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的征服者~魔王将征服世界~》 插图 1 彷佛像在作梦,我漂浮在宛如温水的大海中。 那场梦超乎寻常地长,但我没有在途中感到厌烦,似乎还不具备感到厌烦的机能,脑袋里很单调,朦胧不清。 在舒适的温度和体温中,只感受到幸福的世界。 在这之中,我睡著彷佛毫无止尽的懒觉。 经过像是过了一周,又像过了一年的安稳时光后,我突然像挨了摔角选手的锁头攻击,直接拧转脑袋的剧烈挤压感袭向头部,突然打破了安稳。 这是想打破我的脑袋,杀了我吗?感受到严重的生存危机后,我感觉到从恶梦中清醒的释放感,从不明的挤压感中得到解放,接触到外界的空气。漂浮感消失,我被手指和手臂支撑著,再度泡进了温水里。我的身体在乾净的温水里被清洗乾净,接著被包进柔软的布里,抱在某个人的怀里。 眼睛像患有重度的近视老花眼,只看得到分不清远近的世界。像喝了好酒而醉醺醺时一样模糊不清的脑袋,逃避著造成疼痛的原因,拚尽全力地达到满足食欲及睡眠欲的目的。 我本能性地吸著不知道是谁的乳房,看到视野被光芒填满,夜幕又降下十次左右时,我的脑袋总算开始变清晰了。 (我还在作梦吗?) 在柔软的思考中,我不断思考的是这件事。 不过,我在这场梦里好像已经很久了。原因不明的头痛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在梦里有如此长期的记忆果然很奇怪。 「欧在咿咦咿喔~啊。」 就算我想组织成话语,喉咙也没办法好好活动,说不成一句话。 这种真实感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天堂还是地域?还是说,我穿越到下辈子了? 我清楚记得的最后一个记忆,是我在冰冷的水中挣扎溺水的场景。从身体中心开始变冷,之后身体渐渐无法活动,喝下河水,沉入了河川中。也就是说,我应该死了,但现在没有任何地方会痛,也不冷。 说不定,出乎意料地就是这样。 就像应该印象深刻的梦境,醒来后却不知道为什么忘了一样,说不定每个人都有前世的记忆,在下一个人生会马上遭到清除忘掉。若是这样,今后支配著称为我的自我的经历会烟消云散,但那样也无所谓,我不怎么感到可惜。 看来,我被放在柔软的床上,能做的事情就是整天发呆。在完全搞不清楚是梦境、现实还是幻觉的现况下,我似乎变成了婴儿。 裸露胸部,喂我乳汁的似乎是生下我的母亲,她从早到晚都陪在我身边,照料我的一切。像这样连尿布都由别人帮我换,有种突然变成年迈老人的感觉。 虽然胸部很小,但我的母亲是个大美女。 她与欧洲人相似的五官没有很深的轮廓,也不像亚洲人,却会让人想永远看著她,长相端庄秀雅。 然而,那副容貌不是我熟悉的人类样貌。看起来和人类一模一样,但是只有耳朵的形状明显不同。耳朵有点尖,宛如从头发延伸出来的鬓发盖住了耳尖。 耳朵里是粉红色的,不过可以看到耳朵周遭到耳尖盖著头发。虽然好像很温暖,但外表看起来果然很不一样。 而且,我完全听不懂她说的话。如果是以这副容貌说日语会让我吓一跳,所以要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是没错,但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让我很困扰。到了晚上,她会紧紧抱住包著襁褓中的我,为我小声地琅琅说著类似睡前故事的话,但是在现况下,我也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有时候,照顾孩子的工作会交棒给父亲。 他也是个如果走在日本街道上,似乎也会非常受欢迎的男人。他将我抱在怀里时感觉得出来,他又高又瘦,但衣服下的身体锻炼得很精壮,感觉得到结实的肌肉。话虽如此,他的外表很精悍,身材像拳击手或韵律体操的选手。 他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对此非常疑惑。看他们的生活水平实在不像现代的生活。衣服都是天然纤维制成,布料织成的织眼很不平均,应该是手工织成的。有一次母亲带我去厨房时,是使用炉灶煮饭。 我家似乎在超级乡下。晚上只会听到栖息在森林里的鸟兽声响,几乎没有人来这个家里作客。 假设以务农人家来说,住屋品质又相当不错,餐桌上频繁地端出肉,生活水准似乎很高。就我所见,母亲是整天的专职家庭主妇,完全没有为收入所苦的感觉。从几乎没有客人来访的这点来看,也不像是商人,是类似富农的存在吗? 我不清楚这方面的事,但是还没学会说话,也没办法询问。我只能类推出话里的意思,同时在婴儿床上睡著懒觉。 就这样,我在茫茫然的状态下度过了一年。 ◇ ◇ ◇ 即使过了一年,我的精神也没有像梦境内容一样烟消云散。看来,我要就这样活下去。 我还在想自己明明厌倦了人生还被迫玩新游戏,真是天大的麻烦,但没有这回事。在新环境、新人群中度过的人生和厌烦的人生不同,充满了新的发现。 我在日本的父母不是罪犯,但就算说好听一点,也是不正经的人。相较之下,这里的父母亲充满了爱。 在日本时,他们是人生观和我完全不同的他人,而我对他们抱有的异样感得到了冰释,心想「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因为他们是在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 当时的我在练习站著走路。 我还以为站著走路这点小事能轻松做到,但是双脚不争气,很不可靠,再加上体重太偏重于头部,就算试著站起来也非常难取得平衡。不管怎么做,在地上爬行比较能顺利行动。 这个家庭似乎有庆祝生日的习惯,我也没有计算天数到好几百天,所以不晓得,但是在季节正好经过一轮时,他们貌似为我庆祝了生日。 一家三口庆祝的生日时,制作了满豪华丰盛的料理,但我和往常一样吃著加了一点肉,类似粥的副食品。即使如此,他们祝贺的似乎的确是我,所以果然是我的生日吧。 在那之后,总是身在家庭里的母亲为我戴上了什么,对我说听不懂的话,让我的语言学习有点进展。在他们不断对我说把拔、马麻之类的单词时,我勉强察觉到,马上记住了。如果一学会就马上使用,好像会吓到他们,但这种事无所谓。虽然会让他们觉得有点奇怪,但我要以尽早脱离尿布为优先。 过著如此温馨平凡的日常生活时,经过了三年。 ◇ ◇ ◇ 就这样,我迎来了三岁生日。 三岁生日的隔天,我被父亲带到森林里的工作地点。 根据我在这三年里得到的情报,我父亲的名字叫路克,母亲似乎是叫铃绫。姓氏──应该说族姓是称为霍乌的单纯名称。 我的新名字叫悠里。悠里霍乌,是简单又好记的名字。 那天,路克带我来到越过我家后面那座小山丘的地方。去程是骑著被称为驱鸟,无法飞行的大型鸟类,而我坐在路克的双腿间。 这种鸟像是将冬天装备穿戴在鸵鸟身上,且不会飞的大型鸟类。除了脚之外,从头顶到尾巴都覆著毛,惊人的是可以像马一样骑乘奔跑。 不管怎么想,地球上都没有这种鸟类。如果有,在动物园应该是人人抢著要的偶像吧?我不知道的话,实在很奇怪。再者,在有耳朵上长毛的人类存在时就很奇怪了,所以我果然是来到了不是地球的其他世界。 驱鸟是十分优秀的骑乘动物,坐起来比马还舒服。它是以形状像逆关节一样的双脚奔跑,这双脚会像悬吊系统一样吸收冲击,坐在上头也不会有受到摇晃的感觉。 就这样,我被带到路克的工作地点,该怎么说,是像牧场的地方。 我有听说过,但路克果然是农民……更像是牧场的主人。只不过,广大的牧场内有家畜舍、用栅栏做出赛道,类似马场的地方,开阔的部分则像是牧草地。与其说是饲养牛猪的畜产农家,更有饲育赛马的培育牧场的样子。 「这里就是我的牧场。」 路克这么说后,俐落地从驱鸟身上落地,把坐在他双腿间的我抱下来。 「真棒呢。」 我老实地说出感想。开辟在常绿针叶林中的牧场非常有田园诗一般悠闲的氛围。 木造的畜舍有点破旧,但似乎保养得很好。没有木板腐朽,不理会墙上的洞等状况,看起来不像新房子,但彻底修补过了,完全没有荒废的感觉。 就算和我在日本时的感觉对照,也是十分出色的牧场。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建造牧场吗?」 路克有点骄傲地问我。从平常的对话中也能得知,这个父亲很重视让孩子自主思考。 「这里是爸爸从零开始建造的牧场吗?」 我还以为霍乌家从祖先开始,每一代都是经营牧场的家族。然而,听他刚才这么说,是路克靠自己建造了这个牧场,也就是个创业家。 这个牧场没有大得夸张,但也有好几公顷。 「是啊,是我建造的。」 「好厉害。」 没错,确实很厉害。 竟然这么年轻就从零开始建造出一座牧场,这很难办到啊。 「别管这种事了,快回答爸爸的问题。」 对了。 话虽如此,路克露出就算被孩子称赞也不以为意的表情。 不,我真的觉得他很了不起,竟然只在一代就建造出这个牧场。 例如我,年纪明明和他差不多却没有老婆,房产也只有从爷爷手中继承的一间小房子。 养老婆,有孩子,还有房子,而且只靠一代就建造了牧场。 太厉害了。 「嗯~是因为就算家畜的叫声很吵,也不会吵到周边的居民吗?」 「……你的想法真有趣。的确,要是附近有人居住,或许会吵到居民,造成困扰。」 从他的意思听来,这似乎不是他期待的答案。即使如此,路克也很佩服似的凝视著我。 这个答案有这么奇怪吗?我的想法或许有点太都市了。 「不过,这附近的居民大多都有在自己的家里养家畜,所以不太会在意。」 喔~是这样啊。 在自己家里饲养家畜……有点无法想像呢。听说在爷爷年轻时,家里有马厩,但我身边没有不是在开牧场却养著牛马的民宅,也不曾看过。 「正确答案是什么呢?我不知道。」 「你看,这里被两座山夹在中间吧?」 看向远方,与其说是山,看起来更像丘陵,但不管怎么看,的确都是山的斜面,是无法眺望景色的地点。 喔,原来是这样啊,这里像形成了一个小盆地。 「风没办法吹到山上,所以这里不会有风。在风吹拂的土地上,鸟会无法顺利长大。」 原来如此,我非常能理解这个理由。 不过,路克现在看起来也很年轻,他开始拓造牧场时应该更年轻才对。他是从那时候开始四处寻找适合开拓牧场的地点,找到能接受的地方,开拓以前恐怕只是一座森林的土地、建造房屋,让经营步上轨道的吗? 嘴巴上说得简单,但这真的不是能轻松做到的事。 这位爸爸,说不定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如果他真的实行了那些行动,与其说是农家,感觉说是青年实业家比较正确。 「爸爸的工作是牧场主吗?」 我这么问道。 「嗯,差不多。」 路克回答。我有在家中的对话中察觉到,他果然是在经营牧场。 「您是一个人打理这个牧场的吗?」 「不,我有雇用员工,应该已经来了。」 说得也是。 路克拉著缰绳让驱鸟移动,然后绑在拴柱上,接著牵著我的手走向家畜舍。 我看向家畜舍里头,不是放著马匹,成了停放驱鸟的厩舍。 鸟被养在以墙壁区隔开来的房间里,但每一个空间都非常广阔,不至于狭窄难受。 考虑到把空间缩小就能饲育更多只鸟,畜舍也不用盖得很大间的考量,看来比起利益及效率,他会为鸟著想,大手笔地饲育它们。 在家畜舍中有两个穿著工作服的人,在置于走道正中央,类似两轮拖车的车辆两旁工作。 他们正从载满了饲料的载货台上,将驱鸟的饲料装进饲料笼里喂食它们。 「原来如此,饲料是晒乾的草吗?」 我还完全没有关于驱鸟的生态知识。 「因为只吃乾草会变瘦,所以要加一些杂粮、树果或豆子。」 「这样啊。」 驱鸟似乎是草食性动物,饲料几乎和马差不多。 「野生的驱鸟是吃草或掉到地上的树果生存,但是在没有食物的冬天也会捕食小动物。在这里也是,它们也曾经在放牧时狩猎兔子来吃喔。」 不是草食性。马不会抓兔子来吃。 只不过,看驱鸟的速度及坚硬的鸟喙,跑过森林或草原狩猎老鼠或兔子的模样十分适合这种生态。 「不让它们吃肉吗?」 「是啊。虽然身体会变强壮,但是,要是让它们记得肉的滋味,脾气会变得很暴躁。」 「原来如此。」 就像记住了血的味道吗?看来不是饲育时必要的食材。 只不过,我想那只是因为科学发展还不成熟,如果让日本的畜产饲育学家来分析,说不定会说用这种饲料饲育,钙和钠会绝望性地不足。也可能有在饲料里加肉骨粉,或是在畜舍里放岩盐块等多种有效的方法。 我似乎是长子,照这样看来,我应该会继承这片牧场。认真考察的话,未来或许会比较幸福。 「只不过,也有人喜欢脾气暴躁的驱鸟,所以如果有特别的购买需求,也会让它们在装有挡鼠板的栅栏里狩猎老鼠成长。虽然会很难调教。」 看来也有人类喜欢脾气暴躁的马。 「为什么会想要凶暴的驱鸟呢?」 「因为武人中有人喜欢这种鸟,但买了也骑不习惯的人比较多就是了。不过只要妥善操控,进入战场后肆虐的方式会完全不同,它们可以轻松踢死人,很威猛。」 会像渴望鲜血的野兽一样亢奋疯狂吗? 从路克的说法来看,驱鸟似乎是一种动物武器。即使将来可以骑上驱鸟,我也想远离这么凶暴的鸟类。如果把脚放上鸟鞍后被甩下来,头会被马上被踩破。我能轻易地想像到这种事。 「话虽这么说,其实我几乎都把驱鸟交给别人饲养,只会负责最后的调教。我主要是在照顾王鹫。」 「王鹫……是吗?」 王鹫在父母亲念给我听的书里出现过无数次,不过是我搞不懂的动物之一。 「就是在空中飞翔的鸟。」 有在繁衍用来狩猎的老鹰吗? 「跟我来。」 受到他催促,我被带到不远处的另一间家畜舍。 这间家畜舍和驱鸟那间不同,是一栋三层建筑。有很多窗户,全都打开了,但光阑片的内侧装有类似铁窗的东西。 从远处看,我还以为这栋建筑是员工宿舍,却是在这里饲养鸟类吗? 说到饲养鸟类的设备,我只知道除了鸡以外是用鸟笼和铁丝笼,所以没办法说些什么。只不过,如果把这栋三层建筑打通,应该会十分宽广。容量也许相当于一间大动物园的大型鸟笼。 抵达这栋建筑后,路克拔出双开式大门上的门闩,打开门。 「进来吧。」 他轻推我的后背,我走进里头。 我吓到都快腿软了。 在门后的是将三层建筑所有楼层打通,打造出来的巨大空间,以及住在这里的鸟儿们。 然而,那种鸟很奇怪。 体型很奇怪。 估计从头部到尾巴应该有三、四公尺。全身浓密地覆著有条纹的褐色羽毛,爪子锐利,鸟喙巨大。 其眼神如猛禽类一般锐利。 原来这就是鹫,而且还是十分巨大的鹫。 我呆愣地张大嘴巴时。 「吓到了吗?」 路克带著奸笑问我。 「那当然……是的。」 「对吧!对吧!」 「是的,这个是……」 被称为王鹫的鹫很庞大,而且很帅气。 它的体型并非圆滚滚的,既苗条又潇洒。 目前饲养的王鹫有五只。这么大一间房子,总共养五只似乎有点少,但考虑到体型大小,我认为这样很妥当。 我还以为建筑内部只有墙壁和屋顶,但有一根宛如将修剪过的大树直接种植在里头的粗大柱子,极力不妨碍飞行地直立著,似乎是这根柱子支撑著整体。 粗大的横梁从柱子上方延伸至墙壁,王鹫们似乎很喜欢停伫在那根横梁上。 定睛一看,它们正频繁地在横梁间飞行移动。偶尔以为它要纵身跳起飞翔,它却挥动翅膀两三次,以猛烈的速度抓住横梁,停在上头,因此若不是非常粗的横梁,或许会断掉。 王鹫的翅膀是以带有条纹的褐色羽毛形成。只有胸部到腹部是白色混杂灰色的斑纹,点缀上不同的色彩。 朴素的色调使鸟喙及脚上鲜艳的黄色既显眼又美丽。 「……竟然有这种生物。」 我彷佛窥探到了生态系的惊人之处,感觉像亲眼看到了大鹏鸟或扈利神威等传说巨鸟的实体。 「对吧?这是我最喜欢的鸟。它们非常聪明,如果熟悉了,也会很亲近人。」 「它们会熟悉人类吗?」 「那当然了。不然很危险,没办法骑啊。」 骑? 「骑它们是什么意思?」 「故事里有出现所谓的天骑士吧?你以为那是什么?」 路克不敢置信地说。故事里的确有出现,但我以为只是不太懂功用的伟大骑士。 「你也得习惯骑它们才行。」 他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要骑著它们,飞上天空吗?」 「不用害怕,我当然也会和你一起飞,所以不用担心。在三岁时让孩子骑乘王鹫就像霍乌家的传统,我三岁时也曾被逼著骑过。」 我不是在说这个问题。 不过,从他说的话听来,看来爸爸今天打算让我骑上王鹫飞行。话题好像变成他想哄骗我这个害怕的孩子,让我骑上去。 「这是让人骑上去飞行的动物吗?」 「当然,就是为了这样而饲养的啊。」 看来他是认真的。 「放心,爸爸是世界第一的王鹫骑手。」 父亲说出他特有的安慰。 老实说,要说我不害怕是骗人的。竟然要我骑著这种动物飞行,脑袋里掌管常识的部分正响著警铃。 然而,从路克说话的语气听来,似乎每一代祖先都留下了十分了不起的事迹,他说自己很熟练也不像在说谎,没有危险的感觉。 话说,我从路克身上丝毫感受不到要挑战危险行为的感觉。 「我知道了,我也会做好觉悟。」 「很好,这才是我儿子。」 路克将挂在脖子上的木笛含在口中吹响后,一只王鹫飞了下来。难道是以笛子的声音选择个体,让它们飞下来的?五只里面只有这一只有反应,所以果然是选择个体后,让它飞下来的吧。 当我露出目瞪口呆时,路克拿著挂在墙壁上,和用于驱鸟的不同形状的鸟鞍,先将绑著缰绳的皮革圆圈穿过鸟喙前端,把鸟鞍装在鸟背上,将皮革绑带绕过腹部,确实固定住。鸟鞍不是平面的,有一点高度,与其说是马鞍,感觉更像骆驼鞍。虽然一样要跨坐,但只有乘坐的部分像椅子一样,有一点点高。 路克握住从王鹫两侧延伸的缰绳,拉扯缰绳诱导王鹫。而王鹫丝毫没有抵抗,听话地被牵著走。路克就这样打开我们进来时的双开式大门,走到屋外。 再度拉上门闩关上门后,他将缓慢走著的王鹫拉到远离建筑的草丛里。之后,咚咚──敲了王鹫的头两下,接著王鹫弯起双脚,蹲下身子。宛如教育得很好的狗听到「坐下」一样,十分乖巧地坐下了。调教真的有用呢。 「稍微举起双手。」 他对我这么说,因此我高举起双手后,路克将装有好几个金属圆环的皮带绕过我的腰,用力拉紧到发疼。他顺势抱住我的腹部一带,抱起我。 「嘿咻。」 「唔哇!」 像放置行李一样,我被放在鸟鞍上。 路克也穿上类似的皮带,爬到鸟鞍上。我的身高要跨坐在鸟鞍上很轻松,但路克要弯起双脚乘坐,看起来有点不舒服。 虽然是跨坐在王鹫身上,但它和马不同,有著翅膀,所以骑乘时不能摆荡双脚。因此,坐姿会变得像内八坐在榻榻米上一样。但这样会伤到自己的骨盆,所以有把鸟鞍加高一些,形式上看起来像是坐著。 路克将绑在腰上的皮带和鸟鞍用的皮革绑带绑起来,固定住身体。腰上的皮带似乎是安全带的穿戴用具。绑好后,他也把坐在双腿之间的我的皮带也绑上绑带固定,绝对不会让腰和鸟鞍分离。这样一来,不管在空中做出什么姿势,王鹫也绝对不会和自己分开。 接著,路克操控缰绳。 ◇ ◇ ◇ 王鹫猛力振翅,在起飞前一秒,路克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口: 「听好了,飞行时绝对不要张开嘴巴喔!」 唰──感受到至今不曾感受过的重力后,王鹫的身体轻盈地飞起来了。 和飞机不同,加速度没有稳定感,每当它振翅,就感受到如海浪一般的加速度。漂浮过后,王鹫不断地用力挥动翅膀,速度不停提升,开始真正的飞行。 眼底的风景正眼花撩乱地不断改变。转眼间,我们跨过山丘,越过小河,掠过针叶树尖锐的树顶飞行,同时冲进空气之墙。途中,当我以为王鹫的翅膀翻转过来时,它在空中飞得更高,朝著天顶的方向飞去。 一口气攀升到高楼大厦的高度后,被高大树木及圆形的地球遮挡住的视野展开,世界扩展开来。像用云朵擦去湿气的晴朗空气透明无比,遥远的风景清晰地映在眼底。 真美。 和从客运飞机小窗户中看见的世界不同,也与从山顶上瞭望台看到的景色不同,毫无遮蔽物,生动辽阔的景色新奇极了,使世界看起来十分美丽。 我们就这样盘旋了好一阵子后,缰绳再度受到操控,王鹫描绘出优雅的动作,转移至缓慢的立体机动。它在空中反转,世界上下颠倒。体重从鸟鞍上离开,感觉到腰上的安全带支撑著身体。 体重也马上脱离安全带,转为自由坠落。视野里不是天空,也不是地平线,由地表填满了视野。 坠落,再这样下去会撞上地面。如此原始的恐惧闪过脑海,思绪里满是慌张。 然而,自由坠落只在几秒钟结束。王鹫改变翅膀的角度,再度抓住风,转移至和缓的水平飞行。完全转变为水平飞行时,我们和地表间还留有非常充裕的空间。 大概就这样飞行了二十分钟左右。 眼底开始看到眼熟的建筑物。 是刚才所在的牧场。 我已经完全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了,但路克似乎记得很清楚。 王鹫以彷佛会坠落的速度降落至地面。它在降落前不断振动翅膀,急速煞车,最后和缓轻盈地著陆。 「呼。」 路克在我的头上呼出一口气后,著手解开安全带。 传来喀嚓喀嚓的声音。 不到一分钟,路克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也马上解开我的。他先从王鹫身上跳下去后对我说: 「爸爸会接住你的,跳下来吧。」 虽然有点害怕,但我从鸟鞍上轻轻跳下去。路克如他所说,确实接住了我,把我放到地面上。 「怎么样?」 路克以带著期待的眼神看向我。 「棒极了,是个很棒的体验。真的很棒。」 我老实地说出感想。 「太好了,太好了,悠里好像不要紧呢。」 路克放心地说。 「什么不要紧呢?」 「没什么,就是骑鹫这档事。有些人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骑王鹫,双脚就是必须踩在地上才行。」 喔,他说成长到三岁以后……是为了测试这一点的测验啊。 也对,有惧高症的人应该没办法骑王鹫。 「我好像没问题,不知道能不能好好骑乘王鹫就是了。」 「放心,就我看来,悠里很有才能喔。我都这么说了,肯定错不了。」 「是这样吗?」 听到家人这么说,虽然我自己也觉得和年纪不符,却涌现出开心又害羞的心情。 我在日本的人生中,我的父母不是会这样称赞儿子的人,而且很快其中一个不知去向,另一个……自从断绝关系后,从来没有联络过我。 我的心智年龄似乎随著身体退化了。内心受到动摇,触动了泪腺,因此我连忙忍住。 「话说回来,大家都是从这么小的时候开始训练吗?」 「啊,你不喜欢吗?」 「不,我完全不讨厌喔。不过,我在想是不是大家都是这样。」 「这个嘛,三岁像是我们家的规矩,不过大家都是从小时候开始学的喔。因为如果不在身体长大前学会一个人骑,就没办法成为天骑士。」 不从小时候开始训练,就没办法成为王鹫骑手吗? 那还真是悲哀。这只王鹫应该也是非常昂贵的动物,大概是肉食性动物,所以价格应该比牛、马贵上许多才对。若是要从小时候开始训练,除了出身于特殊家世的人之外会没办法骑乘。 「为什么?长大之后,再努力成为天骑士就好了吧?」 就像是基于兴趣,享受小型飞机一样。 「喔,两个大人没办法一起骑乘王鹫,因为重量太重了。」 真的假的? 看来有著严格的体重限制。 「咦?那胖的人要怎么办?」 「哈哈!天骑士里没有胖的人啦。」 路克笑著说。 要是发胖,就没办法骑鹫吗?像路克一样精悍结实的身材是最理想的吧。 「就像悠里所说,也有人在长大后才想骑王鹫,例如一下子变成有钱人的商人。不过,似乎……嗯,不太顺利。」 他似乎是在斟酌用词,以免吓到我,但总之,就是坠落后摔死吧。 「悠里也是,在得到许可前,绝对不能独自骑乘喔。」 路克警告我时的表情,从诉说著至今喜好的表情,变成担心孩子的父母神情。 「我知道了,我会铭记在心。」 那天就此结束,他带我骑著驱鸟回到了家。 在这期间,我还是茫然地想著王鹫的事。 2 时间就这样飞逝,快到我的四岁生日时,我在晚餐的餐桌上对父母说: 「今年的生日,可以送我空白的书本吗?尽量越厚越好。」 我第一次向这对父母要求东西。两人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有路克变为有些困扰的神情。 「悠里,你要拿那种东西来做什么?」 「该说是日记吗……我想把想法记录下来。」 「这样啊。他已经学会读写了吗?」 路克看向铃绫询问。 「当然学会了,我甚至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他了。」 事实上,我的国文老师铃绫已经几乎没有东西可以教我了。 话虽如此,这完全不代表我的语言已经学到很完美了。 铃绫是农民出身的女性,令人吃惊的是,她和算是贵族阶级一员的路克是恋爱结婚。铃绫的老家并非富农,更不是当地名人的家族,是十分普通常见的平凡农家,因此铃绫是百分之百生为农民长大成人的人。 这个国家的农民似乎不会上学,也没有私塾这类的制度。至少在铃绫成长的土地上,类似这种教育机关的机构连萌芽都没有。铃绫与路克结婚后,大概是在新婚恩爱打闹的同时学过读写,但也没有十分认真地学过。 她能写自己的名字,轻松看懂插在道路上的指示看板,或是偶尔传过来的传阅板报。 路克好歹是贵族,因此家里放有几本与法律有些相关的树,或是讲解简单历史的书,但铃绫看不懂那些用艰涩字句写成的书。 暂且不论这点,说到我为什么会想要书,是因为我想趁我在日本时的知识都消失在忘却的彼端前,把这些知识写下来。 「拜托您,我明年和后年都不需要生日礼物,所以请买给我。」 我深深低下头。 「但是,悠里应该不知道,书本是非常昂贵的东西。」 我感觉到路克的语气转为父亲特有的说教模式。 「是……」 这种时候只能摆出值得称赞的态度,任何事都说好。 「我可以买给你,但是,那和那些玩具不一样,所以如果你是要当成涂鸦本,就不值得买给你。」 路克说得的确没错。这个国家的纸不是日本所说的日式纸张或西洋纸张,而是羊皮纸。所谓的羊皮纸,是将野兽家畜的皮除毛后制成的。是特意将能直接当作皮毛贩售的皮毛去除毛发,投入劳力将兽皮削至薄薄一层,裁切成四角形贩卖。 用不著说,这是很费工夫的商品,而这些高价纸张集合起来的书本当然也不便宜。 我不清楚实际上的价格,但应该是用十张大片皮毛制作而成,以日本货币来说,价值四十~五十万日圆也不奇怪。当然,因为省去了撰写书籍文字的功夫,所以如果是白纸,应该会比较便宜,但还是很昂贵。 这跟要求他买电玩主机给我是完全不同的程度。 听到四岁儿童央求这种昂贵且只觉得是毫无用处的东西,应该没有哪一对父母会买的。 虽然我说是要拿来写日记,但他们当然会想像成幼稚园孩童的涂鸦日记本,所以也许会说既然如此,那就写在木板上吧。 然而,我十分想要那个。 「老公,就买给他吧。悠里也总是在帮忙做家务,也是第一次有想要的东西。」 铃绫妈妈使出了强力助攻。 多说几句吧! 「是这样没错,但是书可是要四、五千卢卡喔。」 「咦……这么贵?」 铃绫惊讶地说。 说是惊讶,或许形容得太克制了。将她的表情形容为惊愕、瞠目结舌比较好。 我到现在此刻都住在乡下,没有买过东西,所以不知道四千卢卡的金钱价值。一个面包需要多少钱呢? 「是啊。所以,如果同样是花几千卢卡,能买成堆的玩具。何必买书……」 「这是我想了很久后得到的结果,我也不需要玩具。」 我真的不需要玩具,反正肯定是积木之类的吧。 「我会帮家里做事,愿意做任何事,拜托您,我绝对不会浪费这份礼物。」 我坚决不放弃。 「真的吗?」 喔? 「真的是真的。」 我下定决心,摆出认真的表情。 话虽如此,这张脸是个孩子,应该没有多少魄力就是了。 「这个嘛……那么首先,你要积极地帮妈妈做事。还有,下次也要帮忙做牧场的工作。如果你答应我,我就买给你。」 「真的吗?我答应您!」 我马上答应。我现在大致上学会了语言,在家里也是闲闲无事。 「你真的能做到吗?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喔。」 爸爸还是很担心。 「老公,你担心过头了。悠里是能好好遵守约定的孩子。」 妈妈帮我解围。 她的语调感觉丝毫不担心我,甚至反倒让我很不安。 一定要说的话,我比较接近烂人才对。 「这、这样啊。」 「话说回来,书要在首都买吧?你下次去首都时,带他去怎么样?」 「咦?带他去至白?」 「毕竟这是悠里第一次拜托我们买东西,一定是非常想要的东西。既然如此,让他自己选会比较好。要是你买了奇怪的东西,让他失望就太可怜了。」 说得好,这个妈妈非常了解。 我明明想要系统式的笔记本,但他有可能买卡通图案的自由绘图笔记本回来。 「说得也是,这或许也是让悠里参观首都的好机会……我下周有一只王鹫要交货,就在那时候去吧?」 真的假的? 刚才稍微出现一下的词汇「至白」,如果我的记忆没错,那是这个国家的王都名称。 能去王都吗?我求之不得。 「……我非常高兴,谢谢您,拜托您了。」 我忍不住高兴地笑了。 父母两人看著自家孩子的表情,柔和地微笑著。 ◇ ◇ ◇ 一周后,父亲带著我骑上王鹫,以至今不曾经历过的长途飞行前往王都。 跨过山丘,飞越河川,飞过好几座村庄及地方都市后,逐渐看到明显不同于其他城镇的大都市。 路克操控王鹫,没说一句话,为了我在上空绕了至白的城区一圈。 我现在住的这个国家,国名为西雅尔达王国,至白是这个国家的王都。 我曾经想像过建在平地或山丘上的大型城堡都市,但那份想像被大幅推翻了。 不要说是城堡都市,根本完全没有城墙之类的围墙围住都市,市区似乎悠然地散布在平地上。 至白是紧邻著正中央有小岛漂浮著的大河,建造而成的都市。 小岛似乎是地基十分稳固的河岛,建在上头的城堡中,有一座从空中看去也格外醒目的高大尖塔耸立著。 这里似乎就是在故事中听到的,至白王城。既然是王国,王应该就在这里。城堡没有粗犷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用装饰石之类的装饰过,整体是白色的。设计上没有压迫感,反而给人优美的印象。 市区展现出奔放的辽阔,以有规划性地画出直线的大街区隔划分,形成有所规划的都市。 憧憬中世纪风格街道的我,一眼就爱上了这个美景。 王鹫绕了至白一圈后,飞往建有王城的河中岛。 仔细一看,小岛的岸边整圈都砌著满高的石墙。这里似乎不是能搭船登陆的地方,这么一来,要进入岛上只能走桥上。也就是说,这座岛屿本身就拥有要塞的功用吧。 或许是认为发生事情时就封锁在这里,所以市区不需要建造城墙。 看向岛上,类似种植著树木的公园的地方散布在各处,军用地似乎是在外围,里头还有像是低矮宅邸的建筑。 不愧是王都的中心地带,建筑十分密集。 路克让王鹫降落在城堡的南边,貌似军用地的地方。 其他开阔的地点大多都是绿意盎然的公园,但那里就像学校的操场,只是将空无一物的空地整顿过后的地方。是要用来训练而打造成那样的吧。 周边围绕著凹凸不平的石头表面裸露而出,十分粗犷的建筑物。看起来果然像是军事据点。 王鹫准确且冲劲十足地降落到那片空地。 我也曾抓住过王鹫的缰绳好几次,但我目前完全不想想像自己将这么狭窄的地方定为降落地,使王鹫降落。 由于王鹫只要稍微失衡,就会稍微变成旋转的状态,所以要是在降落途中,翅膀的边缘打到城墙之类的建筑上,一般来说会有死亡的危险。 然而,路克以毫不担心的模样轻松办到了这种难事。王鹫和缓地著陆后,路克解开安全带,把我抱下来时,有人从系著驱鸟的厩舍那头走过来。 「嗨,路克。」 「喔!是迦拉啊。」 路克随意回应的是一位陌生的大叔。 似乎是叫迦拉。 那个男人的体格比路克还高大,外表看起来像战士型。短发,有适当的压迫感,称不上爽朗,但完全没有粗俗的印象。 有这种男人在军队里,民众应该也很放心。既然是用税金养的,养这种男人还比较有价值。 「我来交货的,你有听说吗?」 「我听说了,听说你为了公主殿下,特地送来了一只王鹫。」 「真是的,老实说我很头痛啊。居然要求我准备一只乖巧又年轻,连孩子也能操控的王鹫。」 路克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搔搔头。这次的要求是这样的吗? 「啊哈哈哈哈!他们和你说了这种话吗?」 迦拉开朗地笑了出来。 虽然长得很可怕,但似乎是个脾气很好的大叔。 「不过,我带了我们家最乖的孩子来,尽管驱策它吧。」 「就这样吧。反正,不是我在用就是了。」 说到底,大叔不像能骑乘王鹫的体型。 肌肉发达且高大,他一个人似乎就超过了八十公斤。要是他骑上王鹫,虽然不至于飞不起来,但王鹫应该马上就会累了。 光是空手便装的状态就这样了,要是穿戴上有点重量的长枪或铠甲会根本没办法飞。 以战士来说,富有肌肉的壮汉比较有优势,但这样一来就不适合飞行,这是王鹫的缺点。 「跟著公主殿下的天骑士应该非常明白,要练习的话,最好是磨掉个性的年迈王鹫。」 是这样吗? 家里没有年迈的王鹫,所以我没骑乘过那种王鹫。繁殖用的雌性王鹫是最年长的,其他只都会在长大前卖出去。 「护卫她的骑士应该知道,但是,女王陛下可能不知道这种事。或许是认为比起近卫鸟笼中出生的王鹫,更想让她骑上堪称一流的顶级王鹫吧。」 路克向来不特别炫耀自己的成就,因此我完全不知道路克饲养的王鹫评价似乎非常高。 「别捧我了。不管是谁饲养的,鸟都不会独自学会技能。」 「这是陛下疼爱儿女的心啊。不过,既然是你养的,那肯定不会有问题。」 「唉~」路克叹了一口气。 「总之,要是它把公主殿下甩下来,我的人头就飞了,所以我尽量严格地培育过它了。」 「那我就放心了。就算公主殿下骑不来,也会有天骑士很乐意骑乘它。」 「这样啊。」 「话说回来,那孩子是?」 迦拉看著我。 他以这种体型差距俯视我,不免有种被他的气势压制住的感觉。 「他是我儿子,叫悠里。」 路克向他介绍后,迦拉蹲下身子,拉低视线。 即使如此,他的视线位置还是比我的脸高许多,我必须稍微抬起头才能和他对上视线。 「你好,悠里。」 「您好。」 我和他打招呼后,迦拉勾起微笑。 「你会好好地打招呼,很棒呢。」 「谢谢您。能够见到父亲大人的朋友,我也很开心。」 「你这孩子真聪明。将来要当学者吗?」 「我不清楚,但我现在想继承父亲的事业。虽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胜任。」 我这么说后,迦拉满脸吃惊。 他一手拍拍我的头,并站起身。 「真是成熟的孩子呢。现在几岁?」 「就快四岁了。」 「四岁啊,除了公主殿下之外,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聪明的孩子。」 看来我的反应很奇怪。 不过,要我继续扮演真正的四岁儿童会很辛苦。如果是几天是还好,以年为单位持续扮演太难受了。 「别太夸奖他了,这孩子很平凡。」 没错没错,快告诉他。 「我儿子也是四岁啊。」 「咦?是这样吗?」 「是啊,我有寄信给你吧?」 「喔~好像有看过。」 振作一点啊,老爸。 「你真是的……不过,我的意思是你儿子和我家的完全不同,很聪明,让我很羡慕。」 「是吗?没什么不同吧。」 「我家的小鬼啊,可不是这么有礼貌。」 啊,老爸们要开始聊孩子的话题了吗?要是聊很久会很累耶。 当我这么想时── 「迦拉。」 一位年轻女子从建筑的边角出现,我还以为她会跑过来时,女子唤了一声迦拉。 模样似乎很著急。 「嗯,怎么了?」 「凯萝殿下来了。」 「殿下吗?」 殿下是对王族的尊称之一。也就是说,王族来到这里了。 「真伤脑筋……她是马上来看自己的王鹫的吗?」 「好像是。」 从至今为止的对话听来,如果他说的殿下不是其他殿下,就会是刚才说过的公主殿下来了──是我们骑过来的王鹫主人。 迦拉依序打量似的看了路克和我。由于他是看脸部以下,恐怕是在确认我们的服装。我和路克因为要来市区,都穿著满漂亮的衣服。 「带她来这里。」 「是。」 女子敬了一礼后,转身跑走了。 说什么「带她来这里」,我不想见到她啊。我看向路克,他的意思似乎和我一模一样,一脸厌恶。 「迦拉,那我──」 路克稍微举起手,草率地打声招呼后想离开。 「你还没有拿到签收单吧?不用带回去吗?」 迦拉坏心地笑著说。交付现货后要收下签收单,这是交易的基本。如果没有签收单,应该就不算确实交付了王鹫。 迦拉似乎想让王族见见路克。他看起来不像心怀恶意,因此我认为这应该不是件坏事。 话虽如此,对我来说,王族是完全不熟悉的存在,有种不知道会被王族如何对待的不安。 「我不想见王族,因为他们对我来说,已经是没有关系的人了。」 我看向路克,比起害怕,他看起来更像是觉得麻烦。应该是认为毕恭毕敬地应付大人物很麻烦。 「别这么说嘛,今后说不定会变成你的常客啊。」 「嗯……」 当路克正在烦恼时,刚才的那位女子从建筑的边角出现。 我大吃一惊。 女子带领过来的是一位肌肤白晰、姿容优雅的金发碧眼少女。 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她身后跟著两位貌似女仆的女性。柔顺的发丝随风飞舞,一步步地朝这边走来。她不是穿著礼服,该怎么说,而是做工精致,类似骑马装的服饰。裤子等等似乎是以皮革制成,一身非常想马上骑上王鹫的打扮。 鞋子摩擦沙砾的声音就在我身旁响起。我一看,路克单膝跪地,做出具有特徵的跪礼。迦拉和她的关系似乎更随意一点,只站著行礼。 我是路克的孩子,所以和路克一样行跪礼应该比较适当。话虽如此,他们还完全没有教我这个国家的礼仪,因此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好跟著路克的动作有样学样地模仿。 「可以了,抬起头来。」 少女银铃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完全不知道礼仪,不知道该听她的话只抬起头,还是可以站起身。当我正忙著思考时,路克站起身了,因此我也跟著他站起来。 「我是凯萝福尔夏尔托。」 「是,能见到您是我们的荣幸。」 路克正式打招呼。少女接著看向我,而我低下头鞠躬示意后,马上往斜后方后退一步,半躲在路克的背后。 只要站在他身后,看起来应该也会像个徒弟吧。要是话题莫名地转移到我身上不太好。不单是因为很麻烦,来交货时为了顺便在王都买东西而载孩子过来,这种事好像没办法给买方一个好印象。也许是我想太多了,但要是持续延烧,说不定会演变成客诉案件。 「我听说你的枪术不凡,也曾参加过骑士院演武会,是位很优秀的骑士。」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的单字。 「……不,我没那么厉害,而且我输给了在此的迦拉。」 (插图006) 路克似乎在骑……骑士院演武会?的活动中,和迦拉有些过往。 无论如何,这个女孩知识十分渊博。在这个国家出生后,要说的话,她当国民的资历应该和我差不多才对,但王族果真不一样。不过,她应该受到严格的教育至今,否则没办法做出如此气派的行为举止。 「而且,我听你说会培育优秀的鹫。这就是我的鹫吗?名字叫什么?」 「还没有取名,希望您能替它取个新的名字。」 「这样啊,那我会和母亲大人讨论看看。今天稍晚就可以骑乘吗?」 「不,它刚从霍乌领地飞过遥远的距离,所以可以的话,今天最好让它休息一下。」 「这样啊……」 少女失望地垂下双肩。她还大费周章地打扮成骑乘王鹫的装扮,应该十分期待。 她大概是在这附近兴奋地等著,没办法骑乘当然会失望。 「公主,您不介意的话,趁这个机会询问一下骑乘王鹫的方法会比较好。」 迦拉多嘴地说道。 我看著路克的背影,能看到他瞪著迦拉的侧脸,一脸说著「你这家伙明明不骑王鹫,少给我多嘴」的表情。 「啊!嗯,说的也是。该怎么骑乘才好?」 「呃……这个嘛,别和王鹫吵架会比较好,请要好地飞行。」 路克说出非常不明确的话。 「原来如此,不要对呛就好了吗?」 讲出对呛来了。 「对待它要像对待朋友一样,王鹫肯定会回应您的。」 「我知道了,我会这么做。」 少女这么说著,握住路克拿著的王鹫缰绳。 她似乎马上就想自己抓著缰绳,拉著王鹫走。嗯,毕竟买了仓鼠的孩子也会想自己带回家啊。 「要寄放在这里的驱鸟带到老地方就好了吗?」 她对迦拉问道。 「是!是这样没错。」 说完的同时,迦拉对接待公主的女子使了眼色。 「我带您过去。」 「这样啊,那就拜托你了。」 「那么,请您好好疼爱它。」 有这么多人关注著她,就算把缰绳交给她也没问题吧──或许是这么想的,路克松开抓著到现在的缰绳。 要是王鹫突然想逃跑,靠少女一个人的力量没办法制止它起飞。这是路克调教的王鹫,所以不可能会擅自飞走逃脱,但他心里应该有稍微想过是否可以放开缰绳。 「谢谢您,我会爱惜他的。」 少女像在对路克表示敬意,最后语气明显礼貌得多,之后带著随从离开了。 「那就是凯萝殿下啊,真像是个优秀的孩子。」 一连串的邂逅结束后,路克佩服地说。他不断地摸著下颚。 「对吧?那是王家自豪的嗣女。」 嗯,看起来的确是个很可靠的孩子。在这个国家里,女性似乎可以当女王,如果那个女孩当上女王,这个国家的未来应该也能安稳。 虽然无从得知她未来会不会成为名君,但起码,她完全没有会变成昏君的感觉。我不知道她的年纪大概几岁,不过应该四、五岁左右。在这种年纪,不会让大人感到不安是很了不起的事。 「嗯……女生也不错呢。」 我没有漏听路克小声低喃的这句话。 我不是不理解他的心情……但是不能在儿子面前说这种话喔。 「爸爸,您和刚才那位迦拉叔叔是什么关系?」 在离开王城的路上,我对路克问道。 「他是我以前在学校时的同学,现在可是近卫一军的大人物。」 因为他在护卫王都,我曾想过或许是那样,但他似乎是近卫军的人。 所谓的近卫是守卫身边周遭的意思,一般来说,就像是王族或皇族的亲卫队。 不过,他说是一军,所以也有二军吗?既然是称为一军,肯定是他们比较强。 「学校是指哪里呢?」 「是骑士院,在王都里。你将来也会进入骑士院。」 是这样吗?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我还以为我会就这样努力从事劳力工作,将来成为牧场的经营者。非得去学校不可吗? 我不想去,希望他们想想办法,让我在家学习就好。 不过,骑士院这个名字真奇怪。骑士一词肯定是个军事用语,所以听起来就像军官学校。 希望完全是我误会了。 「爸爸也是从那里毕业的吗?」 「不……」 路克像想起了痛苦的过往,露出带著些许苦涩的表情。 失败了吗? 「我没有毕业,我在中途放弃了。」 「……这样啊。」 路克似乎是个中辍生。 回想起来,路克不曾说过学生时期或是青春时的故事。 他总是会说他和铃绫相遇后或结婚后的故事,几乎不说一般大人想说的青春故事。 仔细想想,这样很奇怪。路克满帅的,个性爽朗,似乎也很擅长运动,所以有点没办法想像他以前受到欺负,过著凄惨的学生生活。 看他刚才和迦拉的对话,路克似乎也有能交心的朋友。即使如此,他会中辍退学,或许是因为有什么不想回想起来的糟糕回忆。 「可是,如果连父亲大人都没办法,我在那间学校说不定也待不下去。」 我这么说,想曚混过去时。 「不,悠里肯定没问题。」 路克这么说,用手掌拍拍我的头。 大人老是会动不动就想拍小孩的头吗? ◇ ◇ ◇ 离开被称为王城岛的河岛后,有一条道路沿著河川,另一头马上就是城下町了。 王城是建造得很壮观,但城下町也建得很棒。以石头或砖头建造的建筑物栉比鳞次,脚下是石头紧密排列著的石板路。 路上有许多来往的行人,街上充满了活力。这座城市的景气似乎很好。 路克对这座城市很熟悉,毫不迷惘地走在街道上。我追著他的背影走了十分钟左右后,来到了书店。 由于是石造建筑,和其他建筑物没区别,但屋檐上挂著一个招牌,上头是打开的书本上,放著羽毛笔和墨水壶。 「这里应该有卖……好了,进去看看吧。」 路克打开书店的入口,走进里头。 我跟著他进去一看,我还以为是书店,但这里不是。 与其说是书店,更像是文具店。手工制作的木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羽毛笔及信纸,以及多彩的墨水及笔。里头则陈列著铺有画布的帆布制品,还有画架。 也有各种尺寸的黑板及粉笔等等。的确,如果是日记本之类的东西,比起书店,更像是文具店的领域。书店不是买笔记本的地方。 「老板,我想找什么都没写的空白书本。」 路克对随时都快睡著的老婆婆店主说。 「哎呀,这样啊。有喔。」 老婆婆答道。 「毕竟是很昂贵的商品,所以我没有摆出来。」 原来如此。 的确,仔细一看,越高级的商品都摆在店主面前。 不过,要是有强盗进来,这位老婆婆应该没办法对抗,但应该能当作防范小偷的精神慰藉。 「这样啊。我想看看。」 路克这么说后,老婆婆从似乎放在脚边的箱子容器中拿出书本,放在柜台上。 「就是这个。」 书用涂上一层油,类似单薄布料的外皮包著。打开那块布后,出现了精致的书。她接连拿出书本,摆在柜台上。 如果是在我那个时代,书会放在上锁的玻璃柜里,让客人能看到,但是这里不能这么做,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吧。 「来,选吧。」 路克把我抱起来,让我站在附近的板凳上,让我能看到柜台上的商品。 柜台上摆著四本书。最小的书真的是口袋笔记本的大小,所以这个不行。比那个大一倍的书也大约b6大小,也就是大约青年漫画的大小,这个也太小了。 反过来说,最精致的是皮革外皮上打了铆钉,边角用黄铜之类的金属补强。 尺寸和这本差不多,但装订没有很精致的是第四本书。 虽然一样是皮革外皮,但当作封面的板子厚度很薄,没有打上铆钉之类的。封面的皮革有绑带,为了不让人看到内页,用小小的锁扣锁著。 「可以看看里面吗?」 「当然,没问题。」 得到允许后,我翻开封面。 打开内页,由于是空白书,内容都一样,但做工精细的书本内页所用的羊皮纸非常厚实。 每一页的厚度都像有点厚实的窗帘布料。这样页数似乎没有多少页,但世上也有用来摆满书柜的展示书,所以页数少说不定反而比较好。 不过,对我来说却有许多问题。还好,第四本书的纸张比那种纸张薄上许多,看起来也有很多页。 「我喜欢这个。」 我指著第四本书。 翻开封面一看,作为内封的木板看起来也不像便宜的木板,上皮革的方式也很精细。虽然我不太了解装订的细节,不过看起来做得很不错。 「你要买那个吗?难得要买,选这个比较好吧?」 路克指著比较精致的书。 「没关系。」 「不用客气喔。以长远的眼光来看,世上也有越昂贵越好的事物喔。这叫做一分钱,一分货……」 不是啦。 「那本的羊皮纸太厚了,似乎没有几页。要用来精简文字、修改的话,说不定很方便,但我想要能写很多字的书,所以想要页数多的,装订看起来也很不错。」 「这、这样啊,若是这样,那好……」 他似乎勉强接受了。 「老板,这本多少钱?」 「这本是两千八百卢卡。」 我不知道两千八百卢卡有多少价值。 但是,肯定很贵吧。 「价格果然很贵呢。」 路克有点胆怯似的说道。看来果然很贵。 「是为了这个孩子而买的吗?」 「对,是啊。他说想要类似日记本或备忘录的书。」 「这样啊,那是很棒的事喔。因为人这种生物,即使认为那是很重要的记忆,也无论如何都会忘记啊。」 「是这样吗?」 路克歪过头。 我在日本时不曾写过日记之类的,所以也不晓得其必要性。我的想法和爸爸一样。 「是啊。我也是,活到这把年纪,都忘了小时候父亲说过的话或母亲做过的汤品食谱,还有许多事情,懊悔得不得了。所以,买下这本书也会对你有帮助才对。毕竟,如果自己死去后,孩子完全不记得自己,或是把自己说过的话全都忘光了,应该会很难过吧?」 这番话触动了我的心弦。 这位老婆婆说了非常好的话。要是发生这种事,的确很难过。 自己的孩子忘了所有关于自己的事……嗯,很悲哀呢。如果自己死去了,虽然不会要孩子一辈子哭哭啼啼地活下去,但是好不容易把孩子扶养长大,会希望孩子至少在扫墓时回想起自己的面容。我没有养育过孩子就是了。 「说得也是,您说的确实没错。」 路克也一副深感佩服的模样。 他感觉格外钦佩地自顾自地点著头。应该是相当感动。 「好,买吧!找得开吗?」 路克拿出三枚金币,放在柜台上。 不知道是不是有参杂其他的物质,颜色有点暗沉,但遮掩不了原本金黄色的光芒。 肯定是金币。 他说要找钱,若以一枚金币是一千卢卡来计算,这样应该会是三千卢卡。买一本书竟然会出现金币。 「可以喔。这样可以吗?」 老婆婆在桌上放了五枚银币。 「多了三百卢卡喔。」 意思是说,一枚银币是当成一百卢卡计算吧。 「那孩子很有眼光,特别算你两千五百卢卡就好。要是算你两千八,就太不厚道了。」 老婆婆有些邪恶地嘻嘻笑著。 打蛇随棍上的生意人啊。 「那么,我顺便买墨水吧。麻烦给我三百卢卡的墨水。」 「好。那么,墨水在这边。」 老婆婆将满大的墨水壶放在柜台上。 三百卢卡也算很多吧?毕竟是三枚银币。 路克熟练地将这两样商品包进大块的布里,之后把找零的两枚银币收回钱包。 「那我们告辞了。」 「下次再来啊。」 就这样,我们走出店里。 能做成羽毛笔的羽毛在牧场里多的是,所以应该不缺。 这样就买齐了文具。 太好了。 在那之后,我们去了几间刀具店及服饰店后,路克走向都市的边境。 我们已经没办法骑王鹫了,该怎么回去呢?正当我感到不可思议时,路克走到类似边境岗哨的地方,马上带了一只驱鸟回来。 「那里会借驱鸟给我们吗?」 就算愿意借我们,如果是当天来回的出游行程还会回来归还,但我们是要回乡下,会变成是借了不还。既然有这种移动方法,这是个对旅人非常贴心的国家。 「那里是国家的厩舍,只有和国家有关的要事才会出借。不过,我们这次的交货对象是国家啊。」 这么说来,离开城堡时他好像在和谁说话。 我还以为是在谈出城许可证之类的,但看来不是,是在请对方提供使用许可证吧。这个国家有类似驿站的机关可以暂时使用的意思吗? 「是这样吗?那么,我们赚到了呢。」 「是啊。因为平常是要搭乘共乘马车或寻找商人队伍、付高额的金钱借马或走路啊。」 看来果然是这样。 穷人应该会走路。由于我是第一次出远门,对眼里见到的所有事物都很感兴趣,所以走路也不错,不过骑乘驱鸟比较轻松愉快。 「原来如此。一般人会这样旅行吧?」 「是啊。不过,整趟旅程都用走的实在很辛苦,所以没有多少人那么做。」 路克把手伸至我的腋窝,把我抱起来后,放在蹲下来的驱鸟鞍座上。 「来,这是珍贵的书和送给妈妈的伴手礼,你要好好抱著喔。」 这么说完后,他将包著行李的大布巾斜绑在我的身体上。 之后,他也轻巧地翻身跳上驱鸟的背,用力拉扯缰绳。 每一小时休息一次,跑了三小时左右后有个名叫贾姆纳的大城镇,我们在位于那里的厩舍换了一只驱鸟。驱鸟跑得很快,但也容易疲惫,消除疲劳的速度也很慢,所以好像不能勉强它们。 我们不进去城镇,再度启程,跑了大约两个小时,在日落前进入一座小村庄。路克把驱鸟绑在旅馆前的马厩,从附近的水井中汲水,放在驱鸟面前后,自顾自熟门熟路地走进旅馆。他大声叫唤旅馆老板后,顺利地办理住宿手续,交付行李。 「请交给我们。早餐要在日出后送去吗?」 「好,就那样吧。我们该在哪里吃晚餐?」 「走出旅馆后往右转,有一间酒馆。」 这里是有点小的村庄,所以餐厅和酒馆应该是同一间。这间旅馆像是有点气派的民宅在租借客房的民宿。 门口到屋外的空间里放满了稻草,光是不用睡在这里就算好了吧? 「我去看看。」 路克牵起我的手,走出旅馆。 穿过出入口后看向右边,马上就有一间酒馆,上头挂著的招牌上画著酒的图示。 走进酒馆里,没有任何客人。 虽然夕阳已经开始落下,但天色还很亮。以这个村庄的生活作息来说,时间说不定还有点早。如果天色再变暗一点,应该会有几个好酒人士聚集而来。 走进酒馆后,酒馆的主人马上就出来,看到我就立刻拿了儿童用的高背椅过来,服务非常周到。也许有很多带著孩子的旅人像我们一样,从旅馆过来。 「谢谢,你真周到。」 路克这么说后,体格壮硕的老板勾起微笑。 「谢谢您。」 我也低下头行礼。 「决定好要点什么后请叫我。」 或许是还有东西要准备,老板快步走回了厨房。 「悠里,你想吃什么?」 「嗯~我想吃炖菜。」 「炖菜啊,好。我要吃什么呢?」 炖菜很伟大。 这个世界的料理普遍来说,味道当然不比日本的料理好,但炖煮料理是例外,味道没什么不同。 只要炖煮过,不管是蔬菜还是肉都会变软嫩,也会煮出高汤,如果放入香草,也能压过肉的腥臭味。 路克叫了老板来点菜。 「我要点麦酒、兔肉起司馅饼,这孩子要切块的长条面包和牛奶炖菜。如果有起司粉,也麻烦加进去。还有羊奶,要用杯子装。」 「我知道了。」 老板回到柜台后,马上端了羊奶和啤酒来,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时,有一位年轻的女店员出现,与此同时,客人也渐渐变多。或许该说是不出所料,从打扮来判断,狩猎者和务农的人很多。 而我和路克在等料理的期间闲聊。 「那是现在借来的驱鸟不太好吗?」 「不是不好。是那样太普通,但如果在我的牧场里能培养得更好。」 「原来如此,意思是我们家的鸟类培育得特别好吗?」 「嗯,对啦。结论是那样没错,但那种水准算是世上的平均值。」 今天骑乘的驱鸟,上下跳动比在家里骑的驱鸟还剧烈,让我摩擦到屁股,很痛。我喝著羊奶,和路克说这件事后,这似乎是因为调教得不好。 不久后,年轻的女店员端来料理,摆在桌子上。 料理端上桌后,我们边吃边聊天。 浓郁的牛奶炖菜撒上起司粉,将长条面包浸泡在里头,泡软了再吃,真是美味。炖菜里也放了兔肉,不枉费我等了很久,食材炖煮得很入味,十分软嫩,这也非常美味。和铃绫亲手做的料理又有点不同,加了很多盐,调味比较浓郁,喝酒的成年男性会非常喜欢。 「上下活动的运动本来就是种阻碍。你想想看,让双腿做出不必要的上下动作,就像是往前跑步的同时还要上下楼梯,根本是在浪费多余的力气吧?」 「原来不只是坐起来会很不舒服。」 「当然,坐起来也会不舒服,但是也很容易累。如果是我们家的驱鸟,能多跑一倍喔。」 耗油量似乎会因为调教的方法完全不同。坐起来的感觉完全不同,所以是理所当然也说不定。 路克培育的驱鸟骑起来宛如在坐电动汽车一样,跑得很顺畅。我不曾想过屁股会被摩擦到很痛。 「对了,王鹫飞得非常快呢,出发时明明很快就到了。」 要计算的话,去程大约一小时,回程骑乘比马还快的交通工具,跑了六小时还无法抵达。考虑到速度与便利性,王鹫的速度是异次元。 「是啊,因为速度快,又能直线飞行。相对来说,今天跑的路线,其实绕了不少呢。」 「确实没错。在空中飞行时,感觉是朝著比贾纳姆还南边的方向飞行。」 「……真亏你知道呢。」 路克一脸有点吃惊的表情。 「贾纳姆的另一边有一座山丘,特徵是圆锥形的。所以我在想,那和过来时远远看到的是不是同一座山丘。」 「你看得很仔细呢,很棒喔。」 好像被称赞了。 「勉强补充一点,其实我们来的途中,在空中也能看到贾纳姆,很小就是了。」 是这样吗? 「我没发现这一点。不过,如果能让两个成人乘坐应该能更广泛地利用吧。」 我说出常常在想的事。如果能载送两个人也能替代计程车,大人物移动时也很方便。就像是不需选择著陆地点的直升机或小型飞机,这样的交通工具真是再好不过。而且话说回来,如果能乘坐两人,大人也能学会怎么骑乘,前景会变得十分宽广。 不过,路克露出为难的表情。 「是这样没错,但就算你这么说也没办法。以前的人也曾这么想并改良到现在,爸爸也曾经努力尝试过,想打造出更强壮的王鹫,但是不管怎么做都没办法坐上两个人。」 「纤瘦的女人也没办法吗?」 书里好像有描写过这种场景。 「因为悠里很聪明又懂分寸,所以我特别透露个秘密,其实如果用好的王鹫,要载著两个男人飞行也可以喔。」 啊?可以飞行吗? 「咦?那么──」 我忍不住这么说后,路克用手制止我说下去。 「只要看过实际飞行的状况就会知道,虽然说是飞行,也只是勉强飘浮在空中的意思。而且要像麻雀一样急速地振动翅膀才能飞行,操控也会变得十分困难。而且,由于接近失速所以王鹫会陷入恐慌状态,能飞行的距离也勉强只有我们家到牧场的距离吧。就算是在这段距离内,还是非常危险。虽然我没有操控过,所以不知道,就算是由我来操纵,应该也有九成会坠落吧。」 「……原来如此。」 大概是超载的车子将油门踩到底后,总算慢慢开始行驶的感觉吧。 就像在四吨的车子上装载八吨的重量,强迫车子行驶。 如果是车子,超载也就只会在地上拋锚而已,但如果是王鹫,会从高空中坠落,所以攸关性命。就连路克这么厉害的骑手都有九成会坠落的话,不可能有办法练习两人共乘,而且要是坠落,最优质的王鹫和数量稀少的王鹫骑手都会死亡,所以风险太大了。 「但是,那样的话,如果是和女人就能两人共乘了吧?」 我曾经在路克的藏书中的一本英雄小说其中一幕里,看过这种场景。 「如果是纤瘦的女性,勉强可以考虑。因为乘坐者的体重也会造成影响,我没办法肯定。」 「爸爸有试过吗?」 「没有。」 他马上回答。 「如果是在无计可施的状态下必须这么做,要是我,会让女性脱光衣服,自己也全裸地坐上去。」 路克一脸认真地这么说。应该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样的话,不要尝试不要好呢。」 「就是啊,你也要铭记在心喔,因为考虑到重量是基本中的基本。」 「是,我会铭记在心。」 我如此说完后,路克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他或许喝醉了。 「等你去上学后,应该会了解到还满多女生真的相信这件事的。偶尔啦~真的很少数,会有学生没搞清楚状况做出傻事。虽然我觉得悠里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但是就算有女生说要一起骑,你也绝对不可以答应。」 话题好像变了,他难得提到了学校的事。 「那是什么意思?」 「就因为王鹫骑手的数量很少,所以有很多误会。天骑士让女人坐上王鹫拯救对方的场面,几乎是故事中一定会出现的经典桥段,虽然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这在骑士和公主的恋爱故事之类的作品中,果然一定会出现。 「你说的傻事,是指被女生缠著,最后两人一起乘坐的人吗?」 「没错。尤其是得到可以单独骑乘的许可后,得意忘形的孩子经常犯这种错。」 「……原来如此。」 「实际上,王鹫大多会在飞到会死亡的高度前惊慌失措,冲进森林里。就算是这样也很容易很容易受重伤。要是因为这种事失去手臂或腿很蠢吧?」 「嗯,我会注意,不去做这种事,应该也没机会就是了。」 「不,如果是悠里,女生绝对会贴上来喔。因为就连我也是,有多到令人困扰的女生贴上来。」 那是怎样? 这个气氛,感觉像要开始同时炫耀自己有多受欢迎和小孩子有多优秀了。饶了我吧。 「说到女生,白天的那位金发女生,是这个国家国王的孩子吗?」 似乎换个话题比较好。 「嗯?喔,没错。那是西摩娜女王陛下的女儿……这么说有点拗口,简单说她是公主殿下。」 「她会成为下一任国王吗?」 「不,这还不能下定论,因为我记得她有妹妹。不过,长女处事能干得体,一般来说会成为女王吧?」 她有妹妹吗?嗯,如果她妹妹没有相当杰出,照理说她应该会顺利继承王位。 「难不成,你喜欢上人家了?」 路克一脸贼笑地开我玩笑。 「啊?」 我或许出乎意料地显露出了厌烦的感情,发出非常不高兴的声音。 「没、没关系,不喜欢人家就好。因为要是对方是王族会很麻烦啊。」 「建立一个像爸爸建立起来的家庭是我的理想,不需要那种异想天开的发展。」 「这、这样啊。」 「都说到这里了,请告诉我你和妈妈相遇时的故事,我想当作参考。」 对于喝醉的人,只要和他聊以前的故事就好。虽然我也是真的想知道他是怎么遇见铃绫这种女人的。 「咦……是怎么遇见的呢……」 在那之后,我们填饱了肚子,路克喝了非常多酒后回到旅馆。 熟睡了一晚,一早出发时,昨天喝到站不稳的路克却丝毫没有痛苦的模样。 我们总算在天亮著时回到自己家,铃绫带著笑容来迎接我们。真的是很好的家人。 3 我和路克骑著鸟做类似牧童的工作,和铃绫学习编织手艺的同时,在闲暇时写书,度过人生,就这样经过了三年。 我七岁了。 过了七岁的生日后,大约经过两个月时,家里黑暗的话题变多了。 我身在情报非常稀少的环境里,但即使如此,活了七年之久也会得到一点资讯。 以这个国家的语言中,会用「提尔」形容所有的人类。 然后包含我在内,像路克、铃绫这种人种,也就是我们这种种族则称为香缇。以感觉来说,大概是称呼「香人」的意思。 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人类」这个词汇了,还要再创造出「香人」等词汇呢?这个世界上,据说有香人之外的其他种族存在。 为了那个种族,不同于香缇,有另外一个叫「格拉提」的词汇。应该是称为「格拉人」的意思。 一开始,我以为香人是指西雅尔达的国民,而香人、格拉人或许就是日本人、中国人的差异,但是我的认知好像错了,看来在生物方面是完全不同的种族。 西雅尔达王国的隔壁有个名为基鲁希那王国的国家,那也同样是香人的国家,但他们不是西雅尔达人,却是香人。和日本人是智人的同时也是日本人一样,他们的种族虽然是香人,但是作为国民,分类为基鲁希那人。 称为香人的种族非常长寿,如果没有受伤或染上大病,活到八十岁并不稀奇,来到一百岁才算进入长寿的区域。再加上,当事人们似乎不这么认为,但是由我来看,大部分的香人的长相都很出色。 说到种族的特徵,香人这种种族的抗寒性很强,在历史中,是在大陆的北方生存至今。 很久以前,据说在大陆的北方一带,创造了一个称为香缇拉大皇国的统一国家。然而,大约九百年前输掉了战争,灭亡了。 消灭这个国家的是香人之外的种族,格拉人的联合军队。 联合军队追杀到首都后,大皇国四分五裂,遗留下来的皇子们各自为王,独立出来。 香人这种种族的政治体制很独特,香缇拉大皇国从以前开始,国王就绝对是女性。也就是说,香缇拉大皇国每一代都是由女皇统治,之后分裂出来的王国也是,都由女王统治。 把我稍微读过历史书得来的知识统整起来后,似乎是统一民族的大国家灭亡后,分裂的小国家成立,但力量当然很薄弱,所以在九百年间陆续遭到各个击破……经纬似乎是这样。 而现在,剩下的似乎只有基鲁希那王国,和我现在所在的西雅尔达王国而已。 依地理来说,大陆上有大幅突出的半岛,而西雅尔达王国位于半岛的末端,半岛连接大陆的根部则有阻挡住西雅尔达王国的基鲁希那王国。 战火经由陆地逼近而来,所以目前正面迎来战火的肯定是基鲁希那王国。西雅尔达王国则没有直接遇上战火的经验,相对地满不在乎。 然而,西雅尔达王国也不是无脑的笨蛋,非常清楚如果基鲁希那王国灭亡,接著就会轮到自己,也很明白如果不合作,遭到各个击破的话很愚蠢。因此,每当基鲁希那王国遭到格拉人进攻时,都会派出援军。 而那些援军,每次都由霍乌家负责。 这就是麻烦之处,那正是我家目前被黑暗气氛笼罩的原因。霍乌家就是我的姓氏,路克的老家……应该说,那也是我们家宗家的家名。 霍乌家是称为骑士的武人阶级名门,在武人中的地位也最高,因此也被特别称为将家。 所谓的将家,应该就像日本所说的大名家,相当显赫。 而这宗家的首领,应该说是一家之长,似乎就是路克的亲哥哥。 意思是说,要说的话,路克会是大名家的二儿子。那是很不得了的头衔,但路克站在那个立场,不知道在人生中的何时放弃步上骑士道的轨道,开拓了另一条道路。 即使不是长子,明明是大名的亲生儿子,他仍不是选择成为武人,而是商人,好像是这样。就社会上来看果然应该说是非常特殊,且不同的选择。不过,路克很幸运,他哥哥是能理解他的人,因此好像帮他想办法解决了。 所以,很庆幸地,现在的路克没有义务参与战争。 在这个国家里,将家的家主出征的话,旗下的骑士家当然要倾力随行。 然而,现在的霍乌家家族的人数本身就很少。在补足前一批援军被削弱的兵力之前又要前去支援,这种情况不断重复上演,军团战力陷入弱化的恶性循环,这就是问题的症结。 所以,这次路克也被要求上战场。 前几天似乎就是传达这类事项的使者出现,我被带到小孩的房间时,他们似乎在谈这件事。 不过,路克果断地拒绝了。 路克喜欢培育生物,是个喜欢骑乘鸟类的男人,也是和残酷杀戮的世界无缘的人。所以他才无法成为骑士,现在也在这种深山里,只和妻儿三人在小小的家中生活,从他的出身来想,这就像是隐士的生活。 他似乎想尽量不和宗家扯上关系。路克听到铃绫说,他不在家时有宗家的人来家里作客时,虽然没有不高兴,但露骨地露出了郁闷的表情。 如果是好吃懒做的尼特族,或许早就被抓著后颈带走了,但路克很努力地建起牧场,从牧场交出去的鸟也是杰作,连王家都想要,所以他很坚强地独立生活著。 也许该说是客户,在顾客中,应该也有很了不起的大人物们在内才对。最后,就算是老家,似乎也没办法强迫他,路克就没有跟著出征了。 我身为他的儿子,这是让我松一口气的好消息,但勉强拒绝要求后,会是他的亲哥哥要上战场,所以在立场上,他必须出席出征仪式。 所谓的出征仪式,似乎是指在出征前一天举办的宴会。 ◇ ◇ ◇ 那天,我穿著新缝制好的衣服,前往宴会。交通工具是驱鸟。 铃绫坐在我后面,但握著缰绳操控的人是我。 我每天都会骑驱鸟,由于路克教了我很多,虽然我的体格还是小孩,没办法做出复杂的步法,但勉强能灵活地移动。 然而,今天是我第一次在路克没有看著的状况下骑乘驱鸟。我也是昨天才事先练习独自操控成年的驱鸟,而非雏鸟,今天是第二次。 铃绫从背后抱著我,靠著我的背,手里握著缰绳拉著两只驱鸟。 路克必须送王鹫给客人,所以预计会晚一点过去。 铃绫一边告诉我方向,一边带著我缓慢地前进。 如果铃绫松手,她拉著的驱鸟就会逃走,所以现在是我展现本领的时候了。 如果现在被我握著缰绳的驱鸟误会我的指示,突然加速,缰绳会被扯紧,铃绫或许就会松手。我提心吊胆地操控著缰绳。 跑了大约一小时后,类似城门的建筑映入眼帘。 那是霍乌家宅邸所在的城镇──卡拉古莫。 卡拉古莫虽然算是霍尔家领地的首都,但是和至白相比不是那么大的都市。 市区入口有个应付程度的石造大门,也许因为是出征前,大门大大敞开,有载货马车和各式各样的人,十分拥挤。 穿过市区大门后,大家都用可疑的眼光看著骑著驱鸟的母子,仍让出了一条路。 是因为我们骑著驱鸟吗? 驱鸟是武人,说得更准确一点是骑士的交通工具,所以就连笨蛋也知道不能在出征前妨碍驱鸟行进。 我和铃绫带著三只鸟,缓慢地挤过人群,沿道路行进。 路旁有房屋连绵,但是和我在王都看到充满活力的大街不同,三层楼以上的高级楼房相对少上许多。 其实,我年幼时好像曾经来过这里一次,但当时的我搞不清楚状况,连话都完全听不懂,所以记不太清楚。不过,血脉纯正的将家次男在这七年以来自从通知孩子出生后,完全不曾带长子回宗家果然有点奇怪。路克应该非常不想来这里吧。 宗家的宅邸被盛满水的护城河围绕著。护城河的内侧当然是城墙,那里头有座宅邸,而护城河的一部分就是玄关口,有大门及桥梁。 我们来到玄关口后,有人从站岗的军队中对我们说: 「来者何人?」 音调之所以略为带刺,是因为明天就要出征了吧。 「我是路克霍乌之子,悠里。我与母亲大人来参加出征仪式。」 不管怎么说,在大门之内,应该从驱鸟身上下来比较好,因此我让驱鸟蹲下来,铃绫则不发一语地爬下驱鸟,我也跳上地面。 「我是路克的妻子,铃绫。我们应该有禀告过这件事……」 「路克霍乌?这个嘛……」 他似乎没什么听过路克的名字,卫兵歪过头。 这时,一名女性马上从里头走出来,「铃绫夫人,这边请。」让我们进去。仔细想想,这说不定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称呼铃绫为夫人。 宗家的宅邸是格外雄伟的两层建筑。长方形的建筑物从两侧延伸出去,形成ㄇ字型,内侧则有个庭院。除了宅邸,还有四个应该是谷物粮仓的仓库,另外还有厩舍、尺寸比牧场的还小,关著王鹫的鸟笼。 铃绫走在前面,在柜台前停下来。 登记宾客的女性还没登记好,从面前走来的男人对我们说: 「欢迎你来,铃绫。」 铃绫惊讶地回过头,看到声音的主人后连忙低下头。 「刚克大人,好久不见。」 感觉气氛十分严谨,我也低下头。 刚克是路克哥哥的名字。也就是宗家的现任家主,霍乌家与全体家臣的首领。 「把头抬起来吧,你不需要对我那么拘谨。我们不是兄妹吗?」 我听到兄妹这个单字,头上一瞬间浮现问号,然后消失。应该是大伯、弟媳的意思吧。 我感觉到铃绫抬起了头,所以也抬起头来,仔细看著刚克的模样。 和几年前看过的迦拉相比,体型比较娇小,不过是个比路克高壮,体格结实魁梧的男人。 或许是体毛很浓密,他留著落腮胡,从下颚到耳朵都有红色的毛发连著。这副容貌十分适合他,像个阅历丰富的武人。 「哎呀……你一个人来吗?路克呢?」 他的表情似乎有点生气。 「由于献礼里有王鹫,他会送过来。」 路克预计会骑著要送给宗家的王鹫过来。 我们家的献礼就是三只驱鸟与一只王鹫。他还没来是想尽量拖时间吧。要是迟到的话,那可也是个问题。 「这样啊。不过,让妻子抓著缰绳过来可不行。」 他似乎还是很生气。 他不是因为路克迟到而生气,而是因为他没有护送妻子。 「不,因为有这孩子载我。」 铃绫将手放到藏在斜后方的我背后。 咦?不要、不要。 饶了我吧。 我有点抗拒站上前时,她向在表示由不得我一般,在背后推著我的力量加重。 她意外地有这一面啊……轻微的抵抗是白费力气,我被拖到前面来。 「您好,刚克大人。」 我恭敬地低下头。 「这是我儿子。」 「是这孩子控缰的吗?」 刚克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 「是的。我丈夫有锻炼过他,勉强平安无事地把我载过来了。」 「这样啊。你是……悠里吧?」 糟糕,竟然被他记住名字了。 好吧,他会记得也不奇怪吧?毕竟是侄子的名字。 「对,他叫悠里。」 铃绫说。 「他很会骑驱鸟吗?」 「是的。」 铃绫擅自回答。 「这样啊。那会骑王鹫吗?」 「听说也很擅长。」 「还有其他擅长的事吗?」 「他不论是读写、斗棋都很厉害,是令我骄傲的儿子。」 「斗棋也很厉害吗?」 搞什么啊~真是的。 「妈妈,不要多嘴啦~」我像孩子一样想著。 斗棋是这个国家的一种棋盘游戏。以地球上的游戏来说,要说类似象棋也没错。 从我前世玩过将棋的眼光看来,这种游戏的敌阵和自阵会事前在正中间分成两半,有限制入侵的路径,这类相对特别的规则,让我刚开始玩时有点难以适应。 路克十分喜欢这个游戏,经常强迫为了学习语言,拜托他念书的我和他玩斗棋。 不过,很可惜地,路克对斗棋的爱好与技术并不成正比。大约一个月,我就变得比他强了。在那之后,路克露出又高兴又落寞的表情,闹起了别扭。 路克是第二次为斗棋闹别扭。他在刚结婚时也教过铃绫,据说也一样是铃绫变得比较厉害。 铃绫没有特别喜欢这种游戏类的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擅长看出对手的下一步,我大概花了三年左右,才能稳定地下赢她。 刚克听到我很擅长玩斗棋,表情明显变了,那副有点像兴奋的少年。 「在宴会开始前还有一点时间。我们来比一场吧?」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我看向铃绫,她不免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但是,我们不能对刚克大人失礼……」 (插图007) 「你在说什么,侄子就像是儿子,不用顾虑那么多。」 喂喂,不要强迫我们啊。 妈妈,你也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不行吧! 「这样啊,那我明白了。悠里,和刚克大人下一局吧。」 十分爽快。 真的假的?铃绫妈妈有时候会突然从慈母,变成会把孩子推下谷底的狮子,很令人很头痛。 「……请多指教。」 总不可能因为这样就由我开口拒绝,所以我无奈地低下头。 我被刚克带走,和铃绫分开,两人一起走进屋内。 我有种被人卖掉的感觉。这让我觉得有些尴尬,就只是下棋而已,别想太多。 刚克对仆人一声令下后,在脱鞋后从缘廊走进屋里的地方准备好了斗棋。 有两把类似柔软安乐椅的椅子、桌子、棋盘和一套棋子。和我们家的相比,所有器具的品质都优质好几倍。 这个国家里生长著多到离谱的针叶树,但由于十分寒冷,阔叶树的木材很珍贵。一般来说,针叶树的木材很柔软,用来制作家俱时会比较喜欢硬木,所以使用坚硬的阔叶树木材制作的家俱很昂贵。然而,霍乌家的家俱看起来几乎都是使用那种昂贵的硬木制成。甚至是特别喜欢用硬质木材的棋盘和棋子,表面都乌黑发亮,使用了十分坚硬又美观的木材。 坐上位子后,我仔细地观察刚克的脸,长相的确和路克很相似。 只不过,他和时常露出柔和神情的路克不同,或许是习惯摆出生硬的表情,即使是看起来很放松的现在,神色也带著一点紧张感。虽然不是非常有压迫感,但是靠近他就会感受到压力。 尽管没有怎么表现出来,不过他现在好像有点高兴。他们俩兄弟应该都非常喜欢斗棋吧。 下斗棋时的路克经常露出这种表情。 「真棒的棋盘和棋子呢。」 我先夸奖一番。 「哦?你看得出来吗?」 「大概知道这和一般的材质不同……」 「我想也是,其他东西根本无法和这么高级的好货相比。」 「原来如此……」 ……我真的不了解,没办法继续聊下去啊。 「那么,我们开始吧。毕竟我还有事情要忙。」 当然很忙了。 立场像是总司令的人,在出征前一晚当然不可能很闲。 刚克开始排棋子,因此我也赶紧排好。 「我是不会考虑很久的人,应该不会花很多时间。」 「那么,我们就别用沙子了吧。你先下。」 沙子是指沙漏。 我们家里没有,所以我没有用过,不过我知道会使用沙漏计算下棋的时间。 一般来说,先出手的人会比较有利,但他似乎要让我先下。 「那么,请赐教。」 我下出第一棋,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们不断响起「啪嚓、啪嚓」的声响,不久就有受到邀请的宾客或应该是骑士的大叔来观战。 小屁孩和首领在下棋,这应该是很稀奇又引起他人兴趣的情景吧。 话虽如此,时间也没有过多久,因为我和他都几乎没有停下来就出手。 刚克在斗棋上的喜好和技术可说相得益彰,比弟弟幸运许多,实力非常强。 虽然我一开场有优势,但是他在中间和最后阶段都使出非常有效的战法,我马上变成了劣势。他的独特战法只让我觉得根本是天才的想法,大概是我不晓得的知名棋谱吧。 结果,大约三十分钟就结束了。 不过,由于我们每下一步棋都只用了二十秒左右,所以总步数也超过了一百。 「我输了。看来我的确还不成熟。」 我输了。 由于对方一直使出不明的战法,这一局棋的感觉就像一直遭到偷袭。我只知道路克教的战法,因此虽然有努力过了,但也无能为力。 「再下一局吧?比我想像得还快结束。」 他这么说。出乎意料地,我对此感到很高兴。 我下得很开心。 刚克下棋的手法很流畅,而且很新奇,和他下棋很有趣。 「是,我很乐意。可以再次由我先下吗?」 「当然。」 ◇ ◇ ◇ 「我输了。」 我把手放在棋盘上。 试过很多种战法后,似乎过了大约一个小时。 我的整体实力追不上他。我很戒备在上一局理解的战法,所以能够应付,但还是屈居守势,受制于人。 我很不甘心,但是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刚克应该也会有事情要忙。 「我想也是。」 刚克摸著落腮胡说。 虽然没有明确地看到结果,不过在这之后实在没办法扭转局势。 整体来看,是刚克占有优势,而且比较王的安全度,也是刚克的王安稳得多。我的王则是屡屡被敌人钻了漏洞,场面凄惨,用来进攻的大棋也被拿下了,这样子就算再继续下去,也只会被对手白白耗掉时间而已。 「多谢赐教。」 我维持坐姿低头道谢。 「嗯……」 刚克将手放在下颚,似乎在思考什么。 要覆盘检讨吗?我是求之不得,但刚克应该很忙碌。从刚才开始就有貌似仆人的人们一直来和他说话,一脸难为又很困扰。似乎是应该传达的要事被耽误了。 刚克毫不在意这个情况,正看著我。我不经意地移开视线时,他将右手伸进穿在身上的大外套里。他在里头摸索,我还以为他是为了给侄子零用钱,在找钱包。 这时,一瞬间,刚克的身体微微地动了。 「──呼!」 他放在怀里的手像挥出了刺拳,朝我伸来。 我的眼睛很年轻,所以看到了他手里握著带有曲线的短刀,手臂笔直地朝我伸来。我的头反射性地往后退,想躲避攻击。 然而,短刀的刀尖在伸到我的眼前之前,猛然定住。 「……??」 我的脑袋里满是问号。 我重新整理状况,似乎是眼前这位伯伯突然亮出家伙,想给我一刀,但是在刺伤我脸的前一秒停住了。 伯伯,你在搞什么?你想杀了可爱的侄子吗? 由于他短刀有及时收手,就算我不闪躲也不会砍到我的脸,但他还是一样对我做了可怕的事。 「……您打算做什么?我做了什么失礼的事吗?」 就我而言,不管怎么说都对大伯抱持著好印象,所以他突然的疯狂行径让我感觉像遭到了背叛。 虽然我不认为是那样,不过,是因为这位大叔是脾气暴躁的人,而我碰到了他的逆鳞吗?若是这样,我最好现在逃跑吗? 「嗯……也很有胆量,会成为了不起的骑士呢。」 刚克自顾自地观察我的反应,似乎很满意,收敛起散发出来的杀气,应该说是卸除危险的态度,将短刀收进刀鞘,放进怀里。 怎么回事?他在测试我吗? 三岁骑乘王鹫的仪式也好,难道霍乌家都是很危险的人? 「这……谢谢您……」 我与其说是无法接受,心里更只留下了暧昧不明的情感,只能先这么说。 「你要不要来当我的女婿?」 女婿? 大伯的女儿,就是指我那个堂妹吧? 「这点……我没办法给您明确答覆。」 「也对,依照你的年纪,我想也是这样。」 刚克这么说后,从位置上站起身。 「你考虑一下吧。从你的器量看来,如果你想站上高位,那也是一种方法。」 不,我是在日本也过著无趣人生的人,器量也没有那么大。 「我不打算和连看都没看过的女人结婚。」 关于女人,我以前曾经有吃过苦头的体验,不是在开玩笑的。 「那么,你就在典礼的期间和我女儿玩吧。你也没办法喝酒,在这种都是大人的庆贺宴会上应该很无聊,我会和路克说一声。」 竟然叫我和他女儿玩。 不要啦……我也没啥兴趣耶。 不过,比起在都是大人的出征仪式中手足无措,又闲得发慌,陪小孩玩的确比较好也说不定。 「我明白了,遵命。」 陪大人玩完后,要当保姆吗?小孩子也很辛苦呢。 一名成年女仆带著我走,我走进她带我来到的房间里一看,里头有个孩子坐在书桌前。 是有著一头黑发的女孩。她似乎没有习武,体型很纤瘦。 以小孩的房间来说,这间房间很大,却没有任何玩具,没有什么装饰。带我来的女仆似乎很忙,马上就离开了,我连提问的时间都没有,不过她应该就是刚克的女儿。 那孩子面对著毫无修饰的朴素书桌,背靠著椅背,静静地闭著眼睛。 桌子上放著木板、墨水壶,油灯里放著灯芯的照明照亮了少女的脸。外表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同年,不过我们是堂兄妹,所以我知道她的名字和年龄。 这孩子比我小一岁,名字叫夏姆。 「嗨,你好。」 我和她攀谈。 「……」 没有回应。 这家伙是怎样?就算我和她说话,她的眉毛连动都没动,身体靠著椅背闭著眼睛。 我进来时有敲门,之后女仆也有稍微介绍过我,所以她应该没有在睡觉吧? 「有听到吗~」 就算我和她说话也完全没有反应。 说不定她是有听觉障碍,有重听。 不可能死掉了吧?这次要测试我在背负著杀害少女嫌疑的状态下,会如何行动吗? 我很担心她真的死了,害怕地走近她,用手触碰她的脸时,她睁开了眼。 「真没礼貌。」 她还活著。 「你的耳朵不好吗?」 我这么问后,少女用狐疑的眼神瞪我。那眼神像在说「这家伙在说什么蠢话?」。 「……我的耳朵很好。」 「如果耳朵没有不好,正常人都会回应一声嘛。」 在这个国家也是,如果有人向自己打招呼就要回应。如果要说我没礼貌,先失礼的人可是她。 我坐上身旁的椅子。 「你在想什么事情吗?」 如此问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很差,所以我态度也不想太客气了。 「是。」 她似乎并非只是单纯地无视我,而是在想事情。也对,她父亲明天就要去打仗了,当然会想一些事情。 「你是因为我打扰你想事情才生气吗?」 「不是,反正我今天也很心烦意乱,没办法思考,所以你不用在意。」 「这样啊。」 门外传来细微的吵杂声。宅邸正中央正在举办宴会,那是当然了。 而且,她说不定是在担心她父亲。 「你在想什么事情?」 「反正你肯定没办法理解。」 说得真冷淡。她在想一般人无法理解的事吗? 「或许是那样。不过,你得告诉我,我才知道。」 「你说的没错,但那一定是徒劳无功。」 是个臭屁的臭小鬼。很有趣嘛! 「反正我们也没有其他事情好说,你也没办法整理思绪,那就说说看,看我能不能理解也行吧?不过,我不会问你秘密之类的。」 (插图008) 「我不懂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请你快点出去。」 「我不能出去。好啦,你就当作是在玩,和我说说看吧。」 夏姆稍微叹了一口气。 有只不了解文明的猴子失礼地闯进我的房间,说著猴子的语言。要怎么把它赶出去呢? 感觉像这样。 这、这家伙…… 「如果我和你说,你就愿意离开对吧?」 「对,我答应你。」 「这样啊。」 「呼……」她再次叹一口气,开始说: 「我在想质数是不是无限的。」 我一瞬间无法理解她说的质数这个词汇是什么意思。 毕竟我和她对话的香语和我前世学到的日语还是有些差异,所以一时之间无法确定她说的质数就是我所知道数学上的质数。 就当成质数问问看好了。 「那是指2、3、5之类的吗?」 「……对。」 「是指11、13、17之类的对吧?」 「我就说没错了。」 看来果然是在说质数。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她才六岁吧?我记得她小我一岁,是六岁才对啊。 说话也格外地清楚,她很聪明吗?一般来说,六岁会说著「妈妈~要大出来了~」并玩著玩具车吧? 之前见到的公主殿下也很稳重,真的家境富裕的千金小姐都是这样的吗?在日本所谓贵族学校确实就连小学考试题目也非常难。 「你说质数怎么样?」 「我在想质数是不是无限的。」 这家伙真不得了…… 「你到底为什么在想这种事啊?」 为什么这种年纪的孩子会在意这种事?真是个谜。 应该有更加……那个,怎么说,有很多原因吧。 我不太清楚就是了。 「……唉,你果然不知道吧。请你出去。」 「我知道喔。」 质数是无限的。 我无法马上想起证明,但我知道这一点。 「是吗?那么,请你说说看。」 她用轻蔑的眼神看著我。 她应该觉得我在虚张声势。 「难道说,这是还没得到证明的问题?」 「我知道有证明喔。」 看来果然有证明。 那是在地球进入公元年前出现的证明,所以要说是理所当然是没错,但这个世界上果然也有和欧几里德一样厉害的天才存在吗?真令人感慨万分。 不过,那她为什么在重新思考已经证明过的东西?她喜欢思考数论吗? 「你果然说不出来吧。」 「我说得出来喔。」 「那么,请你快点告诉我。」 她心情似乎越来越坏了。 或许是认为我想拖延时间吧。 呃~是怎么证明的呢?我有写在放在家里的书上啊。 「我想一下。」 「……好吧,请便。应该是白费工夫就是了。」 我充耳不闻那令人火大的话,陷入沉思。 我是在一年多之前写在书上的,但不愧是年轻的大脑,马上就回想起来了。 像解开绳子一样,一一回想起证明。 「先将大于2的数字称为n。这样一来,n和n+1都一样,没有1以外的公约数。」 香语里没有n这个词,所以正好。 「……?」 她用疑惑的表情看著我。 「你懂吗?变数n和n+1相差1,所以有2以上的公约数会很奇怪。」 「嗯,说得也是。」 「接著,如果将n和n+1相乘,得到的数字中,因数会有两个以上的质数,因为不可能有4和8之类的质数重复。如果将得到的结果假设为m,m和m+1相乘得出的数字中,因数会有三个以上的质数。然后,这个步骤可以无限制地重复下去,所以也可以无限制地求得质数,因此质数是无限的。」 我像这样总结证明后,夏姆呆愣地张大了嘴。 她时而说著: 「……啊,呃……唔啊,可是……」 之类的话。 她流利地记在手边的木板上,似乎在稍微进行确认。 这是不可能出错的简单证明,所以应该没有错才对。要是错了,我或许会突然间挖个洞躲在里面,或是想从高处跳下来自杀。 不久后。 「好厉害。」 夏姆低喃似的说道,看著我的眼神变得不同。 怎么样,认输了吗? 「你是在家里的书上看到的吗?」 她的表情变得截然不同,十分明亮,甚至满脸笑容。 「算是吧。」 「亏你还记得呢。谢谢你!」 「这是很简单的证明,这点小事很轻松啦。」 如果是利用反证法的证明,我说不定没办法马上想起来就是了。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借我那本书吗?」 双眼闪闪发光。 不,根本没有那本书啊。 一定要说的话,我的书是用日文写的,从文字系统就不一样,应该没有人看得懂,要是被其他人看到,应该也会被认为是疯子吧。这可不行。 「抱歉,那本书不是在我家看到的,是在王都。」 我随口撒了一个谎。 「王都吗?原来如此~」 算了,去王都找的话应该会有吧。 不知道解法相不相同就是了。 「呃,你叫什么名字……?」 「悠里。」 「我叫夏姆。悠里是从王都来的吗?」 「不,我住附近啦。」 「住附近的话,你是我的亲戚吗?」 「我和你应该是堂兄妹吧。」 「堂兄妹的话,呃……是路克叔叔的小孩?」 真令人吃惊,她似乎知道路克的名字。 「没错。」 「原来如此,果然不是骑士呢。」 要说不是骑士的话,很难说呢。路克的立场很暧昧,不过,确实不是骑士吧。 「真羡慕你。」 你很羡慕我吗?你明明过著比我好上许多的生活。 「我的家人都不了解,所以不常买书给我。」 这个女孩也许是认为我读过很多书,受过教育。 毕竟也只有这个可能。 事实上,我只是拥有记忆,质数这个词是今天第一次在这个国家听到。 夏姆露出很沮丧的表情。或许是因为她明明有热忱不输人的自信,却因为环境的差异,和其他孩子产生了差距而大受打击。 「这样啊,真可惜呢,你明明很聪明。」 我出声安慰她。 「咦?那个……那个……」 夏姆红著脸。 「你真的这么想吗……?」 「嗯,不过,如果大家都和你一样聪明,我或许马上就会变成笨学生,所以以后会很辛苦呢。」 不,我说真的。如果这个国家里到处都有这样的孩子,我如果不非常努力,应该很难过上普通的生活。 「没有那回事,你很优秀。」 能被她夸奖我很开心,但是,我比只活到六岁的你多活了五倍以上的时间,要是比你差,我就没救了。 那样我难免会难过啊。 「那真是太好了。」 「你不介意的话,请教我更多知识。」 「你说更多知识,你对什么有兴趣?」 「我对任何事情都感兴趣,全部的事情。」 「全部啊。」 以类别来说,或许会是博物学,但总而言之,说是广泛浅薄地对所有事物都感兴趣比较正确吧。 「啊,也许不是全部。我对父亲大人说的话、斗棋、编织和刺绣都不太有兴趣……」 可怜的刚克,难得有个聪明的女儿,她却对自己的兴趣完全不感兴趣。 或许是因为这样才不买书给她吧。如果她也钻研斗棋,利用赌注获得书籍购买权或对爸爸撒娇乞求,往这个方向进攻就好了啊。 「话虽这么说,但我也没有懂很多,能教你的大概只有数学吧。」 应该说,我能教她并明确地断言是正确的,只有数学而已。 因为我很明显是来到了别的世界,物理法则说不定也不同。好像很可能会发生我一脸得意地教她后法则完全不一样,在这个世界上不通用的情况。 只不过,数学应该不会改变。1+1会等于2,也不可能有圆周率是有理数并且是5这种事。 「当然没问题。麻烦你了,我们来多聊一些吧!」 序章 1 因为出现了非常怀念的脸孔,我了解到这是场梦。 那是名叫八幡的男同学,我们自从高中毕业以后就不曾见过面了。明明如此,真亏我还记得他呢。我在梦中这么心想。 我感觉像在观赏无聊的电影,看著描绘过往记忆的梦境。 名叫八幡的男人是我国小到高中的同学,嗯,就像是儿时玩伴的存在。他住在我出生的家附近,父母在我老爸经营的公司上班。 在我年幼时,家里附近的老旧工厂还在运作,所以和在那间工厂工作的他爸妈虽然没有交情,但也见过面。在我出生的地方是公立学校比较好,在当地的学业成绩也最好,虽然以日本全国排名来说,并没多了不起。我和他成绩差不多一样好,所以一起进了那间公立学校。 虽然住得很近,也不算是一起上学且非常亲密的朋友,但我们在高中见面时会聊聊天。升上三年级时,他为了进入医学院而努力读书。 这样的八幡在午休时把我叫出来,脸色铁青地和我倾诉「我老爸好像被开除了……」的时候,我简直是晴天霹雳。 高中生的我没有接触过公司经营,而且说到底,老旧工厂被拆除,总公司的建筑移到市区后,我家的公司就不再是熟悉的存在,变得很疏远。 虽然次数屈指可数,但我也曾经去过八幡家,也知道他有很多弟弟妹妹。将来想去读医学院的话,学费应该也会很吃紧。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会先问问看我爸。」 我如此随口答应后,当场打了电话。 说到我为什么想透过电话解决,是因为老爸本来就很少在这个时间回家。 离婚后,母亲离开了,我几乎是独居的状态。老爸好像住在他养的情妇家,变得很少回来。 老爸似乎很不信任情妇,各类权状文件及印章都锁在家里的保险箱中,所以只会在需要用到那个保险箱时回来,但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八幡的事吗?你为什么知道?」 父亲或许以为我是想请他汇生活费,突然听到我提起意想不到的话题,发出吃惊的声音。 「我和他的大儿子是同学啊,从小学开始就一直都是。」 「喔,那家伙哭著哀求儿子吗?」 在电话的另一端,老爸似乎在呵呵轻笑。 「是没有哭著求他,但这是怎么回事?」 「他偷了公司的东西,闹到警察那边了。惩戒解雇是当然的吧?」 「偷东西?」 这件事也让我很吃惊。窃盗罪、业务侵占之类的词汇浮现在脑海里。 「他到底偷了什么?」 「铁钉和五金配件。」 这时,老爸的语气像在爽快地夸耀自己身为经营者很聪明。 「铁钉和五金配件?偷了多少?」 老爸的公司现在似乎变得很大,就算只是铁钉和五金配件,使用量说不定也很庞大。如果是熟悉公司组织的老员工,要是想侵占,有时候金额也会很大。 「天晓得,他好像是想用来做狗屋……所以大约一万日圆吧。」 我之后想想,这一万日圆的数字应该是老爸夸大的。只是建造狗屋的五金配件不可能高达一万日圆,就算多算一点,也大约两千日圆吧。说不定实际上是大约五百日圆。 「因为把铁钉和五金配件用在自己家,所以是窃盗吗?大家都会做这种事吧?」 感觉就像「把公司的原子笔带回家用」一样。如果是道德标准高的人,当然的确不会做这种事也说不定,但他也没有恶意,我认为可以警告一下就解决了。 「窃盗就是窃盗,警方也受理了。」 「这种程度的错,应该有减薪之类的方法吧?再怎么说也不需要开除他。」 「你别插嘴管我的判断。我没有义务要付高薪给落伍又自以为是专家的人。」 老爸这么说后,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我感觉到责任,之后调查发现老爸那时候似乎正在对老员工找碴,做出处分。 公司变大,也不缺大学毕业的人来应徵后,老爸开始觉得从以前还是地方小工厂时雇用的员工很碍事。应该也是因为那时候正巧是流程自动化,有划时代进步的时期。 八幡的父亲是因为这样而被开除的其中一人。 老爸在闲聊时取得八幡父亲将五金配件用在家里的证词后,叫了警察来,播放录下来的口供,刻意让警察在其他员工面前带走八幡父亲。之所以刻意使用这种方法,是因为工作规则为如果不是自愿离职,而是惩戒性解雇,就不用支付资遣费。 现在回想起来,我果然还是不认为父亲是讲诚信的经营者。 关于这件事,结果我什么都做不到。八幡在那之后想利用奖学金进入医学院,吃了很多苦,但也因为家里情况很混乱,在考试中考差了。我不知道他是选择重考还是就职另谋生计,但最后他好像没有如愿当上医生。 ◇ ◇ ◇ 「……」 醒来时,我似乎被恶梦吓到,流了满身的汗。 也许是有脱水症状,我的喉咙格外地乾渴,像宿醉一样头痛。 「……」 在儿童房的小暖炉中,快要消失的木柴变成了红色。 房间里很温暖,但我为了清醒过来,想感受一点寒意。打开窗户后,刺骨的冷风吹进来,有种肌肤绷紧的感觉。 外面一片漆黑。 我打开窗户看著外头一会儿,在睡梦中盗汗而被濡湿的睡衣像结冻似的变得冰冷,我不免关上窗户。 我在暖炉前稍微取暖后,坐到书桌前。梦到以前的恶梦时,经常能想起已经过去七年之久的过往知识。 我依赖著在油盘中燃烧著的长明灯灯光,将一些想起来的科学知识记在书上。 写著写著,寒意也消失,当我想再次入睡而躺进被窝时,玄关处传来叩叩的声音。 这个时间会是谁? 我离开房间走下楼梯并走向玄关时,发现不是我听错,的确有叩叩的声音响起。 「是谁?」 我这么问后,得到「我是霍乌家的管家,瞬。」的回答。声音很小,正在发抖。 原来如此。 「你是有事要找父亲大人吧?」 如果有要事,我只觉得是找路克的。 「是的。」 「我不能擅自决定在这种时候开启玄关的门,我马上去叫醒父亲大人。」 「麻烦您了。」 我走向爸妈的寝室。 爸妈的寝室中,路克和铃绫两人要好地并排睡著,我马上将手放在路克的身上,摇了摇他。 「请醒醒,爸爸。」 「唔……」 即使我不断摇他,他也完全不醒来。 「快醒来。」 我渐渐加强力道摇他并叫他,但他完全不起来。 说不定乾脆用打的会比较快。 「嗯……悠里?怎么了?」 睡在旁边的铃绫先醒来了。 「有个说是宗家管家的人在玄关。」 我这么说完后,铃绫马上在暖炉照亮的房间里坐起身。 「老公,快起来。」 她的声音没有非常大,至少明显比我叫唤的声音还小才对。 但是,路克却马上说著「嗯啊……早上了?」醒来。 这对夫妻是怎样? 「爸爸,宗家的管家瞬先生在玄关,我不能擅自决定让他进来,所以让他在外面等,请快点过去。」 路克脸色大变,从床上跳起来。 ◇ ◇ ◇ 「你怎么会在这时候过来?」 路克打开门后,有个脸色惨白的瘦小男人站在外面。 「有一件事必须和您说……」 「快进来。」 外面积了一点雪。 这个地方虽然很冷,但意外地不会积雪,不过空气很乾冷,冬天非常冷。 而现在是要进入冬天。 「失礼了……」 客厅的暖炉熄灭了。路克在微微烧红的木柴灰烬中倒入用来照明的油盘里的油,将火从灯芯转移过去。 火马上变大,再加入细小的木柴,燃起旺盛的火。 厨房里,铃绫为了奉上热水,从灶炉火灰中挖出余火,另外生火。 「先让我看看手脚。」 「我不要紧。」 「这由我来决定,你自己感觉不出来。」 「……我明白了。」 瞬摘下手套,也脱下袜子。 露出如尸体一般惨白的手指。 路克握住瞬的手,缓缓地揉按,也毫不犹豫地握住或许会因为有点臭味的脚趾并搓揉。 「脚趾……没事,手比较危险,但握住热水杯应该就不要紧了。」 「……十分感谢您。」 骑乘驱鸟时,有半只脚会被包覆在羽毛中,出乎意料地温暖,反倒是握著缰绳的手会很冷。 不管怎么说,应该没有冷到冻伤。 太好了,太好了。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路克擦拭著弄脏了的手并问道。 「远征团回来了。」 瞬以黯淡的表情这么说后,路克的脸部绷紧。 「兄长大人没事吧?」 他的态度变得截然不同,质问似的问道。 然而,瞬摇摇头。 「刚克大人战死了。」 脑袋中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喂,别开玩笑了。」 「这不是玩笑。由于没有遗体,因此只有传闻,但刚克大人确实过世了。」 没有遗体? 「……你说什么?没有遗体是怎么回事?」 路克似乎也和我抱有相同疑问。要说的话,刚克应该是首领才对。在战场上可以能被流箭射中而突然死亡,也会因为伤口恶化而死。但是,这种情况下会留下遗体。这场败仗是如此壮烈,连首领的头都被砍下了吗? 「据说刚克大人骑著路克大人送的鹫进行王鹫攻势,漂亮地完成了任务。」 「──唔!」 路克倒抽了一口气。 「……这样啊,他办到了吗?」 「是。」 如此肯定的瞬看起来眼含著泪水。 王鹫攻势是什么? 我从现场的气氛得知那个攻势非比寻常,但是跟不上两人的话题。 「战况很糟吗?」 「是。远征团在野战中失去了半数军力,退守要塞,遭到包围。这时,刚克大人和远征团的天骑士们一起进行王鹫攻势,敌军因此撤退……」 「这样啊……」 得知哥哥死讯的路克虽然有所克制,但仍露出沉痛的表情。 「……宗家想请路克大人参加将在明天举行的家族会议……」 「我知道,我一定会出席。」 路克这么说时,铃绫说著「热水准备好了」端来装著热水的水盆,放在瞬的脚边。 「来,把脚放进去吧。」 「劳烦您费心了……唔!」 看来是突然把冻僵的脚放进滚烫的水里,感觉到了痛。 「不介意的话,也请喝茶。」 她端出装在大茶杯里的茶水,应该是用生好的火煮的,还有加热过而烤得坚硬的面包。 旁边也放著果酱和奶油。 「……非常谢谢您,因为我今天什么都还没吃。」 或许是肚子非常饿,瞬马上开始吃起面包。 「……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吗?」 「是,因为很忙。」 现在是破晓前,所以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这个国家里几乎没有流通机械式时钟,所以不太在意日落后的时间。 也就是说,明天的家族会议也是从现在起破晓后的今天会举办。 「不管怎么样都太危险了,你没有死都很不可思议。」 就是啊。 晚上骑马或驱鸟,和晚上开著汽车跑在干线道路上不一样。 汽车有强力的车头灯,但马和驱鸟没有,要依赖火把的微弱光芒跑在毫无铺装的泥土道路上。 在这么冷的夜里,可能会败给寒冷,脑袋也会变得朦胧不清。如果因此摔倒,就这样冻死的可能性很高。一般情况下也很危险,但他在从早上都没吃东西的状态下这么做是荒谬至极。 「您说得很对。我在离开宅邸前,曾经想吃点东西……但是忘记了。」 「我借你客房,吃完之后喝点蒸馏酒,马上去睡觉吧。」 「不,我……」 「你不睡的话,明天就留下来看家。我可不希望你从鸟上掉下来摔死。」 「……遵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休息一下。」 路克拿来爱用的玻璃杯,倒入酒。 他把倒满酒的玻璃杯递给瞬。 「酒一定要喝喔,因为身体中心寒冷的话可没办法入睡。」 「……劳您费心了。」 就算身体不冷,在这种状况下,即使想入睡也睡不著吧。酒能让人忘掉这件事。 ◇ ◇ ◇ 隔天,路克、我和瞬三人一起前往宗家。 由于不是葬礼,铃绫不需要来。那为什么会带我来呢?应该是因为我姑且算是分家的继承人,所以想带我一起去吧。 我们早上出发,在中午前再度踏进宗家的门内。宅邸里和出征仪式时完全不同,变成守灵的气氛。 我也是,大家都穿著黑色的丧服。 然而,今天不是丧礼,接下来可能会找出遗体,所以应该会在那之后才举办。 抵达后,我们被带到一间豪华的客房,有人送来了轻食。路克和我吃著轻食时,瞬走进来。 「路克大人,这是与会者的一览表。」 「谢谢。」 瞬递来一张应该写著人名的羊皮纸,路克迅速看过。 在那之后,路克不知道为什么确认了好几次名单,皱起眉头。 「没有拉格德大人的名字,怎么回事?」 「拉格德大人拒绝参加王鹫攻势,因此被夫人从与会者中剔除了。」 「你说什么?」 路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算拒绝参加,也并非不再是骑士吧。既然还活著……」 「夫人说,丢下主公逃跑的卑鄙之徒不算骑士。」 他说的夫人应该是指刚克的妻子吧,是夏姆的母亲。应该有什么发言权吧。 「……但是,只有拉格德大人不在吧?」 从路克的语气听来,他似乎从一开始就认为那位叫拉格德的人会是下任家主。 至少他应该认为那个人是非常有希望的人选。 就连我也听过名叫拉格德的亲戚名字。他是艾格家的有力分家的家主,叫拉格德艾格。用江户时代来比喻的话,艾格家就像每一代都在大名家担任相当于家臣领袖的家老至今的名门,这么想比较好理解。 也就是说,那是在家臣团中屈指可数的大户名门。他们在爷爷那一代娶了霍乌家的女儿,是远房亲戚,所以我被迫背了下来。 这么大的家族之主没有被邀请来参加家族会议,的确很奇怪。 「不过,事情就是这样。夫人说,如果要让拉格德成为家主,不如招人入赘。」 「要招人入赘吗?」 路克有点出乎意料地说道。他应该不曾有过入赘的想法。 刚克曾和我说过要不要当他的女婿,所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话虽如此,这次要紧急决定下一任家主,所以不可能让不是刚克儿子的我突然入赘,成为家主,不管怎么说都太荒谬了。 以常识来想,嗯,小女孩和青年或大叔结婚,会是所谓的老少配吧。感觉不太好。 「大致上的情况我明白了。辛苦你了呢。」 「是。那么,我先告辞了。」 瞬说完后离开了房间。 「……唉,我几乎没有发言权,所以只是坐在那里而已吧。」 瞬离开后,路克沉重地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安地说道。不知道是在和我说话还是说给自己听,说得很模糊。 「是吗?爸爸是刚克伯父大人的弟弟,所以顺位应该很前面吧……」 「不,霍乌家的家主必须要有骑士的称号,这是家规。」 对了。 这么一想,这是当然了。路克虽然是家臣团的一员,但他没有骑士的称号。 若要简单地打个比方,骑士的称号就像是军官学校的毕业资格,没有称号的话,在社会上就不被认为有率兵打仗的立场。 从位于王都的骑士院毕业就能得到称号,但路克在中途感到厌烦而中辍了,所以没有称号。也就是说,不可能会有路克成为家主的发展。 先不论这件事,我有一件事必须先问清楚。 「王鹫攻势是什么?」 就是这件事。发生了很多事,我都没有机会问。 「……对了,我没和你解释过。」 「是的,请告诉我。」 「……也对,或许差不多可以教你了。」 他莫名深有感慨地说。这是什么意思? 「王鹫攻势是指骑王鹫战斗。」 意思是打空中战吗? 「是在空中和敌方的王鹫骑手战斗的意思吗?」 「不是。」 竟然不是。 也对,没有枪或任何武器也没办法战斗吧。 在故事中也不是没有这种场面,但真的骑过后,我发现要一边骑王鹫,一边用长枪施展刺击非常困难。如果无论如何都要刺出长枪,会连王鹫都撞上去。 「要打的,当然是在地面上的敌人。」 「在地面上的敌人……」 因为不是骑马的士兵,不可能骑著王鹫和地面上的人战斗。 鹫要像抓捕河里的鱼一样抓起人类,之后在空中放掉果然很困难。如果有做这种教育,也许不是办不到,但是从身在地面的敌军来看,只要稍微往上刺出长枪或剑就能抵挡了,如果遭到这种攻击,鹫当然会受到重伤,最糟的情况下会当场坠落。以成本效益来说,我实在不认为这样划得来。 「从空中往地面投掷标枪之类的攻击吗?」 「不,冲进敌方阵营的正中央,直取敌将首级。」 「…………」 我无话可说。 那是怎样?简单来说,就是自杀攻击吗? 「我至今都没有教你这个,是因为我讨厌王鹫攻势。」 「这种战法有成功过吗?」 我说完后想到──刚克成功了。 可能没办法确定是否真的靠这招击杀了敌方将领,但瞬说敌军在那之后就撤退了。如果没发生任何事,敌军也没理由撤退,怎么想都是成功了。 然后他就死了。 原来是这样,所以才没有尸体吗? 「这个嘛,成功率是不高,大部分都会失败。」 「果然……是这样啊。」 「这个战法会在黎明时大举起飞,偷袭敌军将领所在的帐篷,但首先,敌军将领不在那里的可能性很大,也没办法确定对方是不是让打扮相似的替身进出本营。就算这样也会看准目标降落,但也不行像平常著陆一样降落。要以碾碎下方敌军之势一口气降落,如果能在这时踩扁敌军将领是最好。接著要跳下王鹫杀出血路,击杀敌军主将。」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这感觉就像是让空降部队降落在敌军密集的阵地中央,将指挥部的所有人杀个精光。 太乱来了。 「……不过,听起来好听,但是几乎没有全程顺利成功的案例。」 「那是……当然的吧。」 这当然很困难,而且很浪费。 王鹫不像小型的肉鸡可以量产,要培育一只王鹫,长期细心的饲养和调教不可或缺,骑王鹫的人类也一样。因为不只要骑王鹫,还必须打仗,所以能骑王鹫之后,如果不是经历过战斗训练的第一级骑士,连参加战争都没办法。而这个攻势要像便宜贱卖的一堆蔬菜一样投入这些精强的王鹫和士兵,付出全员阵亡的代价,却还不保证能除掉敌方的将领。何止如此,要是根本打错目标,王鹫和人都会白白送命。太悲惨了。 话虽如此,我无法否认这确实是扭转战局的绝招。虽然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但可能性终究并非为零,如果是面临全军覆没的困境时,或许只能执行这个战法。 「听说兄长大人成功了,所以很了不起。」 路克虽然这么说,仍露出悲伤的眼神。 「说得也是。」 能办到这件事,就代表刚克是一流的战士吧。 「如果成为天骑士,就一定要参加这个攻势吗?」 天骑士是骑乘王鹫的骑士。当然,像路克一样只能骑乘王鹫的人不算是天骑士。 「不是……但是普偏公认,成就王鹫攻势是天骑士的骄傲。」 「那么,那个名叫拉格德的人……」 「王鹫攻势是天骑士基于自由意志发动的决死战术,所以任何将领都无法强迫不情愿的部下执行。就算是进行集群攻势也一样,必须在本人自愿的情况下才会参加。」 「……原来如此。」 这似乎不是普通的军事行动。 如果没有拒绝权,就算愚蠢的指挥官在毫无意义的时机下令出击也必须默默听命。就算要确实地丧命,也想在有效的情况下,而且是依照有能力且尊敬的指挥官的指令进行是人之常情。 这个国家是施行贵族制。所谓的贵族制是,不一定要靠能力才能成为指挥官的机制。这种情况下的拒绝权是从需求产生的文化吧。 只不过如果是刚克,暂且不论这种自杀式攻击的对错,当下的情况恐怕是最适合用这种战法的情况才对。拉格德拒绝参与,尽管表面上似乎合乎规矩,实际上恐怕还是有问题。 不久后,我们听到敲门声,有位貌似侍女的女人走进来说:「所有与会者都到齐了,我为您带路。」 「慢走。」 我面带笑容地送路克出门。 但路克他── 「??你在说什么?快点跟上。」 对我这样说。 「啊?我也要出席吗?」 怎么可能。 让这种年纪的小鬼参加会议有什么意义? 「那当然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带你过来。」 「不晓得……不是因为没人陪伴看起来太孤单吗?」 「才不是,是因为你也被邀请了,这里也有写你的名字。」 路克挥了挥刚才拿到的名单。 ◇ ◇ ◇ 「为什么我要参加?」 真不可思议,我明明还是个小孩。 「因为直系血亲只有夏姆而已,这也没办法啊。」 「那夏姆有受到邀请吗?」 「虽然没有被邀请,但如果需要,应该会叫她过来。悠里……你不觉得传唤人家过来,却不邀请人家出席有点失礼吗?」 「是喔。」 我不会觉得失礼,所以想要你们自己解决。 「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好像到了。 侍女打开分别以一整片大块木材制成的双开门。 里头也像门板一样宽广。房间里有一张将三张长桌连结起来,又长又大的桌子镇坐在正中央,但即使如此,空间也显得更加宽敞。 这间宽广的房间里,所有装潢也都很精致用心,桌子上铺著精致的刺绣桌布,是非常气派的会议室。 椅子围绕著那张大桌子排列,大部分的椅子上都已经有贵宾就座了。我环顾一圈,虽然有壮年及年轻人,但几乎都是老爷爷。从香人的寿命来想,说不定也有超过一百岁的老人。 依照霍乌家的规矩,不一定是由最高龄者担任家主。一般来说,如果家主因为高龄而无力管事,会马上转让家主之权给下个世代。 这是为了不管什么时候发生战争都能应对,家主必须随持掌握手下的士兵──似乎是以这种想法为基础。家主当然要率领自己锻炼的士兵在战场上战斗,所以老人继续担任家主时要是发生战争,派儿子率领军队出征的状态并不理想。因此,如果到了不适合上战场的年纪,就应该迅速退位才对。就是这种想法。 我认为这样很好,但若是这样,与会成员中有这么多位老爷爷很奇怪。我猜这些老爷爷是曾经继承过家业,让出家主之权的人们,或许是因为家主在最近的战争中死去了而回归。 参加者几乎都是老爷爷。有这么多高龄的人在,代表霍乌家的军队损伤太严重,失去了许多重要人士──应该是这样吧。 真是伤脑筋。 侍女就这样走进房间带路,带领我们到座位上。她逐渐带我们到里头。 就这样,我们来到桌子的边角──感觉很没精神,脸色又很糟的女人身旁。后方的墙壁上挂著编织出霍乌家家纹的巨大挂毯。 奇怪,这里不是上座吗? 侍女像在说这里是你的位子一般,低下头后离去。这里无疑是地位最高者的位置。 我还以为,我们应该是要敬陪末座的人。 有种不祥的预感。 路克向前踏出一步,神情严肃地向女人打招呼。 「好久不见,咲月大嫂。」 「请别这样,竟然叫我大嫂。」 女子很困扰似的稍微勾起微笑。 声音很没有精神。 这个女人就是刚克的妻子,咲月霍乌吧。她的脸色很憔悴,所以没办法相较而论,但是她的年纪看起来和铃绫差不多。 然而,她应该比铃绫大十岁以上才对。 香人年龄增长的变化很缓慢,所以只差十几岁的话看不出差异。 咲月是个感觉非常像良家妇女的女人。铃绫平常会做家事,给人的印象满活泼的,但咲月有种沉静稳重的感觉。 「那样有点难为情,请像以前一样,叫我咲月吧。」 「我知道了,咲月。」 「那位是你儿子吗?」 她看向我,眼神很温柔。 「对,是的。来,打声招呼。」 「伯母大人,您好,我是悠里。」 我低下头鞠躬。称呼她伯母大人就好了吧。 「你好。你长大了呢,上次看到的时候还只是个婴儿……」 看来我们果然不是第一次见面。 不过,果然从我还是婴儿时就不曾见过面了吧。前阵子的出征仪式时,也没有机会碰面。 「是,他是我骄傲的儿子。」 我会害羞啦。 「我想也是,毕竟连夏姆都很称赞他。」 咲月这么说后,路克露出「???」感觉很困扰的表情。 路克没有和夏姆说过话吗? 也对,路克和夏姆感觉不太谈得来。 「你好像和她很聊得来呢。」 「啊,是……她比我聪明多了。」 「讨厌啦,太夸张了。」 这是事实啊。 我和她同年时,脑袋里面大概只有在想怎么准备耗电超快的掌上游戏机三号电池。 当我接受了高等初级教育还只是那副德行时,夏姆已经会自发学习,思考关于质数的问题了,很难测出我们之间的差距。我希望她的家人务必支持她继续念书。 「好了,别站著,坐吧?啊,路克大人坐那里。」 看来我是坐在咲月身旁。 真是的~饶了我吧~ 我被夹在咲月和路克中间。 「伯母虽然难过,但看到你这孩子后,心情好过了些。谢谢你的帮忙。」 「能帮助到您真是荣幸。」 路克帮我答话,真多事。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 我看著椅子。 嗯~怎么了呢? 「悠里,怎么了?快点坐下。」 我不坐上椅子,呆站在椅子面前时,已经坐下的路克开口催促我。 我如果办得到,早就坐下了啦。 「要我试著用力跳上去也可以,但是,如果连人带椅一起撞倒,那可是非常丢脸的事,所以我正在思考。」 椅子上铺著给我这个小孩用的特别厚实的坐垫,变成临时的儿童座椅,但这却让事情变得很复杂。如果椅脚上有横杆就能当成梯子用,可是连横杆也没有。 「……你没办法自己坐上去的话,从一开始就说啊。」 路克从我的双腋把我抱起来。 而我被迫像人偶一样坐著。 在别人面前说这种事很难为情啦! 2 我小心翼翼地喝著色泽浓郁的麦茶,避免滴到桌巾,同时和其他老爷爷一样小声地闲聊,不久后,会议开始了。 「……聚集于此的各位应该都知道了,我的丈夫刚克霍乌前几天以远征军主帅的身份奋勇地战斗,战死了。」 咲月这么说后,会场内陷入一片寂静。 「他现在应该和曾经生死与共的爱鹫一起渡过了冥河,在云端上看著现在的我们。首先,虽然很简朴,但我想为沉没于遥远战场上的战士灵魂献上默祷。」 顿了一下后。 「那么,让我们默祷。」 她以严肃的声音说。 然后,安静的祈祷开始了。 「好。」 大约三十秒的默祷以咲月的一句话结束。 「那么,各位,被留下来的我们必须思考霍乌家今后的未来。很庆幸的是,我丈夫考虑到霍乌家的未来,留下了遗嘱。这对我们来说是很幸运的事,至少我们不需要在这个会议上浪费时间来凭空猜测我丈夫的意思。他的遗志就藏在这封遗嘱里。」 咲月这么说著,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信封以鲜红色的封蜡封著,在她身旁看著的我,还看到正面写著「给妻子咲月,刚克霍乌」。这应该就是遗嘱吧。 字迹很潦草,封蜡也因为蜡用得太多,奇妙地滴垂著。也许是用沾著血的手触碰过,上头还有指纹状的红色脏污,感觉得到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惨烈感。 「我想现在拆开这封信。」 这么说完,咲月用桌上事先准备好的拆信刀,划破信封上的封蜡。 也许是为了表示她没有说谎,她顺势将信封翻转过来,在桌巾上拆封。一张纸飘然落下。 「……之后会依序传给在场的各位看。首先,请容我先过目。」 咲月拿起信纸,开始看信。 她只用几秒就看完了。 「那么,我念给各位听……我,第二十七代霍乌家家主,刚克霍乌指名弟弟,路克霍乌成为下一代家主。完毕。」 唉。 果然是这样。我有种松一口气的心情。 我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爸爸,他一脸呆愣。 我想也是。光看他在休息室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作梦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应该是因为他很相信非常了解自己这个人的哥哥,也是因为必须拥有骑士称号的制度。 他刚刚才一脸得意地扬言说:「没有骑士称号就没办法成为霍乌家的家主。规定就是这样。」但那只是路克自己这么认为,至少不是绝对。 「请等一下。」 这时,坐在靠近上座的一名老爷爷开口。不愧是长年在武将家工作的人,声音即使沙哑也很有魄力。 「路克应该没有骑士称号才对吧?」 果然会在意这点吧。 这个国家可没有文官掌军的概念,由没有骑士称号的人成为家主果然很奇怪。对这位老爷爷来说,会觉得非常不对劲。 「是的。路克大人没有骑士称号,但是关于这件事,我们已经请示过女王陛下,也特别获得了许可。」 我偷看最重要的当事人──路克的脸色,他似乎还没有理解状况。 爸爸依旧露出非常茫然自失的表情。 「如各位所知,霍乌家的领地是王家天领的南边,位于半岛最深处的尾端,管理著王国中最温暖富饶的土地。因此,每一代派往他国的援军都由霍乌家担任。」 霍乌家在王国中是最富饶的吗?我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因为很富饶而遭到强行加诸多余的负担,那也是不断被迫抽到下下签的理由之一吧。然而要说的话,那是漂亮的场面话,实际上理当不是这样。 霍乌家的领地在王家的天领南边,位于半岛的尖角上。反过来说,包含位于王都至白的王家天领,其他将家的领地都比霍乌家还北边。 这样说来,霍乌家的领地要到最后一刻才会受到威胁。和对西雅尔达王国而言的基鲁希那王国一样,其他领地具有庇护功用,形同防壁。 因此,从女王的角度来看,霍乌家做为紧急时刻的战力是无法相信的。站在王都门前的人们会为了自己拚命战斗,但身在后方的人们会想要逃避,或许没办法全心投入战斗。那么,先当作派到其他国家的援军利用吧。其他将家原本就处于在敌军入侵路线上,所以先保留下来。应该是这样的想法。 作为政治家,这是理所当然的思考,所以这不是我的猜疑,她应该确实有这个想法才对。 「不过,在这次的战役中,霍乌家终究山穷水尽,难以维持骑士团的战力。女王陛下理解到这点,下达了命令,让我们在战力恢复前专注于重建军团。因此特别照顾我们,表示家主暂时不是骑士也没关系。」 竟然也已经对女王采取了政治行动。 路克完全被摆了一道。 我从一开始,还没打开遗嘱就带领我们到高位者的位置上就知道了,但咲月是事前就知道了遗嘱内容。也许是刚克在出征前就有和她说过,也有可能是打开过一次后,再度黏上了封蜡。 真高明。 她早就知道了,代表她也能事先通知路克。她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想让他措不及防。 如果有事先告知,路克也可能会在家里做出结论,只寄出一封写著「办不到,我拒绝」的信过来。她是想避免这个状况吧。 「咲月。」 这时,总算振作起来的路克开口: 「这个,遗嘱中的要求是我至高的荣幸……但我实在没办法担任,容我辞退。」 嗯,会变成这样吧。 话说,刚克为什么会指名路克?我完全搞不懂。 不管怎么想,他都不适合啊。 「路克大人,若您希望,您可以过著和现在相同的生活。」 嗯嗯嗯? 什么意思? 「实务会由我们来执行。」 意思是要把路克当成傀儡吗?然后由咲月掌握实权。 那样不管怎么说都很危险吧。 「由咲月主导霍乌家吗?这……会不会不大好?」 看来路克果然也觉得很危险。 由咲月主导霍乌家,对我和路克而言是无所谓,但是对在场的其他人来说是非常不得了的禁忌。 简单来说,不可能顺利。 为什么呢?这个国家十分不喜欢以性别区分专业领域,所以演变成了王位和中央政权归属于女性,军事归属于男性的制度。 乍看之下,构图就像是整个国家的男女都对立,将家以性别歧视的理由不断排斥女性,但是并非如此。 这是更单纯的事。因为已经是听从女性的命令参与战争的,如果连军事领导者都是女性,男人感觉就像战斗用的工具,承担伤残与丧命的风险。这样一来,男人也太难配合下去,因此军方要职都由男人负责──形成了这种默契。 如果咲月是从骑士院毕业,拥有骑士的称号,那她也算是战士之一,但她应该不是,大概是从名为教养院的文官学校毕业的。这样的话,肯定会引起骑士们极大的反感。 「不,如果路克大人期望我作为家主大显身手,当然也没关系。不过我的本意确实是我会率领部下在您底下不辞辛劳、贡献心力。」 你说的是真的吧?我开始觉得很可疑。 「呃,在那之前,应该有很多其他适合的人吧?」 「其他适合的人都是远房亲戚,大约有三个人选。虽然都拥有骑士的称号,但是要论爵位的话,都只是骑爵,其中两人甚至不是霍乌家的领民。」 关于爵位,我了解得不够多所以无法理解,不过她说不是霍乌家的领民,就是指嫁到其他领地家族的女生吧。 若是这样,这大概就像是从其他国家找人来当自己国家的国王,感觉会很糟。 不过,之前听说名叫拉格德的人不包含在内吗?如果我的记忆没错,在宗家的亲戚中他是关系最亲近的人才对。 「而且,路克大人在骑士院的学分有确实留下纪录。路克大人在三百个学分中,取得了两百九十个学分,也有颁发许可证的纪录。如果现在去骑士院办理手续,应该可以马上取得骑士称号才对。」 是这样吗? 看来,路克努力到了快要毕业的前一刻。都努力到那个地步了,待到毕业就好了啊。毕业后取得骑士称号,最后会有类似半军人预备役的地位的好处吗? 「不,我是因为深切地感觉到自己不适合当骑士,自己下定了决心才休学……要我重新取得骑士称号……」 嗯,说得也是。 我非常尊敬我爸爸路克,觉得他是个很了不起的男人,但我完全不认为他适合当军人。路克应该也是打从心里感觉到这一点才下定重大的决心,要放弃家业。 他哥哥也是,是抱持著什么想法才会想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指定弟弟为下一任家主?毕竟他也曾经对我拔刀相向,难道他其实是有许多问题的人? 「您放心。把话挑明了说,路克大人只是过渡性质的家主。」 啊? 过渡? 「只要在此路克大人之子将来从骑士院毕业,继承领地就好了。」 路克之子是指谁? 除了我,他有私生子吗? 哎呀呀,这下子情况变得很麻烦喽。 回去以后,铃绫肯定会气到怒发冲冠。这时候,我作为男人必须袒护他才行…… ……不不不。 唉……是我吗? 「这──!我不会让儿子成为骑士!不,如果是他选择了这条路是无所谓,但我不打算强迫他!」 路克带著从椅子上站起身的气势,大声说道。 我感受到他对儿子的爱。在路克心里,不想强迫儿子度过残酷的军人生活的想法也许很强烈。 真了不起,值得尊敬。 「这很难说,男孩子会崇拜骑士啊。」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是,让他在这个年纪背负这样的重责大任──!」 此刻,我也说几句话比较好吧。 老实说,我也完全不想成为骑士。 我不讨厌住在这个国家,但是,如果要拿著刀枪战斗是另当别论。我完全没有爱国之心,也不打算为了国家丧命。 「您不用担心这点。若是那样,有夏姆在。等悠里毕业,如果实在没办法胜任霍乌家的家主,我会负起责任,作为首领找到适合的人选招赘。毕竟到时候,夏姆也到可以结婚的年纪了。」 在香人的世界里,有规定不行在幼年时结婚吗? 那样是很好啦……嗯~要选择那种退路吗…… 「……这样啊,原来如此。」 这是能理解的事吗?路克一脸有话想说的模样,刚才的气势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差点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下,重重地在椅子上坐稳。 这种变化就像明明很激动,却被当头泼了冷水一样。 唉……果然会变成这样啊。 从家族之间的对话中,我了解到路克不曾和夏姆说过话。事实上,如果他知道夏姆的那种个性,可能就知道招赘的计画不可能顺利。 如果依照咲月的计画,把彼此当成家人相处十年应该会产生感情,路克这种人如果产生了感情,也没办法选择强迫侄女接受不幸的婚姻。到最后,这个方法很可能没办法用。 然而,路克丝毫没有想到这种事。而被他当成孩子的我,也没办法在这里告诉路克夏姆的本性。 路克用虚无飘渺的眼神看著我。关于儿子将来的选择,如果要确保他的选择,作为父母应该成为首领……?他应该在思考这种事。 嗯……这下子不管怎么做都很不妙。 刚克的遗嘱有绝对性强制力,只要路克答应,事情就定案了吗?还是说,会让在场的诸侯进行类似选举的表决,需要收集到多数人的票? 如果是后者,我就在这里扮演一个无可救药的臭小鬼,不但不拉票而且还要把票赶跑就好。 然而,就算我扮演臭小鬼也是由路克做决定的话,这场戏只会让路克未来的执政生涯罩上阴影。 不管要怎么做,现在要事先确定选择的方法比较好。 「爸──」 在我就要开口时,走廊开始传来吵杂声。 「等一下!!」 甩掉宅邸人们的制止,有个人砰地一声,大大地敞开门。 什么?什么? 「呼……你们竟然忽略我,擅自开什么会议!!」 突然出现,气喘吁吁又盛气凌人地如此说道的,是看起来比刚克还年长的壮年大叔。 应该五十岁左右吧。 虽然我有点猜到是谁,但他到底是谁? 「唉……」 咲月在身旁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那就是叫拉格德的人吗?」 我小声地问路克。我在出征仪式上也不曾见过他,所以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他。 「没错,那是拉格德。」 路克小声地回答。 原来如此。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赶上了啊。 总之,先静观其变吧。搞不好这个大叔会帮我们解决掉所有错综复杂的麻烦。 「……拉格德大人,真亏您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呢。」 咲月用冰冻的声音说。 「你在说什么!你作为刚克大人的妻子,竟然不顾丈夫的遗志!」 什么? 不,虽然对我来说是非常大的困扰,但我以为咲月很努力地想确实实现丈夫的遗志。 不是吗? 「──您说什么?您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凭我这个人!我不知道你对在场的诸侯撒了多大的谎,但是你别以为这么卑劣的行为对我有用!」 这个男人很急性子呢。 我直觉地这么想。 姑且不论他突然过来,他还没有听咲月解释,应该不晓得遗书的内容才对,凭什么说咲月满口谎言?让我觉得像是从一开始就为了否定咲月而否定。 感觉像爬楼梯时跨过好几阶,顺序变得很奇怪。 「这……这就是所谓的厚颜无耻吧……你明明逃离了战场,竟然还有脸……」 我看向咲月的脸,她的脸部因为愤怒而不断颤动,非常不开心。 「那张纸是什么?」 拉格德无视咲月的话,指著一位诸侯。正确来说,是正在排排坐在桌子旁的诸侯之间传递的刚克遗嘱。 「是刚克的遗嘱,和你没有关系。」 拉格德傲然且大步流星地走进房内,对拿著遗嘱的诸侯说了一声「抱歉」,捡起众人正在传阅的刚克的遗嘱,确认内容。 「哈!女人的计谋可真不像话。」 计谋?我还来不及思考,拉格德就从怀里拿出一张纸。 接著高声大喊: 「真正的遗嘱在这里!这是假的!」 ◇ ◇ ◇ 现在,拉格德来到咲月面前,举著自己持有的遗嘱给她看。 或许是对交给咲月有所抗拒。 ───────────────────────── 遗嘱 我任命拉格德霍乌为霍乌家的下代家主。 期待他会有符合荣耀重任的表现。 刚克霍乌 ───────────────────────── 拉格德拿著的遗嘱上写著这段话。 哎呀呀,刚克还真让人伤脑筋呢,竟然不小心写了两张遗嘱。 而且,内容写得完全不同。是喝了酒,过了一夜就忘记自己写过的内容了吗? 真的很让人困扰,没想到他是这么迷糊的人。 才怪。 这代表其中一张是假的。 咲月持有的遗嘱也在这时传回来了。比对之下,文字很相似,甚至可以认定是同一个人写的。 这个名叫拉格德的男人似乎再怎么说都不是大蠢蛋,会拿著自己写的文件来这里。 不过,拉格德的那份应该是假的。 我并没有完全相信咲月,但拉格德的言行从刚才开始就有点不自然。而且,文章内容的印象有点不对劲。 虽然是很细微的差异,不过首先,文章内容感觉太死板了。再比对文章风格,「遗嘱」的文字上有明确的差异。 伪造遗嘱的应该不是拉格德本人,是这种地下行业的业者吧。如果不知道写字的习惯,那些人也无从模仿,所以是参考当事人写的信或其他文件让那些人模仿才对。 拉格德的遗嘱内容,有点偏向命令书的感觉,大概是因为那是从艾格家的命令书或任命状等文件中抄来的文章内容。他曾经是刚克的重臣,所以有非常多这种事务性的文件才对。 像拼拼凑凑的匿名信一样重新排成文章,就变成了这样。 然而,不管怎么说,他肯定都没有写著「遗嘱」这个词汇的文件。 咲月这份遗嘱上的「遗嘱」这两个字是香语的书写体,很自然地连结起来,相较之下,拉格德的文字有点不自然,离得很远。 只不过,就算我指出这些疑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笔迹鉴定这类的文化,所以没有意义。 「怎么样?看到真正的遗嘱,无话可说了吗?」 「……是啊,真是的……」 两人就在我背后争吵。我的椅子没有扶手,所以我转过头,顺利看到了他们两人。 咲月一脸惨白,那是因为太愤怒而发白。 「霍乌家的家臣中,竟然有这种人渣──!艾格家不知道羞耻吗!」 声音大得响彻至大会议室的每个角落。 令人想像不到是从咲月苗条的身躯里发出来的,感受得到彷佛受到压迫的能量。如果情感中具有能量,她的声音让那份能量以奔流之势,扫过整个房间。 咲月瞪著拉格德,声讨他似的用食指指著他。 「我已经接到报告,说你在我丈夫飞往葬身之处后,就放弃职责逃跑!还拿著这种假的文件跑来──说这是遗书?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原来如此,这位拉格德逃跑了啊。 这是个大问题。虽然我不太懂,可是就算可以拒绝参与自杀攻击,也不代表拒绝后可以放弃战斗吧。 艾格家之所以能在领地内正大光明地收取税金,对领民摆出了不起的架子,是因为霍乌家保障了他们的权利。参加战争、听从家主的命令是其代价,也是义务。 即使自杀攻击不在其义务的范围内,但如果拒绝,就需要接手管理一般的军务。除了骑乘鹫的骑士,现场应该还有大批士兵,所以理当率领这些士兵,继续战斗才对吧。 而拉格德的情况可不是在行军中迷路失散,而是从遭到包围,无处可逃的要塞中骑著王鹫逃跑了,所以就算被视为敌前逃亡也── 对了,是这样啊──这时,我想到了。 拉格德是怀著那种心思逃跑的啊。 「你在说什么!我是因为刚克大人托付我遗嘱,要我交给霍乌家才先行撤退的!」 喔~他是在编那种故事啊。 有备而来呢。 「说什么蠢话!有好几名士兵都提供了证词,说你逃跑了!如果你是受刚克所托──」 告知某个人后逃跑──不对,撤退不就好了吗?虽然我也这么想,「不在那个战场上的人,别说得那么了不起!」 拉格德大喊出声,盖过咲月的声音。 「之后要进行王鹫攻势的人,怎么能公开宣布自己死去后的事!要是伤害士气,能成功的事都不会成功了!」 他果然想好了说词。 而且,他的声音很大,所以这种互相对骂的舌战似乎对咲月比较不利。 嗯…… 「带回这份遗嘱的是修拉洛斯科!你的意思是,你在怀疑霍乌家最信任的洛斯柯家吗!」 「我怎么晓得!大概是你这家伙收买了他们吧!」 就算是对过去主君的妻子,竟然这样称呼她。 不过可怜的是,看起来不利的是咲月。拉格德做好了万全准备,准备好了故事,也想好了对付反驳的藉口,相对地,遭到偷袭的咲月什么都没有准备。 在这种时候,如果不是相当有判断力的人,很难准确地反驳他。因为比起思考力,比较需要瞬间理解字句的构造,刺中要害并反驳的能力。 我看过好几次聪明且所言正确的人因为无法迅速应对平庸对手的歪理,在议论下被当成输家,成为笑柄的情景。 在这种有观众在的论战中,能否掌控场面就是一切。就算在结束后想到「当时应该这么做,如果这样反驳就好了」,终究为时已晚,没有意义。 而且,咲月明显气愤到失去冷静。这很不利。 舌战就这样持续了三十分钟左右。 「唉……那么,你有什么证据说这份假的遗嘱是真的?」 「需要什么证据,这是刚克大人亲自交付给我的,这是最好的证据。」 争吵稍微冷却下来,变成不断重复的争论。 没办法了。 听对话的走向,最后似乎没有确认遗嘱真伪的方法。 我曾想过,沾附在信纸上的血迹指纹或许能当成证据,但仔细一看,指纹很模糊,看不清楚细节。纸张的表面可不像前世办公室常见的列印用纸一样光滑,有点绒毛,应该也很难用煤灰等工具采检指纹。 能当成证据的,只有证词了。 「既然你没有证据,那份遗嘱就是假的。」 「才不是。话说回来,你的证人也很可疑,你也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洛斯科家不是被你的花言巧语骗了。」 「你竟然这样侮辱其他家族的名声……!洛斯科家的前任家主也有照顾过你啊……!」 「没错。但是,这是两码子事。大家都明白吧!」 拉格德的视线突然撇开咲月,瞪著诸侯。 「我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刚克大人托付我遗嘱,所以我才会在这里!不会饶恕对此有异议的愚蠢之徒!」 嗯……开始对诸侯施压了。 诸侯也是,看起来不像一群胆小鬼,也没有害怕的模样,但也没有公开表态,透露出想和拉格德对立的意思。 也对,正常来想,观察情况是最妥当的吧。 说到底,在场的诸侯们特别不喜欢咲月和路克。我就像是附属品,所以他们也不喜欢我。 路克是舍弃骑士之道的人,当然也没有身为骑士的功绩。虽然我觉得他并非坏人,不过就在场诸侯来说,路克终究并非骑士,而是类似商人或农民的存在,当然不想让他成为自己的首领。 咲月也只是刚克的妻子,姑且充当会议主席,但那也是仅限于主持这场继承会议,并没有特别受到重视。 也就是说,对他们而言,即使认为咲月的遗嘱才是真的,恐怕也不乐见路克成为下一任首领。硬要说的话,以血统来说路克比较接近正统,对血统有信仰的人说不定会支持他,但也只有这样。 若是如此,以现状来看,反对拉格德,扫了大家兴致的坏处会多上许多。 拉格德像是会记恨的类型,和他对立之后,不知道情况会变成怎么样。相对地,路克和咲月的政权比较温和,就算与之对立也能敷衍了事。事实上,如果在这之后好好道歉并表明支持,或许不会遭到激烈地报复。 这么看来,果然是拉格德比较有利。 就算继续吵下去,情况似乎也不会好转。我想在此开个作战会议。 「爸爸,爸爸。」 我拉了拉坐在身旁,感觉很尴尬的路克袖子。 「怎么了?」 路克把耳朵凑近我。 「我们休息一下吧。」 「休息?」 路克困扰似的说。看来他不想介入在后面争吵的两人之间发言。 我想也是。那么,该怎么办呢? 「……我想上厕所。」 烦恼一下后,我马上决定利用生理现象。好难为情。 「咦?现在吗?」 「是的。再这样下去也没办法,所以可以帮我建议他们稍微休息一下吗?」 「咦咦……这个……」 「求求您。啊,呃……因为我快尿出来了。」 好难为情啊…… 「好吧。」 很好。我离开路克的耳边。 路克稍微犹豫了一下后,下定决心似的站起身。 那一刻,两人疑惑发生了什么事,停止争吵。 「不好意思,可以休息一下吗?我儿子好像想上厕所。」 喂! 这部分帮我敷衍过去啊! 「……咦?是吗?」 咲月有点困扰地说道后看向我。 「是的……很抱歉。」 路克自顾自地为儿子的丢脸道歉。 不懂得婉转言词的父亲让我差点晕过去。 因为我是儿子是还好,如果是女儿,她会真的讨厌你喔…… 「开始开会后也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您觉得呢?」 「这个嘛……」 别犹豫了,快点休息吧,反正你也无计可施了。 「那么,休息半刻吧。在那之后再继续。」 ◇ ◇ ◇ 「……嗯?悠里,你不想上厕所了吗?」 「爸爸,请带我去。」 我才不是想上厕所,只是需要和爸爸两人私下谈谈。 「对喔……你当然不知道怎么去了。咲月?」 「──咦?」 咲月感觉很吃惊地回答。 她似乎心不在焉。也许是因为突然从太强烈的压力中解脱,精神下意识地松懈了。 「我带我儿子去上一下厕所。」 「喔,好,请尽快回来。」 「那么,我们离开一下下。」 我稍微低头鞠躬后,和路克一起离开房间。 「好了……爸爸,这附近有没人使用的房间吗?」 我在走廊上这么说。 「嗯?你不去厕所吗?」 「那是骗人的。」 我这么说道后,路克一脸茫然。 他不知道说谎的意思吗? 「你是怎么了?那你是想吃饭吗?」 爸爸……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想和你谈一下我们家的未来,所以我们两个开个会吧。」 「嗯?是可以……」 路克这么说著,打开手边房间的门。大概是因为这里是熟悉的老家,里面的确没有人。 路克坐上随便一张椅子,而我依旧站著。 「爸爸,您打算成为霍乌家的首领吗?」 「那当然要看选举结果。」 该说是果不其然吗,这里似乎有选举制度。 否则,就不需要像那样召集诸侯了,毕竟如果由咲月独断决定也很奇怪。 「我觉得,最好不要。要不要就这样回去?」 我这么说后,路克用有点吃惊的眼神看我。 「怎么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没办法现在回去喔,这是很重要的会议。如果悠里你无论如何都想回去,我请人送你回去吧?」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爸爸……该怎么说,就算把命运交付给选举结果,你也很不情愿吧?」 「嗯,或许是吧。我不是骑士,所以不想答应……但如果这真的是哥哥的意思,我不想辜负他的决定。他一定是有什么想法,才留下这个遗言。」 看来他果然是这么想。对路克而言,刚克应该是值得尊敬的哥哥。 「可是,如果输了怎么办?到时候,拉格德会成为统领霍乌家所有领地的领主吧?他不会报复我们,杀光我们全家吗?」 「……唔!」路克简短地回了一声后噤声。他果然没有想过吗?「……我觉得再怎么样,都不会发生这种事。」 「是这样吗?我在历史书上,看过好几次在权力斗争中赢的人将输家赶尽杀绝的例证。」 这不是在原本的世界发生的事,是我稍微看过香人的历史书,也看到发生过好几次的事。虽然身体机能有些不同,但香人的习性几乎和人类差不多。在这边生活,也有几个让我觉得很奇怪的文化,但是试著调查过后,每一个文化都有说得通的理由,他们的思维不可能和原本世界的人类有根本性的差异。 「你别担心这种事。情况危急的时候,爸爸会想办法解决。」 路克说出安慰我的话。 也对,实际上,如果情况危急,路克应该会拚命地保护家人,我的爸爸不是笨蛋也不是傻瓜,所以会努力想办法解决也说不定。 然而,我也不能对此感到放心,坐等事情解决。如果对方是引发问题的邻居,那我不会理会,但对方不是。 「……嗯,我相信爸爸,但最好是不要发生那种事吧?那么,我认为我们至少应该避免和拉格德对立。」 「我没有和他对立啊……看起来像那样吗?」 路克有点不安地反问我。 也许是听到我这么说,他很担心客观地来看他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不,前半段发展得很好。只不过在那之后,咲月伯母被牵著鼻子走,不由得对拉格德说了激动的话,我认为这样不好。」 「这么说或许也对……嗯……」 「其实,我认为现在马上擅自回去是最好的策略……嗯,因为我很期待。爸爸,请尽量不要和拉格德对立。」 总之,我最害怕这件事。 「我知道啦!你真爱瞎操心。」 当然会担心啊!因为一个弄不好,我们家就会毁了。 「那么,我们回去吧!」 顺利谈完,我们打开房间的门时,咲月就站在门前。 「两位在谈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没有余裕,气氛像在审问。 「咲、咲月,不,没什么。」 路克很怕大嫂……应该说,心里有愧疚感吧,说话变得有点支支吾吾。 「唉……路克大人,这样子我会很困扰。你得拿出坚决的态度和他对决才行。」 不,那样我会很伤脑筋啊。 「咲月伯母……可以这样称呼您吗?我有些话想和您说,可以借我一点时间吗?」 也和咲月谈一谈比较好。 「咦……?不,我现在有点忙。」 「我觉得需要开一下作战会议。如果您有什么对策,可以告诉我吗?」 「……好,是可以。」 咲月感觉很勉强地答应了我。 3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前往拉格德的房间。 拉格德也许是看咲月没有能自由使唤的手下,竟然大胆地在宅邸里占了一间房间。 「那、那个~」 我前往拉格德应该在的宅邸一角时,貌似他手下的士兵们正在戒备。 不过,只有两名士兵在走廊上,而且模样放松地靠在墙上。附有刀穗的长枪尾端拄在地板上,他们以单手抱著。 「嗯?你是谁家的小孩?」 年轻的士兵做出反应。他可能以为是哪个贵族带来的孩子迷路了,随便应付我。 「我是路克的儿子,叫悠里。」 我非常深深地低下头。 「咦?路克是……」他们似乎有被告知说路克是敌对的势力,一脸困惑。这两个人看起来本性不错。「呃,你有什么事?」 「那个,是我爸爸吩咐我来的,我有事要找拉格德大人,请问他在吗?」 我这么说后,两名士兵看著对方。 感觉像「派自己的儿子单独来这种地方?真的假的?」。 我是瞒著路克过来的就是了。 「不,他不在,他外出了。」 和刚才不同,另一名年纪比较大的士兵回答。看来他果然出门了。 要说是理所当然是没错。在选举前一天闲闲没事的候选人非常蠢。 所以,这里只剩下两名士兵,因为应该保护的主公不在而松懈了吧。 「这是很重要的事,方便的话,可以让我等他回来吗?」 「唔……嗯……」 他们回应得暧昧不明,其中一人单手做出「等一下」的手势,两人背对著我,开始说起悄悄话。 不过,似乎很简单就讨论完了。 「可以喔。那么,你在这间房间里等。」 这么说完后,带我到就在身旁的房间。 走进里面时,房间里因为有暖炉的火,十分明亮。 虽然不到奢穷奢极欲的等级,但看得出家具都是专业工匠的精心作品,没有敷衍凑数的摆设。 感觉就像高级客房。果然是相当富裕的家呢。我不知道家族到底经营了什么赚钱的事业,但考虑到路克为了维持贵族身份,似乎也有持续缴纳为数不少的税金,如果是从整个广大的领地徵收税金,光是这样或许就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 「你可以坐在椅子上等。」 「谢谢。」 我再次过于夸大地鞠躬道谢,走在豪华的房间里,坐到沙发上。 年轻的士兵留下来,应声关上门后,在房间门口摆出待命的姿态。看来是要姑且监视我会不会做出奇怪的举动。 我反而很庆幸没有遭到怀疑。 「我可以叫你大哥哥吗?」 我对年轻的士兵说。他看起来真的只有二十岁左右。 「可以喔。什么事?」 这位士兵似乎很喜欢孩子,对我的态度相当亲切。 「现在有闲,可以和我聊聊天吗?我想了解一下骑士的事。」 「骑士的事?喔,你爸爸不愿意告诉你吗?」 看来他知道一点路克的特殊经历。 「对,没错。依据情况,我好像会进入叫做骑士院的地方,所以有点害怕。」 事实上,比起害怕,我一直觉得很麻烦。 如果像这样和他聊天,让他卸下戒心,就算拉格德下定决心要暗杀我,他说不定会稍微袒护我。 「这样啊,骑士院……啊~啊~」 年轻的骑士突然开始含糊其词,低下头。 咦?怎么回事? 「啊~好想回去……真的……」 那是个带有迫切感的叹息,像是「那时候很开心……」之类的。 现在有那么糟糕吗?让我觉得有点可怜。 「那是那么好的地方吗?」 「小弟弟,你去过王都后应该也会明白。」竟然叫我小弟弟,「因为王都和这里完全不同……这里根本是乡下……」 应该就像从东京的大学毕业后在乡下工作的男人,在怀念都市的大学生活吧。 「那么有趣吗?」 「当然很有趣了。一早起来就能跟朋友混在一起,晚上能够玩到想睡为止。离开学院,出去外面也有很多玩乐的地方……真的,青春就是那样吧。」 看来这个男人非常融入骑士院的生活。 我连在东京的精采大学生活都一片灰暗,以我来说,完全无法想像那种生活。这家伙去读大学的话,应该会是也确实地参加社团,玩得很开心的类型。 看在这种类型的人眼里,像我那样的人生可能就像完全浸染成灰色的人生。就算我稍微回想起人生,也不记得我的人生里曾经有像他经历过的一样,如此色彩鲜艳,多采多姿的季节。 这样并不是不幸,应该说是因人而异,不过让我的心情有点难过。 「可以的话,请跟我多说一点。」 「嗯,好啊。」 我催促他后,青年望著远方,开始诉说。 「然后啊,那个叫达拉多的人是个笨蛋。呵呵呵!喝醉后睡在路边,全身被剥个精光,在黎明时偷偷回来宿舍。但是,他说没有那天上课要穿的制服,那时候闹得很大……哈哈!现在想起来也很有趣。」 男人像在怀念往日似的说个没完。嗯……他当时应该非常开心。 他似乎是两年前毕业后一直在家族里工作。他还很年轻,所以没有参加刚克死去的那场战争,被留下来守护本地。拉格德回来后,或许是完全不晓得战场上发生的事这一点很有利,他被提拔为类似近侍的立场。 在那之后,他一直在照顾很容易生气的大叔。那当然会厌烦了。 「对了,说到达拉多。」 就在男人继续说道时。 门砰地一声大大敞开,将残酷现实带到他眼前的恶魔出现了。 「喂。」 是拉格德。 「是!拉格德大人!」 男人瞬间站起身,不断深深地低头鞠躬。 「你这家伙在做什么?」 「不,我在监视孩子……」 「看起来不像啊。」 那当然,毕竟他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啊。夜里很安静,应该连外面都听得到说话声。 ……我们变成了熟人的关系,这时候应该帮帮他吗? 不,就这样躲著会比较好。虽然对青年很抱歉,但要说程度的话,我这边的局面才重要。 「很……很抱歉……我有点松懈了……」 青年骑士道歉。 我也扮演一个被父母亲发现缺点的孩子,不断地低头鞠躬。 「……我之后会下达处罚。快滚出去!」 拉格德一声喝斥后,青年骑士像触电一般挺直背脊,急忙敬了一礼后快步离去。 门关上后,房里只剩下拉格德和我。 「所以,你有什么事,小子?」 拉格德重新面对我,不当回事地说。 继小弟弟之后是小子吗?好吧,没有被称为小鬼就算好了吧。 「我、我、我爸爸要我来传话给您。」 我的故意讲得吞吞吐吐。 我不是演员,所以没办法演出高水准的演技,不过应该有一点真实感。 如果是真正的我,无论如何都会变成大人的说话方式。那可不行,我必须让他感觉我是个构不成威胁,微不足道的存在。 「这样啊。告诉我内容。」 「他、他说想告诉您,关于咲月夫人的遗、遗嘱的秘密。」 「他为什么不亲自过来?」 ……嗯,会想到这点吧。 「我、我爸爸被好几个人监视著。」 这是事实。为了戒备他的周遭,路克身边跟著三名士兵。 「嗯……所以,关于遗嘱的秘密是什么?」 上钩了。 「呃、呃……那个……」 我演出慌乱的样子,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 走向正在燃烧的暖炉。 「……请看。」 我从怀里拿出一张羊皮纸给拉格德看后,靠近暖炉。 接近暖炉后,在一段距离下,边缘浮现出黑色的图纹。事先涂上的易焦物质在羊皮纸燃烧起来前先烧焦,涂抹的位置形成图纹。 是烤墨。 曾是白纸的纸上,逐渐烤出复杂的霍乌家家纹。 「您觉得呢?」我让拉格德看一次家纹后,他没有反应,所以又说,「颜、颜色有点淡吧?」再将羊皮纸靠近暖炉。 太过靠近的手被火烧到,我反射性地缩回手。 「好烫!」 羊皮纸掉进暖炉里,燃烧起来。 「啊!很抱歉!非常抱歉……」 我像犯了错,被责怪的佣人一样鞠躬。 「……没关系。所以,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 我说完这句话后,从口袋里拿出纸片。该说是羊皮纸的剩余材料吗,那就像个纸屑,被我当成笔记纸。 我一边看著笔记,继续说道: 「刚克伯父大人的遗嘱是用那张纸写的……好像是这样。」 「让我看你写的笔记。」 「啊,是。」 我慌慌张张地走近,将笔记递给站在沙发旁的拉格德。 拉格德看过上头写著「大魔女的遗嘱纸张、和至今为止相同的待遇、正在找沙伦的遗嘱、折起来的那一面是正面,在右上角」的纸张后,面露难色。 「……路克为什么要告诉我这种事?」 「爸、爸爸他不想当家主!他不可能能够胜任……我也只是个农民……老实说,咲月伯母让我们很困扰。」 「哈!所以才派你这小子来吗?」 很幸运的是,我的话似乎渗入了拉格德的心里。 「是……那个,他叫我一个人来。」 我表现出对路克的不满,并说道。 「然后呢?」 「我、我这边还有一张咲月伯母给我们看时,偷出来的纸。用这个做为交换,呃、呃……」 我不断偷瞄被拉格德捏烂的笔记纸张。 拉格德注意到我的视线,把捏烂的笔记打开又看了一遍。 「给你们和至今为止相同的待遇……吗?」 「是、是的!」 「好,我答应你。」 太好了,他答应了。 「那、那么……请收下。」 我像个想快点帮父母亲办完事情的孩子,毫不废话地将一张羊皮纸交给拉格德。 「呃,折起来的那一面是……」 「有折起来的那一面是正面吧?这边对吗?」 拉格德用手指敲敲纸张的正面。 「是的。折起来的那一面是正面,是写字的那一面。」 羊皮纸的右上角有涂上烤墨,为了避免他写文字在背面,有稍微折起来一点。 「那、那么,我可以告辞了吗?」 「嗯,帮我和路克问好。」 怎么可能帮你和他问好。 「我告辞了,谢谢您。」 我对拉格德深深低下头后,快步走出房间。 啊~累死了。 感觉大约二十年没那么累了。 我一边想著快点睡觉吧,一边向护卫的人低头鞠躬,回到房间时,路克正一脸紧绷地坐在椅子上。 「哇!爸爸,你还醒著吗?」 「我儿子失踪了,怎么可能睡得著。」 嗯,那是当然了。 「你跑去哪里了?」 「……我去书房查了一点东西。」 「少骗人了。」嗯~被发现了。「爸爸可是在这个家里出生长大的,每个角落都很熟悉,我早就找过了。」 从他生气的程度来看,似乎没有想过我竟然去了拉格德的房间。 「……对不起,我为了明天的事……」我原本想骗他说我去夏姆那边玩了,但还是作罢。「做了很多准备。」 「我说过,爸爸会保护家人吧?爸爸就这么不值得相信吗?」 「……不是那样。」 我一直都认为路克是很值得尊敬的伟大父亲,但令人难过的是,他不适合处理这次的事。 路克不是适合从政的人,也没办法演戏。有一句话叫术业有专攻,每个人都有适合或不适合做的事。 「那个,我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看看……」 若要问我是不是不相信他,果然还是会得出不相信路克的结论。 所以才会擅自做出那种事。 「你还是个孩子,不用做这种事……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是,对不起。」 孩子在这种状况下失踪的话,当然会担心了。 「的确,悠里你很优秀,说不定找到了你能做的事。可是对爸爸妈妈来说,你的性命比自己的命、比牧场这些都还重要。你要明白这点。」 ……呜呜,听到他这么说,我就撑不住了。 「是。」 「所以,你不准做危险的事。你能答应我吗?」 「……我答应你。」 我能遵守约定吗~不晓得。 「那就快睡吧。明天也会很忙。」 「我知道了。」 我低头鞠躬,马上换上睡衣躺进被窝。 在我一直藏起来的指尖上,被暖炉烧到的部分开始起水泡了。没有消毒,不要随便刺破比较好。放著别管吧。 我还以为会为了隐隐作痛的痛楚所苦,但睡意意外地马上就来了。我刚才说不定也很紧张。 ◇ ◇ ◇ 隔天,推延时间,午后开始的会议由咲月拉开序幕。 「各位,不管事情怎么发展,我们都要在今天的会议中决定下一任首领。作为抱持著骑士骄傲的人,请不愧于心地举手。」 意思是,不管结果是笑还是哭,这都是最后了吗? 「我和拉格德大人的争论在昨天结束了。」是啊,毕竟毫无内容又没有结束的争论进行了大约三小时。「今天,我们开始检验遗嘱吧。其实,我有个方法能确实地判别真假。」 咲月这么说道后,排排坐著的诸侯露出吃惊的表情。 一脸「既然有那种方法,昨天到底为什么要听他们吵?」的表情。 「为了以防假的遗嘱出现,霍乌宗家从上上代就采取了特别的防范策略。很抱歉,瞒著各位。霍乌家家主的遗嘱上,有靠近火就会浮现家纹的机关。」 咲月续道。拉格德没有打断她。 「这里有刚克的父亲,我的岳父,也就是上上代首领──沙伦霍乌留下来的遗嘱。在这之中,应该有很多人在我丈夫当时召开的后嗣会议上看过。我昨天之所以没有进行验证,是因为一时确定得收藏在书库里的这张遗嘱放在哪里。」 仔细想想,几十年前的烤墨还有用吗? 这很难说。依据不同物品,也可能会被微生物分解,失去效用。 「要是在昨天说出这件事,那位拉格德大人应该会说这个机关本身并不存在,是凭空捏造的,挑剔刁难我。不过,只要和另一张遗嘱比对就再也无法推托了。」 「试试看吧。」 拉格德自信满满地说。因为我昨天把这些秘密都告诉他了啊。 「……那么,我们开始验证吧!马上就结束了。」 我们在诸侯坐著且靠近暖炉的长桌正中间空出空间,桌巾上并排放著三张纸。名叫沙伦的人留下的遗嘱是特别老旧的羊皮纸,看起来有点泛黄。 我们在那三张纸的上下方放著半圆柱形的长木棒,上下夹著翻到背面放著的三张纸。 「那就开始吧!拉格德先生,在这里的确实是你持有的真正遗嘱,对吧?」 「没错,快点试试看吧。」 拉格德一副充满自信的模样,一脸担心的感觉都没有。 你现在是不知道关于这个加工的秘密,所以稍微演一下啦──他让我想这么说。就算他实际上是从刚克手中拿到了遗嘱,如果得知信上有这种机关,不稍微惊讶一下会很可疑吧。 他可能原本就是不服输的个性。就算只是假装吃惊也会觉得自己像输给了咲月,所以不愿意吧。 「为求公平,验证由我们的大厨进行。他很习惯接触高温的东西,应该很适任。」 「……我不太清楚状况,不过将由我来负责。」 在场只有一名男人不合时宜地穿著围裙,一脸不明所以地紧绷著脸。 表现出「我明明在这里担任主厨,为什么会突然被叫过来,做些职务以外的工作呢?」的不满态度。 他平常或许会使用烤箱工作,所以双手戴著很厚的连指手套。的确就如咲月所说,相当适任。 「我只要拿著放在那里的铁棒,在纸张上头滑过去就好了吧?像用烤箱烤过一样。」 「没错,开始吧。」 「是。」 大厨用带著连指手套的手,抓住放在燃烧著的暖炉中的铁棒。 虽然说是正在燃烧,但也是木柴的温度,并非烧得又红又热。大厨用另一只连指手套拿著的大块破旧布料,像在挥舞铁棒似的抖落灰烬。 他拿著高温的铁棒,顺著压著三份遗嘱的两根半圆柱形木棒,缓慢而稳定地滑过。最早经过的的是名叫沙伦,也是路克父亲的男人留下的遗嘱。 「……!?」 我直盯著拉格德的脸。 拉格德在此刻第一次惊讶地睁大了眼。 「咦──」 小声惊呼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路克。 「……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诸侯低喃后,其他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沙伦留下来的遗嘱没有发生任何状况。或许是被火烤过后,表面的湿气消失了,不易燃的羊皮纸只有像鱿鱼乾一样稍微蜷缩起来。 接著,咲月的遗嘱也没有发生任何事。背面没有出现任何东西,高温的铁棒继续朝著刚克的遗嘱滑行。 虽然从拉格德的反应来看,我相信计策几乎成功了,但是我心里还是担心得不得了。 铁棒来到拉格德遗嘱的背面时,黑色的图纹马上浮现。 圆形的霍乌家家纹,只有圆形的外围浮现,空洞的正中央出现用笔写著的「冒牌货」两字。 「怎么可能──!」 拉格德彷佛被人冤枉一般仓皇失措。 他昨天在我回去后,骑著驱鸟到伪造信件的店里,用我给他的纸做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假遗嘱。 也就是说,他十万火急地为自己挖了埋葬自己的坟墓。 而咲月看到从王鹫身上下来的人进入刚克的房间后,开始进行会议。 只要准备到这里,之后事情就会自己发展。简单来说,不晓得遗嘱的真伪就是争论点,所以如果能判明这一点,伪造遗嘱的犯人不可能适合成为首领。 「看来冒牌货被烤出来了呢。」 咲月说得真绝。 或许是放心了,她直到刚才都很严峻的表情淡去,换上获胜骄傲的神情。 「你这家伙……竟然骗我!」 拉格德一脸凶狠地瞪著我。好吧,实际上把这张纸交给他的实行犯是我没错啦。 「唉,就是这样吧。」 顺便解释一下吧。 拉格德、我和咲月都理解了情况,但在场的其他人都无法理解。 「冒牌货是指咲月?这是好事吗?是坏事吗?」感觉就像这样。 「昨天晚上,我和您说父亲大人和我背叛了咲月伯母的事是假的。因为大家都不确定遗嘱的真伪,所以我就故意设下陷阱,让你主动用动过手脚的纸张制作假遗嘱。」 昨天,我没有出席后半段的会议,借用厨房做了烤墨的溶液。在这里的主厨昨天帮了我一把。 说到烤墨,一般会用笔画,但实际上连非常细小的线条都会浮现。 我和咲月从霍乌家家纹的印章中借了最大的印章,只在印章的外围涂上溶液,盖在羊皮纸上。 然后在正中央用笔写上「冒牌货」后,再度用溶液涂满整个印章,又做了另一张会确实完整浮现出印章的纸。就是在拉格德眼前放进暖炉烧掉的纸。 「咕……唔……」 看来连拉格德也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他气得满脸通红,瞪视著我,所以说不定只是情绪太激动,脑袋无法顺利运转罢了。 「您有话要说吗?例如,我对不起刚克伯父大人。」 我原本不想说这种说了也无济于事的话,不过,稍微展现出小孩子单纯的地方比较好吧。 「不对!这不是假的!是刚才被替换掉的!」 「不不不,那是您亲手放上这里的,其他人连一根手指都没有碰过。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看到才对。」 「──昨晚,有小偷跑进我房间偷走了遗嘱又放回来!肯定是那时候被动了手脚!」 这个人就算是即兴演出,脑袋也很灵活呢。 「既然您知道遗嘱曾经被偷走,为什么不在进行检查前提出来?您没有说被偷走了,但是对于咲月伯母的提问,您也回答她那肯定是您持有的真正遗嘱啊。」 只强调对自己有利的部分,将不利之处当作没发生。没有那么简单的事。 「不管怎么想,听起来都只像是临时想出来的鬼扯。」 「唔……你这小鬼……!」 他咬牙切齿。 「您完全跳进了我这个小鬼想出来的圈套,任我摆布呢。照这样子看来,霍乌家首领的位子对您来说太过沉重吧?」 稍微嘲弄一下比较好吧,因为优劣会更加明显。 「我绝对饶不了你──你给我记著,臭小鬼!」 他非常火大。那个眼神,如果杀意能杀人,我早就死了。 我也是勉为其难才这样做呢,不过这都要怪你的这种个性啊。 这家伙之所以敌前逃亡,不是因为害怕死亡。他料想到刚克应该会在自暴自弃的自杀攻击中枉死,从一开始就打算抢走首领的位置,逃了出来。 而战争结束后,格拉人的军队习惯上不会释放战俘。被俘虏的人们会被带走沦为奴隶,若是在无法带走的情况下,据说会索性就地杀光。如果刚克失败了,霍乌家军团躲在要塞里的士兵都会被屠杀或成为奴隶,只有这两种命运。 若是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敌前逃亡的事,就连咲月现在持有的遗嘱也会无法送达也说不定。从一开始就不会有人指责他逃亡,肯定能作为大贵族成为有力的候选人,大摇大摆地成为将门领袖人物。 然而,刚克的自杀攻击成功了。那对这家伙来说肯定是让他脸色苍白,意料之外的消息。 如果碰巧有一两个生还者从要塞里成功逃脱是无所谓,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回来了,所以没办法抹消掉自己逃跑的事实。话虽如此,也没有后路可退了。敌前逃亡是重罪,若是不采取任何行动,肯定会被下达裁决。 所以他强行执行计画,高姿态贬低咲月,甚至藉此胁迫诸侯,想得到支持。 如果是害怕自杀攻击而逃跑的人就算了,他可是如此卑鄙的人渣,举行选举后,很有可能会谋杀路克。 若是单纯的选举,我会很乐意地将胜利让给他,但是他太渣了,我没办法让步。 糟透了。 没有人会幸福。 硬要说的话,咲月可能会觉得很幸福,但我必须进入骑士院就读,路克恐怕也没办法继续照顾牧场。路克有最低限度的教育素养还好说,但是生活巨变的铃绫要怎么办? 真的该怎么办?头好痛。 「好了!」 大获全胜的咲月一脸愉悦,啪地大大拍了一下手,聚集目光。 「拉格德大人,如果你没有话想说,我想开始举手投票。你觉得呢?」 「有!这都是他们的阴谋!」 我想也是。 「那就请认为拉格德大人适合就任的人举手投票给你就好了。不过,容我说一句话。」 看来她不再把时间浪费在和拉格德争论上。这样很正确。 「拉格德大人不赞同我丈夫身为骑士应有的丧命方式,反而想利用这点,逃离了战场。不仅如此,在那之后还污蔑他的遗志,做了假的遗嘱。这是难以饶恕的恶行,但既然没办法判别遗嘱的真伪,被他欺骗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在判明真伪的现在,如果还有人依旧支持他,我将认定他的支持者品行卑劣下贱。当然,也不够格当骑士。请各位在仔细考虑过这点后举手投票。」 「你在说什么!别随便──」 「我知道了。那么,给你最后的辩白机会。这样满意了吧?」 咲月突然这么说后。 「唔──」 拉格德支吾起来。 总之,他虽然大声说出了怨言,但是没有想到比我说的更具体的理由。 「那么──」 「等一下!」 他似乎还是希望大家等一会儿。 他应该有感觉到气氛变得对自己很不利。不愧是有先想过好计策才来的人,似乎没有那么迟钝。 「我──唔……唔唔……」 他试著开口,但或许是脑袋很混乱,没办法整理出条理,无法构成话语。 在那期间,咲月紧闭著嘴。是为了突显他难看的藉口吧。 因此在没有任何人说话,一片寂静的空白时间里,拉格德不肯放弃说话的权利,断断续续地开口填满空白,发出像是呜咽声的连结声音。 不久后…… 「我──!」 发出宏亮的声音。好了,他会说出什么话呢? 「我才适合当首领!比那个连骑士称号都没有的毛头小子适合!你们仔细想想,连骑士都不是的人,可以担任等于是骑士首领的将家之长吗?」 事情发展至今,还要从那种方向下手吗? 这个人的脑袋果然满灵活的。 「这──」 路克想说什么时。 「路克大人!」 咲月以尖锐的声音制止他。 「让他说吧!」 不管路克在这时说什么,拉格德都会不断说出否定他的话。 由于遗嘱造假的事实曝了光,拉格德的立场从领地内最有力的备位人选,变成了捏造遗嘱的罪犯。 话语的说服力会依据发话者是谁而改变。虽然在昨天的阶段并非如此,但现在就算路克遭到否定,也不会认为拉格德比较适合担任家主。 「所以呢?请继续。」 「唔……」 「怎么了?如果你说完了,我想开始举手投票。」 咲月昨晚说不定也想过昨天的失败,反省过了。 因为自己回应他,拉格德才会不断顶嘴反驳。只要自己不回应他,拉格德就不过是在单方面地说别人的坏话而已。 要是根据拉格德毁谤路克的内容逐一讨论其真实性,那就正中他的下怀了。接下来,事情会被带往质问路克是否有资格的方向发展。 「我、我……至今建立了无数汗马功劳!在前前次的十字军时也是!我从上上代就活跃到了现在……」 「在场的诸侯都非常清楚这一点才对。那么,开始举手投票吧!」 「等、等等!」 他或许是感觉到情况对自己很不利。 「那么,我等你两分钟。如果你在那期间没有其他话可说,我们就开始举手表决。」 最后,拉格德在那之后开口发言了两次,但都无法接续成说词。 ◇ ◇ ◇ 收拾桌面,整理好场面后。 「那么,我想进行表决。认为刚克霍乌的弟弟,路克霍乌适合担任霍乌家下一任家主的人请举手。」 咲月说完后,像在表示她自己也有一票,举起了手。 所有人像是争先恐后般迅速举手。 在这其中,应该也有之前赞同拉格德的人。在连结起来的长桌另一边的拉格德露出被全世界拋弃的惊愕表情。 「那么,认为拉格德艾格适合的人,请举手。」 手迅速放下,没有人举起手。 拉格德的背后有咲月唤来的卫兵等著。 「抓住那个叛徒。」 果然只要确实辨明伪造遗嘱的事实就能逮捕他。 也对,不然会很头痛啊。 咲月这么说完后,卫兵抓住拉格德的肩膀。 「拉格德先生,这边请。」 「──唔!」 拉格德就算被抓住肩膀也一动也不动。 他闭著双眼,以沉重的气息摆著架子。那副模样看起来也像在纠结著什么。 「拉格德先生!」 等得不耐烦的卫兵强硬地说道后,拉格德的手臂一瞬间动了。 他的动作挥掉抓住肩膀的手,从怀里拔出来的东西一闪,抹过卫兵的脖子。 「什么──!」 另一名卫兵在远距离下架著长枪,在被划过的脖子喷出血来之前,将长枪刺向拉格德。 而拉格德似乎早就看出他的动作,横砍了其中一人的脖子后,顺著力道侧过身子,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长枪。 「──唔!!」 卫兵收回长枪,同时想敲击拉格德时,拉格德做出像使用柴刀砍断树枝的动作,俐落地砍断长枪的枪头。 他继续以这个动作砍断了长枪的枪杆,卫兵在因为失去武器而动摇时,喉头就挨了一刀。 我的眼睛看到了那副光景,但现实感还没有追上。 一转眼间,两个人死了──是遭到杀害的。被砍断一半的脖子弯向奇怪的方向,那名卫兵倒在地上。鲜红的鲜血像小型喷水池,不断地从脖子流出,白色的桌巾被血沫弄脏。 「悠里!退后!」 路克说道。他的声音格外冷静,很可靠。 就算要逃,出口的门也离拉格德比较近。 「咲月也请退后!」 当他这么说时,杀红了眼的拉格德跑近而来。 诸侯们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人挺身保护咲月。 「少碍事!」 拉格德大喊著冲向路克。 路克成了我和咲月的墙壁,和拉格德对峙。他微微蹲下身体,双手大幅伸向前方交叉,摆出奇妙的架式。乍看之下像是害怕,不过包含这一点在内,这或许也是种架式,动作看起来莫名地熟练精湛。 染著新鲜人血的短刀刺向路克。 「──呼!」 路克吐出短促的一口气,同时稍微后退,为了能从对角线挡下朝著腹部挥来的短刀,伸出在前面的右手。 当路克的大拇指根部碰到拿著短刀的手腕时,拉格德突然不再冲刺,连同整个身体收回手臂。 那与其说是思考过而采取的动作,更像是反射性地做出久经训练的熟悉动作。 「你这家伙──」 主动放弃冲刺的拉格德用憎恨的眼神看著路克。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路克的行动似乎非常有效。 拉格德看向房间的入口。房内一片骚动,虽然没有人站在门口想抓住拉格德,但也有几位诸侯跑向外头。 要说卫兵的数量,咲月手下的人比较多,所以不久后就会来帮忙吧。拉格德似乎看出了这点,不悠然地等待,对路克挥出下一刀。 然而,他挥出的刀刃没有碰到路克。路克伸在前方的手拉开的区域很棘手,没办法突破。 看起来,路克想抓住拉格德的手腕,藉此制住短刀,并趁势将他拉进自己的攻击范围内。拉格德不想顺他的意,一有手腕被抓住的风险就果断后退。 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手腕一旦被抓住,短刀就会丧失杀伤力,两人似乎都有这个认知。 不过,这种攻防看来对双方都有颇高风险。 拉格德在五秒内挑战过了许多次,可是他判断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将空著的左臂当成盾牌伸向前方,保护拿著短刀的右手向前进。 若是进入贴身肉搏,只要能将刀刺进肉体就赢了,所以他也许是认为这样比较有利。 不过,路克冷静地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后,躲过拉格德先出击的手臂,闪过接著刺来的短刀。而这次,他不是握住手腕,是将手掌放上握著刀柄的拳头。 看起来是单纯卸下攻击的流畅动作,但刀刃的方向偏离了路克的腹部。而且,加上增加力道的力量,短刀朝著路克原本坐著的椅背刺去。 刀刃刺进放了填充物的椅背后,也许是事先预备的动作,在电光火石之间,路克一脚把椅脚踢起。 杠杆原理发挥作用,短刀从拉格德手中被拧了下来。 拉格德也许是因为焦虑而下错判断,伸手想去取回刺在椅子上的短刀。 路克一瞬间定住。那是放弃了阻止拉格德动作的招式,像在乐曲之间夹杂一拍静音的方法。 当拉格德毫无防备地露出肩头时,路克再次行动。他以明快俐落的动作绕到拉格德的背后,将手臂缠上他的脖子。同时,用比拉格德的手更长的一腿将椅子踢飞,将武器踢远。 将这些动作全部加起来,是在不到十秒内发生的事。结束时,路克的手肘就在拉格德的喉咙前面,以类似我所知的裸绞动作勒住他。 颈动脉受到强烈的压迫,拉格德在几秒后全身无力,失去了力气。 「呼……」 看到拉格德完全失去意识,松开裸绞的手臂后,路克和在牧场里完成了一项工作一样,吐出一口叹息。 「悠里,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过爸爸,你原来这么厉害啊。」 我第一次看到路克英勇的模样,让我吓了一跳。 毕竟他曾就读过培育军人,应该说战士的学校,我虽然想过他不至于无法战斗,可是没想到他那么强。 不,真的很厉害。 「因为路克大人的本领了得,甚至参加过骑士院的演武会啊。不过,真了不起,你没有停止锻炼呢。」 咲月说。 不不不不,他完全没有做过半项训练喔。 他在牧场工作,所以体能还维持健壮,不过他不曾做过任何一次格斗技的训练。这绝对是真的。 「……这个嘛,总之,以前的经验似乎派上了用场,值得庆幸。」 该说是以前的经验吗…… 这怎么看也不是「以前学过剑道」的那种水准就是了。 ……嗯~他为什么不当骑士了呢? 第一章 诞生 1 一连串的骚动落幕后,与会者们各自回去了被分配到的房间。 走廊上有好一阵子传来人们大步走过的声音,十分吵杂。应该是在忙著把不幸遇害的卫兵尸体移到别的地方、打扫、让溅到血的人们换衣服等各式各样的事吧。 我没有事,但路克的衣服在打倒拉格德时有点脏掉了,尽管他本人不是很在乎,但女仆拜托他换了套衣服。 随著夜色渐深,需要抓紧脚步的急事似乎都解决了,喧哗声渐渐消失了。 我和路克在那期间没有任何事情做,所以坐在桌子旁悠闲地度过。路克面前有个倒著酒的玻璃杯。不是日本贩售的透明玻璃杯,该说很混浊吗,感觉是将混浊的颜色变成彩色敷衍过去的蓝色玻璃杯,不过形状很漂亮。 「爸爸刚才打斗的方法,就是在骑士院学到的吗?」 我这么问后。 「对,没错。」 他如此回应。看来果然是在骑士院学到的战斗技术。 我还以为贵族少爷进行的修练可能就像虚有其表的竹刀训练,但是看来我必须修正一下想法。 训练应该也十分严苛吧。如果每个月都会有人死亡该怎么办? 「悠里,你崇拜那类技巧吗?」 「是啊,有一点。」 要说不崇拜的话,会是骗人的。 「只是有一点啊,不到非常。」 「我想学会那些动作,但如果必须经过十年、二十年非常痛苦的修行,我就要考虑一下了。」 也是啦,我应该做不到吧,我自觉没有运动神经。 「没那回事。等你的身体再长大一点,只要努力个大概五年,就能做到那些技巧了。」 理想的推测是五年啊…… 「努力是指要从早跑到晚,那种锻炼体力吗?」 「不至于啦,最多跑上半天。在骑士院,运动时间通常只到太阳完全升起为止。」 也要跑上半天啊?那很难说喔。 如果用尼特族的感觉来说会让我很想吐,不过以现在的状况来说,帮路克的忙就会有半天耗费在劳动上。 只不过到时在身边的不会是熟悉的路克,可能会是狂妄的贵族小鬼,或是像军教电影里面一样严格的魔鬼教官,所以我还是有点不安。 虽然从那位卫兵大哥哥的感觉来看,应该不是那么糟糕的地方。 这时,叩叩──门被敲响了。 「方便打扰一下吗?」 这么说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 「请进。」 路克这么说后,女仆走进来。 「……打扰了,晚餐要准备什么呢?」 「什么都没关系,还请帮我送进房内。」 路克对食物不怎么讲究。 就算铃绫问他晚餐的菜色,他通常都会回答「什么都可以」。每当他这么回答,会得到「什么都可以是最伤脑筋的回答」的回覆,是我家固定上演的情节。 如果路克成为家主,那些对话也会消失吗? 「咲月夫人想邀请您共进晚餐。」 「………………」 路克露出旁人看来也显而易见的愁容。 今天已经累了,想在房间里简单地吃点披萨,拿鱿鱼乾当下酒菜喝点酒后睡觉。 就像这种感觉。 「……好,我会去。准备好时来叫我。」 你要去啊?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你们竟然也做好万全准备了。 我们跟在女仆的身后,被带来的房间感觉像家主的私人空间。 里头没有显现家族权威的装潢,窗框等等也不光彩夺目,墙上没有贴上壁纸。以这间宅邸的房间来说,或许是目前看过的房间中最朴素的。 然而,彷佛随处可见的简约家具都是精心打造,木料上的清漆散发出典雅的光芒。涂著白灰泥的墙上丝毫没有凹凸不平之处,也毫无污渍。 虽然感觉不到奢华感,却明显是所费不赀的房间。 在里头大约六人座,不算很大的桌子上铺著四张绿色的餐垫。 咲月和夏姆坐在里头。 「请挑个喜欢的位子坐。」 由于咲月对我们这么说,我坐到喜欢的位子上。 我识相地坐在夏姆的对面。 ◇ ◇ ◇ 「刚才,谢谢你在危险时救了我。」 咲月露出微笑,再次向我们道谢。 「哪里,别在意,只是区区小事。」 路克完全没有任何骄傲的模样。 我认为他可以感到骄傲就是了。毕竟一个弄不好,当时在场众人都可能惨遭杀害也说不定。 「你还是不喜欢与人争斗吗?已经过了十八年吧?」 十八年? 路克因为没有留胡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但他今年三十八岁了。 因为和生日有关,算法很复杂,不过简单地反推回去的话,十八年前他是二十岁。 「是不喜欢。所以我自己做了选择,甚至借钱建了牧场,开始新的生活……」 看来这对路克来说,继承家业果然是丝毫不感兴趣的选择。 他不是像心里其实很感兴趣的人说「如果你们求我,我很乐意喔」的假客气感觉,虽然没有讨厌到绝望,不过他似乎真的很不喜欢。 「我明白。不过,你打算让悠里进入骑士院是真的吧?」 「那是真的,但是如果他中途厌烦了,我也不会强迫他一定要读完……」 的确,他从之前就说过我要进入骑士院。不管怎么样,我都没有选择吧…… 「我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如果悠里真的不想读了,放弃也没关系。不过,我觉得他不会放弃就是了。」 咲月这么说著,视线看向我。嗯…… 「我说路克大人也可以继续经营牧场的话,那并非虚言。」 「但是那样的话,在那段期间要由咲月掌管宗家吗?那样不太好吧。」 路克真的很担心的样子。恐怕是因为由遗孀插手干涉家族政事的事情本身,虽然不会说是前所未见,但感觉不妥当。 「不要紧,我不会经常公开露面……也有很多晚年生活闲到不行的长辈。」看来她打算利用退休的那些老爷爷。「但是,把一切交给我的话,可能也会出现中饱私囊的不肖之徒,碰到这类状况时,我会偷偷告诉路克大人,到时会要请您写信处理。」 她微微一笑。是写著类似「我看透了你做的坏事,果断地切腹吧」的信吗? 「……我知道了,这点小事我会做到。」 路克果然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哎呀,料理来了。」 料理端上桌。 ……好多种类啊。 有薄切烟熏鲑鱼包起司、加了不太清楚是什么肉末的煎蛋卷、生火腿包水果等等,都制成一口大小的各种料理放在一个盘子上。 是前菜吗?铃绫煮的家常料理也很棒,但偶尔吃点这种的也不错呢。 「我开动了。」 我姑且在享用前说了一声,听到有人回应「请用」后开始享用。 我大口大口吃著,每一样都好好吃。应该是那位戴著连指手套的大厨做的,手艺真好。 我看向路克,他默默地喝著端上桌的餐前酒,像在吃下酒菜一样吃著前菜。 好像很幸福。 比起料理的滋味,是能喝到美味的酒让他很高兴吧。那种酒大概比在家里喝的还高级好几倍。由于和他平常喝的威士忌不同,有种甜甜的香气,说不定是白兰地的其中一种。 我不经意地看向咲月时。 「多吃一点喔。」 她微笑著如此对我说。是亲戚中的伯母吗? 不,仔细想想,她是真正亲戚中的伯母。 「是,我不客气了。」 我这么说著,但还是难免会紧张啊。 从前菜到甜点,吃完总共上了六盘的料理时,我的肚子非常饱。 这时,坐在我对面的夏姆以莫名紧张的模样,今天第一次开口: 「那、那个!要不要一起去看星星!?」 星星? 我看向外头,从树缝间看到的天空十分晴朗,看得到星星。今天是最好的天文观测日吧。 我看向路克,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脸坏笑。 他似乎以为是早熟的少女在邀请心仪的男性来场浪漫的约会。 才不是,这大概是非常学术性质的天文观测。 「怎么样?没什么兴趣吗?」 不过,今天明明发生了那种事,夏姆却完全像事不关己一样,咲月也没有告诉她吧。 尽管有我和路克这等难得的宾客在,夏姆也是身在问题核心的当事者,却完全被排除在外,过著日常生活。感觉真奇怪。 「爸爸,我可以去吗?」 我对星星有一点兴趣。我只在几本类似入门书,解说很有趣的书上读过天文学,几乎是外行人,但是从星星能推断出许多这个世界的资讯。 「好,去吧。你知道吧?不要跑出宅邸。」 「您放心。那么,我走了。」 我和夏姆一起离开房间。 「走这边,有个很棒的观测地点。」 兴奋的夏姆手里拿著外出用的厚外套,带我来到的地方是走上两道阶梯,再爬上梯子后来到的宅邸屋顶。 这间宅邸是大型的三角形屋顶,不过顶端的一部分有大约四坪的平台,能站在上面。看来我们是来到了那里。 从这里能一眼望尽卡拉古末的市区。这里姑且也是军事据点之一,所以这个平台是瞭望台吧。虽然是个连屋顶都没有,任凭风吹雨打的奇妙瞭望台,不过这应该是想到大鹫的存在,刻意不设置会形成死角的天花板。 地板上有我们刚才爬上来的洞口,孔盖的外侧以铆钉钉著类似海兽皮的东西。我不太清楚,但大概是用来当防水包材的。 平台上姑且有装设避免滑落的扶手。 这里或许可以说是最棒的观测地点,尤其是没有屋顶这一点很棒。 「怎么样?这是我的秘密地点。」 我认为这不是什么秘密地点,不过她羞怯又自豪地这么说的笑容很符合年纪,十分可爱。 「话虽如此,我几乎不懂星星就是了。」 我坦率地这么说后。 「那我来教你。」 她对我说。 夏姆理当比我小一岁才对,真没想到会有被这种年纪的女孩教导的一天。 「我有准备地垫和毛毯,我们躺下来吧。」 夏姆迅速铺好地垫,在上头铺上毛毯。那或许是放在这里给看守用的东西,放在附设的箱子里。 我听她的话躺下来,看著天空。因为没有天花板,没有半点东西遮住自己的视线或天空。 仔细想想,这是我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像这样平静地注视夜空。路克和铃绫都不像是对天文有兴趣的人,我也像个孩子,过著作息非常规律的生活,所以通常一天黑很快就睡了。 天文学是最古老的学问之一,只要眼睛看得到就能学,但也是一项需要体力的学问。在没有人造卫星或自动化天文观测所的时期,必须整晚通宵看著星星。 「天气真好,非常晴朗。」 「对吧?」 用还没有老化的年轻眼眸看著的天空,漂亮得不得了。在还没有光害这个词汇的世界上,星空似乎就是这么美丽。或许也是因为现在是湿度低的冬季,但这片星空美得让我很感动。 在日本时看到的星星就算再怎么清晰,我也不觉得非常明亮,小时候在学校学到银河也没什么感觉。因为就算看著天空,也没有明亮星点密集的地方。 (插图009) 不过,我现在知道了。密度显然比较密的星带横渡于天界,星点密集,形成不会流动的大河形状,古代人称它为奶河。 漂亮极了。 这些密集的星点和这颗星球一样属于银河系,是可以称为同一个银河的伙伴。银河是圆盘状,由于我们是从旁边看圆盘,所以银河上的星点看起来像密集地聚在一条直线上。 奇怪?这样一想,奶河正好和西方人称呼银河的方式(milky way)类似,就代表有银河吧? 嗯~有银河吗?人类也很像人,我果然不是来到毫无关联的世界吧。 「嗳,喂,你有在听吗?那颗星星是弥尔拉……」 「弥尔拉?」 「绕著这颗星星周围转的第三颗星星,称为弥尔拉啦。」 原来如此。 就算她用手指指著,星点也太多了,完全不知道哪个是哪个。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她现在说名叫弥尔拉的星星是哪个。 只不过,上头并没有像月亮一样看起来特别大的星星,都是普通地发著光的星点。 「另外还有五颗这种星星,被视为特别的星星。它们的运行方式和其他星星不同喔!」 我们居住的这个星球上,也有可能真的有六颗卫星,但如果并非如此,夏姆或许是以天动说理解宇宙。 所谓的天动说,在外行人的认知里是会忍不住认为「要怎么做才能误解成那样?是笨蛋吗?」的想法,但我看过有趣地解释天文学的书后,有非常多人认为天动说也可以解释天体星象的动作,不知道椭圆形轨道的话,比起地动说,反而有些部分要用天动说才能有理论地解释天体的动作,要否定这个想法似乎意外地麻烦。 「其他星星是怎么运行的?」 「是以一颗名叫不动星的星星为中心旋转。」 是指北极星吗? 「你知道星座吗?」 「……我知道。」 我看向身旁,她摆出无趣的神情。 「在天文学中,重要的是这五颗星喔。因为其他星星没有什么变化……」 也许她对星座之类的不怎么感兴趣。 的确,没有大型天体望远镜的话,外太空相对恒定的星星应该极为无趣吧。 或许偶尔会发生超新星爆炸,多了新的星星或是消失,但如果没有发生,就只是一~直以一定的速度不断地以北极星为中心绕行。以研究对象来说,应该没有比这还无趣的了。 反过来说,和自身所在星球同属一个恒星系的卫星或行星的运行就显得变化多端,有趣许多。 「求求你,告诉我啦,老师。」 「真拿你没办法。那么,我和你说。」 我摆出求教的低姿势后,夏姆一脸得意。 真好哄。 她得意的样子有点可爱。 「首先,星座分为冬季星座和夏季星座,现在看得到的是冬季星座。」 从这里开始吗? 好像国小老师喔。 「然后呢~呃~那个是牛座。」 「……原来如此。」 或许该说是果不其然,完全听不懂。 她只在满天的星点下指给我看,怎么可能搞懂星座。 「那是琴座,那是猫座。」 「是喔。」 虽然我完全听不懂,不过愿意教我的夏姆意外地可爱,所以就算了吧。 感觉好像当了爸爸。 令人想勾起微笑。 我也好想要这种女儿。我在前世除了有过一次糟糕的回忆,都过著与女性无缘的人生,而那一次经验糟透了,所以让我变得有点像女性恐惧症。 「然后,那是杓子座。」 这样啊。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牛座、猫座和琴座,不过我知道北斗七星。 由七颗星星形成杓子的形状,七颗星星都十分明亮,比其他星点还亮,所以轮廓很明显。 就像北斗七星一样呢。 ……嗯? 我还怀疑自己的眼睛,眨了眨眼后,再度看著北斗七星。 ……嗯嗯嗯? 也太像北斗七星了。 该说,那就是北斗七星吧。 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马上移动视线,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眼熟的星座。 由于我也不了解星座,就算和我说天鹅座之类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记得都是以明亮的星点构成的知名星座。 马上就找到了。 看得到的星点太多了,很难看出来,但有个形状看起来就是猎户座。 咦? 我发现了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在异世界看星星的方法有可能一样吗? 一瞬间得到了答案。怎么可能?太扯了。 星座是宇宙中的恒星、银河光芒,或是超新星爆发的余晖传递至地表后看到的景象。 其位置和距离都各不相同,星座的星点也并非在近距离下密集聚集,如果将宇宙想成立体的,这些星星都距离十分遥远。 如果要说宇宙的指纹或dna,这样比喻很奇怪,但如果是身在地球以外的行星,星座看起来会是其他形状。如果从宇宙诞生后形成不同世界,形状也会完全不同才对。 理当有什么理由才对。 我能想出许多强词夺理的理由,不过如果不要特地拐弯抹角,我们目前所在的这颗行星和地球是在同个银河里,而且还位于差不多的位置是最合理的解释吧。 ◇ ◇ ◇ 「──然后,那是猴子座,那是椅子座。」 声音突然回到耳边,夏姆还在继续说明。 「……这就是全部了。记住了吗?」 怎么可能记得住。话说,现在不是记这些的时候。 「抱歉,我有点没在听。」 「咦?难道说,你睡著了?」 她露出有点受打击的表情。这会让我很歉疚啊…… 「不,那个,现在有点没有心思记这些……」 「你说没有心思记这些,明明是你自己叫我教你的……」 你说到重点了。 而且显得有点沮丧。 「抱歉、抱歉,话说回来,今天就看到这里吧?」 我这么说后,夏姆露出难过的表情。 「……天文学果然很无聊吗?我还满喜欢的,真可惜……」 她更沮丧了。 唉,真是的。 我该说什么才好呢? 「不不,我也很喜欢喔。可是,我有了其他重大的发现,发现有些事情必须要确认。」 「……我明白了。那么,请你之后要告诉我喔,你的重大发现。」 之后得弥补夏姆才行…… 我飞快地爬下梯子,找女仆询问咲月的所在之处后,敲了敲房门。 「请进。」 里头传来了回应。 「打扰了。」 因此我走进房间。 「哎呀,悠里,怎么了?」 「我想看一下地图,请问有地图吗?」 「地图……?」咲月面露疑惑。「也对,你在路克大人那里的确没有看过也说不定。」 我并非没看过地图,不过那是像小孩画的粗糙地图,而且只有画出这个国家,那没有意义。 「我想看最大的地图。」 「大的……是在宝库吧?」 「我说的大的,不是地图本身尺寸很大,而是描绘的面积很大,能看出大陆形状的地图。」 「那没问题,因为最大的地图就是大皇国后期的全境地图。」 竟然是香缇拉大皇国时的地图,真令人吃惊,该不会是国宝级的地图吧? 「不过当然不是当时真正的地图,是复制的。」 或许是我的疑惑表现在脸上了,咲月为我解释。 复本吗?不管怎么说,范围应该够大了吧。 说到香缇拉大皇国,包含现在的西雅尔达王国在内,似乎支配了广大的版图,据说土木技术凌驾于现在的西雅尔达王国。在建筑物中,也有许多建筑到了九百年后的现在都还在使用。 这座卡拉古莫是在大皇国瓦解后建立的都市,所以没有任何遗址建筑,但听说王城岛的护岸墙、王城的基础等等都是大皇国时代的建筑。而地图是由那里绘制的,应该不会很糟。 「请让我看看那张地图,拜托您了。」 我跟著咲月走,跟著她打开用铁板加强过且很危险的门后,里头就是宝库。 咲月放下大大的钥匙,拿著煤油提灯走进里面,稍微照亮堆满房内的许多贵重物品。 看起来不是海贼宝藏之类的金银财宝,武器类的东西比较多。有许多大概是因为历史悠久而被认为十分贵重的盔甲、刀枪靠著墙壁。 然而仔细一看,也有类似金块的东西被摆在坚固的架上安置著,覆著一层灰尘。在那附近还有呈现鲜艳红色,类似宝石珊瑚的东西。 「很多灰尘呢。」 「是啊。」 咲月将手帕摀在嘴边。 这类东西会刺激人们的欲望,产生不好的念头,所以也不能让女仆们随便进来,每天打扫吧。 「我记得放在这里。」 咲月打开用像桐花一样白的素材制成的抽屉。以大张羊皮纸制成的地图对折放在里头。 羊皮纸是以动物的皮当原料,因此每一张纸的尺寸都有限制,这张羊皮纸是将两张大尺寸的纸连在一起,用细线将正中间缝起来。 拿出地图打开后,会变成全开报纸摊开的大小。 虽然形状歪七扭八的,不过上头显然画著很眼熟的地形──是欧亚大陆的西北部。 「我们国家是在这一带。」 咲月指著斯堪地那维亚半岛的位置。 地图几乎都是依照传闻绘制的。虽然说看起来像是欧亚大陆,细部形状也有不少出入,和我所知的精确地图大不相同。 不过,上面还留著我明显认识的地形。 如果只看地图上的国境线,香缇拉大皇国的东边是乌拉山脉,西边是斯堪地那维亚半岛,南边从乌克兰到克里米亚半岛、巴库之前都有领土。 首都香缇尼翁似乎位于克里米亚半岛上,和感觉十分敷衍的斯堪地那维亚半岛相比,黑海海岸线的地图画得十分精细。 几乎和世界地图的记忆吻合。 黑海和地中海相连,也有像马摩拉海的地形,地图由此延伸至义大利半岛。 另一方面,大不列颠岛变成形状很像花生的岛屿,没有爱尔兰。 不知道是真的不存在,还是因为是依据传闻绘制的,所以消失了。 「这张地图没有很仔细地画出我们国家。毕竟这是在国家中心还在遥远的东边时绘制的。」 「……原来如此。」 半岛的地形果然非常不正确。若是大皇国还健在的时代,这一带是边境中的边境,还不怎么受到重视吧。 我大概了解了。 唉,这里真的完全就是地球啊。 我在这七年内为什么都没发现? 「有满足你的要求吗?」 「是的,这样就够了。等等也可以让我看看半岛的正确地图吗?」 「国家的地图在我丈夫的房间里。」 「您不介意的话,我想马上看看。」 「那我们走吧!」 我和咲月离开宝库,回去时关上门,上锁。 「往这边。」 在走廊上走了好一会儿,咲月带我来到一间房间,两面墙上都是书架,看起来不像习武之人的个人办公室。 书架上紧密地排放著古老的书。与其说是个人办公室,更像是书房。 「有好多书喔。」 「等你住在这里后,可以尽情地看喔。」 「真令人期待。」 我不是书痴,但也不是不喜欢看书的类型。 「哎呀,他放在书桌上呢……」 地图已经摊开放在桌上了。 是刚克在离开前摊开的吧。大概只有刚克和咲月会动这间房间里的物品,女仆应该不会乱动,所以自从他离开后或许就是这样。 微笑从咲月的脸上消失,笼罩著悲伤的阴影。 「请容我看一下。」 「……嗯,请看。」 咲月将手伸进我的腋窝,抱起我的身体。 「那个……」 「坐在椅上看比较清楚。」 她让我坐上刚克坐过的椅子。她出乎意料地有力气呢。 咲月让我坐好后,稍微退远了一些看著我。 嗯…… 唉,算了。 我看著地图,那是西雅尔达王国和基鲁希那王国两国的地图。两国是在斯堪地那维亚半岛上,基鲁希那王国彷佛在抑制陆地的根基,位于芬兰的部分。 然后在更东边有「达菲迪王国」、「蒂姆纳王国」的国名,领土遭到放弃。这两个国家是已经灭亡的国家。 若要说和我记忆中的斯堪地那维亚半岛有所不同,应该就是半岛的末端也就是最南端缺了一块。 而且没有看到相当丹麦的陆地,连哥本哈根所在的岛屿都不存在。这么靠近家乡的地图上不可能会遗漏这些地方,所以或许是真的不存在。 霍乌家的领地是半岛的末端,掌握著最南边一带。 「我丈夫是在这里打仗。」 咲月指著地图。 是圣彼得堡吗? 圣彼得堡是面向波罗的海的都市,位于半岛根部一带。 也就是说,他是在半岛连接著大陆的地方,基鲁希那王国的东边国境战斗。 只不过,咲月指的不是圣彼得堡,而是其内陆。 「这里有个要塞。拉格德是从这里逃出来的。」 这个地方在地理上很适合发展贸易,不过香人和格拉人的国家处于断交状态,所以应该不会在国境设立贸易城市。 「一开始就是在要塞战斗吗?」 「一开始听说是野战,大败后变成了守城战。」 我不知道咲月说的要塞是什么形状的,但为什么会落得要进行自杀攻击的下场呢? 如果援军前来后有希望突破重围,就不需要进行自杀攻击。那原本就是只能推测出低成功率的行为,所以,如果不是在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又逼不得已的状况下,应该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我看向地图,要塞位于比这里还遥远的北边。他们或许是在等冬天这个援军。和敌方进行耐力赛的结果,是我方的粮食先耗尽了吧。 即使推论出这个结果也没有答案,详细的情形得问问看当事人才知道。 「谢谢您,我明白了。」 「是吗?你知道了什么?」 「没什么,我学到了地理知识。」 是真的。 「哎呀,是吗?那太好了。」 她似乎愿意果断地不追究这一点。 「那么,我今天很累了,要休息了。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您。」 「没关系。我送你回房间吧。」 「不,我知道路,所以没关系。」 不用她送我,我应该也能回去吧。 「晚上经常会迷路喔。因为看不到外面,大人偶尔也会迷路。你没问题吗?」 唔…… 听你这么说,我会很不安啊。 「那么,可以麻烦您吗?」 「当然。我们走吧!」 结果,我和咲月一起回去房间。 离开书房后,走廊上一片寂静,真的很暗。不管再怎么富有,似乎灯火似乎也没办法照遍夜间的走廊。 不过,考虑到发生火灾的危险,增加太多照明称不上是聪明的选择。 但除此之外,楼梯上或许是因为有摔下去的危险,扶手的转折处都放著一盏固定的照明。粗大的灯芯吸收油壶的油,烧著满大的火焰。如果是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起码楼梯的起点和终点能看得非常清楚。 走过这里后,我们走到应该通往路克就寝房间的走廊。 如果我的记忆没错,只要直直地走过这里就到了才对。 不过这时,传来奇怪的声音。 「呜呜……呜呜……」 女孩抽噎哭泣的声音回荡著。 我的背脊不禁发寒。是幽灵什么的吗?仔细想想,这间宅邸里好像会有一两只幽灵。 而且今天也死了两个人。 「那、那个……」 我忍不住和咲月说话时,抽噎声停下来了。 「嘘~」 咲月用手势暗示我安静。我闭上嘴比较好吗? 就这样走了一阵子后,我们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夏姆,你又迷路了吗?」 「……呜~」 或许是哭了,夏姆抱著双膝蹲在走廊上,吸了吸鼻子。 「……嗯。」 夏姆这么说著,确认是咲月后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真可爱。 「好像被人家看到有点难为情的模样了呢。」 咲月如此说道后,夏姆看到了躲在黑暗中的我。 「咦?悠里!?呃──」 「嗳,别那么大声……」 咲月的手指让夏姆的嘴巴紧紧闭上。 的确,除了远方传来细微的大叔打鼾声以外,什么都听不到。听不到栖息在森林中的鸟兽声音,好像比我的老家还安静。如果小女孩发出惊慌的惨叫声,应该会更响亮。 「对、对不起……」 夏姆面对父母意外地温顺。 「那么,我……」 「不是的!今天是凑巧……我真的不常迷路……」 「我知道,我知道,路上这么暗也没办法。」 不仅一片漆黑,走廊上还有相同的门排列著,这样会迷路也是无可奈何。 夏姆的房间应该在二楼才对,所以在一楼迷路很不可思议,不过,或许是在害怕鬼时搞错的也说不定,在这种宅邸里会变得很怕鬼。 「是真的……请相信我……呜呜!」 我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她好像又眼泛泪光了。 「没关系,有一点缺点看起来比较可爱啊。」 「呜呜!请不要认为我是笨蛋……」 夏姆在乎的似乎是别的问题。 「不会啦……」 说到底,这和聪不聪明又没关系…… 「那我们回房间吧!悠里的房间也快到了。」 咲月握住夏姆的手,迈出脚步。 2 「这里就是我们所在的卡拉古莫啊。」 「是啊。」 咲月回应的同时,观察著眼前的少年。 少年像是第一次看到,深感兴趣地看著这个国家的贵族都知道的东西。 「顺带一提,我丈夫是在这里打仗。」 咲月指著地图上的一点,少年似乎又在思考著什么。 没办法看出他的心思。 咲月想起昨晚的事。 「──所以,您不用多做无谓的事,明天提出假提议就好了。」 这位少年说想瞒著父亲和咲月谈谈,并说明类似阴谋的想法时,老实说,咲月不太理解他在说什么。 「呵呵……这是很有趣的想法,但是拉格德大人不会上当吧?」 「拉格德这个人看起来很有自信,个性傲慢。他会看不起舍弃了骑士的爸爸是理所当然,他应该也认为我是个无知的农家小孩才对。这种人会草率行动,对他而言是非常熟悉的发展。这是拉格德从一开始就想相信的谎言,他只会认为『确有可能』,不会起疑。」 「嗯……」 「当然,这是在后续的会议上,爸爸不支持您的前提之下。他如果支持您,就会变成曾经是敌人的人突然主动接近,那样应该会被怀疑。」 对咲月而言是希望和路克结盟,抢先一步并和拉格德进行争论。因为这样,她对路克刚才观望情势的态度感到不满,正想要求路克发言表态。 要是依照少年说的去做,路克不仅不会和拉格德对决,还无法与拉格德作对。 「可是,你或许不明白,你一个人去找拉格德大人是很危险的事喔。我不太想吓唬你,可是你说不定会遇到很可怕的对待。」 「您的意思是就算不这么做,也能赢得选举吗?」 「这个嘛,我不会说绝对能获胜,但支持我们的人比较多喔。」 「就算赢了,有什么意义吗?」 他在说什么?咲月心想。 获胜后,事情就解决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赢了,成为了家主,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到吧?可以不让拉格德回到所属的领地,安上类似反叛罪的罪嫌,明天就处刑吗?」 少年说出十分危险的话。 「……天晓得,这我不知道。」 「把艾格家放逐至国外也没关系。有可能在赢得选举,父亲当上家主后马上执行吗?」 咲月的心里飘荡著不祥的云朵。拉格德的艾格家历代都管理著南部的海港城镇,由于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如果没有什么明确的罪名,很难没收领地。 当然,如果能分辨出遗嘱的真伪就有可能。不过,咲月就是因为没办法做到这一点才如此激动地和他争论,就算知道那是冒牌货,也没有能在众人面前揭穿这件事的方法。 到头来,就算路克获胜了,罪嫌还是处于灰色地带,甚至可能会就此不了了之。 「要是放拉格德回到自己地盘了,就算之后再安上罪嫌,如果他违抗传唤或拒绝交出领地,这时就必须强制执行了,对吧?在这种情况下,恐怕会演变成相当于内战的冲突情况。」 「……确实很有可能。」 没错,少年说的都是事实,所以咲月只能这么回答。如果他不听从命令,就只能动兵逼他听从。这时,路克没有骑士称号会变成非常大的问题。 这是家族内部的问题,所以没办法拜托西蒙娜女王下达敕令裁决。要是这么做,霍乌家会变成全国的笑柄,威信大失。 「这时候,诸侯会愿意帮忙吗?如果只是可以轻松镇压的小叛乱,还可能出兵支持做个顺水人情,但如果他们觉得可能会陷入苦战,会不会为了避免战争,反而出面缓颊,让艾格家获得延续空间呢?」 「……我不能说没有那种可能,不过现在担心会不会太早了?」 少年说的不是现在正在现实中发生的问题,是以防万一,猜测将来说不定会发生的情况。 的确,会议上并非所有人的看法都一致,会以票数分散的形式做出结论,在那之后说不定也没办法将拉格德判刑。然而,拉格德在那之后也有可能就此安分效忠。 就咲月来说,她希望问题能够照顺序一个再一个地解决就好。而光是眼前的问题就太过严重,已经应付不来了。 (插图010) 「很遗憾,我认为那种傲慢卑劣又不择手段的人,不会就此安分听话。」少年说道,彷佛看透了咲月消极的观望心思。「他绝对会继续攻击爸爸和您。而且,霍乌家获准暂时不用参加战争,反过来说就是无法建立能对国内外夸示的赫赫功业。您有自信能靠致力内政、提升岁收之类的平淡成果,让诸侯在未来时几年中愿意继续坚定支持下去吗?」 头开始痛起来了。 好不容易以为只要获得选举,一切就能顺利,感觉就像被泼了冷水。 自从拉格德出现后,咲月就一直在烦恼头痛的问题,少年却主张不管有没有赢得选举,未来都不乐观。 「这种事,不试试看就不知道吧……」 咲月有点烦躁地说。不过,她能在内心想像到少年所说的未来情景。 难以称道的成果,还会遭到拉格德以高姿态持续批评与讥嘲,旗下诸侯也日渐离心离德,那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未来。 「嗯,是这样没错。别看爸爸那样,他是很了不起的人,所以说不定会意外地得到诸侯的支持。不过,我认为无法如此的可能性也非常高。」 「你的计画会对选举造成不好的影响,说不定会因此输掉。我不能随便答应你。」 如果路克在接下来的会议上保持沉默,不与拉格德对决,会有相当不好的影响。说到底,他本人想当家主吗?如果不想,就不该把重责大任硬推给他。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而且,咲月也很担心明天的提议。如果拉格德中计了是很好,但被发现的话,咲月反而会很丢人。当然,这对之后的选举也会有不好的影响。 这是相当危险的赌注。 「反正赢得选举之后,终究还是要有个了断,不如趁这机会一次解决吧。」 「……很抱歉,我没办法帮你。」 咲月这么说后。 「呃……咲月伯母是不相信我吗?」 少年歪著头说道。这个动作有点像在演戏。 感觉像在询问,却很清楚咲月不相信他。而且,说得好像自己不知情似的。 「……是啊,因为你还很年轻……」 「哈哈!」 少年似乎感到什么滑稽的事,发出乾笑。 咲月对他半挑衅的言行感到烦躁。她为了实现丈夫的遗志,如字面所述费尽了苦心,不会答应年轻人轻率的行动。 「有什么好笑的?」 「很好笑啊。您都不觉得吗?」 完全听不懂。 她没办法相信毫无实力或任何事物,还活不到自己四分之一人生的少年是理所当然的事。 「刚克大人将霍乌家托付给我了。如果您没办法相信刚克大人赌在我身上的判断,您是为了什么想完成丈夫的遗志?」 ◇ ◇ ◇ 于是,咲月平安地站在这里。 拉格德被关在宅邸里的牢里,一切都解决了,如少年所言,后顾之忧都犹如雨过天晴般一扫而空了。 就结果来说,那个少年解决了所有问题。 「那么,咲月伯母,今天辛苦您了。晚安。」 少年和那时犹如他人,有礼地鞠躬问候后关上了寝室的门。 丈夫在那个少年身上看到了什么呢…… 咲月完全不懂。她唯一明白的是,丈夫的眼光是正确的。 「妈妈。」 爱女拉了拉两人牵著的手。 「……嗯,我们走吧。」 咲月这么说后,在走廊上迈步。 第二章 后嗣会议 1 路克就任首领后三年,我持续接受严格的锻炼。 「您这样进入骑士院后,会被别人笑喔。」 一位毛发都一片雪白的老爷爷,对瘫倒在道场铺著木板的地板上的我说。 算一算,我认识这位老爷爷快三年了。他的名字叫索伊姆哈欧,是因为家族首领在战争中战死,从隐居生活中回归的骑士之一,年轻时,每次远征似乎都会大显身手。 他亲手栽培的独生子在许久之前的战争中去世,当时孙子年纪也大了,所以将家主的位置让给孙子,但那个人前阵子也和刚克一起去天上了。 在那之后,他受咲月所托,是负责教导我的其中一人。他似乎可以完全将管理领地的工作交付给其他人,遗留下来的曾孙也比我小五岁,所以每天都很闲。因此,他每天都过著用木棒打我,攻击我关节的生活。 吃亏的只有我。 索伊姆明明就是是年龄超过九十岁的老人。但就算是这样的老爷爷,在衰老且满是皱纹的肌肤深处,隐藏著虽然衰退了却更为洗练的肌肉,然后以老练的技术操控肌肉,强得令人害怕。 我站起身,再次拿起木制长枪。 这是在白木棍前端涂上红色的长枪,似乎是小孩在练习时使用的道具。红色的前端代表著刀尖。 索伊姆手上的木棒,则是先在细棒上裹上稻草,外头再包上一层兽皮。在他的想法中,这样打人就不会痛了。但就算完全中空的竹刀,打人还是会痛,更何况这种实心的木棒,不管外面包上什么,会痛还是会痛。 我站起身。 「尽管放马过来。」 索伊姆用双手握住木棒。 我像飞扑上去似的冲过去,刺出木枪后收回,横挥后回到原点,尽管拚命地对他使出连击,不是被他躲过就是被他轻松化解。 当我感到呼吸开始变急促时,他稍微加重力道,化解掉一击,马上使出类似出足扫的踢击,我稳稳踩在地上的双脚瞬间无力,凄惨地倒下。 我拍击地面,做出防护动作后平安无事。 可恶~ 当然,体格条件上大人和小孩当然有差异,但有种技术果然相差太多的感觉。 我也努力了三年,但是感觉完全望尘莫及。 「还不错呢。不过,收手的时机不好。气息开始变快时就要收手,不然会像刚才那样喔。」 「收手就会受到攻击,最后还是会变成这样吧?」 「呵呵……是没错。」 索伊姆露出笑容,然后开导我似的说: 「因为少主和我的力量有非常大的差距,会输给我也无可奈何。但是您想想看,如果这里是战场,如果您能坚持更长时间,或许就能等到友军援手吧?不过,如果有勇无谋地莽撞进攻,太快被打倒就不会有那种机会了。」 这位老人不知道为什么都称呼我为少主,让我害羞得不得了。 暂且不管这件事,他说的没错,所以我只能同意他说的这番话。 「有道理,说的对。」 我的身体使力,站起身。 呼吸已经调整好了。 「好了,出招吧!」 香人骑士不知道为什么,对长枪有很强的执念,所以基本上都是以和身高同高的长枪为主练习,但不是只学这一项。 不管怎么说,长枪都太重了,如果平常在家里或工作的地方带著长枪,看起来只会像个怪人,所以平常只会携带短刀。 就像江户时代的武士通常会配刀都是长短各一,对骑士来说,短刀似乎是外出时随时都应该携带的武器。 长枪也有分种类,例如「比起刺击,我好像比较适合斩击」的人也会使用做得像长刀的长枪。 也就是说,香人的近距离战斗基础项目有枪术(短枪术)、剑术(短刀术)与格斗术三种,另外还有弓术、骑乘驱鸟及王鹫的骑乘术。 「喝!喝!」 索伊姆刻意发出吆喝声并刺出长枪,我躲过攻击。 我手里握著木制的短刀。他刺向我的脚,我就在前一秒收回脚。他刺向脸,我就向后仰,用各种方式逐一躲过。 我保持在长枪攻击范围最远的距离,所以退后一步就能躲掉攻击,因此只要知道他要使出攻击,要闪躲其实很简单。 他也配合我放慢了追击,并没有刻意逼近。 我单手拿著木头短刀摆出架势。让刺来的长枪擦胸掠过,趁机用空出的手抓住枪杆。 对用枪者来说,枪杆被握住是很讨厌的事。就算想甩掉握住枪杆的人,人类的手臂比起前推的力量,后拉的力量会比较强,所以无法轻易地摆脱。在耗费时间力气应付敌人的期间,很可能就会遭到近身痛击,以原本应该很有利的长枪被打败的套路来说,这似乎是很典型的一种。 但以我的状况来说,由于我的力气很小,就算握住枪杆也会很快被甩开。我趁著拉扯长枪的势头,借力往前突进,转为进攻,轻巧地把敌人纳入我的攻击范围。顺势挥出短刀,直取握持长枪的手。 然而,在我攻击的时候,索伊姆已经松手放掉长枪,让我借力落空。他反倒迅速一拳挥向我握著短刀的手。 索伊姆的拳头用力打在手背上,感觉整只手臂都麻痹了。 身体僵住的那一刻,腹部受到一记轻微的踢击,我往后仰,摔倒在地。做出落地防护动作时,长枪已经朝我刺来,枪头顶到腹部,我还是输了。 在那之后,我和索伊姆一起在宅邸外围跑了一圈,当作收操运动,跑得满身是汗后,今天的练习到此结束。 「那么,下次练习在明天。请让身体好好休息。」 「谢谢您。」 吃完饭后,下午的行程是由咲月亲自教我读书。 ◇ ◇ ◇ 「……喂。」 我的头被重重打了一下。 「唔哇!」 意识慢慢地清醒。糟糕,我打瞌睡了。 「你睡著了吧?」 「啊……是。」 「有那么无聊吗?」 为我上课的咲月露出困扰的表情。 当然很无聊。这种课程不应该在做了那么激烈的运动后,而且还在吃完饭后马上开始上课。要我不准睡是强人所难的要求,甚至可以说是不人道了。 「不,我会努力。」 「这里要记住提灯闪闪烁烁,冬之雪。」 ……??? 「咦?」 「我是说,主词是老婆婆时的动词活用方式。」老婆婆在这种情况下是一种学术用语,指年迈的女性。「受词是老爷爷、男性、物品、土地、王族、老婆婆、女性时,会产生变化吧?」 「对……对。」 就算你这样对我说……我有种不知所措的心情。 咲月执著的古代香语都是像这样。 「这时,语尾会变成提灯闪闪烁烁,冬之雪。如果是年迈的女性和年轻人,同样说是雪就好,所以少了一项要背的东西呢。」 呃~ 在七种要背的东西里就算少了一种,有什么不同吗? 说到底,我搞不懂动词随著受词改变的规律。 当然,日文和英文的动词都会有变化,暂且不论是因为主词是自己或他人,或是依据过去或未来而改变,但是不会因为受词是老爷爷或老婆婆逐一改变。 如果有这种规定,活用的种类会增加好几倍,数量会暴增,所以照理说不该有那么蠢的语言。 然而,难以置信地,真的有这种语言。而且,除了依据主词、受词变化之外,还有依据敬语变化,所以实际上还有一种要学。 如果说唯独动词是脑袋不对劲的异常世界,那形容词是不是常识性的普通认知能通用的和平国家?这也是被另一种疯狂支配的病态惊悚世界。 这是没办法用我心里稀少的常识思考的语言。 当然,不可能所有国民都会这种语言。在大皇国还在的当时也是,似乎只当成书面文字来使用。大概是闲到不行的菁英阶层把事情变得很复杂,创造出了这种愚蠢的机制。 「请问,这有什么意义?」 我问出总共不知道第几次的问题。 「为了看懂古籍,这是必须学会的基础知识。」 她回以相同的答案。 「呃……如果学会这种语言,可以使用魔法吗?」 「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不,我只是说说而已。」 如果能使用魔法,我会稍微拚命一点学就是了。 唉。 「这和历史一样都是死背而已,为什么悠里就那么讨厌古文呢……」 咲月头痛地说。 那是因为这两者并不是完全一样。 如果路克是考古学家,我将来也必须成为考古学家的话我还能理解,因为考古学家当然需要看懂古文。 但事实上不是,这个奇怪的语言不论是当作口语还是书面文字,都已经没有人使用了,只会在研究古文的时候使用。为什么对古代文学完全没兴趣的我必须学会呢?完全搞不懂。 「总之,如果要自诩身负学养,就至少必须学会古代香语。好了,把这些都抄写下来后背起来吧!」 我久违地深刻体会到小孩因为讨厌读书,想逃跑的心情了。 ◇ ◇ ◇ 单纯的苦行结束后,我眼神空洞地前往夏姆的房间。 虽然并非遭到酷刑折磨,我的精神却很疲惫,脚步摇摇晃晃。我想去见夏姆,疗愈一下。 我敲门后没有反应,所以打开了房门。 「……嗨。」 「……」 夏姆面对著书桌,手里握著笔却不动笔。 「夏姆。」 「……唔!是悠里啊。」 我第二次和她攀谈,她像现在才发现似的颤了一下,反应过来。连我打开门都没发现,到底有多专注啊。 「你在干嘛?」 「没有。」 「不然,我晚点再来吧?」 我没有什么要事,虽然想被疗愈,但也不想打扰她学习。 「这个克卜勒定律很厉害呢。」 「怎么,你又在想很困难的事了?」 「这个地动说的星系模型可以说明一切,也可以完全预测到水星,还有火星神秘的行动也是,可以解决所有事。老实说,我之前是半信半疑。」 还是半信半疑吗? 要说火星神秘的行动是什么意思,不曾认真投注过天文观测的我不晓得,不过看来她解开了什么很大的谜团。 太好了,太好了。 「那就太好了。」 「在目前的星系模型中,是包括火星在内的其他行星绕著太阳周围运行。」 啊? 那是什么? 「那就是地动说吧?」 水、金、地、火、木,多颗行星绕著太阳运行。这和我的认知没有任何差异,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不,太阳是以地球为中心绕行,行星则是绕著太阳运行。换句话说,太阳在比月亮远的地方作为第二个月亮运行,而行星像月亮一样绕著太阳。就像这样。」 那是什么意思?又是另一个奇妙的世界呢。 由知道太阳质量的我来看,反而有点无法想像。 「把各项参数应用在这其中后,就能充分解释天体的运行。」 怎么可能。 「是这样吗?」 这件事似乎会聊很久,所以我坐在椅子上听她说。 「你看,从一整年来看,火星会是这样运行。」 夏姆流畅地在木板上画出线条,然后展示给我看。 上头画著像是将反z字的形状,以及把绳子围成圆圈似的形状。火星的运行方式真奇特呢。 「是啊。」 先装作早就知道这件事吧。 「如果火星是以圆形轨道绕著地球运行,看起来就不该会是这样。」 嗯,说得也是。 如果以地球为中心绕行,正常来想,先不论看得到的大小,应该会像月亮一样横穿过夜空吧。 「但是,如果想成火星是绕著太阳运行,那就说得通了吧。」 「喔,是这个意思啊。」 就像游乐园的咖啡杯一样。 如果是旋转木马,从正中间看去,骑在木马上的客人不可能会往旋转方向的反方向移动。然而,如果是快速旋转的咖啡杯,客人会暂时性的像是往旋转方向的反方向移动。 天动说也想得很仔细。 「这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吧。」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那是什么谚语吗?」 「是啊。」 「我第一次听说。不过,就是这样。我是用道理覆盖掉道理,设定许多数值,让现象得以解释。」 以夏姆能接受的水准让现象得以解释,代表她设定了许多数值,让这个解释真的毫无矛盾。 当然,考虑到重力的大小,这种星系模型终究只是妄想,但光是表面上没有矛盾就很令人吃惊了。 好像会是非常复杂的计算。 「这个星系模型不用硬加上理由就能轻松地完美解决。我真是厉害,多么美丽啊,一切都合而为一了。」 「那真是太好了。」 她看起来十分高兴。我很久以前在研究室里时,也曾露出这种表情吗…… 不,没有吧,我没有这份热情。研究内容也不是从自己的兴趣中设定目标,更像是关注社会上的需求。 「啊,这样夸赞自己有点奇怪吧?这明明是悠里想出来的。」 夏姆歉疚地说。 「不,是没关系。」 我只是知道这个学说,也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理论,所以无所谓。 如果能赚钱就另当别论,我也不想利用许久以前在其他世界的克卜勒想出来的理论,得到名誉或尊敬,把这个理论变成自己的功劳也很像盗取别人的成果,感觉很糟。 「也不能这么说,但总之,我会努力得到各项结论。」 竟然说要努力得到结论。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啊。」 多做点其他事情吧。 什么呢?呃……例如扮家家酒。 没办法和她说「去看少女动画吧」很郁闷,不过在这个时代也有类似的事吧? 「我现在觉得这个有趣得不得了。」 她出乎自然地脱口而出。 嗯~好厉害,她的大脑里装著什么呢? 我在她这个年纪时,还是宝○梦只有一百五十一只的时代,有人从朋友那里得到系统出错而多出来的超○后,非常开心。 而这个堂妹会因为理解二项式定理或三角函数,以克卜勒定律解开太阳系的模型而欢喜不已。 「我们去外面一下吧?说不定会有好玩的事。」 出去外面一下比较好吧。 「咦咦~……」 我好像得到了明显厌恶的反应。 「好啦,就当作转换心情。」 「我的心情已经很好了……悠里偶尔会说很庸俗的话呢……」 庸俗…… 对夏姆来说,出去外面转换心情或许已经听惯了。 对性格爱窝在家里的人而言,出去外面说不定根本没办法转换心情。 「不过,既然悠里都这么说了,那就出去吧。」 我们来到宅邸外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 宅邸的庭院中种著银杏树,现在这个时期已经变成红叶,掉下果实了。虽然有一点银杏的臭味,但也不至于感觉到恶臭。因为这不是行道树,所以不行踩果实,佣人也会在腐烂前捡起来回收,我曾经看过佣人这么做。 这一带很少常绿树,因此一到冬天就会看不到绿色树木,这让我有点寂寞。 到了这个时期,寒意已经会渗进肌肤里了。尽管我是穿著皮毛外套出来的,即使如此,四肢还是很冷。 「已经完全变成冬天了呢。」 我感慨地说后。 「……你和爸爸说了同样的话呢。」 唔! 感觉像在间接地说我讲话老气,让我莫名地受伤。 「你有想过这里为什么是寒冷地带吗?」 那么,来聊聊我喜欢的话题吧。很庆幸的是,如果是聊科学领域,我拿手的项目有很多种。 「……?不是因为这里是北方吗?」 「不管是北方还是南方,一整年的总日照时间应该都一样才对。」 有白夜的地区一定会有永夜,藉以取得平衡。 不管是在赤道还是极地,如果全年总和起来,白天的时间应该没有什么差别。不过,就算极地的夏天是太阳不会西沉的季节,也不会变得像赤道一样炎热。 「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呢。为什么呢……」 夏姆开始陷入沉思。 这个聪明的女孩有著不会马上询问他人答案的美德。 她一定会想找出自己的答案,是很值得教导的女孩。 「是因为气流或海流吗?」 虽然的确也是因为这些原因。 「是太阳的角度喔。」 「角度……?角度和气温有关系吗?」 「用暖炉来想就很容易明白。」 我伸出手心。 「像这样将手心垂直放在火上会很热,但是像这样……放成斜角的话,就不怎么热,因为单位面积得到的热度供给量减少了。这一带面对太阳时,地面常常都是斜的吧?」 「喔~~~~……」 夏姆张大了嘴,感到佩服。 「原来如此……」 「就是这样,这片土地才会比较冷。」 「真有趣。」 「根据这一点,你看看。」 我得意起来,捡起一片银杏落叶。 「什么?」 刚才说的知识似乎让她的心情好转了,夏姆看起来有点高兴。 「这片叶子啊。」 「?」 「你看,叶子会掉落吧?」 「是啊。」 「叶子为什么会掉下来……应该说,你知道是什么因素让叶子掉下来吗?」 「嗯~」 夏姆又开始沉思。 「……不知道,我只知道叶子就是这样……」 她好像不知道。 「如果要说是因为是这种种类的树木,所以叶子会掉落的确没错。」 「嗯。」 「在这片土地上,冬天时所有事物都会结冻。这是为了在这种地方存活的生存战略。」 「喔~是因为树叶结冻了,所以舍弃掉树叶吗?原来如此。」 看来她马上就懂了。 「但是,每年制造出那么大量的树叶又舍弃,对植物来说是很辛苦的工作。以人类来说的话,就像每年都切下手臂再生长出来,所以会是很大的负担才对。」 「……虽然不愿意这么做,但这也没办法吧?因为叶子结冻了啊,就算保留下来,也会在死去后掉下来吧?」 是那样没错。 「对植物来说,有很多种对付结冻的方法。例如,让树叶变得很厚,从不会结冻的树干里头使树液产生循环,用不容易冻结的物质保护表面也可以。这么一来,就算有一点冷也不用舍弃树叶。」 「……这样想想,是这样没错呢。但是,它没有这么做。」 「因为会冷到和这片土地差不多的地方,刚刚讲的方法就行不通了,所以没有长出那种植物吧。要是让植物表示意见,应该会说与其维持能忍受这里寒冷气温的叶子,不如每年重新生长还节省许多。」 「那么,更温暖的地方会不一样吗?」 「这个嘛,在这个国家里,最南边听说也有一整年都绿油油的植物。那一带可以找到分界线,更往南走,连那种耐寒植物都会找不到,因为全年天气都暖和到不需要想方法对抗寒冷。那种地方就会生长著许多一整年都有单薄叶片的植物。」 「哗啊~……原来如此。」 「不过,那种环境下,其他生物也比较容易生存,接著应该会需要和啃食树叶的虫类战斗……这种生态也很有趣吧?」 「对啊!」 夏姆腼腆地笑了。 「那么,我们差不多回去吧!」 「说得也是,开始变冷了。」 晚餐应该也差不多准备好了。 我看到远处看守大门的士兵与夜班的人交接。 2 骑士院似乎是十岁以后可以入学的学校。这个国家几乎等同于没有出路的选项,所以进入骑士院的孩子从出生时起,出路就已经决定好了。因此,如果没有在入学时生一场大病等等的特殊理由,将来会成为骑士阶级的孩子们会在十岁入学。 我也是十岁,骑士院的入学典礼快到了。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但骑士院没有入学考试。明明如此,我不知道为什么接受了神秘的严苛训练,彷佛这是个关键时刻,不过姑且不管这件事,来谈谈路克吧。 虽然咲月说路克的生活不会改变,但到头来,路克的生活有了剧烈的变化。 如果完全不顾一切,的确可以像以前一样继续经营牧场,但责任感强的路克没有这么做。现在牧场的工作几乎都是交给别人处理,他则拚命地做好将家家主的工作。和手下的骑士们见面、聊天,分配适合的职位,重新建立骑士团。 即使如此,他似乎也不打算放弃经营牧场,改成以副业的形式继续下去。然而,那变成了不知道该说是爱好还是兴趣,前往牧场时都会骑他个人的王鹫通勤。 路克虽然是牧场的主人,却没有自己的王鹫。必要时,他会在调教时顺便骑要卖掉的王鹫。保有王鹫需要花钱,所以把不是商品的王鹫饲养在鸟笼里只是白费力气。不过,现在的情况不能这样,因此他总算有了专属于自己的王鹫。 路克果然很喜欢鹫,每天都很疼爱它。 铃绫一开始很生气,费了一番心力适应,但现在看起来勉强过得去。她顺利和将家的女仆们建立起关系,会做做园艺或料理,我行我素地过著生活。 也许要庆幸她原本就是我行我素的个性。 在社交方面,由于铃绫的身体相对柔弱,有许多公众活动不克出席。 铃绫毕竟是农民出身,所以就算穿上华丽的礼服参加公众活动,也没办法和人谈论内政或军事的话题。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要她从现在开始恶补礼仪与能谈论这些话题的学识,会付出很不得了的牺牲,因此没有人强迫她。 这类公众活动会由咲月作为铃绫的代理人参加。 嗯,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些,每个人的生活都有剧烈的变化是事实,但以结果来说,也没有变得那么不幸。 「抱歉,我明天不会去牧场。」 某天,路克在吃晚餐时这么说。 这不是非常罕见的事。路克的行程已经排到一个月后了,虽然没有太突然的行程变动,但即使如此,也没办法预料到亲戚的爷爷奶奶过世的时间,偶尔会有丧礼等突发状况出现。 话虽如此,这是件很遗憾的事。因为对我来说,现在在牧场单纯的劳动工作或练习骑鸟是最有趣的转换心情时间。 「又是谁的丧礼吗?」 「不,不是。」 似乎不是。 「那是什么事呢?国王陛下传唤您吗?」 「南边的城镇正在流行瘟疫。」 瘟疫──听起来很危险。 「好像是浮痘病。」 原来如此。 我有听说过这个病。 「不要去比较好吧?」 我这么说道后。 「那可不行,在领民有困难时更需要我出面。」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他彷佛在这样警告我。就我来说,我才想和他说「你在想什么?」。 「可是,如果被传染就糟了吧?」 「你真会瞎操心。不会那么简单就被传染啦。」 很难说喔。 如果他是依照经验法则而这么说是还好,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没有科学根据的臆测吧! 「那我也一起去。」 「咦?悠里也要去吗?这有点……」 「不会轻易传染的话没关系吧?」 「但是……你还是个孩子……」 他不肯答应。真想和他说那你也别去了。 「我也想看看浮痘病是什么样的病,拜托您。」 「我知道了。但是,要依照我说的话去做喔。」 那是我要说的话──我想如此大喊,但是咽在嘴里。 隔天,我们父子一大清早就骑著王鹫出门了。 我的体重也差不多开始变重了,能和路克一起骑王鹫的时间所剩不多。因此巡航飞行时,路克会让我握住缰绳当作练习。 霍乌家的领地广阔,半岛的南边一带都是霍乌家的领土,我们这次要前往的城镇也是距离卡拉古莫将近一百公里远的地方。 王鹫身上当然没有类似装著gps的导航系统。虽然也有类似对折的板子能固定住地图,避免被风吹走,但基本上都要事先记下航线。像路克一样熟悉的话,地图和眼下的地形都已经记在脑袋里了,所以只要稍微询问地点就能抵达,可是我没办法。 我一边利用太阳确认大概的方向,一边将眼前地形设法对照记忆中的地图。飞到离目的地最近的上空时,路克像在说「做得好」一样,隔著头盔拍拍我的头。 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方向,所以将缰绳交给路克。路克则飞往西北方,不久后就看到白烟袅袅升起。也因为几乎没有风,那阵白烟和一般烧枯草的烟不同,笔直地往上升起。是信号吧。 路克飞向那边,让王鹫降落。 根据书上所说,所谓的浮痘病是从以前就有的疾病,据说是在香缇拉大皇国还在时,从格拉人的国家带来的疾病。一旦染病就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有大约一半的机率会死亡。我知道的知识大概是这样。 我们从王鹫身上落地,在进入据说正在流行浮痘病的村庄前,我把三块像是擦手巾的长布巾递给路克。 「请收下。」 我这么说。 「这是什么?」 路克难以理解地对我说。 「请遮住口鼻。」 我用擦手巾盖住自己的口鼻。 虽然会很闷,但是可以呼吸。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预防疾病啊。」 我自己说完后,心里感到不妙。 这种常识在这个世界行不通。 因为这个世界不晓得病原菌或病毒的存在,认为疾病是恶灵作祟或是从地面冒出来的毒。 针对症状相同的传染病,他们依据经验法则姑且认为是会传染的,但是还没找出疾病的真相。他们的认知大概是这种程度。 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总之,这样能大幅减少染上疾病的可能性。」 「但是啊,这样看起来很逊耶。」 他不高兴。 身为领主也要顾及面子吧。喂,领主大人来了,可是他像那样戴著口罩,很怕染病喔。普通人出身的领主果然不行呢。 会变成这样吧? 「如果爸爸把疾病带回去,说不定也会传染给照顾你的妈妈,我也有可能会传染给咲月伯母喔。这样的话,我们一家会全灭,霍乌家会灭亡。我认为因为在意世人的眼光而冒这种危险比较丢脸。」 我认真地说。 「我、我知道了……我戴啦……」 路克感觉心不甘情不愿地绑上布巾。 就这样,我们徒步走进村庄里。 「这里安置著没有人照顾的病人。」 引路人所说的建筑看起来像是城镇里的宴会厅,是类似礼堂的建筑。 他为我们打开门。 走进里头后,弥漫著一股浓浓的臭味。 看到病人们躺在称不上是床铺,只是铺著麻布袋的休息处的瞬间,我想摀住眼睛。 他们的脸和手臂上长满了整片有如指尖大小的水泡。如果看他们的身体,恐怕也是长满了水泡。 每个患者的严重程度都不相同,不过状态严重的患者模样很凄惨,从脸到手臂都被水泡覆盖著,要找出健康的正常皮肤还比较困难。 他们都因为发著高烧,不断呻吟。 这很危险。 从外表看起来非常恶心。而且这种水泡似乎很容易破掉,到处都会看到抓破皮肤,满脸是血的患者。 「爸爸,千万不要触碰病人喔。」 要是被病患听见,难免不太好,所以我小声地说。讲的更积极一点,我甚至希望路克能马上离开这栋建筑。 「我知道啦。」 路克很遗憾似的说道。 他起码也知道要是碰到病人会传染疾病吧。 「不过,真惨呢……」 路克凝视观察著病人,同时绕了室内一圈后走回来。 看著这个景象的我们很焦虑不安。 感觉像在看著婴儿天真无邪地把玩著磨利的短刀。 我看到他巡视完一圈,走回来后,拉著他的手。 「唔、喂,等一下。」 我用尽力气拉著他,诱导他走向出口。 「请开门。」 我这么说后,引路人露出有点疑惑的表情。 那个表情像在说「既然那么著急,自己开门就好了啊」。 我没办法这么做。 那个门把上沾满了水泡中的脓液才对。就我看来,就像是沾附著剧毒。 「请快点开门。」 我再说了一次,引路人帮我们打开门。 我马上走到小屋外。 「到底怎么了?」 「如果待在那间屋子里,爸爸也会染上同样的病喔。」 若是曾经感染过,存活下来了就另当别论,但路克的脸很乾净,我也不曾听说过他得过这种病。 「你太夸张了。」 路克看著我的眼神像在看令人头痛的儿子。 「一点也不夸张。」 我对那种疾病有点头绪。 太像天花了。 天花是因为天花病毒引发的疾病。感染之后,经过一阵子潜伏期后会发病,全身会像那样长出包著脓液的水泡。 不只是身体表面,内脏也会出现相同的症状,开始由内到外产生发炎反应。 然后会发高烧到接近四十度,并持续好几天。在那期间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死亡。 庆幸的是,人体在几天内就会产生抗体,可以从体内驱逐病毒,所以致死率通常维持在四成左右,可是四成的致死率其实就已经非常高了。 由于四成是平均值,因此,比方说是在因为农作物歉收而造成食物减少,天花在在普遍体力衰弱的民众传播起来的话,死亡率就会更高。 这是人类的情况,如果是香人染病,情况说不定会更糟。 原本天花的感染力就很强,也很麻烦,其症状也很适合扩散感染。由于全身都会长出包著脓液的水泡,所以从水泡里流出来的脓液和一部分的皮肤会沾附到周遭物体。 当然,那里头有著满满的天花病毒,具有感染力。 更麻烦的是,天花病毒非常顽强,和一离开体内就会马上失去传染力的爱滋病毒不同,它会生存在皮肤碎屑中,可以维持传染力将近一年之久。 就这样,脓液或部分的皮肤组织会沾附在人的手上、鞋底及衣服纤维上,逐渐扩散感染。 多种特徵综合起来,就变成了感染力和致死率都很高,非常麻烦的疾病。 「好,我知道了,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们现在马上回去宅邸吧!」 我这么说后。 「这我办不到。」 他这么回道。 啊? 「我也有身为领主的职责,必须拯救这边的居民才行。就算害怕疾病也不能逃跑,什么都不做吧。」 真是的,他说得对极了。 「那么,您要做什么呢?」 「当然要从周遭召集人群,打开仓库,提供粮食……」 「提供粮食是很好,但是如果召集人群过来,只会让疾病扩散出去而已。领主的工作不是为了拯救在这里的一百人,让一千人变成病人,而是将病人控制在一百人以内吧?」 「你说得或许没错。但是,这样一来要怎么做?要等到眼前这些人死去为止吗?我身为领主……」 这个男人会在奇怪的事情上很认真。 「请听我说。就算召集人群过来这里,只要不让他们感染就好了。我有个方法,能让人变成不会感染这个疾病的体质。」 「……什么?」 「我们去这个村子里饲养母牛的农家看看吧。最好是生产很多牛奶,分给村子里的农家。」 「怎么?你不是想回去吗?」 「我认为先回去,派人来确认是最好的方法,不过马上就结束了,现在去也没关系。」 仔细想想,如果感染了,马上打疫苗也还来得及。 这是为了趁天花病毒在体内增生前先制造抗体,不让症状显现出来。 「我知道了,我们去看看吧。」 我们来到引路人告诉我们的农家一看,果不其然,他们十分正常地过著生活。 那个家庭的人们很怕受到感染,但没有出现半位天花患者。 我和他们道谢后告辞了。 「果然很健康呢。」 「不是碰巧吗?」 他心存怀疑。 「不是喔。这一家的人们都是不会受到感染的体质,应该是会一起挤牛奶吧。」 「什么意思?」 「该怎么说呢……在牛会罹患的疾病中,有一种病和天花很相似,牛只会出现和天花相似的症状。话虽如此,症状是会在乳房周围长出几颗水泡。牛只不会死,而这种疾病会从牛传染给人,但是就算传染了,症状也很轻微,会长出一两颗水泡,搞不好只会觉得身体有点倦怠。而且如果感染过一次,就不会再罹患天花。这些人在帮生病的牛挤牛奶的时候,被传染了那种疾病。」 「……我不懂,那为什么会是他们不会染上疾病的原因?」 「这个嘛……嗯,换句话说,身体里有和类似的敌人战斗过的经验,所以就算罹患了致命性的疾病也不会输。」 牛只感染的疾病在日本称为牛痘。利用牛痘的种痘来预防天花的手法,在人类文明中是属于相当早就被发现并认可的。 牛痘病毒跟天花病毒是十分相似的的近亲,人类也会感染,但是几乎无害。如果提前感染天花弱毒种的牛痘就能产生免疫,也就是预防接种。 天花是很凶恶的传染病,却和爱滋病毒及流感不同,是预防接种会非常有效的疾病。 如果预防接种后产生免疫,在免疫力失效前都绝对不会染上天花,就算发生了,只要帮附近所有居民都预防接种,就能让感染限制在最低限度。 「果然还是搞不懂,我不曾听过这种事。」 「是吗?可是,确实有这种事喔。」 「所以说,该怎么做才好?」 「从某个地方找到乳房上有水泡的牛,然后用针之类的东西戳破牛的水泡,在人的手臂或其他地方涂上水泡里头的东西后,在上头弄出会流出一点血的伤口。如果有顺利将疾病转移过去会出现一些反应,这样就结束了。」 「这样啊……好吧,我知道了。既然你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们就试试看吧。」 看来他终于愿意行动了。 虽然很不情愿,不过听到十岁的儿童突然这么说,应该没有多少大人会想实际执行。 如果路克平常就不相信我,他肯定会一笑置之。就算相信我,如果是不懂事的大人,应该会不愿意听我的话。 要感谢路克呢。 「那么,今天先回去吧。」 我们骑著王鹫回到宅邸后,我故意要其他人保持距离,把身上所有衣物连同鞋子都放进独立的竹篮中,再用蒸馏酒仔细清洗暴露在外的脸和手,洗澡后换上上新的衣服。 路克苦笑不已,但也和我做一样的事情。 感觉因为这次的事情,他对我的评价下降了,但也没办法。我把收藏穿过感染衣物竹篮收进仓库的深处,暂时隔离。 两天后,我们找到了感染牛痘的牛,让那座村庄里还没有染病的所有村民接种疫苗,在感染情况稳定下来前隔离村庄。 虽然我觉得不要紧,但是等到我和路克都发病就太迟了,所以也接种了疫苗。 由于已经到了第四天,应该不要紧了才是。 就算发病了,也能减轻不少症状。 关于接种,我很担心疫苗的效果,但接种过的人几乎都有免于感染,所以还是有预料之中的效果吧。 极少数受到感染的人们恐怕是接种疫苗过程中发生什么问题吧。 果然是天花。解决了变得有点大费周章的事件后,我感到放心的同时也感到了一点寒意。 插曲 骚动后夜 1 十岁的我要进入骑士院就读了。 真郁闷。 我没办法十岁的孩子们一起过生活,而且我原本就不太喜欢过惯了的生活遭到破坏,我也不喜欢都市的喧嚣,那里净是我讨厌的事。 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开心的时候,说来说去好像是一岁到七岁的期间。 在那之后被迫背历史、学国语,结束后又被迫学古代香语。虽然最后一个到最后都没有学会,但没有什么好事。 还被索伊姆打。 话虽如此,我几天前从索伊姆手中得到家传的短刀时,不禁感到感动。想起三年来的修行,连我自己都吓到地流下了眼泪。 王都有霍乌家的别邸,为了参加入学典礼,所有家人都来到这里后,那天没有做任何事就住了下来。 而今天是入学考试。 如果只看文字,不管怎么看都是入学考试,不过实际上并不是,说是实力测验还比较正确。似乎不是结果很差就无法入学的性质,而是为了入学后分班的测验。 这个国家里没有国小,十岁以前的教育是交由各个家庭自行负责,学力应该非常参差不齐。 如果被分到最低等的班级,搞不好会从读书识字开始学起。 那和咲月的教育相比,在另一种意义上只是一种酷刑,所以现在得认真一点才行。 接著,到了早上。 「你们不来也没关系啦,我可以自己去。」 我拚命地安抚爸妈。 「你在说什么?家长跟著孩子过去是规定。其他孩子也会和爸妈一起去,所以你不用觉得丢脸。」 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去,结果却是这样。 女仆帮我穿上似乎是骑士院制服的服装后,连爸妈都穿上了正装,似乎打算跟著我过去。 父母穿上正装跟去参加实力测验,这是怎么回事?我才不想要那样。 「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 那是真的吗……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像受到过度保护的儿子,那就太讨厌了。 「悠里是觉得我去的话,会很丢脸吗……」 铃绫这么说著,一脸沮丧。 我连忙说: 「没那回事喔,因为你是我自豪的妈妈啊。」 急忙安慰。 「那你为什么说要自己去呢?」 「因为我觉得这种事情不用劳烦到爸妈……只是考试而已。」 「我们怎么可能会觉得去看儿子的重要时刻很麻烦呢!」 铃绫直盯著我。被她用这种眼神看著,会让我觉得是我做错了。 这就是所谓的为母则强吗…… 「对不起,是我错了,今天要麻烦两位了。」 这样的话,我只能折服了。 我屈服了。 「好,很好,我们会好好为你加油喔。」 听到这样的妈妈这么说,儿子不可能不努力。 加油吧!唉。 就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坐进马车,马车开始奔驰。仔细想想,我是第一次在王都搭马车。之前在市区都是徒步走路,回家时,大部分的情况下都没办法用国家驿传制度的鸟,所以是搭共乘马车回去。 我从马车的车窗直望著市区,跑了二十分钟左右后,碰上了格外庞大的设施。围墙延伸至很───远,毫无中断,另一边则看得到树林。 果不其然,那里就是骑士院,马车在围墙的中途转弯,走进类似大门的地方。 据路克所说,这里是骑士院没错,不过似乎并非整座设施都是骑士院。 在这个设施中,混合了骑士院与教养院两种设施。包含这两种设施在内似乎称为「学院」,也就是说,刚才经过的大门是学院的正门吧。 骑士院是男生的学校,教养院则是女生的──就算这么想,大致上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可是有许多例外。 路克在学院里时似乎没有任何一位女同学,可是教养院里有很多男生。 要说那个教养院是什么设施,如果说骑士是体育型的,那教养院就是文科的教育机关,据说主要是魔女这类身分奇特的人们会入学就读。 魔女在字面上看起来很奇怪,可简单来说,他们的工作是侍奉国王的官僚。 若以日本幕府来解释,他们的立场可能不是大名,而是将军家直属的士兵或武士。不过,魔女的职责不是战斗,该说是单纯的行政人员吗?似乎是在做官吏的工作。 教养院大多数是魔女家的女性和魔女家的男性,以及为了接受淑女教育的骑士家女性会入学就读。 骑士院当然大多数都是骑士家的男性及魔女家的男性,另外虽然例子相对稀少得多,不过魔女家的女性也会为了担任特殊职务而入学。 魔女家的女性与骑士家的男性非常明显未来会成为官僚与军人,但其他人有点难说。 魔女家的男性从骑士院毕业后能得到骑士称号,所以有人脉管道的话,能加入王家直属军队「近卫军」。如果趁在学时拉拢关系,也能加入将家的骑士团里。 脑袋够聪明的话,虽然基于出身问题,肯定没办法当到大臣级的首长,不过还是能当官僚。 在立场上很模棱两可,不管偏文偏武,在未来前途都会受限,但在这个国家的贵族制度中,他们的立场似乎能度过比较自由,不受到强迫的人生。 由于他们不怎么受到老家的期待,因此依据情况,似乎有人会舍弃家门成为商人,也有人会非常罕见地成为农夫。 骑士家的女性如果十分有才能,足够聪明伶俐,也有可能可以成为官僚,但一般来说会嫁到其他骑士家里。 会去教养院的人通常是十分显赫的家族之女,单纯是为了嫁作名门贵妇而进入教养院学习所需知识。 咲月就属这种情况。 真正少见的还是进入骑士院的魔女家女性,虽然为数稀少,不过据说能一路飞黄腾达。 说到她们能担任什么职位,那就是近卫军的军官。 将家的军队里几乎没有女性,但近卫军是由与将家切割开来的七大魔女家和王家出钱维持的军团,所以最高司令是女王,将军级全部都是女性。 话虽如此,还是很少有喜欢舞刀弄棍,从小就立志加入军队的女生,所以大部分的近卫军都是由男性构成,单就上下关系来说,男人要听女人的话。 路克的朋友迦拉就属这类。 迦拉爬到了很高的位置,终于当上了近卫军第一军队的五百骑队副队长的职位,但一般来说,那样似乎就算升到顶了。 之后只有受到军团长、总军团长支配的未来等著他。 ◇ ◇ ◇ 从正门进入里头时,马车已经排成一列了。 有很多大人在。与其说是有很多大人,由于人数看起来反而比孩子们还多,所以路克说的似乎是事实。代表这是家长参加型的分班考试吗? 这个国家有什么毛病…… 霍乌家的马车加入马车群时,大人们的视线好像都集中在我们身上,感觉像注目的焦点。是因为这辆马车打磨得闪闪发亮,还画著大大的霍乌家家纹才知道的吧。 马车在建筑物的正面玄关前停下来,马夫走下车,打开载客车厢的门。 一家三口站在地面时,声音明显静了下来,感觉很引人注目。 不知道是霍乌家的威望果然很大,还是对于牧场主出身的非骑士路克有奇怪的评价,有种格外引人侧目的感觉。 不管是什么原因,一想到今后的事我就头痛。 路克似乎经历了许多事,在这三年里习惯了,完全没有被这些眼光吓到,一脸平静地引著铃绫走向建筑。 我也跟在他们身后。 我们走进很像大学校舍,气派的红砖建筑里时,有个类似大公司柜台的地方,一位像是柜台小姐的人坐在里面。 「我是路克霍乌,这是我儿子悠里。」 路克对柜台小姐这么说。 「我明白了,工作人员会马上带您到考试会场。路克大人、铃绫夫人请至家长休息室等候。」 对方似乎连铃绫的名字都知道。 「那么,请容我带您过去。」 几乎毫无停顿,有一位漂亮的大姊姊走向我们。看来有人会带我过去。 在此要暂时和父母分开了。 「要加油喔,悠里。」 「我们会为你加油喔。」 路克和铃绫满脸笑容地挥挥手,和我道别。 又不是大学考试,真是的…… 我跟著大姊姊大步走过许多人来来往往的走廊,进入当成考试会场的房间。 我马上发现情况不对劲。 里头的孩子都是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孩。这或许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好吃惊的。 奇怪的是,考试已经开始了。 二、三十个孩子坐在类似大学教室里摆著的长桌旁,偶尔面对著手边的木板书写著什么,偶尔歪过脑袋。 每个孩子身旁都跟著一位男人或女人,貌似职员的人。 也有孩子似乎已经考完了,把写好的木板交到前面,离开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 得一起开始,条件才平等吧? 没有时间限制吗? 就算这样,考虑到泄漏问题给晚来的人的危险,把所有人关在一起再同时开始才正常吧? 这样好吗? 我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也被安排坐在随便一个位置上,并把木板放在我面前,摆上墨水壶和羽毛笔。 木板上没有写名字的地方,泛白的木板上只写著问题。 是不想浪费羊皮纸吗?明明说是入学考试,我事前还有点紧张,现在却只觉得泄气。 问题只有十题。 问题1:回答我国的名字。 问题2:回答邻国的名字。 问题3:12x3是多少? 问题4:假如上方是北边,请在栏内填入东西南北。 问题5:回答女王的名字。 读过以下文章后,回答问题。 小黑有一根长枪,那根长枪却被偷走了。 被偷走的长枪被卖掉后,小白得到了很多钱。 小白用那笔钱帮生病的小蓝买药。 而小黑找到小白时,用拳头揍了小白。 当小黑看到小蓝的模样后,原谅了小白。 问题6:是谁偷走了小黑的长枪? 问题7:小白为什么想要钱? 问题8:小黑为什么打小白? 问题9:小黑为什么原谅小白? 问题10:请分别写出有用到黑、白、蓝这三个单字,且超过两个字的词汇。 就像这样。 不管怎么说都太简单了吧?我这三年读过的书算什么? 我费了那么多心血,研习大学入学考试等级的知识,正式考试却是这种题目,泄气过头到反而有点生气了。 我内心十分空虚,三两下作答完毕说「我写完了」。 应该花不到几分钟吧。 「已经写完了吗?」 引导员看向我的木板,确定问题都回答完了。 「啊,好的。那么,请跟我来。」 她带领我到前面。那里有位感觉很像老师的年长女性。 「请说出名字,提交上去。」 「我是悠里霍乌,我作答完毕了。」 那位老老师看著木板,动了动眼睛后,没有画上圆圈或叉叉,说了「请带到第一间房间」。 我看到身旁貌似负责记录的人马上动笔,在疑似名单的东西上写「悠里霍乌,一」。 这是怎么回事? 「请跟我来。」 我不明所以,跟著引导员走出那间房间。 我跟著她的带领走著,走进一间房间里。 那间房间比其他房间狭窄许多,已经有大约五个孩子在里头了。 「那么,请在这里等候。」 引导员像在表示她做完一样工作了,对我恭敬地低下头。 然后转过身,一步两步地走向刚才走进来的门。看来她要把我丢在这里回去。 莫名其妙。 「请等一下,这里是哪里?」 我朝著她的背影询问后,引导员回过头来,不解地歪头。 「这里是考试会场啊。」???考试刚才考完了啊。 「呃,考试在刚才结束了吧?」 我这么说后,引导员露出了然的表情,表示她理解了。 「喔,刚才只是前段测试,只是大略筛选出考生的水准。接下来要进行的是真正的考试喔。」 咦? 喔……是这样啊。 我稍微思考过后,瞬间明白了。 是因为学力差距太大,先以简单的考题粗略地区分出复数水平后,之后再进行一次考试吧。 所以是用木板,而且不一起开始,分别进行。因为连这种考试都用羊皮纸很浪费,所以考试结束后会只要削掉木板表面,就能重新利用吧。 引导员片刻不离地等到考试结束也很不可思议,但那是因为那个考试只是个中途阶段。 意思是,马上考完是理所当然的。 「我明白了。不好意思,因为我不太清楚流程。」 「不会,不会。」 引导员鞠躬行礼后,这次才离开房间。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 什么啊~ 不过如果不解释,都会以为那就是正式考试吧。 据我推测,这是路克或其他人应该事先和我解释的事吧? ……唉,算了,等考试开始吧。 ◇ ◇ ◇ 左等右等,正式考试都不开始,大约等了三十分钟后,还是不开始。 仔细想想,如果没有所有人都考完第一阶段考试,正式考试就不会开始。是谁在硬撑吗?还是路克太早带我来会场了? 在那之后又等了三十分钟左右,房间里的孩子越来越多了。 那种考试内容,能得到满分的孩子应该不怎么稀奇。 不过,考虑到会场里的人数,在这里的人数很少。 想到这一点,这里说不定不是十分中得到九分的班级,而是只有满分才会被分配过来。 当房间里的孩子们对彼此卸下心防,开始窃窃私语的时候,终于有位貌似老师的人出现了。老师带著一个女孩──是大约和我同年纪的女孩。 那名少女的金色发丝随风飘舞。我在这边出生以来,只见过一次一位金发的人──第一次和路克到王都来交货时遇见的那名少女。 据说会成为下任女王的少女,好像是叫凯萝? 是那位少女吗?从远处看也能看清她的容貌,不过我实在无法确定。话虽如此,我们之前相遇是在我四岁的生日时,所以这也没办法。 金发似乎果然很罕见,周遭的孩子也直盯著那个女孩。对大部分的孩子来说,可能是第一次看到金发的人类。 仔细一看,她有种冰雪聪明的感觉,而且很难亲近。说不定是她因为紧张而绷紧了脸,才会有这种感觉。 女孩很快坐到比我前面的位置,背对著我。她没有自我介绍,因此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分。 不过总之,这个女孩就是最后一位学生吧。 该说,拜托她是最后一位学生吧! 「那么,现在开始发考卷。」 老师宣布后,开始分发考卷给每一个人。 太好了。 终于要开始了。 不久后,用羊皮纸制成的考卷发到我这边来。 写完眼前这张考卷后,也该放人回家了。快点解决掉吧! 考卷是以正面发下来,因此我能很快浏览考题。 稍微看过内容后,我瞪大了眼。 喂喂。 第一个问题是关于我在霍乌家宅邸里读过,类似孙子兵法的兵书中写到的战略用语。 上头毫无说明,写著「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如果没有读过兵书就没办法回答这一题。 听说那的确是很有名的兵书,可是到底有多少十岁的孩子会看有点困难,而且是大人读的兵书? 路克和咲月都没有说什么,但是那本书是考试前必须读过的基础文献吗? 在那之后,也有申论题是关于使用了这个战略用词的战斗情景中的动作。 如果没有看过书,在这时就有两题无法作答了,会在一百分满分中扣掉二十分吧。 考试内容并非都是这种问题,其中也有画著直角三角形,写了两个邻边的长度,要求斜边长度的问题。 如果不知道毕氏定理就无法解开这题,并且前提条件是要对乘法有初步了解。这一题要算出斜边的数字,形成直角的两边是5和12,所以答案会是整数。不过,这个问题对十岁小孩来说负担应该很重。 地理类的问题是要写出香缇拉大皇国灭亡、分裂后的所有国家名称。在第一阶段考试中有问到这个国家和邻国的名称,所以在这里的孩子大概至少都记得两个才对,但是总共有九个国家名称,全都记得的孩子应该很罕见。 要求使用国文的作文难度相当高,要考生分析九个国家中最先灭亡的哥乔兰这个国家外交策略之失败为题撰写文章。当然,这是要人写出有条理的论说文,但真的有小孩能写出这种文章吗? 我光是稍微看过这些问题,就觉得相当困难。 当我看完所有题目后,发现有个明显的空洞。 完全没有古代香语的问题,骗人的吧? 「考试时间到这个沙漏的沙漏完为止。那么,开始。」 监督的老师将大型沙漏倒过来。 咦?没有古代香语的意思是,难道这在骑士院是不需要学的学问? 若是这样,咲月教的知识到底要用来做什么…… 这是我的假设,她故意在考前的最后准备时间斯巴达式地只教我古代香语,是因为将来也没有机会学,所以想趁最后机会教我学会──是这种阴谋吗? 她觉得,我如果知道考试里不会出现古代香语,在骑士院也不会学到,就会失去学习欲望,所以才瞒著我吗? 喂喂,骗人的吧?这根本是虐待好吧? 我从茫然自失到重新振作起来应该花了五分钟左右吧。 计较已经过去的事也没啥意义。我如此心想并拿起笔,开始作答。 ◇ ◇ ◇ 总共花了大约一小时吧,这些考题算是很有难度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能回答。 毕竟,虽然说是有难度,但也只是针对十岁小孩的考题,我如果解不开才真的丢脸。 啊……写完题目又开始感到火大了。她以为我是累积了多少压力才背起来的?都是因为她不断强调「这是知识分子的基础学养,不背起来很丢脸」,我才相信她的耶。她知道我有多认真吗? 我想马上对咲月抱怨,但她现在在霍乌家的领地。可恶~她是因为这样才没来的吧! 我火大地看向前面,沙漏似乎还减少不到一半。 这样看来,考试总时间大约是两个半小时左右吧。 我拿著考卷,避免造成别人的困扰,尽量安静地走到前面。我默默地在讲桌前交出考卷后── 「还有时间喔。」 考试官责备似的小声地对我说。 「在时间结束前不能外出吗?」 我也像讲悄悄话般地小声回答。要是这样会非常难熬。 因为要一声不吭地枯等一个多小时才行。 「不,可以自由离开。可是,没办法回来喔。」 什么啊,太好了。 「那么,我觉得我都写完了,所以想交卷离开了。」 我交出考卷后,迅速地离开房间。 我有点迷路,不过还算稍微记得过来时的路,所以回到中途向幸运找到的职员问路,总算成功来到了家长休息室。 走进里头,有点酒臭味的空气刺进鼻腔。什么休息室,这是宴会厅吧? 只像是宴会厅的大厅里摆著料理,举办著类似立食聚会的活动。 也提供了许多酒类。 这样子,当然会说是家长参加的活动了。你们竟然在暗地里做这种事,孩子们在努力时,父母竟然在大口喝酒,大开宴会,真令人傻眼。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都是这里的毕业生。大概是因为回到老巢,有种不拘礼数,尽情畅饮的心情吧。 我逛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路克。 令人傻眼的是,他正和朋友迦拉围著一张小圆桌在比腕力。 铃绫站在他的斜后方假装平静地微笑著,可是掩饰得不怎么好。 换作平常,她在这时候会狠狠打上路克的头,但这是正式场合,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像这种感觉,因为她的嘴角虽挂著微笑,眼睛却没有笑意,明显对路克很生气。只要别让周遭的人看出来,捏他的屁股就好了啊。 「父亲大人,您在做什么……」 我发出意外傻眼至极的声音。 「嗯!?喔,是悠里啊,这是……」 看到我的瞬间,路克似乎放松了力气,一下子承受不住,比输了腕力。 他的手背被用力地撞上桌子。 「好痛!」他吃痛地摆摆手。「真是的,你拿捏一下力道啦!」 「是疏忽大意的人不好。」 迦拉不怀好意地笑了。 「悠里,你的考试呢?」 「考完了喔。」 仔细一看,大厅里都是大人,没有半个孩子。宴会似乎也正举办到一半,或许很少有孩子会提早结束考试离开。 「还有一小时左右吧?」 「就是因为还有一小时,我才跑出来的啊。」 「……你有好好写完吧?」 他好像很担心。 真失礼,我肯定比你用功啦。 「我不能说保证会得满分,但是我尽力写完了,所以没问题。」 「这样啊。嗯,那就好……」 我还以为他会说「既然如此,你必须坚持到时间到才行啊」,但也许是路克很相信我的头脑,什么都没有说。 「好久不见了呢,悠里。」 迦拉对我说。 我和之前见面时相比也长高了许多才对,可是迦拉的体型更高大了。 「好久不见,迦拉叔叔。」 我低下头。 「你已经写完所有题目了吗?」 「是啊,算是。」 「你说不定和我儿子在同一间教室考试呢。你有看到他吗?」 「我不晓得。因为有很多人,所以我不晓得。」 「这样啊。好吧,如果你们有遇到,要好好和他相处喔。他和悠里不同,是无可救药的坏孩子就是了。」 唔哇~太讨厌了。 这个人的体格壮硕,穿著正装都有点无法遮掩住剽悍体型,如果坏孩子继承了他的体型会很难应付啊。 「坏孩子吗?那很可怕耶,我希望能和他当朋友。」 我说出言不由衷的话。 「他要是做得太过火,你可以骂他喔。」 我想大声和他说: 你自己骂啊! 别把调教臭小鬼的工作交给别人。 「您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呢?」 「他叫多拉戈德温。」 多拉吗?好。 迦拉的儿子多拉。 很好记。 「我会牢牢记住的。」 千万不要接近他。 「那么,父亲大人,我们回去吧!」 「咦?要回去吗?」 他一脸遗憾。 他还想吃喝吗? 「接下来还有什么典礼吗?」 「不,是没有。」 「那我们回家吧!你看,母亲大人的脸色也不大好。」 我偷瞄铃绫一眼,何止不大好,她甚至散发出可以用威猛来形容的气势,不过这样还算好了吧。 「而且,我考完试也累了。」 「说、说得也是,那我们回去吧!」 路克看到铃绫的模样,似乎察觉到有点不妙,虽然有点依依不舍。 「迦拉,下次见。」 他仍和老友道别。 「好,你也加油喔!」 「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我这么说道。 「再见,迦拉大人。」 铃绫稍微捏起裙襬,低下头,行女性版的告别礼。 还是觉得好不适合她……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那天,我们直接搭著马车回到别邸,之后平静地吃完晚餐就寝。 明天就是入学典礼了。 ◇ ◇ ◇ 家长似乎也会参加入学典礼,因此我们和昨天一样,一家三口搭上马车。 我从昨天就很专注地看著外面,想在搭马车的期间记住今后十年要居住的城市街道,可是,今天走的路好像和昨天不同。 「今天走的路和昨天不同吧?」 「……我没和你说过吗?入学典礼是在王城举办。」 没听说过。 「在王城的话,女王陛下也会来吗?」 「当然了,因为学院的入学生可是未来西雅尔达的栋梁啊啊。」 嗯~ 也对,在日本防卫大学的入学典礼上,总理大臣也会来。这种典礼或许就是这样。 今天不是只有入学典礼,下午还有入舍典礼。霍乌家的宗家在王都有别邸,所以无所谓,但一般的骑士家里当然不可能有别邸,基本上都会强制住宿。宿舍里有依照入学人数准备好足够床位,因此所有人都要参加入舍典礼,只不过要不要使用宿舍似乎是个人自由。 「唉……」 感觉太郁闷了,在入学前就想不想上学了。 「你又叹气?」 路克傻眼似的说。被他听到了啊。 「对不起。」 「不……不过,真意外呢,你竟然那么不情愿。我还以为你能来到王都,会非常兴奋呢。」 「我是觉得和家人分开很寂寞啦。」 我是单纯地很喜欢路克和铃绫,所以是真心这么想的。 由于我在日本的父母很无可救药,来到这里后,我好像才了解到何谓父母亲的温暖。 「而且,又不一定能交到朋友。」 我实在不觉得我能和同年纪的小鬼当真心的朋友。 当我真的是这个年纪时也是,我的朋友不多,毕业后,大家就像断绝了关系。 「悠里可以轻松地交到一两个朋友啦。你也和夏姆成为朋友了吧?」 那是例外吧?那么聪明的话,我教导她会很开心,而且她也很尊敬我,所以当然能好好相处。 然而,那种小孩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了。 「悠里,我知道你很寂寞,但这是必须完成的事喔。」 这时,铃绫对我说。 「是,妈妈。」 我先说出令她满意的回答。 「要加油喔。呜,加、油……」 铃绫突然开始流泪。 咦?妈、妈妈? 「你要、要加油喔……呜呜!」 「铃、铃绫?我们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他。」 路克连忙安抚她。 「可、可是……会有好一段时间见不到到他了吧……」 没办法见到儿子…… 让她伤心到哭出来吗? 「嗯,是这样没错,但是他又不是遭到监禁,所以你想他时,随时都可以见到他……我随时都能带你来王都啊。」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对吧,悠里?」 路克不断偷瞄我。 喔……好。 「是真的,妈妈,我见不到妈妈也很寂寞。再过一阵子,我应该也能一个人骑王鹫了才对,到时候,我会去见你的。」 「太、太好了……悠里,如果觉得辛苦,你随时都可以回家喔,不要忍著喔……」 唔! 妈妈怎么好成这样,我都快哭出来了。 「是,如果很难过,我会马上回去和妈妈撒娇。」 「太好了……抱歉,我是个糟糕的妈妈。」 妈妈哪里糟糕了,好到不能再好了。 「没有这回事喔,你是最好的妈妈,我一定会去见你的……」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安慰母亲。由于情绪激动起来,我也快哭了,因此我拚命地忍住泪水。 2 进入王城岛后,马车经过大街,在城堡前停下来。 王城座落的王城岛本身就具备军事要塞性质,因此城堡周遭没有城墙。 走过类似市区的地区后就是城堡。感觉就像这样。 也完全不像日本城一样会在抵达中心区域前,设置类似曲轮的迂回防御地形。 仔细一看,城堡在大人可以用手打破的位置上也有窗户。还有雕像摆在低位,如果把这个当成手抓脚踩的定点,好像能轻松地爬上外墙。现在敞开的正门也是,看起来很漂亮,却没有用铁板和铆钉加强。 这样的话,如果敌军接近,应该撑不了多久。感觉像在欢迎敌军随意入侵一样。 这样看来,与其说是城堡,更接近宫殿。 若是宫殿,要是建得过高,居住性会下降,也增添不便。一般来说,宫殿比起防御,会优先考量居住的舒适性,所以会建成方正宽阔的四角形。 不过,可能是想当成地标景点才盖成这样的吧。的确很优美,而且这么高耸的建筑物俯瞰著王都,对普通市民来说,感觉就像女王正睥睨著市区,在统治上应该会有很好的效果。 此外,王都至白在历史上曾经遭到攻击许多次,但每一次都能在王城岛就防御抵挡下来。事实上,这种建筑不曾引起问题,因此对这个国家来说,这样说不定是最好的。 走下马车后,我斜眼看著用一整片巨大木板制成,且刻有细致雕刻的巨大门扉,跟上其他参加者的脚步走进城里。 我也经历过许多趟旅行,所以不是第一次进入宫殿或城堡这类的建筑,但这却是我第一次走进不是开放来让人观光,现行正在使用的城堡。一想到女王住在这里,也在这里谒见宾客就感觉十分奇妙。 通过玄关,走进类似入口大厅的地方时,一位穿著简便礼服的漂亮大姊姊叫住我们。 「不好意思,请问各位是霍乌家的人吗?」 「是没错。」 路克回道。 「我想借用您的孩子一会儿。」 啊? 难道这个人是来拐骗小孩的? 「为什么?」 这对路克来说也是没有听说的请求,很怀疑突然要求要带走独生子的女人。 「容我在您耳边说明。」 漂亮大姊姊将嘴巴凑近路克的耳边,低喃说著什么。 对于外遇有独特见解的铃绫眼神变得有点危险。 「咦?真的吗?」 「是的。所以……」 「我懂了。悠里,你和这个人过去吧。」 什么? 你要我被绑架吗? 「为什么……」 「没事的,总之快去吧。反正家长和学生的位子不同,这个人会带你过去。」 「嗯~好吧。」 父母都这么说了,我只能跟著她走。 我们离开人群,来到不同方向的走廊上时,转眼间变得空无一人。就剩我们两人走在无人的走廊上。 她什么都不愿意说,让我很不安。 接著,我被带到搞不太懂的房间。进去一看,该说不愧是王城吗?这间房间满豪华的,和位于卡拉古莫的霍乌家宅邸中最高级的客房一样豪华。沙发、毛毯和挂著的画,每样物品感觉都是顶级品。 「那么,我先离开了。」 带我来到这里后,大姊姊就回去了。 房间里并非空无一人,里头已经有人了。不知道是不是夫妻,有一对老爷爷和老婆婆分别坐在华丽的椅子上。 还有另一个人……是昨天在正式考试会场见到的金发女孩。 一对老爷爷和老婆婆,与一对男孩和女孩,平衡感非常好,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是悠里霍乌吧?」 「是。」 「坐吧。」 老婆婆说。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直呼我的名字,代表她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吗? 说不定是学院的老师。我不想打坏她的心情,依照她的指示走过去,坐上沙发。 「我是教养院的院长,伊萨波马尔玛赛特。」 「我是骑士院的院长,拉贝洛鲁贝。」 原来如此。 马尔玛赛特是现在七大魔女家之首的家族姓氏,鲁贝在五大将家中也是很大的家族姓氏。 鲁贝家是这个国家里只有五个的将家之一,和霍乌家是同等级的家族。领地直接与基鲁希那相接,因此在我的印象中是现在话题正热的土地。如果基鲁希那失守,下一个遭到蹂躏的应该会是鲁贝的土地。 我在准备考试时,背下了十二家家主的名字,所以知道伊萨波和拉贝洛都不是家主。 应该是家主的弟弟妹妹,或是叔叔、阿姨之类的近亲吧。教养院的院长是马尔玛赛特家的人,身份地位也很相配。 「我是悠里霍乌。」 我姑且报上名字。 「我是凯萝福尔夏尔托。」 身旁的女孩也报上名字。看来她果然是当时的女孩。 夏尔托是香缇拉大皇国的皇族姓氏。加在里头的福尔这个词,在古代香语中是代表四的意思。 香缇拉大皇国的末代女皇有十二个女儿(真的假的?),其中有三人在大皇国崩坏的战乱中死去了,剩下的九人存活下来,各自建立了国家,变成了崩坏后的九国。 这九个人在夏尔托这个姓氏前加上出生的顺序,当作各个国家的王族姓氏。也就是说,西雅尔达的王族是第四位公主的亲族。 隔壁的基鲁希那王族每一代都自称为图尼夏尔托,他们是最小的第十二位公主的亲族。 这位女孩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直直地盯著我的脸看后,将视线转回前方。 也许是她本来就长得比较凶,感觉也有点像被她瞪著。被相貌秀丽的少女直盯著看,有种被她责备的奇妙感觉。 ◇ ◇ ◇ 「悠里、凯萝,你们是首席入学者,所以在入学典礼上有特别的职责。」 老太婆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我要晕倒了。为什么我得做这么麻烦的事?明明光是入学典礼就够麻烦了。 「离典礼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所以在这段期间,我们要稍微预演练习一下。因为要记住台词、学会不失礼的举止,有很多事要做。」 「请等一下,殿下倒是不奇怪,我为什么是首席?」 是因为血统出身之类的吗? 「是因为成绩。」 老爷爷告诉我。 我放弃了。 是成绩的话,我也无可奈何。 如果以那种问题拿到接近满分的分数,就算被当成首席也不足以为奇。现在后悔也太迟了,但我应该适度放水才对。 「不过,既然如此,如果殿下是首席,那我应该是第二名才对吧?」 这位公主殿下是来骑士院的考试会场。 这样的话,有两位首席很奇怪。难道我们两个的分数一样? 「凯萝是教养院的首席。」 咦? 可是,她是接受骑士院的考试吧? 意思是,她两边都考了吗?又不是在预防大学落榜。 「悠里是骑士院的首席,凯萝是教养院的首席,就是这样。还有,为了你的学院生活著想,我先和你说一声,只有老师说可以提问时才可以问问题。你这样在骑士院会被骂喔。」 还被教训了。 这种气氛下不能再提问了。 唔唔唔…… 之后,我们又被带到其他客房,有位女老师出现,给了我们剧本。 「背起来。」 语带强制地说道。 可恶~ 我还没进入不想进去的学校就被要求做这种苦行。我明明没有做任何坏事,这是惩罚游戏吗? 「我背起来了。」 不到五分钟,凯萝就归还了剧本。 好猛,她的记忆力到底有多好啊? 她接著瞄了我一眼。 「哼哼。」 一脸得意地小声说道。 感觉好可爱啊,喂,还一脸得意。 我要慢慢地看。因为要是丢光了面子,路克会很困扰,我也不擅长背东西。 呃~ 「我们将新加入这个学院……带著这种骄傲……发誓……学习作为骑士应有的心态,下定决心……期望著为女王大人奉上长枪的那天,发誓将每日砥砺向上。」 我小声地读出声音来。好长。 (插图011) 太长了啦~~~~ 我足足花了十分钟才背完。这么长的文章,竟然要我在当天正式上场的一个小时前背起来,是白痴吗? 这个国家的教育机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没有常识吗? 「我觉得没问题了。」 我归还剧本。 「好的。那我们开始吧!我说明一下步骤。」 呼~终于开始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吧? 「宣布代表生宣誓后,两位要从椅子上起身,走向讲台。悠里会坐在面对讲台的左边,凯萝小姐会坐在面对讲台的右边,所以请同时上台。首先,站起来后要面对女王,站著行礼,然后在走上讲台的楼梯前停下来。这时要回过头,面向前来的宾客们站著行礼。之后走上讲台,走到女王陛下的面前后,悠里要行室内的最高级敬礼。凯萝殿下应该晓得,请行面对家人的最高级敬礼。然后同时站起来,悠里先念宣誓文。两位都念完后,女王陛下会对悠里伸出一只手,悠里请单膝跪下,握住女王陛下的手,轻轻亲吻手背。结束后站起来,回到座位上。走下讲台时要向前来的宾客鞠躬敬礼。」 好~~长! 我快晕倒了。 「好了,要开始喽。虽然有些冒犯,将由我来扮演女王陛下,两位请先坐在那里和那里。」 我不禁对惩罚游戏超乎想像的难度感到战栗。 好长…… ◇ ◇ ◇ 「哼!你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彩排顺利结束后,公主殿下马上开始口出恶言。 这个孩子是怎样……好可怕…… 第一次见面时她给我很聪明的印象,但是在这六年里,她的个性似乎变得非常糟。 我们现在彩排完了,正要回去会场。女老师要我们回去,而我们一被赶出客房,剩我们两人待在走廊上就变成这样了。 莫名其妙,我完全不知道她对我口出恶言的理由,我做了什么坏事吗? 「是啊,我没什么了不起。」 我只是个废渣而已。 唉,我这么说她就满意了吧?和王族作对也没有好处,这时候就谦虚一点吧。 然而,凯萝停下脚步。 「你那是什么口气!你在瞧不起我吗!?」 咦?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 我没办法回应她。 呃,抱歉,我哪个部分瞧不起她了? 难道她认错人了? 「就算你的成绩比我好,也不要得意!」 咦? 啊,这么说来,她有参加骑士院的考试呢。 是那个啊。 到底是怎样啦!真是的。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去参加骑士院的考试?」 「哼!」 凯萝突然露出得意的表情。 脸上都写著「问得很好」。 「我要在骑士院和教养院──两边都毕业。其实,我原本打算成为这两院的首席。」 咦……能做到这种事吗? 骑士院和教养院都不是只有幼年组,大概会读到二十岁以后喔。 这就像是同时就读文科大学和理科大学。 「那……真厉害呢。嗯,请你务必要加油。」 「不用你说,我也会加油。」 她好像会努力加油。也对,没有这点拚劲的话,没有把握能毕业吧。你一定要加油喔。 「这样啊。」 「你的志气真低。你该更抬头挺胸,感到骄傲才对!」 你说要我骄傲就骄傲啊。 「因为我没什么干劲呢。」 「什么!?」 不用露出那种哑然无言的典型表情。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入学。如果我知道有首席之类的制度就会让给你了,非常抱歉。」 我低下头,抬起脸的瞬间,啪的声音响起,脸被冲击打歪了。 隔了一秒,脸颊开始发烫。 咦?我被她甩了巴掌? 「你这个……无礼狂徒!」 凯萝殿下满脸通红地对我怒吼。 只说一句话好像还不满足,她续道: 「这个……笨蛋、蠢货、白痴……呃……混蛋!」 她对我骂完大概是她知道的所有骂人词汇后,跑走了。 ◇ ◇ ◇ 我的脸颊上有个红红的掌印,我想去冰敷一下,但是没有那个时间,所以就这样走进会场。真是的,管它的。 会场是被称为宴会厅的大房间。 我以前在书上看过这个房间。不愧是名称会特别出现在书里的知名房间,讲究华丽的装饰,非常美丽。天花板有几何学图纹的雕刻,似乎整体都贴著金箔,却不是散发出耀眼夺目的金黄色。不知道是重新更换果然要花点工夫,还是原本就是这样,颜色在长久的年岁中褪去,现在变成了很黯淡的颜色。 白砂利石地板上排列著椅子,正中央铺著细长的毛毯。那条毛毯也是很特别的东西,左边是蓝色,右边是红色,染成各一半。 让人联想到无敌铁金刚的双面人。 不过跟左女右男的双面人相反,左边是男生,所以我走向左边的位子。我拨开吵杂的会场向前走,坐上指定的位置。是第一排最左边的位置。 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那个死丫头到底是怎样?明明是被乱咬的人才不爽。 「幸会,悠里同学。」 我转头看去,是比我娇小一点的美少年。剪成鲍伯头的蓬松褐发让人印象深刻,与其说是帅哥,更像是随处可见的可爱长相。 该怎么说,是个正太控大姊姊会喜欢的孩子呢。他是谁啊? (插图012) 「幸会。」 我也向他打招呼。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妙罗裘丹皮尔。」 裘丹皮尔是七大魔女家的家名。 这么说来,他是个少爷。 不过,我听说在魔女家,男人就像是公的荷兰乳牛,只是运气够好就还能利用一下的程度,所以在身分地位上不知道怎么样。 话说,有人和我说几乎没有高等魔女家的男生想成为近卫,所以不会来骑士院。 总之,得回应他才行。 「……我是悠里霍乌。」 我这么说后,妙罗呵呵笑著。 「你的脸颊是怎么了?」 他感到疑惑地问我。 听起来丝毫不像在嘲笑我,也没有不愉快的感觉。能这样问出问题,说不定也是一种才能。 我不禁摸摸脸颊,痛得发麻。 该怎么说呢? 「我跌倒时不小心摸到淑女的屁股,被打了。」 我随便撒了个谎。 虽然我觉得不管怎么说,就算被这种小鬼摸到屁股,也很少女人会甩人家巴掌。而且明明有五根手指的手印,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也很奇怪。 「这样啊,真是倒楣呢。」 「这是常有的事啦!」 不经意地说出口后,我心想,我在说什么啊?经常发生那种事谁受得了,有几个脸颊都不够。 「原来如此,你的人生很有意思呢。」 妙罗轻勾起微笑。 他不相信我说的谎,但是包含这点在内,感觉他聊得很开心。也对,像这种卡在中间的空档、无事可做的时间里,像这样聊天也不错。 「不有趣喔,我只是个平凡人。」 如果他对其他事情太感兴趣也很无聊,因此我这么回答。 「平凡人没办法当上首席吧。」 妙罗用有点正经的声音说道。 (插图013) 是吗? 他当然会这么想了。 我有种灵光一闪的感觉,喔,是这样啊。我非常了解了。 所以凯萝才会生气吗? 因为超越自己,取得首席的人态度太过谦虚,像在伤害她的自尊。 仔细想想,十岁要能回答那种问题,凯萝不知道有多努力多认真地用功读书。如果只是要达到入学后不会丢人的水准,有第一阶段考试的水准就好了,她却继续奋发向上,连那种水准难到超出常识的考题都顺利通过了。而看看分数超越自己的人,竟然说他不想入学,但是逼不得已似地来考试。 从我的角度来看,会觉得她的怒气很没道理,但这确实足以成为她生气的理由,更别提对方才十岁。 「只是很聪明的人并不算非凡,就像早熟的人未必能成大器一样。」 我只是活得有点久的平凡人。 我耍一点了花招活著,在我没有察觉时,妨碍到了认真活著的人。仅此而已。 我并不非凡。 「你说得的确没错。不过,很难说喔,因为我们都还小。」 很遗憾地,我不小了,也知道自己的极限。 不过,我总不可能和他说这件事。 「说得也是。」 当我敷衍地回道时。 「肃静!」 响起了这个声音。 ◇ ◇ ◇ 连续几个大人物不断说著又臭又长的话,接著终于传来了「入学生代表宣誓」的声音。 我站起身,走向讲台。 在途中确实问候两次后,我与凯萝一起站在讲台上。而女王陛下坐在眼前。 女王陛下感觉比咲月更年长一些,是个身材苗条纤细的女性。也许是女王家系的遗传特徵,她和凯萝一样是金发碧眼。 外表年龄看起来大约三十五岁,但是香人看起来会比较年轻,所以实际年龄搞不好是五十岁左右了。 女王陛下露出对孩子的成长深受感动的父母神情,直盯著凯萝。要是她对脸颊上有手印的奇怪孩子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会有点承受不住,所以这样很好。 「敬礼!」 随著这个口令,我从容地单膝下跪,将手放在腿上,并把拳头放在地板上。 这就是香人社会中,男性在室内做的最高级敬礼。 将拳头放在地板上,似乎和奉上长枪有相同的意思。若是在室外,地面是泥泞时拳头会弄脏,所以会把手放在胸前代替。 我身旁的凯萝单膝下跪,将立起膝盖那侧的手放到另一边的胸口上,看不到她空著的另一只手。 女性在这种场合面对女王时,要将没有放在胸前的手放在地板上,像是对女王伸出手。那似乎有到达根源及尊崇王者的意思,所以身为王族一员的凯萝,如果对母亲这么做会很奇怪。 站起身后,我们再度与女王面对面。 要从骑士先宣读宣誓。我声音嘹亮地念出背下来的文章。 「──期望著为女王大人奉上长枪的那天,发誓将每日砥砺向上。」 由于发生了许多事,我还以为我会忘记,但似乎勉强背了下来,成功念完了。 不过,就算忘记了,也即兴随便说说就好了。其他参加者又不知道台词的内容,这种文章最重要的是流畅地说完,所以内容没有什么意义。 接著,换凯萝了。 凯萝也开始宣誓。看来她熟记了下来,毫无停顿地朗读出来。 好厉害。 「……的身边,支持所为之事……唔,啊……」 奇怪? 当我以为她也许念完九成左右时,她突然停住。 我还以为她中了什么电玩中的即死魔法而突然死亡,转头看向旁边,凯萝铁青著脸说不出话来,嘴巴一张一合,露出丢脸的神情。 ……她忘词了吗? 她对上我的视线,用求助的眼神看著我。就算你这样看我也没用啊。 我非常想帮她,可是我只有在彩排时听过一次,不可能记得那么多…… 呃~我们将常伴于女王陛下的身边,支持所为之事,执行命令,为了成为一同祝福喜悦之人,发誓将精进自我……是这样吗? ……我为什么记得啊? 「执行命令。」 我小声地对她低喃。 「……唔!执行命令,为了成为一同祝福喜悦之人,发誓将精进自我!」 成功说完了。 太好了呢,真是厉害。 说完后,女王陛下对我们伸出手。 啊,是我吧,有这个步骤。 我单膝跪地,握住女王的手后,轻碰亲吻她的手背。 嘴唇离开后,我以释放蝴蝶般的动作放开她的手,缓缓站起身。 我与凯萝同时再度站起身行礼,走下讲台。 ◇ ◇ ◇ 入学典礼顺利结束了。 「……唉~」 我不禁叹气。 接下来是,呃~是什么活动? 要入住宿舍吧? 但是,从王城岛到宿舍很远。宿舍当然是在学院的校园内,而广阔的学院当然不在王城岛里,因此要走非常远的路。 「你真的很有学生代表风范呢。」 在吵闹的嘈杂声中,妙罗这么说。 「没有啦。」 「那么,在宿舍也请多多指教。」 「嗯,希望我们能住在同一间房间。」 「很可惜,第一名到第五名的学生似乎绝对不会住在同一间房间,因为学校也很期待我们启发室友。」 他为什么知道这种事? 意思是说,妙罗是在第一名到第五名之间。在这么多学生中,应该不是前五名的学生碰巧坐在身旁,所以这里的座位顺序是依照成绩排列的吧。坐在最后面一排的人应该很无地自容。 若是这样,妙罗坐在我的旁边,所以不是第二名就是第三名吧。 如果凯萝坐在这里就不用多说了,但是她既然没办法使出分身术,也无法同时坐在两边的位置上,所以第二名是谁成了谜团。 从妙罗说话的方式也能发现到,他似乎是非常聪明的孩子。搞不好他出乎意料地是第二名,超越了凯萝。 「这样啊,真可惜呢。唉,真的。」 稍微聊过后,我知道我和他很合得来。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一起吃午餐呢?」 他马上就约我吃饭。 「午餐?」 「入住宿舍是下午的事。听说,通常会吃完午餐再过去喔。」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谢谢你,我第一次听说呢。 路克漏掉太多事情没说了。 啊啊,怎么办呢……和路克商量看看吗…… 不,算了吧,看铃绫那样,还是私底下解决比较好。 路克也很忙,所以必须在后天早上回去。 「我很高兴你邀请我,但是之后会和家人分开一段时间,所以我想和家人吃饭。」 我这么说道。 「啊,对喔。不好意思,我忘记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他反而有些愧疚地对我说。 这样啊,这家伙是住在王都吧。换言之就是官僚家族出身的人,所以老家的工作地点理应是在王城。 「抱歉,辜负你邀请我的好意。」 「不会。」 「今后的机会应该会多如繁星,到时候再一起吃饭吧。」 「好,说得也是,我很期待。」 好了,去找找老爸吧。 我从椅子上起身离开,随意和妙罗打声招呼道别,正想走进那群家长里时,我注意到站在眼前的人。 是凯萝。 她来干嘛? 「跟我来一下。」 凯萝突然强行抓住我的手,拉著我走。 这家伙是怎样?是会把人带到校舍后方的不良少女吗? 「喂!」 我一边抵抗一边说。 「干嘛?你不听我的话吗?」 别生气嘛…… 「等等、等一下,我正在和刚认识的同学说话,不说一声就离开很没礼貌吧?」 「唔……这样啊。」 凯萝瞬间放开手。 「抱歉,她好像有点事找我。」 「是,我看到了,请别在意我。」 他露出微笑。 「掰啦。」 「祝你武运昌隆,凯旋归来。」 他的告别词怎么像是我要上战场啦? 我的脸颊还有点刺痛耶。 「说完了吗?」 这一位也很急性子呢。 这里或许是她很熟悉的自己家,凯萝抓著我的手腕,毫不迷惘地带我到没有人的房间里。 把我带来这里是无所谓,在些微阳光洒入,有一点灰尘的小房间里,凯萝不知为何露出懊悔的表情,说著「那个……」或「喔、喔……」之类的话,无法继续说下去。 「那个……」 她说完后,我等了一会儿,但她「唔」了一声,止住了话。 她到底想说什么? 我很有耐性地等她时,凯萝的眼里开始泛出泪水。 「呜……唔唔……」 咦?呃! 为什么会变这样啊…… 话说,你想做什么? 「喂,你别哭啊……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不甘心……」 你是不甘心得哭了吗? 为什么? 我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如果是因为考试分数比我差而不甘心,现在才哭也很奇怪吧? 「你到底是对什么事感到不甘心?」 「我、我说不出口……」 「好了,说说看吧!」 我催促道后,她不断地啜泣,但过了不久开始说: 「……因为和你赌气,结果丢了那种脸……还被你同情,提醒我台词……太丢脸了……」 难道她会不到五分钟就归还剧本,只是想表示自己比较聪明,就只是因为考试成绩输给我很不服气? 这孩子真傻。 不过她在彩排时,台词一个字都没有说错,这表示她也确实有全部记住过。 她现在觉得无谓地意气用事,反而在紧要关头出了纰漏,结果还是因为我出言提点,才能脱离窘境,相当丢脸。 「你是为了说这些话才带我来这里的吗?」 我弄懂她不甘心的理由了,可是她带我来这里的原因依旧是个谜。 她是要来和我说什么? 「不、不是……那个……我是来道谢的。」 ……啊? 凯萝用手帕擦掉眼泪,用力擤鼻涕。 嗯~ 「还好有你帮忙,我才不至于出丑……谢谢。」 「……不客气。」 什么啊,她是为了道谢而叫我出来的吗? 这样啊。 原来如此。 「……那我走了。」 凯萝想回去。 「等等。」 但我留住她。 「……干嘛?」 「那个……我也要跟你道歉,我太莽撞了。」 我如此道歉后,凯萝直瞪著我。 「你为什么道歉?」 为什么? 「因为我好像伤害到你的自尊了。」 「你没有伤害到我!」 那你为什么打了我一巴掌? 「总之,只是因为这样,姑且和你道歉。」 「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说你不想入学。简直就是不懂骑士荣誉的无礼狂徒……」 她又说我是无礼狂徒。 包含前世,我第一次被别人这么说。 无礼狂徒。 我还以为这是没什么机会听到的话。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冒犯到你或其他人,但每个人也都有各自的苦衷。」 要说的话,我比较想当牧场主,悠闲地过著慢活人生,也是因为有万不得已的理由,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突然听到别人对我说「不懂得尊敬骑士的话,你就是垃圾」这种话,我也很困扰。 「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都不能输给你。身为王者,输给无礼狂徒很没面子。」 那是什么意思啊? 「输了也没关系吧?」 「怎么可能没关系。」 这有什么好吵的? 身为年长者,和你这十岁小屁孩发生这么低级的争执才没面子呢? 啊,内心开始模仿她的说词了。 「你不是想成为骑士,而是女王吧?女王的本分明明是要让臣民尽忠效力,你为什么会因为臣民比你优秀或聪明而赌气呢?」 「女王本来就必须最优秀最聪明,这是当然的。」 「你在说什么蠢话?天底下哪有那么完美的超人啊。」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类,一般来说都会有些部分很优秀,有些部分劣于他人。 实际上,她是教养院的首席合格者,所以她的古代香语应该比我优秀好几级。 「如果臣民比自己聪明,反倒是件好事吧?你该开心。」 「输给无礼狂徒才是问题!这样的话,不就会变成我比无礼狂徒还不如了吗!」 「……喔。」 她拿出这种歪理来,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是个人渣是事实,所以无法否定这一点。 「嗯……说得也是,那你加油。」 「你那是什么态度!你想说我一辈子都赢不了你吗!」 咦?为什么会变这样? 我的形象好像非常糟糕。 「我只是在说,你和我对抗的意志燃烧得那么旺盛,我也很困扰……但我对考试成绩之类的事并没有那么在意,所以你自己去加油吧!」 话说,我已经想回去了。仔细想想,我明明只是尽力考试而已,为什么要像这样一直被找麻烦? 「你这个……」 「我以后不努力了,所以你只要努力,迟早就会赢过我,所以你不用担心……」 啊~我好像在自掘坟墓。我明明是想降低温度,却让愤怒的热度上升,随时都会达到沸点。 可是,该怎么表达呢?对话技能太低了,我想不通。 「白痴────!你这个人渣!废物!呃、呃,白痴!我绝对不会输给你这种人!」 我的努力都是一场空,她的怒气爆炸了。公主殿下快步跑走,离开了房间。 ◇ ◇ ◇ 「你跑去哪里了?我一直在找你。」 回到会场后,路克在我的座位附近找我。 「抱歉,刚刚被一个很麻烦的人抓走了。」 如果那种人是未来的女王,感觉会很伤脑筋,但是她才十岁,应该有办法解决吧。 等她二十岁时,应该会变成人格高尚的人,对我不屑一顾。应该说,我希望是这样。 「麻烦的人?是谁?骑士院的老师吗?」 「不,呃~是今天认识的女生。」 让他担心也不太好,所以我这么说。 「什么啊……你的动作也很快嘛……」 路克开始不怀好意地笑著。 「你要和教养院的女生交往也行,可是不要对人家始乱终弃喔。」 路克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公主殿下,误以为是教养院的普通女生。 不过,他竟然说到始乱终弃。 「那是什么意思啊?」 「总之,不可以上床。如果不上床,只要不做出太没规矩的事就不要紧,但是如果你跟人家上床又拋弃人家,对方闹起来的话会被退学喔。」 咦?退学吗? 嗯~……退学不大好呢。 「无论如何都想发泄的话,任何时代骑士院都有学生常光顾的娼馆。去那里可以放心,这点可以去请教高年级生。」 真的假的? 原来有那种东西。 不过,路克明明完全没有告诉我关于考试的详情,话说,他明明没有跟我说大家都知道的讯息,但这种事我没问他却主动告诉我。 你觉得这件事才是重要的在学须知吗? 「还早了七、八年啦!」 所谓的性欲是比起精神,会更受到肉体驱使的欲望,而我现在完全没有性欲。 这里和有迷你裙的日本相比,每个人都是禁欲的打扮,所以不太会刺激到我的欲望。 贤者模式应该还会持续好几年吧。 「是没错,但是等事情发生了才说就来不及了。」 「总之,这个话题不太适合这种场合,之后回家再说吧!」 「啊!说得也是,我们先回去吧!」 会场里的人潮已经散去了,人影稀少。 3 我们回到家,一家人坐在餐桌旁,再度和铃绫流泪道别后,我将从霍乌家领地带来但还没拆开的行李直接放进马车里,总算要出发了。 「你要走了吗?」 「嗯。」 「请不要走……」 一起跟来的夏姆哭著哀求我。 夏姆今年也九岁了,明年起会进入教养院。 她知道我进入骑士院就读后会离开,因此闹得很凶,最后提出让她移居到首都的别邸里,而我会经常来看她的折衷提议,她才冷静下来。 咲月是因为路克现在离开领地,所以和他交换,回到了霍乌家的领地,但她平常待在王都的时间很长。她们不管怎么说都是母女,让夏姆住在这里也不错吧。 「别哭成这样啦!又不是这辈子都见不到面了。」 「我会很寂寞啦……」 开口只会说出理性话语的夏姆难得会说这么感伤的话。 我也很寂寞啊。 「我也是喔。」 我将手放在夏姆头上,抚过柔软的发丝,用手轻轻的梳理。 「去大图书馆也能排解寂寞的。」 「办不到。」 不至于办不到吧…… 「我会尽量来看你。我们都一样在王都里,没有像两颗星星一样距离那么遥远。」 这句话连我自己觉得肉麻过头。 「可是,我们的距离会是在同个家里的一千倍左右……」 这、这家伙…… 大图书馆与学院是相邻而建,离霍乌家的别邸也没有那么远,所以一千倍左右真的是非常现实的数字。 「那下次见面时,我会出作业给你。你在写作业的期间,就像我们在一起读书一样。这样就不寂寞了吧?」 这个提议很荒谬。 「真的吗!?」 可是她非常开心,笑得满面春风。 「真的。」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学生会因为有要写作业而开心。 这是老师无上的荣幸。 我放开还是显得寂寞的夏姆的手,和车夫打信号让马车出发。 搭著马车的只有我一个人,正确来说是我一个人和行李而已。虽然我一直觉得父母一起跟来很丢脸,但是变成孤单一人后又很不安。 穿过学院大门,进入校园内时,其他学生的马车也陆陆续续抵达。 我也拿著行李走下马车,指示马夫回去。 行李虽然没有非常多,不过数量也大约三个成人拿著的皮革包,要徒手搬运很辛苦。由于没有装著轮子的行李箱,因此我必须用手提离地面搬运才行。 尽管我的身体有被索伊姆锻炼过,还是会觉得很重。我还以为会有工作人员来迎接我们,但是没有,所以必须先找个人帮忙呢。 这样的话,我要提著这些行李走来走去吗?那样也非常累。总之,先藏在某棵树后面吧。可是会不会被偷? 我呆站著思考一会儿后,突然有人从后面拍拍我的肩。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呢。」 转头一看,是刚才在入学典礼上遇到的,名叫妙罗的少年。 「嗨,你好。我才是,还好又遇见你了。」 我将一只手的行李放上地面,和妙罗握手。 时机正巧,问问看入住宿舍的流程吧。 「我在后面的不远处看到你,但你好像很困扰。」 他好像在看著我。 「是啊。老实说,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坦率地说出口后,妙罗呵呵笑著。 「我知道,我带你去吧。」 真厉害,不愧是好学生。正合我意,简直是黑暗中的曙光。 「这样啊,谢谢。」 「因为入住宿舍说明书的通知上有写啊。」 入住宿舍说明书?第一次听到。 「咦?那是要在哪里拿?」 「应该寄到家里了……你没有吗?」 当然没有拿到,又是路克吗? 「是啊,似乎出了点状况。说来丢脸,我连看都没看过。」 真的好丢脸。 「原来如此。不过,不过确实只是小事,但是没办法事先把行李送来很辛苦呢。」 我一看,妙罗两手都没有拿东西。 双手空空。 站在妙罗身后的陌生学生也是,仔细一看都是双手空荡荡,就算环顾四周,也没有学生像我一样拿著大行李。 看来是入住宿舍时,要事先将行李送来。 我家是怎么回事啊?好歹也是将家吧! 「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拿一点。」 「不,没关系。」 这样实在不好。 「如果我双手空空地走在这样的悠里旁边,会有点奇怪啊。」 妙罗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 听他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如果双手空空地走在两手都是行李,喘著粗气的男人身旁,一个弄不好会被认为是他让仆人拿著自己的行李吧。 「你愿意这么说真是多谢。就麻烦你啰?」 「别客气。」 我把一个最轻的包包交给他后,妙罗以单手接下,不久后改用双手拿著。有那么重吗? 仔细一看,妙罗的手臂像树枝一样细。 我受到索伊姆严格的训练,每天都在挥舞木棒,在那之前也会在牧场搬乾草,所以算锻炼得不错吧。 现在想想,妙罗不只不是武门出身的人,还是魔女家的人,所以不会过著那种生活才对。 「抱歉,你还好吗?」 「是。虽然比我想的还重,但是这个重量还算好。」 的确,他用双手拿著,看起来没有那么辛苦。 没有那么难搬。 现在想想,同年龄的我刚才是用单手拿著那个行李和另一个更重的包包,也是因为不能用双手才显得吃力。 「那么,我们走吧!宿舍应该没有多远。」 妙罗迈出脚步。 孩子们都聚集在宿舍前排队。 我和妙罗也排在最后面。 宿舍似乎是用木头建造的大型两层楼建筑。特徵是盖住建筑的一片屋顶只往一边倾斜,雪会往与入口相反的方向滑落。 二楼有被屋顶遮住的露台。一楼有一半是餐厅,一半与其说是客厅,更像是大厅。也有类似沙发的家具,所有东西看起来都像全新的。 真棒的宿舍。 和我大学生时因为迷茫,曾经入住过的自治宿舍完全不同。到了现在让我很怀念。 「有学长姊在吗?」 「没有学长姊喔。」 妙罗说。 「这是分配给我们这一届新生的宿舍,在毕业前的十五年内,都会一直住在这间宿舍。听说所有人都毕业,用完以后会拆除,再建新的。」 真的假的? 真的是新房子,真奢侈。 ……不,试想一下,也不是吧。 毕竟是木造建筑,住的人都是粗暴的小鬼,用超过十年的话,宿舍会满是伤痕,不断吱嘎作响吧。这里姑且是监禁贵族子弟的宿舍,用那么破烂的房子怎么说都不好。 总之,没有学长姊是好事。 这应该是非常类似运动社团性质的世界,如果有学长姊,一定会有摆出学长姊的架子欺负学弟妹的习惯。如果拆掉,重新建新的宿舍,也不会有毕业生因为怀念过去而来访的状况,除了要花钱以外,好处多多。 「教养院那边也是一样吗?」 「不,教养院是像校舍一样巨大的宿舍,所有院生都一起生活。啊,当然男生和女生是住在不同建筑里。」 「喔~是这样啊。」 这对夏姆来说,搞不好没办法适应呢。 不过,也不是一定要住在宿舍,每天从别邸来上学也可以就是了。 在我们聊天时,队伍开始消化。在队伍的最前面有一位有点胖的中年女性,坐在长椅上书写著什么。 不久后,我们来到最前面。 「你先请。」 我对妙罗说。 「不,悠里先吧。」 由于他帮我拿行李还为我带路,由我先登记的话不太好,但是似乎可以由我先登记。 后面的人也在等著,在这里礼让顺序应该会造成困扰。 「那我先登记了。」 我这么说后,和登记的女人说:「我是悠里霍乌。」 「好,是悠里对吧?你是一号房。」 一号房吗?说不定是因为我是首席。 「这是贵重物品库的钥匙,请收下。」 看来也有类似金库的东西。由于房间似乎不是个人房,有这种设备很令人开心。 我接下钥匙。离开队伍后,听到「你是二号房」的声音。 妙罗是第二名吗? 不,要是公主住进这种只有男生的宿舍,不管怎么说都很危险吧。 如果有这种事,我会怀疑王都的人脑袋是否正常。凯萝也有可能不会住进宿舍,太好了。 「我们的房间在隔壁呢。」 妙罗好像很开心。 「是啊,再次请你多多指教了。」 「我才是,请多多指教。」 就这样,我们走进宿舍里,爬上二楼。 第一间房间上写著「1」。 是这里。 「那这个还给你。」 「谢谢你啊,帮了大忙。」 我接下包包。 「不会,下次见。」 我和妙罗分开,打开房间的门。 我走进房间,不愧是新建好的建筑,是飘散著木头香气的漂亮房间。如果这里是旅行的目的地,应该会让人忍不住感到雀跃。 不过,房间里已经有人了,正稳稳地坐在床上。那孩子像是同学,留著类似平头的短发。 他的体格很壮,甚至不会觉得他是同年纪的人。他不知道为什么,露出好像很生气的表情,拚命地瞪著我。 我做了什么坏事吗? 没有头绪。那是当然了,因为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我看向房间里头,有三张床。床尾朝著门,床头朝向露台,在三张床中间取出间隔,并排在一起。 面向露台的地方也有门,看来可以出去外面。 这间房间满大的。 稍微环顾一下四周,读书桌贴著墙壁,左边有两张,右边有一张。 在空了一张读书桌大小的右边空间,排列著三个类似高挑置物柜的柜子。 这就是贵重物品库吗? 我下定决心后走到右边的床,将包包放在地板上。 该说什么才好呢? 他正在瞪著我,很难和他说话,错过一开始打招呼的时机了。要继续忽视他也很奇怪,真伤脑筋。 小平头依旧瞪著我,像在看杀害父母的仇人一样。我不记得我杀了谁的父母啊。 唉。 让人想叹气。不过,如果我不主动示好,友情就完全不会萌芽。 现在要打招呼,对话是从打招呼开始。 后到的是我,所以应该由我先打招呼。 「我叫悠里霍乌,请多多指教。」 我爽朗地说道。 「我没有问你。」 他马上回答很过分的话。 这家伙是怎样……是从蛮荒国度来的吗? ……对话就结束了,飘荡著格外紧张的气氛。 唉……因为我好像能和妙罗处得很好,还以为这意外地是个好预兆,结果却是这样。 我必须开始和原住民交涉吗? 可是我今天很累,所以算了。来整理行李吧。 顺带一提,似乎是被送来的行李分别堆在房间的边角。那是除了我以外,其他两名室友的个人物品吧。看那个数量,我的三个包包似乎算少了。 我走向置物柜,把钥匙插进贴著我名字的置物柜,打开。打开后,里头是棚架型的。 有一半可以吊衣服。我把行李一一随意地塞进去。 最上面的那一层似乎是预测到我们会长大,在非常高的地方。以现状来看是伸手不可及,所以我打算放弃,但旁边周到地准备了能当成踏脚凳,像是楼梯的台子,所以我把那个拿来用。 上面就放平常不会用的东西吧。我从包包里拿出装著墨水壶和王鹫大羽毛的东西,塞进里头。 接著,顺便把写完的两本日记本放进去。我也考虑过要放在老家保管,可是不能被别人看到内容,所以我决定带来。 就算被其他人看到,被当成使用神秘文字的恶魔崇拜者也很无趣。我姑且在书带上上了锁,所以没办法轻易看到内容,不过只要随便拿把小刀就能切断书带,所以要打开并不难。 我把变得空荡荡的包包塞进床底下后,将墨水壶、羽毛笔和剪刀等等的文具组放在桌上,最后放上现在在用的第三本日记本。 细想一下,这样随时都能去文具店了呢。 也可以认为这样变比较方便了吧。 「你这家伙,谁说你可以用那张桌子了?」?????? 原住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么说来,没有人说过这件事,我为什么会认为这张桌子是自己的呢? 第一,是因为和置物柜相邻且被孤立的桌子上已经有放东西了,所以我以为是先到先赢。 第二个理由是我的床在右边。 床在右边,桌子在左边的话,有点不好生活。 「不能用吗?」 「不是不行。」 居然不是不行,这家伙想说什么啊? 「但是,要经过我的同意。」 啊?????? 「很抱歉,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怎样!?」 别大吼嘛…… 「不,我以为你是王族的人。」 如果是王族,有特权也不足为奇。 这个国家是王国,而这里不是霍乌家的自治领地,是直辖领地。 不,不是吧。 入学典礼时,学院的老师们没有称呼凯萝为「殿下」,会直呼她的名字或是凯萝小姐。 应该有「所有学生一律平等」的理念,就算是王族也不会有特殊待遇是这间学院的优点。 「你这家伙别嚣张啊,我不知道你是首席还是啥玩意,但光是读书可没办法成为骑士。」 我哪里让他觉得嚣张了…… 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我也觉得用纸本考试决定骑士院的首席很奇怪。 「嗯,说得也是。关于书桌,的确应该讨论过后再决定也说不定。」 「讨论是什么?」 我差点忍不住喷笑出来。这个词有点难吗? 「就是大家一起决定事情。我们三个室友一起商量,决定书桌的问题吧?」 那样的确比较公平,虽然不知道剩下那个人是谁,但是先到的先赢,把剩下的东西留给他应该也会有所不满。 「我不要。」 ………… 他说不要。 一下说不是不行,一下说不要,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 这个原住民是想要这张书桌吗……若是这样,为什么要把行李放在对面那张书桌上…… 为什么啊…… 太多谜团了……早上的那件事也好,小孩的生活对我来说好沉重…… 「我是多拉。」 他突然报上名字。 多拉。 喔,原来如此,这样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难道你是多拉戈德温?」 「没错。」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很倒楣。 不,不是倒楣。一开始认识妙罗很幸运,感觉就像和这件事互相抵销后变成了零吧,乐观地想的话。 不……可是,这家伙是室友的话,实在有种负数太多于正数的感觉。 十五年。 就算努力一点就能早点毕业,但是会就这样过五年或七年吧?只能期望会在中途换房间了。 不过,他脑残得超乎想像呢。 好想看看他的父母。 迦拉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太不会教孩子了吧。 「我认识你父亲,你有听说吗?」 「我有听说,但是那和这个无关。认识我父亲又怎样?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不,我没有。 是这样啊。 说不定是因为迦拉灌输他奇怪的事,所以他才会从一开始就敌视我。 也有可能是他原本就很粗鲁,可是没有成见就突然显露出这种态度,再怎么说都太奇怪了。或许是迦拉灌输了他什么事,让他对我有偏见。虽然也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他本来脑袋就真的不太好。 「我不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我搞懂了很多事。」 「啊啊!?」 不要那么大声啦…… 「你是书呆子吗?竟然那么嚣张,开什么玩笑。」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多拉缓缓走近我,将放在暂定为我的书桌上的墨水壶扫落。 墨水壶掉到地板上后碎裂,形成黑色水渍。 唉~看他干了什么好事,墨水很贵耶,他要赔我吗? 地板也弄脏了,谁要清啊? 「干嘛?你怕了吗?」 他嘿嘿笑著,威吓地对我说。 这家伙是怎样…… 我要去和迦拉抱怨了喔。 接著,多拉一把抓住我还没写完的日记本。 啊? 多拉拿起我的日记本,炫耀似的在我眼前晃啊晃。 「竟然特地自己带要读的书来,你以为你是谁啊!」 「还给我。」 这个臭小鬼。 那是重要程度仅次于生命的书,我再怎样也火大了。 「那是很重要的东西,还给我。」 那本日记本是我存下零用钱买的书。 要是弄脏或弄破了,可没办法当成一点小玩笑就解决。 「啊?你凭什么命令我?」 多拉把日记本扔到地上,一脚踩住,还不断践踏。 …………喔,原来如此。 什么嘛,这家伙是想打架吗?既然这样,那样还比较快解决。 「呼……原是你是条狗啊。」 「……啊?」 「跟狗本就不该说人话。所以既然你希望这样,我就陪狗玩玩吧。」 原本无视这种白痴是最聪明的做法,但是室友没办法这样。我就陪小狗玩玩吧! 索伊姆的薰陶马上就能派上用场了。 「因为我也不想和讲不听的狗住在同个房间里。」 「你说什么……」 多拉的双眼直瞪著我。 「来啊,你只会乱吠吗?是胆小鬼吗?」 我如此挑衅的瞬间,多拉先出手了。 「你这家伙──!」 或许该说果不其然,多拉像擅长打架的小混混一样,凭著蛮力对我挥出勾拳。 要躲避他的拳头,就像在已经打败了最终大魔王的游戏里再打一次最一开始的新手教学战,对和索伊姆交手至今的我来说,完全是简单模式。 即使只是握起拳头揍人,威力也会依照利用体重的方式完全不一样,速度也会因为身体的使用方法而完全不同。 我躲过多拉的拳头并抓住他的袖子后,把他一口气拎起来,同时抓住他的衣领。拱起背脊后弯下膝盖,拉过抓到的袖子,并以抓住衣领的手臂把他扛到肩上。 之后像压缩的弹簧弹开来一样站直身子,使出过肩摔,把多拉扔飞出去。 不是摔到地面上,我在中途放手,把他扔出去。多拉以上下颠倒的姿势撞上门板,发出极大的声响。 小孩的体重的还不至于撞坏门,但上面的合叶喷飞了。 我马上跑近他,像在踢球似的踢向他的心窝处,用力将他踢飞。 「喔咕────唔!」 多拉发出不成声的哀号,抱著肚子满地打滚,我抓住他的肩膀,硬逼他正面向上。 我顺势骑到他身上。 这时,他伸展在外的手臂还能活动,但另一条手臂则被我压在脚下形同瘫痪。 「喂!」 「──你这家伙!」 我抓住他想揍我的手臂,制住他。 「你在找我麻烦吧?」 「什么啊!?」 我以掌缘向下的握拳方式,用力捶在多拉的鼻子上。 发出「咚」的沉闷声响。 拳头可以感受到小孩柔软的血肉触感。 多拉不知道是不是几乎没有被揍的经验,露出幼儿般的错愕无助神情。 鼻血从他的鼻子流下。 「还问什么,你想找我打架的吧?」 「……唔!」 多拉回过神来,狠狠瞪著我。 他用恢复自由的手臂揍向我。然而,因为他的一只手臂被我压著,没办法用到肩膀的力量,没有打中我的脸,变成只是在胡乱挥动手臂。 我真的很生气,气到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这家伙激起我在日本的悲惨回忆,把我一字一字细心写下的日记本粗鲁扔到地上,还用骯脏的鞋子践踏。 这种笨蛋会轻易地越过不能跨越的界线,所以很令人困扰。他不知道有些领域不能半开玩笑地入侵,还若无其事地践踏别人的自尊。 「回答我啊。」 我又赏他一记铁锤。沉闷的声音响起,鼻血四处飞溅。 多拉的脸色开始明显变了。 应该是本能性地察觉到目前的状况是压倒性的不利,局面难以逆转。虽然还看不出明显害怕的神色,但他显然已经开始惊慌失措。 「你想找我打架吧?」 「啊!啊啊……」 「那么,你就该有做好会变成这样的心理准备吧?」 我挥下铁锤。他泄漏出「噗!」的声音,拳头因为血而有湿滑的感觉。 多拉的鼻子周围因为流血,变得一片鲜红。 「我说过,那是很重要的东西,要你还给我吧?」 我又揍了他两三拳。 事到如今,揍一拳和揍十拳都一样。多拉的嘴唇破裂,流著鼻血,满脸是血,连脸形也变了。 无所谓,我完全不在乎眼前这个垃圾会怎么样。 「我说过了吧?回答我。」 「说……说过了。」 「那么,践踏了那本书的你……」 我又揍了他两拳。 再打下去,他的门牙搞不好会断掉。 差不多该停手了吧。 「就算被杀了也没有意见吧?」 我用双手掐住多拉的脖子。 「你觉得剥夺是你的专利吗?」 「啊……嘎……」 多拉的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臂。 他应该使尽了全力,但是力气不怎么大。 「有人说,笨蛋不死就治不好吧?那你呢?」 「嘎咿……呕!」 「去死吧,这是你瞧不起我的报应。」 「啊唔……」 在他真的窒息前,我勒住他脖子的方式从掐转为压。 结果,多拉一下子就翻起白眼,全身失去力气了。 晕过去了。 我将手放在口鼻,还有呼吸,还好还好。 不,才不好。 我恢复理智。我在干嘛啊? 下一秒,门被大大敞开。刚才在登记的中年女性打开门走进来。 「你在干什么!」 门的另一边有一大群孩子,正从中年女人的背后看著我们。 我回头一看,露台那边的窗户也有一群人在偷看。事情大条了。 「我们在打架,刚刚打完了。」 我站起身,甩著沾满鼻血的手说。 这下子,怎么看都完蛋了。 脸上都是血,满脸通红的多拉痛苦地昏过去了。 乍看之下像是死掉了。另一方面,我则是毫发无伤。 哇啊,这下子会被退学吧? 好吧,不管怎么想都没办法和那种疯狗和平地生活上好几年,这样只能说是我运气不好吧。 咲月说不定会翻白眼晕厥过去,但也只能那样了。 「下手太重了!」 看来下手果然太重了。 「喂!振作一点!!」 中年女性抓住多拉的肩膀,不断摇动他。 「最好不要一直摇他喔,毕竟他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中年女性确认呼吸后,轻轻地将多拉放到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 另一位成年的女性过来。 「去医务室请医生过来。」 「咦……啊,好!」 喔~喔~事情开始闹大了呢。 完蛋了。 「悠里霍乌,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她提出很麻烦的事。据我的推测,她是舍监之类的人物。 「他侮辱我,损毁我的个人物品,而且还一脸凶恶地想找我打架,所以我就和他打了一架。」 「……再说具体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我说具体一点,还要我说得多具体?反正她一定不相信小鬼说的藉口。 「没办法更具体了,事情就只是这样。」 「……我看不出你有反省的意思。」 她用非常生气的表情对我说。 啊啊? 我差不多开始感到火大了喔,这间学校是怎样? 从昨天开始,全都是令人不悦的事,开什么玩笑。 「该反省的是他吧。」 「你说什么?」 舍监气得吊起眼尾。 「您好像没办法理解,所以我依序解释一下。我呢,走进你们决定的房间,是走进你们决定的房间,结果那个像疯狗一样的臭小鬼在里面,一开始就气势汹汹地开始侮辱我,拿走我的个人物品,我请他还给我,而他拒绝,破坏我的东西,我们起争执后,他先对我挥拳揍来。然后当我做完自卫举动,稍事休息时,您过来了,责怪我的自卫举动,还要我反省。这样不管怎么说都太不讲理了吧?我可没有犯下任何过失,幸好我碰巧有自卫手段,要不然我明明在没有犯下任何过失的情况下,被人打成重伤了。现在您还责怪我没有反省的意思?想抗议的是我吧?」 我一口气说完后,中年女人像要抑制住头痛,用手撑著头。 喔,感觉像从备受期待的模范生一下子变成了问题儿童,评价一落千丈了呢。 股价暴跌啊。 「……总之,事情都发生了,之后你可能会受到惩处。你家在王都里有别邸吧?你今天回去家里,等待之后的惩处通知。」 什么啊,要我回家吗? 彻底把我当成问题儿童了呢,真是伤脑筋。 我把第三本日记本收进置物柜后,上锁锁好,只带著钱包、短刀和置物柜的钥匙离开宿舍。 ◇ ◇ ◇ 人生第一次打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验不够,下手太重了呢。 虽然这么做很鲁莽,但仔细想想,就算以自卫为理由,也免不了被指责为防卫过当。 唉……完蛋了,回家会被老爸和老妈骂吗? 「悠里,请等一下。」 当我心情沉闷地离开宿舍时,妙罗和我搭话。 我停下脚步。 「……怎样?」 他要说什么? 「发生了那种事,你的情绪说不定还很激动,但是你最好先洗一下手和脸喔,沾到血了。」 「这样啊。」 我忍不住想用袖子擦脸时,妙罗握住我的手臂,阻止了我。 「袖子会脏掉喔。」 也对。 不过,没有打人的手也沾到了血,我只能用袖子。 「后门有一口水井,我们去那里洗吧!」 妙罗硬抓住我的手,迈步走去。 我的手上沾到了血,所以你的手也会被弄脏耶。 「抱歉啊,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不会,请不要在意。」 我会在意啊。 「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你很厉害呢。」 妙罗的语调有点高兴,似乎很兴奋。 「一点也不厉害,我做了蠢事。」 现在想想,我不需要做到那种地步。 我拥有力量又气昏头后,会变成那样吗?我现在了解到自己不晓得的另一面了。 我们走到水井后,妙罗用被血弄脏的手用看来也是全新的吊桶汲水,拉起装满清水的水桶。 「手给我。」 我依照他说的伸出手,妙罗倾斜水桶,让水流下来。 手逐渐被洗乾净。 洗乾净后,这次换我帮妙罗洗手,最后洗自己的脸,也顺便稍微清洗一下染到一点血的袖口等处。 洗完后,心情感觉好一点了。 而这时才发现,我直到刚刚内心都带著一股好勇斗狠的血腥味。 「唉~」 我忍不住叹气。 完蛋了。 退学吗?对不起老爸和老妈啊~ 「虽然我们刚认识,但搞不好会就此道别呢。」 「咦?为什么?」 「惹出这种事,被退学也不奇怪吧。」 「噗!」妙罗稍微喷笑出声。「你以为会被退学吗?不可能有那种事啦。」 「是吗?」 我觉得有可能啊。 「如果你是打了凯萝殿下就另当别论,但如果要让来自霍乌家的你退学,学院不可能做出这种傻事啦!」 说得非常肯定呢。 「可是,我把他打得很惨。」 「你又没有杀了他。」 「是没错。」 「学院也不想让事情闹大。当学院将他送回父母身边时,也会做好止血的治疗,脸也会清乾净吧。视情况,甚至还会替他化妆隐瞒过去,所以你不用那么担心。」 的确。 又不是脸上有撕裂伤而流血,只是流了鼻血,如果洗掉,应该只会留下打击的痕迹才对。眼皮可能有点裂开了,但起码没有打到骨折。 听到别人这么说,我才能冷静地回想这一切。妙罗说得的确没错,虽然连我自己都没有自觉,不过我似乎也很混乱。 「而且,多拉是问题儿童的事很出名。再怎么样,你都不可能被退学啦,这点我敢保证。」 听到他这么说,我也开始觉得放下心来了。 「原来如此,我放心了。」 心情变得轻松许多。 因为一入学就马上被退学的话,实在很对不起路克和铃绫。 「有帮到你的忙就好。」 妙罗高兴地说道。 我和妙罗告别,徒步走回别邸时看守出来迎接我。 「你好,我回来了。」 我这么说后,他说著「欢迎回来」放我进去。 他看过我,所以原本就不会特地阻拦我。但是我没有搭乘马车,所以他似乎觉得有点奇怪。 走进别邸时,女仆长一走出来,马上就发现了喷溅到我衣服上的血。 「少爷,您受伤了吗?」 我和这个人也认识好几年了,可是不要叫我少爷啦。 「没有,我马上就和室友打了一架。这是被溅到的血,洗得掉吗?」 「请马上脱下来,我去拿替换的衣物来。啊,不能在这里脱,请到会客室。」 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在玄关入口脱光光啦。 由于女仆长在我说话前就十分迅速地飞走了,因此我自己走到会客室,匆忙地脱下制服。 我还没脱完衣服,女仆长就拿替换衣物来了。 「很抱歉,请您自己更衣,因为血沾在衣服越久,会越难洗掉。」 所以她才那么著急吗?我把脱完的制服递过去后,她立刻拿著衣服离开。 虽然有点乾掉了,但我有先用井水弄湿袖口,应该没问题吧。 我换好衣服后,直接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休息。 「悠里,怎么了?」 休息了一会儿,路克或许是听到消息了,过来找我。 他今天和明天都会住在这里才对,我早就知道他在这里,但是……好尴尬。 我慌忙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低下头。 「……我到宿舍立刻就跟人打架,所以被赶出宿舍了,对不起。」 我坦白招供。 真是丢脸。 「打架?和谁?」 路克一脸严肃地质问我。 他看起来也有点生气。当然会生气了。 「迦拉叔叔的儿子。我进去宿舍后,不知道是不是碰巧,我们是室友。」 「喔。」 路克似乎接受了。 「唉~不能打架啊,武术技巧不是用来打架的。」 他对我说著常套式的教训话,但是好像也不是真的那么在意。他说不定有听迦拉详细地说过自己儿子是个问题儿童。 「我正在反省。」 「不要随随便便就打架。」 「是。」 「是对方先攻击你的吗?」 「是。」 「我就知道,因为我有听迦拉稍微提过。」 果然。 「这样啊。」 还好他是个能体谅儿子的父亲。 如果他用失望的眼神看我又不分青红皂白地责备我,我会觉得非常难过。 「应该没有亮刀子吧?」 「从头到尾都是空手。」 「有打断骨头或是打碎下巴之类的吗?」 「没有。」 「是吗……我还是问一下,你没有杀了他吧?或是把他揍到晕过去之类的?」 询问的顺序颠倒了吧? 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我没有杀了他,但是把他勒晕了。」 「勒他脖子啊。」 路克突然一变,改为责备似的语气。 被他责备我也能理解。 「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啊?如果你勒人时力道拿捏不好,可是很危险的。」 「因为他是像疯狗一样的人,我觉得如果不勒晕他,他在打到体力耗尽前都不会停手。」 这是真的。 「那种状况可以制住对方手臂……」 「我觉得那样或许会伤到手肘。」 我也和索伊姆学过关节技。 如果使出臂锁,会有和遭到殴打时完全不同性质的剧痛流窜过身体,所以可以轻松压制住对方。 虽然也有失败的时候,但那种痛不是遭到攻击后可以抵抗的性质。不过,如果有勇无谋地想挣脱而挣扎,也有可能会伤到肌腱。 一般而言,肌腱损伤很糟糕。运气不好的话,就算过了十几二十年,即使只是简单日常动作,肌腱都可能还是会痛。 那种痛不是强忍就好的痛。比方说,如果挥舞长枪的动作中有一瞬间感到痛楚,肌肉不管怎么样都会对刺激产生反应,动作都会出现不自然的破绽,以骑士来说,可能会是一辈子的障碍。 「嗯~那就避开攻击,踢他的脚。」 脚。 脚啊。 「他的体型比我高大,我的体格能办到吗?」 我没有想到脚。 相对瘦小的体格本来就较难造成打击伤害,所以我至今都没有想过要以打击为主去战斗。 索伊姆也和我说,在长大成人前不能依赖打击。 「反覆多踢几下还是能奏效吧,但很难说。因为对付经常打架的人,若要边逃边打需要技术。如果你有迦拉那种体格,对付没有练过武术的普通人,应该可以一脚就让人站不起来。」 的确,如果可以用下段踢把人踢到站不起来是理想的情况。 然而就如路克所说,要和挥拳揍来、想抓住自己的对手保持一定的间隔距离,同时命中多次下踢的话,需要技术。若是在开阔且平整的校园,有够大空间可以闪躲的地方开打或许还行得通,但要在那么狭窄的房间里用这套战法,就太为难了吧。 一个弄不好,我也有可能被逼到墙边压住,然后单方面被人毒打一顿。 对我来说,难度太高了。 「到头来,还是不理会他的挑衅比较好吗?对他投降,另外跟舍监告状之类的。怎么样都不行的话,以后都从这里通学也可以。」 「或许那是最安全的方案……但那不是骑士该有的态度,同学会非常瞧不起你喔。」 路克也意外地一脸苦涩。 有种作为一个男人,不希望我这么做的感觉。 怎么?被人家挑衅后夹著尾巴逃跑的话也有问题吗?到头来,在遭到别人挑衅的那一刻就是走投无路了吧? 不准打架,但是被别人挑衅时要迎战,可是不能让对方受伤──是这样吗? 虽然很不讲理,不过关于人际关系的问题大多都很不讲理。虽然会很烦,但或许就是这样。 「算了,我今天会和迦拉去喝酒,我会和他谈谈看。」 这、这个老爸…… 竟然在儿子苦恼的时候,和别人约好要去喝酒。 唉,是没关系啦…… 「咦?怎么了!?」 声音响起。 铃绫从路克的背后出现,看著我。 她是发现到不该在这里的儿子,忍不住出声的吧。 我的背脊不禁发寒。 在某方面来说,她是我最不想挨骂,最难为情的对象。 「对、对不起,我回来了。」 我发出连自己都觉得丢脸的声音。 「悠里和朋友打了一场小小的架,这是常有的事。」 路克马上帮我打圆场。 谢谢爸爸。 「你闭嘴。」 铃绫冷声说道。 爸爸立刻闭紧嘴巴。 爸爸…… 「悠里,你和别人打架了吗?」 这个声音听起来不是甜言蜜语的声调,而是质问的语气。 「对……」 这种场面曾发生过好几次,但是每次变成这样,我就有种真的像个孩子的感觉。 会很丧气。 「你打了人吗?」 「我打人了。」 我这么说的瞬间,头顶挨了强劲的一拳。 明明是头顶挨揍,却痛到下颚。 好痛…… 我忍不住蹲下身子,抱著头顶。 脑袋恍恍惚惚的,视线里有星星在飞。 呃,这真的好痛。 流眼泪了。 「如果跟人动手动脚打了一架,双方都要被拳头修理是规矩!」 这是哪里的当地规矩啊…… 我眼中泛泪,视野像在泳池里一样。 「那个孩子肯定也被他爸妈用拳头修理了,所以很公平!」 自信满满的神奇理论。那怎么可能。 就算我这么想也不敢出言抗议。 我赢不了妈妈。 不久后,路克去喝酒,听说去了大图书馆的夏姆和他错过,回来了。 她知道我回家了,十分欢喜地来找我。 我的头上肿了一包,和铃绫与夏姆围坐在餐桌旁,夏姆向我要求我们说好的作业,而我出题目到半夜时,醉醺醺的路克回来跟我说:「迦拉很感谢你,说这是很好的教训,所以别担心,明天放心去上学吧。」稍稍放下心来后有了睡意,我忍著睡意出完作业,想像著夏姆高兴的表情入睡。 ◇ ◇ ◇ 隔天,我一大早起来,睡眠不足地搭上马车去宿舍后,脸肿起来的多拉正在玄关等著。 这家伙为什么在等我啊……别来啦,说真的…… 多拉的整张脸都肿了起来,到处都是瘀青。 连我都觉得,我竟然把人打到这种地步。一眼看去,会猜想应该有两三颗牙齿掉了。 我慢慢走近玄关时,他对我说: 「──我可没有输。」 我呆住。 咦?我的耳朵有问题吗?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啦?」 「那样不算输的话,要怎样才算输?」 我真的很想知道。 「要等到我认输才行。」 真的假的? 认输的话就算输,很简单。 好吧,这大概就像是他的信念之类的,所以不是别人应该插嘴干涉的问题。 不管是黑还蓝,自己说是白就是白。那样也不错吧?不过好麻烦。 「那昨天打的那场架是谁赢?」 「……唔!」 多拉没有回答我。该说是不回答吗?他像是有点想不出答案。 他应该不可能说得出「是我赢了」,硬撑说「是平手」也太不要脸。 过了一会儿。 「……那场架还没打完。」 似乎得到了这个结论。 唉~怎么样都好啦! 「那昨天的那场架就算我输了吧。好好好,我输了。」 我认输了。 「什么────??」 他露出不得了的表情。 「太好了,你赢了呢,恭喜。」 「不行,我无法接受。」 「……是你自己说谁认输就算输的耶。」 所以我才认输的说,他有什么不满吗? 「不行。」 这家伙是怎样…… 「那我问你,你被打到浑身是血,还被勒晕,即使这样也不认输的话,要怎么做你才会认输?」 「……输两三次的话,我就会认输。」 他又~说出蠢话了。 「喔~是这样啊。就算我们打过一次,你像那样输给了我,如果现在再打一场,赢过我的话你就会说『太好了,这样就是一胜○败了』吧?你这样也是个男人吗?活著不丢脸吗?」 「唔……」 他实在没办法反驳的样子。 「……我知道了,昨天是我输了。但是,我还会再挑战你,给我洗好脖子等著。」 讨厌……他为什么这么麻烦…… 这家伙在搞什么啦…… 「我不要。」 「你这家伙……赢了就想跑吗?」 他用怨恨的眼神看著我。不不不…… 「你心里认为的决胜负,是可以不断反覆下去的吗?还真随便呢。」 「啊?」 「骑士之间要决胜负就是攸关生死的战斗喔。可不是只要在输掉之前获胜就好,而是输掉就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这是索伊姆不断说给我听的道理。历经多场无情战事的索伊姆常常和我说这方面的事,做好心理建设。 「不过昨天只是小孩子打架,所以我有手下留情,但如果是决斗之类的,我会杀掉你来做结。如果你想成为骑士,劝你把这件事情看得更重大一些。但如果你想一辈子都在打昨天那种无聊的架,就另当别论啦。」 我补充说道。不过很遗憾,他十之八九会是那样吧,这种脑残混帐。 「唔……」 「就算是打架,我觉得如果你不好好修行就赢不了我喔。」 「……意思是要我好好修行,之后再去挑战你吧?我知道了,但是,我不准你赢了就跑。你不准逃!」 「我不会逃跑。倒是有件事要先提醒你,请不要在我睡觉时偷袭我喔!那样可不算获胜。」 我趁机先设下规则。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少瞧不起我了。」 一开始让自己被人瞧不起的,到底是谁啊……唉,算了。 我睡觉时姑且在枕头旁放个武器吧,以防他在我睡著时偷袭我。 4 经历和脑残的邂逅,我回到宿舍,在大厅里的舍监以冰冷的眼神看著我,但没有什么问题。问题似乎由大人解决了,不过大概是迦拉把问题压下来了吧。 我走进房间一看,门板的合叶已经修好了,墨水的污渍也不见了。墨水壶的赔偿,应该说他连帮我补充墨水都没有,但是其他东西都恢复原状了。 不过,姑且不论那个脑残混帐,我对另一位室友感到很抱歉。一进来就看到这副惨状,他想必吓了一跳。 我这么想著,眺望房内,但另一位室友的行李连打开都没打开。昨天没有来吗? 或者是房间的情况太凄惨了,考虑到让他睡在这里不太好,所以暂时把他送到其他房间了? 话说,我开始饿了。应该吃过早餐再过来的吗? 我是在天色泛白前离开别邸的,所以什么都还没吃。 当我在想该怎么办时。 当──当──当── 三声响亮的钟声响起。 不久后开始变吵杂,有学生们走到走廊上的动静。 刚才的是唤醒学生的钟声吗? 这么说来,接下来会有早餐吗?我也去下面吧! 我走下楼梯,前往楼下的餐厅时,里头充满了烤面包的香味。 吃完自助式的早餐后,开始召开了类似班会的活动。 「来,请看这个。」 舍监用细木棒指著墙壁。 有块像是帆布一样的厚布,挂在墙上像是大画架的器具上。 上面内容也不是绘画,而是写著某种清单。 「各位要从骑士院毕业,要在这里头的学分中,取得三百个学分才行。」 原来如此,是课程一览表啊。 可是,三百个学分也太夸张了。有课程会给十学分吗? 综合舍监的话,结论如下: 三百个学分中的一半,也就是一百五十个学分要在骑士院的固定课程中取得,其中有一百个学分是实技操练,五十个学分是室内听课。换言之,在骑士院的毕业学分中,有三分之一是要在活动身体的课程中取得。 课程分为必修和选修。依据选择选修科目的方式,课程计画似乎会产生很大的差异。 为什么会这样?并不是因为步兵科、骑兵科和炮兵科的学习内容完全不同。 完全没有那种区别。 据说是因为骑士候补生中,有人想成为骑乘王鹫的天骑士,由于拥有骑士称号的人类并非全是天骑士,所以课程内容会有所不同。 要取得天骑士的资格,似乎必须学习专用的实用技巧。幸好,那些实用技巧都算是毕业学分。 只不过,要骑乘王鹫的人,也就是天骑士的课程据说就算想上,也可能会被淘汰。舍监特别提到,以前没有骑过王鹫的话,现在才开始学会很困难。顺便委婉说明,在学院虽然还是能让学生学习骑王鹫,但资质不够的话就会被淘汰。 在高空中会觉得害怕,不敢看下面的人应该会马上出局。 接著,另一半的一百五十个学分完全都是室内听课,是和教养院共同的一般科目。这里头也有必修课程一百二十个学分,自由选修是三十个学分。 必修课程的内容似乎就像义务教育的课程。意思是就算当上了骑士,如果没有最低限度的学养会很丢脸吧?好像要学国文、数学、社会、历史。 自由选修的一般科目有很多种。看来也有类似化学的科目,但几乎都是笼统鬼扯吧。 也有初级古代香语之类的课程,但我今后都不想和那种语言扯上关系,所以何止一辈子,就算我重新过七次人生我也不会选。仔细想想,我在前世也特别讨厌古文类的科目呢。 在这其中,有个课程让我很在意。 那堂课叫── 「格拉语课」。 比起大吃一惊,感觉更像是「原来有学习的方法吗?」。 这个知识在这个人生中,说不定是崇高的宝物。 能学到居住在这个地球上的已知人类,香人之外的另一种人类──格拉人的语言很重要。毕竟国家灭亡,无处可去时,必须隐身住在格拉人支配的地区内或是逃离迫害,移到没有迫害的土地。 这时,知不知道语言就有天壤之别。 虽然一般都说格拉人厌恶香人,但是欧亚大陆很广阔,不一定所有地方的人都讨厌香人,应该还有很多从没接触过香人,没有成见的地方。 「就是这样,各位懂了吗?」 舍监这么说道,可是有多少人理解了呢? 在这里的人中应该有一半完全听不懂。 「难以理解的人等一下来谘询室,我们共同制作课程表吧。」 我猜最后会演变成全由舍监来决定整套课表。 「那么,告诉各位今天要做的事。今天要做的事,是关于免除必修课程的考试。各位之中,应该有已经充分熟练国文或数学之类课程,那就不必重新上课。这些人可以免除上课,直接给予学分。」 真的假的?不只能免除必修课程,学分竟然还会从天而降。 真是慈悲。 这个学院的高层是什么神明或佛祖吗? 「只不过,这种免修认定,要由学生主动向老师申请,请各科别老师为你们个别进行考试。另外,在之前进行的入学考试中没有达到免修标准的人无法申请。不需要申请免修,或是不符合任何免修资格的人,今天就要制作课程计画。」 原来如此,入学典礼前的考试结果会活用在这里啊。 对老师们而言,要是和第一阶段考试都解不出来的学生逐一面谈,不管有多少时间都不够。 所以才设定了界线吧。 我因为认真地考了试,被卷进了各式各样的麻烦,不过幸好我很认真,我这三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虽然还是有一部分完全白费了。 不必听课,还会自动拿到学分──或许是被学分追著跑的大学生活中造成了心灵创伤,这句话听起来有十分难以抗拒的魅力。 ◇ ◇ ◇ 「嗯……虽然很难相信,但你对算学的知识说不定比我丰富。」 「是吗?」 太好了。 我在心里大声欢呼。 这样一来,算学和珠算的份就多了足足三十学分。 「如果是教养院的特殊课程,或许还值得你去上,但是在骑士院的必修课程里没有应该学的东西了。」 「谢谢您。」 很好很好。 好极了。 「不过,珠算的部分好像有些地方不太熟练。」 「咦?」 我的珠算不行吗? 「嗯~特别便宜你,免除中级珠算的课程,但要上高级珠算。」 虽然说是珠算,这堂课的内容并非单纯地打算盘计算,似乎还结合了计帐本等事务计算。 我姑且有大致学过,都可以做到,但可能还不够熟练。从他的语气听来,感觉像中级的课程也是勉强帮我免除的。 顺道一提,算盘和日本使用的不同。形状还满像的,不过没有一根木条穿过正中间,一排有九个圆珠。 好吧,能免除一半就是万幸了吧。算学则是五个课程都免除,棒极了。 总而言之,我免除了二十七个学分。 国文、历史、社会、数学中,国文全部免除,历史和社会除了最后一项以外,全部免除,所以必修义务教育的一百二十个学分中,免除了一百零四个学分。 骑士院的专业课程,五十个学分中也免除了十六个学分,所以总共免除了一百二十个学分。 算一算会是三百个学分中,免除了四成之多。 太棒了。 我进行完直到半夜的面试,回到宿舍。 也许是一整天都在宿舍里对付孩子,舍监一脸憔悴。 我肚子饿了,因此前往食堂,妙罗正在吃迟来的晚餐。优秀的学生果然也有很多场面试,可能和我一样拖到时间了。 我接过装著饭菜的托盘,走向妙罗。 「可以坐你旁边吗?」 我问道。 「当然,非常欢迎。」 他这么说。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幸好有这种制度。妙罗,你也免除了很多学分吧?」 「是啊,我免除了九十三个学分。」 九十三个学分。 真厉害。 不过,课程计画本身是为了让真的不会写字,也不会加减乘除的孩子也能习得知识而规划。 说到十岁,相当于小学五年级左右,有些孩子当然已经请过家教或念过私塾了,对这些孩子来说,能免除小一~小五的课程是理所当然。 我推测头脑不差又重视家教的孩子,大多都一定能免除三十~四十个学分。 话虽如此,九十三个学分还是很了不起。 「妙罗果然很聪明呢。」 虽然我早就知道了。 「没有那回事。悠里的情况怎么样呢?」 「我免了一百二十个学分。」 妙罗弄掉了汤匙,匡啷地掉在木制托盘上。 这样当然算多了吧。不过,我总不能说谎。 「唉,虽然我这么说很奇怪,但我也很认真地读书到现在啊。」 我之所以会了解到过分谦虚不是好事,是在凯萝那件事中学到的教训。 就当作我也做了很多努力吧。事实上是因为被咲月逼得相当紧,所以才能免除那么多学分。 「原、原来如此,不过,你真厉害呢。这是最高纪录吧?」 「是吗?我不知道。」 希望不要是最高纪录。 我总觉得有点作弊的感觉,变成最高纪录会良心不安。 「是不是纪录无所谓,但是能轻松毕业让我很开心。如果能马上毕业就好了。」 「是啊。不过,听说骑士院没办法太早毕业喔。」 咦? 「什么意思?」 「因为骑士院有实技操练。」 喔,是这样啊。 有些课程必须一个个依序完成才行,就像是要先上完加法再学乘法一样。 如果要像爬楼梯一样逐一通过实技课程,应该要花上好几年。 「原来如此,如果实技很顺利的话,会花上几年啊?」 「理论上是七年。」 他马上回答。 妙罗果然什么都知道。 「那顺利的话,要十七岁才能毕业啊。」 话虽如此,路克说过,一般来说会上到二十二、三岁,其实没办法在七年内学完吧? 比方说为了取得学分,高中三年等级的技术水平要达到要求的高级柔术实技,就算在国中三年内得到听讲的资格,也几乎不可能取得吧。即使经验能以才能和努力弥补,体格方面的问题实在很难解决。 有很多这类问题,感觉不管怎么说,号称最快七年的课程恐怕还是要想要让人花上十五年呢。 「不,我听说不管资质再优异、表现再杰出,最后的实技如果没有二十岁就会被刷掉。」 哎呀。 看来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为什么?是不想让人早点毕业吗?」 「听说是因为视情况而定,骑士取得称号后就要马上前往战场,所以不管多有才能,如果在身体还没完全发育时赋予称号不太好。」 「喔~原来是这样。」 在十七岁就能毕业,才华洋溢的人才还在成长就送上战场战死,太可惜了。 在这种意义上,二十岁是学院方面的妥协点吧。对我来说是拉长拘束的时间,觉得很麻烦,但是在政策上来说感觉是很好的制度。 「那太著急也没意义对吧?」 「没错。」 话虽如此,要在二十岁毕业的话,应该必须非常努力。 不过,我免除了那么多学分,不觉得有那么困难。 「教养院也一样吗?」 「教养院可以尽量提早毕业。反倒是早点毕业,身价会增加,所以有很多人急著毕业,免除学分的重要性也和骑士院大不相同。」 喔~是这样啊。 「你懂得真多呢。」 「没那回事啦,我只是知道很多无趣的事。」 我并不觉得无趣啊…… 「你是在哪里得知这些事的?」 「你说在哪里……这个嘛,因为记得这种无聊的事就像是魔女家的家业。」 是这样吗? 好吧,所谓的官僚说不定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意思是历史悠久的家族要求不同吗?」 「是啊。我的家族好歹列名七大魔女家之一,所以家族史长到能回溯到大皇国时代。」 能回溯到大皇国真了不起。 霍乌家也能回溯到那个时代,但是在那个时代时,似乎是在斯堪地那维亚半岛的农村地带,是个普通的农家。 在当时,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祖先努力地从普通农家变成富农,在村庄里变成家境还算优渥的家族。 之后更进一步发展为豪农,皇国在战后瓦解后,当时充满野心的家主趁著混乱,不断抢夺杀戮,将南边一带纳入自己的地盘,成为类似地方豪族的存在。 就这样,当西雅尔达王国成立时,霍乌家对拖著苟延残喘的身体,从中央来到这里的西雅尔达福尔夏尔托主动示好,或是遭到拉拢收编,因此成为将家,得以掌管半岛南部的领地。 也就是短时间内翻身崛起的平民,但那也已经是将近九百年前的事了。暴发户撑了九百年之久,或许也能算是历史悠久的名门。 不过,族谱只有成为豪族之后的图,所以我没办法挺起胸膛说:家族史能回溯至大皇国时代。 「七大魔女家啊,无法想像是做什么呢。」 是在王城认真地工作吗? 「没什么正经事。」 「不至于吧?我以前学到的是魔女家都在做官僚的工作耶。」 所谓的官僚不会像军队或木工一样,做成果显而易见的工作,所以很难得知,不过是成熟的国家中必须要有的角色。 如果是小村庄,村长的目光能注意到每个角落,所以一个人也能统治。然而,如果是有几万人的国家,王只有一个人,所以不可能严密监视到每个地方,绝对需要代替国王观察、聆听,可以依靠的人。 「考试中的答案是那样,但是实际上的工作是贪污舞弊、中饱私囊啊。」 「是这样吗?感觉不太像啊。」 果然有人贪污吧。这种时代的国家中,这说不定是理所当然就是了。 「这个嘛……比方说,负责管理港口的话,会利用搬运工人窃取船上的货物。因为是监督者让他们偷的,所以没有办法防范。要是不想在那时候被偷,就要贿赂监督者,这种模式形成后,之后就算不做任何事,手头上也能一直都很宽裕,没有比这还轻松的工作了。」 「啊~说得也是。」 搬运工人是指把货物搬上或卸下商船的港口劳工。港湾如果没有一定数量的货柜或起重机等等,船上的货物当然都是徒手搬下船。这个王都的物流非常依赖水运,因此以王都的身体劳动者来说,这应该是主流职业。 依我的感觉来看,这种贪污变成了常态,感觉相当糟糕。 官僚腐败的情况没办法完全解决,因此我不会因为腐败就马上认定这是个糟糕的国家,但是希望至少要定期进行大清洗。一扫腐败后,依赖贪污的家族会没落,所以七大魔女家会以源自大皇国的历史为傲,代表这个国家从来都没有采取过这种行动吧!一直维持在积淤、污浊的状态。 「虽然那不是我家的家业就是了。我家主要是经手不动产,不过也差不多。都是在为非作歹,对国计民生没有任何助益。」 妙罗一直批评老家,果然是因为他是男人,一直受到冷淡的对待吗? 聪明的人不管老家的家业是什么,出身如何,最后人生都有办法过得很好,所以不需要阿谀奉承或依赖老家也说不定。就算现在此刻被老家断绝关系,被骑士院赶出去,他的脑袋那么聪明,应该也会想到办法解决。 如果是那个脑残混帐,可能会从明天开始仰赖暴力,变成从店家偷食物的低劣流浪孤儿,到了冬天,只有在路上冻死的下场。但这孩子不一样,他如果成为商人的学徒,想必很快就能崭露头角。 「魔女家原来有这种内情啊。」 我必须修正认知才行,我还以为魔女家就像担任大臣职务的官僚名门,只在书桌前看书果然没办法掌握到实际的状况。 「没错,霍乌家比我们厉害多了。」 「是吗?」 这很难说。不过,是很厉害没错啦。 毕竟别看路克那样,他也有好好工作啊。 「将家的历史充满了荣耀与名誉。虽然魔女家装得很了不起,对其他人却完全没有任何贡献可言。」 妙罗是我老家的粉丝吗? 「被你这样夸奖,感觉还不错呢。」 「悠里会继承那个将家,成为首领吧?我觉得那种未来很棒。」 妙罗的眼神在闪闪发光,看来他对骑士家族有强烈的崇拜。 「嗯,如果我堂妹没有找到好对象的话啦。」 没错,还有一些可能性。夏姆在学时,有可能会爱上像故事主角一样超有才华的白马王子。 「呵呵!那不可能吧?悠里那么优秀,不需要采用备案才对。」 看来妙罗对我家的事非常了解。 「不,是因为我不想当,如果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我甚至很乐意让给他。」 「咦!」妙罗的表情瞬间僵住。「可、可是,我听说你在你父亲成为继承人的时候,表现非常活跃啊。」 外界都在传什么谣言啊?好可怕,为什么连这种事都知道啊! 「那时候是因为对立的候选人太渣了,不彻底解决他,之后好像会报复我们啊。」 「咦?可是……你不是为了成为优秀的首领而努力,成绩才很优秀吗?」 该说是努力吗?我只是被逼的而已。 我是因为这件事不算痛苦,而且即使我拒绝了也没有其他事可以做,所以才听从命令。 「我只是因为很闲,才唯唯诺诺地听从指示而已啦。我原本打算成为牧场主,现在也觉得那样还不错。」 「咦?你说牧场主难道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我不是在开玩笑啊。牧场主也是很了不起的工作吧?」 牧场主是很了不起的工作。 我也曾经认为住进霍乌家的宅邸几年,说不定会认为成为骑士也不赖,反倒会如大家所愿成为骑士。 但是,实际上经过一段时间后,我现在也完全不想成为家主。 因为看看路克,他一点也不开心,虽然没有不幸,但也不觉得他比以前幸福。 当然,能自由使用的钱和之前相比肯定变多了。在社交圈里能受到众人吹捧,铃绫也不用用冰冷的水洗衣服,使手变得粗糙。 然而,这和幸福没有直接的关联。 路克、铃绫和我应该都比较喜欢以前的生活。我和路克一样,觉得经营鸟类牧场比较适合我们,所以更喜欢那种生活。 既然都发生了那种事,依照自己的决定开拓了这条路,虽然不曾想过拋下职责,但如果有能彻底代替自己完成职务的人出现,那就另当别论了。要是对方想当,我们很乐意让给他。 「唔……是这样没错,但是悠里,你不想当吗?是将家的首领喔!」 「我还不确定。」 等等,这样子和凯萝是相同的发展吧? 难得出生在将家,却不对骑士抱持著骄傲是什么意思?岂有此理! 就像这样。 若是其他的住宿生,大多数应该都只是听父母的话,漫不经心地活到了现在,所以毫不在意。但妙罗是第二名或第三名,可能也付出了相对应的努力至今。凯萝也是,应该是强烈的自信和骄傲支撑著那份努力到现在吧。 搞不好如果没有我,妙罗就当上了首席,所以我必须慎重地选择回答才行。 「……也不是至于打死都不想当啦,是我觉得牧场主也很适合我,所以交由堂妹决定。」 「咦……不,虽然这不是我能干涉的事,但我觉得悠里很适合喔。因为不只会念书,你也很有胆量。」 「是吗?我很懦弱耶。」 如果我有胆量,前一段人生就不会变成那样了。 被权势欺压,还被女人甩掉受了伤,关在家里的废渣就是我。 我没有胆量。 「不过,我堂妹十之八九找不到适合的对象,正常来想,应该会由我担任家主吧。」 我不是说找不到想和夏姆结婚的男人。应该会有一大堆男人看上家世,想和她结婚,可是那样不行。如果是能和夏姆两情相悦,不是一段不幸的婚姻,并且出身自家世清白的骑士家,还有才能,几乎肯定能成为比我更好的首领,而且不可以是像拉格德一样的人渣,也不能想要找留在领地内路克家族麻烦,这些条件通通符合,应该是天文学等级的机率,现实地想一想,这种人根本不存在。所以何止是十之八九,可能性是趋近于零。 这种事我也很明白,所以今后还是不要说「不想当」这种话比较好也说不定。 「说、说得也是……说得也……是。」 他的眼神感觉变得很空洞。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受到那么大的打击? 原本的话,妙罗进入近卫军是最好的未来,不管将家的家主是谁,他的立场都和这没什么关系。是因为太喜欢将家,听到有人不想成为将家的首领,很受打击吗? 「话说回来,我们一起想课表吧!尽量一起上课比较轻松。」 「好、好的,就这么做!」 5 我和妙罗一起写好课表,提出申请的隔天。那天对世人来说不是假日,但学院放了假,整个学院放长假到明天,后天有始业式,像是新年度即将开始的形式。 我戒备著多拉的袭击,在宿舍度过了一夜,一早醒来后为了吃早餐走下楼梯,餐厅里已经飘散著烤面包的香气。 然而真的走进餐厅后,情况不对劲,气氛有点紧张。比较适合睡醒时的慵懒氛围的餐厅里,吵杂的闲聊声降低了音量,充满了紧张的氛围。 我马上就发现了原因,有一位引人注目的少女正在用餐──正是金发的公主殿下,凯萝。十岁的男孩们似乎不晓得该怎么和华丽夺目的高贵少女接触,远远地围坐在她周遭,津津有味地吃著饭。 我走下楼梯后,马上和凯萝对上了眼,她皱起眉,对我露出瞪视的神情。我还以为她会来和我说话,不过她没有特别说什么,因此我十分平常地接过早餐,坐到尽可能远离她的位置。我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插图014) 我迅速地吃完饭,不吵醒还在睡的多拉,打理好服装仪容后快步离开宿舍。我这次一大早走过前天揍完多拉后走的路途,抵达王都的别邸。 我只听说是早上出发所以很不安,不过看来是赶上了,送路克和铃绫回去的队伍现在才要出发。 「喔!怎么了,悠里?」 路克看到突然出现的我后大吃一惊,从乘坐的马车上走下来。 「早安,我想来送爸妈离开,所以走过来了。」 「这样啊。晚上睡得好吗?」 「悠里!」 急忙走下马车的铃绫对我喊道,打断我们的对话。穿著长裙走得那么急,很危险啊。 「妈妈。」 「谢谢你来,在学校要加油哦。」 铃绫紧抱著我这么说。 「是。妈妈,你也要注意身体。爸爸,晚上还算平安无事,所以目前应该能和他好好相处。」 这样说的话,铃绫大概也会放下心来。 「这、这样啊,好吧,不要勉强喔。毕竟是你,应该能做得很好。」 「是的,我会尽量和他好好相处。」 「要是觉得很辛苦就要回来喔!不能和我们客气喔。」 「我知道。妈妈,差不多该放开我了。」 我不想被认为有恋母情结。 听到我这么说,铃绫放开了拥抱。 「那么,您们两位都要注意身体喔。」 我这么说著,挥挥手送两人离开。 他们带著护卫队伍回去霍乌家领地了。 好了,今天放假,马上去四处玩玩吧! 虽然说是要玩,除了照顾鹫之外,我只有逛街这个算是兴趣的兴趣,所以只是要散步而已。路克已经带我去过了王都知名的观光景点,所以我大概只会真的散散步,同时四处逛逛市区。 由于骑士院的制服是新买的,太引人注目了。我换上离开宿舍时带来的衣服,把装著替换衣物的包包藏在草丛里,溜出卫兵交接时情况混乱的城门,来到街上。 我就这样看著王都至白的石造市街,迈出脚步。虽然妙罗那么说,但以魔女这种邪恶存在一脸傲然地宰割的城市来说,看起来还满有活力的。至少商店都开著店门,任何人都能进去,食品店等等将商品摆在店门口。如果是常发生抢劫,没有人会维持治安的城市……应该不是这样吧?至少看起来有著秩序,能平安顺利地做生意。 是妙罗夸大其辞了吗?还是官僚们尽管中饱私囊,也维持著一定的秩序与经济?还是说,女王阻止了官僚们随心所欲地乱搞?光看表面市容,没办法厘清这些事。不过既然会在这里待上十年,之后也许会慢慢明白。 我在市区闲逛,离开霍乌家别邸后,随兴走进引起我兴趣的街道,走了好一会儿。至白似乎是棋盘式道路设计,区域划分得很整齐,所以不会迷路。 王都离王城岛越远,治安就越糟,尤其是西边,听说就像是贫民窟,因此我往东边走去。走著走著,过了一段时间,店家都纷纷开店了。 或许是这几年的缘分很深,我被贩售武器的刀具店吸引,只进去看看。 店里若无其事地陈列著折叠式小刀,让我有点惊讶,我试著拿看看时,小刀没有上锁的机关。在刀刃另一侧的刀背上使劲,就能毫无抵抗地折叠起来。外出钓鱼之类时,可以用来将砧板上的鱼切成生鱼片,但就算放在口袋里,用来战斗也危险至极,不管有几根手指都不够。 貌似肉店使用的切肉菜刀区中,也有贩售狩猎用的短刀等刀具。如果也制作出附有倒钩的剥皮用短刀,说不定会很受欢迎。 不过大卖后会被人模仿,就没戏唱了吧。我这么心想著,放下短刀。由于顾店的人开始关注起突然来店里玩刀的小孩,我马上离开了刀具店。 之后稍微走了一会儿,有间店在店门口放著大量煤炭。是一家人平常会用到的吧?走近时,稍微有股有点粉粉的煤炭独特气味。 白炭、黑炭、变成圆盘炭的大树枝,有许多种类的炭。我不太清楚,但白炭和黑炭的用途应该不同。 似乎也有将旧衣服重新染上深色贩售的店。店里挂著一张大布,蓝色的底色上染著「重染服务」的白色文字,非常吸睛。不管在哪个国家,商人为了吸引客人果然会想很多方法。 继续往前走,我发现了一间酒馆,有几个模样有点粗暴的男人在店门口喝酒。我开始觉得这附近的治安也不是很好了。这里有刀具店、煤炭店、旧衣店及许多店家,但每一家店都很平民,不是很高级的店。要是踏进治安差的区域,遭到恐吓勒索会很扫兴,所以在我熟悉这里前,或许去治安稍微好一点的地方看看比较好。 以方向来说我理当不是走向西边,而是东南边才对,但这附近算是住商比较密集的地区吧? 我转过身,开始原路折返。走了大约二十公尺时,有道奇妙的声音传来。从狭窄的小巷子里稍微传来小女孩喊叫的声音,诸如「哇啊啊啊啊啊啊!」或者「放开我~!」。 还有踹倒东西的匡啷声响起,简直就像有人想绑架少女的混乱声响。嗯~还有这种犯罪行为横行吗?真是糟糕。 不过我是霍乌家的人,不是王家天领的人。这种治安问题感觉像是其他贵族的内部问题,插手管太多也不好。装作没看到也不太好,所以我会报警,但是最好不要深入干涉。 我这么想著,经过发生事情的那条小巷子并偷看一眼后,看到了非常麻烦的东西:一头凌乱的金发。 ◇ ◇ ◇ 「放开我────!!」 「喂,摀住她的嘴!」 嗯~……我还以为是碰巧有一头金发的其他人,但看来真的是凯萝。这孩子到底在干嘛?真令人伤脑筋。 不过正常来想,不可能是碰巧外出来到的地点是同一个地方,所以她是跟踪我来的吧。我真想问问看她,到底是在想什么才会做出这种行动。 「呼嗄──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谁来救救我!!」 「闭嘴!」 啪──! 一个男人挥出一巴掌,正好打中大喊挣扎的凯萝粉嫩的脸颊。看起来超用力的,这一下肯定很痛。 干得好,我也曾经差点这么做。 「唔!唔────!!」 在凯萝被打了一巴掌,呆楞的瞬间,嘴就被人用骯脏的布条绑起来。顺带一提,总共有四个男人,凯萝则穿著全新乾净又漂亮的骑士院制服。从那顶掉在地上的大帽子来看,她倒也有把金发藏起来的念头,但那顶帽子也制作得很高级,而这附近几乎没有人会穿著全新的衣服走动,当然会被盯上了。而且是个小女孩,就像自己送上门来的礼物一样,绝佳的肉票啊。 嗯……好吧,总不能假装没看到不管。 最聪明的做法是先离开这里,假装毫无关联并偷偷跟踪他们,确认他们把她绑去哪里吧。 但是,要是他们知道她是公主会怎么样……这是令人担忧的地方。如果我是眼前的这些犯人,应该会杀了她埋起来。挟持公主当人质,威胁国家支付赎金,区区几个打劫地痞不可能做得到这种事,就算立刻放人也难逃追缉命运。不过只要杀了她就死无对证了,也能降低遭到追缉的风险。 这样的话,就算我通报她被绑到哪里,找到人时也有可能已经变成尸体了。 如果只要支付赎金就能解决,我也不可能帮忙付钱,那算是王家该缴的学费,所以我不在乎,但要是她遭到杀害,我会良心不安。说到底,这些人是绑架犯也只是我推测出来的,他们也有可能只是最喜欢粗暴地对待少女的萝莉控大哥哥。 不管怎么说,现在坐视他们带走凯萝的风险很高。 「看什么看!小鬼!」 粗暴的男人骂著靠在墙上,冷静分析事态的我。 「唔~!」 发现我的凯萝拚命地发出声音。 「那个~你们是想绑架她来勒索赎金吗?」 「啊?」 我这么问道后,男子只发出声音反问我。 他不可能会乖乖回答我,所以现在应该和他说明原因才对。 「老实说,我算是这位活泼少女的仆从。你们单纯绑架她的话,她家里会付赎金,所以没关系,但如果你们想对她施予性暴力,我有点没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我们只是想要钱。」 多亏我自称是仆从的谎言,男人或许是认为这样有利于交付赎金,很乾脆地回答。这家伙是刚才打了凯萝一巴掌的男人吧?像是首领。 他身在实行绑架的惨烈现场,却一副冷眼旁观样──那眼神很可怕。我在霍乌家常常看到这种疯狂的眼神,有从战场归来的士兵感觉。 其他人都是著急慌张的喽啰,可是和这家伙打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赢……有点,嗯……搞不好非常难呢,我非常没有自信。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凯萝拚命说著什么,一定是些废话吧。还好她的嘴巴被塞起来了。 「那么,可以也把我带走吗?因为我有点担心,赎金也会增加成两人份喔。」 ◇ ◇ ◇ 「所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的手被绑在背后,眼睛被遮住,被带到不知名的地方,一位小混混对我问道。貌似首领的男人站在身后。 这些人似乎没有想过在王都街道悠闲散步的金发少女,竟然会是这个国家的第一公主,还以为凯萝是某位大贵族的蠢女儿。 他也许是不想逼问少女,或者是认为对她动粗会降低人质的价值,所以先逼问我。不过很抱歉,我不会透露就是了。 「……天晓得,我忘记了。」 「开什么玩笑,混帐!!」 啪──我的脸颊被甩了一巴掌,很痛耶~真是的。 还好索伊姆让我吃过了许多苦头。换作是之前,我会很惊慌失措。 「唔唔唔唔唔唔!」 凯萝一边哭泣一边拚命地吼著。嗯~因为我想隐瞒她是公主的事啊。 我不会说的,所以你可以快一点吗?比起打我,你还有事情要先做吧? 「搜搜这这小鬼的东西,说不定会有能看出身分的东西。」 貌似首领的男人说。做得很好。 「是!」 小混混听话地回答。 「站起来!」 并对我大吼一声,让我从廉价的椅子上站起来。 我还想主动站起来呢,我就等著这一刻。 他们之前就已经搜过凯萝的东西,但是他们认为我只是个仆从,完全没有对我搜身。这下招来了麻烦的情况。 「……啊?东西还真高级……这家伙带著一大笔钱耶!」 小混混开始乱搜我的口袋,拿出钱包和短刀,放到桌上。 好了,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 「你……这把短刀是……那这个女孩是霍乌家族的人吗?」 貌似首领的男人说。哇~这个人知道霍乌家的家纹啊…… 没错,我的短刀刀柄上镶著刻有霍乌家家纹。这让事情变复杂了。 王家对武器似乎没有什么讲究,凯萝带著的短刀只是品质非常好,并没有刻任何家纹。是我的东西比较危险。 「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也没办法。这位女孩是夏姆霍乌,是霍乌家现任家主的女儿。」 我决定借用夏姆的名字。 可以的话,我个人是不想这么做。因为综合各方面,把她当成卡斯菲特的七大魔女家的女儿会比较有利。 但是这么说之后如果被发现霍乌家的家纹,证词会有所出入。所以就算牺牲我的脸颊,也必须让他们看一眼家纹。 不过,区区一个小混混为什么知道霍乌家的家纹? 「什么……那么,她是刚克霍乌的女儿吗?」 啊?你竟然也知道刚克?到底有多了解霍乌家啊?好可怕。 「对,是没错。」 「金发是王家血脉的特徵才对啊。」 「因为她的曾祖母是王家出身,母亲也是王家的远亲,血脉浓厚才出现了金发。」 这当然是骗人的,但不管怎么说,他不可能连霍乌家的族谱都记得吧…… 「这样啊……哈哈!我竟然会绑架到那位大人的千金。」 貌似首领的男人有些自嘲地嗤笑著。这家伙该不会认识刚克吧? 在霍乌家中,有生还者在重建军队的过程中晋升,所以从战场上生还的官兵在经济上都很优渥,很难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沦落为绑架犯。 这个人说不定是在基鲁希那当士兵的基鲁希那人。 「但我的生活也很艰苦,别恨我啊。」 「你要做出让人憎恨的事吗?」 我还以为他会因为霍乌家对他有恩情而放过我们,但是很可惜,似乎不是那样。 「不,我不会。不过,我该拿的赎金还是要拿。」 在那之后,我和凯萝被关进仓库里。姑且有窗户,可是被关起来了。窗户做得很糟糕,光线从隔著大缝隙的木板缝隙中照进来,反射出飘落的灰尘,形成光柱。 或许是因为让我们无法走动的话,上厕所会更麻烦,所以他们没有绑住我们的脚,不过双手依旧被绑著。 「你为什么要被他们抓住?明明自己逃跑就好了……」 双脚屈膝并拢,坐在室内一角的凯萝说道。唉,我是能告诉她许多事,例如如果被发现她是公主可能会被杀,不过她这个年纪应该无法理解。 「我不要救你比较好吗?」 「不是那样。如果你丢下我不管就不会被抓了吧?这样一来,你明明也不会被甩巴掌……」 我想吐槽她「你也被甩了巴掌吧?」,但看来她受到了自责的感情驱使,因此作罢。 不过她说什么丢下她不管,她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我明明在入学典礼上也有帮她,为什么我的基本属性会被分在邪恶坏蛋的类别啊?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好歹认识,没有发现自己被你跟踪的我也有错。」 「我……我才没有跟踪你……」 或许是跟踪人的行为被发现了很难为情,凯萝把脸埋进双腿之间。关于这件事不要再深究比较好。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诸如「至少换下制服再来」或是「稍微想一下啊,笨蛋」,但就留在心里吧。希望我内心的抽屉不会因为装了太多东西而爆掉…… 「好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要那么烦恼啦。」 「说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是被绑架了喔,赎金不知道会是多少……」 「能用钱解决就算好了。而且,我们说不定有方法得救。」 「或许是那样,我的护卫说不定会找到我们……」 有护卫跟著她吗?她早上看起来是独自一人吃饭,但是宿舍周遭到处潜藏著特务之类的吗? 他们不可能会认同公主的跟踪狂行为才对,所以她会在这里,代表她是趁那些人不注意,甩掉了他们吧。 「如果护卫会来救我们是很好,但我是将家的孩子,要是我被绑走后支付了赎金的事被传出去会不太好。」 「这、这样啊……会玷污名誉……抱歉……」 凯萝真的很愧疚地说。 「顺带一提,你──不对,您能战斗吗?」 「别这样叫我……叫我凯萝就好。」 「那么……凯、凯萝,」直呼女生的名字好难为情,「你能战斗吗?」 「我认为我可以战斗……但是一到紧要关头,身体就动不了。弄成这样,我是为了什么接受训练到现在呢……」 她到底接受了什么训练到现在? 顺带一提,我不知道索伊姆有没有绝对能保护我的自信,不过最后曾经让我空手和拿著棍棒的成人囚犯对打。不管怎么想,那个人都有点脱离常规。 「唉,那也没办法。」 「不是没办法……这是耻辱……」 看来这位公主殿下的理想太高远了……我认为,很少有十岁少女能和体格壮硕的成人一对一打斗喔。 「嗯……」 我怎么样都想不到什么够好的安慰说词。 由于她是擅自跟踪我,自作自受被抓起来的跟踪狂公主的立场是事实,很难改变,不管说什么都会是自找麻烦。 沉默了一下后,在隔壁房间小声讨论的绑架犯们有了一点动静。 喀哒的声音传来,是椅子或是什么物品动了,敲击地板的声音。接著,啪哒──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 「啊,抱歉,你可以趴在那扇窗户下面一下吗?」 「……啊?什么?」 抬起头的凯萝发出怀疑的声音。 「如果你有一点觉得把我卷进来很抱歉的话,就去那里趴下,快点。」 「唔……竟、竟然要我趴下……」 「我不是要你磕头道歉。唉,真是的,快点,会来不及。」 「我、我知道了……」 凯萝非常不情愿,但仍趴在那里。 「真、真是耻辱……唔咕!」 我把凯萝的背当成踏台,踮起脚尖,从空著缝隙的窗户偷看。这里似乎是面向小巷的二楼,把脸压在窗户上能勉强看到下面。 我看到貌似首领的男子走过下面的小巷子。还好有记得他的服装。 「唔咿!」 我从趴伏在地的凯萝身上下来,弄著有点过长的袖子,用被绑在后面的手拿出工具。 「你想做什么啦!竟然把公主当成踏台。」 工具的形状像是在短金属锯上加上圆环,用一根线缝在袖口的口袋里。 这是霍乌家为了在变成格拉人的俘虏时能够逃脱,而想出来的工具,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说有很多人利用这个解开绳子,成功逃了出来。 「好了,你等著吧。只要他不在,我们就赢了。」 我拉断缝线,从袖子里拔出工具,捏著似的拿著工具,压在绑著自己手腕的绳子上,来回短短地划过。幸好有圆环,还满使得上力的,每当我来回划过绳子的刀刃,都有深入绳子的触感。 看来这个动作不需要花费久到让人晕倒的时间。 当我来回切割了约十五分钟左右,细绳被切断了。这个真有用呢。 「什……」 看到成功切断绳子,双手得到自由的我,凯萝目瞪口呆似的发出声音。 「别那么大声啦。」 我这么说后,也帮凯萝解开绳子。 「你……从一开始就想这样……」 「要准备好才能冒险啊。」 我在立场上也不能随随便便被绑走,所以有事先做好这点准备。 虽然我作梦也没想到王族会变成跟踪狂跟踪我,但如果是在常识的范围内发生的事,大部分的情况我都有自信能应付。 「可是,要怎么做?要从窗户逃走吗?」 「这里是二楼,搞不好很困难。」 窗户是能打破,可是下面的墙壁脱落了一大片。由于出入口是面向隔壁就有住家的小巷子,途中没有跳下去能站在上面的大型屋檐。 「要大打出手吗?」 「嗯……我想想看。」 我有点烦恼而蹲下身子,然后用双手握著凯萝的大腿捏了捏。 「你──唔!」 接著拍了拍她的屁股。肌肉很结实,看来有在锻炼下半身。 这样的话,应该能跑得比懒散的大人们还快。 「你在干什么!你这个无礼狂徒!!」 凯萝用力「啪!」地打了我的头。 唔哇,她喊得很大声。 「你把少女的节操当成什么了!这个人渣!」 她满脸通红地怒吼。我马上移动到门开启方向的右边。 「把手放到后面,假装被绑起来的样子,快点!」 我这么说著,做出两手手腕紧贴在一起的手势。或许不管怎么说,她都还有这点程度的冷静,凯萝尽管生气,仍将双手放到背后。 她为什么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因为我碰了她的屁股吗?啊,是因为我碰了她的屁股才大喊的吗? 「小子!别那么精力旺盛啊。」 男人似乎以为我在对女生做糟糕的事,打开旁边的门,一脸坏笑地来查看情况。 「啊?小子──」 当他走进房间,前进一步时,我从后面使劲踢上他的后膝窝。 「──唔!」 他还来不及说出一句话,我抓住他因为强力的脚软攻击而向后倾倒的肩膀,拉下他的背,让他倒在地上。同时,我抢过男人插在腰上的短刀……与其说是短刀,更像是猎刀的武器后,在最后一步刺上他的大腿再拔出来。 「咿──你竟敢刺我!」 小混混们似乎趁著老大不在,在桌上玩著纸牌游戏。发现有个人被打倒的事态,另一个人站起身,快速跑过来。 那个人将手伸进怀里,拔出差不多的短刀,所以我将手里的短刀扔出去。 扔掷飞刀有特殊技能。不过不论会不会刺到,人家朝自己丢出利刃,所有人都会感到危险。 「哼!」 当他用挥刀挡下飞刀时,我已经冲到他的胸前了。我没有时间用手里拿著的武器,抬脚往上踢他的胯下。 「唔、啊啊啊啊!!」 小混混大声惨叫,蹲下身子时。 「凯萝!快逃!」 我大喊道。 「给我站住,臭小鬼!」 还有另一个小混混,但是通往外面的门在被我踢中重要部位,正蹲著的男人身旁。最后一个人似乎是胆小鬼,虽然拔出了刀子,但没有冲过来。我环顾了房内一圈,确认到我们的东西被放在同个地方。 我们两个的东西被整齐地放在类似茶几的桌子上,我和凯萝的短刀也是,或许是对部下的忠诚很有信心,连钱包都直接放在上头。 我顺手牵羊似的拿回东西,回头一看,从房间里跑出来的凯萝被遭到我刺伤大腿的男人抓住了脚。 「放开我!下贱之徒!」 凯萝这么说时,我扔出去的素烧陶壶击中抓著她的手臂。手松开后,凯萝的脚重获自由。 或许是认为凯萝很容易按倒在地,我也将上了釉彩的坚硬陶器扔向去抓她的胆小男。 匡啷声响起时,我打开门锁,踹破门似的打开了门。 「凯萝!快过来!」 「唔、嗯!」 凯萝出来后,我从钱包里抓出硬币,一把扔到地上。他们愿意捡就太令人高兴了。 虽然眼睛被遮著,我从外面走进里头时开始刻意记下了路径,所以知道通往外面的门在哪里。我们冲下不太清楚是集合住宅还是仓库的住宅楼梯,打开没有锁上门栓的门,来到外头。 「唔喔!」 我听到这道声音,回头看向右边,站在那里的是理应外出的貌似首领的男人。 他大概是想确认我们的身分,为了决定赎金金额而出门一趟,但也许是在途中发现自己忘了拿东西,马上就回来了。 「凯萝!这边!」 「站住!」 我拉著凯萝的手,跑向和大街相反边的小巷跑去。在那之前,我将玄关门打开到最极限,这是为了当成障碍物。 就这样跑了六公尺左右,来到小巷子的尽头时,那里不是t字形,是只能向右转的路。左边的建筑缝隙只有一只手臂的空间,只有老鼠的体型大小才能穿过去。 看来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向右转。 然而,我在转弯前回头看向后面,看到门依旧维持在那个状态。 「凯萝,停下来。」 「哇!怎么了?」 他们似乎没有追上来。 ……为什么? 如果这前方有复杂的分岔路,要是我们走丢了,他们会很伤脑筋,应该会追上来。如果是条死路,更没有理由不追上来。 那样的话,这条小巷子会是一个匚字形,只通往大街,前面的出口就只有一个吧?也就是说,男人先绕到出口处了。 「我们往回走。」 「咦?不要紧……」 「不要紧。」 凯萝对于我走回敌人所在方向的决定感到犹豫。 但我没有时间和她解释了。我强硬地拉起她的手,跑回小巷子里。 我粗暴地踹飞门并往回跑,前面有个没有任何人的通道。 「走吧!」 我简短地说道后,跑到大街上。 往左边一看,貌似首领的男人果然埋伏在那条直通的小巷子前。 「站住!小鬼们!」 男人发现到我们,马上追上来。 我拿著钱包,握住几枚金币后扔上地面。 我一边扔出金币,一边如脱兔般跑走。男人看也不看金币,追了上来,但是周遭的人不是。听到金币掉上石板路的声音,听觉敏锐的穷人们接著看到黄金的光芒,冲向金币,挡住了男人的去路,妨碍他追赶。我看准这个大好机会,一边跑一边不断撒下金币。 虽然勉强成功甩掉了男人,不过在那之后也很令人担心,所以只要还有体力,我就一直跑下去。 「呼……呼……等等,等一下……」 凯萝先出声。跑了非常远呢,我也很累。我对马拉松满有自信的,她能跟著我跑到喘不过气,果然接受了很多训练到现在吧。 我警戒著身后说: 「呼、呼……嗯,应该已经不要紧了。」 我们从至白的环状线跑到了放射状的大街上,还更往北边跑,所以已经没有危险地带的感觉了。 话说,这里是很眼熟的街道。我有和路克来过的印象,非常接近中心地带。这里也能看到稀稀落落的近卫军卫兵,已经没办法绑架人了。 「呼!累、累死了……他们、不会……追来了吧?」 「再怎么说都放弃了才对。」 毕竟说来说去,我们跑了大约三公里啊。太阳也已经开始西沉了,所以他们接下来要来找我们应该也很困难。 「还你。」 我把插在腰上后,就这样忘记的凯萝的短刀还给她。 「谢、谢谢……」 短刀回来身边,我也很开心。金钱之类的东西之后要多少都可以拿回来,但我不想弄丢索伊姆给的这把短刀。 「我肚子饿了,吃完饭就回去吧。」 我从吃完早餐后就没有吃任何东西了,肚子非常饿。 「咦?要吃完再回去吗?」 公主殿下说不定是第一次像这样自己在外面买东西来吃。 「最后剩下的钱……」我拿出事先留在口袋里的一枚硬币。「是银币呢。虽然没办法在高级餐厅吃饭,不过应该可以在附近吃吃。」 「你认真的吗?明明才刚发生过那种事。」 「你不饿吗?」 我这么说后,凯萝像在询问自己的肚子般抚摸肚子。 「饿了。」 「那就去那里吃吧!我和父亲大人去过。」 我指著和路克去过的某间餐厅。 走进餐厅后,由于凯萝是金发,服务生吓了一大跳,但两个孩子也没有特别受到盘问,顺利被带到了座位上。 是里头的两人桌。 「要吃什么……」 「我、我决定好了,我要肉派。」 凯萝果然是第一次的样子,很紧张。 我也点那个吧。 「不好意思。」 我举起手后,店员来询问点单。 「肉派和……杯装的牛奶两人份。」 「好的。肉派和牛奶各两份,对吗?」 「这些费用够吗?」 我让他看了银币后,店员马上回覆我「当然」。 从菜单上的价格来看,我早就知道一枚银币会找回非常多零钱,不过事先暗示消费能力,对方应该会比较放心。这座城市里好像有很多吃霸王餐的流浪孤儿。 「我们会为您准备餐点。」 店员鞠躬敬礼后,去向厨房传达点单。 「你感觉……很从容呢,明明遇到了很危险的事。」 凯萝佩服地说。 「从容吗?我现在的心情还是有点紧张喔。」 「是吗?」 我自己也有所自觉,我现在算不上冷静。感觉有点不踏实,心情很浮燥。 「我姑且也是第一次经历那么残暴的事啊,有种『干得好』的感觉?」 凯萝似乎很担心接下来的事,情绪非常低落。 「是这样吗……因为你说这没什么大不了,我还以为那种事对你来说是家常便饭。」 「那怎么可能。」 我忍不住笑出来。我是什么可怕国家的居民啊? 「可是,你一点也不慌张啊。」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除了一个人之外,其他都是外行人啊。」 本来就不在行了,那些人却不杀了我们而想绑住我们,所以我心想这样的话,应该在某个时候会有逃跑的机会。 「这样啊……我还很不成熟呢,慌张得只会手忙脚乱……」 看来她正在反省,但我认为有问题的不是她慌张得手忙脚乱的部分,而是她跟踪我的部分。我不会告诉她就是了。 「别在意啦。这样正好,不用被任何人骂就能解决,很值得高兴吧!」 「咦……你、你难道打算完全不说出这件事?」 凯萝露出畏惧的表情。看来是做了不可告人的事,让她感到很内疚。 「你是甩掉护卫跑出来的吧?我们就说……对了,在学院里秘密探险,结果迷路了怎么样?衣服脏掉的原因也说得过去。」 「说、说谎……」 「我们好不容易自己解决了,再去挨骂就太蠢了。」 「可、可是,我觉得没有用,我的护卫应该会非常彻底地调查……」 「这样啊……嗯……」 公主的护卫说不定是由这个国家里最顶尖的军人担任。这样的话,要彻底隐瞒过去的确很难,毕竟她在途中露出了金发,在市区里跑著。 说到底,我是觉得自己没有做出该骂的事,不过擅自外出,被卷入麻烦里会成为挨骂的原因吗…… 「这个嘛~只要表现得堂堂正正,就不会被骂得太过分吧?因为我们没有造成任何人的麻烦。」 「不,我觉得有造成别人的麻烦。」 「要是因为这样就有资格生气,那也只有我吧?毕竟就算引起了大骚动,也只是其他人擅自引起骚动而已。我都说没关系了,不会有问题啦。」 「是吗──啊,来了。」 刚才的店员拿著放有料理的托盘过来。 「让您久等了,这是两人份的肉派和牛奶。」 店员将单手拿著的两杯牛奶放在桌上,接著放下装著肉派的盘子。 满大块的派切成四等分,豪爽地放在盘子上。我还以为一份肉派会不够,但是分量好像非常多。 「谢谢您。」 「谢谢。」 派的表面还很烫,在滋滋作响,冒著热气。刚烤好的派让人很开心。 店员弯腰行礼后走回去。 「好,吃吧。」 「嗯,好像很好吃。」 凯萝用小刀稍微切下派的前端,以叉子插起,送进嘴里。 该说不愧是王族吗?一举一动都很优雅。 「……好好吃,味道好浓郁。」 我也吃下一口,这个派的确十分美味,选对了。 我很口渴,所以抓住形状像小型啤酒杯的木制杯子,喝一口牛奶。 凯萝也想喝,但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想用手指拈著杯子上的金属把手来喝,但是杯子里装著满满的牛奶,好像太重了。 在她学过的餐桌礼仪中,应该没有教过用太大的杯子喝饮料的方法。这个容器大概是用来装啤酒的,因此以孩子喝饮料的容器来说,是不太常使用的大小。 「正常地用整个手掌握住把手,拿起来喝就好了吧?我想这种情况不算在餐桌礼仪的范围内。」 「……说得也是,就这样吧。」 凯萝战战兢兢地抓住杯子,拿到嘴边。 她大口喝下后,嘴唇离开杯子,马上用桌上放著的桌巾擦拭嘴巴。 「不──」 愧是王族,很懂餐桌礼仪呢。 我正想夸奖她时,砰──店家入口的门打开了。 有个人快步跑进来。 「凯萝殿下!」 如此大声地喊道。我看过去,一位比我年长许多的大姊姊气急败坏地站在旁边。 就算凯萝是露出金发,光明正大地走进店里,也太快就找到了。能成为公主的护卫果然很厉害呢。 「您到目前为止到底跑去哪里了!」 「唔……」 喂喂,她露出像孩子做坏事被发现,快哭出来的表情了耶。 「我、我在巡视整座城市。」 「──您竟然做这么危险的事!好了,我们要快点回去!」 「请等一下。」 「唔?」 女护卫看向我。 「虽然是王族,在和其他人吃饭时像这样中途离席,对我来说很失礼吧?」 我说完后,女护卫的表情一变,用瞪视的眼神看我。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 「身分贵贱不是问题吧?若是王家的一员,希望您做出礼节的榜样。」 「……那么,恕我失礼。」 女护卫似乎有最低限度的一般常识,对我低头行了一礼。 「若不是有急事,或者这里即将变成战场这种万不得已的苦衷,我认为打断别人用餐这件事本身就很没礼貌。」 我这么说,防备她的行动。 「什么?」 也许是我的回答太过出乎意料,女人发出傻眼似的声音。 「这里是安全的地方,据我推测,您也没有急事吧?如果没有需要中途离席的特殊理由,正常来说会让她用完餐再回去吧?」 「这位可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殿下。」 「是这样吗?顺便告诉您,我是霍乌家的宗家嫡子,我叫悠里霍乌。」 我从怀里拿出短刀,为了让她看到霍乌家的家纹而放在桌子上。 她应该没想到身穿有点骯脏的平民服装,脸颊上有掌印,像街头少年竟然是将家的嫡子。女护卫露出相当惊讶的表情。 「我再说一遍,我认为明明没有急事却离席是很失礼的事,请您等她用完餐。」 「………………」 女护卫一脸非常不悦的表情。 我所说的话像是在抱怨的歪理,但如果我主张「那样很没礼貌」再附加上道理就很难否定。失不失礼是个人的感觉问题,要我不认为她这样很失礼也很奇怪。 「……您说的是,那我等吧。」 看来她屈服于舆论了。她是判断面对霍乌家的嫡子,不管怎么说都不能随便对待吧,更别提我是凯萝入学后马上就认识的同学。 「可以的话,请您在外面等。因为在这么紧张的气氛下,我们没办法好好用餐。」 「………………」 女护卫瞬间露出傻眼的表情。她在餐厅里四处走动,确定没有可疑人士后沉默地走出了餐厅。 回到原本的寂静。 「对吧?堂堂正正的话,就不会被骂吧。」 「真令人傻眼的人。」 「毕竟今天明明是难得的假日却遇到了讨厌的事,反正你就算要回去,也想吃过美味的料理再回去吧?」 「……嗯,这个嘛,是这样没错。」 凯萝这么说著,将派送进嘴里。 王室料理的调味应该很淡,她真的吃得很开心。也对,味道既浓郁又单纯,比较合孩子的口味吧。 「多谢招待。零钱就当作造成你们麻烦的补偿费用吧。」 话虽如此,我也只有一枚银币,我把硬币放在桌子上后站起身。 因为有个人在店外站哨,虽然时间很短暂,却变得像是我们包下了整间店。 「给你们添麻烦了,餐点非常好吃。」 凯萝也稍稍点头行礼,走出店内。 「好了吗?」 在店外像守卫一样气势凌人地站著的女护卫说。 刻著特别大的王家纹章的马车竟然就停在店门前。 「是,这一餐吃得十分开心,麻烦您带她回去。」 「那我们先告辞了。殿下,请上车。」 「悠里霍乌。」 凯萝被拉著搭上马车时,回头看著我。 「今天谢谢你,我非常开心。」 她露出微笑如此说道。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凯萝的笑容。 (插图015) 第三章 日常风景 非常感谢各位这次购买拙作。 这部作品是在二○一五年初在「成为小说家吧」开始连载的作品,在那之后一点一点地,总共持续连载了超过五年。这是我第一次成为作者出版成书的作品。 首先,容我先说说作者想告诉读者们的话。 这部作品之所以会出版成书,是多亏ovep公司的编辑注意到了拙作。会注意到这部作品,果然是因为作品在「成为小说家吧」的排行榜上排在很显眼的位置吧。会进入排行榜,当然是多亏各位读者给予了评价。 从成堆的作品中挖出这部小说,阅读、给予评论,并让这部作品得以受到关注的,是支持这部作品的各位读者。当然,没有各位的支持,这部作品应该依旧被埋没在成堆的作品中。 虽然不晓得购买了这本书的您,是否曾经在「成为小说家吧」读过这部作品?如果您曾经在「成为小说家吧」读过这部作品,这部作品能出版成书都是托您的福──我想先传达这份心意。一只只手说不定是很微小的力量,但如果没有您的支持,这本书就不会出版成书,真的很谢谢您。 那么,也因为连载了很久,这本书中的内容是以我将近五年前写下的内容为基础。 由于是在那么久以前写下的内容,决定出书后,我重新看了要出版成书的部分,有许多部分都写得不够好。再这样下去会是个问题,所以为了出版成书,我尽了自己现在最大的力量,尽量修改了可以修改的部分,也加上了新的发展。 不是网路版的读者读过网路版的部分后,或许会认为有许多地方「内容的确不太妥当……」。可以的话,后续的发展希望各位在书籍版的第二集阅读,因为很难为情。 分配给后记的页数似乎非常多,所以我会再多写一些,是关于开始构思这部作品时的事。 一开始想到这部作品的基本概念,是在二○一四年的夏天。 当时说来可笑,我受托调查在欧洲失联的公司,独自一人前往了欧洲。 那次调查并没有十分费解或有趣好笑,或者遇到罗曼史或神秘事件,我去当地只谈了半天就结束了。只是因为中小企业的独裁社长因为交通意外而去世,那间公司里除了社长,没有会说英文的人,因此没有办法回覆日本客户的联系,仅止如此。我事先在网路上雇用的日本人当地导游很优秀,这份工作本身三天就结束了,所以我得到了不用机票钱,单身旅游欧洲的机会。 早上在第一次踏足的欧洲街道中漫步,晚上关在寝室中构思小说。 灵感来源是突然想到的一句标语: 「世界想被人征服。」 就是这句话。 以常识来想,征服会是指战争,而且一般来说是伴随著侵略战争,所以很难想像会有国家或地区想被征服也说不定。只不过,将思绪扩展到革命的话,有许多革命的案例是因为国民期望潜在性的变化而成功,如果把这个当成基础概念拟订故事会很有趣吧?我开始这么心想。 到头来,当我不断研拟、附加上设定时,这句标语变得有点不适合当成作品的名称,因此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只不过,这个概念留了下来,变成了作品的设定基础。在作品的世界中,技术和人们的意识一点一点地发展进步的时候,统治体制依然陈旧,放任人们不管。虽然人们不至于爆发,但也隐约感受著芥蒂活著。是这样的世界。 如果能让阅读这部作品的各位读者觉得这个世界很有趣,我作为作者感到非常幸福。 那么,由于还没填满后记的空间,最后我想写写最近发生的事。 某天,在老家的我肚子非常饿,所以没有确认从昨天就放在客厅桌上的甜面包是谁的,就吃下肚了。 隔天,我和父亲搭车出门时,父亲对我说:「对了,放在客厅的甜面包是你吃掉的吗?」 我回答他说:「是啊,那是爸买的吗?」父亲说:「我前天啊,和平常一样在晚上去慢跑。」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说起了毫不相关的事。 父亲很热衷于慢跑,会在晚上八点左右去跑步,绕固定的路线回来。 「我流了汗,跑到家附近时,从后面开来的车子叫住了我。」 啊!后记的空间好像用完了,后续在续集的后记中再见吧,希望能写到最后。 那么,非常感谢各位的陪伴,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第四章 骑士院 后记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轻书架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海 录入:缺日版校对格式的kid 1 自我在王都散步,于阴错阳差之下拯救公主就这么过了两天。今天的开学典礼结束之后,学院便进入下个年度,我也终于来到这里上课。 正如父亲路克所言,骑士院上午的课程是体育课,不过正确来说是实战训练。 我们这群一年级菜鸟们在吃完早餐后,就来到状似道场的设施内集合。 这是一座木制道场,空间差不多由两个柔道场组成。其实校方可能想造得更大间,问题是这个世界并未发展建筑学和结构力学,仅凭木头来打造没有主柱的厅室恐有崩塌的风险。 骑士院内有多座这类设施,其中也有供学生租借,可容纳数人在里面练习的小型道场。 「好,接下来开始上课!所有同学各拿一根放在这里的木枪!」 面对尚未进入状况就被吩咐前来道场集合的我们,状似教官的成年男子如此大声下令。不是应该先整队来个精神训话吗? 「怎么啦!?还不快去拿木枪!?」 在被如此厉声斥责后,孩子们这才纷纷开始动作,朝着位于教官身后的长型木箱走去,并从插满长棍的木箱里各自取出一根。 我钻进人群里取出一根。长棍的其中一端包有一坨棉花,紧紧绑于长棍上的此物能做为降低杀伤力的软垫。听说棉花里还有加入铅块来重现枪头的重量,不过我稍微试挥几下,并没有感受到里面有塞入铅块。 或许这是专为年幼学生所设计的。毕竟若有小鬼胡闹拿这个卯足全力往别人的脑袋瓜砸下去,单靠铅块的重量就足以夺人性命。 我回到原本的位置上,竖起长棍等待下一道指令。虽说我跟师父索伊姆学过枪术,但能看见有不少学生维持着与我相同的站姿,显然这动作并非霍乌家独创的。反过来说,也有学生并非摆出这个姿势,表示这些人未曾接触过枪术。 「好,接下来开始进行指导。所有人都退至墙边排成一列,然后每人依序出列与我切磋。」 咦。 马上就进行这种训练?不是从如何使用长棍开始吗? 「怎么啦!?立刻通通到墙边站好!」 被教官训斥后,学生们纷纷困惑地跑至墙边。 尽管教官破口大骂,不过看表情应该没在生气,恐怕是每年都会上演相同的戏码吧。 「等等,首先从你开始!过来这里。」 被教官招手点名的对象并不是我。 「没错,就是你。你的名字……记得叫做凯萝是吧。快挺起木枪吧。」 劈头就点名本国公主,而且还大声训斥这位日后有可能成为女王的少女,真是个颇有胆识的教官。 就算可能他暗自在内心捏把冷汗,依旧值得尊敬。 「我、我知道了,摆出架势就好了吧。」 「你要回答『是』,而非『我知道了』!」 「唔、是。」 「好!那就快摆好架势!然后尽管放手攻击。」 「是!」 凯萝以颇为宏亮的嗓音回应后,挺起木枪开始攻击。 教官迅速挡下凯萝的连续刺击,道场内充斥着一连串木头相撞的清脆声响。 教官陪练大约三分钟,便用力弹开凯萝刺来的木枪令她露出破绽,然后迅速把木枪刺向凯萝的胸口,并在击中前停下动作。 「你是第二组,记好我现在说的组别。下一位!同学们就按照站在墙边的位置依序出列!」 教官大声下令。看来是要大家根据站在墙边的顺序上前接受测试。 一段时间后,教官人数增为两名,并改从队列另一端点名学生出列。 由于应付每名学生都会花上数分钟不等,因此等待时间真的很久。假如我是跟妙罗待在一起还能够小聊几句,问题是没人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偏偏我与他隔得有点远,害我闲得发慌。 此时轮到妙罗上场。妙罗挺起手中的木枪,嗯~……他的架势看起来像是第一次接触枪术。 「喝!」 妙罗随着这声大喝使出刺击,就这么被教官化解掉。恐怕教官已一眼看出妙罗的臂力太差,倘若类似应付凯萝那样用力弹开木枪,木枪很可能会直接飞出去。反过来说,妙罗就是这般弱不禁风。 「喝!呼~呼~……」 似乎木枪本身对妙罗来说就已经太重,他才进攻不到几分钟就气喘吁吁。 「好!你是第四组。另外你在放学后记得多多运动锻炼体力。」 「呼~呼~唔、是……」 妙罗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到墙边的队列里。照此情况看来,第四组就是最初阶的组别吧。 假如可以的话,我很想跟唯一聊得来的妙罗一起上课……嗯~但我还是别为此加入第四组比较好,毕竟若是传入父亲路克或索伊姆的耳里,他们肯定会起疑而导致这件事难以安然落幕。 妙罗大口喘息,彷佛快拿不动木枪般慢慢返回队列。 脑残混帐在接受测试时,果不其然地如野猪般冲向前去,接着木枪被教官打飞出去便宣告结束,但他仍被分配至第二组。看他像是全靠蛮力几乎没有技巧可言,实际上却似乎并非毫无技术,大概是其父亲迦拉多少有锻炼过他,让他至少有打好基础中的基础,不过这种人也只排入第二组的话,能进第一组的人应该是少之又少。 接下来便轮到我了。 「请多指教。」 我向教官鞠躬行礼。关于武人的礼数,就是鞠躬时别将目光从对手身上移开,稍稍点头致意即可。原因是倘若对手突然偷袭时才能够做出应对。 根据听来的解释,其用意并非随时去质疑对手的品格,而是没有秉持武人精神就上前挑战才是不尊敬对手。 「好,开始吧。」 得到教官的允许,我随即挺起木枪。那么~我该如何进攻呢? 追根究柢,这场切磋对我是极为不利。理由是我的臂力远不如人,儿童用的木枪又比较短,再加上手臂长度等体型方面全都是对手占优势,因此单看攻击距离的差异,我挥动木枪也无法击中教官的身体。 即便这对一名孩子来说是理所当然,不过想弥补这段差距是难如登天。尽管其他学生都只想着要拿木枪去攻击对手,但此举是有勇无谋,看在教官眼里是有充分的时间让他挡开或化解攻势,想怎么应对都不成问题。 「是!」 我大声回应后,首先是向着反手的位置轻轻一刺并迅速收枪。依照我刚刚的观察,这名教官对于此类突刺都一定会打掉或挑开对手的武器。 在见到教官因我的假动作而稍稍移开枪头之际,我立刻卯足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刺向教官持枪的右手。教官见状连忙收枪反击。由于我早就料到这招并不管用,因此我挡住教官的木枪,压低身子宛如往前飞扑般切入教官的攻击范围内。 这下我的木枪就能够击中对手。教官此时朝我踢出一脚。原因是使用长柄武器时,难以应付在脚边溜来溜去的目标,所以一般成年人都会这么做。我已记不清自己被索伊姆踹过多少脚了。 我双腿一弯,如跳舞般利用脚跟回转一圈躲开踢击,可是我仍被教官的腿扫到肩膀,导致我稍微失去平衡,慢一拍才站稳双脚。 我把收回的木枪刺向教官的下巴,但因为我本来就没站稳,以致于双腿无法使出充分的力气踏步前冲,像这种缺乏腰力单靠臂力的攻击,轻轻松松就被教官躲开。 教官的木枪朝我挥来。面对像是扫过地面的木枪,我将手中木枪移至侧面进行格挡。无奈我相对姿势太差,没能站稳脚步,在挡下这记劲道十足的横扫时,我直接被强大的臂力推出去,整个人滚倒在地。当我翻滚两圈打算重新摆好架势之际,只见教官迅速冲来,将木枪抵在我的眼前。 「我认输了。」 「……看来你已被霍乌家的老将好好锻炼过了。你是第一组。下一位!」 原本跌坐在地上的我起身,朝着队列走过去。 第一组……老实说这种事怎样都行,重点是能类似免除授课听讲那样让我免修这个学分吗? 我暗自在心中如此期待。早知道就先跟妙罗问清楚关于学校的制度了。 当我回到墙边,某个原本离我很远的欠揍家伙走了过来。 来者正是多拉,他离开原本的位置向我走来。难道他没有上课时不能擅离队伍的普遍常识吗?这小子还是一样脑袋有洞。 「你别以为这样就算赢了,我绝对会升上第一组的。你给我把脖子洗干净记好啊。」 多拉这头蠢猪在甩下这段不知是呛啥的蠢话后,才慢慢回到先前的位置。 也不知教官有没有看见这幕,大概是很快就结束的缘故,没有出声喝斥或多说什么。 这小子到底想怎样啊? ◇ ◇ ◇ 关于骑士院的课程,基本上是上午皆为实技课,下午则是学术课。由于我有好几门课都已经免修,因此下午不会跟同学们一起上课。 今天下午我是安排上级算盘课。遗憾的是妙罗在这个时间是选修其他课程,所以没在我身边,我现在是孤单一人。仔细想想,我在大学时也常常独自一人听课。 我走进教室里,发现这间能容纳三百人左右的教室已挤满了人。我原以为这只是类似珠算补习班那样的小型讲座,事实证明我猜错了。明明我都提早过来,结果这里已挤了那么多人。不过像这种一般科目,教养院的人也会来听课,所以学生才这么多吧。 我随便找了张座位坐下,接着从书包里拿出算盘放在桌上,至此我就无事可做了。 「嗨,你是骑士院的学生吗?」 坐在旁边的人突然向我攀谈。我扭头看去,对方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帅哥。至于年纪……乍看之下大约二十岁上下吧。 此人肤色黝黑,体格也相当不错。我在骑士院里见过多名学长,绝大多数都拥有强健的体魄,可是像这样把皮肤晒那么黑的人就没几个了。 话说香人的皮肤不太容易晒黑,就算是户外劳动者,也只是肤色稍深,还不到小麦色的程度。尽管有可能是受体质影响,但我认为主要原因是出在地理位置上,而且这里的紫外线并不强。 「你好,确实被你说对了。」 「我叫做哈洛尔哈雷尔。」 哈洛尔哈雷尔── 我从没听过这个姓氏。真要说来是我都还没提,他就自报姓名了。该怎么说呢?真是个自来熟的家伙。 「我叫做悠里霍乌。」 「喔~」 哈洛尔浮夸地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你是霍乌家的继承人吧。没想到能见到名人呢。」 怎么大家都知道我的名字,总觉得怪恶心的。假如我有靠自己拿下诺贝尔奖也就罢了,像这样啥也没做就出名还真叫人傻眼。 「这我就不清楚了。」 「你是跳级来这里听课对吧?」 他想问我是否有抵免学分吧。 「嗯,没错。」 「我是自去年起来学院上课的,原因是得继承老爸的事业。」 自去年起?此话怎说?他怎么看都是二十岁左右喔。 无论是骑士院或教养院皆为十岁即可入学,虽然二十岁应该还是可以来这里念书,却很容易跟其他人格格不入,在我所属的学年里也没见过不同年龄的学生。他说自己是去年加入,偏偏怎么想都跟他的年纪不符。想必他是成年之后才入学。 「恕我冒昧,请问你是哪里的学生?」 「我是旁听生。」 咦???旁听生? 「因此你并非骑士院或教养院的学生,而是一般民众吗?」 仔细观察,此人并没有穿着制服,而是一身相当随兴的便服。 「你不知道吗?这里有许多来自坊间的旁听生,我想在场有一半左右都属于这种人喔。」 咦,真的假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而且比例达到现场人数的一半,那就真的有点多了。 原来如此,所以在场有一半是校外人士。稍微观察一下,大家的衣着是五花八门。 「来旁听有什么好处吗?比方说取得证照等等。」 「并没有这回事啦……不过学费便宜,师资也不错,因此有不少人是远道而来听课的喔。」 「意思是单纯为了学习新知啊。」 真有上进心呢。 「倒也没那么伟大啦。像我是商人之子,就非得学会使用算盘不可。另外要是不会读书写字的话,也会被同行瞧不起吧?而且多少要有点教养才够格跟贵族交流,要不然就连结识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如此~ 正因为没有义务教育,反而会自发性地求学进取。相较于聘请家教,来旁听是更为便宜吧。 更何况即使聘雇家教,有时未必是传授正确的知识,但在这里是与大贵族们一同上课,先不管知识是否正确,至少在商谈打交道时无须担心认知上有所落差。 「意思是大家都挑选自己想学的课程,也就没有所谓的必修学分吧。」 「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话说哈洛尔先生你刚提到自己是个商人,请问是从事哪方面的商业活动呢?」记得他说过自己是商人之子。 「我家是贸易商,跑船的。」 「所以是跟基鲁希那往来吗?」 说起船运贸易,贸易国也只剩下基鲁希那,除此之外都灭国了。 「没错。」 果然是横跨波罗的海与他国贸易。想想这让人无奈的。毕竟基鲁希那遭亡国的话,我国就无法对外贸易了。说起基鲁希那目前是正遭受侵略,而且战况严峻,因此这算不上是有展望的商业活动。 「该国的战况没问题吗?」 哈洛尔被我这么一问,像是勾起不好的回忆般脸色难看。 「问题可大了。」 看来他家生意是面临赤字。 「这样啊……」 恐怕基鲁希那的战况比我想像中更加惨烈,国运已犹如风中残烛。 「我家代理的商品是来自于名叫托贾领的地方,可是那里已经被毁了。」 什么嘛,意思是基鲁希那在亡国之前就已经无法贸易了。 「原来是这样啊。」 「其他商品又是由别的商人把持,我家不能随意介入。」 这还真伤脑筋耶。 「那个……你辛苦了。」 这情况就跟继承一间濒临倒闭的公司毫无区别。 由于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名为有限责任的保障制度,因此商会一破产很可能所有家产都被债主取走。虽说这种时候只要抢在家产被夺之前先将资产转走就好,但不是任何人都有办法轻易放弃代代传承下来的家业。 如果这时能开发出全新的商品,就有办法转亏为盈了…… 老实说我有许多包准能畅销的商品构想,无奈此人是经销商而非开发商,意思是告诉他也无济于事,况且我也没义务倾囊相授。 「即便如此,哈雷尔商会可不能就这样面临倒闭,所以我非加油不可。」 哈洛尔看起来像是快要走投无路的样子,似乎觉得自己必须为此负起责任。 「嗯,祝你顺利。」 你就好好加油吧,我会在心中声援你的。 就在这时,我冒出了一个想法。 「既然这样,你何不考虑学习格拉语,改成跟格拉人贸易呢?」 若是香人这条财路被断了,贸易对象改成格拉人不就好了? 「跟格拉人贸易?」 哈洛尔显得满头问号。 「虽然格拉人很排斥我们,可是我国并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不许和格拉人做生意,当然从事任何间谍行为是会被处死啦。」 「是吗?」 「那个,因为我并非法律专家,这就不太清楚了。」 想想这真是很不负责任的一段发言。话虽如此,我也只是在闲聊时忽然有感而发。 「那我就去查查看吧。不过真有办法跟他们贸易吗?」 「这就难说了。毕竟光是与对方搭上线就相当困难,而且先不论我国法律,或许他们有明文规定不许和香人进行贸易喔。」 「是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认为颇有可能的。」 当然我也不敢保证。 不过两国在开战时,普遍是国与国之间会先断绝往来,也就是所谓的断交。 我相信此世界在这方面与原先的世界是差不多。至于为何要先断交,原因在于国民若是前往交战国旅游或经商,有可能会遭俘掳当成人质或送进收容所,经商则是会被没收财产等等,衍伸出各种麻烦的情况,因此各国都会提前封锁国境,断绝国民之间的往来。 国家采取上述措施是无可厚非,相信这个世界不可能出现有别于此的治国概念。 可是任何事情都存在着非正规管道。这种时候只需与见钱眼开且愿意游走于法律边缘的人士打交道即可。毕竟这种事是笨蛋都能想得出来,哈洛尔肯定也心知肚明。 「但要是无法处理得当的话,恐怕在打通关系以前就先赔掉小命了。」 这样的可能性是高得惊人,正所谓万事起头难。 「嗯~……」 哈洛尔陷入沉思。 「听说假如被格拉人抓住,通通都会被送去当奴隶。」 这样啊。 「很抱歉随口给出这些轻率的建议,实际执行上确实是困难重重。」 倘若这家伙因为我的一席话跑去找格拉人,结果被抓去当奴隶的话,总觉得会良心不安。 「没那回事,这点子很有意思。」 「唔……是吗?」 「感觉真的很有意思。」 哈洛尔将同一句话说了两次。既然出现这种反应,表示他对此颇有兴趣。尽管这点子是我提出的,不过我认为还是打消念头会比较好。 「这么做很危险喔。」 「却值得让人一试,反正海盗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 「……这样啊。」 这里所指的海盗,应该是由格拉人组成的。 在哈洛尔不断点头之际,讲师刚好走进教室里开始上课。 ◇ ◇ ◇ 数日后,终于迎来我非常期待的格拉语课当天。 我一走进教室,发现室内不同于其他课程几乎没什么人。除了商人之子哈洛尔哈雷尔与陪我选修这门课的妙罗以外,就只多加五人左右。 大概是这门课本就不受欢迎,依照穿着制服的比例,除了哈洛尔以外就没有其他一般民众来旁听了。 都已时至今日,本国民众似乎仍未感受到学习外国语言的必要性。 可能是香人原本就没有所谓的国际观。至于格拉人与香人的差别,根本不能拿黑人和白人这种例子来形容,由于两国国民是即使发生性关系也无法生儿育女,几乎算得上是不同物种,因此才无法萌生与之建交的发想吧。 再加上香人在这九百年来都只跟同族打交道,外交上则是采取类似锁国的重商主义,自然不会想学习外国语言。 我在早已来到教室的妙罗身边坐了下来。 「你来啦。」 妙罗主动打招呼。 「嗯。」 其实我们根本不必打招呼,理由是我们在早上就聊了很多,眼下已经没什么话题好说的。 「嗨。」 此时,哈洛尔一屁股坐在我的旁边。他应该是看我走进教室之后,才更换座位跑来找我。 「你好。」 妙罗也向哈洛尔打招呼。 「这位同学是谁?你帮忙介绍一下吧。」 「这位是妙罗裘丹皮尔。啊,这位是哈洛尔哈雷尔。」 「你好啊,哈洛尔先生。」 妙罗轻轻一笑,但能看出那是应付陌生人的礼貌性笑容。 至于哈洛尔的反应就非常极端,他随即露出一张惊恐的表情。 「请、请多指教,裘丹皮尔阁下。」 瞧他表现得这么惶恐,甚至尊称阁下咧。 「哈雷尔……所以你是哈雷尔商会的人吗?」 妙罗有听过这个家族啊? 「唔、嗯…啊,是的,能被您记住是本商会的荣幸……」 「你可以跟悠里一样不需对我那么客气,我不会介意的。」 「这、这样啊。」 哈洛尔明显松了一口气。现在是怎样,你当初和我攀谈时就摆出一副「老子就是不喜欢假客套啦」的嘴脸喔。 「没错,我原则上算是哈雷尔商会的继承人。」 「哈雷尔商会很有名吗?」 我向妙罗小声提问,他便将嘴巴凑到我耳边低语说: 「算不上是大商会,但有达到中坚水准,不过我听说他们受马尔玛赛特家族的影响,生意逐渐走下坡。毕竟像这样骚扰拒绝行贿的商人们,算得上是该家族的老本行。」 原来是这样啊~ 话说这个马尔玛赛特家族,根本就与无法无天的黑帮恶霸没两样。偏偏这个恶霸家族的其中一人还担任教养院的院长,简直是何等讽刺的笑话。 换句话说,哈洛尔之所以对妙罗这么毕恭毕敬,情况就类似于被人问到你比较怕议员家公子(我)还是黑帮大少(妙罗)吧。 「你们在聊什么吗?」 哈洛尔的脸上写满担忧。我使眼色询问妙罗是否方便直说,只见他像是想捉弄人似地点了个头。 「就只是听说你家商会遭人敲竹杠不成而蒙受其害。」 「唔……算是啦……」 因为我说的似乎没错,只见哈洛尔的脸上挂着一张义愤填膺的神情,不过妙罗就坐在这里,导致他不便明说魔女家族的坏话。 「哈洛尔先生,你为什么会想学格拉语呢?」 妙罗忽然改变话题。 「啊、嗯,是因为我之前与这小……与他一起上算盘课时,他说若是没生意可做,大可去跟格拉人贸易,所以我才想学格拉语。」 「跟格拉人贸易……吗?」 妙罗不禁稍稍皱眉。照此情形看来,就连妙罗也认为与格拉人贸易是个异想天开的点子。 「老爸也说这是个好主意,所以我才来申请上这门课。」 「就只是我临时想到的点子,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随口一问,妙罗稍作思考后才张嘴回说: 「我觉得这本身是没什么问题,但会面临许多难处。」 这种说法很符合妙罗的风格。 「比方说有可能送命,不过看你似乎并不在意。」 哈洛尔点头回应。 「撇开这点不提,或许会因为解决难处所做出的行为而引发问题。」 「什么意思?」 因为解决难处所做出的行为而引发问题? 我自认为还挺精通香语的,可是这句话艰涩到令我觉得有点难以理解。 「我觉得问题会发生在商会找到贸易对象前的这段期间。航路上自然是危险重重,为了避免遇害或被掳,哈洛尔先生肯定会雇用充足的武装私兵确保退路对吧?」 即使我没有明说,妙罗也早就看出交易对象会是非法份子。既然要与非法份子交易,理当会做足自保的手段。以私兵来形容是有点不太好听,不过势必会让船员全副武装以保障安全。 「这么一来,就等于是入侵格拉人的国土。问题在于当你动用私兵以暴制暴,杀死多数格拉人时,就算你是基于自卫,但上述行为看在旁人眼里仍与海盗无异。因为犯下海盗罪就得处以极刑,纵使你侥幸逃回来,倘若一个不小心消息传回国内,终究会遭到逮捕并面临绞刑也说不定。」 啊~原来如此,从这个角度来看就等于违法,真叫人始料未及呢。 如今重新细想之后,平心而论这方法是相当不妙。看在旁人眼中等于是擅自与敌国谈判,假使失败又得大开杀戒逃回国内。即便初衷是与对方交涉,针对这点来辩解多少是有转圜的余地,可是终究改变不了擅自发动小规模战争的事实。 「啊~这么说也对……嗯~……」 哈洛尔暂时陷入沉思。 「此做法的确充满危险,却也能从中获得我国不曾有过的贸易品,因此算是个很有商业价值的点子。真不愧是悠里。」 虽然不懂为什么,但我莫名得到妙罗的称赞了。 「这倒也未必,考虑到其中的风险,实际上就跟自杀没啥分别。」 「对于抱持野心的商人来说,仍会冒着风险前往挑战吧。」 妙罗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如此说着。 此话确实也没说错,无论是亲自进行高风险高报酬的危险交易大赚一笔,或是有效拉拢权贵瓜分利益,都不失为是个方法。至于哈洛尔一看就不适合后者,更何况他家早已被权贵嫌弃,因此唯一可行的方法就只有前者了。 「对了,听说格拉语的讲师是格拉人喔。」 当哈洛尔陷入沉默后,妙罗忽然提及此事。 「咦?」 我完全不知道,难道有格拉人在本国内生活吗?不对,即使住在这里也没啥奇怪的啦。 「这样啊,这是我首次见到格拉人。」 「我也是。」 是吗? 「原来也有格拉人住在这个国家里啊。」 「基本上是完全没有,毕竟被当成间谍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么说也对。 「但还是有吧,都是些什么人呢?」 「其实都是流亡者。」 啊,原来如此。 「就是在自己国家住不下去的人吧……但一般不会逃往东方吗?」 欧亚大陆非常辽阔,既然是要逃亡他国,倒不如去东边会比较好,要不然就是逃向南侧的非洲。 不管怎么说,实在没必要跑来这种充满语言不通的异族,而且气候严寒的这个国家。 「好像是一些祖国很可能会派人追杀的流亡者们。毕竟逃来这里的话,追兵就进不来了。」 「啊~此话挺有道理的。」 若是住在这里,的确能省去这层烦恼。 就算派遣杀手,走在路上终究是外貌明显不同于当地人的异族,想躲藏也相当困难,而且户外寒冷到不易活动,想追杀目标会很有难度。外加上这种事也不是随便雇人就能搞定,而是必须号召多名高手组成类似不要命的暗杀集团,然后制定详尽的计画劳师动众,到头来只会不禁怀疑,究竟得为了杀一个人浪费多少钱。 「所以都是特别不妙的人才会跑来这里啰。」 情况类似于受情势所逼,于是不得不逃进修罗国。 「但有听说国家还是会调查对方的底细,若是杀人无数的流亡者终究不会放行喔。」 「果然是这样没错。」 毕竟收留这种人只会后患无穷。 「实际上几乎都是些政治犯。听说执掌教鞭的老师是个异端者。」 异端者…听起来挺吓人的。 「这位老师是个格拉人教徒,好像是三年前流亡至此。」 喔~~ 话说回来,妙罗怎会这么清楚? 他到底是从哪得来这些情报的? ◇ ◇ ◇ 一名女性很自然地推开门走进教室,伴随着脚步声站上讲台。 尽管听说此人是格拉人,可是外表与香人没有多少区别。乍看之下年约二十岁左右,肤色则有些偏黑。 由于香人的肤色全都偏白,因此带给我一股新鲜感,可说是十年以上不曾见过的人种。 其中值得一提的部分,就是一头黑色长发的这名女性将鬓角发丝拨至耳朵后面,能看出她的耳朵不同于香人,有着耳垂且呈现圆弧状。 当然耳朵上并没有长毛。身材相较于香人女性是更为高挑,但也可能是她长得比较高,毕竟我不清楚格拉人的平均身高。 换言之,这位女性完全是我所熟知的人类。比起香人,她才是我印象中的人类。 我并没有把格拉人想像成是头上长角且状似恶鬼的人种,不过格拉人与香人无法生儿育女,在生物学分类上等于是不同物种,我才误以为这两者的相貌长得很不一样。 她的外表和人类如出一辙。相较于格拉人与香人不能孕育后代,反倒是可以生孩子的说法更能说服我。 为何这两个人种无法生儿育女?按照生物学的分类来看,大不了就是亚种程度上的差异而已。 尽管这名女性的容貌与香人稍有不同,可是她戴着一副眼镜,反而比一般香人更显得聪慧。另外这个国家里没有称得上是眼镜的物品,只有近似于凸透镜或放大镜这类的东西。像这种以耳朵跟鼻梁来支撑镜框的眼镜,是我来到这里之后首次看到。 「大家好,我叫做伊莎薇诺。」 女性向我们轻轻一鞠躬。 「诚如各位所见,我是个格拉人。承蒙女王陛下恩典,在这间学院里执掌教鞭,请大家多多指教。」 大概是她还不太习惯香语,发音的语调仍有些怪怪的。 不过文法非常正确,措辞上没有任何错误。至于语调有点奇怪,恐怕是格拉语与香语在发音上有着悬殊的差异吧。 (插图006) 「那么……关于这堂课,首先有两件注意事项得告诉各位,请大家仔细听好。」 是什么呢? 「第一个注意事项,是我教导的格拉语并非适用于所有的格拉人国家。这堂课所传授的语言,准确说来是被称为提洛尔语。」 嗯,这都在预料之中。 虽然我国只把这世上的人类分成香人和格拉人两种,但格拉人那边就未必如此。在这个存在着无数地区的世界里,香人只不过是生存于边境某特定区域的异族罢了。 我过去曾向咲月伯母确认过,在香人最繁荣的香缇拉大皇国时代里,终究没能在这个世上发现除了香人跟格拉人以外的第三个人种。也就是说,至少在欧亚大陆的西雅尔达和基鲁希那王国之外的地区,全都是住着格拉人。 如果有人告诉我在欧亚大陆里有个全境通用的语言,我反而会比较意外。 「意思是即使学会提洛尔语,这个语言也并非在世界各处都通用。不过提洛尔语是多达几十种的格拉语之中,属于最广泛使用的语言,同时也是香人国家周边地区所使用的语言。另外在非提洛尔语系的地区里仍有许多人会使用这个语言,大家只要找到这种人就不必担心无法交谈。换言之,我能保证这是各位同学最适合学习的格拉语。」 就类似于我前世里的英语吧。 等等,这有点不太对,因为在此水准的人类社会里,想必国际间的交流没有如此盛行,随意把提洛尔语定位成国际通用语会很危险。 尽管挺令人遗憾,我还是设想成特定地区的语言会比较妥当。 「那么……接下来的第二个注意事项,是关于提洛尔语……更正,关于格拉语的学习难度。 说起格拉语,光靠为期一年的课程实在是不太可能彻底学会。倘若在这一年里专注学习这门课是得另当别论,不过大家有兼修其他课程的话,我想应该需要五年左右的时间。 但我的课堂在课表里只占了一小格,就只能提供四个学分给各位。 意思是以精通格拉语才能够取得学分的这个前提来看,大家恐怕得付出比其他科目五倍以上的努力才行。由于这样就太不公平,因此我是考虑即便各位没能达到精通的程度也能获得学分,但我依然认为可能得付出比其他科目两倍以上的努力才有办法合格。 我个人也对此深感遗憾,若是有人听完之后无法接受,我就不得不建议你改修其他课程。当然只要有同学愿意留下来,我就一定会尽心尽力地教导格拉语,就连课外时间也愿意辅导大家学习。」 我懂我懂。 明明学习外语是个非常困难的课题,却只能得到和寻常科目一样的学分,确实会让人很难接受。其实大可把课程分成初级、中级和高级,让人一共能获得十二个学分就好了。如此一来,好歹能吸引一些人专注学习这门课。 不过真得花费五年又如何呢?每周只有一堂的课程,光靠五年真有办法将一门外语从完全不会学到精通吗?感觉好像有点太乐观了。 像我学习英语是国中加上高中一共六年,再加上念大学时也有继续进修,却还是无法完全精通。就算出国旅行时是可以跟人用英语交谈,多花点时间也能用英语写论文,但终究无法达到用英语直接和外国学者进行学术讨论的水准,另外语调也没有非常标准。 「那就开始上课了。首先从格拉语与香语的基本差异开始讲解。因为我尚未完全精通香语,同学们若有不懂的地方欢迎随时发问。」 格拉语课正式开始。 尽管有点舍不得,但我仍将讲课重点写在羊皮纸上。偏偏板书又不普遍,说来还真是不方便。 依照上课的内容,我发现学习英语时的知识能派上用场。说起格拉语…应该说提洛尔语是属于主动宾语序。由于香语和日语一样同属主宾动语序,因此类似于日语跟英语之间的关系。 另外两者的口音也截然不同。像是文法只需好好学习即可,反观口音的差异才最为棘手。一旦习惯使用以高低音来弥补发音的语系之后,就会难以适应由其他发音来弥补一个重音的语系。倘若文法或口音之中有一种与新语言完全相同的话,就能让人迅速习惯,偏偏现在是两者都相差悬殊,导致我有点适应不良。 当伊莎老师实际说出格拉语时,妙罗是当场惊呆了。 反观哈洛尔倒是一脸淡然。想想从事海外贸易,总有机会听见海盗所使用的语言吧。 这时传来下课钟声,这堂课告一段落。 「那么,今天的课程到此为止,往后一年也请各位同学多多指教。」 伊莎老师鞠躬行礼后,随即步出教室。 嗯~……我首先是想要一本单字集,这该如何解决呢? 我扭头看向旁边,只见妙罗一脸呆滞,甚至有点万念俱灰的感觉。 「妙罗,你还好吗?」 我不禁出声关切。 「……我可能学不来这个语言。」 他如此低语着。 「这、这样啊。」 关于语言的学习是十分讲究天分。 就像有人其他科目都不行,偏偏特别精通英语,只念到国二就已取得英检一级证照,也有人是即使出国学习英语却依旧学不好。虽说多学种语言是不会吃亏,但这堂课也并非必修科目,我个人是认为不必勉强啦。 而且就如同伊莎老师所言,这门课是吃力不讨好。 「……这语言听在我耳里简直跟章鱼的叫声没两样。」 居然拿章鱼来比喻,这就真的很严重了。 如果硬要说的话,我在语言学习上也没啥天分,所以同样对未来充满不安。 嗯~……反正来日方长,就放轻松慢慢来吧。 2 啊~又是那个梦。一想到这里,甚至在梦中都觉得心情忧郁。 这天,我在浏览网页时发现一则新闻。那是一篇针对投资者所写的常见财经报导,内容是某企业开发出新商品。 该新商品是透过仍在申请专利之全新技术打造出来的太阳能板,根据开发者所述,该面板是运用改良元件来提升发电效率,另外面板表面的保护膜有经过特殊加工,进而打造出优秀的耐用性。 此时的我感到不寒而栗,立刻联络智慧财产局请人确认,然后在心中默默哀求上帝保佑且耐心等待结果。收到回覆后,对方表示这项技术已申请专利。而我自认为是天才般的灵感(至少我是这么认为)并加以研发的这项全新技术,竟被该企业抢先一步实现了。 一切都结束了。 亏我本想用这项技术取得专利,运气好的话还能靠它进入首次公开募股的上市公司…… 当时的我只是个懒散度日的博士研究员。 我因为专利被人先一步申请,大受打击到失魂落魄,就这么心灰意冷地结束休假走进研究室。 结果我发现自己放在研究室的电脑已不翼而飞。 「抱歉喔~在你休假的这段期间,xx不小心把水泼在你的电脑上,所以我帮你送修了。」 听完教授的说词,我已看穿事情真相。原因是我从教授的语气中隐约听出他在讲假话。 纵使教授是能够独当一面的研究学者,但以一名演员而言却是完全不及格。 我的脑中瞬间化成一片空白,接着宛如脑细胞同时发生氧化反应般开始发热。以别种方式来形容的话,就是我愤怒到大脑发烫。 「啊~……这样呀,那我今天就没事做了。」 「不好意思喔。」 「不会不会,请代我安慰xx要他别放心上。前提是他真的有感到难过。」 xx是个已年满三十五岁的博士研究员,他的个性异常软弱。 顺带一提,抢在我之前取得专利的那间公司其实经常出入这间研究室。由于这是个看似辽阔实则狭隘的业界,即使我不觉得这是必然的结果,但如今我的电脑已经消失,整件事就说得通了。 另外先不提笔电,桌上型电脑被水泼到整台爆掉,我实在想像不出是怎么办到的。撇开将水管装在散热风扇上把水灌进去的破天荒行径,一般情况是水只会洒在机壳上,电脑本身并不会损坏。这种时候只需擦干就好,再严重点就是在我过来之前先让电脑风干,大不了拔掉电源线即可。偏偏现在是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拿去送修,此举未免也太诡异了。 话虽如此,目前还无法证明是我的研究遭窃。在没有确实证据之下随意把事情闹大,就算事情真被我说中,我也只会被人狠狠修理并轰出这里。毕竟博士研究员在此处的地位就是如此卑微。 我安慰自己别操之过急,并开始调查我的桌子。 尽管此大学的研究内容都会存放于众人各自的电脑里,但也会在连接的伺服器里留下备份。倘若我的研究当真遭窃,存放于电脑内接固态硬碟里的研究资料恐怕早被彻底删除,伺服器内的备份资料也会一并消失。 当然凭我是无法删除伺服器里的备份资料,可是拥有管理者权限的教授就能够做到。一旦存放于电脑硬碟和伺服器中的研究资料都不翼而飞,就没有其他方法能够证明我做过这项研究。 不过,我还有将资料备份在usb的外接固态硬碟里。 因为以前研究用的电脑属于前一代机型,都是使用传统硬碟,当时曾发生过硬碟报销的情况。那时的我又正好忘了连接备份伺服器的密码,外加上伺服器管理员也不巧因盲肠炎住院,前后费时一周才得以重设密码,搞得我这段期间完全无法继续研究。 自此之后,我对资料保存的安全性产生质疑,都会把研究资料备份在外接硬碟里。那时刚好从坏掉的笔电里回收到一颗可供我利用的硬碟。 这颗外接硬碟是透过usb集线器转接,理当就这么放在我的抽屉里。 最终,这颗外接硬碟是原封不动地摆在抽屉内。 太好了。 幸好我没有把外接硬碟直接装在电脑上,而是透过usb集线器转接才侥幸逃过一劫。 我赶紧回收外接硬碟── 「因为我在休假时突然有个灵感,想去图书馆查点资料,请问今天有比较紧急的工作吗?」 并如此向教授提问。 「也没什么事啦~你就放心去吧。」以往总爱把杂事塞给我的教授,这次居然二话不说就同意我的请求。 原来他还会感到愧疚啊。 「那我先告辞了。」 语毕,我便走出研究室。 历时一周左右,我便对学校与该公司发起诉讼。这段期间,我豁出仅有的少许积蓄聘雇征信社,装疯卖傻地利用录音器材搜集各方证词,在查出教授向该公司收取来路不明的顾问费之后,我就去找律师商量并提起诉讼。 原本这类诉讼很难胜诉,原因是被告都会坚称「该科技完全是自主研发的」,想找出推翻这项说法的证据是难如登天。 不过我在本案里的运气很好,该公司刚好有留下破绽。 在该公司提出专利申请的资料里,放有与我实测时一模一样的数据资料。 进行相同实测得出相类似的数据是理所当然,但是得出的门槛值包含小数点以下通通都如出一辙就很不合理。更何况对方说这是在其他实验室使用不同实验器具进行检测,这就更加说不过去了。 原本完全无意花钱善了的该公司,至此只能举白旗投降。 以结果来说,我最终并未胜诉,却也没有败诉。 因为我选择私下和解。 校方与公司方表示愿意个别支付一笔和解金,而我也接受他们开出的条件。 尽管这笔钱不足以让我快活一生,但也能供我玩上好一阵子。我获得的这笔钱,数目差不多是一名上班族毕生所得的一半。 就算我坚持取回专利,专利的年限也不过二十年,无法让我赚进可以逍遥一辈子的钱财。而且挂在私人名义之下,我也未必能透过专利赚大钱,所以我同意达成和解。 问题是当我失业之后,世人对我极其冷淡。 「你这个人没了研究以后,根本就一无是处。脾气差又毫无幽默感,简直跟笨蛋没两样。」 这天来到我家中的女朋友,在打包行李的同时甩下这段话。 无奈我完全同意女朋友的说法,彻底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谁叫我没有称得上是朋友的熟人,确实脾气很差又毫无幽默感,如今还跟大学闹翻被赶出研究室,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失业人士,骂我跟笨蛋没两样倒也十分贴切。 与此同时,当我明白自己在女友心中果真是如此不堪之后,莫名感到相当心痛。 「这样啊,那我们就分手吧。」 「也好,你我都落得轻松。」 我对女友的感想表示赞同,不过我也感到怒火中烧。 这女人彷佛像是想把昔日的糗事通通忘得一干二净般,认为如何伤害自己甩掉的男人都无所谓。假设人都有善良的一面,我认为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比她更不懂何谓善良。 本以为活了大半辈子终于有女人看上我,结果竟是这样。 大概是她误认为我是知名大学的研究学者,觉得我会成为教授之类的,算是颇有前途的摇钱树。 博士研究员并不是有展望的学术职业,倘若自己的研究无法留下成果,甚至无法去三流大学担任讲师,最终只会沦为一个等着被大学扫地出门的可悲存在。 事实证明我擅自以为她是不惜这样也愿意和我交往的好女人。我真笨,竟把自己的理想加诸在她身上。 「的确是落得轻松,其实我刚收到一笔足以逍遥一生的和解金。没办法啦,我就独自一人出游旅行散心吧。」 等我说完后,不知我收到和解金的这女人是当场惊呆。 我立刻把她轰出住处,一把将门关上。 心情顿时舒坦,可是没过多久就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作呕。谁叫我像个小鬼一样虚张声势,甚至对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沾沾自喜,真是个毫无度量可言的男人。这么一来,我和那个与粪土无异的女人根本是半斤八两。 这时的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推入万丈深渊,气得一拳捶向墙壁,在见到廉价壁纸因此脱落之后,我更加对自己的愚蠢行径感到火大。 事已至此,我干脆真的去旅行算了。 我把换洗衣物、帐篷和睡袋堆在自己最爱的25机车后架上,于当天启程上路。我漫无目的地骑车抵达新舄,然后一时兴起搭船前往北海道,历经三周后才返回住处。 我之所以回来并不是因为想家,而是对于在国内旅游这件事忽然没了兴致。尽管北海道景色优美,但无奈我如何在日本国内游走,都无法消除囤积在我心中的那股郁闷感。 于是我把大学附近租下的房屋解约,搬到祖父遗留下来的老房子,不过我连纸箱都还没拆封,就转职当个背包客。 我从羽田搭机飞往台湾桃园,从那里出发踏上旅途,彷佛想重温青春时代般行遍各地。 接着我从台湾飞往中国大陆,经由印度来到以色列,行经伊斯坦堡转至西班牙,之后搭机远渡美国,再从洛杉矶国际机场返回日本。 我历时一年终于返家,并在这段期间充分见识过自己早想看看的这个世界,透过这趟旅途满足心愿之后,我再也没有任何人生目标了。 于是我就这么沉浸在网路、电玩以及书本的世界里虚度光阴,宛如被遗忘在冰箱里的蔬菜般静静地干瘪腐败。 ◇ ◇ ◇ 当我苏醒时,眼前是宿舍的天花板。 原来是一场梦。 我观察着自己的手掌,那是一只白嫩的小手,而非肤色泛黄的成人之手。 ……呼。 我起床后,发现被汗水染湿的衣服紧贴着身体,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你还好吗?瞧你在睡梦中不断发出呻吟喔。」 床铺侧面传来这声关切,我扭头一看,发现此人正是凯萝。 我一口气清醒过来,真要说来是吓得脸色发青。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的床在这里呀。」 啊~对吼,印象中的确有听说我的另一名室友是凯萝殿下。 我当下冒出的想法是「嗯~相信单纯是校方基于规定才帮她安排宿舍,但当事人肯定不会真的搬进来,我独自一人使用这个大房间真是赚到了」。 竟敢当真让公主住进全是男性的房间里,王城那帮人到底在想啥?难不成都是些傻子吗? 凯萝昨晚并不在这里,多拉也回家没待在宿舍,记得我是一个人睡才对。也就是说,凯萝是半夜或清晨回到此处。 至于凯萝目前是穿着一套状似睡衣、上下半身皆为纯白色的衣服,一脸淡然地盘坐在床上,摆出一副自己出现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模样。 那确实是凯萝的床,她待在此处是名正言顺没错……但我怎么想还是觉得很危险,完全不觉得这种事称得上正常。难道没人对此表示反对吗?还是认为我跟多拉都不会乱来? ……想想在跟多拉打架前的我,一直是个非常听话又沉稳的孩子,再加上又是入学考的榜首。而多拉虽是个死小鬼,但再怎么说也是近卫军干部的儿子,所以才安排应该不会生事的我和多拉来担任室友。尽管以多拉他那脑残混帐个性来说是挺让人质疑,但也可能是校方没调查得那么详细。 妙罗曾说过前五名的学生是住在不同房间,不过相较于凯萝的安全,这种规定根本微不足道。 我望向窗外,太阳似乎还没升起,天色显得很昏暗。 盘腿坐在床上的凯萝忽然开口。 「话说回来,你做了什么梦?」 她向我抛出这个问题。 「……是男人被女人甩了而踏上旅程的梦。」 我选择老实回答。 「怎么?男人被女人甩了就要去旅行吗?」 凯萝歪着小脑袋瓜反问。 在这个国家的文化里,不存在所谓的伤心之旅吗?想想我还真的没听过耶。 「其实也不光是被女人甩了。男人当时丢了工作而失业,女人便如同对待垃圾般甩了男人,于是男人觉得一切都很空虚就出外旅行了。」 「嗯~……我还是无法理解。」 这就是文化上的差异吗?像这种失去工作又被女人甩了,于是哭着踏上旅程的情境,我个人认为算是相当经典的例子吧。 「失业的部分确实是让人遗憾,可是被女人甩了为何会受到打击呢?」 「那是因为……原本有在跟对方交往,所以才会打击很大吧。」 「是吗?我反倒觉得能让人松一口气喔。」 「松一口气?」 原来这国家是被女人甩了应该要松口气啊。 真是令人费解的文化。 「因为那女人听起来是个人渣。」 凯萝毫不客气地抛出重话。 人渣啊。 我也一度有过类似的想法。尤其是我到了北海道当时,那女人传讯息说我们同居已形同结婚,因此她有权利分得一半的钱。 「可是男方也算是个失业的废物,女方会这么对待也不至于变人渣吧。」 「嗯?啊~你误会了。」 嗯?我误会了? 「在挑选结婚对象时,必须率先排除在名单外的男人都是人渣。在你说的情况里则是女人,不过女人基本上也是半斤八两。」 我听不太懂。意思是人渣一词在这丫头的心中属于一种专有名词吗? 「母王曾说,只要是基于人品以外的理由想跟我结婚的男人都是人渣。」 「喔~」 凯萝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话说我每次都有相同的疑问,就是这丫头为啥老爱摆出那副跩样啊? 不过照此情形看来,女王陛下似乎是个言词犀利之人。若是哪天我得觐见她,她露出鄙视的眼神对我说「你是最低级的人渣」这种话该怎么办?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这样啊,连你也不知道呀。」 所以你为啥要在那边暗爽啊?鬼才知道你家家训的由来咧。 「因为这种男人是只要女人没了姿色或地位等其他附加价值,就再也不爱对方了。一旦没了爱,男人就会背叛女人,因此不能选择这种男人成为夫婿。」 唔……我能感同身受。 只不过莫名有种自身人格也遭受攻击的感觉。明明这句话无法套用在我身上,却又觉得像是拐个弯在酸我…… 「但只要是基于人品而结婚就不会这样。毕竟就算失去王位,我终究是我。除非我自己也成了人渣,基本上不必担心会遭人背叛。」 真是个简洁有力的说法。 「嗯~这么说也对啦。」 此话颇有道理,真要说来算得上是至理名言。 「可是想确认这点就非常困难,因为男人即使是看上对方的容貌或姿色,仍会谎称是爱上对方的心。」 凯萝神情得意地点了点头。我看这个小丫头根本没搞懂就在瞎说吧…… 「话说你做的梦还真奇怪。明明你还没跟女人交往过,却梦见自己被人渣女缠上又甩掉的梦,难不成你看过类似的小说吗?」 「你还真了解耶。」 就当作是这么回事吧。 「哼哼~」 所以你为啥又摆出那副跩样?给人一种「如何?被我猜中了吧」那种沾沾自喜的感觉。 「话说你怎会在这里?就算这里有安排你的床位,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还是不该住进来喔。」 要是被死小鬼侵犯的话该怎么办?即使现在没发生问题,再多过几年就真的有危险喔。 「怎么连你也说这种话啊?」 凯萝不由得睁大双眼。看来有别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假如没跟未来的骑士加深友谊,我就失去来就读骑士院的意义了。」 「你去跟教养院的人打好关系就行啦。」 「教养院那边自然也一样。而且那边的人一直吵着要我过去住。不过骑士院这边对我来说更为重要。」 原来凯萝比较重视骑士院,表示她并非基于虚荣心才加入骑士院啰。 虽说这个国家的处境没有基鲁希那王国那般危急,但终究是前途堪忧,因此重视骑士院也并非错误的判断。 「这样啊,那你加油喔。我先去洗把脸。」 「你洗好脸就来一盘吧。」??? 一盘? 「一盘什么?」 「那还用问,当然是斗棋啦。」 啊~原来如此。因为她说得太突然,害我一时接收不了。 话说我会询问才正常吧,我们是何时说好要玩斗棋了?这也太奇妙了吧。 「为何你要找我下棋?」 「根据外界的风评,你应该是本宿舍里最会下斗棋的人,所以我今天是来打倒你的。哼哼~」 ……这个小妮子是有多闲啊?算了,姑且陪她玩一下也无妨。 「我是无所谓啦……但你该不会是非常喜欢下斗棋的那种人吧?」 「嗯,没错,我非常喜欢下斗棋。」 「这样啊。」 这个小妮子的确散发出与路克一样的氛围,希望只是我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