚闻言,便高声欢呼地往停车的方向走去,我则凝视着她的背影。 「要不要跟我一起逃走?」 我开口说出了这句话,艾弥亚随即回过头。 「我现在身上虽然没有足够生活一辈子的钱,但还能够撑一阵子。在这段期间内我会想办法的,要不要就这样跟我逃到别的地方呢?」 她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我。 「艾弥亚,跟我一起逃走吧。现在的话,我们应该能够逃到别的地方。」 我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只要是有人在的地方,就一定有办法。离开森林后下山,抵达城镇时去银行看看,我的户头说不定还在。把所有钱领出来之后,只要顺利逃到某个遥远的国家,就不会被抓到了吧。我们到时前往的城镇或许会跟艾弥亚出生的地方一样危险,尽管如此,一定也比现在这样下去来得好。我可以不用把艾弥亚带去什么morte的旅馆——那种只有名字好听的死亡之地,搞不好还可以带她到想去的地方。 「杜度,你怎么了?感觉有点奇怪耶。你真的那么不想跟艾弥亚分开吗?这样的话,你只要有空的时候到艾弥亚待的道其奥来玩就好了啊。」 「你要去的地方跟道其奥不一样!进去后肯定再也出不来了!你必须在那里生活一辈子,直到死亡来临!所以只能趁现在!要逃的话,只有现在了……!」 我的吼声似乎吓到她了,艾弥亚手中的巧克力掉落一地,不过她马上蹲下身捡了起来。 她抬头看向我,似笑非笑地说道: 「杜度你啊,不是有想要守护的人吗?」 我的呼吸仿佛停止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行啰。你不能跟艾弥亚一起逃走,杜度必须好好守护那个人才行……不行的,你不能逃避。」 为什么?为什么艾弥亚会看穿我的心思?为什么,她会注意到? 「跟你说喔,要是一时冲动说出什么话或是做出什么事,之后肯定会后悔的。艾弥亚有经验,所以很清楚这一点。」 不去正视一切,只顾着逃避的人是我。我之所以不想失去艾弥亚,也是为了自己。因为艾弥亚愿意温柔对待我,所以她的存在是我的救赎。道其奥正在逐渐腐蚀我,将我一寸寸地拉进沼泽深处。我强烈觉得,对玛侬的思念愈深、墙上的海洋照片贴得愈多,崩坏的一刻就离我愈近。我害怕去关注玛侬,那样做会令我感到恐惧,那种自己逐渐变得不正常的感觉,一直纠缠着我。 我想逃离这一切,与愿意对我笑的艾弥亚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最差劲的行为。我明明那么喜欢玛侬,心底也很清楚要是我逃走会发生什么事,却依然以艾弥亚为手段,想选择让自己轻松一点的方法。我打算弃玛侬于不顾,舍弃那个为我带来光芒的她,就因为自己很痛苦。 「艾弥亚相信,只要自己点头答应,杜度一定会很照顾我的。你会拚尽全力,努力跟艾弥亚一起逃走。不过啊,杜度真的想在一起的对象,不是艾弥亚吧?我很清楚喔。」 可是,艾弥亚,我无法到那个人的身边,即使我想跟她在一起也没办法。就算我顺利跟你逃到某个地方,也无法抵达法国。一旦搭飞机身分就会曝光,我无法抵达她的身边。 「就算你们现在不能在一起,总有一天一定可以的。总有一天对方会收到你的心意,所以不能在中途逃跑喔。」 我受道其奥所囚,而她则受morte侵害。别说是见面,我连封电子邮件都无法寄给她。那个「总有一天」根本不可能到来,未来早就注定好了。她会死,我将会看着她死去,而且连一句话都无法对她说。 「你们一定会相系在一起,命运总有一天会把你们连结起来。别担心,杜度。」 为什么你要安慰我?我是个卑鄙的男人,我想逃避只是为了我自己。你可以骂我,你可以不用对我这种人那么温柔,我已经没有资格再接受你的笑容了。 「你别哭啊杜度,脸看起来超恐怖的。连哭起来都这么恐怖,你也太夸张了,真的笑死我!」 我哭得泣不成声。 艾弥亚稚嫩的笑声回荡在空中。 □十七天前 -17 days ago 星期五。这天的玛侬看起来很稳定,她平静的模样让我稍微安下心。她没去学校,可能是请假了。与其勉强去上课并遭受不安折磨,不如干脆休息比较好。她所剩下的时间,应该让她自由安排。 音响中流泻出的是义大利歌手福斯托?莱亚利的歌声。她最近听的,全是我以前在信里告诉过她的音乐。熟悉的音乐不断播放,就好像那里是我的房间。米榭?李葛兰、科莱特?马格尼、波林?朱利安以及福斯托?莱亚利。 『完全听不懂在唱什么。』 玛侬呈大字型地躺在床上,低声这么说道。她大概是在说歌词吧。 如今,玛侬的房间以及我所在的咨商室里,都回荡着这首叫〈a chi〉的歌曲。 『告诉我啊,杜度。』 看着她闹瞥扭的模样,我又笑了一下。 「他唱的意思是这样的——如果你不在了,我该对谁笑才好;我该将自己所有的梦想告诉谁才好……」 接下来的歌词是—— 你知道吗?是你让我变得这么孤单。不过那并不重要,因为我会一直等你。 ……这首歌就像在说我,也像在说玛侬。我想对玛侬展现笑容,而她一直在等待不会给她回音的我。 玛侬叹了口气。即便如此,她还是带着些许笑容说道: 『我喜欢这首歌喔。虽然不懂他在唱什么,但听起来让人很平静。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呢?』 「我也觉得这首歌让人平静。但因为我知道歌词的内容,现在听了反而感到难过……」 她沉默下来。房间里只有福斯托?莱亚利的歌声。 『……你是不是也在某个地方,听着这首歌呢?』 我抬起头,凝视着萤幕另一头的她。 「是啊,我正在听。」 她不可能听见我的声音。尽管明白这一点,我还是持续进行这种仿佛对话的行为。 『我好想跟杜度见面。』 「我也很想见你。」 『我们会见面的吧?总有一天,一定能够见面吧?』 「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够见面。」 虽然那一天可能不是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相信可以的。』 「我也相信可以。我决定要相信,决定不再逃避。我听人说,若世上有所谓的命运,那么我们总有一天一定会相系在一起。」 这是艾弥亚说的——「命运总有一天会把你们连结起来」。这会不会听起来很像梦话?不过,乔爱尔死于morte时,是玛侬的照片将我从绝望中拯救出来;而玛侬也是morte,并且希望跟我一同赴死。 我想将之称为命运,现在的我是这么想的。 玛侬伸出双手,仿佛要伸向某个人。我甚至有种错觉,如果自己也伸出手,说不定就能碰到她的指尖了。 我握紧拳头,压抑这股冲动。毕竟就算真的那么做,也只是徒增空虚。 就在这时,玛侬突然抓住了自己的左手腕。 我仔细一看,发现她猛然用指甲不停地狠抓手腕,像要把皮刮下来似的。她的举动吓了我一大跳。 「等、等一下啊,玛侬,快住手,你在做什么?」 尽管现在伤口已经愈合,不过当时割得很深,用力搔抓可能又会裂开。然而,玛侬并不只是抓,甚至开始用嘴啃咬伤口。 她到底在做什么? 玛侬专注地在手腕上咬出伤口。做出这种行为的话,要是让别人觉得你已经开始不正常了该怎么办?你快住手啊、快住手! 『啊!』 什么?怎么了?要说的话,玛侬发出的是惊喜的呼声。她撑起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腕,上面正流着血。我心想:啊,好痛的感觉。她将嘴唇往手腕靠去,我以为她是要舔舐伤口,不料她却吻了上去。玛侬的嘴唇一直停在手腕上,接着泪水从眼眶溢出。 血液染红了她的嘴唇,我无法将视线从那里移开。 玛侬的行动到这里还没结束,她甚至拿出数位相机,拍了一张自己亲吻伤口的照片。我陷入一团混乱。 我不懂玛侬在想什么。她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要亲吻自己的伤口?又为什么流泪?为什么要拍下照片? 「你知道自残行为的意义吗?那是由于寂寞,希望别人关注自己、爱自己的表现。意思就是,伤害自己的同时也很重视自己。」 突然间,一道声音传来,我连忙转过身。「她」就在那里,并且与萤幕另一头的玛侬有著相同的面容。 「还真是肤浅的行为呢。」 那双反射光线的透亮眼眸注视着萤幕。她正在看着现在的玛侬,这个事实令我有股说不上来的惊慌。 「玛侬的行动绝对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 「那你能告诉我吗?那女孩的自残行为意义为何。」 我总是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就算我摇头否认并且向她解释,她也依然凌驾于我的辩驳之上。因为即便要求我说明,我也无从回答,我并不明白玛侬为什么要这么做。尽管如此,我不觉得玛侬是为了自己才弄伤手腕。 □十六天前 -16 days ago 『其实我原本是想见面后再跟你说,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决定现在告诉你。杜度,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可能就是人家说的爱吧?明明愈想你就愈难过,但我没有办法不去思念你。我有时笑、有时哭;有时感到幸福、有时感到不幸。我的朋友告诉我,时间久了我就会忘记你,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每当看见手上的伤痕,我就会想起你。当时我问你「我可以吻你吗?」,你拒绝我了对吧。我记得你还说,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就不行,杜度还真是古板耶。如果我当时有说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你,你会不会就愿意吻我了?那时没有说出口的我或许很胆小,不过啊,一般都会希望对方先告白吧?嘿嘿。 因为我碰不到你,也没办法吻你,所以我改变方式,吻了你为我留下的伤口……附件里有照片,你看了可别吓到喔? 我喜欢你,杜度。』 『其实我原本是想见面后再跟你说,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决定现在告诉你。杜度,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可能就是人家说的爱吧?明明愈想你就愈难过,但我没有办法不去思念你。我有时笑、有时哭;有时感到幸福、有时感到不幸。我的朋友告诉我,时间久了我就会忘记你,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每当看见手上的伤痕,我就会想起你。当时我问你「我可以吻你吗?」,你拒绝我了对吧。我记得你还说,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就不行,杜度还真是古板耶。如果我当时有说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你,你会不会就愿意吻我了?那时没有说出口的我或许很胆小,不过啊,一般都会希望对方先告白吧?嘿嘿。 因为我碰不到你,也没办法吻你,所以我改变方式,吻了你为我留下的伤口……附件里有照片,你看了可别吓到喔? 我喜欢你,杜度。』 『其实我原本是想见面后再跟你说,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决定现在告诉你。杜度,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可能就是人家说的爱吧?明明愈想你就愈难过,但我没有办法不去思念你。我有时笑、有时哭;有时感到幸福、有时感到不幸。我的朋友告诉我,时间久了我就会忘记你,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每当看见手上的伤痕,我就会想起你。当时我问你「我可以吻你吗?」,你拒绝我了对吧。我记得你还说,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就不行,杜度还真是古板耶。如果我当时有说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你,你会不会就愿意吻我了?那时没有说出口的我或许很胆小,不过啊,一般都会希望对方先告白吧?嘿嘿。 因为我碰不到你,也没办法吻你,所以我改变方式,吻了你为我留下的伤口……附件里有照片,你看了可别吓到喔? 我喜欢你,杜度。』 『其实我原本是想见面后再跟你说,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决定现在告诉你。杜度,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可能就是人家说的爱吧?明明愈想你就愈难过,但我没有办法不去思念你。我有时笑、有时哭;有时感到幸福、有时感到不幸。我的朋友告诉我,时间久了我就会忘记你,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每当看见手上的伤痕,我就会想起你。当时我问你「我可以吻你吗?」,你拒绝我了对吧。我记得你还说,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就不行,杜度还真是古板耶。如果我当时有说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你,你会不会就愿意吻我了?那时没有说出口的我或许很胆小,不过啊,一般都会希望对方先告白吧?嘿嘿。 因为我碰不到你,也没办法吻你,所以我改变方式,吻了你为我留下的伤口……附件里有照片,你看了可别吓到喔? 我喜欢你,杜度。』 『其实我原本是想见面后再跟你说,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决定现在告诉你。杜度,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可能就是人家说的爱吧?明明愈想你就愈难过,但我没有办法不去思念你。我有时笑、有时哭;有时感到幸福、有时感到不幸。我的朋友告诉我,时间久了我就会忘记你,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每当看见手上的伤痕,我就会想起你。当时我问你「我可以吻你吗?」,你拒绝我了对吧。我记得你还说,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就不行,杜度还真是古板耶。如果我当时有说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你,你会不会就愿意吻我了?那时没有说出口的我或许很胆小,不过啊,一般都会希望对方先告白吧?嘿嘿。 因为我碰不到你,也没办法吻你,所以我改变方式,吻了你为我留下的伤口……附件里有照片,你看了可别吓到喔? 我喜欢你,杜度。』 『其实我原本是想见面后再跟你说,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决定现在告诉你。杜度,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可能就是人家说的爱吧?明明愈想你就愈难过,但我没有办法不去思念你。我有时笑、有时哭;有时感到幸福、有时感到不幸。我的朋友告诉我,时间久了我就会忘记你,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每当看见手上的伤痕,我就会想起你。当时我问你「我可以吻你吗?」,你拒绝我了对吧。我记得你还说,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就不行,杜度还真是古板耶。如果我当时有说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你,你会不会就愿意吻我了?那时没有说出口的我或许很胆小,不过啊,一般都会希望对方先告白吧?嘿嘿。 因为我碰不到你,也没办法吻你,所以我改变方式,吻了你为我留下的伤口……附件里有照片,你看了可别吓到喔? 我喜欢你,杜度。』 『其实我原本是想见面后再跟你说,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决定现在告诉你。杜度,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可能就是人家说的爱吧?明明愈想你就愈难过,但我没有办法不去思念你。我有时笑、有时哭;有时感到幸福、有时感到不幸。我的朋友告诉我,时间久了我就会忘记你,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每当看见手上的伤痕,我就会想起你。当时我问你「我可以吻你吗?」,你拒绝我了对吧。我记得你还说,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就不行,杜度还真是古板耶。如果我当时有说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你,你会不会就愿意吻我了?那时没有说出口的我或许很胆小,不过啊,一般都会希望对方先告白吧?嘿嘿。 因为我碰不到你,也没办法吻你,所以我改变方式,吻了你为我留下的伤口……附件里有照片,你看了可别吓到喔? 我喜欢你,杜度。』 『其实我原本是想见面后再跟你说,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决定现在告诉你。杜度,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可能就是人家说的爱吧?明明愈想你就愈难过,但我没有办法不去思念你。我有时笑、有时哭;有时感到幸福、有时感到不幸。我的朋友告诉我,时间久了我就会忘记你,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每当看见手上的伤痕,我就会想起你。当时我问你「我可以吻你吗?」,你拒绝我了对吧。我记得你还说,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就不行,杜度还真是古板耶。如果我当时有说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你,你会不会就愿意吻我了?那时没有说出口的我或许很胆小,不过啊,一般都会希望对方先告白吧?嘿嘿。 因为我碰不到你,也没办法吻你,所以我改变方式,吻了你为我留下的伤口……附件里有照片,你看了可别吓到喔? 我喜欢你,杜度。』 『其实我原本是想见面后再跟你说,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决定现在告诉你。杜度,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可能就是人家说的爱吧?明明愈想你就愈难过,但我没有办法不去思念你。我有时笑、有时哭;有时感到幸福、有时感到不幸。我的朋友告诉我,时间久了我就会忘记你,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每当看见手上的伤痕,我就会想起你。当时我问你「我可以吻你吗?」,你拒绝我了对吧。我记得你还说,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就不行,杜度还真是古板耶。如果我当时有说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你,你会不会就愿意吻我了?那时没有说出口的我或许很胆小,不过啊,一般都会希望对方先告白吧?嘿嘿。 因为我碰不到你,也没办法吻你,所以我改变方式,吻了你为我留下的伤口……附件里有照片,你看了可别吓到喔? 我喜欢你,杜度。』 □十四天前 -14 days ago 现在我出现在孩子们面前时,他们比以前还要更怕我了。杀人犯,杀人犯来了。杀人犯来了……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传入我的耳中。我走在路上,连想抬头挺胸都没办法。「她」手上的绷带,或许也为谣言加油添醋了。毕竟她的自残行为,很有可能会归咎于我。 我最近变得很难入睡,因此在下订个人需求物品时,我开始购买安眠药。那是粉状安眠药,可以加在可可亚里服用。若没有它,那些说着杀人犯的窃窃私语就会一直在我耳中回荡。或许,我真的是杀人犯也说不定。我对乔爱尔见死不救、将艾弥亚送至死亡之地,甚至救不了玛侬。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这也并非全然的谎言吧。 不,不是这样的。不行,我不能这么想。 我并没有杀任何人。 没有杀任何人…… 正午刚过,我往窗外望出去时,看见了她的身影,她刚从森林里出来。之前她鞋上的泥巴,会不会就是在森林里沾到的?她究竟跷课跑去做什么了?看来,可能要稍微注意一下比较好。 不过就在下一刻,森林中又走出了另一个人。我心里「哦?」了一声,虽然气质很像男孩子,不过那是一名少女。她往那女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接着挥手离开了。 什么嘛,原来她还是有同性朋友啊。之前艾弥亚说她没有其他同性朋友,但现在看来,她已经顺利交到朋友,我可以放心了。刚刚还觉得她跑进森林很可疑,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既然是跟朋友一起玩,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毕竟那可是她难得交到的朋友。只是漏掉几堂课而已,还是不追究为好。 话说回来,原来她也有这样令人欣慰的一面啊。我之前还一直那么怕她,现在倒觉得自己有点傻。毕竟就算是她,年纪也跟其他孩子一样,仍是个少女。 突然间,那个还留在原地的朋友抬起了头,我霎时无法移开目光。那是一名面容极为精致的女孩。玛侬的容貌也很端正姣好,但她们属于不同的类型,那名女孩有种像是人偶的无机质感。我觉得她长得很像我见过的人,但我不记得自己有五官那么漂亮的朋友。 ……啊,糟糕。视线不小心跟她对上了。唉,她一副完全吓傻的模样。不妙,我看她看得太久了。 我连忙回到房间。果然,我的容貌和眼睛还是不适合出现在人前。我没有奢望过自己可以生得多好看,不过还是希望至少能够像个普通人。一边是人偶般美丽的少女;另一边则是骷髅般可怕的男人。 真是一个没有道理的世界。 这天晚上我跟贾恩卡一起喝了酒。他看起来相当心烦意乱,垂头丧气地说道:「我接手了一个很麻烦的孩子。」于是我问他:「是孩子麻烦,还是领养方很麻烦。」他则回应:「两边都很麻烦。」 他负责的孩子好像是名叫沙夏的男孩,但这不是那男孩的本名。也就是说,领养方提出的期望还包含指定名字,果然还是有一些莫名奇妙的人。名字当然是原本的最好,完全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特地改掉。 对于领养方来说,这或许是个很简单的要求,也有可能只是出自于兴致。然而,所谓的名字对当事人来说,是一直以来陪伴自己左右的重要财产。我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也常常想要改名,但要是有人突然要求我今后必须使用杜度以外的名字生活,我也会拒绝。 即便只是一个名字,被剥夺后也会让一个人感觉失去自我。那名今后必须叫做沙夏的孩子真是可怜,希望他至少能够跟自己达成妥协。 现在我出现在孩子们面前时,他们比以前还要更怕我了。杀人犯,杀人犯来了。杀人犯来了……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传入我的耳中。我走在路上,连想抬头挺胸都没办法。「她」手上的绷带,或许也为谣言加油添醋了。毕竟她的自残行为,很有可能会归咎于我。 我最近变得很难入睡,因此在下订个人需求物品时,我开始购买安眠药。那是粉状安眠药,可以加在可可亚里服用。若没有它,那些说着杀人犯的窃窃私语就会一直在我耳中回荡。或许,我真的是杀人犯也说不定。我对乔爱尔见死不救、将艾弥亚送至死亡之地,甚至救不了玛侬。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这也并非全然的谎言吧。 不,不是这样的。不行,我不能这么想。 我并没有杀任何人。 没有杀任何人…… 正午刚过,我往窗外望出去时,看见了她的身影,她刚从森林里出来。之前她鞋上的泥巴,会不会就是在森林里沾到的?她究竟跷课跑去做什么了?看来,可能要稍微注意一下比较好。 不过就在下一刻,森林中又走出了另一个人。我心里「哦?」了一声,虽然气质很像男孩子,不过那是一名少女。她往那女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接着挥手离开了。 什么嘛,原来她还是有同性朋友啊。之前艾弥亚说她没有其他同性朋友,但现在看来,她已经顺利交到朋友,我可以放心了。刚刚还觉得她跑进森林很可疑,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既然是跟朋友一起玩,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毕竟那可是她难得交到的朋友。只是漏掉几堂课而已,还是不追究为好。 话说回来,原来她也有这样令人欣慰的一面啊。我之前还一直那么怕她,现在倒觉得自己有点傻。毕竟就算是她,年纪也跟其他孩子一样,仍是个少女。 突然间,那个还留在原地的朋友抬起了头,我霎时无法移开目光。那是一名面容极为精致的女孩。玛侬的容貌也很端正姣好,但她们属于不同的类型,那名女孩有种像是人偶的无机质感。我觉得她长得很像我见过的人,但我不记得自己有五官那么漂亮的朋友。 ……啊,糟糕。视线不小心跟她对上了。唉,她一副完全吓傻的模样。不妙,我看她看得太久了。 我连忙回到房间。果然,我的容貌和眼睛还是不适合出现在人前。我没有奢望过自己可以生得多好看,不过还是希望至少能够像个普通人。一边是人偶般美丽的少女;另一边则是骷髅般可怕的男人。 真是一个没有道理的世界。 这天晚上我跟贾恩卡一起喝了酒。他看起来相当心烦意乱,垂头丧气地说道:「我接手了一个很麻烦的孩子。」于是我问他:「是孩子麻烦,还是领养方很麻烦。」他则回应:「两边都很麻烦。」 他负责的孩子好像是名叫沙夏的男孩,但这不是那男孩的本名。也就是说,领养方提出的期望还包含指定名字,果然还是有一些莫名奇妙的人。名字当然是原本的最好,完全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特地改掉。 对于领养方来说,这或许是个很简单的要求,也有可能只是出自于兴致。然而,所谓的名字对当事人来说,是一直以来陪伴自己左右的重要财产。我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也常常想要改名,但要是有人突然要求我今后必须使用杜度以外的名字生活,我也会拒绝。 即便只是一个名字,被剥夺后也会让一个人感觉失去自我。那名今后必须叫做沙夏的孩子真是可怜,希望他至少能够跟自己达成妥协。 现在我出现在孩子们面前时,他们比以前还要更怕我了。杀人犯,杀人犯来了。杀人犯来了……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传入我的耳中。我走在路上,连想抬头挺胸都没办法。「她」手上的绷带,或许也为谣言加油添醋了。毕竟她的自残行为,很有可能会归咎于我。 我最近变得很难入睡,因此在下订个人需求物品时,我开始购买安眠药。那是粉状安眠药,可以加在可可亚里服用。若没有它,那些说着杀人犯的窃窃私语就会一直在我耳中回荡。或许,我真的是杀人犯也说不定。我对乔爱尔见死不救、将艾弥亚送至死亡之地,甚至救不了玛侬。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这也并非全然的谎言吧。 不,不是这样的。不行,我不能这么想。 我并没有杀任何人。 没有杀任何人…… 正午刚过,我往窗外望出去时,看见了她的身影,她刚从森林里出来。之前她鞋上的泥巴,会不会就是在森林里沾到的?她究竟跷课跑去做什么了?看来,可能要稍微注意一下比较好。 不过就在下一刻,森林中又走出了另一个人。我心里「哦?」了一声,虽然气质很像男孩子,不过那是一名少女。她往那女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接着挥手离开了。 什么嘛,原来她还是有同性朋友啊。之前艾弥亚说她没有其他同性朋友,但现在看来,她已经顺利交到朋友,我可以放心了。刚刚还觉得她跑进森林很可疑,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既然是跟朋友一起玩,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毕竟那可是她难得交到的朋友。只是漏掉几堂课而已,还是不追究为好。 话说回来,原来她也有这样令人欣慰的一面啊。我之前还一直那么怕她,现在倒觉得自己有点傻。毕竟就算是她,年纪也跟其他孩子一样,仍是个少女。 突然间,那个还留在原地的朋友抬起了头,我霎时无法移开目光。那是一名面容极为精致的女孩。玛侬的容貌也很端正姣好,但她们属于不同的类型,那名女孩有种像是人偶的无机质感。我觉得她长得很像我见过的人,但我不记得自己有五官那么漂亮的朋友。 ……啊,糟糕。视线不小心跟她对上了。唉,她一副完全吓傻的模样。不妙,我看她看得太久了。 我连忙回到房间。果然,我的容貌和眼睛还是不适合出现在人前。我没有奢望过自己可以生得多好看,不过还是希望至少能够像个普通人。一边是人偶般美丽的少女;另一边则是骷髅般可怕的男人。 真是一个没有道理的世界。 这天晚上我跟贾恩卡一起喝了酒。他看起来相当心烦意乱,垂头丧气地说道:「我接手了一个很麻烦的孩子。」于是我问他:「是孩子麻烦,还是领养方很麻烦。」他则回应:「两边都很麻烦。」 他负责的孩子好像是名叫沙夏的男孩,但这不是那男孩的本名。也就是说,领养方提出的期望还包含指定名字,果然还是有一些莫名奇妙的人。名字当然是原本的最好,完全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特地改掉。 对于领养方来说,这或许是个很简单的要求,也有可能只是出自于兴致。然而,所谓的名字对当事人来说,是一直以来陪伴自己左右的重要财产。我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也常常想要改名,但要是有人突然要求我今后必须使用杜度以外的名字生活,我也会拒绝。 即便只是一个名字,被剥夺后也会让一个人感觉失去自我。那名今后必须叫做沙夏的孩子真是可怜,希望他至少能够跟自己达成妥协。 现在我出现在孩子们面前时,他们比以前还要更怕我了。杀人犯,杀人犯来了。杀人犯来了……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传入我的耳中。我走在路上,连想抬头挺胸都没办法。「她」手上的绷带,或许也为谣言加油添醋了。毕竟她的自残行为,很有可能会归咎于我。 我最近变得很难入睡,因此在下订个人需求物品时,我开始购买安眠药。那是粉状安眠药,可以加在可可亚里服用。若没有它,那些说着杀人犯的窃窃私语就会一直在我耳中回荡。或许,我真的是杀人犯也说不定。我对乔爱尔见死不救、将艾弥亚送至死亡之地,甚至救不了玛侬。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这也并非全然的谎言吧。 不,不是这样的。不行,我不能这么想。 我并没有杀任何人。 没有杀任何人…… 正午刚过,我往窗外望出去时,看见了她的身影,她刚从森林里出来。之前她鞋上的泥巴,会不会就是在森林里沾到的?她究竟跷课跑去做什么了?看来,可能要稍微注意一下比较好。 不过就在下一刻,森林中又走出了另一个人。我心里「哦?」了一声,虽然气质很像男孩子,不过那是一名少女。她往那女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接着挥手离开了。 什么嘛,原来她还是有同性朋友啊。之前艾弥亚说她没有其他同性朋友,但现在看来,她已经顺利交到朋友,我可以放心了。刚刚还觉得她跑进森林很可疑,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既然是跟朋友一起玩,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毕竟那可是她难得交到的朋友。只是漏掉几堂课而已,还是不追究为好。 话说回来,原来她也有这样令人欣慰的一面啊。我之前还一直那么怕她,现在倒觉得自己有点傻。毕竟就算是她,年纪也跟其他孩子一样,仍是个少女。 突然间,那个还留在原地的朋友抬起了头,我霎时无法移开目光。那是一名面容极为精致的女孩。玛侬的容貌也很端正姣好,但她们属于不同的类型,那名女孩有种像是人偶的无机质感。我觉得她长得很像我见过的人,但我不记得自己有五官那么漂亮的朋友。 ……啊,糟糕。视线不小心跟她对上了。唉,她一副完全吓傻的模样。不妙,我看她看得太久了。 我连忙回到房间。果然,我的容貌和眼睛还是不适合出现在人前。我没有奢望过自己可以生得多好看,不过还是希望至少能够像个普通人。一边是人偶般美丽的少女;另一边则是骷髅般可怕的男人。 真是一个没有道理的世界。 这天晚上我跟贾恩卡一起喝了酒。他看起来相当心烦意乱,垂头丧气地说道:「我接手了一个很麻烦的孩子。」于是我问他:「是孩子麻烦,还是领养方很麻烦。」他则回应:「两边都很麻烦。」 他负责的孩子好像是名叫沙夏的男孩,但这不是那男孩的本名。也就是说,领养方提出的期望还包含指定名字,果然还是有一些莫名奇妙的人。名字当然是原本的最好,完全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特地改掉。 对于领养方来说,这或许是个很简单的要求,也有可能只是出自于兴致。然而,所谓的名字对当事人来说,是一直以来陪伴自己左右的重要财产。我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也常常想要改名,但要是有人突然要求我今后必须使用杜度以外的名字生活,我也会拒绝。 即便只是一个名字,被剥夺后也会让一个人感觉失去自我。那名今后必须叫做沙夏的孩子真是可怜,希望他至少能够跟自己达成妥协。 现在我出现在孩子们面前时,他们比以前还要更怕我了。杀人犯,杀人犯来了。杀人犯来了……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传入我的耳中。我走在路上,连想抬头挺胸都没办法。「她」手上的绷带,或许也为谣言加油添醋了。毕竟她的自残行为,很有可能会归咎于我。 我最近变得很难入睡,因此在下订个人需求物品时,我开始购买安眠药。那是粉状安眠药,可以加在可可亚里服用。若没有它,那些说着杀人犯的窃窃私语就会一直在我耳中回荡。或许,我真的是杀人犯也说不定。我对乔爱尔见死不救、将艾弥亚送至死亡之地,甚至救不了玛侬。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这也并非全然的谎言吧。 不,不是这样的。不行,我不能这么想。 我并没有杀任何人。 没有杀任何人…… 正午刚过,我往窗外望出去时,看见了她的身影,她刚从森林里出来。之前她鞋上的泥巴,会不会就是在森林里沾到的?她究竟跷课跑去做什么了?看来,可能要稍微注意一下比较好。 不过就在下一刻,森林中又走出了另一个人。我心里「哦?」了一声,虽然气质很像男孩子,不过那是一名少女。她往那女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接着挥手离开了。 什么嘛,原来她还是有同性朋友啊。之前艾弥亚说她没有其他同性朋友,但现在看来,她已经顺利交到朋友,我可以放心了。刚刚还觉得她跑进森林很可疑,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既然是跟朋友一起玩,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毕竟那可是她难得交到的朋友。只是漏掉几堂课而已,还是不追究为好。 话说回来,原来她也有这样令人欣慰的一面啊。我之前还一直那么怕她,现在倒觉得自己有点傻。毕竟就算是她,年纪也跟其他孩子一样,仍是个少女。 突然间,那个还留在原地的朋友抬起了头,我霎时无法移开目光。那是一名面容极为精致的女孩。玛侬的容貌也很端正姣好,但她们属于不同的类型,那名女孩有种像是人偶的无机质感。我觉得她长得很像我见过的人,但我不记得自己有五官那么漂亮的朋友。 ……啊,糟糕。视线不小心跟她对上了。唉,她一副完全吓傻的模样。不妙,我看她看得太久了。 我连忙回到房间。果然,我的容貌和眼睛还是不适合出现在人前。我没有奢望过自己可以生得多好看,不过还是希望至少能够像个普通人。一边是人偶般美丽的少女;另一边则是骷髅般可怕的男人。 真是一个没有道理的世界。 这天晚上我跟贾恩卡一起喝了酒。他看起来相当心烦意乱,垂头丧气地说道:「我接手了一个很麻烦的孩子。」于是我问他:「是孩子麻烦,还是领养方很麻烦。」他则回应:「两边都很麻烦。」 他负责的孩子好像是名叫沙夏的男孩,但这不是那男孩的本名。也就是说,领养方提出的期望还包含指定名字,果然还是有一些莫名奇妙的人。名字当然是原本的最好,完全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特地改掉。 对于领养方来说,这或许是个很简单的要求,也有可能只是出自于兴致。然而,所谓的名字对当事人来说,是一直以来陪伴自己左右的重要财产。我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也常常想要改名,但要是有人突然要求我今后必须使用杜度以外的名字生活,我也会拒绝。 即便只是一个名字,被剥夺后也会让一个人感觉失去自我。那名今后必须叫做沙夏的孩子真是可怜,希望他至少能够跟自己达成妥协。 现在我出现在孩子们面前时,他们比以前还要更怕我了。杀人犯,杀人犯来了。杀人犯来了……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传入我的耳中。我走在路上,连想抬头挺胸都没办法。「她」手上的绷带,或许也为谣言加油添醋了。毕竟她的自残行为,很有可能会归咎于我。 我最近变得很难入睡,因此在下订个人需求物品时,我开始购买安眠药。那是粉状安眠药,可以加在可可亚里服用。若没有它,那些说着杀人犯的窃窃私语就会一直在我耳中回荡。或许,我真的是杀人犯也说不定。我对乔爱尔见死不救、将艾弥亚送至死亡之地,甚至救不了玛侬。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这也并非全然的谎言吧。 不,不是这样的。不行,我不能这么想。 我并没有杀任何人。 没有杀任何人…… 正午刚过,我往窗外望出去时,看见了她的身影,她刚从森林里出来。之前她鞋上的泥巴,会不会就是在森林里沾到的?她究竟跷课跑去做什么了?看来,可能要稍微注意一下比较好。 不过就在下一刻,森林中又走出了另一个人。我心里「哦?」了一声,虽然气质很像男孩子,不过那是一名少女。她往那女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接着挥手离开了。 什么嘛,原来她还是有同性朋友啊。之前艾弥亚说她没有其他同性朋友,但现在看来,她已经顺利交到朋友,我可以放心了。刚刚还觉得她跑进森林很可疑,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既然是跟朋友一起玩,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毕竟那可是她难得交到的朋友。只是漏掉几堂课而已,还是不追究为好。 话说回来,原来她也有这样令人欣慰的一面啊。我之前还一直那么怕她,现在倒觉得自己有点傻。毕竟就算是她,年纪也跟其他孩子一样,仍是个少女。 突然间,那个还留在原地的朋友抬起了头,我霎时无法移开目光。那是一名面容极为精致的女孩。玛侬的容貌也很端正姣好,但她们属于不同的类型,那名女孩有种像是人偶的无机质感。我觉得她长得很像我见过的人,但我不记得自己有五官那么漂亮的朋友。 ……啊,糟糕。视线不小心跟她对上了。唉,她一副完全吓傻的模样。不妙,我看她看得太久了。 我连忙回到房间。果然,我的容貌和眼睛还是不适合出现在人前。我没有奢望过自己可以生得多好看,不过还是希望至少能够像个普通人。一边是人偶般美丽的少女;另一边则是骷髅般可怕的男人。 真是一个没有道理的世界。 这天晚上我跟贾恩卡一起喝了酒。他看起来相当心烦意乱,垂头丧气地说道:「我接手了一个很麻烦的孩子。」于是我问他:「是孩子麻烦,还是领养方很麻烦。」他则回应:「两边都很麻烦。」 他负责的孩子好像是名叫沙夏的男孩,但这不是那男孩的本名。也就是说,领养方提出的期望还包含指定名字,果然还是有一些莫名奇妙的人。名字当然是原本的最好,完全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特地改掉。 对于领养方来说,这或许是个很简单的要求,也有可能只是出自于兴致。然而,所谓的名字对当事人来说,是一直以来陪伴自己左右的重要财产。我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也常常想要改名,但要是有人突然要求我今后必须使用杜度以外的名字生活,我也会拒绝。 即便只是一个名字,被剥夺后也会让一个人感觉失去自我。那名今后必须叫做沙夏的孩子真是可怜,希望他至少能够跟自己达成妥协。 现在我出现在孩子们面前时,他们比以前还要更怕我了。杀人犯,杀人犯来了。杀人犯来了……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传入我的耳中。我走在路上,连想抬头挺胸都没办法。「她」手上的绷带,或许也为谣言加油添醋了。毕竟她的自残行为,很有可能会归咎于我。 我最近变得很难入睡,因此在下订个人需求物品时,我开始购买安眠药。那是粉状安眠药,可以加在可可亚里服用。若没有它,那些说着杀人犯的窃窃私语就会一直在我耳中回荡。或许,我真的是杀人犯也说不定。我对乔爱尔见死不救、将艾弥亚送至死亡之地,甚至救不了玛侬。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这也并非全然的谎言吧。 不,不是这样的。不行,我不能这么想。 我并没有杀任何人。 没有杀任何人…… 正午刚过,我往窗外望出去时,看见了她的身影,她刚从森林里出来。之前她鞋上的泥巴,会不会就是在森林里沾到的?她究竟跷课跑去做什么了?看来,可能要稍微注意一下比较好。 不过就在下一刻,森林中又走出了另一个人。我心里「哦?」了一声,虽然气质很像男孩子,不过那是一名少女。她往那女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接着挥手离开了。 什么嘛,原来她还是有同性朋友啊。之前艾弥亚说她没有其他同性朋友,但现在看来,她已经顺利交到朋友,我可以放心了。刚刚还觉得她跑进森林很可疑,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既然是跟朋友一起玩,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毕竟那可是她难得交到的朋友。只是漏掉几堂课而已,还是不追究为好。 话说回来,原来她也有这样令人欣慰的一面啊。我之前还一直那么怕她,现在倒觉得自己有点傻。毕竟就算是她,年纪也跟其他孩子一样,仍是个少女。 突然间,那个还留在原地的朋友抬起了头,我霎时无法移开目光。那是一名面容极为精致的女孩。玛侬的容貌也很端正姣好,但她们属于不同的类型,那名女孩有种像是人偶的无机质感。我觉得她长得很像我见过的人,但我不记得自己有五官那么漂亮的朋友。 ……啊,糟糕。视线不小心跟她对上了。唉,她一副完全吓傻的模样。不妙,我看她看得太久了。 我连忙回到房间。果然,我的容貌和眼睛还是不适合出现在人前。我没有奢望过自己可以生得多好看,不过还是希望至少能够像个普通人。一边是人偶般美丽的少女;另一边则是骷髅般可怕的男人。 真是一个没有道理的世界。 这天晚上我跟贾恩卡一起喝了酒。他看起来相当心烦意乱,垂头丧气地说道:「我接手了一个很麻烦的孩子。」于是我问他:「是孩子麻烦,还是领养方很麻烦。」他则回应:「两边都很麻烦。」 他负责的孩子好像是名叫沙夏的男孩,但这不是那男孩的本名。也就是说,领养方提出的期望还包含指定名字,果然还是有一些莫名奇妙的人。名字当然是原本的最好,完全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特地改掉。 对于领养方来说,这或许是个很简单的要求,也有可能只是出自于兴致。然而,所谓的名字对当事人来说,是一直以来陪伴自己左右的重要财产。我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也常常想要改名,但要是有人突然要求我今后必须使用杜度以外的名字生活,我也会拒绝。 即便只是一个名字,被剥夺后也会让一个人感觉失去自我。那名今后必须叫做沙夏的孩子真是可怜,希望他至少能够跟自己达成妥协。 现在我出现在孩子们面前时,他们比以前还要更怕我了。杀人犯,杀人犯来了。杀人犯来了……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传入我的耳中。我走在路上,连想抬头挺胸都没办法。「她」手上的绷带,或许也为谣言加油添醋了。毕竟她的自残行为,很有可能会归咎于我。 我最近变得很难入睡,因此在下订个人需求物品时,我开始购买安眠药。那是粉状安眠药,可以加在可可亚里服用。若没有它,那些说着杀人犯的窃窃私语就会一直在我耳中回荡。或许,我真的是杀人犯也说不定。我对乔爱尔见死不救、将艾弥亚送至死亡之地,甚至救不了玛侬。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这也并非全然的谎言吧。 不,不是这样的。不行,我不能这么想。 我并没有杀任何人。 没有杀任何人…… 正午刚过,我往窗外望出去时,看见了她的身影,她刚从森林里出来。之前她鞋上的泥巴,会不会就是在森林里沾到的?她究竟跷课跑去做什么了?看来,可能要稍微注意一下比较好。 不过就在下一刻,森林中又走出了另一个人。我心里「哦?」了一声,虽然气质很像男孩子,不过那是一名少女。她往那女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接着挥手离开了。 什么嘛,原来她还是有同性朋友啊。之前艾弥亚说她没有其他同性朋友,但现在看来,她已经顺利交到朋友,我可以放心了。刚刚还觉得她跑进森林很可疑,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既然是跟朋友一起玩,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毕竟那可是她难得交到的朋友。只是漏掉几堂课而已,还是不追究为好。 话说回来,原来她也有这样令人欣慰的一面啊。我之前还一直那么怕她,现在倒觉得自己有点傻。毕竟就算是她,年纪也跟其他孩子一样,仍是个少女。 突然间,那个还留在原地的朋友抬起了头,我霎时无法移开目光。那是一名面容极为精致的女孩。玛侬的容貌也很端正姣好,但她们属于不同的类型,那名女孩有种像是人偶的无机质感。我觉得她长得很像我见过的人,但我不记得自己有五官那么漂亮的朋友。 ……啊,糟糕。视线不小心跟她对上了。唉,她一副完全吓傻的模样。不妙,我看她看得太久了。 我连忙回到房间。果然,我的容貌和眼睛还是不适合出现在人前。我没有奢望过自己可以生得多好看,不过还是希望至少能够像个普通人。一边是人偶般美丽的少女;另一边则是骷髅般可怕的男人。 真是一个没有道理的世界。 这天晚上我跟贾恩卡一起喝了酒。他看起来相当心烦意乱,垂头丧气地说道:「我接手了一个很麻烦的孩子。」于是我问他:「是孩子麻烦,还是领养方很麻烦。」他则回应:「两边都很麻烦。」 他负责的孩子好像是名叫沙夏的男孩,但这不是那男孩的本名。也就是说,领养方提出的期望还包含指定名字,果然还是有一些莫名奇妙的人。名字当然是原本的最好,完全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特地改掉。 对于领养方来说,这或许是个很简单的要求,也有可能只是出自于兴致。然而,所谓的名字对当事人来说,是一直以来陪伴自己左右的重要财产。我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也常常想要改名,但要是有人突然要求我今后必须使用杜度以外的名字生活,我也会拒绝。 即便只是一个名字,被剥夺后也会让一个人感觉失去自我。那名今后必须叫做沙夏的孩子真是可怜,希望他至少能够跟自己达成妥协。 现在我出现在孩子们面前时,他们比以前还要更怕我了。杀人犯,杀人犯来了。杀人犯来了……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传入我的耳中。我走在路上,连想抬头挺胸都没办法。「她」手上的绷带,或许也为谣言加油添醋了。毕竟她的自残行为,很有可能会归咎于我。 我最近变得很难入睡,因此在下订个人需求物品时,我开始购买安眠药。那是粉状安眠药,可以加在可可亚里服用。若没有它,那些说着杀人犯的窃窃私语就会一直在我耳中回荡。或许,我真的是杀人犯也说不定。我对乔爱尔见死不救、将艾弥亚送至死亡之地,甚至救不了玛侬。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这也并非全然的谎言吧。 不,不是这样的。不行,我不能这么想。 我并没有杀任何人。 没有杀任何人…… 正午刚过,我往窗外望出去时,看见了她的身影,她刚从森林里出来。之前她鞋上的泥巴,会不会就是在森林里沾到的?她究竟跷课跑去做什么了?看来,可能要稍微注意一下比较好。 不过就在下一刻,森林中又走出了另一个人。我心里「哦?」了一声,虽然气质很像男孩子,不过那是一名少女。她往那女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接着挥手离开了。 什么嘛,原来她还是有同性朋友啊。之前艾弥亚说她没有其他同性朋友,但现在看来,她已经顺利交到朋友,我可以放心了。刚刚还觉得她跑进森林很可疑,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既然是跟朋友一起玩,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毕竟那可是她难得交到的朋友。只是漏掉几堂课而已,还是不追究为好。 话说回来,原来她也有这样令人欣慰的一面啊。我之前还一直那么怕她,现在倒觉得自己有点傻。毕竟就算是她,年纪也跟其他孩子一样,仍是个少女。 突然间,那个还留在原地的朋友抬起了头,我霎时无法移开目光。那是一名面容极为精致的女孩。玛侬的容貌也很端正姣好,但她们属于不同的类型,那名女孩有种像是人偶的无机质感。我觉得她长得很像我见过的人,但我不记得自己有五官那么漂亮的朋友。 ……啊,糟糕。视线不小心跟她对上了。唉,她一副完全吓傻的模样。不妙,我看她看得太久了。 我连忙回到房间。果然,我的容貌和眼睛还是不适合出现在人前。我没有奢望过自己可以生得多好看,不过还是希望至少能够像个普通人。一边是人偶般美丽的少女;另一边则是骷髅般可怕的男人。 真是一个没有道理的世界。 这天晚上我跟贾恩卡一起喝了酒。他看起来相当心烦意乱,垂头丧气地说道:「我接手了一个很麻烦的孩子。」于是我问他:「是孩子麻烦,还是领养方很麻烦。」他则回应:「两边都很麻烦。」 他负责的孩子好像是名叫沙夏的男孩,但这不是那男孩的本名。也就是说,领养方提出的期望还包含指定名字,果然还是有一些莫名奇妙的人。名字当然是原本的最好,完全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特地改掉。 对于领养方来说,这或许是个很简单的要求,也有可能只是出自于兴致。然而,所谓的名字对当事人来说,是一直以来陪伴自己左右的重要财产。我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也常常想要改名,但要是有人突然要求我今后必须使用杜度以外的名字生活,我也会拒绝。 即便只是一个名字,被剥夺后也会让一个人感觉失去自我。那名今后必须叫做沙夏的孩子真是可怜,希望他至少能够跟自己达成妥协。 □四天前 -4 days ago 我很坐立不安,不知道玛侬的病情什么时候会发作,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迹象。每一天、每一天,我的精神都在煎熬中度过。 中午时,内线电话响了。我心想大概是贾恩卡并接了起来,结果是学生餐厅的职员打来的。 「孩子们吵起来了!请快点想办法处理一下!」 不不不,怎么会来通知我呢?你倒是先处理一下啊。我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对方莫名大叫几次后就挂断了电话。明明打给贾恩卡就好了,为什么偏偏要找我?哦,难不成他是觉得孩子们都很怕我,由我出马就能平息纷争吗?感觉像被利用了。我一边想着,一边离开了咨商室,朝着一楼赶去。 学生餐厅的情景映入眼帘,我顿时说不出半句话。电话中说吵起来,我还以为不是什么大问题,结果被压倒在地的那个孩子满脸都是血。我记得他叫杰米扬吧,是个素行不良、令人有些伤脑筋的孩子。看起来像是犯人的就是我之前见过的那名像人偶一样美丽的女孩子,她的拳头上沾满了血。 争执尚未结束,那两人还在相互怒骂,一旁想上前阻止他们的是「她」,这又令我吃了一惊。原来那女孩也会为朋友挺身而出吗……不,我对她到底有什么成见?总之得先去阻止他们才行。 正当心中浮起这个念头的时候,杰米扬把少女摔了出去,这下事情严重了。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调停他们的争执,不过现在也只能出手了。老实说,其实我有点害怕,毕竟我很少碰到这种暴力事件。 我往那三人的方向走近,最先注意到我的人是「她」。 「杜度……」 「为什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我的存在。接着,学生餐厅陷入一片寂静。我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说杀人犯之类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出现在孩子们面前。 「不、不是我的错!都是因为他!那家伙突然……!」 杰米扬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应该是两边都有问题吧。我一面想着,同时注意到她的样子有点奇怪。我朝她走去,但那名像人偶一样的少女挡在她的前面,我看不太到她。虽然很抱歉,但只能请她让开一下了。 啊啊,会不会是扭到脚了呢。 「你要是受伤,我会很困扰的……」 给舍曼夫人的报告书该怎么办才好?我有点烦恼内容要怎么写,不过还是老实把这件事告诉夫人比较好。虽然夫人可能会回过头来挖苦我就是了。 我们不会直接见面或交谈,但当送去的报告书不甚完备的时候,夫人就会认真回信,一一数落我的不是。这也代表夫人在「她」身上有多么费心思吧。 「我只是脚稍微扭伤,不会留下疤痕……」 「犯人是谁?」 我可不能写出「不知道为什么就吵起来了」这种报告。 「……是杰米扬。杰米扬拿球丢我们,我们只是反击而已,结果他却恼羞成怒。剩下的就不用我说了吧。」 「才不是这样,玛侬!你到底在说什么,根本不是我的错!不管怎么看,我都是受害者吧!」 都已经十八岁左右了,做事应该不至于这么冲动啊……恐怕是杰米扬之前就一直找少女麻烦,直到现在她忍无可忍,两边才会起冲突吧。演变成暴力事件当然不好,但所幸这个问题应该不至于影响整个道其奥,希望孩子们都尽可能地好好相处。 「沙夏没有错,毕竟一直是你在欺负他……」 ………… 咦?她刚刚说了沙夏吗?沙夏应该是……贾恩卡负责的那个男孩吧?但这里的男孩子只有杰米扬一人而已……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此时,那名少女轻轻转过身,她的确有着一张五官深邃的美丽容貌。这孩子就是沙夏?贾恩卡那家伙,不会是醉酒醉到把人家的性别搞错了吧?我怎么看都不觉得她像个男孩啊……? 少女目光坚定地盯着我,那是一双翠绿色的深邃眼眸。我立刻转开了视线。虽然类型不同,但她跟玛侬一样,都是眼神强而有力的女孩。 孩子们的目光全聚集在我身上,我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摆。就算只是孩子的目光——不对,说不定正因为是孩子那种毫不掩饰的目光,我现在才会觉得冷汗直流吧。我原本就很怕遭人注目,更何况如今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没有一丝正向评价,而是充满了对我的畏惧及嫌恶。 杰米扬不停叫喊着:「不是我!不是我!」好了,我知道了。我也没有认为这件事完全都是你的错。 「——总之,你们都先回去吧。午休时间也结束了,杰米扬和玛侬都跟我到医务室,记得以后别再闹事了。不只你们三个,这里所有人都一样。」 我原本还有点担心自己的声音会不会颤抖,但总算顺利讲出像样的话了。 「我也陪你们去。玛侬之所以会受伤,我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从我的后方——传来少女的声音。我本想转过身,但要是对上视线,她又会被吓到吧。她的声音相当沙哑,听起来像是变声期的声音,而且口气也跟男孩子一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真的不是女生?但我也不能直接问她「你是男生还是女生」吧。 「……请你回去。好好让自己的脑袋冷静一下。」 继续把她跟杰米扬放在一起,恐怕又会吵起来。 我可没有再次帮他们调停的自信。 我把杰米扬跟「她」送到医务室后,便将后续处理交给那里的职员了。我回到咨商室吃了一点简单的午餐,接着联络贾恩卡。我告诉他有话跟他说,贾恩卡则说他正在忙,要我等一下。于是我在等待期间检查了玛侬的状况,今天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 时间刚过下午四点,我动身前往贾恩卡的咨商室。贾恩卡从门边探出头,我一看见他便直接问道: 「我要问沙夏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她根本不是男孩子吧?」贾恩卡一脸为难地嘀咕一声「这件事啊……」,接着问我: 「你见到沙夏了吗?」 「别说见到了,今天中午她在学生餐厅跟人打了起来,引起的骚动还不小。你不知道吗?」 「啊、啊啊,是这样啊,原来中午是这么回事。那还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那倒没什么关系啦……我想问问沙夏的事。不管怎么看,我都觉得那孩子是女生。」 「其实我也觉得他看起来是女的。」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贾恩卡抓抓头又看了我一眼,接着叹口气。到底是怎么了? 「尽管如此,他户籍上登记的是男性。」 听完这句话,我皱起眉头。户籍上?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哪有男人长那样的?」 「沙夏是那个,就是所谓的——双性人。」 双性人?双性是指拥有两种性别吗?所以不是男性也不是女性?不对,应该说同时是男性和女性?她的身体到底长什么样?等等、等一下,我实在搞不懂! 「她、她有胸部吗?」 我在问什么啊。 「有……」 「那怎么能让她住男生宿舍!」 我惊叫出声。 「毕竟户籍上是男的,而且重点是他似乎也觉得自己是男性,所以我就当他是男的……你觉得应该把他放在女生宿舍比较好吗?可是这么做应该也会产生别的问题吧,毕竟他也有男生下面的那个……我该怎么做比较好?」 「请、请不要问我!」 面对冷不防出现的生命奥秘,我陷入一团混乱。 我不经意间想起她亲吻沙夏脸颊的那一幕,她是抱着什么心情吻沙夏的呢?但那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告别吻,然而我觉得她们身上还有一种更加亲匿的感觉。友情吗?还是其他情感? 另一方面,我的脑中闪过一个糟糕的可能性。希望这只是我想太多,不过既然都注意到了,我还是想问一下。 「之前提到沙夏的收养家庭,他们的期望除了名字以外,难不成还包括性别……?」 我希望他会给我否定的答案。如果真是如此,那根本就像在订做首饰。然而,贾恩卡的眼神再三游移之后,语气干涩地说:「是啊。」 「开什么玩笑……这样根本就不正常!你们把小孩当成什么了!」 贾恩卡面对我的怒吼,一句话都没说。我希望他可以回我话,不管什么都好 。如果他一直保持沉默,堵在我胸口的不悦感将不断堆积下去。 「你在这里算是握有不小的权力吧?也有办法联系舍曼夫人不是吗?难道你都没想过要改变道其奥的方针,也没想过去探探夫人的口风吗!?」 面对我不断紧逼的态度,贾恩卡终于开口:「小孩就完全是被害者吗?」 我不懂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因为他们是小孩,不管犯什么错都能推给别人。你难道不认为,那些在不知不觉中替他们背负所有责任的大人才是被害者吗?在道其奥就简单多了,因为小孩必须为自己创造商品价值。这里的做法,比外面的社会还要来得正确。」 ……他说这些话,是认真的吗? 「你的意思是,沙夏也一样吗?连那孩子先天性的特征也算商品价值?」 「事实上,就是这样吧。」 贾恩卡原来是这种人吗?我以为我们一起喝了那么多次酒,已经算熟稔了。我有时也会觉得他是个好人,而这一切的印象,仿佛将就此分崩离析。 「你其实应该也觉得小孩才是真正的怪物吧?那些小鬼总是只顾着创造根本不存在的假想敌,而且对于逃避责任也没有任何罪恶感。」 「真正在逃避责任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他听见我这句话,嘴角瞬间垮了下来,低喃道:「你为了逃避才满口漂亮话,而我则是逃避了自己的责任。应该就是这样吧。」 结果这里还是很不正常。无论是夫人,还是贾恩卡,他们都不正常。他们为何会变成这样?是因为morte的存在吗?还是因为这个名为道其奥的封闭世界?在这种混浊的空气里,孩子们能够——不,应该说人类本身,能够正常地成长吗? 而我自己呢?我在这里有做到什么吗?除了说那些话,我有为任何人做到任何事吗? 漂亮话——或许就是如此。实际上我没有任何力量,也做不到任何事。我把这些事情当作一种恶行去谴责别人,可能只是想藉此让自己像个好人吧…… 「那、那个,我可以、问一下吗……」 听见第三者的声音,我不禁吓了一跳。站在走廊上的人,是脸上包着绷带的杰米扬。这孩子的身材高壮,体格看起来就像大人,不过他身上散发出的氛围依然是个孩子。他的伤势已经不要紧了吗? 我还以为刚刚的对话被他听见了,但他问我们的是别的问题。 「我们的收养家庭,是morte家庭吗?」 杰米扬提问时,似乎隐隐带着胆怯。一旁的贾恩卡恍惚地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杰米扬闻言,表情瞬间僵硬,忽然尖声喊叫:「啊啊、啊啊、果然是这样!」紧接着,他飞奔离开了走廊。 事出突然,我跟贾恩卡登时愣在原地。 为什么杰米扬会知道领养方就是morte家庭?他又为什么要逃走? 正常来说,在他们的认知中,将来领养他们的人都是一般家庭,而且道其奥也有要求收养家庭除非迫不得已,不然不能提起morte的话题。morte自杀的情况,根本不适合让小孩子知道。 这就是道其奥的规则。然而——杰米扬知道了。 不对,虽然为何知情也是个问题,不过他那副害怕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这股极为强烈的不祥预感是什么……? 「我们快追上去!」 「啊、好。可是,只知道对方是morte家庭,有必要害怕成那样吗……?」 看来贾恩卡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我也不知道杰米扬为什么会害怕,不过他现在的状况一定不正常。 「别说那么多了,走吧!他搞不好有什么严重的误解!」 杰米扬跑到了顶楼。这里狂风大作,吹得就像暴风雨前夕,他在这种风势中攀着围栏,开始往上爬。眼前的景象实在令人毛骨悚然,我甚至忘了呼吸。 「你在做什么……!爬上那种地方很危险的!」 看得出杰米扬已经陷入恐慌状态,他一看见我们便大叫:「不要过来!」他的动作让围栏开始剧烈摇晃。 「你打算杀死我吧!」 杀死——又是这个字眼。在他们这些孩子眼中,我究竟变成何等凶残的人了。 「我为什么要杀你……!总之你先冷静一下。你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我慎重地靠近他,贾恩卡则是呆立在原地动也不动。我愈是靠近,杰米扬就爬得愈高。状况十分危险。 「对我们提出期望的是morte家庭吧!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morte就是那种会自杀的奇怪家伙吧!也就是说,我们等于是那些死掉的morte小孩的替身吧!」 这一瞬间,我说不出任何话。明明应该说些什么,我却哑然失声。在那些morte家庭之中,一定也有单纯只是想要孩子的父母啊,就像艾弥亚原先的收养家庭一样。 「我完全没有达到那些期望啊!我喜欢吃肉,又爱吃零食,也没办法对别人温柔!」 「那、那有什么关系,无论喜欢吃肉还是零食,或是没办法温柔待人,都是因为你还小,今后你会慢慢进步的。」 「可是,要是不成为符合期望的孩子,就会被舍弃吧!艾弥亚不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你杀掉吗!我才不要被人杀掉!与其被杀掉,不如我自己死给你看!」 ——原来如此。他误会的症结点就在这里啊。他也相信了那个说我杀掉艾弥亚的谣言。而且在他的认知中,原因又变得更加扭曲了。就我来看,这种谣言根本是荒诞无稽;但对孩子们来说,恐怕是个可信度很高的可怕传言。 一阵晕眩袭来,但我现在还不能倒在这里,必须好好面对他才行,这次一定要成功解开误会。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情!好了,你认真听我说。我们先假设,收养家庭因为你的素行而拒绝领养你。发生这种情形时,你可以另外找其他的收养家庭,或是离开道其奥自己生活下去。绝对不会被杀的!」 「那你为什么要杀掉艾弥亚!」 「我没有杀她!」 我打从心底怒吼出来。 「……你要是真的想知道艾弥亚的状况,我之后会好好跟你说。总之我没有杀她,艾弥亚不是因为那样才离开这里。所以请你下来吧,拜托你了。」 他往下看着我,表现出疑惑的样子。 「可是,你不是杀人犯吗?你明明就长着一张像会杀人的脸!」 「哦,这样啊,你说我的脸吗?很常有人这么说啊,一天到晚都有人这么说,说到我都想哭了!不过,我的脸生下来就长这样,有什么办法!我根本没有杀艾弥亚!也从来没有杀过任何人!更何况,如果我真的是杀人犯,为什么现在要像这样拚命阻止你!」 现场一阵沉默,只有强风依然拍打着我跟杰米扬的脸颊,感觉一不小心就会站不稳。我接着说下去: 「你真的想从那上面跳下去吗?应该不是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但那其实是你的误会。活下去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杰米扬不是morte,他是普通的孩子。他明明能够活下去,我不能让他选择死亡。因为对他来说,死亡并不是救赎。 「我真的……弄错了吗?你不会杀我?」 我看出他在颤抖。我想让他知道,他还有其他路可以走。 「没有人会杀你,这些全都是误会,现实才没有那么恐怖。所以……你快下来吧。」 杰米扬脸上的恐惧跟胆怯渐渐消失,看来他听懂了。这次终于有人明白,我的想法成功传递出去,我也有自己能够做到的事了。 他乖巧地点头,重新踩上围栏的铁网。什么嘛,他其实也是个乖孩子不是吗?之所以跟人起争执,也只是因为处在敏感青春期时特有的叛逆吧。没问题的,他今后一定能够做得很好,也能学会温柔地对待他人。 然而,此时又吹来一阵强风。「哇啊!」杰米扬大叫一声,紧紧地攀在围栏上。我也差点和他一样惊叫出声。 「我下不去!会摔下去的!」 「你慢慢来、慢慢下来。真的会摔的话就往我这摔,我会接住你!」 「怎么可能啊!你瘦得只有一把骨头,手会断的!你知道我有几公斤吗!」 「就、就算断了我也会接住你!至少也能当你的垫子缓冲一下!」 他目不转睛地从上头看着我,接着眼眶泛起泪水。「其实你 是个好人嘛……」我听见他这么说。虽然很感激他的评价,但现在可不是帮我下评语的时候。我靠近围栏展开双手,想尽快结束现在这种可怕的紧张状态。 「没问题的,快下来吧!」 杰米扬再次点头。他深呼吸一口气后,单手放开铁网,朝下方伸去——就在这瞬间。一阵直到刚刚为止都无法比拟的强劲风势台起,吹得我踉跄了一下,就连站在地上的我都不得不用力踩稳脚步。 我抬起头。 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杰米扬的手——绝不能离开这里的手——正在逐渐远去。刺耳的金属音响起,围栏倾斜了。 我冲出去,伸手抓住铁网。 杰米扬的身体腾空。围栏另一边,他壮硕的身躯浮在空中。他惊慌地瞪大双眼,我们相互对视,然后他离我远去。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钝重的声音响起。 我僵硬地往下转动视线。往下、再往下,嘎吱作响的声音传入耳中。我觉得那并非来自围栏,而是从我的身体发出。 杰米扬在那里。 我无法移开视线,他的眼睛仿佛还在看着我,身躯扭转成奇怪的角度。他没有爬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倒在那里?他不是点头答应我要下来了吗?他不是了解这一切都是误会了吗?不是还夸我是个好人吗? 现在不是躺在那里的时候。快点、你快点起来啊。 风又台了起来,低吟般的风鸣中参杂着少年微弱的声音。我抬起头,在对面校舍的某间教室窗户看见了两道人影。一个是亚尔谬,另一个是沙夏。 亚尔谬正在叫喊,我听得见些许喊声。 杀人犯。 ……杀人犯。谁是杀人犯?我吗?我杀了谁?杰米扬? 不对。不对、不对!我没有杀任何人!我根本没有杀艾弥亚,杰米扬也一样。我想救他们、我没有杀他们。怎么可能杀他们呢,我希望他们能够活下来,我不希望他们死!谁都一样!啊啊、啊啊、啊啊、混帐!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我想救的对象,都会一个个从我手中滑落! 为什么! 「……是谁把morte的事告诉他的。」 ——我听见的是贾恩卡的声音。 即便转过身,我们的视线也没有交集。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他真的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吗?无处宣泄的愤怒与哀叹逐渐遍布我的全身。我好想大声吼出来,对他喊道「别开玩笑了」。就差那么一点,我还是吞下了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他到底是听谁说的?怎么会连道其奥的事都晓得?是他说出来的吗?沙夏?」 沙夏?为什么那孩子会知道道其奥真正的含义?不对——要说道其奥真正的含义,「她」应该知道才对,其他大人也都心知肚明。在这之中,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杰米扬,但是现在不是抓那个犯人的时候。 我走到贾恩卡身边,扯住他的衣襟。 「请快点叫救护车。」 「不可能。这里没办法让外面的人进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况且,他已经死了吧?那小子从围栏上掉下去,死掉了吧?现在就算叫救护车也晚了。」 我很想不顾一切地揍贾恩卡一拳,但即便做出这种事,也只是自我满足罢了。而且,他颤抖的指尖映入了我的眼中。心情感觉愈来愈复杂,要是没看到就好了。 「那至少先叫负责医疗的职员过来,现在放弃还太早了吧!」 我脑中浮现出刚刚贾恩卡动也不动的模样。我想,我应该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幅情景。贾恩卡看起来还有些茫然,但他缓缓地点了头。 ◆◆◆ 结果杰米扬还是没有得救,他是当场死亡的。我面对包覆在塑胶布中的少年遗体,深深地致歉。我救不了他,这件事将会永远留在我的心底。我不知道死后世界存不存在,就算真的存在,也很难想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尽管如此,我仍然抱着寻求慰藉的心情,画下了十字架。 为什么morte会不停地纠缠我?为什么它要不断啃蚀我重要的人?morte——就连原本不会死的孩子,都像受到它的牵引般失去性命。 这会是乔爱尔的诅咒吗?因为一年前,我想抱着幸福的心情自杀,所以她无法原谅我吗? 『没错。你让我陷入绝望,将我杀死了。』 没有,不是这样的。我当时也是想救你的…… ◆◆◆ 我感到极度疲倦,但即使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闭上眼睛,还是无法入眠。杰米扬坠落时的那双眼睛,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亚尔谬在对面大喊杀人犯的声音,以及沙夏盯着我看的翠绿色眼眸也纠缠着我。 深夜时,内线电话响了,是贾恩卡打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疲惫。 「我的房间出大事了,你能来帮我一下吗?」 虽然觉得跟他扯上关系也很麻烦,但我还是离开了房间。我转身看去,有种感觉告诉我,乔爱尔的亡灵一定就在那里。 我走进他的房间一看,这里的确出了大事,乱得简直就像被暴风袭卷过一样。破裂的酒瓶散发出强烈酒气,还有一名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少女——是沙夏。 据贾恩卡所说,杰米扬出事后没多久,沙夏就跑来他的房间。当时他正在喝酒,沙夏便怒骂道:「才刚发生完那种事,你怎么还能喝得下酒!」我并非不懂贾恩卡只能喝酒麻痹自己的心情,不过如果当时在现场的人是我,可能也会跟沙夏一样把他痛骂一顿。 暴风雨就是在那个时候来袭的。沙夏把贾恩卡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通通摔了一遍,酒瓶也没放过,总之就是大闹了一番。沙夏抢走贾恩卡手上的啤酒杯,喊了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大概是母国语言吧,接着一口气灌完杯中的酒。 然后就是现在这幅情景。 而我沦落到要帮他打扫房间的地步。 「这家伙以为是你杀了杰米扬。我很明确地跟他说了,不是你杀的,那真的是一个意外。」 贾恩卡的话语中,隐隐带着谢罪的意思。他有跟沙夏说明清楚自然很好,但她毕竟喝了酒,可能起床后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就算记得,会不会就此相信也很难说。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会轻易相信大人说的话。因为他们觉得,大人都会为了自己方便而随意变更说词。然而,在这点上小孩也一样,他们为了自己的方便会扭曲事实。如果我在沙夏眼中是敌人,那么他会相信的就只有亚尔谬,而不是贾恩卡跟我。 「昨天……他也怀疑过你。」 贾恩卡收拾着酒瓶碎片,一边说道。我一起收拾着满地狼藉,并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他跑来找我,问能不能更换培育者,似乎想让你远离玛侬。我回他不行,结果他反问我『就算培育者是杀人犯也不能换吗?』。我理智上知道他指的是你,但还是有种……杀人犯是在说我的感觉,当下没能马上回答他,所以才会让他更加怀疑你吧。这说不定是我的错。」 贾恩卡看起来相当疲惫不堪。我也很疲倦,不过,他刚刚说的那句话让我有点在意。 「你为什么会觉得,她说的杀人犯是你……?」 「……你不觉得小孩很恐怖吗?」 这番对话简直牛头不对马嘴,不过看来跟酒没有关系。他说话时虽然带着一股酒味,但意识依然很清晰。 「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什么你能努力到那种地步?你明明很清楚那些孩子是怎么说你的吧?如果我是你,当时可能会对他说『要跳就跳,随便你』。」 「……我当时其实没想那么多,所以我不是决定要努力才那么做的。」 要是我最后有救下杰米扬,现在能说的话就更多了吧。但他已经死了,我总不能把自己当时的行动拿出来说嘴。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想,那时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处理方式? 贾恩卡没有看我。我看着他的神情,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很怕小孩子?」 他抬起脸,一脸茫然地说:「是啊。」那是叹息般的语气。我试着回想,他在我醒来的第一天也说过,照顾大人要比照顾小孩来得轻松多了。 「……这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事了,我的妈妈当时被杀了。」 酒瓶碎片从我的指 尖掉落。贾恩卡继续说: 「凶手是个十二岁的小孩。他改造空气枪,拿来射杀我妈妈。没有任何理由,他只是想试试看就动手了。我无法原谅他,那家伙明明做了这种事情,结果只是在少年感化院待几年就出来了。所以当时我吼着说要以牙还牙,也要杀了他的家人。那家伙都做过了,我有什么不能做的。 可是,我跟那家伙的身分不同。当时我已经十八岁了,必须接受成年人的法律制裁。所以即便做相同的事,罪行的轻重也不会一样。从那时开始,我就不能接受他们的存在了。不仅是那家伙,也包括所有小孩本身。 我在那之后踏上了歪路,开始协助一些黑手党。我做的工作是人口贩卖,主要是仲介卖春。其中不光只有一些年纪小的女孩,也有少年。当小孩受到残酷对待时,我就会感到很平静。」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那么说啊——小孩才是真正的怪物。 「我会幻想自己动手杀了小孩。跟那家伙一样,用空气枪打死他们。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所以我觉得沙夏的话就像说中了我的欲望。」 我往旁边看去,沙夏睡得很熟,白晰纤细的手臂露在外头,身体还没有成熟到像大人那样。寄宿在她那具身体内部的,会是什么东西呢? 我试着想像贾恩卡心中的黑暗,但还是捉摸不到。在他眼中,所有被爱的孩子们都看起来很可恨吧。不过,他是不是也对自己的复仇心抱持疑问呢?若非如此,他根本就不会感到后悔。我知道他其实很懊悔。 「既然都到了要借酒浇愁、不停痛骂自己的程度,不如干脆别做了怎么样……离开道其奥,放弃自己如今在做的事,放弃所有会让你后悔的事。」 「一旦踏进来,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不是吗?」 我们今后一定也会继续受到束缚。我被道其奥本身束缚;玛侬受morte的威胁束缚;贾恩卡则是被小孩这种存在所束缚。我们究竟有没有逃出束缚的方式呢?如果有,又会是什么样子的方式? 贾恩卡把玩着玻璃碎片,轻声嘀咕:「沙夏他……」 「他之所以会到这里,也跟我有关。」 「……这是什么意思?」 「一年前,有个愚蠢的男人找我商量,当时我正好在跟以前的伙伴喝酒。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了我们的工作,他说自己想要钱,可以把孩子卖给我们。那家伙好像有个想追的女人,也就是说,他为了新的女人,要把前妻生的小孩卖了。很可笑吧?因为那时我也在道其奥工作,就想到了一个会出好价钱买下的人。」 「博杜安夫人吗?」 这是希望收养沙夏的家庭姓氏。贾恩卡闻言,点了点头。为了得到拥有特殊肉体的沙夏,那名夫人应该付了一大笔钱吧。沙夏不仅是字面上的中性,实际上也拥有两种性别,外表又那么美丽,夫人想必对她相当着迷。 「不过,沙夏毕竟原本不是孤儿,我想他应该无法适应道其奥的生活,况且其他人大概也会反对。所以一直以来,他都独自在别的地方接受期望指导。我原本觉得保持这种方式比较适合,但博杜安夫人的小孩比预想中活得还久,这样下去,沙夏孤独一人的时间又要持续延长。所以,其他人开始提出意见,说还是让他跟孩子们一起生活比较好。」 「结果最后还是送到了道其奥……」 感觉完全是大人在依自己的方便行事。看起来好像在为沙夏设想,结果只是将她呼来唤去而已。 沙夏会不会其实正处于极为错综复杂的内心纠葛中呢?她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失去了家人,甚至不了解自己的性别,或许正走在迷失自我的路上。考虑到这些,我也就能理解中午发生的暴力事件了。她——他的内心不断引发冲突的自我,同时在恣意摆弄着他。 「沙夏为什么会知道道其奥的真相?你在顶楼说过,或许是沙夏告诉杰米扬的。」 我开口询问之后,贾恩卡便露出困惑的样子喃喃一声「啊啊……」,他似乎也很疑惑我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大概是他亲生父亲说出来的吧。」 听到这句话的当下,我心想原来如此,但马上又感到很不对劲。我的认知是来到这里之后才改变的,然而在一般大众眼中,道其奥依然是个慈善团体。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道其奥其实是因morte而成立,以及在这里的孩子为此必须依领养方的期望行事。 正当我想追问这件事时,眼角余光扫到了动静,沙夏正想从床上爬起来。他看起来意识还不太清楚,两眼无神地张望着,接着一脸惨白地嘀咕:「好想吐……」 贾恩卡连忙跑到沙夏身边,对他说了两、三句话,接着将他抱起来,大概是要带他去厕所吧。贾恩卡回头看我,我稍微耸耸肩并点了头,示意他会帮忙清理房间。 贾恩卡憎恨着小孩,会在心里杀死他们。他虽然这么说,但如今那副主动照顾沙夏的模样,让他看起来相当矛盾。 不过,或许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吧。 充满矛盾。 被带去morte旅馆的艾弥亚;畏惧道其奥提出的期望而意外死亡的杰米扬;由于性别特殊而被当成商品卖掉的沙夏;憎恨小孩、沉溺于酒精的培育者。 玛侬,这个世界是这么扭曲。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眼中所见的世界变得如此混浊。 我不想让你看见这种世界。 我睡前吃了比平时还多的药。 希望连梦都不会做。 □三天前 -3 days ago 要是一年前有人帮我预知未来,我应该会采取不同的行动。 我会逃出道其奥;玛侬则会被送进morte的旅馆。 这种发展或许还比较好。 黄昏时分。 我因突如其来的访客而吓了一跳。那人并非造访我的咨商室,而是出现在玛侬的房间。 『你把想说的话说一说,说完就回去。』 玛侬双手抱胸地站在房间一角,语气相当不悦且带刺。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个男人。 那名栗色头发配娃娃脸的帅气男人。 一年前在佛罗伦斯,我跟玛侬在那个男人的追赶下逃走了。从圣母百花大教堂前的广场,一直跑到欧布拉提图书馆,穿过图书馆后门搭上了十四号公车。 这个男人侵犯过玛侬,如今还成为她的继兄。 而他就站在玛侬面前。我的心中掀起好几阵巨浪,不断侵袭着我。我之前一直很担心这个男人会不会来找玛侬,不过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这个迹象,因而放下了心。然而,现在他们居然又见面了。 玛侬怎么会让他进房间? 这天回绕在玛侬房间里的,是福斯托?莱亚利的歌声。男人一直盯着房间里的东西到处看,这让我觉得自己跟玛侬的领域受到别人无礼的入侵。 『你听音乐的习惯好像变了呢。不觉得现在放的曲子很土吗?』 我听到这番话,一股火气顿时翻涌而上;玛侬也大为光火。 『你是专程来取笑我的吗?是你说要道歉我才放你进来的,再继续说这些蠢话,我就把你轰出去!』 没错,把他轰出去就对了。我希望她别跟这种男人待在一起,一秒都不要。重点是,这家伙真的是来道歉的吗?从他的态度根本就看不出来。 『……抱歉。当时发生的那件事我也觉得很对不起你,所以一直很想跟你道歉。不过你都不接我电话。』 玛侬现在的手机是跟之前同款的智慧型手机,我记得刚买来的时候她设定了很久。这么说来,之前有几次手机来电时,玛侬马上就挂断了,想必就是他打来的吧。 男人露出困扰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想,他可能真的在反省。娃娃脸还真有优势。尽管如此,无论他有多后悔,做过的事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无法收回。 『怎么可能接啊……当时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哪里?』 『我问阿姨了。』 『果然没错。竟然擅自调查别人在哪里,真恶心。』 我就知道。她之前一定是以为手机定位资讯被母亲知道了,当时我也是那么猜测的。不过,就算不用同步定位资讯,她的行踪也早就被掌握住,如今的我很清楚这一点。 因为现在逐一确认她行踪的人,就是我。 『总而言之,已经够了,毕竟事情都过去了。我收到你的道歉了,你快出去吧。』 看见玛侬的反应,我很清楚她在逞强。就算过了一年,她的伤口依然没有愈合。她现在应该恨不得快点离开他。至于为何还让那个男人进房间,应该是因为她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在害怕。等到男人离开后,她可能会在床上大哭一场吧。 然而,男人迟迟没有离去,甚至似笑非笑地看着玛侬说: 『原来你愿意原谅我啊。那也帮我跟阿姨说一下吧,叫她把你的继承权转让给我。』 ……他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 『玛侬再过不久就会死吧?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我应该也拥有继承权吧。可是呢,阿姨说不会把继承权给我,不觉得这很奇怪吗?所以我就想说,玛侬能不能直接帮我拜托阿姨呢?』 我无言以对。 他难道没有自觉吗?他不知道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一直在伤害玛侬吗?玛侬的脸色逐渐涨红,过于愤怒让她仿佛过度换气般急促地喘着气,接着放声叫道: 『什么?你说什么?你这个人到底是怎样!你说这些话是认真的吗!对我做了那种事之后,现在来道歉却是为了钱!?』 『当时我以为玛侬其实没那么不情愿嘛,你为什么要那么抗拒?我们之前处得还满好的啊。』 『那当然是看在长辈的面子上啊!』 『好了,玛侬,你也别那么生气。我们重新像之前那样好好相处,也让阿姨放下身上的重担吧。只要决定好继承人,阿姨一定也会——』 『给我闭嘴混帐王八蛋!出去!出去!给我滚出去!』 玛侬怒骂着,甚至脱口说出惊人的粗话。然而,比起为此震惊,我更惊愕于男人这番令人无法理解的话。不,我根本就不想理解。他这样讲,就好像他认为不接受自己的人才有问题,我真的不知道该生气还是叹气。 玛侬开始胡乱抓手边的东西扔他。 『喂,你别这样啊玛侬!我知道、我知道了,因为你是morte,才会变得这么不正常吧!』 『变得不正常的人是你!我正常得很!快点给我滚出去!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玛侬连智慧型手机都丢了出去,直接砸中男人的额头,他发出呻吟声并低下头。手机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接着是一阵奇怪的静默。被人拿东西砸又破口大骂,男人却——完全不像愣住的样子。 感觉是别种、更加……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站了起来。他的额头流着血。 「快住手啊玛侬,别激动。冷静一点!」 我知道玛侬听不见我的声音,但还是喊了出来。 我并非在担心那个男人,而是为了玛侬。我从男人的眼中,感觉到呼之欲出的危险气息。 『……什么嘛。我不是已经跟你道歉了吗?不要因为有钱就自以为了不起。因为你是morte,一直以来大家都很同情你吧。你一定觉得自己很不幸吧?不过啊,像你这种衣食无忧、什么事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一切的人,根本不需要同情!』 『你说什么……?为什么是你来责备我啊!』 『你一定不懂只有靠着逢迎巴结才能往上爬的感觉吧?我跟爸爸都是!我们两个都是牺牲了弟弟才走到这一步,事到如今却拿不到继承权,凭什么?morte不是会死吗?那么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够继承!对不对?对不对?你说看看啊!』 『你别这样,不要靠近我!』 快住手。 快出去。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玛侬? 离玛侬远一点! 『啊啊,又是这个眼神,你看我的眼神总是这么轻蔑。反正你就要死了,反正你也不受命运眷顾,你才该去过那种巴结别人活下去的日子!』 『你别过来!再靠近,我就要叫人了!』 『叫人?你倒是说说,谁会来这里?阿姨根本不会回来吧?我清楚得很,因为阿姨根本不想管你,她迷我爸迷到不行呢!』 玛侬、玛侬,你快逃,现在马上离开那个房间。那个男人已经恼羞成怒了,你说得愈多,他也只会做出更不正常的行动! 『你真是全天下最差劲的男人!我就算是死了都不会了解你!到底谁才在装可怜!』 玛侬,不行啊、玛侬,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你会那样都是你自己的错!反正我绝对不会照你说的话去做!』 男人突然捡起了地上的智慧型手机,接着马上朝玛侬丢了过去,我随即听见她发出一声惨叫。 这个房间并不算宽广,他一瞬间就冲到了玛侬身边。男人抓住玛侬,直接把她压在床上。我看着这一幕。一直看着、只是看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在那里?不能到那里? 『只要你一天不叫那个女人把继承权给我,我就一直这样对你!一直一直,直到你死!』 玛侬异样的尖叫声响起,男人伸手捂住她的嘴。玛侬咬了他,男人发出惨叫后,撮了她一巴掌。他压制住不断挣扎的玛侬,对她的衣服伸出手。 我在看着、一直看着这个情景。我只能看着。 「快住手……」 为什么我的声音没办法传过去。玛侬又要被他欺凌了,而且就在我的面前。我知道这件事正在发生,每一分每一秒都看在眼里。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 「给我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伸手抓住萤幕,放声呐喊,一直喊到声音再也出不来。 传不过去。传不过去、传不过去!为什么玛侬非得继续受到伤害不可?已经够了!一直以来,她已经承受了够多的伤害,为什么她还必须继续经历更多的悲剧?命运 ?是命运抛弃了她吗?这种东西、这种东西、这种东西…… 假的。这种世界是假的。谁都无法得到救赎。她也是,我也是,没有人能够得到救赎。玛侬的惨叫逐渐远去,而后慢慢变成低声啜泣。男人的声音传来,我只能将耳朵紧繁盖住。 每当男人摇动身体,我就会看见玛侬哭泣的面容,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用力把萤幕电源关掉,接着发出毫无意义的吼叫,把怒气全发泄在房间里的东西上。跟玛侬有关的文件散得到处都是。玛侬渐渐崩溃、玛侬正在哭。 啊啊——不对,正在崩溃的人是我。 玛侬,我什么都做不到。就算看见你碰上那种事,也完全无能为力。你一定也不想被人看见吧。而我却看到了、却知道了。 但依然救不了你。 我只能继续知晓一切……今后也将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这里是地狱。 是她的地狱,也是我的地狱。 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当初有像夫人所说,用更确实的方式自杀就好了。选择其他方式自杀,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那个男人,可能真的会如他所说继续伤害玛侬,没有人会去救玛侬。就算我把这件事告诉夫人,那个人想要的也只有「她」,不可能去担心玛侬。 咨商室有如狂风过境般凌乱。亲吻着手腕的玛侬离我近在咫尺,却没有丝毫温度。毕竟在那里的只是玛侬的照片,这是她对我告白时寄来的照片。如果玛侬在一年前顺利死亡,她就不用像这样流着泪等待我了。 『你想把玛侬怎么样?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听见乔爱尔的声音,妹妹的亡灵在我耳边细语。 「她应该死的。」 没错,她应该从束缚中解放。 乔爱尔好像笑了。 玛侬应该死的。她应该要自杀,应该自己尽快选出那一刻,不需要等我这种人。 『杜度,你又失败了吗?像那时候一样。』 你说得对,我老是搞砸一切。 「要是我那时有顺利让她死去……她就不用继续面对这残酷的世界了;要是我做得再好一点,她就能死了。都是因为我的失败,她才会不幸存活……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是我……」 「你凭什么认为玛侬想死!」 突然间,有其他人的声音插了进来。就在这瞬间,漆黑的世界亮起,而乔爱尔并不在我眼前。 「那只是你自己的妄想吧!你弄伤她之后,玛侬其实也很想哭,但她只能默默隐忍!!」 ……我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在我身旁叫喊的人并非乔爱尔,而是沙夏。这孩子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到底在说什么? 沙夏的手紧紧抓住我。他的表情因憎恨而扭曲。针对谁的?……对我吗?为什么……他要对我露出那种眼神? 「这样很好玩吗!?你以为除掉其他跟玛侬有接触的人,就能把她据为己有吗!?我都看见了,是你杀掉杰米扬的,还有你对玛侬施暴的样子!你的所作所为根本只是破坏!懂不懂啊,人渣!!」 ……咦? 什么?他说什么?沙夏刚刚说了什么?我对—— 我对玛侬施暴了? 我对……玛侬……? 怎么可能。怎么、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我为什么要对她施暴?而且,沙夏怎么会认为是我做了那些事? 因为……对玛侬施暴的人,并不是我…… 而是那个男人…… 我全都看见了。都看见了……我根本不想去看。我长久以来思念的人、现在也依然深爱的人,被强行夺走了。我一直看着,她的肉体遭到玷污、心灵逐渐受创的模样。好痛苦。我都看见了,全都看见了,我一直在看——所以不是我做的。 他却说是我侵犯了玛侬? 胃里一阵翻涌,好难受。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沙夏高高举起他的手,似乎想打我。我愣住了,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也说不出话。 「艾伦,住手!这里禁止对培育者出手!」 我听见她的声音。艾伦?那是谁?她在对谁说话? ……哦,是这孩子吗?原来他真正的名字叫艾伦吗?这个名字比沙夏要来得有男子气概多了。一年前,这个男孩的父亲为了追求某个女人,卖掉了他。艾伦是他的名字。 ……一年前? 「艾伦……」 我在想什么?这个想法才是异常的不是吗?会不会只是我自己想强行把它们连结在一起? 「艾伦?萨洛扬……?」 即便如此,我还是喃喃道出了。 萨洛扬——这是舍曼夫人的新姓氏。没错,所以严格上来说,她现在已经是萨洛扬夫人了。 我希望他会对我说「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想听到否定的答案。就算这个问题会让他讨厌我也没关系。我想听他说,这不是他的姓氏。然而,沙夏的——不,艾伦的表情,凝固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的呼吸似乎停止了。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连结方式?命运会把我们连结起来?艾弥亚,你预测的应该不是这种连结方式吧?点跟点都连接起来了,而且是朝着最糟糕的方向。 一年前,玛侬的话表明了她母亲带来一个男人。我被带到道其奥时,贾恩卡曾对夫人说过「现在还方便用这个方式称呼您吗?」这代表贾恩卡当时就已经知道,夫人的交往对象是谁了。 然后,不久前那个男人说「我们两个牺牲了弟弟」——而这个弟弟,指的正是我眼前的孩子。艾伦并非孤儿,他是被卖掉的孩子,当时负责仲介的就是贾恩卡。 萨洛扬想追求的女人就是舍曼夫人。他虽然没有钱,但外表应该很出众吧。他觉得只要手上有足以接近夫人的钱,就有可能跟她结婚并藉此取得财产。因此,他把自己的儿子艾伦卖掉了。萨洛扬应该也知道,舍曼夫人是靠经营什么来获得钱财的。想必就是在那个时期,他把道其奥的存在理由告诉了艾伦,所以艾伦才会连大人的秘密都晓得。 贾恩卡当初说过「我接手了一个很麻烦的孩子」,现在我懂得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了。因为艾伦不仅知道一切,同时还是舍曼夫人再婚对象的儿子。 啊啊,什么嘛,明明就长得很像,只是因为外表近似少女,我才迟迟未察觉。栗色的头发、端正的容貌,还有翠绿色的双眼,全都跟那个男人一样不是吗…… 要是我没有发现真相就好了。当我看见沙夏的——不,艾伦的脸时,就会一直想起那个男人的脸,那个压在玛侬身上的男人。他以那张脸,指责我对玛侬施暴云云。 我无法忍受。 不是我做的,伤害玛侬的人不是我。那时我很想救她,就算是现在我也想去救她。然而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会变成我的错! 「都是因为你的关系,一切都变样了……!」 我明白!我当然很清楚!艾伦完全没有任何罪过,他也是被害者!真正犯错的不是这孩子,而是他的父亲。不对,真的要追本溯源的话,一切都错在道其奥这个设施的存在本身。但是——尽管我心里一清二楚,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眼前这双与那男人相似的眼睛,正轻蔑地看着我。这实在可恨至极! 感情逐渐淹没了我的理智。我明明很清楚这完全不是艾伦的错,但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如果这孩子不是双性人,无法卖得高价,萨洛扬就不会去接近舍曼夫人了。 如果是这样……玛侬也就不会碰到那种遭遇了。 玛侬—— 与她容貌相似的少女,正站得远远地看着我。那是一双相当清冷的,紫色眼睛。我没办法冷静下来。不过,在我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之后,开始能够稍微客观地看待自己的行动。我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艾伦的领口,我深深吐气,总算让手指慢慢放松了。 「……你走吧。玛侬,你也是,今天的咨商取消。都回去吧……」 我心里想着应该要跟艾伦道歉比较好,但实在做不到,费尽力气挤出来的只有这句话。现在就连要叫「她」玛侬,都让我痛苦万分。 我从道其奥的亡灵变成杀人犯,现在还升级成暴力狂了吗?这个谣言应该也会在转眼间流传出去吧。 我受够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 晚上,我再次打开了监视萤幕。 男人已经不在房间里,玛侬的衣服也穿得好好的,不过脸颊有 明显的瘀青,神情也有些茫然空洞。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电脑前坐下。那里藏着近距离拍摄用的摄影机,因此看着萤幕时,就好像跟玛侬面对面坐着。 玛侬不知道在喃喃自语些什么。我仔细去听,发现那是我以前写的邮件内容——「你眼中所见的世界,应该相当美丽吧」。 『……杜度。我眼中所见的世界,已经跟过去不同了。现在我看到什么都不觉得漂亮,它们一点色彩也没有。』 玛侬对我伸出手——不,正确来说是伸向电脑画面上我写的邮件。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我写出的一字一句。 『我现在真的好想去死。但要是这么做了,就是在绝望中死去吧。我一直很排斥那样的死法。』 没错,她一年前也说过一样的话:一点都不想在绝望中死去。 我朝萤幕伸出手——伸向她的手,指尖相互碰触。尽管感受不到温度,她跟我的皮肤也没有叠合在一起,但我依然触碰着她。 『因为我有一年前的回忆,还记得当时幸福的瞬间,所以更加不想在痛苦中死去。我跟你说,杜度,我将来的梦想是……跟你一起死。』 啊啊,果然,她之所以无法逃离这个世界——都是因为我。 她一直相信着我的存在,才会无法寻死。 只要她继续等着我,未来就会面临对她来说更加痛苦的事吧。她会更加绝望,最后在精神异常的状态下死去。 「玛侬……」 就算我开口呼唤她的名字,彼此的视线也没有交会。 「我们来结束这一切吧。」 ◆◆◆ 我打电话给贾恩卡。可能是我的声音过于沙哑,他吓了一跳。 「请让我寄一封邮件出去。」 我这么对他说后,贾恩卡回道「怎么又提这个」。在他一如往常地拒绝我之前,我继续开口: 「有人对玛侬施暴,她现在很想去死。不过,因为我没有回信,她也没办法了断自己的生命。我想要结束这一切了,寄信就是为了这个。你要检查内容也没关系,请让我寄信,只要一封就好。」 他顿时沉默下来,片刻后终于挤出一句:「我到你那里。」 几分钟后,贾恩卡来了。他看起来对我咨商室的惨状有些疑惑,不过他什么都没说。他打开我的笔记型电脑,以管理员权限登入,接着继续调整一些东西之后,把位子让给了我。 贾恩卡转身背对我。 我使劲抬起沉重的手指,开始敲击键盘。 『玛侬,好久不见。很抱歉,一直都没办法回信给你。你寄来的邮件,我每一封都看完了,也谢谢你的照片,依然跟以前一样漂亮。 我必须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我现在待在非常遥远的地方,而且不会在你有生之年回去,我没有办法再次跟你见面了。 往后我也不会再寄邮件给你,这是最后一封了。所以拜托你,请不要继续等我。我没有办法跟你一起死,请你自己决定,最后要怎么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输入了许多不必要的内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完成了一段简洁的文字。我把滑鼠游标移到传送键,但就在这一刻,我犹豫了。指尖不停颤抖,我再次敲起键盘。 □两天前 -2 days ago 收到我的邮件之后,玛侬一瞬间露出欣喜的模样,然后马上哭了出来。 她哭得惊天动地,可以称得上是哀号。看着泪流不止的玛侬,我甚至觉得在那娇小身躯里循环的水分,是不是都要因此干涸了。 她一直没有停止哭泣,我的心有点痛。不过,这样就好了,这是我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我应该要更早这么做的。要是我之前就提出这个让玛侬早点求死的方法,或许就能够更快寄信给她了。不断拖延的人是我,即便偷窥的罪恶感一直折磨着我,但她的生命仍然成为了我的依靠。我想继续看她寄来的邮件;我想继续听她说喜欢我。这些虽然会造成我的痛苦,但同时也在背后支撑着我。 尽管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死去,也知道她一直过得很痛苦,但我之前还是希望她能够再活得久一点,而这一定也等同于对她的折磨。即便我不联络她,只要她依然在等我的一天,就是折磨。 结束它吧。 让这一切画下句点。 收到我的邮件之后,玛侬一瞬间露出欣喜的模样,然后马上哭了出来。 她哭得惊天动地,可以称得上是哀号。看着泪流不止的玛侬,我甚至觉得在那娇小身躯里循环的水分,是不是都要因此干涸了。 她一直没有停止哭泣,我的心有点痛。不过,这样就好了,这是我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我应该要更早这么做的。要是我之前就提出这个让玛侬早点求死的方法,或许就能够更快寄信给她了。不断拖延的人是我,即便偷窥的罪恶感一直折磨着我,但她的生命仍然成为了我的依靠。我想继续看她寄来的邮件;我想继续听她说喜欢我。这些虽然会造成我的痛苦,但同时也在背后支撑着我。 尽管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死去,也知道她一直过得很痛苦,但我之前还是希望她能够再活得久一点,而这一定也等同于对她的折磨。即便我不联络她,只要她依然在等我的一天,就是折磨。 结束它吧。 让这一切画下句点。 收到我的邮件之后,玛侬一瞬间露出欣喜的模样,然后马上哭了出来。 她哭得惊天动地,可以称得上是哀号。看着泪流不止的玛侬,我甚至觉得在那娇小身躯里循环的水分,是不是都要因此干涸了。 她一直没有停止哭泣,我的心有点痛。不过,这样就好了,这是我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我应该要更早这么做的。要是我之前就提出这个让玛侬早点求死的方法,或许就能够更快寄信给她了。不断拖延的人是我,即便偷窥的罪恶感一直折磨着我,但她的生命仍然成为了我的依靠。我想继续看她寄来的邮件;我想继续听她说喜欢我。这些虽然会造成我的痛苦,但同时也在背后支撑着我。 尽管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死去,也知道她一直过得很痛苦,但我之前还是希望她能够再活得久一点,而这一定也等同于对她的折磨。即便我不联络她,只要她依然在等我的一天,就是折磨。 结束它吧。 让这一切画下句点。 收到我的邮件之后,玛侬一瞬间露出欣喜的模样,然后马上哭了出来。 她哭得惊天动地,可以称得上是哀号。看着泪流不止的玛侬,我甚至觉得在那娇小身躯里循环的水分,是不是都要因此干涸了。 她一直没有停止哭泣,我的心有点痛。不过,这样就好了,这是我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我应该要更早这么做的。要是我之前就提出这个让玛侬早点求死的方法,或许就能够更快寄信给她了。不断拖延的人是我,即便偷窥的罪恶感一直折磨着我,但她的生命仍然成为了我的依靠。我想继续看她寄来的邮件;我想继续听她说喜欢我。这些虽然会造成我的痛苦,但同时也在背后支撑着我。 尽管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死去,也知道她一直过得很痛苦,但我之前还是希望她能够再活得久一点,而这一定也等同于对她的折磨。即便我不联络她,只要她依然在等我的一天,就是折磨。 结束它吧。 让这一切画下句点。 收到我的邮件之后,玛侬一瞬间露出欣喜的模样,然后马上哭了出来。 她哭得惊天动地,可以称得上是哀号。看着泪流不止的玛侬,我甚至觉得在那娇小身躯里循环的水分,是不是都要因此干涸了。 她一直没有停止哭泣,我的心有点痛。不过,这样就好了,这是我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我应该要更早这么做的。要是我之前就提出这个让玛侬早点求死的方法,或许就能够更快寄信给她了。不断拖延的人是我,即便偷窥的罪恶感一直折磨着我,但她的生命仍然成为了我的依靠。我想继续看她寄来的邮件;我想继续听她说喜欢我。这些虽然会造成我的痛苦,但同时也在背后支撑着我。 尽管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死去,也知道她一直过得很痛苦,但我之前还是希望她能够再活得久一点,而这一定也等同于对她的折磨。即便我不联络她,只要她依然在等我的一天,就是折磨。 结束它吧。 让这一切画下句点。 收到我的邮件之后,玛侬一瞬间露出欣喜的模样,然后马上哭了出来。 她哭得惊天动地,可以称得上是哀号。看着泪流不止的玛侬,我甚至觉得在那娇小身躯里循环的水分,是不是都要因此干涸了。 她一直没有停止哭泣,我的心有点痛。不过,这样就好了,这是我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我应该要更早这么做的。要是我之前就提出这个让玛侬早点求死的方法,或许就能够更快寄信给她了。不断拖延的人是我,即便偷窥的罪恶感一直折磨着我,但她的生命仍然成为了我的依靠。我想继续看她寄来的邮件;我想继续听她说喜欢我。这些虽然会造成我的痛苦,但同时也在背后支撑着我。 尽管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死去,也知道她一直过得很痛苦,但我之前还是希望她能够再活得久一点,而这一定也等同于对她的折磨。即便我不联络她,只要她依然在等我的一天,就是折磨。 结束它吧。 让这一切画下句点。 收到我的邮件之后,玛侬一瞬间露出欣喜的模样,然后马上哭了出来。 她哭得惊天动地,可以称得上是哀号。看着泪流不止的玛侬,我甚至觉得在那娇小身躯里循环的水分,是不是都要因此干涸了。 她一直没有停止哭泣,我的心有点痛。不过,这样就好了,这是我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我应该要更早这么做的。要是我之前就提出这个让玛侬早点求死的方法,或许就能够更快寄信给她了。不断拖延的人是我,即便偷窥的罪恶感一直折磨着我,但她的生命仍然成为了我的依靠。我想继续看她寄来的邮件;我想继续听她说喜欢我。这些虽然会造成我的痛苦,但同时也在背后支撑着我。 尽管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死去,也知道她一直过得很痛苦,但我之前还是希望她能够再活得久一点,而这一定也等同于对她的折磨。即便我不联络她,只要她依然在等我的一天,就是折磨。 结束它吧。 让这一切画下句点。 收到我的邮件之后,玛侬一瞬间露出欣喜的模样,然后马上哭了出来。 她哭得惊天动地,可以称得上是哀号。看着泪流不止的玛侬,我甚至觉得在那娇小身躯里循环的水分,是不是都要因此干涸了。 她一直没有停止哭泣,我的心有点痛。不过,这样就好了,这是我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我应该要更早这么做的。要是我之前就提出这个让玛侬早点求死的方法,或许就能够更快寄信给她了。不断拖延的人是我,即便偷窥的罪恶感一直折磨着我,但她的生命仍然成为了我的依靠。我想继续看她寄来的邮件;我想继续听她说喜欢我。这些虽然会造成我的痛苦,但同时也在背后支撑着我。 尽管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死去,也知道她一直过得很痛苦,但我之前还是希望她能够再活得久一点,而这一定也等同于对她的折磨。即便我不联络她,只要她依然在等我的一天,就是折磨。 结束它吧。 让这一切画下句点。 收到我的邮件之后,玛侬一瞬间露出欣喜的模样,然后马上哭了出来。 她哭得惊天动地,可以称得上是哀号。看着泪流不止的玛侬,我甚至觉得在那娇小身躯里循环的水分,是不是都要因此干涸了。 她一直没有停止哭泣,我的心有点痛。不过,这样就好了,这是我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我应该要更早这么做的。要是我之前就提出这个让玛侬早点求死的方法,或许就能够更快寄信给她了。不断拖延的人是我,即便偷窥的罪恶感一直折磨着我,但她的生命仍然成为了我的依靠。我想继续看她寄来的邮件;我想继续听她说喜欢我。这些虽然会造成我的痛苦,但同时也在背后支撑着我。 尽管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死去,也知道她一直过得很痛苦,但我之前还是希望她能够再活得久一点,而这一定也等同于对她的折磨。即便我不联络她,只要她依然在等我的一天,就是折磨。 结束它吧。 让这一切画下句点。 □一天前 -1 days ago 玛侬今天也在哭泣。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萤幕,内心已然空无一物。现在就算她哭,我也不会跟着哭了。那幅景象,只是映在我的眼中而已。 下午时,内线电话响起。响了很多次,但我完全没有理会它。 跟「她」的咨商时间,我也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了。咨商室的门一直锁着,无论谁来我都没去开门。 玛侬今天也在哭泣。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萤幕,内心已然空无一物。现在就算她哭,我也不会跟着哭了。那幅景象,只是映在我的眼中而已。 下午时,内线电话响起。响了很多次,但我完全没有理会它。 跟「她」的咨商时间,我也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了。咨商室的门一直锁着,无论谁来我都没去开门。 玛侬今天也在哭泣。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萤幕,内心已然空无一物。现在就算她哭,我也不会跟着哭了。那幅景象,只是映在我的眼中而已。 下午时,内线电话响起。响了很多次,但我完全没有理会它。 跟「她」的咨商时间,我也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了。咨商室的门一直锁着,无论谁来我都没去开门。 玛侬今天也在哭泣。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萤幕,内心已然空无一物。现在就算她哭,我也不会跟着哭了。那幅景象,只是映在我的眼中而已。 下午时,内线电话响起。响了很多次,但我完全没有理会它。 跟「她」的咨商时间,我也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了。咨商室的门一直锁着,无论谁来我都没去开门。 玛侬今天也在哭泣。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萤幕,内心已然空无一物。现在就算她哭,我也不会跟着哭了。那幅景象,只是映在我的眼中而已。 下午时,内线电话响起。响了很多次,但我完全没有理会它。 跟「她」的咨商时间,我也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了。咨商室的门一直锁着,无论谁来我都没去开门。 玛侬今天也在哭泣。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萤幕,内心已然空无一物。现在就算她哭,我也不会跟着哭了。那幅景象,只是映在我的眼中而已。 下午时,内线电话响起。响了很多次,但我完全没有理会它。 跟「她」的咨商时间,我也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了。咨商室的门一直锁着,无论谁来我都没去开门。 玛侬今天也在哭泣。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萤幕,内心已然空无一物。现在就算她哭,我也不会跟着哭了。那幅景象,只是映在我的眼中而已。 下午时,内线电话响起。响了很多次,但我完全没有理会它。 跟「她」的咨商时间,我也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了。咨商室的门一直锁着,无论谁来我都没去开门。 玛侬今天也在哭泣。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萤幕,内心已然空无一物。现在就算她哭,我也不会跟着哭了。那幅景象,只是映在我的眼中而已。 下午时,内线电话响起。响了很多次,但我完全没有理会它。 跟「她」的咨商时间,我也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了。咨商室的门一直锁着,无论谁来我都没去开门。 玛侬今天也在哭泣。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萤幕,内心已然空无一物。现在就算她哭,我也不会跟着哭了。那幅景象,只是映在我的眼中而已。 下午时,内线电话响起。响了很多次,但我完全没有理会它。 跟「她」的咨商时间,我也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了。咨商室的门一直锁着,无论谁来我都没去开门。 □两小时前 -2 hous ago 监视萤幕一直亮着,但我的意识已经飘荡在幻想与现实之间。直到晚上我才注意到,玛侬看起来不一样了。 她的心情变好了。虽然我觉得有点奇怪,但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情绪忽好忽坏,或许是因为哭了那么久,发泄完了也说不定。玛侬穿着可爱的连身裙,边化妆,边哼着歌。 她是要跟朋友出去吗?但也太着重在打扮上了。难不成,对方是男人?她已经想开了吗?……喜欢一个人的心意,原来这么容易就会改变。之前「她」说过「不用多久,玛侬的心意也会改变的」,这句话会是真的吗? 不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心烦的。反倒应该说,因为我抛下了玛侬,她才能踏上新的道路。说到底,只不过是因为我没回覆她,她才会对我累积幻想,因而放大了对我的思念。现在既然已经收到我的联系,如果玛侬因此下定决心放弃,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吧。 尽管我有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但同时也觉得只要她能够开开心心地生活就好了。没错,我应该高兴才对,我并不希望她继续痛苦下去。她会跟那个男人一起死吗?会不会再次找人一起自杀?只要她能找到满意的了结方式,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玛侬在电脑前坐下。虽然化完妆的脸蛋也很美丽,但我比较喜欢她不施脂粉的模样。或许,她是为了遮盖脸上的淤痕也说不定。 『咦?退回来了。』 退回来?什么意思?她在看邮件吗?她寄信给了现在可能要去见的那个人?这么说来,她的心情还真好。原来她找到了一个能让她如此开心的对象吗?她不停在哼的歌曲都是米榭?李葛兰及福斯托?莱亚利这些我介绍给她的歌。如果可以,我希望她不要在新对象前哼这些歌。 说起这个,以前她坐到电脑前都是为了写信给我,或是浏览以前我寄给她的信。就我的监视纪录来看,她没有用电脑做过其他事。要联络朋友或上网查东西时,她都是用智慧型手机。 简直就像在表示,电脑是个与我相系的专属空间。 ………… ……玛侬打完了邮件。她抿嘴一笑,离开电脑前,在穿衣镜前转了一圈,连身裙的裙袜随之飘动。『玛侬可爱吗~?嗯,很可爱。做得漂亮。好——!』她的声音充满活力。我真的好久没有听见她这么有精神的声音了。 她的浏海上夹着紫色发夹。 ……心情突然变好的玛侬、用电脑寄出的邮件、像是要与男性见面般的精心打扮、哼唱着我熟悉的歌曲,以及紫色的发夹。 不、不对,怎么可能昵。是我抛下她的,她不可能再寄邮件给我。重点是,她的行动跟我给她的信完全没有交集。所以,那是不可能的。 根本不可…… 尽管如此——还是必须确认。我僵硬地转身,一直没关的笔电就在那里。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光是这个动作就让我差点摔跤,因为这段时间我连饭都没吃。 浏览器保持在开启的状态。不能寄信只能收信的电子信箱中,有一封新邮件,就在「m大信箱」里。 为什么?玛侬为何要寄信给我?还一副那么高兴的模样?她的心境产生了什么变化?玛侬写什么给我了?这股莫名的寒意又是怎么回事? 原先朦胧的意识逐渐清晰。我以不住颤抖的指尖,点开了那封邮件。 『我就原谅你之前的那封信吧!不过,我真的哭了很久,所以之后你要让我出气出个够。我真的很期待能见到你!跟你说喔,我又有其他必须告诉你的事了,不过就等见面后再说吧。我想要给你个惊喜!我喜欢你,杜度。真想早点见到你! 附注:邮件不知道为什么被退回来了,所以我先寄到之前的信箱。 那我现在要出门了。』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回事?她说我寄了什么给她? 我要——跟她见面?这怎么可能! 玛侬的邮件包含了前一封信的引用内容,我的手指有如冻住般动弹不得,迟迟无法拉劝网一页上的卷轴,心脏如擂鼓般发出轰鸣。 引用内容写着: 『我是杜度,我想跟你见面。虽然很突然,后天早上十点,我会在佛罗伦斯的圣母百花大教堂广场等你。我们到那里好好聊一聊吧。我爱你。』 由于玛侬引用了内容,寄出这封信的电子邮件地址也列在上面。我没看过这个邮件地址,绝对不可能是我的信箱,寄出时间则是在昨天晚上。 『我出门了!』 玛侬对布偶说了一声,接着打算离开房间。 「等等、等一下啊玛侬!那个人——不是我!」 门关上了,室内的影像变得一片漆黑。我连忙切换机器的开关,转成监听模式。玛侬身上某个地方被装了窃听器,不知道是在身体里还是穿戴的东西上。 机器收到声音了。玛侬还在哼歌,接着是打开家门的声音、脚步声。玛侬,不行,你别去。你不能去! 我拨打内线电话,响起的回铃音令人焦躁不已。终于,贾恩卡接起电话。我的呼吸急促,只能以焦虑紧绷的声音说道:「玛侬她……」此时,电话的另一头突然发出怒吼: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直不出来!我打给你好多次了!连房间门也锁着,我还在想干脆把锁弄坏算了!总之我有事要跟你说,很重要的事!」 「玛侬她……可能会被杀!」 ——没错。 我就是在害怕这件事,它是那股恶寒的真相。玛侬会被杀,我没有任何证据,但我听得见内心敲响的警钟。我在那封根本不可能是我发出去的邮件里感受到了恶意。恶意——是杀意吗?我多希望只是搞错了,然而脑中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一定有某个会对玛侬造成威胁的人,正在伸出魔掌。 就在我精神恍惚的那段时间,有人暗地里做了什么。我当时根本就不该自暴自弃、闭上眼睛欺骗自己,为什么没有更早一点察觉到呢? 「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寄了邮件给玛侬!贾恩卡,应该不是你寄的吧!?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要寄邮件给玛侬……」 「总而言之!不管如何,请现在再让我寄一封信给玛侬,一封就好!我必须阻止她才行!快点……」 贾恩卡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到你那里」。这个情景充满既视感,不过现在的状况比之前还要更糟糕。我登出电脑帐户,接着把房间的门锁打开。在这个过程中,机器也持续传来玛侬那里的声音。高跟鞋的声响没多久便停下,接着是打开车门的声音。玛侬叫了计程车,她告诉司机自己要去尼斯蔚蓝海岸机场,那是位于尼斯的国际机场。车子开始移动。 不行。 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 咨商室的门打开。贾恩卡显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概是跑过来的。在我开口之前,他就粗鲁地坐到电脑前开始敲击键盘,我连他设定的时间都等不及,希望他动作快点、再快点。 「快寄!」 贾恩卡大喊。我跟他交换位置,重新开启浏览器。智慧型手机应该也能看到寄到电脑上的邮件……她有设定好吗?不,现在没有时间思考了。我输入短短的一段文字,送出。 『那个人不是我!别去,快回头!』 窃听器传来信箱的收件音效,播放出来的是米榭?李葛兰的一首歌。尽管没有影像,玛侬收到信的模样却仿佛呈现于眼前。她先是惊喜,接着打开收件匣,然后阅读我的信——紧接着倒抽一口气。她抬起脸大叫: 『停车!』 车子突然停下,司机发出诧异的声音。『对不起,我要在这里下车!』玛侬这么说后,司机向她要求车资,于是她打开自己的钱包,说道:『等我一下。』现在不是拖拖拉拉的时候了,不过是钱而已,之后再跟人家赔不是就好。现在你快点逃,拜托你,快点,赶快逃走。 「快逃啊,玛侬!」 在我大叫的这瞬间,同时传来车门开启的声音。接着—— 轮胎打滑的尖啸声愈来愈近。 同时响起震耳欲聋的破坏声。 隆隆的杂音敲击着我的鼓膜。 暴风雨似地,久久没有散去。 最后,窃听器传来像是男人发出的奇怪笑声—— 声音完全断了。 一片寂静。 我什么都听不到。玛侬的声音和其他声音,都消失了。 「不会吧……」 贾恩卡目瞪口呆地呢喃。 我的思考中断了。 听不见玛侬的声音,听不见玛侬的哼唱,也听不见玛侬叫我的名字。 一切都、一切都…… 我不仅没有成功保护道其奥的任何人—— 就连最重要的玛侬——我也没能来得及救她吗? 在这短短的瞬间。 我失去了…… 我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玛侬。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我才努力挤出声音。贾恩卡也跟我一样呆愣在原地。 「我有几件事想问你。」 要是不去想一些其他事情,感觉都要精神失常了。 不对——说不定其实我早就不正常了。 「昨天晚上,有谁到过你的房间吗?」 我没看贾恩卡的脸,但能感觉出他相当狼狈。我应该已经知道那个「谁」的真面目了。 「……有。她看起来很没精神的样子,所以我就陪她说说话,结果也只是闲聊而已……」 「当时你喝酒了吗?」 「嗯。」 「后来有没有突然觉得想睡?」 「……有。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不过当时我想,自己可能是太累了,就没放在心上」 「除了电脑以外,你也能用手机跟外界联系吧?」 「嗯。」 「一样能上网吧?」 「嗯……」 「你检查过浏览纪录了吗?」 「就在刚刚……检查了。浏览纪录上有一个我没印象的信箱网址,但是连过去已经找不到网页了。」 「原来如此。我接下来想问的问题是,最近这几天,道其奥有没有什么人离职或是请假。」 「……有。是老师,负责教哲学的。」 「啊……那个人的身形跟我很像吧。」 「有吗?不对,这么说来或许很像……」 「我知道这些就足够了。你还有工作吧?玛侬出意外了,我想夫人应该也会联络你。」 「喂,你没事吧?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有……特别打算做什么。」 「……你会恨我吗?」 「就算我恨你,又能改变什么?」 因为我已经,失去一切了。 贾恩卡迟疑片刻,终究还是丢下一句「你别打什么歪主意」,接着直接离开了我的咨商室。在那之后,我联络了女生宿舍的职员,我必须请某个人到我这里来才行。 这次玛侬出的意外,绝不可能是偶然。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三十分钟前 -30 minutes ago 「请锁上门。」 她刚打开咨商室的门,我便丢出这句话。样貌与玛侬相同的她皱起眉头,但还是依我的话做了。 「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真是善于隐藏表情的人。任谁来看都会觉得,眼前就只是一名困惑中的少女,但在我眼中完全不同。 「你为什么要杀了玛侬?」 我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她随即露出害怕的表情。 「玛侬死了吗?好可怜。」 我简直想马上剥下她那层虚假的面貌,但我忍住了。 「我知道她是你杀的。」 「为什么人在道其奥的我有办法杀玛侬?她应该在法国的尼斯吧。」 「实际下手的是别人,你做的只有下达指示以及寄邮件给玛侬。」 我绕过她,站在门前。她紫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我。 「根本没有证据就随便怀疑我,你这个人真过分。」 「证据?那我就说给你听听吧。你昨天晚上去了贾恩卡的房间,当时我把自己关在房里,所以他自然会想代替我跟你谈话。你随便找一些话间聊,同时在他的酒里下了安眠药。我平常吃的是粉状安眠药,加进酒里也不容易被发现。至于能够从我房间拿走安眠药的人,除了你以外没有任何人。」 我的安眠药不仅放在房间,就连咨商室的抽屉也有。因为我待在咨商室的时间压倒性地长,放在那里的私人物品当然很多。如果早知道会像这样被人拿来恶用,之前我就会更谨慎地将之收好。我在各方面都察觉得太晚了。 她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淡淡地问:「然后呢?」 「你知道贾恩卡在培育者中拥有各种权限,正因为你是为了替换掉舍曼夫人的女儿而存在,所以你也知道他的手机能够跟外界联系。还有,你很清楚玛侬的各种情报,电子邮件地址应该也包含在其中吧。既然我没有告诉你,那么应该是前任培育者说的吧?所以你用贾恩卡的手机新建立电子邮件地址,接着寄邮件给玛侬,然后马上就把那个地址删除了。」 「就算我做得到这些好了,那我又要怎么指使别人去杀人呢?」 「你的身上似乎有些不太好的谣言,像是你会诱惑男人。我之前一直觉得很可笑,但这其实是事实吧?」 「你怎么能对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说这种话」 她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要是有人看到这一幕,应该会认为我在自说自话,还莫名其妙地指责她吧。毕竟一边是胆怯的娇小少女,另一边则是外貌诡异的男人。 「事到如今,就连你到底是不是十八岁我都感到怀疑。因为你们看起来相同,我曾以为其他地方也一样。不过,你在整形前的脸,也不一定是个少女吧……你跟某个教师有肉体关系,那个男人现在不在道其奥,他为了杀玛侬而离开了这里。」 之前我常看到她的鞋子上沾着泥巴,当时我以为那是她跟沙夏——艾伦跑去森林玩时沾上的,便没有多加追究。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她一直以来,都在挑选会为了她行动的男人,而她选上的就是哲学老师。 我不该放过这个迹象的。 那名男人的身形与我雷同。既然如此,艾伦之前说他见到我对玛侬施暴的事,也就有办法解释了。艾伦看到的应该是她跟哲学老师幽会的情景吧,不过在他目击的那天晚上,他因为喝了酒的关系意识不清,加上他对我的印象不好,就误以为那个男人是我了。 「虽说如此,你还是没有证据啊。这一切都只是臆测吧?就算真的是这里的教师杀了玛侬,也是那个人自己动手的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的确,监视摄影机在森林无用武之地,她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那我们就来说动机。我可以猜到其中一个,而且你应该也很想说出口。」 我抬手指向咨商室的天花板。这里虽然有监视摄影机,但现在已经被破坏得面目全非了,那是我之前做的。看到这个情形,她似乎有些吃惊。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只会唉声叹气的人,真没想到,你也有高行动力的一面呢。」 「那就是你的动机之一——对我的恶意。」 她的指尖轻轻滑过嘴唇,冷不防地扬起诡异的笑容,我第一次见到她这个表情。那就是这个女人真正的脸,玛侬根本不会这样笑。 「这个嘛……我的确很恨你。非常、非常恨,简直恨之入骨。你的眼睛总是在说:这个女人是冒牌货,她不是真正的玛侬。我当然知道自己是冒牌货,毕竟又不是我想扮才扮的。我忍受着这一切去当那个笨女人的替身,然而你的眼睛却一直否定我,而且还一副你们自己才是悲剧主角的表情。」 ……她说得没错。我的确一直否定她,不过为了不要伤害她,在其他方面我也有努力。 「那个说我是杀人犯的谣言,一开始也是你散播出去的吧?」 我一直以为谣言的源头出在亚尔谬身上,不过他在更久以前就听过关于我是危险人物的传闻了,内容是我在外面杀过人。所以亚尔谬才会在艾弥亚不见时,立刻怀疑凶手就是我。 「我可没有说你就是杀人犯喔。我啊,只是稍微说了一些之前在接待室听见的话,说你犯过杀人未遂的罪行,结果传到后来就自行夸大成杀人了。」 她是指当时舍曼夫人拿来威胁我的话吗?所以她是想表示自己并没有说谎吧。 「把morte的存在告诉杰米扬的人也是你吧。你不只把这间设施的真相告诉了他,甚至还夸大其词,说如果没遵照期望去做就会被杀,然后把消失的艾弥亚拿来当例证,为这番说词增加可信度吧。」 「那次真的太好笑了。其实我没有想杀杰米扬的意思,他只是有点碍事。像他那种光会摆架子的人,我看了就讨厌。不过他好像喜欢我,老是在我周遭转来转去,所以我才想让他离我远一点……没想到竟然会发生那种惨事。」 那种惨事。眼前的女人嘴上这么说,却看起来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真令人作呕。这是一个人类会说出来的话吗? 「……你仅仅是因为对我的恶意,就杀了玛侬吗?但你根本不需要做到那种程度。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她也会因为morte的关系而自杀。」 就在这时,她第一次露出诧异的表情。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面前突然传来极为压抑的笑声,她看起来正在努力不让自己大声笑出来。 「你明明是指导我成为玛侬的培育者,却什么都不知道吗?真是太可笑了!那我就告诉你吧。morte的奇迹发生了喔!」 「……你说morte的奇迹……?」 那是个有如传说的现象。我实在无法相信,因为我亲眼看过乔爱尔死在面前。morte的患者,突然会变得不再是morte,细胞中的阳性反应也会消失。至于要怎么做才会产生这种现象,至今仍未有答案,仅在世上流传着许多像是基因突变、患者产生抗性等等的臆测。 换言之——那是逃离自杀宿命的奇迹。 玛侬身上产生了morte的奇迹,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奇迹。难不成,贾恩卡之前要联络我的就是这件事吗?原来他说很重要的事,就是指玛侬会活下去吗? 「一开始把morte的奇迹告诉我的是艾伦。我当时还挺拚命的,可是万一玛侬活下来,一切不就没意义了吗?多亏艾伦告诉我这件事,让我有时间做准备,去寻找愿意为了我杀人的人。我的眼睛啊,能够分辨出那些容易心醉于我的人。那种人大致上都莫名自卑或很软弱,是失去了归宿的人,所以我会一直对他们说他们想听到的话。然后很不可思议地,他们会开始觉得如果没有我就活不下去,并且无条件相信我说的话。不知不觉中,在那个人的心里,我便会宛若神明呢。」 她笑了,一直笑着。 「我是在四天前知道那女孩发生了奇迹。我比谁都还要早知道,因为夫人率先告诉了我。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花了很多功夫才冷静下来。夫人是这么跟我说的,要把我的脸变回原样,然后给我一笔足够一辈子花用的钱。你觉得我会接受吗?我会眼睁睁地放弃那条成为有钱人家大小姐的路吗?既然玛侬不会因morte而死,那么只要杀了她就好了。」 玛侬不再是morte了,她原本应该能够活下去的。玛侬知道 了这一点,再加上看了那封误以为是我寄给她的信,所以她才会开心成那个样子。她对于能够活下去、能够与我见面,还有往后的人生,都抱着希望…… 所谓的奇迹,应该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幸运,力量足以推翻一直以来的不幸才对。然而这个关键的奇迹,却化为她杀害玛侬的动机了吗? 怎么会有如此讽刺的事…… 「所以呢?你已经知道一切了,现在有什么打算?」 她一瞬间撇开了视线。怎么回事?刚刚那个不自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然而,我没来得及细想,注意力就被她的举动夺走了。她突然伸手将自己衣领前的扣子一颗颗解开,敞开前襟。 「要不要我来安慰你?你一直很喜欢玛侬吧?反正我跟玛侬长得一样,实际上也是她的替身。现在的话,随你高兴怎么对我都可以喔。」 开什么玩笑,她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要是她真的认为我会接受,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有什么打算,你应该能猜到吧……」 连我都不相信自己会发出这种声音,这种低沉而扭曲的声音。她看起来很害怕,这是真的样子吗?她真的在害怕?我靠近她,而她正慢慢往后退。最终她的背靠到墙上,无路可逃。 「你想杀了我吗?你觉得自己办得到?面对跟玛侬一模一样的我,你下得了手?」 「你跟玛侬很像?到底哪里像了!你们根本没有任何共通点,是完全不同的人!」 玛侬死了,不过她会以玛侬的身分继续活下去,这个狡猾的女人将会就这样成为玛侬。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怎么可能容许!她杀了玛侬,却在这里笑着,还能继续过着清闲的日子。 我怎么能让这种人,以玛侬的身分活下去! 「玛侬!」 我的手顿时停下。玛侬?谁叫了这个名字?是谁——她趁我愣神的时候逃离了墙边。当我注意到大事不妙之际,已经太迟了。 她解开了门上的防盗锁。啊啊——原来如此!刚刚她有一瞬间撇开视线,那是在确认时间。就连主动说明自己的动机,也是为了争取时间以及惹我动怒。刚刚那个脱衣服的举动,也是想让我陷入不利的处境。 从头到尾——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在计画陷害我。 冲进房间里的人,是艾伦?萨洛扬。 □三分钟前 -3 minutes ago 她对哲学老师说「去杀了真正的玛侬」;对艾伦则是说「去杀了杜度」。一定是这样没有错。能够为了她去杀人的人,并非仅限于教师。 艾伦也是其中之一。 我一直以来,都受他的外表所惑,但艾伦毕竟是个男人,才会如此痴迷于这个女人。 「艾伦!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我的呐喊没有传进艾伦耳中。外貌如少女、却以男人身分活着的孩子——朝我冲了过来。我们互相扭打、摔至地上。他那无机质的人偶面容已不见踪迹,仿佛受杀意附身般狰狞无比。 艾伦打算拿剪刀刺我,我在他刺下前抓住了他的手。总之、不管如何,必须先告诉他这是误会才行,他一定会懂的。只要他能好好理解来龙去脉,一定就能分辨得出哪些地方错了,还有谁才是那些罪恶的根源! 「艾伦,你听我说!只要冷静下来谈谈,你一定会懂的!」 艾伦不知道在大喊什么,可能是他母国的语言吧。尽管听不懂完整意思,但他应该是在骂我。他果然听不进去我的声音。 就算得用强硬的手段,也必须阻止这孩子失控才行。我使劲扯他的手,让他摔在地上,互换了我们的位置,剪刀随即掉落至地板。艾伦试图伸手拿起剪刀,我则反射性地将之抢走。 就在这一刻,艾伦的表情瞬间冻结了。 啊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这是误会。我不是想杀你才拿起剪刀的,我完全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误会,艾弥亚跟杰米扬的事也一样,我也根本没有对玛侬施暴。就连现在这一刻,他仍然继续误会着我。不过,只要知道一切的真相,他一定能够理解我的意思! 「请你听我说,认真听我说!在那里的女人并不是——!」 就在这瞬间,我的眼角扫到一抹淡光。 一把利刃沿着地板滑来,艾伦捡起它并且紧紧握住——那是美工刀。 之前她自己割了手腕后,就把刀从我房间拿走了。原来她还带着那把刀。 艾伦猛然伸手刺出—— 奇怪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像是某种纤维被割断的诡异声音。声响低沉,好似将坚韧的东西硬挖开来。 艾伦的脸染上一片血红,这孩子明明没有受伤才对。 所以、也就是说、那是——我的血。 我吐出来的血。 为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在流血?是谁杀了玛侬?是谁玷污了玛侬?我明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愿意听我说话? 「那个女人、不是、玛侬。她是恶魔……」 我想对艾伦这么说,但根本发不出声音。强烈的痛楚朝我袭来,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我听见身体倒下的声响,感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看着倒下的我——笑了。 玛侬……这种人以后将会成为你。 而我无法阻止这件事发生…… 她对哲学老师说「去杀了真正的玛侬」;对艾伦则是说「去杀了杜度」。一定是这样没有错。能够为了她去杀人的人,并非仅限于教师。 艾伦也是其中之一。 我一直以来,都受他的外表所惑,但艾伦毕竟是个男人,才会如此痴迷于这个女人。 「艾伦!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我的呐喊没有传进艾伦耳中。外貌如少女、却以男人身分活着的孩子——朝我冲了过来。我们互相扭打、摔至地上。他那无机质的人偶面容已不见踪迹,仿佛受杀意附身般狰狞无比。 艾伦打算拿剪刀刺我,我在他刺下前抓住了他的手。总之、不管如何,必须先告诉他这是误会才行,他一定会懂的。只要他能好好理解来龙去脉,一定就能分辨得出哪些地方错了,还有谁才是那些罪恶的根源! 「艾伦,你听我说!只要冷静下来谈谈,你一定会懂的!」 艾伦不知道在大喊什么,可能是他母国的语言吧。尽管听不懂完整意思,但他应该是在骂我。他果然听不进去我的声音。 就算得用强硬的手段,也必须阻止这孩子失控才行。我使劲扯他的手,让他摔在地上,互换了我们的位置,剪刀随即掉落至地板。艾伦试图伸手拿起剪刀,我则反射性地将之抢走。 就在这一刻,艾伦的表情瞬间冻结了。 啊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这是误会。我不是想杀你才拿起剪刀的,我完全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误会,艾弥亚跟杰米扬的事也一样,我也根本没有对玛侬施暴。就连现在这一刻,他仍然继续误会着我。不过,只要知道一切的真相,他一定能够理解我的意思! 「请你听我说,认真听我说!在那里的女人并不是——!」 就在这瞬间,我的眼角扫到一抹淡光。 一把利刃沿着地板滑来,艾伦捡起它并且紧紧握住——那是美工刀。 之前她自己割了手腕后,就把刀从我房间拿走了。原来她还带着那把刀。 艾伦猛然伸手刺出—— 奇怪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像是某种纤维被割断的诡异声音。声响低沉,好似将坚韧的东西硬挖开来。 艾伦的脸染上一片血红,这孩子明明没有受伤才对。 所以、也就是说、那是——我的血。 我吐出来的血。 为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在流血?是谁杀了玛侬?是谁玷污了玛侬?我明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愿意听我说话? 「那个女人、不是、玛侬。她是恶魔……」 我想对艾伦这么说,但根本发不出声音。强烈的痛楚朝我袭来,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我听见身体倒下的声响,感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看着倒下的我——笑了。 玛侬……这种人以后将会成为你。 而我无法阻止这件事发生…… 她对哲学老师说「去杀了真正的玛侬」;对艾伦则是说「去杀了杜度」。一定是这样没有错。能够为了她去杀人的人,并非仅限于教师。 艾伦也是其中之一。 我一直以来,都受他的外表所惑,但艾伦毕竟是个男人,才会如此痴迷于这个女人。 「艾伦!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我的呐喊没有传进艾伦耳中。外貌如少女、却以男人身分活着的孩子——朝我冲了过来。我们互相扭打、摔至地上。他那无机质的人偶面容已不见踪迹,仿佛受杀意附身般狰狞无比。 艾伦打算拿剪刀刺我,我在他刺下前抓住了他的手。总之、不管如何,必须先告诉他这是误会才行,他一定会懂的。只要他能好好理解来龙去脉,一定就能分辨得出哪些地方错了,还有谁才是那些罪恶的根源! 「艾伦,你听我说!只要冷静下来谈谈,你一定会懂的!」 艾伦不知道在大喊什么,可能是他母国的语言吧。尽管听不懂完整意思,但他应该是在骂我。他果然听不进去我的声音。 就算得用强硬的手段,也必须阻止这孩子失控才行。我使劲扯他的手,让他摔在地上,互换了我们的位置,剪刀随即掉落至地板。艾伦试图伸手拿起剪刀,我则反射性地将之抢走。 就在这一刻,艾伦的表情瞬间冻结了。 啊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这是误会。我不是想杀你才拿起剪刀的,我完全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误会,艾弥亚跟杰米扬的事也一样,我也根本没有对玛侬施暴。就连现在这一刻,他仍然继续误会着我。不过,只要知道一切的真相,他一定能够理解我的意思! 「请你听我说,认真听我说!在那里的女人并不是——!」 就在这瞬间,我的眼角扫到一抹淡光。 一把利刃沿着地板滑来,艾伦捡起它并且紧紧握住——那是美工刀。 之前她自己割了手腕后,就把刀从我房间拿走了。原来她还带着那把刀。 艾伦猛然伸手刺出—— 奇怪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像是某种纤维被割断的诡异声音。声响低沉,好似将坚韧的东西硬挖开来。 艾伦的脸染上一片血红,这孩子明明没有受伤才对。 所以、也就是说、那是——我的血。 我吐出来的血。 为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在流血?是谁杀了玛侬?是谁玷污了玛侬?我明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愿意听我说话? 「那个女人、不是、玛侬。她是恶魔……」 我想对艾伦这么说,但根本发不出声音。强烈的痛楚朝我袭来,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我听见身体倒下的声响,感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看着倒下的我——笑了。 玛侬……这种人以后将会成为你。 而我无法阻止这件事发生…… 她对哲学老师说「去杀了真正的玛侬」;对艾伦则是说「去杀了杜度」。一定是这样没有错。能够为了她去杀人的人,并非仅限于教师。 艾伦也是其中之一。 我一直以来,都受他的外表所惑,但艾伦毕竟是个男人,才会如此痴迷于这个女人。 「艾伦!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我的呐喊没有传进艾伦耳中。外貌如少女、却以男人身分活着的孩子——朝我冲了过来。我们互相扭打、摔至地上。他那无机质的人偶面容已不见踪迹,仿佛受杀意附身般狰狞无比。 艾伦打算拿剪刀刺我,我在他刺下前抓住了他的手。总之、不管如何,必须先告诉他这是误会才行,他一定会懂的。只要他能好好理解来龙去脉,一定就能分辨得出哪些地方错了,还有谁才是那些罪恶的根源! 「艾伦,你听我说!只要冷静下来谈谈,你一定会懂的!」 艾伦不知道在大喊什么,可能是他母国的语言吧。尽管听不懂完整意思,但他应该是在骂我。他果然听不进去我的声音。 就算得用强硬的手段,也必须阻止这孩子失控才行。我使劲扯他的手,让他摔在地上,互换了我们的位置,剪刀随即掉落至地板。艾伦试图伸手拿起剪刀,我则反射性地将之抢走。 就在这一刻,艾伦的表情瞬间冻结了。 啊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这是误会。我不是想杀你才拿起剪刀的,我完全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误会,艾弥亚跟杰米扬的事也一样,我也根本没有对玛侬施暴。就连现在这一刻,他仍然继续误会着我。不过,只要知道一切的真相,他一定能够理解我的意思! 「请你听我说,认真听我说!在那里的女人并不是——!」 就在这瞬间,我的眼角扫到一抹淡光。 一把利刃沿着地板滑来,艾伦捡起它并且紧紧握住——那是美工刀。 之前她自己割了手腕后,就把刀从我房间拿走了。原来她还带着那把刀。 艾伦猛然伸手刺出—— 奇怪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像是某种纤维被割断的诡异声音。声响低沉,好似将坚韧的东西硬挖开来。 艾伦的脸染上一片血红,这孩子明明没有受伤才对。 所以、也就是说、那是——我的血。 我吐出来的血。 为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在流血?是谁杀了玛侬?是谁玷污了玛侬?我明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愿意听我说话? 「那个女人、不是、玛侬。她是恶魔……」 我想对艾伦这么说,但根本发不出声音。强烈的痛楚朝我袭来,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我听见身体倒下的声响,感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看着倒下的我——笑了。 玛侬……这种人以后将会成为你。 而我无法阻止这件事发生…… 她对哲学老师说「去杀了真正的玛侬」;对艾伦则是说「去杀了杜度」。一定是这样没有错。能够为了她去杀人的人,并非仅限于教师。 艾伦也是其中之一。 我一直以来,都受他的外表所惑,但艾伦毕竟是个男人,才会如此痴迷于这个女人。 「艾伦!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我的呐喊没有传进艾伦耳中。外貌如少女、却以男人身分活着的孩子——朝我冲了过来。我们互相扭打、摔至地上。他那无机质的人偶面容已不见踪迹,仿佛受杀意附身般狰狞无比。 艾伦打算拿剪刀刺我,我在他刺下前抓住了他的手。总之、不管如何,必须先告诉他这是误会才行,他一定会懂的。只要他能好好理解来龙去脉,一定就能分辨得出哪些地方错了,还有谁才是那些罪恶的根源! 「艾伦,你听我说!只要冷静下来谈谈,你一定会懂的!」 艾伦不知道在大喊什么,可能是他母国的语言吧。尽管听不懂完整意思,但他应该是在骂我。他果然听不进去我的声音。 就算得用强硬的手段,也必须阻止这孩子失控才行。我使劲扯他的手,让他摔在地上,互换了我们的位置,剪刀随即掉落至地板。艾伦试图伸手拿起剪刀,我则反射性地将之抢走。 就在这一刻,艾伦的表情瞬间冻结了。 啊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这是误会。我不是想杀你才拿起剪刀的,我完全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误会,艾弥亚跟杰米扬的事也一样,我也根本没有对玛侬施暴。就连现在这一刻,他仍然继续误会着我。不过,只要知道一切的真相,他一定能够理解我的意思! 「请你听我说,认真听我说!在那里的女人并不是——!」 就在这瞬间,我的眼角扫到一抹淡光。 一把利刃沿着地板滑来,艾伦捡起它并且紧紧握住——那是美工刀。 之前她自己割了手腕后,就把刀从我房间拿走了。原来她还带着那把刀。 艾伦猛然伸手刺出—— 奇怪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像是某种纤维被割断的诡异声音。声响低沉,好似将坚韧的东西硬挖开来。 艾伦的脸染上一片血红,这孩子明明没有受伤才对。 所以、也就是说、那是——我的血。 我吐出来的血。 为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在流血?是谁杀了玛侬?是谁玷污了玛侬?我明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愿意听我说话? 「那个女人、不是、玛侬。她是恶魔……」 我想对艾伦这么说,但根本发不出声音。强烈的痛楚朝我袭来,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我听见身体倒下的声响,感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看着倒下的我——笑了。 玛侬……这种人以后将会成为你。 而我无法阻止这件事发生…… 她对哲学老师说「去杀了真正的玛侬」;对艾伦则是说「去杀了杜度」。一定是这样没有错。能够为了她去杀人的人,并非仅限于教师。 艾伦也是其中之一。 我一直以来,都受他的外表所惑,但艾伦毕竟是个男人,才会如此痴迷于这个女人。 「艾伦!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我的呐喊没有传进艾伦耳中。外貌如少女、却以男人身分活着的孩子——朝我冲了过来。我们互相扭打、摔至地上。他那无机质的人偶面容已不见踪迹,仿佛受杀意附身般狰狞无比。 艾伦打算拿剪刀刺我,我在他刺下前抓住了他的手。总之、不管如何,必须先告诉他这是误会才行,他一定会懂的。只要他能好好理解来龙去脉,一定就能分辨得出哪些地方错了,还有谁才是那些罪恶的根源! 「艾伦,你听我说!只要冷静下来谈谈,你一定会懂的!」 艾伦不知道在大喊什么,可能是他母国的语言吧。尽管听不懂完整意思,但他应该是在骂我。他果然听不进去我的声音。 就算得用强硬的手段,也必须阻止这孩子失控才行。我使劲扯他的手,让他摔在地上,互换了我们的位置,剪刀随即掉落至地板。艾伦试图伸手拿起剪刀,我则反射性地将之抢走。 就在这一刻,艾伦的表情瞬间冻结了。 啊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这是误会。我不是想杀你才拿起剪刀的,我完全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误会,艾弥亚跟杰米扬的事也一样,我也根本没有对玛侬施暴。就连现在这一刻,他仍然继续误会着我。不过,只要知道一切的真相,他一定能够理解我的意思! 「请你听我说,认真听我说!在那里的女人并不是——!」 就在这瞬间,我的眼角扫到一抹淡光。 一把利刃沿着地板滑来,艾伦捡起它并且紧紧握住——那是美工刀。 之前她自己割了手腕后,就把刀从我房间拿走了。原来她还带着那把刀。 艾伦猛然伸手刺出—— 奇怪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像是某种纤维被割断的诡异声音。声响低沉,好似将坚韧的东西硬挖开来。 艾伦的脸染上一片血红,这孩子明明没有受伤才对。 所以、也就是说、那是——我的血。 我吐出来的血。 为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在流血?是谁杀了玛侬?是谁玷污了玛侬?我明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愿意听我说话? 「那个女人、不是、玛侬。她是恶魔……」 我想对艾伦这么说,但根本发不出声音。强烈的痛楚朝我袭来,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我听见身体倒下的声响,感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看着倒下的我——笑了。 玛侬……这种人以后将会成为你。 而我无法阻止这件事发生…… 她对哲学老师说「去杀了真正的玛侬」;对艾伦则是说「去杀了杜度」。一定是这样没有错。能够为了她去杀人的人,并非仅限于教师。 艾伦也是其中之一。 我一直以来,都受他的外表所惑,但艾伦毕竟是个男人,才会如此痴迷于这个女人。 「艾伦!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我的呐喊没有传进艾伦耳中。外貌如少女、却以男人身分活着的孩子——朝我冲了过来。我们互相扭打、摔至地上。他那无机质的人偶面容已不见踪迹,仿佛受杀意附身般狰狞无比。 艾伦打算拿剪刀刺我,我在他刺下前抓住了他的手。总之、不管如何,必须先告诉他这是误会才行,他一定会懂的。只要他能好好理解来龙去脉,一定就能分辨得出哪些地方错了,还有谁才是那些罪恶的根源! 「艾伦,你听我说!只要冷静下来谈谈,你一定会懂的!」 艾伦不知道在大喊什么,可能是他母国的语言吧。尽管听不懂完整意思,但他应该是在骂我。他果然听不进去我的声音。 就算得用强硬的手段,也必须阻止这孩子失控才行。我使劲扯他的手,让他摔在地上,互换了我们的位置,剪刀随即掉落至地板。艾伦试图伸手拿起剪刀,我则反射性地将之抢走。 就在这一刻,艾伦的表情瞬间冻结了。 啊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这是误会。我不是想杀你才拿起剪刀的,我完全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误会,艾弥亚跟杰米扬的事也一样,我也根本没有对玛侬施暴。就连现在这一刻,他仍然继续误会着我。不过,只要知道一切的真相,他一定能够理解我的意思! 「请你听我说,认真听我说!在那里的女人并不是——!」 就在这瞬间,我的眼角扫到一抹淡光。 一把利刃沿着地板滑来,艾伦捡起它并且紧紧握住——那是美工刀。 之前她自己割了手腕后,就把刀从我房间拿走了。原来她还带着那把刀。 艾伦猛然伸手刺出—— 奇怪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像是某种纤维被割断的诡异声音。声响低沉,好似将坚韧的东西硬挖开来。 艾伦的脸染上一片血红,这孩子明明没有受伤才对。 所以、也就是说、那是——我的血。 我吐出来的血。 为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在流血?是谁杀了玛侬?是谁玷污了玛侬?我明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愿意听我说话? 「那个女人、不是、玛侬。她是恶魔……」 我想对艾伦这么说,但根本发不出声音。强烈的痛楚朝我袭来,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我听见身体倒下的声响,感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看着倒下的我——笑了。 玛侬……这种人以后将会成为你。 而我无法阻止这件事发生…… 她对哲学老师说「去杀了真正的玛侬」;对艾伦则是说「去杀了杜度」。一定是这样没有错。能够为了她去杀人的人,并非仅限于教师。 艾伦也是其中之一。 我一直以来,都受他的外表所惑,但艾伦毕竟是个男人,才会如此痴迷于这个女人。 「艾伦!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我的呐喊没有传进艾伦耳中。外貌如少女、却以男人身分活着的孩子——朝我冲了过来。我们互相扭打、摔至地上。他那无机质的人偶面容已不见踪迹,仿佛受杀意附身般狰狞无比。 艾伦打算拿剪刀刺我,我在他刺下前抓住了他的手。总之、不管如何,必须先告诉他这是误会才行,他一定会懂的。只要他能好好理解来龙去脉,一定就能分辨得出哪些地方错了,还有谁才是那些罪恶的根源! 「艾伦,你听我说!只要冷静下来谈谈,你一定会懂的!」 艾伦不知道在大喊什么,可能是他母国的语言吧。尽管听不懂完整意思,但他应该是在骂我。他果然听不进去我的声音。 就算得用强硬的手段,也必须阻止这孩子失控才行。我使劲扯他的手,让他摔在地上,互换了我们的位置,剪刀随即掉落至地板。艾伦试图伸手拿起剪刀,我则反射性地将之抢走。 就在这一刻,艾伦的表情瞬间冻结了。 啊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这是误会。我不是想杀你才拿起剪刀的,我完全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误会,艾弥亚跟杰米扬的事也一样,我也根本没有对玛侬施暴。就连现在这一刻,他仍然继续误会着我。不过,只要知道一切的真相,他一定能够理解我的意思! 「请你听我说,认真听我说!在那里的女人并不是——!」 就在这瞬间,我的眼角扫到一抹淡光。 一把利刃沿着地板滑来,艾伦捡起它并且紧紧握住——那是美工刀。 之前她自己割了手腕后,就把刀从我房间拿走了。原来她还带着那把刀。 艾伦猛然伸手刺出—— 奇怪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像是某种纤维被割断的诡异声音。声响低沉,好似将坚韧的东西硬挖开来。 艾伦的脸染上一片血红,这孩子明明没有受伤才对。 所以、也就是说、那是——我的血。 我吐出来的血。 为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在流血?是谁杀了玛侬?是谁玷污了玛侬?我明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愿意听我说话? 「那个女人、不是、玛侬。她是恶魔……」 我想对艾伦这么说,但根本发不出声音。强烈的痛楚朝我袭来,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我听见身体倒下的声响,感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看着倒下的我——笑了。 玛侬……这种人以后将会成为你。 而我无法阻止这件事发生…… 她对哲学老师说「去杀了真正的玛侬」;对艾伦则是说「去杀了杜度」。一定是这样没有错。能够为了她去杀人的人,并非仅限于教师。 艾伦也是其中之一。 我一直以来,都受他的外表所惑,但艾伦毕竟是个男人,才会如此痴迷于这个女人。 「艾伦!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我的呐喊没有传进艾伦耳中。外貌如少女、却以男人身分活着的孩子——朝我冲了过来。我们互相扭打、摔至地上。他那无机质的人偶面容已不见踪迹,仿佛受杀意附身般狰狞无比。 艾伦打算拿剪刀刺我,我在他刺下前抓住了他的手。总之、不管如何,必须先告诉他这是误会才行,他一定会懂的。只要他能好好理解来龙去脉,一定就能分辨得出哪些地方错了,还有谁才是那些罪恶的根源! 「艾伦,你听我说!只要冷静下来谈谈,你一定会懂的!」 艾伦不知道在大喊什么,可能是他母国的语言吧。尽管听不懂完整意思,但他应该是在骂我。他果然听不进去我的声音。 就算得用强硬的手段,也必须阻止这孩子失控才行。我使劲扯他的手,让他摔在地上,互换了我们的位置,剪刀随即掉落至地板。艾伦试图伸手拿起剪刀,我则反射性地将之抢走。 就在这一刻,艾伦的表情瞬间冻结了。 啊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这是误会。我不是想杀你才拿起剪刀的,我完全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误会,艾弥亚跟杰米扬的事也一样,我也根本没有对玛侬施暴。就连现在这一刻,他仍然继续误会着我。不过,只要知道一切的真相,他一定能够理解我的意思! 「请你听我说,认真听我说!在那里的女人并不是——!」 就在这瞬间,我的眼角扫到一抹淡光。 一把利刃沿着地板滑来,艾伦捡起它并且紧紧握住——那是美工刀。 之前她自己割了手腕后,就把刀从我房间拿走了。原来她还带着那把刀。 艾伦猛然伸手刺出—— 奇怪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像是某种纤维被割断的诡异声音。声响低沉,好似将坚韧的东西硬挖开来。 艾伦的脸染上一片血红,这孩子明明没有受伤才对。 所以、也就是说、那是——我的血。 我吐出来的血。 为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在流血?是谁杀了玛侬?是谁玷污了玛侬?我明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愿意听我说话? 「那个女人、不是、玛侬。她是恶魔……」 我想对艾伦这么说,但根本发不出声音。强烈的痛楚朝我袭来,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我听见身体倒下的声响,感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看着倒下的我——笑了。 玛侬……这种人以后将会成为你。 而我无法阻止这件事发生…… □一分钟前 -1 minute ago 世界模糊不清。 才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又突然变得明亮。这个状况不停重复,时间断断续续地流逝。我似乎一下恢复意识,一下又晕厥过去。 一名男人盯着我的脸,一直大喊着。 「杜度!喂,杜度!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振作一点啊!」 是贾恩卡。我觉得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会这么拚命对我喊话…… 就算他要我振作一点,但我现在既说不出话,身体也异常地寒冷。感到灼热的只有喉咙,而指尖就连一点感觉也没有,跟那个时候有点像。一年前,我靠在浴缸前的那个晚上,也是像现在这样浑身发冷。 我尽可能地转动视线,接着看见浑身是血的艾伦茫然地待在一旁——而「她」不在这里。大概是逃走了吧,这样也好让人以为这场骚动是艾伦自己造成的。 「杜度,听我说!还有你别晕过去了!我要跟你说玛侬的事!她还活着、玛侬还活着!」 玛侬……还活着? 「幸好那个时候她正要下车!虽然她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但是她还活着!而且也有意识!」 玛侬。玛侬,还活着。 原来、是这样啊…… 我之前的行动,在最后获得了意义。终于……连结起来了。我成功救了她。 啊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会威胁到玛侬了。她已经不再是morte,今后能够一直活下去、能够照着自己期望的人生活下去。虽然可能会对周遭环境感到不安,但如果是她,一定能够重新振作。她现在十八岁,差不多要去上大学了吧。那么干脆一个人到外面去住,就此远离家人比较好。离开母亲,还有继兄。 她再也不需要感到害怕,将会自由地活着。 既然morte的奇迹降临在她身上,她就拥有等同于奇迹的资格活下去。 上大学之后,去留学好像也不错。就连我都能度过一段美好的青春时光,玛侬应该会过得更加多采多姿。她会交到很多的朋友……遇见新的人……应该也能忘记这段身处在地狱的日子。玛侬一定也会遇到,适合她的好人。 想像玛侬喜欢上别人的模样,让我感到有点寂寞。 不对……是相当寂寞。 其实我很想待在她的身旁、想直接跟她说话;哪里都好,我想再一次跟她一起出门、想直接看见她的笑容;我希望她能对我笑、对我任性,把我耍得团团转;我想亲眼见到她继续活下去的模样。 我想——碰触她。 不过,我大概已经做不到这些了。 贾恩卡好像在大喊些什么,但我连他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视野从上下两侧开始逐渐变黑,愈来愈窄。那是非常孤独、寂寞,又很哀伤的景色。 世界模糊不清。 才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又突然变得明亮。这个状况不停重复,时间断断续续地流逝。我似乎一下恢复意识,一下又晕厥过去。 一名男人盯着我的脸,一直大喊着。 「杜度!喂,杜度!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振作一点啊!」 是贾恩卡。我觉得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会这么拚命对我喊话…… 就算他要我振作一点,但我现在既说不出话,身体也异常地寒冷。感到灼热的只有喉咙,而指尖就连一点感觉也没有,跟那个时候有点像。一年前,我靠在浴缸前的那个晚上,也是像现在这样浑身发冷。 我尽可能地转动视线,接着看见浑身是血的艾伦茫然地待在一旁——而「她」不在这里。大概是逃走了吧,这样也好让人以为这场骚动是艾伦自己造成的。 「杜度,听我说!还有你别晕过去了!我要跟你说玛侬的事!她还活着、玛侬还活着!」 玛侬……还活着? 「幸好那个时候她正要下车!虽然她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但是她还活着!而且也有意识!」 玛侬。玛侬,还活着。 原来、是这样啊…… 我之前的行动,在最后获得了意义。终于……连结起来了。我成功救了她。 啊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会威胁到玛侬了。她已经不再是morte,今后能够一直活下去、能够照着自己期望的人生活下去。虽然可能会对周遭环境感到不安,但如果是她,一定能够重新振作。她现在十八岁,差不多要去上大学了吧。那么干脆一个人到外面去住,就此远离家人比较好。离开母亲,还有继兄。 她再也不需要感到害怕,将会自由地活着。 既然morte的奇迹降临在她身上,她就拥有等同于奇迹的资格活下去。 上大学之后,去留学好像也不错。就连我都能度过一段美好的青春时光,玛侬应该会过得更加多采多姿。她会交到很多的朋友……遇见新的人……应该也能忘记这段身处在地狱的日子。玛侬一定也会遇到,适合她的好人。 想像玛侬喜欢上别人的模样,让我感到有点寂寞。 不对……是相当寂寞。 其实我很想待在她的身旁、想直接跟她说话;哪里都好,我想再一次跟她一起出门、想直接看见她的笑容;我希望她能对我笑、对我任性,把我耍得团团转;我想亲眼见到她继续活下去的模样。 我想——碰触她。 不过,我大概已经做不到这些了。 贾恩卡好像在大喊些什么,但我连他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视野从上下两侧开始逐渐变黑,愈来愈窄。那是非常孤独、寂寞,又很哀伤的景色。 世界模糊不清。 才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又突然变得明亮。这个状况不停重复,时间断断续续地流逝。我似乎一下恢复意识,一下又晕厥过去。 一名男人盯着我的脸,一直大喊着。 「杜度!喂,杜度!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振作一点啊!」 是贾恩卡。我觉得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会这么拚命对我喊话…… 就算他要我振作一点,但我现在既说不出话,身体也异常地寒冷。感到灼热的只有喉咙,而指尖就连一点感觉也没有,跟那个时候有点像。一年前,我靠在浴缸前的那个晚上,也是像现在这样浑身发冷。 我尽可能地转动视线,接着看见浑身是血的艾伦茫然地待在一旁——而「她」不在这里。大概是逃走了吧,这样也好让人以为这场骚动是艾伦自己造成的。 「杜度,听我说!还有你别晕过去了!我要跟你说玛侬的事!她还活着、玛侬还活着!」 玛侬……还活着? 「幸好那个时候她正要下车!虽然她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但是她还活着!而且也有意识!」 玛侬。玛侬,还活着。 原来、是这样啊…… 我之前的行动,在最后获得了意义。终于……连结起来了。我成功救了她。 啊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会威胁到玛侬了。她已经不再是morte,今后能够一直活下去、能够照着自己期望的人生活下去。虽然可能会对周遭环境感到不安,但如果是她,一定能够重新振作。她现在十八岁,差不多要去上大学了吧。那么干脆一个人到外面去住,就此远离家人比较好。离开母亲,还有继兄。 她再也不需要感到害怕,将会自由地活着。 既然morte的奇迹降临在她身上,她就拥有等同于奇迹的资格活下去。 上大学之后,去留学好像也不错。就连我都能度过一段美好的青春时光,玛侬应该会过得更加多采多姿。她会交到很多的朋友……遇见新的人……应该也能忘记这段身处在地狱的日子。玛侬一定也会遇到,适合她的好人。 想像玛侬喜欢上别人的模样,让我感到有点寂寞。 不对……是相当寂寞。 其实我很想待在她的身旁、想直接跟她说话;哪里都好,我想再一次跟她一起出门、想直接看见她的笑容;我希望她能对我笑、对我任性,把我耍得团团转;我想亲眼见到她继续活下去的模样。 我想——碰触她。 不过,我大概已经做不到这些了。 贾恩卡好像在大喊些什么,但我连他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视野从上下两侧开始逐渐变黑,愈来愈窄。那是非常孤独、寂寞,又很哀伤的景色。 世界模糊不清。 才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又突然变得明亮。这个状况不停重复,时间断断续续地流逝。我似乎一下恢复意识,一下又晕厥过去。 一名男人盯着我的脸,一直大喊着。 「杜度!喂,杜度!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振作一点啊!」 是贾恩卡。我觉得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会这么拚命对我喊话…… 就算他要我振作一点,但我现在既说不出话,身体也异常地寒冷。感到灼热的只有喉咙,而指尖就连一点感觉也没有,跟那个时候有点像。一年前,我靠在浴缸前的那个晚上,也是像现在这样浑身发冷。 我尽可能地转动视线,接着看见浑身是血的艾伦茫然地待在一旁——而「她」不在这里。大概是逃走了吧,这样也好让人以为这场骚动是艾伦自己造成的。 「杜度,听我说!还有你别晕过去了!我要跟你说玛侬的事!她还活着、玛侬还活着!」 玛侬……还活着? 「幸好那个时候她正要下车!虽然她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但是她还活着!而且也有意识!」 玛侬。玛侬,还活着。 原来、是这样啊…… 我之前的行动,在最后获得了意义。终于……连结起来了。我成功救了她。 啊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会威胁到玛侬了。她已经不再是morte,今后能够一直活下去、能够照着自己期望的人生活下去。虽然可能会对周遭环境感到不安,但如果是她,一定能够重新振作。她现在十八岁,差不多要去上大学了吧。那么干脆一个人到外面去住,就此远离家人比较好。离开母亲,还有继兄。 她再也不需要感到害怕,将会自由地活着。 既然morte的奇迹降临在她身上,她就拥有等同于奇迹的资格活下去。 上大学之后,去留学好像也不错。就连我都能度过一段美好的青春时光,玛侬应该会过得更加多采多姿。她会交到很多的朋友……遇见新的人……应该也能忘记这段身处在地狱的日子。玛侬一定也会遇到,适合她的好人。 想像玛侬喜欢上别人的模样,让我感到有点寂寞。 不对……是相当寂寞。 其实我很想待在她的身旁、想直接跟她说话;哪里都好,我想再一次跟她一起出门、想直接看见她的笑容;我希望她能对我笑、对我任性,把我耍得团团转;我想亲眼见到她继续活下去的模样。 我想——碰触她。 不过,我大概已经做不到这些了。 贾恩卡好像在大喊些什么,但我连他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视野从上下两侧开始逐渐变黑,愈来愈窄。那是非常孤独、寂寞,又很哀伤的景色。 世界模糊不清。 才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又突然变得明亮。这个状况不停重复,时间断断续续地流逝。我似乎一下恢复意识,一下又晕厥过去。 一名男人盯着我的脸,一直大喊着。 「杜度!喂,杜度!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振作一点啊!」 是贾恩卡。我觉得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会这么拚命对我喊话…… 就算他要我振作一点,但我现在既说不出话,身体也异常地寒冷。感到灼热的只有喉咙,而指尖就连一点感觉也没有,跟那个时候有点像。一年前,我靠在浴缸前的那个晚上,也是像现在这样浑身发冷。 我尽可能地转动视线,接着看见浑身是血的艾伦茫然地待在一旁——而「她」不在这里。大概是逃走了吧,这样也好让人以为这场骚动是艾伦自己造成的。 「杜度,听我说!还有你别晕过去了!我要跟你说玛侬的事!她还活着、玛侬还活着!」 玛侬……还活着? 「幸好那个时候她正要下车!虽然她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但是她还活着!而且也有意识!」 玛侬。玛侬,还活着。 原来、是这样啊…… 我之前的行动,在最后获得了意义。终于……连结起来了。我成功救了她。 啊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会威胁到玛侬了。她已经不再是morte,今后能够一直活下去、能够照着自己期望的人生活下去。虽然可能会对周遭环境感到不安,但如果是她,一定能够重新振作。她现在十八岁,差不多要去上大学了吧。那么干脆一个人到外面去住,就此远离家人比较好。离开母亲,还有继兄。 她再也不需要感到害怕,将会自由地活着。 既然morte的奇迹降临在她身上,她就拥有等同于奇迹的资格活下去。 上大学之后,去留学好像也不错。就连我都能度过一段美好的青春时光,玛侬应该会过得更加多采多姿。她会交到很多的朋友……遇见新的人……应该也能忘记这段身处在地狱的日子。玛侬一定也会遇到,适合她的好人。 想像玛侬喜欢上别人的模样,让我感到有点寂寞。 不对……是相当寂寞。 其实我很想待在她的身旁、想直接跟她说话;哪里都好,我想再一次跟她一起出门、想直接看见她的笑容;我希望她能对我笑、对我任性,把我耍得团团转;我想亲眼见到她继续活下去的模样。 我想——碰触她。 不过,我大概已经做不到这些了。 贾恩卡好像在大喊些什么,但我连他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视野从上下两侧开始逐渐变黑,愈来愈窄。那是非常孤独、寂寞,又很哀伤的景色。 世界模糊不清。 才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又突然变得明亮。这个状况不停重复,时间断断续续地流逝。我似乎一下恢复意识,一下又晕厥过去。 一名男人盯着我的脸,一直大喊着。 「杜度!喂,杜度!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振作一点啊!」 是贾恩卡。我觉得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会这么拚命对我喊话…… 就算他要我振作一点,但我现在既说不出话,身体也异常地寒冷。感到灼热的只有喉咙,而指尖就连一点感觉也没有,跟那个时候有点像。一年前,我靠在浴缸前的那个晚上,也是像现在这样浑身发冷。 我尽可能地转动视线,接着看见浑身是血的艾伦茫然地待在一旁——而「她」不在这里。大概是逃走了吧,这样也好让人以为这场骚动是艾伦自己造成的。 「杜度,听我说!还有你别晕过去了!我要跟你说玛侬的事!她还活着、玛侬还活着!」 玛侬……还活着? 「幸好那个时候她正要下车!虽然她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但是她还活着!而且也有意识!」 玛侬。玛侬,还活着。 原来、是这样啊…… 我之前的行动,在最后获得了意义。终于……连结起来了。我成功救了她。 啊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会威胁到玛侬了。她已经不再是morte,今后能够一直活下去、能够照着自己期望的人生活下去。虽然可能会对周遭环境感到不安,但如果是她,一定能够重新振作。她现在十八岁,差不多要去上大学了吧。那么干脆一个人到外面去住,就此远离家人比较好。离开母亲,还有继兄。 她再也不需要感到害怕,将会自由地活着。 既然morte的奇迹降临在她身上,她就拥有等同于奇迹的资格活下去。 上大学之后,去留学好像也不错。就连我都能度过一段美好的青春时光,玛侬应该会过得更加多采多姿。她会交到很多的朋友……遇见新的人……应该也能忘记这段身处在地狱的日子。玛侬一定也会遇到,适合她的好人。 想像玛侬喜欢上别人的模样,让我感到有点寂寞。 不对……是相当寂寞。 其实我很想待在她的身旁、想直接跟她说话;哪里都好,我想再一次跟她一起出门、想直接看见她的笑容;我希望她能对我笑、对我任性,把我耍得团团转;我想亲眼见到她继续活下去的模样。 我想——碰触她。 不过,我大概已经做不到这些了。 贾恩卡好像在大喊些什么,但我连他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视野从上下两侧开始逐渐变黑,愈来愈窄。那是非常孤独、寂寞,又很哀伤的景色。 世界模糊不清。 才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又突然变得明亮。这个状况不停重复,时间断断续续地流逝。我似乎一下恢复意识,一下又晕厥过去。 一名男人盯着我的脸,一直大喊着。 「杜度!喂,杜度!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振作一点啊!」 是贾恩卡。我觉得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会这么拚命对我喊话…… 就算他要我振作一点,但我现在既说不出话,身体也异常地寒冷。感到灼热的只有喉咙,而指尖就连一点感觉也没有,跟那个时候有点像。一年前,我靠在浴缸前的那个晚上,也是像现在这样浑身发冷。 我尽可能地转动视线,接着看见浑身是血的艾伦茫然地待在一旁——而「她」不在这里。大概是逃走了吧,这样也好让人以为这场骚动是艾伦自己造成的。 「杜度,听我说!还有你别晕过去了!我要跟你说玛侬的事!她还活着、玛侬还活着!」 玛侬……还活着? 「幸好那个时候她正要下车!虽然她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但是她还活着!而且也有意识!」 玛侬。玛侬,还活着。 原来、是这样啊…… 我之前的行动,在最后获得了意义。终于……连结起来了。我成功救了她。 啊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会威胁到玛侬了。她已经不再是morte,今后能够一直活下去、能够照着自己期望的人生活下去。虽然可能会对周遭环境感到不安,但如果是她,一定能够重新振作。她现在十八岁,差不多要去上大学了吧。那么干脆一个人到外面去住,就此远离家人比较好。离开母亲,还有继兄。 她再也不需要感到害怕,将会自由地活着。 既然morte的奇迹降临在她身上,她就拥有等同于奇迹的资格活下去。 上大学之后,去留学好像也不错。就连我都能度过一段美好的青春时光,玛侬应该会过得更加多采多姿。她会交到很多的朋友……遇见新的人……应该也能忘记这段身处在地狱的日子。玛侬一定也会遇到,适合她的好人。 想像玛侬喜欢上别人的模样,让我感到有点寂寞。 不对……是相当寂寞。 其实我很想待在她的身旁、想直接跟她说话;哪里都好,我想再一次跟她一起出门、想直接看见她的笑容;我希望她能对我笑、对我任性,把我耍得团团转;我想亲眼见到她继续活下去的模样。 我想——碰触她。 不过,我大概已经做不到这些了。 贾恩卡好像在大喊些什么,但我连他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视野从上下两侧开始逐渐变黑,愈来愈窄。那是非常孤独、寂寞,又很哀伤的景色。 世界模糊不清。 才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又突然变得明亮。这个状况不停重复,时间断断续续地流逝。我似乎一下恢复意识,一下又晕厥过去。 一名男人盯着我的脸,一直大喊着。 「杜度!喂,杜度!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振作一点啊!」 是贾恩卡。我觉得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会这么拚命对我喊话…… 就算他要我振作一点,但我现在既说不出话,身体也异常地寒冷。感到灼热的只有喉咙,而指尖就连一点感觉也没有,跟那个时候有点像。一年前,我靠在浴缸前的那个晚上,也是像现在这样浑身发冷。 我尽可能地转动视线,接着看见浑身是血的艾伦茫然地待在一旁——而「她」不在这里。大概是逃走了吧,这样也好让人以为这场骚动是艾伦自己造成的。 「杜度,听我说!还有你别晕过去了!我要跟你说玛侬的事!她还活着、玛侬还活着!」 玛侬……还活着? 「幸好那个时候她正要下车!虽然她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但是她还活着!而且也有意识!」 玛侬。玛侬,还活着。 原来、是这样啊…… 我之前的行动,在最后获得了意义。终于……连结起来了。我成功救了她。 啊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会威胁到玛侬了。她已经不再是morte,今后能够一直活下去、能够照着自己期望的人生活下去。虽然可能会对周遭环境感到不安,但如果是她,一定能够重新振作。她现在十八岁,差不多要去上大学了吧。那么干脆一个人到外面去住,就此远离家人比较好。离开母亲,还有继兄。 她再也不需要感到害怕,将会自由地活着。 既然morte的奇迹降临在她身上,她就拥有等同于奇迹的资格活下去。 上大学之后,去留学好像也不错。就连我都能度过一段美好的青春时光,玛侬应该会过得更加多采多姿。她会交到很多的朋友……遇见新的人……应该也能忘记这段身处在地狱的日子。玛侬一定也会遇到,适合她的好人。 想像玛侬喜欢上别人的模样,让我感到有点寂寞。 不对……是相当寂寞。 其实我很想待在她的身旁、想直接跟她说话;哪里都好,我想再一次跟她一起出门、想直接看见她的笑容;我希望她能对我笑、对我任性,把我耍得团团转;我想亲眼见到她继续活下去的模样。 我想——碰触她。 不过,我大概已经做不到这些了。 贾恩卡好像在大喊些什么,但我连他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视野从上下两侧开始逐渐变黑,愈来愈窄。那是非常孤独、寂寞,又很哀伤的景色。 世界模糊不清。 才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又突然变得明亮。这个状况不停重复,时间断断续续地流逝。我似乎一下恢复意识,一下又晕厥过去。 一名男人盯着我的脸,一直大喊着。 「杜度!喂,杜度!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振作一点啊!」 是贾恩卡。我觉得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会这么拚命对我喊话…… 就算他要我振作一点,但我现在既说不出话,身体也异常地寒冷。感到灼热的只有喉咙,而指尖就连一点感觉也没有,跟那个时候有点像。一年前,我靠在浴缸前的那个晚上,也是像现在这样浑身发冷。 我尽可能地转动视线,接着看见浑身是血的艾伦茫然地待在一旁——而「她」不在这里。大概是逃走了吧,这样也好让人以为这场骚动是艾伦自己造成的。 「杜度,听我说!还有你别晕过去了!我要跟你说玛侬的事!她还活着、玛侬还活着!」 玛侬……还活着? 「幸好那个时候她正要下车!虽然她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但是她还活着!而且也有意识!」 玛侬。玛侬,还活着。 原来、是这样啊…… 我之前的行动,在最后获得了意义。终于……连结起来了。我成功救了她。 啊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会威胁到玛侬了。她已经不再是morte,今后能够一直活下去、能够照着自己期望的人生活下去。虽然可能会对周遭环境感到不安,但如果是她,一定能够重新振作。她现在十八岁,差不多要去上大学了吧。那么干脆一个人到外面去住,就此远离家人比较好。离开母亲,还有继兄。 她再也不需要感到害怕,将会自由地活着。 既然morte的奇迹降临在她身上,她就拥有等同于奇迹的资格活下去。 上大学之后,去留学好像也不错。就连我都能度过一段美好的青春时光,玛侬应该会过得更加多采多姿。她会交到很多的朋友……遇见新的人……应该也能忘记这段身处在地狱的日子。玛侬一定也会遇到,适合她的好人。 想像玛侬喜欢上别人的模样,让我感到有点寂寞。 不对……是相当寂寞。 其实我很想待在她的身旁、想直接跟她说话;哪里都好,我想再一次跟她一起出门、想直接看见她的笑容;我希望她能对我笑、对我任性,把我耍得团团转;我想亲眼见到她继续活下去的模样。 我想——碰触她。 不过,我大概已经做不到这些了。 贾恩卡好像在大喊些什么,但我连他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视野从上下两侧开始逐渐变黑,愈来愈窄。那是非常孤独、寂寞,又很哀伤的景色。 □zero 这里是海边的世界。连身裙的裙角轻飘飘地摆动着,仿佛不受重力影响。黑发的少女走在海浪轻拍的岸边。 玛侬。 我向她伸出手,指尖的感觉回来了。也就是说,这里应该不是现实世界。我站起身叫住她。玛侬、玛侬,你别走。听见我的声音,她回过头来。 她的身体正一寸寸地皮焦肉烂。 啊啊,原来……她不是玛侬——而是乔爱尔啊。 我的妹妹现在应该还在承受火焰的折磨,因为我没能陪她一起去,她便独自一人承受火舌烧灼至今。 你不用再承受痛苦了,因为我已经来到你这里。我向她伸出手,我不知道乔爱尔现在是什么表情,她脸上的烧伤过于严重,我连她的脸都看不清。 她也向我伸出手,然后——奋力推开我。 脚下的地面消失了,突然出现一片黑暗,我掉了下去。往下、再往下。掉入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片漆黑。 就连月光都无法照射进来的,孤独。 死亡的世界,会不会就是像这样的地方? 这里是海边的世界。连身裙的裙角轻飘飘地摆动着,仿佛不受重力影响。黑发的少女走在海浪轻拍的岸边。 玛侬。 我向她伸出手,指尖的感觉回来了。也就是说,这里应该不是现实世界。我站起身叫住她。玛侬、玛侬,你别走。听见我的声音,她回过头来。 她的身体正一寸寸地皮焦肉烂。 啊啊,原来……她不是玛侬——而是乔爱尔啊。 我的妹妹现在应该还在承受火焰的折磨,因为我没能陪她一起去,她便独自一人承受火舌烧灼至今。 你不用再承受痛苦了,因为我已经来到你这里。我向她伸出手,我不知道乔爱尔现在是什么表情,她脸上的烧伤过于严重,我连她的脸都看不清。 她也向我伸出手,然后——奋力推开我。 脚下的地面消失了,突然出现一片黑暗,我掉了下去。往下、再往下。掉入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片漆黑。 就连月光都无法照射进来的,孤独。 死亡的世界,会不会就是像这样的地方? 这里是海边的世界。连身裙的裙角轻飘飘地摆动着,仿佛不受重力影响。黑发的少女走在海浪轻拍的岸边。 玛侬。 我向她伸出手,指尖的感觉回来了。也就是说,这里应该不是现实世界。我站起身叫住她。玛侬、玛侬,你别走。听见我的声音,她回过头来。 她的身体正一寸寸地皮焦肉烂。 啊啊,原来……她不是玛侬——而是乔爱尔啊。 我的妹妹现在应该还在承受火焰的折磨,因为我没能陪她一起去,她便独自一人承受火舌烧灼至今。 你不用再承受痛苦了,因为我已经来到你这里。我向她伸出手,我不知道乔爱尔现在是什么表情,她脸上的烧伤过于严重,我连她的脸都看不清。 她也向我伸出手,然后——奋力推开我。 脚下的地面消失了,突然出现一片黑暗,我掉了下去。往下、再往下。掉入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片漆黑。 就连月光都无法照射进来的,孤独。 死亡的世界,会不会就是像这样的地方? 这里是海边的世界。连身裙的裙角轻飘飘地摆动着,仿佛不受重力影响。黑发的少女走在海浪轻拍的岸边。 玛侬。 我向她伸出手,指尖的感觉回来了。也就是说,这里应该不是现实世界。我站起身叫住她。玛侬、玛侬,你别走。听见我的声音,她回过头来。 她的身体正一寸寸地皮焦肉烂。 啊啊,原来……她不是玛侬——而是乔爱尔啊。 我的妹妹现在应该还在承受火焰的折磨,因为我没能陪她一起去,她便独自一人承受火舌烧灼至今。 你不用再承受痛苦了,因为我已经来到你这里。我向她伸出手,我不知道乔爱尔现在是什么表情,她脸上的烧伤过于严重,我连她的脸都看不清。 她也向我伸出手,然后——奋力推开我。 脚下的地面消失了,突然出现一片黑暗,我掉了下去。往下、再往下。掉入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片漆黑。 就连月光都无法照射进来的,孤独。 死亡的世界,会不会就是像这样的地方? 这里是海边的世界。连身裙的裙角轻飘飘地摆动着,仿佛不受重力影响。黑发的少女走在海浪轻拍的岸边。 玛侬。 我向她伸出手,指尖的感觉回来了。也就是说,这里应该不是现实世界。我站起身叫住她。玛侬、玛侬,你别走。听见我的声音,她回过头来。 她的身体正一寸寸地皮焦肉烂。 啊啊,原来……她不是玛侬——而是乔爱尔啊。 我的妹妹现在应该还在承受火焰的折磨,因为我没能陪她一起去,她便独自一人承受火舌烧灼至今。 你不用再承受痛苦了,因为我已经来到你这里。我向她伸出手,我不知道乔爱尔现在是什么表情,她脸上的烧伤过于严重,我连她的脸都看不清。 她也向我伸出手,然后——奋力推开我。 脚下的地面消失了,突然出现一片黑暗,我掉了下去。往下、再往下。掉入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片漆黑。 就连月光都无法照射进来的,孤独。 死亡的世界,会不会就是像这样的地方? 这里是海边的世界。连身裙的裙角轻飘飘地摆动着,仿佛不受重力影响。黑发的少女走在海浪轻拍的岸边。 玛侬。 我向她伸出手,指尖的感觉回来了。也就是说,这里应该不是现实世界。我站起身叫住她。玛侬、玛侬,你别走。听见我的声音,她回过头来。 她的身体正一寸寸地皮焦肉烂。 啊啊,原来……她不是玛侬——而是乔爱尔啊。 我的妹妹现在应该还在承受火焰的折磨,因为我没能陪她一起去,她便独自一人承受火舌烧灼至今。 你不用再承受痛苦了,因为我已经来到你这里。我向她伸出手,我不知道乔爱尔现在是什么表情,她脸上的烧伤过于严重,我连她的脸都看不清。 她也向我伸出手,然后——奋力推开我。 脚下的地面消失了,突然出现一片黑暗,我掉了下去。往下、再往下。掉入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片漆黑。 就连月光都无法照射进来的,孤独。 死亡的世界,会不会就是像这样的地方? 这里是海边的世界。连身裙的裙角轻飘飘地摆动着,仿佛不受重力影响。黑发的少女走在海浪轻拍的岸边。 玛侬。 我向她伸出手,指尖的感觉回来了。也就是说,这里应该不是现实世界。我站起身叫住她。玛侬、玛侬,你别走。听见我的声音,她回过头来。 她的身体正一寸寸地皮焦肉烂。 啊啊,原来……她不是玛侬——而是乔爱尔啊。 我的妹妹现在应该还在承受火焰的折磨,因为我没能陪她一起去,她便独自一人承受火舌烧灼至今。 你不用再承受痛苦了,因为我已经来到你这里。我向她伸出手,我不知道乔爱尔现在是什么表情,她脸上的烧伤过于严重,我连她的脸都看不清。 她也向我伸出手,然后——奋力推开我。 脚下的地面消失了,突然出现一片黑暗,我掉了下去。往下、再往下。掉入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片漆黑。 就连月光都无法照射进来的,孤独。 死亡的世界,会不会就是像这样的地方? 这里是海边的世界。连身裙的裙角轻飘飘地摆动着,仿佛不受重力影响。黑发的少女走在海浪轻拍的岸边。 玛侬。 我向她伸出手,指尖的感觉回来了。也就是说,这里应该不是现实世界。我站起身叫住她。玛侬、玛侬,你别走。听见我的声音,她回过头来。 她的身体正一寸寸地皮焦肉烂。 啊啊,原来……她不是玛侬——而是乔爱尔啊。 我的妹妹现在应该还在承受火焰的折磨,因为我没能陪她一起去,她便独自一人承受火舌烧灼至今。 你不用再承受痛苦了,因为我已经来到你这里。我向她伸出手,我不知道乔爱尔现在是什么表情,她脸上的烧伤过于严重,我连她的脸都看不清。 她也向我伸出手,然后——奋力推开我。 脚下的地面消失了,突然出现一片黑暗,我掉了下去。往下、再往下。掉入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片漆黑。 就连月光都无法照射进来的,孤独。 死亡的世界,会不会就是像这样的地方? 这里是海边的世界。连身裙的裙角轻飘飘地摆动着,仿佛不受重力影响。黑发的少女走在海浪轻拍的岸边。 玛侬。 我向她伸出手,指尖的感觉回来了。也就是说,这里应该不是现实世界。我站起身叫住她。玛侬、玛侬,你别走。听见我的声音,她回过头来。 她的身体正一寸寸地皮焦肉烂。 啊啊,原来……她不是玛侬——而是乔爱尔啊。 我的妹妹现在应该还在承受火焰的折磨,因为我没能陪她一起去,她便独自一人承受火舌烧灼至今。 你不用再承受痛苦了,因为我已经来到你这里。我向她伸出手,我不知道乔爱尔现在是什么表情,她脸上的烧伤过于严重,我连她的脸都看不清。 她也向我伸出手,然后——奋力推开我。 脚下的地面消失了,突然出现一片黑暗,我掉了下去。往下、再往下。掉入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片漆黑。 就连月光都无法照射进来的,孤独。 死亡的世界,会不会就是像这样的地方? ■两个月后 -after 2 months 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地狱吧。 然而,其中一直背负着最深沉绝望的,应该是那个男人。我的痛苦跟他相比,不过是小儿科。 两个月过去了。 以那起事件为契机,与玛侬相关的一连串真相全数曝光,最大的原因在于我把各种影像纪录作为证据交出去了。为了调包玛侬,她的房间里被装满了监视摄影机,因此毫无辩解的余地。 不过要说的话,浮上台面的真相也仅止于此——在孤儿院里发生的伤害职员事件,以及在经营者的私欲下侵犯少女人权的一连串事件。结果道其奥依然存在,仍旧在慈善育幼机构的面具下继续行人口贩卖之实,而且不为世人所知。如果仅是部分真相浮上台面就能让它瓦解,那么这个组织应该早就消失了,想必背后肯定是盘根错节吧。光是我这种小角色一个人曝光,他们大可轻易地粉饰太平。 话虽如此,我猜那个设施现在可能也很难行动了。不过,如今的我无从得知那里的现状,也根本不想知道。 我在单人房里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跟玛侬事件有关的人,包含夫人在内,全被揭发了。我并不认为自己无罪,毕竟我也做了帮凶。更何况,在道其奥的工作本来就是犯法的。 这里唯一让我感到痛苦的是没有酒,不过后来酒瘾也渐渐改善了。我以前可能有很重度的酒精依赖症吧,感觉还是不要离开比较好,这里会让我活得更像个人。况且出去可能会被黑手党追杀,就算黑手党不找我麻烦,我之前做的那些多余的事一定也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倒不如说,我现在很希望能受到警察的保护。 今天是有预约会面的日子,我想应该是玛侬吧。从那次事件之后,玛侬大概每两周会来见我一次,还是特别从法国搭飞机过来。当然,是玛侬本人。我是第一次直接跟本尊见面,不过由于之前跟另一个容貌相似的女人接触过,让我总有股奇怪的感觉。 而玛侬自然不是想见我,她是为了情报而来,所以我也毫无保留地把一切告诉她了。包含她之前身处的状况,她母亲经营的孤儿院的真相,以及那个替身的存在。 玛侬听到关于自己的事时,表现得相当坚强。「我的家人真的就是人渣。唯一比较好的就只有死去的爸爸了。」她顶着可爱的样貌,说起粗话也毫不留情。不过我个人觉得,夫人其实是个满可悲的人。如果玛侬不是morte,夫人应该也不至于走上歪路,因为她并不笨。在夫人找到那个紫色眼睛的女人时,她就已经无法回头了。事态就是从那时开始失控的。 有人说紫色是迷惑人心的颜色,这个说法或许不全是骗人的。 另一名拥有紫色眼瞳的女人,直到现在依然下落不明。她是在骚动中逃离道其奥的,说不定还有其他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协助了她。 不过,即便她如此有能耐,还是没料到几个重要的关键。其中一个是,玛侬还活着。一想到那个跟玛侬样貌相同的女人,现在还活在某个地方,就连我都觉得毛骨悚然,更何况是玛侬本人。希望能够快点找到她的下落。 玛侬也很想知道杜度的事,不过只要我一说起他,玛侬就会激动无比,接着开始骂我,这也无可厚非。如果痛骂我一顿可以让她舒服一点,我想就让她骂也比较好。 我跟警卫走在前往接见室的走廊。缺乏色彩的无机质墙壁,封闭感非常重。尽管如此,我依然觉得这里要比道其奥来得好多了。 我已经做好了向玛侬道歉的准备。 接见室的门打开。 厚如墙壁的玻璃对面,坐着一个人。 我一看见那个人,险些喊出声。我甩开阻挡我的警卫,直接趴在玻璃上。他一瞬间吓到了,然后看着我。 「你……已经可以出门了吗!」 脸色苍白、有如骷髅的男人正看着我。 毫无疑问,在我眼前的就是那个男人——杜度。噢,他还是跟以前一样,顶着一张可怕的脸! 杜度笑了一下,伸手往下方指,大概是要我坐下吧。接着,他从包包里拿出笔记型电脑,开始打字。 「现在还是一样没办法说话吗……」 我这么问后,杜度对我点了点头,然后将电脑萤幕转向我这里。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不,那也太奇怪了吧。明明你现在都变成这副模样了,完全可以痛骂我一顿。杜度的命确实可说是我救下的,但如果我在那之前有试图处理问题,或许就能够阻止事态发展。我也是把这家伙推下地狱的人之一。 当时杜度就在临死边缘,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呼叫救援队,打破了道其奥禁止对外联络的规定。道其奥位于深山之中,救援队赶来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以为没救了。就算想帮他止血,但美工刀还插在脖子上,我就连该怎么帮助他都不知道。 我是后来才知道,没有拔掉美工刀反而成为救命的关键。就算如此,这依然是奇迹,毕竟正常来说根本不可能活下来。我甚至觉得,所谓morte的奇迹,或许还会影响其他人也说不定。 之前我是透过玛侬了解杜度的状况。她曾经说过,杜度几乎不可能得救,然而他还是奇迹性地活了下来,只不过代价是声带受到了毁灭性的创伤。 没错,那个紫色眼睛的「她」没料到的另一件事,就是——我会去救杜度。如果是在以前,我应该会选择明哲保身。毕竟要是为了救他而对外联络,将影响到我的地位。不过那个时候,我真的发自内心希望这个男人不要死。 也就是说,那个女人太小看杜度的为人了。 「玛侬没跟你一起来吗?」我问道。 杜度点头后,又继续打字。一片寂静的接见室里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听起来有点像音乐。 『我之后会去跟她会合。好不容易身边的事都告一段落了,我们打算去旅行一下,我有想去的地方。』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我很感谢你。不仅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你提出证据,我应该也会因为职员的身分受到刑罚制裁。』 其实就算我没交出证据,杜度最后应该还是会没事吧,不过可能会被拘留得比较久。我提出的影像档案中,也包含了一年前舍曼夫人在接待室中出言威胁他的情景,而杜度义正词严地回绝她的模样,应该就是决定性的关键。 虽然我原本就这样想了,还是双手抱胸地回道: 「确实。毕竟以你的相貌,在英雄跟反派中更偏向后者啊。」 杜度面有难色地苦恼着,打字回应:『我是不是应该去整形?』这让我又笑了出来。 「你如果去玩死亡金属乐团之类的,搞不好会大卖喔。」 一想像杜度穿着一身漆黑服装、顶着凶恶妆容嘶吼颓废歌曲,我便忍俊不住;杜度则是一脸茫然。继续保持这种纯朴的模样,才是最适合他的。 『不过看到你的样子,我总算有些放心了。现在的贾恩卡,感觉比以前开朗许多,你应该也看开不少事了吧。』 或许是这样吧。话虽如此,我还是很害怕小孩,也仍然会梦到自己拿空气枪杀人的情景。看来我要脱离过去的束缚,应该还需要不少时间吧。 说到小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关于艾伦?萨洛扬……你真的不愿意照顾他吗?」 艾伦受到从轻量刑处理,现在正在缓刑期间,可以在外面生活。之所以有此结果,是因为杜度保护了他。若杜度完全没插手,如今年满十八的艾伦,恐怕会受到跟成人相同的刑罚吧。 而他的父亲萨洛扬,在夫人被逮捕后就销声匿迹了;哥哥则因为玛侬的事件被捕,是玛侬本人告发的。也就是说,艾伦现在没有任何依靠。 我想如果是杜度,说不定能够拯救艾伦;然而,杜度轻轻摇了头。 己当成孩子,一直逃避问题。我们不能创造出让他永远躲在保护伞下的借口。』 他的话让我陷入沉默。杜度说自己没那么善良,但他这番话才是最为艾伦着想的结论吧。 『况且我觉得,应该指点艾伦的人并不是我。他的培育者是你吧?贾恩卡。』 我能对艾伦说什么呢?就算真的见面了,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才好? 杜度又轻轻笑了。 『至少我会帮你联络他,叫他来这里找你。』 我正要叫他别做这种事时,他输入完『时间差不多了』后便打算盖上电脑,我连忙出声叫他等等。因为,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他。 「我能成为你的朋友吗?」 杜度眼神一转,露出思考的模样,接着突然输入:『你听过福斯托?莱亚利吗?』 「听过啊,他是我喜欢的歌手。他的歌也有用在电影里吧,叫《灿烂时光》。我最喜欢那首歌了。」 杜度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 『看来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 我觉得当时看到的乔爱尔应该不是自己的幻想,她把我推开了,那里会不会就是生与死的交界呢?说不定,其实她从来都没恨过我。倒不如说在我眼中,她看起来甚至像在后悔自己被烈焰吞噬那一刻喊出的诅咒。我觉得她的表情是这样告诉我的。 我沿着亚得里亚海边的国道十四号开了一会儿,接着在岸边下车。夕阳已快西下,景象令人有些感慨。以这幅景色为背景,玛侬朝我转过身来。 我朝思暮想的真正的玛侬,就在那里。 我感动到泫然欲泣。 「什么啊~你干嘛露出那么奇怪的表情!」 她笑了。就连玛侬都说我的脸很奇怪,或许我应该真的去整形比较好。 我成功再见到玛侬,大概是在一个月前左右。现在我依然觉得像在做梦。她还活着,我也还活着。 在病房见面时,我心想玛侬一定会哭,所以得拿出男子气概迎接她才行。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实际见到她时,最先放声大哭的人反而是我;玛侬见状,则哑然表示「我找不到哭的时机了」。由于这段小插曲,我现在不能再哭了。 玛侬知道了一切,包含我之前一直在监视她的生活。但她没有因此疏远我,仍然像现在这样与我在一起。而且当她得知有另一个跟她面孔相同的女人时,第一个担心的竟然是「杜度会不会搞混啊?」。我认为这也太杞人忧天了,希望她能够多为自己担心一下。 在找到「她」的行踪之前,我应该都没办法彻底安心。我不知道她何时会再出现,企图谋杀玛侬。虽说现在就算取代玛侬的身分也没有什么好处,但我无法判断她的执着是否会就此消失,这只有她本人才会知道了。 玛侬如今孤身一人。她的母亲入狱,亲戚似乎也离她远远地作壁上观。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开始打字,她就靠到我身旁。如今我必须经由电脑或写字等手段才能对话,自然很不方便,之后大概需要学习手语吧。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希望能够先找回一点说话的能力。 虽说现在这样也有好处,因为每当我们要交谈时,她都会靠到我身边。我真惊讶自己竟如此乐观。 「不是要去南方吗?沿着国道十四号一路往下。」 『那倒是没错,不过我是指更之后的事。』 她现在拥有未来。不,她得到了未来。然而,这世界上依然有许多为morte所苦的人们,这点仍然没有任何改变。我由衷希望奇迹也能降临到艾弥亚身上,但想必无法如愿。至少,我希望能为世界上的morte做些什么,以减轻他们的痛苦,而且不是用道其奥的那种做法。 「你是指我将来的梦想吗?」 她偏了偏头。紫色发夹因为之前遭遇事故时弄坏,如今没有别在她的浏海上,我想之后再找机会买给她。 「……应该是在郊区,跟一群猫一起过着宁静的生活吧。」 咦?那应该是我的梦想吧。 『我有点意外,我一直以为玛侬会比较喜欢住在大都市。猫很棒吧,我们有一样的喜好真是太好了。你决定住哪之后可以告诉我吗?等你有空的时候,我想过去玩玩。』 她眯起眼睛盯着我,看起来很不高兴。我、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吗?还是真的没听懂?是哪种?为什么你思考的前提是我们分开住?猫都可以跟你一起,我就不行吗?」 呃,所谓一起是……就是、就是指那个意思?这样没问题吗?玛侬把我的梦想当成自己的梦想,真的好吗? 大概是我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玛侬喷笑了出来,但她马上又鼓着脸颊、皱起眉头。这样的表情也让我觉得十分可爱。 「话说回来,杜度还没跟我说耶?」 我自然不能问她指的是什么。我觉得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但我其实还没确实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玛侬本人,那封向她告白的邮件也并不是我发的。 我原本就想找机会向玛侬告白,才会租车邀她跟我一起沿着亚得里亚海岸兜风,结果别说我没找到开口的时机,还反倒让玛侬主动催促了。真没面子。如果可以,其实我想先营造一个更正式一点的气氛再跟她说…… 玛侬凝视着语无伦次的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不放。一直被那双如此漂亮的眼睛盯着,让我都觉得自己快要失常了。 我轻咳了一声。看着玛侬,开口说道。 没错,我没有用文字,而是以自己的声音说话。尽管我其实根本发不出声音,但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说,让她可以想像我的声音。 「我喜欢你。我一直很想告诉你这句话。」 她露出害羞腼腆的模样,接着抿嘴一笑道:「然后呢?」这个回应令我不知所措,结果只好错开视线。亚得里亚海的夕阳——这幅无比罗曼蒂克的背景,也让我突然感到相当难为情。不过,今天就是这样的日子,多享受一点浪漫的背景烘托,应该也没关系吧。 我冷静下来,伸手碰触玛侬。她轻闭双眸,于是我配合她的动作,吻上她。 在那之后过了一年,我们终于亲吻彼此。 后记 《morte》是我花了极大心思撰写的小说。之前我就一直想,若是可能,我想用这部作品出道。我在其他出版社著有名为《海市蜃楼之馆》的小说,不过那部作品是由电脑游戏改编,因此若以原创小说的出道作来说,我算是完成心愿了。能够获得这样的机会,我真的感到很开心。 写小说的动机或许因人而异,而说到我写《morte》的动机,则是为了献给某位女性。别看我主动提起这件事的模样,其实我很单纯的。还有,请别问我之后怎么了,我会遥望远方一个小时左右。 因此,这本小说充满了我近乎执念的情感。它之前在我的硬碟躺了一阵子,很荣幸受到media factory的青睐,才能像现在这样呈现于各位读者面前。我觉得出道作品还是要充满执念才行,听起来有点恶心吧?我知道。 《morte》是我花了极大心思撰写的小说。之前我就一直想,若是可能,我想用这部作品出道。我在其他出版社著有名为《海市蜃楼之馆》的小说,不过那部作品是由电脑游戏改编,因此若以原创小说的出道作来说,我算是完成心愿了。能够获得这样的机会,我真的感到很开心。 写小说的动机或许因人而异,而说到我写《morte》的动机,则是为了献给某位女性。别看我主动提起这件事的模样,其实我很单纯的。还有,请别问我之后怎么了,我会遥望远方一个小时左右。 因此,这本小说充满了我近乎执念的情感。它之前在我的硬碟躺了一阵子,很荣幸受到media factory的青睐,才能像现在这样呈现于各位读者面前。我觉得出道作品还是要充满执念才行,听起来有点恶心吧?我知道。 《morte》是我花了极大心思撰写的小说。之前我就一直想,若是可能,我想用这部作品出道。我在其他出版社著有名为《海市蜃楼之馆》的小说,不过那部作品是由电脑游戏改编,因此若以原创小说的出道作来说,我算是完成心愿了。能够获得这样的机会,我真的感到很开心。 写小说的动机或许因人而异,而说到我写《morte》的动机,则是为了献给某位女性。别看我主动提起这件事的模样,其实我很单纯的。还有,请别问我之后怎么了,我会遥望远方一个小时左右。 因此,这本小说充满了我近乎执念的情感。它之前在我的硬碟躺了一阵子,很荣幸受到media factory的青睐,才能像现在这样呈现于各位读者面前。我觉得出道作品还是要充满执念才行,听起来有点恶心吧?我知道。 《morte》是我花了极大心思撰写的小说。之前我就一直想,若是可能,我想用这部作品出道。我在其他出版社著有名为《海市蜃楼之馆》的小说,不过那部作品是由电脑游戏改编,因此若以原创小说的出道作来说,我算是完成心愿了。能够获得这样的机会,我真的感到很开心。 写小说的动机或许因人而异,而说到我写《morte》的动机,则是为了献给某位女性。别看我主动提起这件事的模样,其实我很单纯的。还有,请别问我之后怎么了,我会遥望远方一个小时左右。 因此,这本小说充满了我近乎执念的情感。它之前在我的硬碟躺了一阵子,很荣幸受到media factory的青睐,才能像现在这样呈现于各位读者面前。我觉得出道作品还是要充满执念才行,听起来有点恶心吧?我知道。 《morte》是我花了极大心思撰写的小说。之前我就一直想,若是可能,我想用这部作品出道。我在其他出版社著有名为《海市蜃楼之馆》的小说,不过那部作品是由电脑游戏改编,因此若以原创小说的出道作来说,我算是完成心愿了。能够获得这样的机会,我真的感到很开心。 写小说的动机或许因人而异,而说到我写《morte》的动机,则是为了献给某位女性。别看我主动提起这件事的模样,其实我很单纯的。还有,请别问我之后怎么了,我会遥望远方一个小时左右。 因此,这本小说充满了我近乎执念的情感。它之前在我的硬碟躺了一阵子,很荣幸受到media factory的青睐,才能像现在这样呈现于各位读者面前。我觉得出道作品还是要充满执念才行,听起来有点恶心吧?我知道。 《morte》是我花了极大心思撰写的小说。之前我就一直想,若是可能,我想用这部作品出道。我在其他出版社著有名为《海市蜃楼之馆》的小说,不过那部作品是由电脑游戏改编,因此若以原创小说的出道作来说,我算是完成心愿了。能够获得这样的机会,我真的感到很开心。 写小说的动机或许因人而异,而说到我写《morte》的动机,则是为了献给某位女性。别看我主动提起这件事的模样,其实我很单纯的。还有,请别问我之后怎么了,我会遥望远方一个小时左右。 因此,这本小说充满了我近乎执念的情感。它之前在我的硬碟躺了一阵子,很荣幸受到media factory的青睐,才能像现在这样呈现于各位读者面前。我觉得出道作品还是要充满执念才行,听起来有点恶心吧?我知道。 《morte》是我花了极大心思撰写的小说。之前我就一直想,若是可能,我想用这部作品出道。我在其他出版社著有名为《海市蜃楼之馆》的小说,不过那部作品是由电脑游戏改编,因此若以原创小说的出道作来说,我算是完成心愿了。能够获得这样的机会,我真的感到很开心。 写小说的动机或许因人而异,而说到我写《morte》的动机,则是为了献给某位女性。别看我主动提起这件事的模样,其实我很单纯的。还有,请别问我之后怎么了,我会遥望远方一个小时左右。 因此,这本小说充满了我近乎执念的情感。它之前在我的硬碟躺了一阵子,很荣幸受到media factory的青睐,才能像现在这样呈现于各位读者面前。我觉得出道作品还是要充满执念才行,听起来有点恶心吧?我知道。 《morte》是我花了极大心思撰写的小说。之前我就一直想,若是可能,我想用这部作品出道。我在其他出版社著有名为《海市蜃楼之馆》的小说,不过那部作品是由电脑游戏改编,因此若以原创小说的出道作来说,我算是完成心愿了。能够获得这样的机会,我真的感到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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