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就干架:大力农女绝不受气》 第1章 穿越成傻女 程晚是被吵醒和晃醒的。 “大姐?大姐?” 程晚忍不住在心中吐槽:“我才虚岁二十一,就要被叫大姐了吗?” 嗯? 程晚猛地睁开双眼,寝室里怎么会有人叫自己大姐? “大姐!你醒啦!” 程晚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干瘦小丫头正蹲在自己面前,一脸惊喜地看向自己。 程晚有些发懵,这小丫头谁啊? 小丫头见程晚不搭理她,也不意外,只嘴里骂道:“王二狗那个小瘪犊子,居然抢咱俩挖的野菜,还害得大姐你摔了一跤,回头见了他我非得挠花他的脸不可!” 程晚一头雾水地听着小丫头骂人。 什么情况? 她不是在寝室睡觉吗? 突然,程晚只觉得脑袋一阵刺痛。 程晚忍不住双手抱头,呻吟出声。 “大姐?大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刚刚摔到头了?咱这就回家,找奶要钱请大夫。” 说完,小丫头便使出吃奶的劲拉住程晚的胳膊,想把程晚从地上拉起来。 程晚顺着小丫头的力道从地上站起来,感受着脑袋隐约的刺痛,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穿越了?! 这年头穿越这么随便吗? 她只是在寝室正常睡了一觉而已,居然醒来就穿越了。 刚刚脑袋的那下刺痛,就是想起了这具身体的记忆。 记忆很杂乱,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 说实话,程晚总觉得不太像个正常人的记忆。 而小丫头接下来的话更是验证了程晚的猜测。 “大姐乖,咱们这就回家了,回家请大夫给大姐瞧瞧,大姐就不难受了。” 程晚低头看了眼一手提篮子,一手牵着她的小丫头。 根据记忆,原身也叫程晚,这小丫头是原身的亲妹妹,程小雨。 看着瘦瘦小小才六七岁的样子,实际上已经九岁了。 程晚一边乖乖地任由程小雨牵着她走,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整理原身的记忆。 程晚终于明白为什么脑子里的记忆杂乱无章,而程小雨对她这个大姐的态度又为何奇奇怪怪了。 因为原身是个傻子。 程晚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好好的一个现代大学生穿越成了一个古代傻子,这找谁说理去? “呦,小雨,又带着你姐上山挖野菜啦?” 程晚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稍显丰腴的妇人挎着篮子迎面走来。 “是啊,马婶。” 听程小雨回话的语气,程晚莫名感觉程小雨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个马婶。 “哎呦,不是我多嘴,你姐一个傻子,把她关屋里就是了,你把她带出来还得费心思看着她,多费劲哪。” 程小雨一听这话,立马炸了,呛声道:“你才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我愿意带我姐出来,我愿意看着我姐,要你管,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说完,拉着程晚就要走。 “嘿!说实话你还不爱听了,小小年纪牙尖嘴利,也不看就你们家那穷酸样,谁稀得搭理你们!” 程晚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 马婶是吧? 她记住了。 马婶,也就是马翠兰,正好与程晚回望的那一眼对上。 她忍不住搓了一下胳膊,嘴里嘟囔道:“这程家的傻子怎么怪怪的,呸,真是晦气!” 这边,程小雨边走边安慰程晚:“大姐,你别听那马翠兰胡说,娘说了,你才不是傻子呢!等时间到了,大姐就会和正常人一样的。” “什么时间到了?” “就是娘说,大姐小的时候有高僧给大姐算过的,大姐是魂儿不全,等大姐魂儿回来了,大姐自然就好了。到时候看” 程小雨突然停住脚步,嘴巴大张,仰头看向程晚。 “大......大姐?” 程晚应了声:“嗯。” 程小雨呆住,又轻轻地喊了声:“大姐?” 程晚再次应声:“嗯。” 程小雨仰着头直愣愣地看向程晚,手中装野菜的篮子掉到地上也忘了反应。 程晚伸手在程小雨眼前晃了晃,“傻了?” “啊啊啊啊啊啊!” 程小雨激动地原地转圈,然后朝家的方向飞奔而去,嘴里还不停地叫着娘。 程晚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程小雨的这一系列动作,眼睁睁地看见程小雨把她和野菜都忘了。 等到程晚拎着野菜篮子,跟着程小雨的声音即将走到程家篱笆院门口的时候。 程晚看见了一位妇人步履踉跄地从屋里冲了出来,后面还跟着程小雨和一位老太太。 程晚只看着这妇人的身形,就觉得鼻头莫名开始发酸。 程晚有些奇怪地按了按胸口。 她上辈子是个孤儿,靠自己野蛮生长,努力上学、打工,才终于活得像个人样。 程晚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一颗心像泡在温水里,让人温暖得想哭。 妇人慢慢走近,程晚看清了她的脸。 和程小雨如出一辙的干瘦,头发枯黄,不过还是能依稀看出妇人的五官长得非常秀气。 “阿晚,小雨,小雨说,她说......” 看着眼前这妇人小小翼翼,又带着万分期待的样子。 程晚张了张嘴,竟极其自然地喊了一声:“娘。” “哎!” 妇人,即王氏的眼泪当即就掉了下来。 然后程晚猛地就被纳入了一个温暖而干瘦的怀中。 程晚的脑袋靠在王氏的脖颈上,耳边听着王氏撕心裂肺的大哭,突然觉得穿越了好像也挺好的。 有家离得近的村里人听见王氏的哭声,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从家里跑出来就看见王氏抱着程晚痛哭。 与程家关系比较好的张婆子先出声问道:“这是咋了?阿晚出啥事儿了?” 程晚的奶奶林老太摆了摆手,一向有些刻薄的老太太难得没说刻薄话,“好事儿!我们家阿晚傻病好了!” 要知道,程家本就因为穷酸被村里人看不起,这些年因为程晚痴傻,程家更是没少让人说闲话。 如今程晚好了,林老太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围过来的村里人,一时间看向程晚的目光中充满了惊奇。 他们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得了傻病还能好的。 人群中有个人撇撇嘴,“得了傻病还想好?我看是骗人的吧,指不定是王氏想她闺女好想疯了呢。” 第2章 我手都打疼了 “李红妞!老娘就知道是你!” 林老太在围观的人群中精准锁定李红妞。 李红妞高声笑道:“林大娘,瞧你气的,我又没胡说,不然你让你们家程晚给我们瞅瞅,我们瞅过了自然就晓得程晚好没好了,不然这谁晓得程晚还是不是个傻子呢。不过还是傻子也不用愁,我认识一个老头正要讨媳妇儿呢,我看你家程晚配那老头正好!” 王氏已经不再哭了,听见李红妞这话,当即就要和李红妞争论。 程晚扯住王氏,看着李红妞,“瞅我干啥?我瞅你长得挺丑的,小眼睛,蒜头鼻,厚嘴唇,关键嘴唇还包不住牙齿,你那大黄牙露在外面,我在这儿都能闻见你的口臭。” 李红妞拿手指着程晚,气得浑身哆嗦,“你个小贱人,烂蹄子,敢骂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说实话难道也不让说?好,那我以后舍了良心说你长得美,这总行了吧。” 围观的人群没忍住,纷纷喷笑起来。 其中属程小雨笑得最大声。 李红妞狰狞着一张脸朝程晚扑了过来。 王氏本能地挡在程晚面前。 林老太和程小雨也齐齐向前。 程晚把王氏往身后一拉,论一对一打架,她还没怕过谁。 程晚伸手攥住李红妞朝她抡过来的胳膊,眉毛一挑。 这身体的力气不一般啊。 程晚攥住李红妞的胳膊,抬手一巴掌扇到了李红妞的脸上。 这一巴掌直接把李红妞扇得坐在了地上。 李红妞张开嘴,吐出一嘴血水,血水里还有颗牙齿。 李红妞当即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嗷的一声就想从地上爬起来挠程晚。 程晚捏着李红妞油腻的下巴,不让她起来。 “这下瞅清楚了吧,我还傻吗?我娘是疯了吗?” “小贱人!你全家都是贱人!” “啪!” 程晚又一巴掌扇了上去,给李红妞来了个对称。 不过这次程晚有意识地控制了力道,没第一次打的用力。 但这也足够李红妞脸疼的了。 “谁是小贱人?” “你” “啪!” “谁是小贱人?” “你” “啪!” 第四下程晚打得有些重,实在是这个李红妞太让程晚生气了。 “别打了!我,我是小贱人。” 李红妞恨得牙痒痒,可没办法,脸实在太疼了,嘴角也裂了。 程晚站起身,垂眸看着李红妞,“早这么识相不就行了,我手都打疼了。” 众人只觉得就眨眼间的功夫,李红妞就被扇了四巴掌。 围观的村里人看着李红妞那惨不忍睹的模样,竟觉得自己的脸也莫名的疼了起来。 他们有些震惊地看向程晚,不少人都在心里嘀咕:“这程家的傻子是不傻了,但估计也是个不安生的。” 程晚才不管他们想什么呢,不相关的人怎么想她一点也不在乎。 林老太从程晚给的冲击中回过神,朝村子里摆摆手,说道:“行了,热闹看完了,都散了吧。” 旁人都走了,李红妞也晃着身子回家了。 林老太看着李红妞离开的背影,爽快之后,心里是浓浓的害怕。 她转身看向程晚,心里的心情很复杂:“谁让你跟她动手了!可显着你厉害了!” 程晚有些莫名其妙,嘿,这老太太,明明刚刚看到李红妞那惨样,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林老太又冲程小雨发火,“傻站着干啥?还不赶紧去地里把你爹他们给喊回来!” 程小雨抬脚就跑。 王氏脸上也带着愁容,还有很明显的害怕。 “阿晚,我去给你拿点吃的,你去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天黑了再偷摸回来。” 程晚疑惑,“为什么要躲起来?” 已经快步走进院里的林老太又扯着嗓子骂起来,“王氏!还不进来收拾东西,我们程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 程晚撸起袖子,今天是还得干一架是吧。 王氏拉住程晚的胳膊,“那是你奶!而且你奶......这是在害怕!” 程晚才不管什么爷啊奶啊的,反正记忆里这个林老太一直很嫌弃她。 不过,林老太害怕是什么意思? 程晚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王氏拉着程晚进屋,嘴里和程晚解释着。 “咱们家和李红妞他们家是有旧恨的。当年李红妞儿子要抢你大哥和二哥捡的木柴,结果没抢过,反被你大哥和二哥合伙揍了一顿。” “李红妞儿子回家后恶人先告状,村里姓陶的那两家人来咱家,不仅不听解释,还把咱家能砸的都给砸了,家里人想拦着也被打得不轻,他们最后又放完狠话才肯离开。” 王氏无奈地继续道:“你今天把李红妞打得不轻,只怕这次……” 程晚听明白了,然后觉得自己打李红妞还是打太轻了,当时就不该太收着力! 进了程家的茅草屋,程晚终于直观地感受到了程家到底有多穷酸。 家里除了吃饭用的瘸腿桌子外,竟没一件像样的家具。 程晚环顾四周,真是家徒四壁啊。 程晚想到目前自己见到的程家人一个比一个干瘦,穿的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家里小偷来了都得含泪留下俩铜板。” 王氏从灶间快步走过来,塞给程晚一个窝窝头,着急道:“拿着窝窝头,出去躲一躲,快去。” “我不走,我自己打的人,后果我担着。而且我能躲去哪里呢,我总不能永远不回来了。” 程晚是肯定不能躲的,不然陶家人来了,却看不见她,怒火肯定要发泄在这个家和家里其他人身上。 这种事,程晚做不出来。 林老太从里屋走出来,怀里抱着个坛子,“把灶间的东西赶紧收拾收拾,然后送到张婆子家去,等陶家人走了再拿回来。” 王氏连忙道:“晓得了,娘,我这就去。” 王氏以前就因为程晚痴傻在林老太跟前有些抬不起头,如今好不容易程晚好了,却又给家里惹来了大祸。 虽说这大祸不是程晚主动惹的,但王氏还是很怕程晚因此彻底遭了林老太厌弃。 王氏催着让程晚出去躲灾,奈何程晚拒不配合。 没办法,王氏只能先收拾东西。 王氏收拾东西,程晚就跟在她后面帮忙搬送东西。 程晚没拦着林老太和王氏收拾东西,不是因为她怕了很可能来闹事儿的陶家人,而是怕回头干架的时候会造成误伤。 所以提前把东西收拾收拾也挺好的。 不过情况还是要了解一下的。 “娘,陶家人当年来闹事,就没人帮帮咱家吗?村长也不管?” “咱们村只咱们一家姓程,姻亲也都在别村,离得远。在村里虽也有处得好的人家,可这种事,没有实在关系,谁会惹得一身骚呢?” 王氏把手里的一摞碗递给程晚,示意程晚放筐里。 “至于村长,还是那句话,咱们村只咱们一家姓程,孤门独户,地少没钱,只要不闹出人命,村长是不会管的。” 程晚点头,干架的底线在不闹出人命。 “那咱们村几家姓陶?就那两家?” 王氏苦笑一声,“就那两家也不是咱们家能比的,他们两家男丁多,咱们家成年男丁只有你爹和你二叔,而且,” 王氏抬头看着程晚,脸上愁容更盛,“而且你二叔一家今天不在家,你二婶亲爹过寿,他们都去你二婶娘家了。虽说现在他们应该是吃完晌午饭在回来的路上了,但也不晓得在陶家人打上门前,你二叔他们能不能到家。” 程晚看着王氏,“娘,我现在已经不傻了,打架我可以帮忙的。” “而且……”,程晚试探地开口道:“我觉得我的力气好像不一般?” 第3章 金手指 “万万不行!” 王氏的态度很坚决。 “你自小力气就比旁人要大,且一年胜过一年。你若是男子,天生神力,定是要当将军光荣耀祖的。可你是女子,还……,” “还是个傻子。” 程晚在心里替王氏接话。 “你不懂如何控制自己的力气,总是一个不小心就弄坏了东西,为此我和你爹不敢让你做任何事,也不敢让你离了人,就怕出事。” “而且,我和你爹总想着帮你遮掩一些,这样等你好了,也能找个稍微好点的人家嫁出去。不然一般人谁能接受女子有身怪力气呢。你说的打架帮忙,是万万不行的。” 程晚没和王氏继续争论这个问题,这是两个时代造就的思想差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达成一致的。 而且,王氏的出发点是为了她好。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影响程晚该动手时就动手。 “那娘,小雨说有高僧曾说我魂儿不全是怎么一回事?” 程晚对这个问题好奇好久了。 提到这个,王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当年发现你异于常人的时候,我和你爹带你去县里也看过大夫,但大夫都说天生痴傻,你这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后来走投无路之下,我和你爹抱着你去了趟咱们这儿的抱德寺,想着求佛祖保佑你一辈子平平安安。谁知抱德寺的方丈窥基大师见了你,说你是魂儿不全,等魂儿回来了,人也就好了。” 王氏说着把大铁锅从灶上卸下来。 她继续道:“我问大师,你什么时候魂全,大师只说时候到了自然就回来了,并说在你好之前不必再去抱德寺。我和你爹日也盼,夜也盼,这不,把你盼好了!” 程晚神情古怪,这么神奇吗? 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自己与原身一样的名字,以及对这一家子从心底里产生的亲切感与归属感,程晚在心里嘀咕:“难不成那大师说的魂归,就是我的穿越?那我还有穿越必备的金手指吗?或者一身大力气就是我的金手指?” 那当然不是。 程晚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虚拟画面,险些惊叫出声,还好及时用手捂住了嘴巴。 “怎么了?” 王氏有些奇怪地看着程晚。 程晚发现王氏压根对空中的虚拟画面没反应,心下稍安,说道:“娘,我去趟茅房。” 程晚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屋,这才再次看向半空中的虚拟画面。 程晚发现,这画面中显示的居然是面5*3的快递柜。 程晚仔细观察这面蓝色的快递柜,发现每个格子的右上角都有个小灯。 这些小灯有些是绿色,有些则是红色。 程晚试着用手碰了一下亮红灯的格子。 没反应。 程晚又碰了下亮绿灯的格子。 格子开了。 并且被打开的这个格子像是被按了放大键,程晚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东西。 是一个快递袋。 程晚朝外望了望,确定没其他人过来。 程晚这才把快递袋拿出来,发现快递袋上的人名、联系方式、地址等信息全被打上了马赛克。 而且这个格子自动关上了,格子右上角的小灯变成了红色。 程晚把快递袋撕开,发现这个快递是一条金项链。 程晚把金项链收好,再次点开一个亮绿灯的格子。 这次开出的是一箱湿巾。 程晚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这两样东西,又看了看空中的这面快递柜,呢喃道:“所以我的金手指就是可以跨时空收别人的快递?绿色代表里面有快递可取,取出快递绿灯变红。那如果空格子里面被塞了快递,红灯会变绿吧。” 果然,程晚发现有个小柜子上的红灯变绿灯了。 程晚把这个小格子打开,里面不出所料的有一个快递袋。 拆开后,是一个四十克的银镯子。 程晚看着这面一共有十五个格子的快递柜,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刚还愁着这家里这么穷,接下来该怎么改善生活呢。 这下不用太愁了。 只是不知这十五个格子接收快递是随机的还是根据什么标准抽取的。 至于这些快递的原主人会不会失去自己买的东西,那就不是该程晚操心的了。 程晚也没法操心,她没有那个能力和现代人对话。 不过程晚猜测,这些快递应该都是复制品,不然这些快递的主人莫名其妙丢快递,还不得闹出灵异事件? 程晚把拆快递产生的垃圾扔进快递柜前的塑料垃圾桶里,试着说了声“收”,快递柜果然不见了。 “快递柜。” 没反应。 程晚有些慌,这金手指不会是一次性的吧。 早知道把绿灯格子都打开了。 突然,程晚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着轻声道:“金手指?” 快递柜出现了。 程晚松了口气,这快递柜还挺傲娇,不过它确实是个大大的金手指。 在喊“收”之前,程晚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已经拆开的快递,还能存进快递柜吗? 如果不能,那程晚觉得,这将成为一个很大很大的问题。 空中的快递柜像是明白了程晚的担忧,只见快递柜的底部,突然放大了数倍。 是一个白色的四四方方的空间。 程晚吃惊地看着向她敞开的格子,她以为那只是一块铁皮,是快递柜的底部,没想到这居然也是一个格子。 程晚把金项链、银镯子,还有一箱湿巾放进去。 只见四四方方的空间内,三样东西被放的好好的。 程晚试着把屋里的一件衣服往那个空间放,发现衣服直接穿过了那个空间,还老老实实地被她拿在手里。 程晚了然,看来外界的东西不能存入快递柜。 “大姐!” 是程小雨的声音。 程晚把快递柜收起来,出了屋。 “我在这儿。” 一个面容沧桑,一脸憨厚老实的中年汉子眼眶通红地看着程晚。 程小雨在旁边激动道:“大姐,这是爹,爹可疼你了。” 程晚看着眼前的汉子,对上他的那双眼睛,仿佛能感受到汉子心中按捺不住的情绪。 “爹。” “哎!” 程大牛激动地应了一声,嘴唇有些抖。 程大牛一惯寡言,此时面对突然好起来的大女儿,也只是不停地说:“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一个瘦高的少年激动地上前,“阿晚,我是大哥!” “大哥。” 程晚乖乖叫人。 程晚最后看向站在程小雨身边瘦弱男孩儿。 “小弟。” 男孩儿,也就是程三平,听见程晚喊他,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然后又连忙抬头,小声喊了声:“大姐。” 第4章 陶姓人来闹事 “作死啊!一个个的还笑得出来!都是些没脑子的东西!” 林老太现在属于是看谁都不顺眼。 程大牛布满劳苦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娘,阿晚她刚好,什么都不知道。” 程晚在心里默默点头,她记忆里确实没有这事。 不过知不知道这事儿都不影响她今天打李红妞。 人都骂完脏话,又要扑上来打自己了,不打回去难道还站着让她打? 程晚拒绝受这窝囊气。 林老太有些浑浊的眼一瞪,骂道:“不知道就能给家里惹来这么大乱子!当年家里被砸花了多少工夫和银钱才重新置办的这些东西,这次再被砸,咱们一家就等着饿死吧!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傻着呢!” “娘!” 程大牛眼睛冒火地看着林老太。 他闺女好不容易好了,娘怎么能这么说! “娘,阿晚没做错什么,是我和二弟没本事,才让咱们一家受欺负。” 程晚听到这儿有些诧异得看着程大牛,心里感叹:“这爹是个明白人。” 林老太听到程大牛跟她吵,心里火气更旺。 林老太气得原地蹦了一下,手指着程大牛,怒骂道:“你们都没错,是老娘的错,老娘就不该生你们这些讨债鬼!” “程晚!给老子滚出来!”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林老太身子一颤,再不复刚刚的神气,慌乱不已。 “这,这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收拾的东西还没来得及送走呢。” 林老太急得满头大汗,原地转圈,突然猛地推了一下程晚,急急道:“你赶紧去找地方躲起来,带上小雨和三平,你们仨都走,不到天黑别回来,快!” 程晚心中因为林老太生出的火气在这一刻突然消失殆尽。 就冲林老太在紧要关头愿意护着她,这个奶她认了。 “程晚!程家的人呢?都死干净了?” 一个中年汉子拿着把锄头打头,后面跟着十几个手拿各式家伙事儿的陶姓人,最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凑热闹的村里人。 林老太看见陶家的阵仗,当即被吓得腿一软,抖着身体道:“要不,咱......咱求求他们,饶过咱家这一回,啊?咱们家经不起再被砸一次了呀!” 王氏扶着林老太满头大汗,嘴唇直哆嗦。 程大牛也很慌乱,他是个老实憨厚的性子,除了当年被迫与陶家人打了一架,这么些年,从没和谁红过脸,也不敢和谁红脸。 程大牛心里明白,程家今日这灾是躲不掉了。 程大牛深深叹了口气,说道:“陶家人向来欺软怕硬,咱们越是低头,陶家只会更蛮横不讲理。” 程晚拿着一根粗木棍从林老太他们身边走了出去。 林老太大惊道:“我不是让她找地方躲躲吗?她这是要干啥?” 干啥? 当然是干架了。 程晚刚刚就是去木柴堆里扒拉合适的木棍去了,毕竟对面都拿家伙事儿,自己也不能空手。 家里又就那么一把宝贝锄头,程晚舍不得拿它干架。 陶老大眯眼看着手拿木棍的程晚,眼神凶狠,问道:“我婆娘是你打的?” 程晚挥挥手中的木棍,回道:“如果你婆娘是李红妞,那确实是我打的。” “小贱人,找死!” 程晚眼神一厉,抄起木棍朝着陶老大的腿就挥了过去。 程晚的速度太快,而且没有一点征兆突然动手,等大家反应过来,陶老大已经跪倒在地,而后陶老大大声痛嚎起来。 “你敢打我爹!” “小贱人,今天非把你家破房子给你拆了。” “大家伙上!砸了程家的东西,打断程家人的腿!” ...... 拿着家伙事儿的陶家人一边大骂,一边冲进程家的院子打砸。 程晚拿着木棍逮谁打谁,棍子挥起来有种不要命的狠劲儿。 打架这种事儿,比得就是谁更狠。 只是程晚注意着没往陶家人的脑袋和要害上打,担心万一闹出人命不好收场。 整个院子彻底乱了起来。 程大牛和程大平也被程晚刺激出了血性,一人拿着锄头,一人学程晚拿着木棍,和陶家人干了起来。 林老太和王氏,一边大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一边努力拦着要砸东西的陶家人,还要注意别被误伤。 而程小雨和程三平这俩孩子,早在干架前就被程晚赶出了院子。 打架这事儿,程晚认为小孩子还是别掺和了,容易被误伤。 此时,程小雨和程三平以及围观打架的村里人一样,都站在战圈外。 俩孩子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场面,急得直跺脚。 突然,程小雨大喊一声:“大姐!” 原来是程晚的木棍断了,一时没注意,后背被人踹了一脚。 程晚踉跄了两步,转身夺过那人手里的木棍,一脚把那人踹倒在地。 然后程晚挥动木棍朝着那人就是“砰砰”两下。 程小雨和程三平大松口气,继续紧张地盯着战局。 有围观的村民眼见这架打得越来越狠,唏嘘道:“这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啊,我以为这陶家人气势汹汹地来程家,应该会不费啥劲儿地就把程家砸了呢。结果......” “谁说不是呢,尤其我听说今天程家老二还不在家,那我心想这姓陶的砸程家不是比那年更轻松,谁成想看这架势是踢到铁板了。” “这程家的傻子好了之后是个狠的,我看她打架那狠劲心里都怵得慌。” “只她一个人,这都打得好几个姓陶的倒地上起不来了吧。” 人群中的马翠兰想到今天和程小雨发生的那个小插曲,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毛,嘴硬道:“这样狠的丫头,我看怎么嫁得出去。” 张婆子听到这话呛声道:“阿晚长得好,又知道护家,多好的孩子,怎么就嫁不出去了?这明明是姓陶的上门欺负人,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被砸?” 张婆子这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他们虽不会亲自上手帮程家和陶家打架,但心里对谁对谁错都有杆秤。 但也有人很是同意马翠兰的话,觉得程晚作为女孩居然打架,还这么狠,将来只怕不好嫁出去。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又有几个姓陶的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大声嚎叫着疼。 第5章 砸了陶姓两家 程晚把最后一个摇晃着站立的汉子一脚踹倒,来程家闹事的十几个人乱七八糟地躺了一地。 林老太看了眼程晚,再看看这一院子鬼哭狼嚎的陶姓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然后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王氏为了护着林老太,身上也被打了两下,好在并不严重。 王氏绕过满地狼藉,小跑到程晚跟前,担心地问道:“阿晚,你怎么样?” 程晚摸了摸额头上的包,又活动了下身子,安慰王氏:“娘,我没事儿。你呢?伤得厉不厉害?” 王氏摇摇头,“我没事儿,我和你奶就开头被打了两下,后面躲了起来,没怎么受伤。” 其实林老太和王氏刚开始是想拦住不让人砸东西的,可是后来发现程晚他们和陶姓人打得太凶了,根本不是她俩能掺和的,就躲了起来。 程晚点点头,回头请个大夫给家里人都瞧瞧,毕竟她看她爹和她大哥伤得不轻。 程大牛和程大平确实伤得不轻,脸上青紫一片,更别提被衣服遮盖住的身上了,程大平的嘴角还被一拳打出了血。 但此时身体上的疼痛和心里的痛快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程大牛只觉得,他活了这么些年,从没像今天这样痛快过。 当年被砸了家的憋屈,此刻终于散开了。 然而,还没完。 程晚走到陶老大身边,捡起陶老大身边的锄头。 “小雨。” “大姐!” 程小雨看向程晚的眼中带着崇拜且炙热的光。 “他们两家住哪儿,你知道吧?” 程小雨好像猜到了程晚要干什么,激动地大声道:“我知道,我带大姐去!” 陶老大有些惊惧地看向程晚:“你想干嘛?我们这些人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要怎么样?” 程晚睥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回礼啊。” 说完不管陶姓人的反应,喊了一声:“小雨,走了。” “哎,来啦!” 程小雨欢快地应道。 程三平也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围观的人群小声讨论着,不少人都猜到了程晚要去干嘛,不肯错过这个热闹,连忙跟在程晚后面往陶老大家去。 程大牛和程大平父子俩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担心和兴奋,有心跟上去瞧瞧,奈何身上疼得厉害。 林老太和王氏面面相觑。 林老太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走走走,让老大和大平看家,咱俩去帮忙。” 而此时,程晚和程小雨、程三平已经先所有人一步到了陶大家。 程晚让俩小孩在外面等,自己一个人进了陶大家的院子。 一个长相刻薄的老妇坐在堂屋门口,看着大摇大摆进院子的程晚,一脸震惊。 “程晚?你咋会在这儿?” 在屋里的李红妞听到婆母的声音,心里一惊,连忙顶着一张猪头一样的脸从屋里跑了出来。 程晚扫视了一圈陶大家的院子,冲老妇笑了笑,“我来送礼。” 说完,程晚在老妇和李红妞的目瞪口呆中,举起锄头朝灶房的墙就挥了下去。 砰砰两下,灶房的一面墙就塌了,而后缺了一面墙的灶房整个坍塌,噼里啪啦的一阵响。 声音把陶大家在家的人全部引了出来,她们震惊地看着倒塌的灶房,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程晚才不管她们是什么反应,只专心拆家。 陶大家的女人自然不可能站在原地看着程晚到处砸东西,除了小孩,有一个算一个,连忙上手抓程晚。 但程晚哪里是她们能抓住的。 程晚挥着锄头,遛着几个女人,跑到哪里,就在哪里拆家打砸。 等林老太和王氏,以及村里人赶到的时候,陶大家已经被程晚砸得差不多了。 女人的谩骂,孩子的哭嚎,乱飞的公鸡,满地的碎瓦...... 连陶大家的正房都被程晚夯出了一个大口子。 透过这个口子,众人隐约看见了更加狼藉的屋内。 程晚这么迅速且强大的破坏力是众人怎么都没想到的。 看陶大家的样子,家里的东西怕是几乎要全部置办一套新的。 从陶大家出来,程晚一点没歇,直奔陶二家,送了一份和陶大家差不多的礼。 只不过这次送礼的主力中还加入了林老太和王氏。 程家人实在太恨这两家了,如今逮着机会,怎么能不好好出口憋了这么多年的气。 出了陶二家的院门,一直当隐形人的村长终于露面了。 这村长其实根本不想管陶程两姓的事儿,总共就三家人。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这次能闹出这么大动静,村里人去请他跟他说经过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村长已经六十多了,他拄着拐杖用浑浊且精明的眼睛看了看陶二院子里的情况,又看看长得有些瘦瘦小小的程晚,怎么都不敢相信,就这么个丫头能干出这么轰动的事。 陶二家的女人们跪倒在村长面前,哭嚎着:“村长啊,你要给我们做主啊,程家实在太欺负人了。” 陶大家的女人们也赶来了,同样跪倒在村长面前,要村长给他们做主。 林老太他们有些害怕地偷偷看向村长。 村长和那两家姓陶的不同。 陶姓在村里就两家,也就凭蛮力欺负欺负程家这种没啥本事又孤门独姓的人。 而村长是村里的大姓贾氏的族长。 村长的大儿子还是个童生,在县城最大的酒楼吉祥楼当掌柜。 所以村长在村子里是很有威信的,他要是开口偏帮陶姓,那程家往后在村里就更不好过了。 程晚也好奇这个村长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贾村长面无表情地开口:“事情经过我都知道了,你们两家先上门闹事,程家反击。你们当年砸了程家,程家今天砸了你们两家,这不是很公平吗?还要我做什么主,这事儿就这么了了,大家都散了,各回各家吧。” 李红妞连连摇头,嘴里呜呜着,指着自己的脸,又指着程晚。 王氏见状紧张道:“村长,是李红妞先开口骂人,又要打我家阿晚,我家阿晚这才还手的。” 王氏这话说得极有技巧,全然不提李红妞骂人,程晚也骂了回去的事儿。 贾村长点点头,他自然知道今天这一出到底是怎么个经过。 虽然目前来看陶姓两家太惨了些,但都是自己作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实在让人可怜不起来。 但,依然有那脑子不清楚的为陶姓两家抱不平。 第6章 好聪明厉害的丫头 比如那个马翠兰。 “村长,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那这程家也太狠了,这两家姓陶的男人现在还躺在程家的院里起不来呢,尤其是陶老大被打得可狠了,这程家又把他们两家给砸了,这让他们两家接下来的日子咋过嘛?不如让程家给那两家赔些银钱或者粮食吧?” 此话一出,陶姓两家人期待地看向村长。 而程家人则是对马翠兰怒目而视。 程晚突然笑了一声,众人皆疑惑地看向她。 程晚低头看向李红妞,调侃道:“李红妞,这马翠兰不会是看上你相公陶老大了吧?不然她为啥对你家这么好?连村长都说咱们两家的事儿算一报还一报,就这么了了,马翠兰还非要给你家争取些东西,她跟我家又没仇,你说她要不是看上你相公了,心疼你相公,她这么做图啥?” 李红妞扭头瞪视马翠兰,那样子像是要生撕了马翠兰。 马翠兰尖着嗓子,大叫道:“程晚!你胡咧咧什么!谁看上陶老大了!我只是觉得你家做事太狠了!” 程晚朝大家耸耸肩,一副果然被我猜中的样子。 “我家哪里狠了,不过是有样学样而已。陶老大他们当年砸我家的时候,你咋没替我家向陶老大他们争取些赔偿,我家的日子可比陶老大他们难过多了。” 程晚不给马翠兰反驳的机会,继续道:“今天陶老大他们闹这么一出,我家也有人受伤,现在我家院子还乱糟糟一片,好些家当都被砸坏了,接下来日子难过呢。你只看到陶老大惨,半点看不到我程家难,你还说不是看上了陶老大。” 人群中,马翠兰的男人脸色铁青,一甩袖子回家了。 马翠兰再顾不上其他,赶紧追着她男人离去。 而李红妞还在愤恨地盯着马翠兰的背影,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 人群中本来有不少人也觉得程家做事太狠了,只是没说出来,毕竟棒子不打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经过程晚这么一通说,大家这才意识到,虽然陶姓两家惨,可程家也确实很难啊。 更何况,程家才是受害者,所做的一切都是反击而已。 贾村长深深地看了一眼一脸笑咪咪的程晚,心中感叹:“好聪明厉害的丫头,先转移矛盾,又向大家卖惨,这程家怕是要起来了。” “老三,找些人去程家把那些姓陶的人给抬回他们家去,躺在人家程家院子里算怎么回事儿,而且也不方便那些人找大夫治伤。” 贾村长的三儿子有些惊讶,然后回道:“我知道了,爹。” 程晚感受到了村长的好意,忙向村长道谢。 不管怎么样,村长的一句话确实让程家省了事儿。 若是让那两家的女人们来抬人,到时候怕是又要扯皮。 林老太和王氏也是激动地连连道谢。 这是程家人头一次在贾村长那里感觉到了存在感。 等程晚等人回到家,就看见一群汉子正或抬或扶着陶姓男人往外走。 而村长的三儿子正在和程大牛、程大平说着什么。 待人都走光,篱笆院里就只剩下了程家自己人。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齐放声大笑起来。 林老太满脸的沟壑都好像一下子舒展了不少,此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自从老头子走后,老娘就没像今天这么痛快过!” 待大家笑完,程晚说道:“奶,去请个大夫吧,爹和大哥身上的伤得好好瞧瞧。” 程小雨连忙补充:“大姐也得瞧瞧,大姐今天摔了一跤,而且打架的时候也被打了几下呢。” 王氏变了脸色,看向程小雨,“什么摔了一跤?咋没听你说。” “今天我带大姐去挖野菜,碰到了王二狗,他见就我和大姐两个人,就要抢我和大姐挖的野菜,大姐想去追他,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当时大姐还脑袋疼呢。” 一听说程晚脑袋疼,几个人脸上更添难看。 程大平恨恨道:“下回碰到王二狗子,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程晚安慰大家,“我没事儿,当时脑袋疼那一下之后,我就不傻了。而且经过今天这事儿后,别说王二狗子,就是张二狗子、赵二狗子也不敢再抢咱家东西了。” 王氏还是不放心,看向林老太,“娘,还是找个大夫来吧,给受伤的人都瞧瞧。” 林老太自然无有不应的,“是该瞧瞧的,还得跑快些请,咱这附近几个村只有邻村的张大夫这么一个大夫,姓陶的肯定也会去请他来的。咱们速度快些,好让张大夫先给咱们家看。” 说着林老太又骂了起来:“老二这个属王八的,这都啥时候了,还不到家,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王氏赶紧点头,“我这就去。” “娘,我陪你一起去吧。” 程晚不知道所谓的邻村到底有多远,这太阳都已经要下山了,她不放心让王氏一个人去。 林老太翻了个白眼,“最多两刻钟就到,天黑前肯定能回来,你老实歇着吧。” 好吧,程晚摸了摸鼻子。 她确实累了,从穿过来就没闲着。 王氏走后。 程晚和林老太先把程大牛和程大平搀扶进屋躺着。 然后林老太开始骂骂咧咧地收拾乱糟糟的院子。 程小雨和程三平这俩小孩一边兴奋地讨论今天发生的一切,一边帮忙收拾东西。 而程晚则是进了之前开金手指的那间屋子。 很巧,程晚从程小雨那里得知,这间屋子是她和程小雨,以及堂妹程花,一起在住。 听着外面的动静,程晚再次检查,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把快递柜唤出来。 程晚打算趁这个时段,把能拆的快递都给拆了。 程晚一心二用,一边快速地拆着一个个的快递,一边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 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不花钱拆快递是真的很快乐!” 最终,程晚一共拆了八个快递。 一箱苹果、一袋十斤面粉、一个唇膏、一双男士拖鞋、一个剃须刀、一箱卫生巾、一瓶镜片清洗液、一对珍珠耳钉。 破案了,这快递是随机的。 另外,程晚还发现了一件事,快递柜前的那个垃圾桶好像填不满。 垃圾桶并不很大,程晚往里面塞了不少垃圾,垃圾桶却一点要满的迹象都没有。 这让程晚由衷地感叹金手指的贴心,让拆快递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娘!咱家这是咋了?!” 林老太的二儿子程二牛一家走亲戚回来了。 第7章 家人聚齐 “咋了?看不出来?跟人干架了呗。” 听听。 林老太这语气,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就好像和人干架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 “干架?” 林老太的二儿媳小林氏扯着大嗓门,一脸的不可置信。 程二牛,也是一脸震惊,回过神连忙问道:“和谁干架了?因为啥啊?咋能干架呢?......” 林老太停下拾掇木柴的动作,一脸不耐烦,“不就是和人干个架吗?瞅你们这没见识的样。” 经历过今天这一遭,林老太自认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林老太了,她现在对二儿子和二儿媳这大惊小怪的模样很是看不上眼。 程二牛被林老太说得一脸懵,他就去走了个亲戚,怎么再回家就感觉那么不一样呢? 程晚从屋里走出来,冲站在林老太身旁的程二牛主动打招呼,“二叔。” 程二牛呆呆地看向程晚,他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感觉回了个假的家。 直到林老太说完今天程家发生的所有事,程二牛还久久不能回神。 大侄女傻病好了,大侄女扇了李红妞巴掌,家里和姓陶的干架干赢了,大侄女还把那两家姓陶的家里给砸了。 程二牛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听故事,他实在难以相信就在他从岳家往回赶的路上这么一段时间内,家里竟发生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 程晚二婶小林氏一脸惊奇地盯着程晚看,“阿晚,你真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是不叫罢了,一叫惊人。” 程晚一头黑线,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吧。 那边还在傻站着的程二牛突然猛拍大腿,满脸懊恼和可惜,嘴里不停地“哎呀,哎呀”。 “二平啊,咱俩真是错过了!今天这么大场面,这么好的出气机会,咱俩居然不在家!哎呀!” 程晚的堂哥程二平此时也是一脸懊恼,“爹,咱们吃完晌午饭应该立马回来的,这样说不定还能赶上。” 林老太见不得这对父子俩对着说“哎呀”,一脸可惜的样子。 “行了,打都打完了,砸也砸完了,这事儿已经了了。你们去屋里瞧瞧老大和大平,他俩伤得可是不轻。” 暮色四合。 村里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 程家也不例外。 林老太和小林氏此时正在灶间忙活。 林老太小心地从坛子里掏出了两个鸡蛋,小林氏见此咽了下口水。 “娘,两个太少了,再拿一个吧,大哥他们得好好补补呢。” 小林氏没说完的是,她也能借机多吃一口鸡蛋。 要知道,鸡蛋在程家是非常重要的财产,平日里都是存起来拿到县城卖了,好买些油盐针线的。 今日是林老太觉得是家里的大日子,也确实是心疼程大牛他们,这才忍着心疼想拿两个鸡蛋配着韭菜炒着吃。 “都吃了,回头拿啥卖钱?嫌少你别吃就是了,这样老大他们也能多吃两口,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在想啥,家里就属你脸皮最厚嘴最馋。咋?今天回娘家没吃上两口鸡蛋?” 嘴上骂着小林氏,但林老太还是咬牙又从坛子里掏出了一个鸡蛋。 小林氏讪讪地陪着笑,“娘,我娘家那条件你又不是不晓得,好不容易存几个鸡蛋,哪里舍得吃,我爹娘满心盘算着给我小妹招赘呢。” 林老太和小林氏虽说都姓林,但两人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只是恰巧这婆媳俩同一个姓罢了。 小林氏娘家无兄弟,她爹娘得了她和她姐这两个闺女后,想着继续生,总能生出个男娃,谁知道这些年,除了小林氏又多了个妹妹,家中竟再没添过人口。 家中无男丁,这在古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加上家里又穷,小林氏娘家的日子过得比起程家还要再差些。 虽说小林氏的爹娘盘算着给她小妹招赘,但凭借她家中的条件,只怕也难。 不过,若不是小林氏娘家实在穷苦,她估计也不会嫁到程家来。 林老太撇撇嘴,用筷子小心地搅散碗里的鸡蛋,生怕让蛋液溢出一点。 “娘,我回来了,张大夫也来了。” 院里传来王氏的声音。 林老太放下手中的碗,快步迎出去。 “张大夫,真是辛苦您了,快,快请进。” 林老太弯着腰,胳膊朝屋里伸着,笑得一脸谄媚。 小林氏带着闺女程花继续忙活做饭。 程晚和程小雨站在屋门口,提着心仔细听屋里的动静。 张大夫要给程大牛和程大平检查身上的伤,得脱衣服,程晚和程小雨本身是女娃又都大了,当然是不能旁观的。 哪怕那是她们的亲爹和亲大哥。 有些昏暗的屋里,张大夫正给程大牛把脉,把完脉又就着油灯的光亮仔细检查了程大牛身上的伤。 之后同样的事情,张大夫又对程大平做了一遍。 林老太看张大夫终于停下了动作,咽了口唾沫,询问道:“张大夫?” 张大夫的态度很是温和,“看着吓人,都是皮外伤,没啥大事儿,注意伤口别碰着水,涂上药膏养几天也就没事了。” “那不知道收麦子之前,他们的伤能不能养好?” 程家的壮劳力本就不多,如果到了收麦子的时候,程大牛和程大平还只能在床上躺着,那今年夏收可就难办了。 “尽量吃点好的,好好养养,到时候下地适当干点活应是没问题的。” 林老太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很牵强的笑,心里发愁:“这肚子都吃不饱,上哪儿弄好东西给补补啊?真是愁死个人。” 随着脚步声靠近,林老太他们从屋里出来了。 “张大夫,还得麻烦您帮我这孙女看看,她这多年的傻病今日好了,又挨了几下打,我们实在有些不放心。” 林老太的态度很是谦卑。 张大夫听言很是惊奇地看向程晚。 邻村,离得又近,张大夫对程家有个傻子这事儿是知道了,他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真能见到傻病能好。 程晚乖乖地让张大夫把脉,看脑袋,掀眼皮...... 至于程晚身上的伤,张大夫自然是不好检查的,只是隔着衣服按了几下,问程晚疼不疼。 结束后,张大夫面带微笑道:“是个有福气的,没什么问题。” 至于程晚的身体有些虚损,需要吃饱好好补补,这些话张大夫没说。 程家的条件他都看在眼里,程家身体需要好好补补的也不止程晚一个人,有些话说了不仅没用还会徒增程家的烦忧。 得了来自大夫的准信,王氏心头压了多年的大山彻底消失不见。 程晚看着激动不已的王氏,向张大夫请求道:“张大夫,我娘今日也被打了两下,劳烦您也给看看。” 王氏想拒绝,多看一个人就得多给一个人的诊费,她哪里舍得。 “看看吧。” 出乎众人意料,林老太竟然开了口。 面对家里人诧异的目光,林老太颇有些恼羞成怒,又顾及着有外人在场,只暗暗瞪了几眼王氏等人。 但在心里却怒骂道:“这一个两个的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往日里是有多刻薄!几个没眼色的蠢货!” 张大夫给王氏看完,自然得出了一个除了身体需要受补,其他没什么事的结论。 只是和刚刚一样,他对程家人也只说了,王氏身体没什么问题。 请大夫看诊,自然是要给钱的。 第8章 想吃鸡蛋和肉 看着张大夫往陶家去的背影,林老太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僵笑。 “不就给四个人把了个脉,再加两小瓶药膏,咋能要一百个铜板,这张大夫心也太黑了。” 王氏有心为张大夫说句公道话,只那两瓶药膏就得六十文钱,再加上出诊费和看诊费,张大夫收一百个铜板,是真的不算多。 只是王氏不敢。 她在林老太面前逆来顺受惯了。 其实林老太心里也知道张大夫收的钱不多,只是一想到家里如今只剩下不到七钱银,还有快要到来的夏收,她这心里就烧得慌。 程家唯一的那张瘸腿桌子前,大家围坐一圈。 没舍得点油灯,好在天还没彻底黑,倒也不影响吃饭。 今日的重头菜,韭菜炒鸡蛋,在给程大牛和程大平各自扒去了一些后,如今只剩下一半,散发着热气与香气。 程晚闻着鸡蛋的香味,咽了咽口水,好香啊。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啥,程晚身体一僵。 她不想承认自己居然因为半盘没多少油料的韭菜炒鸡蛋馋得流口水。 然而在林老太一声令下开饭后,程晚再也顾不得想其他的问题了。 一筷子鸡蛋放进嘴里,程晚只觉得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蛋。 简直想把舌头吞进去。 程晚一边快速干饭,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泪流满面。 “苦,真是太苦了!我一定要尽快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到时候吃鸡蛋吃到吐!” 去掉程大牛和程大平,一共还有九个人围在桌边吃饭。 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半盘鸡蛋就没了。 程晚眼疾手快地抢过最后一点沾着鸡蛋碎沫的韭菜,不过没自己吃,而是放进了王氏的碗里。 刚刚连林老太都夹了一筷子沾着鸡蛋的韭菜,只有王氏默默地嚼着几根看不清颜色的水煮菜叶。 王氏心里又酸又喜,但还是要把那点韭菜夹给程晚吃。 程晚当然不会接受,“娘,你自己吃,不然我要生气的。” 王氏嚼着嘴里的韭菜,眼睛却红通通的,还没忍住吸了一下鼻子。 林老太翻了个白眼,“好好吃饭!吃完饭该干嘛干嘛去。” 可是心里却有些酸,她劳累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谁给她夹过菜。 吃完饭,简单洗漱完。 程晚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摸了摸压根没吃饱的肚子。 想着一定要尽快去趟县城,把手里的金项链和银镯子处理了,也好买些吃的用的回来,不然这日子实在难过。 然后程晚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睡着了,却不知村里有好多夫妻此时正躺在床上讨论今天程陶两姓的事儿。 实在是村里多少年也没出过这么轰动的事情。 其中,程晚这个名字更是被不知道提了多少次。 第二天,程晚依然是被吵醒的。 只不过这次吵醒她的人不是程小雨,而是林老太。 林老太大早上就非常精神,站在院子,挨个骂懒货。 程晚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头顶长着蜘蛛网的房顶,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她昨个穿越了,不过也可能是回魂儿了。 旁边的程小雨和程花也醒了,她俩比程晚速度还要快些,已经在穿鞋了。 “大姐,快些起吧,不然奶还要骂人的。” 程晚从硬木板上坐起身,活动了活动睡得难受的脖子和腰,嘴里应着:“这就起了。” 同一张桌子前,和昨晚上一样的座位排序。 程晚没滋没味地嚼着嘴里的窝窝头,她今天早上终于看清王氏昨晚吃的是什么菜了。 苋菜。 放了一点点盐用水煮的。 又苦又涩。 程晚吃了一口后,实在是很难再吃第二口。 “奶,我今天想去趟县城。” 程晚的话音落下,大家吃饭的动作齐齐顿住。 小林氏咽下嘴里的菜,率先开口,“阿晚,你去县城干啥?咱家可没钱让你去闲逛,而且今天可没有牛车去县城。” 小林氏所说的牛车是贾村长的族弟贾胜家的。 贾胜每隔五天会赶着牛车载着贾家村和附近几个村想去县城的人去县城。 坐牛车当然也不是免费,每个人来回一趟得四个铜板。 靠着这辆牛车,贾胜家的日子比村里大部分人家的日子过得都要松快些。 没有牛车,腿着当然也能去县城,但走路去一趟得近两个时辰,时间长又累人,除非家里穷到极致,否则大家一般不会走着去县城。 面对小林氏的问题,程晚笑盈盈道:“我这不是刚好吗,想趁着地里的活还没忙起来去城里见识见识,还想着把张大夫的药膏拿去给城里的大夫看看治伤的效果咋样,毕竟是花了大价钱买的。” 小林氏撇撇嘴,“那你还挺会操心。” “可不是吗,二婶,受伤的是我亲爹和亲大哥,我当然操心呀。” 小林氏被程晚的这一记直球打得一噎,这孩子咋听不出话里话呢? 程晚表示:真诚必杀阴阳怪气。 林老太喝了口稀面水儿,这才开口道:“愿意去也行,反正现在地里还没忙起来,但是你可想好,走路到县城得走近两个时辰。” “我想好了,我去!” 程晚想,别说走两个时辰,就是走三个时辰,她也要去。 她迫切得想改善生活条件。 她想大口吃鸡蛋! 想吃肉! “二平,你陪着你妹一起去。” 程二平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儿,他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县城呢,当即高兴地答应下来。 小林氏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程晚也没反对,虽然多一个人处理金项链和银镯子会不太方便,但有个人陪着确实挺让人安心的。 饭毕,程晚从程大牛那里问清楚去县城的路线,从屋里出来却发现林老太正在门口等着她。 “奶?” 林老太绷着一张脸,拉过程晚的手,放了四个铜板在程晚手心里。 “奶?” 程晚是真震惊了。 “拿着吧,以防万一,就这四文,多了没有。看着点时间,别天黑了还没到家。” 转过身,林老太一脸心疼,那可是四文钱!俩鸡蛋! 可是俩孩子去县城,总不能真的一文钱不带,万一有点啥事儿呢。 程晚正感动,就看见林老太转回身,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花不掉再拿回来,可千万别拿掉了!” 程晚嘴角轻抽,“奶,我肯定拿好,能不花就不花,你就放心吧。” 告别了万分不放心的王氏,和也想跟着去的程小雨,揣着俩窝窝头。 程晚和程二平迎着朝阳踏上了去县城的路。 第9章 一朝暴富 程晚站在县城城门口,看着不远处的城门。 眼泪几乎要流下来。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天知道,她穿着一双草鞋,是怎么坚持着走了近两个时辰的古代土路的。 程晚觉得再走下去,她的腿和脚就要废了。 已经午时了,这个时间进城的人很少,守城门的门卒也没难为程晚和程二平,只看了看两人的户籍,提醒酉初关城门,就让两人进去了。 刚进城,程晚就直观地感受到了和村里完全不同的烟火气。 路两旁的饭馆和酒楼,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 程晚走在大街上,都能听见里面小二接待客人的声音。 程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饿。 从家里揣的那俩窝窝头早就被程晚和程二平在路上分吃了。 程晚又摸了摸怀里林老太给的那四个铜板,决定还是先把正事办了。 “二哥,咱先去当铺吧。” 自打程晚在路上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当着程二平的面捡了那条金项链和那个银镯子后。 程二平整个人就时刻紧绷着,生怕被谁知道程晚怀里有宝贝,上来抢劫。 就像现在,程二平压根顾不上看期待已久的县城,只紧紧跟在程晚身边,有些防备地看向其他人。 程晚提醒过他,越是表现的紧张就越是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程二平也知道,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别说他长这么大,就是他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值钱的东西。 若不是程晚坚持一定要来县城,程二平其实更想立即转头把两个宝贝带回家。 把金项链和银镯子一起取出来当了,是程晚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捡到金子银子这种事,一次可以说是好运,两次就有点邪乎了。 而且只要别有人得了便宜还阴阳怪气不知足,程晚并不介意让家里人一起过好日子。 至于那对珍珠耳钉,程晚打算留着给王氏或者自己戴,毕竟是真的很好看。 “阿晚,咱们真的要当了它们吗?要不还是拿回家让奶他们拿主意吧。” 程二平心里有些害怕,他长这么大没参与做过这么大的主。 “我捡的东西,我做主。而且咱们又不是乱来,当了以后有了钱也好买些吃的用的回家,二哥,你难道不想吃肉吗?” 提到肉,程二平咽了咽口水。 他长这么大,只吃过一回肉。 是有次程大牛和程二牛去别家做工,主人家赏了一碗白菜炖肉。 程二平到现在还记得那个香味。 从陈记当铺出来,程二牛整个人有些晕乎乎的,脚像踩不到实地一样。 程二平脑袋发飘地攥住程晚的胳膊,“阿晚,这……,咱们这就有了一百一十五两银子了?” 说完,程二平赶紧四处看看,确定没人注意到他说话,这才松口气,“阿晚,我不是在做梦吧?” 程晚直接掐了一下程二平的腰。 “哎呦!” “是做梦吗?” 程晚有些好笑地问。 程二平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整个人傻兮兮的,“不是梦,不是梦好,咱俩回家和奶他们说,他们指定得高兴得昏过去。” 程晚也很高兴,她本来想着两个东西加一起能当五十两银子就不错了,没想到只一根金项链就当了一百一十两银子。 是她低估了那项链的款式和工艺对古人的吸引力。 程二平突然有些担心地问道:“阿晚,咱把一百两银子先放陈老板这儿真的没问题吗?” 程二平说的一百两银子是十个十两的银锭。 陈老板问程晚二人是要银票还是要银锭时,二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银锭。 毕竟沉甸甸的银锭摸上去比一张银票有存在感多了。 但也正是因为太有存在感了,随身带着去买东西和办事,很不方便又不安全。 于是程晚和陈老板约定,一百两银子先暂存在当铺,回头再来取。 “放心,咱们来之前不是打听过了吗,陈老板在县城声誉很好的,他犯不着为了区区一百两银子给自己惹麻烦,招来闲言碎语。” 程晚摸了摸腰前陈老板友情赠送的褡裢,意气风发,“走,吃饭去!” 程晚和程二平没去饭馆和酒楼大吃一顿,而是选了路边一家卖馄饨的摊子。 馄饨皮薄肉多,汤里滴了两滴香油,还撒了一小把葱花。 程晚和程二平两个人吃得头都舍不得抬一下。 程二平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抹了抹嘴。 “阿晚,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可惜奶他们没来,吃不到这等好东西。” “没事儿,咱等会儿买些好吃的带回家,奶他们也会很高兴的。” 昨个张大夫说的话程晚可都听见了,她本就打算买些有营养的吃食带回家的。 两个人一边观察县城说着话,一边往回春馆走。 程晚早上在饭桌上说,要把张大夫给的药膏拿给城里的大夫看看,自然不是哄人的,她是真有这个想法。 刚刚在当铺,程晚就和陈老板打听过了。 据陈老板说回春馆的曹大夫医术颇高,且回春馆卖的药要价也比较公道。 可惜程晚和程二平去的不巧,曹大夫出门给人看诊去了,只能一个时辰后再来。 “阿晚,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程二平一头雾水地跟在程晚后面。 “去租车行。” “租车行是啥?” “租马车的地方,我刚刚在当铺问了陈老板,他说就在城西,你估计是走神了,没听到。” “去那儿干啥?” 程二平的脑袋一时没转过来弯。 “当然是租车啊,不然还能干啥?” 程二平霎时停住脚步,拉住程晚的胳膊,“阿晚,咱走回去就行了,费那钱干啥?虽说现在兜里有点儿银子了,但花钱的地方多呢。” 程晚转身认真地看向程二平,语气诚恳道:“二哥,我是走不动了,而且咱们等会儿还要买好些东西呢,就咱俩,怎么把东西带回家?” “况且租辆马车,咱俩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到家了,这样咱俩也能多些时间逛逛县城,咱俩可是好不容易来一趟。” 租车的过程很顺利。 说清要去哪里,什么时辰出发,再交了订金,就算成了。 离开了租车行,程二平又是激动自己竟然能坐马车回家,又是心疼租金。 “这也太贵了,竟然要四十文钱,搭牛车来回只要四文钱呢。被奶知道了,奶指定要骂败家子儿。” 程晚不理会程二平的碎碎念,包出租车和坐公共汽车,花的钱那能一样吗? 而且这四十文里只有三十文是租车费,另外十文其实是车夫的过夜费。 按照程晚和租车行约定的出城时间,车夫肯定是无法在城门关闭前回来的,就只能在城外找地方过夜,天亮再回城。 按照以往的惯例,车夫会借宿在离县城最近的一个村子里,那十文钱是车夫给的借宿费和马车的看管费。 反正程晚是觉得这四十文花得挺值。 搞定了回家的事,接下来就是程晚期待已久的购物! 第10章 购置东西,路遇抢劫 粮铺。 “呦,您二位想买点儿什么?” 程晚看着眼前一脸笑容招待他们兄妹二人的小二哥,想到目前为止事情办得都很顺利,心中感叹:“这也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小二一般都会以貌取人啊,这头一回来县城,遇到的人脑子还都怪正常的,更没遇见什么坏人。”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尺。 人家笑脸相迎,程晚的态度自然也不差。 “小二哥,我们兄妹俩想给家里买些粮食,麻烦你给介绍介绍这各种粮食都是个什么价。” 这小二听到程晚的称呼,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这里最便宜的是粗粮,只要四文一斤,其次是糙米,五文一斤。” “陈米六文,粗面七文,普通的米九文” “最贵的要数这细面、精米,以及糯米,细面十五文一斤,精米二十四文一斤,糯米三十文一斤。” 程二平听到最后,倒吸一口凉气,这细面和精米也太贵了。 至于糯米,程二平自动略过了。 程二平拉拉程晚的袖子,小声道:“阿晚,咱们买些粗粮和糙米就成了,其他的都不便宜。” 程晚也是这么打算的,虽说现在有了一百多两银子,但像程二平说的,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别说程家这条件,就是县城里好些人家,估计也吃不起细面和精米。 程晚又想起来快递柜里还有十斤面粉,只是现代的面粉比这古代市场上的细面还要白细得多,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拿出来,只能先放着以待来日。 程晚和程二平商量后,最终要了一百斤陈米、一百斤粗面、四十斤普通的米,刚好一共两石粮食。 这两石粮食,再加上家里的存粮,足够支撑到全家饱肚到夏收结束了。 合计一两并六百六十文钱,程晚先付了一两银子,并和小二约好晚些来取粮食,付完剩下的银钱。 买完粮食,程晚和程二平一起继续购置其他的东西。 谁知就在二人途经一条小巷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 “识相的,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程晚皱着眉头,看着对面拦路的三个男人,只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 她在粮铺的时候还想着今天一切都很顺利,没遇到什么坏人呢。 结果现在啪啪打脸。 程二平紧张地看着对面的人,伸出胳膊把程晚护在身后。 “你们拦错人了,我们没钱。” 对面站在中间的男人嗤笑一声,脸上的横肉随之抖动,“没钱?没钱手里还拎这么多东西?把老子当傻子是吧?劝你们把身上的钱老实交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这男人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小男人不怀好意地说道:“老大,别跟他们废话了,瞅他们穿的那样,买东西的钱指不定是哪来的呢。” 程晚面无表情地把程二平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把自己腰上挂着的褡裢和手中拎着的布袋子交给程二平。 那布袋子里装的是刚买的细盐,足足要一百二十五文一斤,把程晚都心疼得够呛。 可是没办法,有这个条件,程晚实在不想吃粗盐。 现在要打架,当然得把值钱的东西先安排好。 “二哥,你往后站,等会儿打起来别伤着你和咱俩买的东西。” 对面听见程晚这话,齐齐喷笑起来,实在是程晚瘦弱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了。 程晚叹了一口气,一脸真诚,“我是真的很不喜欢打架,想做淑女的,可是总有人来招惹我。” 说完,也不管在场人什么反应,抡起拳头就冲了上去。 那三个男人本来笑得还挺开心,可是当程晚的拳头砸到身上的时候,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巷子外,两个男人站在那里。 其中明显是下属打扮的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的单方面虐打。 “少爷,这姑娘,好......” 男人本想说彪悍,但转念一想用彪悍来形容姑娘好像不太妥当,最终只憋出了:“好厉害。” 被叫少爷的男人,看着不远处揍得三个恶霸哭爹喊娘的程晚,棱角分明的脸上一片沉静,“是挺厉害的,用不着你去帮忙了。” 程晚正揍着人,突然感觉到了两道陌生的视线。 程晚顺着视线来源的方向抬头看去,正巧与那少爷的视线对上。 程晚眉心微皱,心道:“看这人长相穿着,以及通身的气度,只怕来头不一般,应该不会多管闲事吧。” 男人像是看出了程晚眼里的意思,朝程晚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程晚看着主仆俩离开,这才收回视线。 程晚不知道的是,那对主仆来头确实不一般。 被叫少爷的男人名叫顾宴,是当朝定远侯的嫡幼子,今年不过十八岁,却已经在去年考中了状元,前途一片光明。 顾宴这人,家世、才学、长相,样样不缺,乃是京城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至于和顾宴一起的男人,是顾宴的小厮兼侍卫,名叫少青。 这对主仆此次是出京办差,途径清远县,在清远县稍作休整,却没想到会撞上程晚和程二平被拦路抢劫。 少青本都做好了出手帮忙的准备,结果事情没按主仆俩预想的发展。 不过这些和此时的程晚都没什么关系,她此时正在反抢劫。 程晚用脚踢了踢三个男人中的老大,“识相点儿,把你们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程二平此前只是听家里人说程晚打架很厉害,现在亲眼见到程晚打架的凶狠劲儿,一颗心脏现在还在砰砰乱跳。 “阿晚,这......这是不是不太好?” 程晚语重心长,“二哥,我们一定要做一个处事公平的人。他们来抢咱们,咱们反抢回去,这不是很公平吗?” 程二平抱着怀里的东西,愣愣点头。 转头,程晚又踢了一下那个老大,“快点儿!把钱都掏出来。” 程晚接过三个男人抖着手递过来的钱,很是嫌弃。 “你们这不行啊,三个人加一起还没一两银子,换个行当混吧。” “尤其是你,你这老大怎么混的,身上才三个铜板。” 说着,程晚又踢了老大一脚。 老大憋了憋,没憋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程晚吓了一大跳,这人长得人高马大、满脸凶恶,怎么还能哭成这熊样? 真的很丑。 程晚瞪眼,“闭嘴!” 这老大顿时被吓得不敢再哭出声,只小声啜泣。 程晚忍了忍,实在没忍住,“我一个被抢劫的小姑娘都没哭,你哭什么?” “我......,我也是第一次抢劫,谁知道就遇上了你,你打人好疼,呜呜呜......” 程晚面露怀疑,“你刚开始那凶恶样,不像第一次啊,你别是唬我吧?” “是他们,他们两个说装成那个样子才会吓到人,呜呜呜......” 程晚瞄了一眼面露慌张的另外两个人,又看了一眼哭得像个小媳妇儿的“老大”。 心里了然:“这老大看着脑子不太好,是被人当枪使了吧” 程晚把那俩人赶走,这才有些好奇地蹲下和这个“老大”对视。 “你多大了?” 看着挺大一个男人,怎么觉得脑子好像不太正常呢。 “十四。” 程晚和程二平齐齐惊呼出声:“多少?!” “老大”有些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程晚,“我十四了。” 程晚木着一张脸,看看十五岁的程二平,又看看面前的这个“老大”,在心里吐槽:“十四岁长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以为娃都几岁了呢,这才是外貌诈骗吧。” 程晚把三个铜板还给他,“行了,你抢劫我,我把你揍了一顿,咱俩也算扯平了。” 想了想,程晚又多加了一句,“你的脑子不适合干抢劫,回家听大人的话,好好过日子,以后别跟那俩人混了,他们不是啥好人。” 程晚和程二平离开巷子,背后传来了一道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程晚摆摆手,“程晚。” 程晚此时并不知道,她随口回答的名字,会在将来帮程家一个大忙。 第11章 医馆再遇,准备回家 程晚和程二平各自背着个背篓,顺着街道往回春馆的方向走。 背篓是刚买的,里面放着程晚和程二平陆陆续续购置的东西。 程二平一路跟着程晚,看着程晚大手大脚的花钱,总觉得回家要挨揍。 可是他拦也拦不住,只能跟在后面老实拎东西。 但不可否认,程二平心里也很痛快。 程晚也不想花钱太猛的,可她的手有自己的想法。 实在是程晚对程家什么都缺的印象过于深刻,下次来县城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所以程晚看见什么都想买回去。 终于走到了回春馆,程二平狠狠松了口气。 程晚顺着医馆学徒的指引找到曹大夫,却发现曹大夫正在和两个有些眼熟的人说话。 是那对主仆。 先来后到,程晚也没上前打扰人家,只和程二平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站着等。 等着等着,程晚的注意力就有些不自觉地放到了顾宴身上。 实在是,顾宴通身的气度太出挑了些,和周围的环境和人群有些格格不入,让人很难不注意到他。 身姿挺拔,肤色冷白,剑眉星目,棱角分明,脸部线条流畅,下颌线清晰,更难得的是虽气度不凡,身上却没有让人讨厌的傲气。 程晚在心里点点头,“是个难得的帅哥。” 然后程晚就移开目光颇有兴致地观察起这家医馆。 顾宴一向敏锐,早就感觉到了程晚的视线,也想起了程晚和他有一面之缘。 顾宴知道自己长了副还算可以的皮囊,也习惯了别人的打量。 可程晚的视线却让他有些不自在。 怎么形容呢,顾宴觉得程晚看他就像在看一个美丽的花瓶。 目光中虽带着欣赏,却充满理智淡漠。 如果让程晚知道顾宴的想法,一定会赞许的点头。 可不就是美丽的花瓶吗? 还是只能远观的花瓶。 少青接过曹大夫递过来的药方,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顾宴,“少爷,您看什么呢?” “没什么,去抓药吧。” “少爷,小的身上的伤其实都好的差不多了,不抓药也行的,但小的知道少爷是关心......” 顾宴一边听着少青的絮叨,一边忍不住侧耳听着程晚和曹大夫说话。 “曹大夫,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想请您帮忙看看这药膏效用怎么样?” 顾宴从程晚的叙述中听出了家中有人因为打架受了伤,想到之前在巷子里程晚打人的凶狠劲,又隐晦地瞄了一眼程晚额头上未消下去的红肿,眼里荡出笑意。 少青拎过药包,看了一眼顾宴,“少爷?” “走吧。” 少青在心里嘀咕:“少爷今天怎么怪怪的?” 顾宴在临踏出医馆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回了一下头,看了眼正和曹大夫说话的程晚。 少青也跟着回头,但什么也没看出来。 “少爷,您看什么呢?” “看一个和别人不太一样的人。” “什么不太一样的人,少爷您说话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主仆俩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两个人的身影汇入人流,消失不见。 程晚当然不知道这对主仆的对话,即便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 在程晚看来,那俩人和程家完全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不出意外,以后都不可能再有碰面的机会。 对于这样的人,程晚不会多花半分心思。 从药铺出来,程晚看了看左手提着的药包,右手攥着的药瓶,忍不住感叹:“这可真是生不起病。” 程二平也是一脸肉疼,“可不是吗,不过只要大伯和大哥能好受些,可以尽早养好伤,这都是值得的。” 经过曹大夫查验,张大夫给的药膏确实有用,但见效比较慢,毕竟那药膏是张大夫自己制作的。 为了让程大牛和程大平能减少些疼痛感,尽快养好伤,程晚买了回春馆售卖的治外伤的药膏,又抓了几副消肿止痛的药。 着实花了不少银钱。 程晚突然对着程二平一笑,“二哥,咱们要回家啦。” 在现代,程晚一直孤身一人,也习惯了孤身一人。 而现在,程晚只要一想到家里有亲人在等自己回去,心里就对回家这件事升起了万分期待。 程二平有些怔愣地看着程晚笑盈盈的脸,“阿晚,你笑起来真好看,就是,” 程二平嘴巴张张合合,像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就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高兴,暖乎乎的。” 程晚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二哥,你也好看!” 程晚这话说的是真的,她仔细观察过了,程家人的长相最次也是五官端正。 就是程家人目前都太瘦了,肤色有些发黄发黑,头发也有些枯黄,回头好好养养,绝对一个比一个养眼。 程二平被程晚夸得很是不好意思,暗黄地脸上飞速多出了两块红晕。 “回家,咱还是快回家吧。” 程晚不再逗程二平,“二哥,咱俩分头行动,你去租车行,让车夫赶着马车去咱们买粮食的铺子,付完剩下的钱,把咱俩买的粮食装上车。我去当铺把暂存那儿的银子取了,然后去粮铺找你。” 说着,程晚从褡裢中取出半两银子和一百六十个铜板交给程二平。 “我晓得了,那你自己小心。” 和程二平分开后,程晚迅速闪进一个没人的小巷子,召出快递柜,取出一盒混合口味的水果硬糖。 这盒糖是今天早上程晚在程小雨和程花出了房间后,开出来的快递之一。 另外三个是洗面奶、一盒补水面膜和一个手机壳。 程晚从背篓里取出一张油纸,把这盒糖倒在油纸上,包好,再把铁盒子扔进垃圾桶,这才背起背篓朝当铺走。 其实程晚心里也有些无奈,快递柜虽好,可开出的大部分东西根本没法拿出来吃用,除非哪天她有了完全私密的个人空间。 像那箱苹果,程晚倒是想找个理由拿出来和程家人分着吃,可现在根本不是苹果成熟的季节,只能她自己偷偷享用了。 程晚顺利地从陈老板处取走那一百两银子,郑重地朝陈老板道谢,然后直奔粮铺。 粮铺门口。 程晚还未走近,就看到了程二平坐在一辆马车上的车厢里,正掀开车帘的一角,往外张望。 程二平看见了程晚,很是兴奋,“阿晚!” 第12章 回家引轰动 马车中,程晚在整理东西,她要把稍微值钱一些的、占地比较小的物件,能裹的都裹进裁的布里。 这样明面上的东西就会少不少。 “二哥,记住咱俩商量好的事儿。” 程二平严肃点头,“记着呢。”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驶进了程家所在的桃花村。 马车从谁家门前过,就会引起谁家的注意。 有人从屋里朝外张望,“这贾掌柜咋这时候回来了?” 这人口中的贾掌柜就是村长的大儿子,平日里村里人都这么称呼他。 不怪这些人这么想,整个桃花村,也就贾掌柜回村的时候会坐马车。 不过也有人看着马车有些奇怪:“这不像是贾掌柜家的马车啊,贾掌柜换马车了?” 程二平坐在车夫后面,给车夫指路,激动得手都在抖。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坐马车回家的一天。 程家的篱笆院里。 程小雨、程三平、程花,这三个孩子正在用小木棍把院里的鸡粪扒拉到树叶上。 这些鸡粪是上好的肥料,一点都不能浪费。 马车刚停,程二平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看到院里的人,大喊着:“小雨!三平!花花!我们回来啦。” 等林老太他们从屋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自家院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家里的孩子都兴奋地围在马车旁。 小林氏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眼挥胳膊乱跳的程二平,不是很确定地问王氏:“大嫂,那是二平吧?” 程二平见林老太他们站在屋门口不动,疑惑道:“奶?大伯娘?爹?娘?你们站那儿看啥呢?咋不过来?” 小林氏一拍大腿,“哎哟我滴亲娘哎,真是二平啊!” 说完,小林氏抬脚就朝马车跑。 王氏赶忙跟上,嘴里还问程二平:“二平,阿晚呢?” 程晚两只手各拉着一个背篓,从车厢里探出头,“娘,我在这儿呢。” 林老太的眼睛里充满迷茫,“你俩这是......,这是啥情况?” “哎呦!这马车是程家的!大家快出来看啊!” 一个听见动静出来瞧热闹的婶子看见停在程家院门口的马车当即惊呼起来。 背篓和粮食全部卸完,程晚最后检查了下车厢,确定没有遗漏,这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老伯,辛苦你了,你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被程晚叫老伯的车夫闻言笑笑,和程晚告别后,驱车离开。 至于租车剩下没给的钱,程晚在进村之前就已经结算了。 和昨个下晌一样,此时程家的院门口围了好多村里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闹哄哄一片。 有人看马车离开,赶紧问程晚:“程晚,你二哥刚刚说你今天在路上帮了个官老爷,官老爷赏了你五两银子?真的假的?” 程晚朝大家笑得一脸开心,“是真的,官老爷的马车陷在一个坑里了,大家也知道,我力气不小,就上前帮官老爷的家丁把马车轮子从坑子拉了出来。” “就帮忙拉了一下马车,官老爷就赏了五两银子?” “是啊,官老爷心善,见我和二哥又瘦穿得又破,就赏了我五两银子,让我们去买些吃的穿的。这不,五两银子买的东西都在这儿呢。” 大家伙本就一脸酸,这下不少人更是眼都嫉妒红了。 “你这也太好运了,我咋就碰不上这好事儿?” “那可是五两银子,你俩这就都花光了?” “这也太败家了。” 程晚叹气:“大家伙也知道,我们家日子过得艰难,什么都缺。现在我爹和我大哥又在床上躺着不能动,接下来的夏收说不定都是问题,这好不容易得了五两银,就想买些粮食吃食和紧要的东西,好得把日子撑下去。” 程晚嘴上卖着惨,眼睛不动声色地观察众人脸上的神色。 一向生活垫底的人家,突然富起来,那绝对会引来祸端,万不可小瞧人的嫉妒心。 可手里既然有钱了,让程晚还要继续过苦日子,或者稍微吃点好东西都跟见不得人似的。 那也是不行的。 这个度要把握好。 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去,走得时候嘴里还在念叨着这事儿。 “哎呦疼疼疼,奶,快松手。” 林老太揪住程二平的耳朵,“咋不疼死你!五两银子!你长了豹子胆了,敢一下子花光!还坐马车回来,咋不美死你!” 程晚赶紧上前解救程二平,“奶,花光银子是我做的主,租马车回来也是我做的主,二哥没拦住我。” 林老太气得指着程晚,嘴巴抖了又抖,恨恨道:“败家子!都是败家子!哪怕花一半留一半呢!哎呦,气死老娘了。” 程晚任林老太吵吵,最好再大声点,让所有人都听见,这样更能辅证她说的话。 钱没了,都买东西了。 也确实有不少人听见了林老太声音,不由得嘀咕:“看来是真花没了,程家真是有钱都留不住。” 里屋的程大牛和程大平早就急得不行了,听见有人进屋,连忙喊:“咋了?这是发生啥事儿了?” 林老太没好气道:“没啥!” 程二平开口想说什么,但见程晚没开口,又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程晚从背篓里掏出糕点和水果糖,让程小雨三个小孩拿着吃的去院子玩,同时也看着有外人来了及时提醒,然后她从一个背篓的底部掏出褡裢,看着屋里的人,“走,上我爹那屋,给你们看个宝贝。” 程二平看着大家一头雾水,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他不由地微抬下巴,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 程晚没有吊着大家,进了里屋,就当着大家的面,打开褡裢。 然后在大家呆滞的目光中,从褡裢里掏出一个又一个银锭。 十个十两的银锭整齐地摆放在木板凳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老太往日有些浑浊的眼睛,此时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她直勾勾地盯着银锭,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其他人的反应也差不多。 程二牛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伸出手,手却被林老太“啪”的一下打了下去。 程二牛像是没感觉到疼似的,他咽了口唾沫,抬头看向程晚和程二平,“这银子哪儿来的?是真的吗?不是你俩买的假货哄我们开心的吧?” 林老太他们也猛地抬头,目光热切又带着犹疑地看向程晚和程二平。 程二平被林老太等人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他搓了搓胳膊,这才反驳道:“当然是真的!” 程二平语气激动,手不住地在空中比划。 他从程晚在去的路上捡到金项链和银镯子讲起,一直讲到在回来的路上,程晚交代要是遇见村里人,就说买东西的五两银都是官老爷赏的,这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屋里一时安静极了,程晚和程二平也没再说话,等林老太等人回神。 林老太声音干涩,“这是十个十两的真银锭,是吧?” 程晚点头,“是。” “那这一共是,是多少银子来着?” 程晚的声音既沉稳又而清晰,“一百两。” 林老太扑通一声跪坐在地,眼睛发直地看向银锭,嘴里无意识地念叨:“一百两,一百两......” 小林氏盯着银锭,用手推程二牛,“他爹,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快掐我一下。” “嗷!” 小林氏捂着自己的腰,脸上却露出了傻兮兮的笑。 第13章 抱德寺还愿,吃红烧肉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众人的情绪才平复下来,勉强能正常沟通。 油灯的光亮下,林老太找了块儿压箱底的布,仔细地把十个银锭包起来。 程晚对林老太保管这一百两银子没什么意见,反正依林老太的性子,她是不可能擅自动这笔钱的。 程二牛和小林氏有林老太压着,翻不出风浪。 至于她自己,程晚有信心在需要用钱的时候从林老太手里把钱扣出来。 林老太紧紧地抱着布包,一双眼睛环视过众人,重点瞪了瞪程二牛和小林氏,“阿晚考虑得周到,咱家有这一百两银子,只咱们几个晓得就行,别和小雨他们仨说,他们人小藏不住事儿。” “出去了嘴巴都给老娘闭严实,在外更别一副尾巴要翘上天的德行,谁要是多嘴或者露出丁点不对劲,让外人瞧出了点啥,老娘定要他好看!” 林老太缓了缓神色,语重心长道:“有了这一百两,咱家以后也能慢慢地多置办些地,还有大平和二平,他们俩都到说亲的年纪了,之前家里太穷,给不起聘礼,也请不起媒婆,这事儿就一直耽搁着。我想着,咱回头想个由头把咱家房子修整修整,也好给大平和二平说亲。还有三平、阿晚、小雨和花花,以后成亲都得指着这笔银子。” “总之,谁要是想作妖,先想想自个儿子和闺女!” 程大平和程二平听到林老太说要给他俩说亲的事儿,都有些不好意思。 只有在场的程晚,一脸淡定,仿佛林老太嘴里的阿晚不是她一样。 小林氏脸上露出郁闷的表情,“娘,你老是瞪我干啥?我再怎么缺心眼,也知道这事儿的轻重,心里有数。” 林老太又瞪了一眼小林氏,“老娘是先给你、给你们紧紧皮!” “另外,咱家能有这笔钱,是谁的功劳大家心里都有数,往后记着些阿晚的好。” 程晚在心里坦然点头,“没错,都记着些我的功劳,别作妖找事儿好好过日子。” “我做主,阿晚那褡裢里剩下的银钱就让阿晚自己留着当零花,不用给我了。” 程晚眉头一挑,“奶,说话算数。” 林老太拍拍自己怀里的布包,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算数,你都给家里带回这么些银钱了,奶不能那么小气,还盯着你那点铜板。” 程晚点点头,笑咪咪地用手摸了摸搭在胳膊上的褡裢,在心里感叹:“奶,我这可不止几个铜板啊,而是近三两半银钱。” 十五两银子花得还剩二两半,早上走的时候林老太给了程晚四个铜板,反抢劫那俩拦路的得了大概九钱银子。 放以前,这三两半银钱程家得攒两三年。 林老太这是不知道,否则哪怕反悔也不可能让程晚手里攥这么多银钱的。 至于唯一可能知道实际情况的程二平,他只看到程晚不停地掏钱,但程晚一共掏出去多少,他是不知道的。 甚至对于他们俩到底都买了些什么,程二平也有些迷糊。 与一百两银子带来的震憾相比,程晚和程二平买回的那一大堆东西也就不算什么了。 粮食、细盐、香料、糖霜、够全家人做套新衣服的麻布、林老太的镀银簪子、王氏和小林氏的木簪、程小雨和程花的红头绳、糕点、程大牛和程大平的药...... 林老太等人的脸上除了对所花银钱的心疼,更有抑制不住的笑容。 其中,两斤白里夹红的猪肉,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喜欢。 “今天太晚了,明天晌午,咱焖米饭,做红烧肉!” 程晚说完,她自己控制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这个身子太馋了。 天已经黑透,王氏和小林氏要去做饭。 程晚没让,直接把今天买的糕点给大家分了分,让大家当晚饭吃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程晚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昨个晚上王氏和她说了,今天要赶早带她去抱德寺还愿。 对于抱德寺的那位窥基大师,程晚好奇很久了。 她想问问那位大师,她来到这个世界是不是一种回归,还是说一切只是巧合。 抱德寺距离贾家村不算远。 王氏和程晚卯正从家出发,辰正就到了抱德寺。 抱德寺来来去去的人很多,但却并不喧闹,很是安静。 程晚跟着王氏把烧着的香插进香炉,然后面向高大威严的佛像,跪伏在地。 从正殿出来,王氏在一棵银杏树下认出了窥基大师。 “大师,不知您可还记得我,我夫家姓程,大概八年前我和我相公带着我这女儿来过这儿,当时您说我女儿魂不全。” 程晚站在王氏身旁,看着这位窥基大师。 他很老了,眉毛胡子发白,脸上布满皱纹。 但他神情平和,嘴角挂着悯人的微笑。 程晚的视线不经意间对上了窥基大师的眼睛,那一瞬间,程晚身体一僵,她觉得自己好像从头到尾都被看透了。 窥基大师神色不变,嗓音温和,好像自带禅意。 “施主,你回家了。” 程晚的瞳孔瞬间放大,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她之前是有过猜测,可没想到只是一个照面而已,这位大师仿佛就知道了一切。 “施主,你看到的、感受到的、皆为真实。” 程晚跟在王氏的后面,在即将踏出寺门的时候回头朝那棵银杏树的方向看了一眼,脑子里浮现出了刚刚窥基大师和她单独说的话:“施主不信佛,也不适合寺庙,以后只需顺心而为,不必再来了。” 程晚想,她当然是不信佛的,她只信她自己。 “阿晚,快点儿,咱回家了。” 程晚的脸上骤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啦。” 确定了自己是魂归,这些家人真的是自己的家人,程晚一路上的心情都非常好。 在进院闻到红烧肉的香味后,心情就更好了。 进了灶间,程晚闭眼深深吸了一下肉香味,“奶,你这做红烧做的好香啊。” 林老太颇为自得,“那是,我上次做红烧肉是和你爷爷刚成婚没多久,那时候还没有你爹呢,你爷爷可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了。” 程晚听完只有一个想法,“生养孩子果然费钱。” 林老太的手艺加上程晚昨个买了不少做菜用的香料,这红烧肉的香味极其霸道,引得附近几家有孩子吵着要吃肉哇哇大哭起来。 更有不讲理的婆子因为家里的孙子哭,扯着尖锐的嗓音在指桑骂槐,透露出的意思就是程家的条件刚刚好一点点,就开始吃肉,就是败家,就是显摆。 小林氏撇撇嘴:“他们这就是吃不到肉说肉臭,咱家以前可没少闻着他们的饭菜香下饭,那咱们也没像他们这样。” 林老太看了一眼小林氏,赞许道:“还算有点脑子。” 吃完饭,大家伙坐在桌子旁不想动弹,脸上俱是一副满足的神色。 小林氏回味了一下红烧肉的味道,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娘,咱什么时候再吃一顿红烧肉啊?” “刚吃完又惦记着吃,咋不馋死你?今个这一顿就吃掉了一斤肉,剩下那一半我打算腌起来,放着慢慢吃,红烧肉暂时别想了。” 程晚听着耳边林老太他们的说话声,脑子里想到了另一件事。 要收麦子了,那岂不是代表端午节要到了?还是说端午节已经过去了? 程晚突然一皱眉,心中存疑:“这是什么朝代来着?是历史上存在的朝代吗?如果不是,那还有端午、中秋,这种节日吗?” 第14章 做竹筒粽(修) “咱们这是黎朝,端午?没听说过这个节日。” 经过林老太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讲述,程晚明白了。 她所处的朝代叫黎朝,一年中大家重视的节日有三个。 粽子节、中秋节、春节。 黎朝的粽子节和程晚所了解的端午节不太一样。 这里的粽子节不挂艾草,也没有赛龙舟,就只是吃粽子。 林老太他们也说不出粽子节的由来,只知道大家每年都会在五月初五这天吃粽子。 哪怕像程家这种条件特别差的人家,也会用黍米做些粽子,自己家吃。 至于糯米粽,程家人吃不起也舍不得买糯米。 “做粽子是用芦叶?” 林老太有些奇怪地看向程晚,“不用芦叶还能用啥?你以前不是吃过?不记得了?” 程晚不回林老太的话,继续问道:“那旁人卖的粽子呢?也都是用芦叶包的?” “这咱家也没买过外边卖的粽子,不过我印象中好像是只有用芦叶包的粽子。” 王氏起身收拾桌子上的碗筷,看见程晚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有些好笑道:“阿晚想啥呢?是不是想吃粽子了?今年做粽子的时间还没到呢,再等两天娘给你做。” 小林氏闻言惊奇地抬头看了一眼程晚,“阿晚,你还真馋粽子啊?那粽子味道一般,与红烧肉比可差远了。” 程晚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开口道:“不是想吃粽子,而是想卖粽子。” 程晚这一句话成功地让林老太他们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齐齐转头看向程晚。 “阿晚,你这......你咋想一出是一出?就咱家往年做的那粽子,谁会买啊?而且咱家也就卖过鸡蛋,哪里会卖粽子?” 林老太没反驳小林氏的话,显然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王氏有些紧张地注意着林老太的脸色,替程晚说话:“咱们先听听阿晚是怎么想的,阿晚不是乱折腾的孩子。” 程晚先安抚地看了一眼王氏,让她放宽心。 然后才神色郑重道:“别人能卖粽子,咱家怎么就不能卖粽子呢?如果你们担心粽子不好吃卖不出去,那咱们可以研究研究把粽子做好吃一些,也可以先做几个拿去县城试试,万一能卖出去呢?” “我知道你们一是没干过这事儿,心里害怕。二是觉得现在家里不着急了,不用干这事儿。” 考虑到程小雨他们也在,程晚没直白地说家里有一百两银子,但显然林老太等人都明白程晚的意思。 程晚说的也确实是林老太等人所想的。 林老太他们以前做过的最大的梦,也就是有朝一日家里能有十两银子的存款,结果现在竟然有了一百两。 林老太他们现在非常知足,认为靠着这一百两家里就能过得不错。 置办几亩地,修整修整房子,给孙子们娶上媳妇儿,把孙女们嫁出去。 然后种地、收获、再种地,周而复始。 这就是林老太他们梦想中的好日子了。 可程晚不想这样过。 程晚想住砖瓦房,想拥有独立的房间,想穿舒适的衣服,想光明正大地吃各种美食,想不用下地干活...... 要满足程晚的这些需求,一百两银子算什么。 只建个稍微像样点的砖瓦房,这一百两银子就得下去一大半。 她是有个快递柜,靠着贩卖快递柜里开出的东西应当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可那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多来几次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和打探。 而且程晚要的不是她一个人过上好日子,她是想让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靠着每年卖几天粽子当然也不可能让程晚过上她想过的生活,可是钱不就是这么一点点挣来的吗。 程晚觉得,想到了什么就去做,说不定做着做着就能想到后面还能靠做些什么来挣钱了。 “我认为,正是因为咱家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才更应该试着做点小生意。这样赚了皆大欢喜,不赚也饿不着肚子。” “至于没卖过粽子,这就更不是事儿了。咱家没卖鸡蛋之前不也不会卖鸡蛋吗?鼓起勇气开个头,之后也就容易了” 程晚看大家微有些意动,下最后一剂狠药:“难道你们不想住砖瓦房?不想出入有车坐?不想穿金戴银?不想天天大鱼大肉?不想光明正大地让旁人都高看咱家一眼?” 只靠卖几天粽子就想实现这些梦想,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但程晚画的饼太香了。 林老太他们本就被程晚说得有些意动,这下更是被程晚最后画的大饼给勾得满心火热。 林老太咬牙一拍桌子,“咱们干了!卖粽子!” 林老太转头看程晚,“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个主意大的,这次卖粽子你说怎么干,咱家听你的。” 程晚对于拿到卖粽子的话语权很满意。 “咱们,卖竹筒粽。” 这是程晚在了解到林老太他们只见过芦叶粽之后做出的决定。 程晚想着在现代那么受欢迎的竹筒粽,在古代应该不至于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 程晚打算今天先做几个让家里人尝尝。 程二牛和程二平去砍竹子。 程晚则是和林老太一起盘算家里有哪些东西是做竹筒粽能用得上的。 林老太把一个布袋子打开给程晚看,“这是黍米。” 接着,林老太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这是之前你小姑送来的花生,还剩这么一点儿。” 听到林老太提起小姑,程晚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温柔的脸。 记忆中,这个小姑脾气很好,永远都是温温和和的,简直不像是林老太的亲闺女。 程晚接过黍米和花生。 现在家里啥都缺,只能先用黍米和花生试试,回头去县城了再买糯米、红枣、红豆这些东西。 程晚在心里默默庆幸,“还好昨个买了糖霜,不然只怕连凑合都是个问题。” 程晚把黍米和花生放水里泡着,把昨个买的糖霜放研钵里捣碎,又把家里的细麻绳都找出来。 等到程二牛和程二平扛着竹子回来,整个程家就陷入了忙碌之中。 砍竹筒、劈竹筒、清洗竹筒、做木塞、削竹签。 连身上有伤的程大牛和程大平都有帮着打磨竹筒边。 最终今天一共做了二十个竹筒,二十个木塞和一大把竹签。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黍米也泡好了。 林老太他们学着程晚的动作把竹筒用麻绳捆绑好,然后往里面装黍米和花生,最后用大木塞堵上口。 为了防止煮的时候上面的木塞会掉,程晚他们又用麻绳把竹筒竖着绑了一遍。 小林氏把手中刚绑好的一个竹筒放木盆里,看着程晚,目光中充满好奇。 “阿晚,这些你都是打哪学来的?以前没见过别人这么做粽子。” 程晚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啥,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这个。抱德寺的窥基大师不是说我以前魂儿不全?说不定是老天爷看我以前太惨,补偿了我一个聪明的脑袋呢。” 程晚不打算和任何人说她在现代的经历,那和快递柜一样,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小林氏一脸原来如此地点头,对程晚随口说的话深信不疑。 就连其他人好像也都信了程晚这个说法。 林老太他们这副“单纯好骗”的样子让程晚好笑地摇了摇头。 天已经黑透了,程家的灶间传出一阵阵竹子的清香和黍米的香味。 好在这香味不像红烧肉的香味那样霸道,能传很远,否则估计住得近的人又得来问程家做了啥好吃的了。 程晚把锅中的竹筒捞出来,放进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凉水里。 这竹筒粽在凉水里放一会儿,更好脱模。 “哇。” 程下雨满脸激动地看着程晚手里刚从竹筒中取出的圆柱形粽子。 林老太也面露笑意:“这粽子看着还怪好看,用竹签插着,吃着也方便。” 程晚攥着竹签把手中的粽子放到装着碎糖霜的盘子里滚了一圈,然后把手中的粽子递给林老太。 “奶,尝尝。” 其他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林老太。 程二牛有些猴急道:“咋样?娘,好吃不?” 林老太翻了个白眼,然后看着粽子表面沾着的糖霜满脸心疼,“好吃,这粽子带着股竹香味,而且还沾了这么些糖,能不好吃吗?” 不一会儿,程家人就人人一根竹筒粽,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程晚也吃了一根,然后决定,还是要买糯米,最好再买些红糖。 白糖就别想了,那东西只有在大城市才能买得到。 第15章 小姑来家 因为昨个睡前拆快递拆出了一袋六包装的抽纸,这让程晚即便大早上被林老太吵醒,心情也依旧很棒。 尤其她昨晚上不仅开出了抽纸,还开出了一个打火机。 有了这两样东西,程晚的幸福感将大大增加。 至于其他的,像高跟鞋、口红、指甲油这些,直接被程晚给忽视了。 今天程晚要去县城一趟,把做竹筒粽所需要的东西添置完整。 还是程二平和她一起去。 林老太这次倒是挺爽快,除了那十个银锭,把家里所有的碎银子和铜板都给了程晚。 说实话,程晚是真的有点佩服这个老太太了。 说让她做主,就真的让她自己看着买看着办。 虽说给她做主的银钱不过七钱银,但这对于一个穷苦惯了、一个铜板恨不得掰两半花的老太太来说,已经是老太太能给出的最大信任了。 今天刚好是贾胜出车的日子,程晚干脆地付了四个铜板,和程二平一起搭了牛车。 牛车上不算贾胜,一共有六个人。 其中只有一个妇人也是贾家村人。 这妇人看到程晚一脸惊吓,一副有多远想躲多远的样子。 这让程晚有些纳闷,她不记得自己和这妇人有过什么交集。 程晚不知道的是,她凶狠的名声已经在附近几个村传开了,只是除了贾家村人,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而已。 不过就算程晚知道这些,她也不会在意。 凶狠就凶狠吧,总好过软弱可欺。 至于名声不好耽误嫁人,程晚当前还没想过嫁人的问题。 牛车进了城,大家各自去办自己的事,只需要在申初赶回牛车处即可。 程晚和程二牛这次来县城买东西要迅速许多,毕竟目标很明确 糯米、红枣、红豆、红糖、花生…… 买完这些东西,林老太给的银钱是真的一个铜板都没剩。 程晚和程二牛拎着买的东西到家后,发现家里不仅又多了好些收拾好的竹筒、木塞和竹签。 还多了个人。 是程小姑。 王氏见程晚回来,顾不上看程晚手里拎着的东西,连忙引着程晚到程小姑面前,满脸笑容道:“阿晚,这是你小姑,你小姑听说你好了,来看看你,也是来看望你爹和你大哥。” 程晚看着眼前这个长相秀气,眼里满是柔和的女人,认真地喊了一声:“小姑。” 程小姑是晌午饭前到的程家,已经看望过程大牛和程大平,也听林老太他们说了好些有关程晚的事,当然家里有一百两银子这事是没说的。 程小姑在听林老太等人叙说的过程中,曾在脑海中一遍遍勾勒傻病好了的程晚是什么样子。 可当程晚真实地站在她面前,程小姑发现她在脑海中勾勒的那些形象都太过单薄。 巴掌大的小脸,一双大眼睛格外出彩,两枚眼珠黑黝黝的,泛着清凌凌的光,瞧着就很灵动。 还有挺翘的鼻子,适中的嘴巴。 程小姑在心里感叹:“阿晚以前也好看,但总觉得缺了点啥,如今看着真真是长了张顶顶好看的脸,而且阿晚身上好像有种不一般的精气神儿,就是还是太瘦了。” 程晚不知道就这么眨眼间的时间,程小姑已经在心里把她从头到尾夸了一遍。 程小姑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我和你小姑父昨个就听说你好了,只是时间太晚不好过来,今个你小姑父特地早起去县城买了一包糕点,本想和我一起过来的,只是家中有事走不开人,就我一人过来了。” 林老太听完这话,浅瞪了一眼程小姑,转头和程晚说道:“别听你小姑胡说,你小姑父哪里是家里有事走不开人,他是想着咱家穷想给咱家省些口粮。” 说着林老太又瞪了一眼程小姑,“女婿不来也就算了,两个孩子怎么也不带过来?我也好长时间没见俩孩子了。” 被林老太连瞪两眼,程小姑也不生气,还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程小姑心里自然也是想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的,只是她家里也难,这次狠下心买了一包糕点,两个孩子是不知道的。 若是带着俩孩子来,娘家的侄子侄女就更不够分了。 想到买的糕点,程小姑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我和孩子他爹不知道阿晚得了五两银子,往家里买了好些东西。这,孩子他爹买的糕点便宜,不太好。” 林老太一拍大腿,“啥叫不太好?这放以前是做梦都吃不起的好东西,谁要是敢说个啥,老娘打烂他的嘴。” 王氏也是轻拍程小姑的手,语气带着不赞同,“咱一家人,谁还能不知道谁家情况,家里也就这两天才吃得稍微好一些,别说妹夫还特地买了糕点,就是你只来个人,家里也只有高兴的份。” 林老太瞥了一眼王氏,心里哼哼:“这大儿媳说话还是中听的。” 林老太又看到一旁嘴里嚼着糖块,一脸高兴缝制着衣服的小林氏,眼疼地扭过了头。 程晚打开桌子上没开封的糕点包,直接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然后笑盈盈道:“小姑,小姑父买的这糕点好吃呢,一点不比我买的差,小姑父可真会买东西。” 说完,程晚又咬了一大口。 程小姑看程晚吃得开心,眼上笑意更甚,“你喜欢就好。” 程晚吃着糕点,陪着程小姑没说几句话,程小姑就表示要回家了。 林老太等人也没拦着,确实到了要回去的时候了,就这到家估摸都得摸黑。 程小姑使劲推拒着林老太塞给她的油包和一小块猪肉,“娘,你这是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拎点东西回一趟娘家,你这又让我拎着这么些好东西回去。” 林老太瞪程小姑,“拿着!拿回去给俩孩子吃。” 程小姑脸涨得通红,看了一眼程晚,“娘,这是阿晚买回来的东西,我这做小姑的怎么能拿侄女买的东西。” 林老太嘴上硬气,“阿晚买的咋啦?你这做小姑的还不能吃点侄女买的东西了?” 说完,林老太偷瞄了一眼程晚的脸色。 程晚看得好笑,帮着林老太和王氏一起劝程小姑。 不得不说,对于这个温柔和善的小姑,程晚还是挺喜欢的。 程小姑实在推拒不掉,只能把油包接了过来,但她把油包里面的糕点取了出来,只留下了糖块。 那块儿猪肉更是说啥都不要。 程小姑脸上浮现出无奈,“只拿这些糖块就好了,我藏着带回去偷摸给俩孩子吃,糕点和肉带回去俩孩子也就只能尝尝味儿,剩下的都得落到大房和二房的孩子嘴里。” 程二牛送程小姑回家,程晚一边忙活手里的活一边和林老太打听:“奶,刚刚小姑那是什么意思?” 林老太把抹布往盆里一摔,张口就是死老头。 小姑父李三柱的娘是他爹娶的第二个媳妇儿,老头念着已经去世的发妻,偏心发妻生的两个儿子。 爹偏心,又不是一个亲娘,李三柱打小和两个哥哥的关系就不好。 以前亲娘在的时候,还能护着些李三柱,可亲娘也在几年前去世了,这下李三柱在家里的日子就更难过,李三柱都受气,何况是程小姑和俩孩子呢? 程晚想着从林老太嘴里听到的程小姑家的情况,脸上神色愈加冷凝。 林老太叹了口气,“你小姑父是个好的,心里也有主意,不然我当初也不能把你小姑嫁给他,只是谁能想到亲家母这般没福气......” 第16章 卖竹筒粽 天还黑着,程家的小院里就已经亮起了灯光和火光。 今日是五月初一,往年部分想早些卖粽子的商家会在今日开卖,程晚也打算从今日开始卖竹筒粽。 此时,程家的灶间,程晚和林老太等人正忙的热火朝天。 糯米、红枣、红豆、花生,这些是昨晚就泡着的,现在只需把不同的馅料分别装进各个竹筒里,再给每个竹筒封好口。 第一天试卖,三种馅料,每种各做了二十个。 程晚会根据今天售卖的情况调整之后每种竹筒粽的比例。 林老太看着锅里的竹筒,显得有些惴惴不安,“阿晚,这卖不出去可咋整啊?这么些好东西。” 程晚坐在灶膛前,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平添几分静美。 “奶,之前用黍米做的,只沾了糖霜,家里人都说好吃。现在用糯米做,还准备了红糖,那肯定会更好吃,好吃怎么会卖不出去呢?实在卖不出去咱自己吃,总不会让这些东西浪费的。” 林老太眼一瞪,“那不成!啥家庭啊,吃这老多好东西,还是得卖出去才行,好得把本赚回来呢。” “奶、爹、娘、二婶、大哥、二哥,你们去歇着吧,再去睡个回笼觉,这得一会儿煮呢,我和二叔看着就成。” 程晚当日花了大价钱买的药膏和药材很管用,不过两三天的功夫,程大牛和程大平身上的青紫红肿已经消了大半,现在已经能正常行走了,就是走起路来还有点儿瘸。 今天是程家头一日去卖竹筒粽,程大牛和程大平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和林老太他们一样早早地就起来了。 没人去歇着,都不放心。 天一点一点放亮,竹筒粽也全部煮好捞出放进两个装着凉白开的木桶里。 程晚最后用两块儿昨个买的白纱布封住两个木桶的口,防止有灰尘进去。 好在现在是五月份,天不冷,程晚不用操心给竹筒粽保温的问题。 “程晚。” 外头传来了一声喊程晚的声音。 “来了,胜爷爷。” 林老太朝外望了一眼,“贾胜?他来找你干啥?” “我昨个和胜爷爷说好了,咱家租他家的牛车用用,不负责草料,一天给他十五文钱。这不昨个小姑来了吗,我忘记和你们说这事儿了。” 租贾胜家的牛车,这是昨个程晚坐牛车去县城的路上做的决定。 本身什么都不带,腿着去县城就已经够累人了,何况带着两个颇具重量的木桶,还有竹签、红糖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这要真腿着到县城,哪还有力气卖东西? 而且牛车比起走路还是要快一些,这样也能早些到县城。 林老太瞪大了眼睛,“不是,你把牛车租来了,谁来赶牛车啊?咱家可没人会赶牛车。” “我会。” 程晚一脸淡定。 程晚是真会赶牛车,她在现代上大学期间,有次跟着院领导去山区的贫困村参加扶贫活动,看见有老伯赶牛车很感兴趣跟那老伯学的。 那老伯还夸她聪明,学得又快又好来着。 谁能想到,当时一时兴趣学得赶牛车还真有一天能用得上。 果然是技多不压身。 程晚赶着牛车带着程二牛和今天卖竹筒粽要用到的东西走了。 林老太他们还陷在程晚居然会赶牛车的震惊中回不了神。 连程晚说一天要给贾胜十五文钱都顾不上想了。 路上,程二牛一边小心地看顾着牛车上的东西,一边心惊胆战地看程晚赶车。 慢慢地,程二牛发现程晚是真的会赶牛车,而且赶车的技术还很不错,这才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好奇地问程晚:“阿晚,你这才好几天儿,啥时候学的赶牛车?我咋一点不知道。” “昨个我和二哥不是搭牛车去县城吗,看胜爷爷赶车,觉得怪有意思,就和胜爷爷聊了聊有关赶车的事,就这么学会的。” 和贾胜聊有关赶车的事是真的,程晚不怕程二牛回家问程二平。 程二牛脑瓜子嗡嗡的,满脑子都是程晚和别人聊聊就学会赶牛车了。 程晚赶着牛车一路顺利地进了县城。 把牛车赶到固定停放车辆的地方,交了看管费,程晚和程二牛这才拎上东西去找合适的摊位。 很神奇,程晚昨个进城,没看见一家卖粽子的。今天再进城,程晚却发现街道两旁有好多卖粽子的商户和摊贩。 就好像有条约定俗成的规矩,卖粽子最早要从五月初一开卖。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程晚和程二牛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俩人把木桶放下,盘子放在从家带来的木板凳上,再把布袋里的红糖倒进盘子里一些。 程晚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张嘴就是一连串清脆的叫卖声。 “都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好吃又没见过的竹筒粽,吃一根让您心情好,吃两根让您开口笑,都来瞧一瞧看一看了,竹筒粽,好吃又没见过的竹筒粽嘞~” 程二牛脸憋得通红,嘴巴张张合合,还是做不到像程晚那样大声地叫卖,最终只小声道:“竹筒粽,竹筒粽……” 新奇又清脆的叫卖声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不少行人围观过来。 一个男人眼带好奇地问道:“你这卖的是什么?竹筒粽?没听说过啊” 程晚看这问话的男人穿着不俗,身边还跟着一位小厮,脸上笑得更真诚了,提高声音回答道:“这位公子,我们这卖的是自家研究出来的竹筒粽,好吃又新奇,您要不来根尝尝?您只要尝了一根保准您还想吃第二根。” “多少钱一根啊?” 程晚笑容不变,“十五文一根。” 程二牛在旁边差点让口水呛到,心里着急不已:“这不是在家说好的,十文钱一根吗?十文钱就很担心没人买了,这咋突然又涨价到十五文一根了?” 程晚给程二牛一个淡定的眼神,程二牛只好装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淡定模样。 程晚本来是想定价十文一根的,可她刚刚一路走来看到那些摊贩卖的纯糯米芦叶粽都敢要价五文,程晚就觉得自己还是太实诚了。 意料之中,十五文一根的价格一出,人群霎时躁动起来。 程晚丁点不慌,只盯着最先开口问话的那位公子,笑盈盈道:“公子,我家这竹筒粽,里面都是上好的糯米,分三种馅,糯米红枣、糯米红豆、糯米花生。这竹筒粽从竹筒里取出来还要在这糖盘里滚一圈,绝对香甜可口,您不会买吃亏的。” 这位公子合上手中的纸扇,脸上带着兴味儿,“给本公子来根红枣的,本公子要尝尝是不是让你说的那么好吃。冬子,给钱。” 名叫冬子的小厮从荷包里取出十五个铜板递给程晚,程晚示意程二牛把铜板接过来,对这小厮笑道:“做吃食生意,得注意干净,我得拆竹筒粽,不好碰银钱。” 程晚这出自真心的话得了围观人群的些许好感。 不同馅料的竹筒粽,竹筒上麻绳的系法不一样,很好找。 第一个顾客,这顾客又是个一看就家里有钱的公子哥,程晚拆这个竹筒粽的时候可谓是十二分小心,力求动作干净好看,又不破坏粽子的形状。 圆柱形的糯米粽,柱体上夹杂着零星的红色,又在红糖里滚了一圈,阳光下,很是好看。 程晚把竹签递给这位公子哥,“这位公子,您请。” 这公子咬了一口手上的粽子,又低头看了看,最后点点头,“味道确实不错,不过最难得的是点子新奇。” 程晚笑得一脸开心,“得公子认可,我家也不算白忙活。” 这公子哈哈一笑,“三种馅的竹筒粽,每种给本公子来两根,不过本公子要连竹筒一块儿买走,也不必给本公子糖了,送本公子六根竹签就好。” “冬子,给他一钱银。” 程二牛接过银钱的手都在颤抖。 而程晚则是反应迅速地从木桶中挑出六个竹筒,又数了六根竹签,把它们放在之前盖木桶的白纱布上,用白纱布把竹筒和竹签裹起来,递给小厮东子。 比起这位公子的大方和能带来的后续效应,一块儿白纱布算什么。 果然,这公子走后,程晚和程二牛就彻底忙碌了起来。 十五文一根竹筒粽确实不便宜,毕竟一斤猪肉才二十三文钱。 好些人都舍不得买,但这世界有很多有钱人,而有钱人最好新奇物。 程晚从决定用糯米而不是黍米做竹筒粽开始,就放弃了家里很穷的那批客户,她的目标客户是家里小有余资以及家中富裕的人。 程二牛刚开始还不太好意思,后来见人越来越多,褡裢里的银钱也越来越多,就越来越放得开。 嗓门比程晚的声音还要大。 最后一个花生粽被人买走,程晚好声好气地向没买到竹筒粽的人道歉,并承诺明天还来,这才和一脸激动的程二牛离开摆摊的地方。 第17章 卖竹筒粽续 程晚和程二牛又添置了些东西,赶着牛车在回家的路上,贾家村的程家众人也正坐立难安地等他们回家。 程家。 林老太不知道是今日第几次朝外望了,“这咋还不回来?不会是卖不出去在城里傻等吧?卖不出去拿回家来咱自己吃就是了,哎呦,这咋这么叫人揪心呢。” 王氏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还早呢。 王氏心知林老太这是关心则乱,她自己心里也很是焦虑。 “娘,天还早呢,说不定阿晚和二弟正在回来的路上呢。” 小林氏也没心思缝制衣裳了,她也担心去卖竹筒粽的两人。 当然,她主要担心的是她男人程二牛。 半个时辰后,程家的篱笆院外传来了牛车哒哒哒的声音。 屋里的林老太一个激灵站起身,“回来了!回来了!” 说完,林老太腿脚灵活地跑了出去。 屋里的其他人也赶忙跟上。 程晚下了牛车看见林老太等人一脸迫切地从屋里跑出来,赶忙用手示意,回屋再说。 她是真不想再引来村里人注意围观了。 能清净一时是一时。 “二叔,你把东西都拎进屋,我把牛车给胜爷爷送回去。” 租牛车的铜板已经给过了,现在把牛车归还,再约好明日来牵牛车的时间,程晚转身回了家。 贾胜的妻子伸头望了望程晚的背影,好信儿地问自家男人:“老头子,你说这程家租牛车是要干什么用?一天十五个铜板也舍得给,这是真有钱了?” 贾胜抱了些草料给牛吃,没好气道:“你管人家租牛车干什么用,只要没差你租牛车的钱不就成了。我可跟你说,你少出去和村里的那些个婆子媳妇儿背后说人家闲话,没的招人烦。” 这边,程晚回家刚进屋就迎来了林老太等人的热切注视。 程晚被这些目光盯得浑身一激灵,“你们这么看我干什么?” 林老太蹬蹬两步走到程晚面前,一脸心疼地又是摸程晚的脸,又是轻拍程晚的胳膊。 “哎呦,我这大孙女儿辛苦一天累着了吧,奶这就给你冲碗红糖水喝,可得给我大孙女儿好好补补。” 程晚站在原地听林老太的夹子音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奶,你好好说话。” 林老太轻拍程晚胳膊的手一顿,干脆地收回手,翻了个白眼,“老娘活到现在就没这么好好说过话,居然还不乐意听?” 然后这老太太就扭头继续和其他人激动地盘算今天赚了多少银钱去了。 程晚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不用算了,一共赚了九百一十文钱,去掉成本,大概净赚半两银子。” “半两银子?!” 小林氏震惊地叫出声,然后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程家人看着褡裢里的碎银子和铜板,脸上是止不住的开心和激动。 这半两银子对于程家人来说,意义重大。 之前那一百两银子,程家人虽然也非常高兴,可毕竟不是自己亲手挣来的,总觉得心里不是那么踏实,有时候甚至会产生一种恐慌感。 这半两银子虽说远不如一百两银子多,可它是程家人一起通过自己的双手挣来的。 看着这些银钱,就感觉一家人这两天的辛苦有了回报,非常踏实开心。 而且不考虑家里有一百两银子,卖一回竹筒粽净赚半两银子是真的很多,放以前,程家一年下来都攒不了一两银。 程二平看向程二牛,语气激动:“爹,咱俩赶紧还去砍竹子吧,多做些竹筒,明天也能多卖些竹筒粽,这样明天赚的钱岂不是更多!” 想法很好,可程晚要给大家泼泼冷水。 “目前家里有一百个竹筒,暂时够用了。今天咱家竹筒粽卖得好,味道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新奇。” “今天县城的好些商户和摊贩都看见咱家的竹筒粽了,他们肯定会学的,明天县城应该就会出现不少卖竹筒粽的,咱家今天做太多明天只怕根本卖不完。” 此话一出,刚刚还满脸高兴的程家众人变了脸色。 “这......那这可咋办?咱也拦不住那些要学的呀,那咱家这生意还能做下去吗?” 程晚温声安慰众人,“莫慌,这竹筒粽虽说看着简单,但里面小讲究也不少,他们头一回做,味道应该不如咱家做的,过了明天,咱家的生意说不定比今天还好呢。” “而且钱挣不多,还能挣不少吗?总不会亏了的。” 事情果然如程晚预想的一样。 程晚和程二牛第二日再来县城卖竹筒粽,就发现街道两旁多了不少同样在卖竹筒粽的商贩。 程二牛见此颇有些愤愤不平,“都是学人精!” 程晚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一是她早就料想到了这个局面,二是这竹筒粽也不是她原创,她也是从现代学来的。 还是昨个那个地方,今日不用程晚,东西刚放下,程二平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叫卖。 有人认出了程晚和程二平就是昨个来卖竹筒粽的人,纷纷围了上来。 “老板,你这竹筒粽今日还卖十五文一根吗?别处可是十四文一根。” 程二牛闻言脸色一变,在心里暗骂:“这些学人精真是不要脸!” “这位大哥,别处是别处,我家是我家。您不能光看价格别处比我家便宜一文,您也得比比货不是?” “两件布料款式一样的衣裳,不同的人做要价也不一样呢。” 程晚刚刚走过来的时候扫视了别家卖的竹筒粽,不说味道,只外表就没有自家做的好看。 反正不管怎么样,程晚都不可能降价出售的。 不然昨个买她家竹筒粽的那些人岂能愿意? 程晚虽自信自家的竹筒粽无论是味道还是外表都要优于别家卖的,但毕竟每根要贵上一文钱。 她以为今天这一百根竹筒粽要想全部卖光应该得很长一段时间来着。 谁知今日卖出竹筒粽的速度虽比不上昨天,但却要比她预计得要快上不少。 后来程晚也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了。 大部分能舍得花十几文钱买竹筒粽的人根本不会在乎多一文少一文的事儿。 他们只在乎买到手的东西是不是符合预期。 程晚在专心地招待顾客,而不远处一辆马车里的人已经观察她有一会儿了。 第18章 结识徐知念 一只纤纤玉手撩开马车窗口上的帘布,玉手的主人望着人群中时隐时现的程晚,轻声地询问站在马车窗口边的丫鬟:“竹筒粽就是从这传出来的?” 丫鬟春文回道:“是啊,小姐,奴婢打听过了,这家人是头一个在县城里卖竹筒粽的,昨个就开始卖了。其他商贩都是跟这家学的,今天才开始卖竹筒粽。” “倒是个有巧思的,你去买根红枣的拿来给我尝尝。” 春文微仰头看着自家小姐洁白如玉的侧脸,有心阻拦:“小姐,这街边小贩卖的吃食怎知做得干不干净?您若是想吃,等咱们回府让府里的厨娘做给您吃可好?” “那么多人都吃了,我自然也能吃。而且我看那姑娘穿着干净、手未触碰其他东西,想必是个讲究的,快去吧。” 说完,这小姐又提醒了一句,“无需插队,别影响那姑娘做生意。” 没办法,春文只得领命去买竹筒粽,她在心里忍不住感叹自家小姐心善。 毕竟以小姐县令千金的身份在这县城里谁敢怠慢呢? 别说花钱买,就是好些商户老板请小姐吃,小姐若愿意吃上两口,那就是那些商户老板莫大的福气和荣耀了。 士农工商,就是这么残酷现实。 一百根竹筒粽顺利卖完,程二牛咧开嘴乐呵呵地收拾东西。 程晚则是微皱眉头看向不远处的马车。 她注意到这辆马车停在那儿有一会儿了,中间有一会儿好像还有一道来自马车上的视线一直往这边看。 而且,程晚看向马车旁那位丫鬟的脸。 这丫鬟好像来买过一根红枣粽? 想了想,程晚还是抬脚朝马车走了过去。 她总觉得马车上的人好像是在等她。 程二牛注意到程晚的动作,吓得立马伸出手要拉住程晚。 在程二牛心里,坐马车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尤其不远处的那马车一看就不一般,马车旁还有丫鬟跟着。 这哪是他们这种人家能靠上去说话的? 别冒犯了贵人惹来大祸。 程晚转头示意程二牛放宽心在原地等她。 程二牛现在听程晚的听习惯了,于是只能留在原地提着心看着程晚走向马车。 程晚刚走近马车,车帘就被人从里面掀开了。 程晚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姑娘,眼中满是惊艳。 只见这姑娘皮肤白净如玉,柳眉弯弯,杏眼含笑,鼻子小巧笔直,粉唇两旁还有一对酒窝。乌发中的白玉簪与身上的浅蓝罗裙,更是衬得这姑娘气质不凡。 程晚朝这姑娘一笑,无比真诚道:“姑娘实在好看,叫我看呆了眼。” 旁边的春文闻言噗嗤一笑,又赶忙收住了声。 “我姓徐,你叫我徐姑娘就好。” 徐知念本来想买根粽子就回府的,可看着不远处这姑娘招待客人、做粽子的样子,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 如今和这姑娘面对面站着,也不知为何,就主动介绍起了自己。 程晚微笑点头,“徐姑娘,不知徐姑娘在此是......?” 程晚此时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这徐姑娘一看就出身不凡,她一个卖竹筒粽的农家女,有什么值得让这徐姑娘等的? 但这面都已经见上了,程晚也不能转头就走。 徐知念轻轻摇头,“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今日出门发现街上出现了一种竹筒粽,心生好奇,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得知这竹筒粽是姑娘家里想出的点子,就在此多看了一会儿,忘了时间。” “原来如此,那徐姑娘如果没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家离得远,得早些回去。” 程晚和程二牛拎着东西走了。 徐知念低头笑了一下,随后登上马车也离开了这片地方。 程二牛边走边问程晚:“阿晚,那位小姐是什么人啊?她找你有事?” 程晚在心里算着要不要买些什么东西回家,随口答道:“只知道人家姓徐,其他的不清楚。人家一个千金小姐能找我有什么事儿?只是听说竹筒粽是咱家想出来的,来瞧瞧热闹。” 程晚和程二牛说得都是实话,她以为和这徐姑娘估计也就是今天这几句话的缘分,可她万万没想到,第二天这徐姑娘又来了。 还是那个老地方,程晚微歪着头看着那辆眼熟的马车,有些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儿,程晚趁着没人来买粽子,手里举着一根红枣粽走向了马车。 徐知念在程晚没走到马车时,就从马车上下来了。 程晚见了徐知念,直接把手里的粽子递到徐知念面前,“吃吗?请你的。” 徐知念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接过了程晚手里的粽子,脸上的微笑中夹着惊喜。 程晚的脸上也露出了温暖的笑意,“我姓程,叫程晚,晚上的晚。” 徐知念举着粽子笑得一脸开心,“我姓徐,叫徐知念,知己的知,想念的念。” “阿晚,来人了,快回来。” 身后传来了程二牛的大嗓门。 “来了。” 转过头,程晚快速和徐知念说道:“我得去挣钱了,你别在这儿等了,快回家吧。” 程晚转身朝摊位跑去,身后传来徐知念着急的询问:“程晚,你明天还来吗?” 程晚挥了挥手,“还来。” 从街上回府,徐知念领着春文刚进正院就碰见了她娘徐夫人。 “娘。” 徐知念欢快地跑过去用一只胳膊挎住徐夫人的胳膊。 徐夫人看她这欢喜的样子,温声问道:“这是干什么去了?这么开心?” “娘,我今天和一个很喜欢的人交上了朋友,看,她还送了我一根竹筒粽。” 徐夫人看了眼徐知念手里的粽子,没好气地轻点下徐知念的额头。 “就这么一根粽子,就把你收买了?你怎知她不是冲着你的身份来的?” “哎呀娘,她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身份,而且她本来不想和我结识的来着,是我主动凑上去的。” 徐夫人这下真有些纳闷了,“这城里县丞、主簿、还有那些个富户家里的千金都想和你结交,但你总是爱搭不理的,怎么这回居然主动结交朋友了?你那朋友是哪家的千金啊?” 徐知念松开徐夫人的胳膊,看着徐夫人,脸上满是认真。 “娘,她叫程晚,不是哪家的千金,她只是一个卖竹筒粽的农家女。” “可是娘,她聪慧、坦诚、直率,一见面就瞧出我出身不凡也没有想着要谄媚于我,与我说话总是不卑不亢的,我觉得在她心里,她根本就不在乎我是什么身份。” “娘,你相信我,我今日是县令千金或者他日是乞丐,我在她那里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徐知念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得一脸狡黠,“而且我还发现了,她还很容易心软,我今日不过是坐在马车里稍微等了一会儿,她就主动过来找我了。” 还在街上卖粽子的程晚不知道这对母女的谈话,若是知道她指定得摇着徐知念的肩膀让她醒醒,这给她戴得滤镜也太厚了。 徐知念回了自己的院子,徐夫人则是把春文留了下来,“说说吧,你家小姐和她那朋友到底是什么回事?” 徐夫人毕竟是个成年人,又是县令夫人,她可不会像自个闺女那样单纯。 听完春文的讲述,徐夫人端着茶杯若有所思:“这么说,还真是你家小姐自个主动凑上去的。” “是的,夫人,而且,” 春文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徐夫人。 “有话直说。” 春文苦着一张脸,“而且奴婢觉得那程晚可能只是出于好心给了小姐一根粽子,并没有把小姐当成朋友看待,可不知怎的,小姐就认准了她和那程晚交上朋友了。” 第19章 姥姥来家闹事 程晚和程二牛回家的路上,程晚在教程二牛赶车。 “阿晚,你和那位小姐真不认识啊?那位小姐今个咋又来找你了?” “之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现在应该算......朋友?” 程二牛瞪大眼睛扭头看程晚,“啥就朋友了?你们不才见了两次面,” “哎哎哎,二叔,你别看我啊,看路!” 程二牛赶紧扭回头朝前看,嘴里还在问着。 “你快和我说说,才见了两次面怎么就朋友了?我看你俩统共也没说几句话,你知道人家是谁不就和人家是朋友了,你也不怕人家骗你?” 程晚无奈地叹气:“人家那穿着打扮、那气质,那是一般人吗?还骗我?我一个卖竹筒粽的农女有什么好骗的?人家的父母才担心自家宝贝女儿会不会被骗吧。” “至于才见两次面就是朋友,这个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感觉,有些人你头一眼看就觉得投缘,说两句话就能成为朋友。” 程晚扭头看向赶车的程二牛,“二叔,这种感觉你能懂不?” 程二牛木着脸摇摇头,“我不懂。” 牛车哒哒哒地行走在回贾家村的路上,风中隐约传来程晚和程二牛的闲聊声。 程晚和程二牛不知道,此时的程家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程家的院里。 林老太正和两个儿媳正在给全家人缝制新衣裳,程大牛他们也在忙活着打磨竹签。 不算今日,前两日程家卖竹筒粽少说净赚的银钱得有一两。 家里不缺吃不缺喝,又有一百两银子的存款。 程大牛和程大平身上的伤也是日日见好。 日子过得顺心,程家人脸上是根本藏不住的开心。 “亲家母?小梅?大牛?这都在家呢。” 院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声音,抬头朝外看了一眼,然后众人脸上开心的笑容齐整整地不见了。 小林氏把手头的针线活一放,扭头就冲进屋快速把这几天程晚买回来的好东西藏进自个被窝。 林老太站起身,朝王氏瞪了一眼,“还傻坐着干啥?你娘和你大嫂来了,还不赶紧去迎一迎。” 王氏僵着身子站起身,强撑起笑脸朝外走。 程大牛不赞同地看向林老太:“娘,你冲我媳妇儿发什么火?岳母和她大嫂又不是我媳妇儿叫来的。” 王氏瞪向程大牛,“咋?你媳妇儿就这么金贵?老娘说都不能说了,那是她亲娘和亲大嫂,我不说她说谁?” 程大牛手里握着一个竹签,看了眼林老太,嘴里嘟囔着:“那阿晚在的时候,娘你咋不这样?” 林老太被程大牛的话一噎,心说:“阿晚护她娘跟护闺女似的,老娘要是当着她的面骂王氏,她不得把家掀了?” “呦,亲家母,忙着呐?” 林老太转头,脸上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来人,“是啊,忙着呢。这也没请你来,你咋来了呢?” 这话说的,怪不留情面的。 跟在王氏亲娘刘婆子后面进来的一个妇人丝毫没觉得尴尬,脸上堆满了笑。 “大娘,这不是在家听说阿晚的傻病好了,我娘这当姥姥的想孩子了,我就陪她来看看。” 小林氏藏好了东西从屋里出来,正巧听到了这一句,直言道:“你们来看阿晚拎的东西呢?总不能是空手来的吧?” 王氏的大嫂孙氏终于感觉到了有点不自在,倒是刘婆子一脸理所应当。 “阿晚一个赔钱丫头,又不值钱,我这当姥姥的亲自来家看她,还想咋的?”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她红着眼睛道:“阿晚不在家,等她回来了我跟她说一声,娘和大嫂就先回去吧。” 刘婆子闻言刻薄的脸上更添凶恶,转头就想骂王氏,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凶恶又收了回去。 “哎呦,不打紧,我在家等她回来就是了。” 刘婆子赖在院子里不肯走,林老太他们总不能把刘婆子扔出去,毕竟是正经的亲家。 于是林老太等人就只能憋着脾气和刘婆子以及孙氏说话,只是语气要多敷衍又多敷衍。 而刘婆子扯了半天终于暴露了她今天来程家的真实目的。 “我听说阿晚那丫头得了官老爷五两赏银?” 此话一出,院里立马一静。 林老太一脸假笑,让人猜不透老太太心里的想法。 “是啊,那孩子力气大,帮了个官老爷的忙,官老爷就赏了她五两银子。” “不过那五两银子当天就花光了,这大牛和大平不是和人打架受伤了吗,家里又啥都缺,阿晚和二平就拿着那五两银子买了些治伤的药和一些吃食回来,我们村的人都知道这事儿。” 刘婆子一拍大腿,满脸怒气和可惜,不知道还以为那五两银子是她的呢。 “这死丫头,得了这么些银钱不说赶紧拿家来,居然胆肥到把银钱都花光!” “亲家母,不是我说你,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才惯得那死丫头胆子这么大。” 林老太咬牙点头,皮笑肉不笑,“那我跟你比起来,脾气是挺好的。” 她倒是要看看这死老太婆今个还能说出点啥。 刘婆子小眼一转,开口试探道:“我听说二牛和二平这几日没少往家砍竹子,阿晚那丫头和二牛这几天又总往县城跑,这是在做什么生意吧?我还听说他俩每天去县城是租你们村贾胜家的牛车去,这都租上牛车了,这每天应是能赚不少银钱吧?” 话音落下,院里是比之前问那五两银后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老太等人齐齐看向刘婆子,程小雨也终于抬头看了刘婆子第二眼。 刘婆子看大家一时没有说话,脸上带着看透一切的得意。 “哎呦,不就是做生意吗?这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煮东西,怕是不少受累吧?咱这都是实在亲戚,有什么不能说的?说说在做什么生意,也好让小梅她哥帮帮你们不是。” 孙氏也在一旁帮腔,脸上带笑,“我娘说的在理,再怎么样,小梅她哥也是有一把子力气在的。” 林老太冷嗤一声,“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 刘婆子眼神闪烁了几下,“没谁啊,没谁,我就是随便听说的。” 不对劲。 程二牛和程二平往家里扛了这么些竹子,程晚和程二牛每天赶着牛车来回,再加上程家每天天不亮煮那么多竹筒粽,村里人不可能没注意到。 有不少人都猜测程家是在做小生意,但具体清楚程家到底在做什么生意的,只有贾村长平日住在县城里的大儿子贾掌柜一家。 这几天竹筒粽在县城里很是火热,贾掌柜不可能不知道,他还亲自来过程晚和程二牛卖竹筒粽的地方。 只是以前两家差距过大,贾掌柜和程家人很是陌生。 贾掌柜见到程晚和程二牛在卖竹筒粽,也只是礼貌地问了两句,买了几根粽子就走了。 贾掌柜是想粽子节回村的时候再和家里人闲聊这事儿的。 但今天还没到粽子节。 除了在心里有猜测的,也有好信儿的村里人直接来家里问。 做生意这事儿瞒不住,林老太他们对来人都是直接说家里确实是在做点小生意,也就是挣些辛苦钱。 至于具体在做什么生意,林老太他们是肯定不会说的,能瞒一日是一日。 来问的人也识趣,见林老太他们有意糊弄过去,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有话多的村里人把程家做生意的事当闲话传到外村,这是很正常的。 林老太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但看刘婆子这反应,怎么像是有人专门告诉她的呢? 林老太的一张脸完全冷了下来,连假笑都没有了,“是我们村的谁跟你说的这事儿?” 刘婆子当然不会承认。 “都说了没谁告诉我,我这都是随便听说的。” 林老太站起身,把刘婆子从凳子上硬拉起来。 “不说是吧,不说那就赶紧走,回你自己家去!” 刘婆子使劲掰林老太的手,嘴里嚎叫着:“你松手!死老太婆,我来我亲闺女家还不能多待一会儿了?有你这么当亲家的吗?就算有人告诉我,我一个当姥姥的,还不能知道自个外甥女在做生意了?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你给我松开!” 孙氏面带急色站起身帮着刘婆子,小林氏见状也赶紧起身帮着林老太。 其他人手忙脚乱地站在外圈,看着缠成一团互相咒骂的四个人,想拉架一时竟找不着合适的下手时机。 第20章 那真是我的不幸 程晚和程二牛赶着牛车离家老远就看见自家院外又围了好些人。 再一听自家院里传出的尖叫怒骂,两人的脸色齐齐大变。 程晚直接从牛车上跳下来,往家飞奔,“二叔,我先回家。” 程晚推开围观的人群挤进自家院子,就看到自家院里有个陌生的老太太和妇人正坐在地上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天抹泪地咒骂,言语极尽恶毒。 程晚看了眼形容狼狈的两个陌生人,又看了看头发衣服被扯乱的林老太和小林氏,疑惑出声:“这是怎么了?这俩人谁啊?” 好一个这俩人谁啊。 简单几个字让闹哄哄的现场按了暂停键,刘婆子和孙氏也顾不上哭骂了,齐齐转头看向程晚。 有村民提醒道:“程晚,那俩人是你姥姥和大舅母。” 说实话,围在这里的大部分人其实都是在等程晚回来。 他们很好奇程晚会如何处理来家里闹事的亲姥姥和大舅母。 程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是姥姥和大舅母啊,这坐地上是干啥呢?地上比凳子坐着舒服?” 刘婆子本来稍微缓和的脸色听到程晚后半句话再次阴沉下来。 “死丫头,跟你娘都是一样的没良心,我当初把你娘那个赔钱货生下来就该把她掐死了事,省得大赔钱货又生小赔钱货,一起气我。” “大家给评评理,我和儿媳好心好意来闺女家看望,结果呢,这程家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们,这程家人真是丧良心啊,都不得好死!” 程晚扭了扭自己的脖子,看刘婆子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娘,这老太婆是你亲娘?” 王氏双眼通红,麻木地点点了头。 “她对你怎么样?是从小就不好,还是曾经好过?” 不用王氏回答,林老太掐腰怒骂道:“咋样?这死老太婆就没把你娘当过闺女看!当年要不是你爹救了你娘,你娘就要被这没心肝的爹娘卖给人做妾了。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大家伙,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刘婆子从地上爬起来,跳脚怒骂:“她是我生的,我想让她干啥她就得干啥!想让她嫁给谁她就得嫁给谁!要不是你儿子多管闲事,我闺女,啊!” 程晚一脚把刘婆子踹倒在地。 刘婆子趴在地上,只觉得后腰处的骨头都要断了。 此时除了刘婆子在捂着后腰痛苦呻吟,其他人连呼吸都屏住了。 林老太和小林氏今日确实是和刘婆子及孙氏干架了,但那只停留在女人之间的扯头花,别看刘婆子和孙氏看上去挺狼狈,实际上身上根本没怎么受伤。 最主要的是,林老太对刘婆子,小林氏对孙氏,他们的身份辈分相互之间是对等的。 打也就打了,外人顶多说一句这对亲家的关系是真的很差。 可程晚不一样,不管怎么说,刘婆子都是她亲姥姥。 没人想到程晚会不打一声招呼就踹人,而且看上去踹出的力道还不轻。 等着程晚回来想看热闹的村里人突然觉得,这热闹可能也不是这么好看了。 程二牛停好了牛车,急匆匆地挤进自家院子,本想开口问问是咋回事儿。 可他看着程晚平静无波又隐含戾气的脸,感受着周围不对劲的气氛,艰难的咽了咽唾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孙氏跪坐在地上,看着程晚,不可置信道:“那......那可是你亲姥姥,你怎么能,能踹她呢?” 程晚转头看孙氏,淡淡道:“她说的话我很不喜欢,一时没忍住。怎么?你也想试试吗?” 孙氏赶紧摇头,她看得出来,程晚不是在开玩笑。 “把你婆婆扶起来,回家去吧,以后除了报丧不要再进我程家门。” 刘婆子艰难地抬起自己的上半身,疼得嘴唇发白、额头流汗,“你个黑心肝的赔钱货!连自个亲姥姥都,啊!” 程晚收回踢在刘婆子大腿上的脚,俯视着刘婆子。 “你好像不怎么聪明,我都说了你这么说话我很不喜欢,再有一次,我保证让你再也无法开口骂人。” 刘婆子疼得浑身直抖,她张嘴就想继续骂人,可嘴巴刚张开眼睛就对上了程晚那双幽深无波的眼睛。 刘婆子身子一僵,有一瞬间连身体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她哆嗦着嘴唇,“我,我是你亲姥姥啊!亲姥姥!” 程晚点点头,“那真是我的不幸。” 刘婆子又气又疼,可实在不敢再朝程晚口吐恶言,只能恶狠狠地看向孙氏:“还不过来背我回家!坐那儿等死啊!” 孙氏自然不敢反抗刘婆子,艰难地背着刘婆子灰溜溜地离开了程家的院子。 讨厌的人都走了,程晚只觉得连空气都变清新了。 她笑眯眯地看向还在傻站着的村里人,语气乖巧:“热闹都看完了,大家伙快回家吧。” 围观的众人看着此时一脸甜笑的程晚,想到程晚刚刚的狠厉劲儿,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不敢再留,安静又快速地回家了。 程晚转过身发现王氏眼中满是泪水的走到了她面前。 她身子一僵,有些害怕王氏会不会怪她对刘婆子下手太狠了。 谁知王氏一把狠狠地抱住程晚,嘴里哭喊着:“我的儿,都是娘无用,要你帮娘出气。可是你以后的名声可怎么办哪?万一没有好人家来求娶该怎么是好啊?” 程晚身体放松,轻轻拍了拍王氏的后背,脸上带着轻松的笑。 “娘,我才十四岁,你现在就考虑我嫁人的事是不想让我在家多待了?” 王氏急忙从程晚肩膀上抬起头,“那自然不是的,娘巴不得你能晚点嫁人,娘是担心......” 程晚帮王氏擦了擦眼泪,语气傲娇道:“真到了要嫁人的时候,若有人因为这些就觉得我不好,那对方也不是什么明事理的人,这样的人家,我才不稀得嫁呢。” 林老太一拍巴掌,眼圈微红道:“好!像老娘的孙女儿!王氏啊,你也别太操心这个了,咱家以后的日子指定能越过越好,多给阿晚攒些嫁妆,总能把阿晚嫁出去的。” 程晚本来还挺感动的,听到最后只剩满头黑线。 林老太这话说的,未来程晚很难嫁出去仿佛已经是事实了。 程家小院里又恢复了宁静祥和。 程晚坐在板凳上看王氏做针线活,她偷瞄了一眼王氏的脸色,然后小声问道:“娘,我那般对那老太婆,你生我气不?” 程晚现在是一句姥姥都不想叫,直接称呼老太婆。 王氏手中的动作顿住,双眼无神地看着虚空开始叙说自己的往事。 “我打小就不受爹娘待见,怒骂抽打不给饭吃,都是常有的事。后来更是为了给他们儿子娶媳妇儿要把我卖给一个老头子做妾。” “我不想给人做妾,就从家里偷跑了出去,然后遇见了你爹。” “我知道你爹还没娶亲,就求你爹带我回家,我跟你爹说我愿意给他当媳妇儿,不要聘礼,给口饭吃就行。” 王氏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浅笑,“谁成想你爹那个傻的,还真把我领回家了,你奶认得我,知道我那爹娘难缠,不愿意沾我这个麻烦。” “是你爹又跪又求,还挨了好一顿打,你奶才同意的。为了能大大方方的把我娶进门,你奶和你爹没少受窝囊气,聘礼更是给了不少。” “阿晚,” 程晚听父母爱情听得正入迷呢,突然被王氏喊了一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娘?” “娘是想说,娘心里其实早就恨不得自己没爹没娘了,你今天这样,娘只觉得轻松,你能明白娘的意思吗?” 程晚重重点头,“娘,我明白。” 第21章 和徐知念逛街 还是那个时间,程晚出现在贾胜家院门口,等着贾胜把牛车从他家院里牵出来。 “程晚哪,这明天咱们村就开始收麦子了,我家得用牛车拉麦子,所以......” 程晚闻言朝贾胜微笑道:“我知道了,胜爷爷。” “程晚。” 赶着牛车背对贾胜的程晚疑惑回头,“胜爷爷?” 贾胜走到牛车旁边,和程晚对视。 “程晚,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姑娘,要是在村里听见啥不好听的闲话了,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程晚一愣,刚要说点啥,贾胜就转身回家了。 程晚扭头看着贾胜回家的背影,心说:“不管是真心觉得我好,还是为了村里能安生,这位村长的族弟都是个可常来往的人。” 县城。 徐知念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看程晚终于忙完了,从马车下来,朝程晚走了过去。 “程晚。” 程晚朝徐知念笑笑,“等着急了吧?早就让你回家你非要在这儿等。” 徐知念嗓音轻柔,“我今天出来得本就比较晚,你又说你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可能就不来县城了,我这不是想着等你忙完,我们俩可以一起逛逛县城,或者如果你愿意,我很欢迎你去我家做客。” 说到来家做客,徐知念的目光中带着期待。 徐知念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程晚说清她的身份,总不能莫名其妙的就直接说,她是县令之女。 如果程晚愿意去她家做客,那她就可以顺便介绍下自己。 “还是去逛会儿街吧。” 程晚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徐知念喜欢她,愿意和她做朋友,可不代表徐知念的家人会欢迎她。 而且程晚也只是单纯地喜欢徐知念这个人而已。 程二牛自打徐知念过来,就一直很拘谨地在旁边装木头人。 此时听到程晚和徐知念要去逛街,赶忙说道:“阿晚,那我去牛车那里等你?” 程晚点点头,“我大概半个时辰后去牛车那里,二叔也可以去逛逛,到时候咱俩谁先结束谁就在牛车那里等对方。” 程二牛看着程晚和徐知念离去的背影,一直紧绷不自在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虽然徐知念一直很和善,但程二牛心里明白徐知念和程家人完全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程二牛很纳闷,为什么程晚和徐知念的相处能这么自然,甚至很随性。 而此时除了程二牛,还有一个人也在看程晚和徐知念离去的背影。 是徐夫人。 虽然徐知念对程晚大夸特夸,丫鬟春文也说徐知念和程晚的相遇是徐知念主动的。 但作为一个母亲,徐夫人必须亲眼见一见自个女儿所说的朋友,她才能安心。 所以今天徐知念出府不久,徐夫人就带着人也出来了。 拐角处的一辆马车里。 徐夫人身边的妈妈对徐夫人轻声道:“夫人,咱们都观察好半天了,那程姑娘看上去不像个坏的。” 徐夫人放下手中的车窗帘,轻笑一声,“我儿交朋友的眼光倒是不错,行了,回吧。” 这边,程晚和徐知念开开心心地逛起了县城。 虽然程晚来县城的次数也不少,但这却是程晚头一回逛起县城来不带任何目的、也没有任何压力。 俩人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地方是逛了不少,却什么东西都没买。 直到俩人走进了玲珑阁。 徐知念挽着程晚的胳膊,和程晚小声道:“县城里卖胭脂水粉最好的地方就是这玲珑阁了,而且这玲珑阁不只咱们县有,其他地方也有。” 店里的小丫鬟见店里进人了,脸上挂着微笑欲迎上前接待。 跟在程晚和徐知念身后的春文立即朝小丫鬟摆了摆手,那小丫鬟就识趣地去接待其他女客了。 徐知念拿起一个小瓷罐,向程晚介绍,“这个是玲珑阁最好的面油,也是我常用的,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程晚接过小瓷罐,放鼻子下轻嗅了一下,“确实很香,而且这瓷罐上的花纹也很是好看。” “你喜欢吗?我买来送给你。” 程晚抬头看向徐知念。 程晚从徐知念的眼睛中看出了忐忑、期待、还有对她的喜欢。 看着这样的徐知念,程晚脸上的笑容一寸寸放大,眼底的笑意一层层外溢。 程晚想:“我可能真的要在这古代有一个至交好友了。” “喜欢!” 徐知念闻言脸上露出灿烂的笑,而后又赶紧矜持地用帕子遮住了嘴。 程晚有心把快递柜中的那对珍珠耳钉送给徐知念,可现在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把耳钉拿出来,总不能说是随身带着。 那对珍珠耳钉极为漂亮,两颗珍珠圆润泛着柔光,钉子和耳堵都是银制,哪怕在现代也是会受到许多女生喜欢的。 在这古代,就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了。 当日程晚去当铺当金项链和银镯子都没舍得当它,本想留着找到合适的时机拿出来送给王氏或者自己戴的。 但现在,程晚想把这对珍珠耳钉送给徐知念,以回报徐知念待她的那颗真心。 “下次见面,我送你一个礼物。” 程晚和徐知念等着春文去付银钱。 这时从外面进来了一位身着紫衣的姑娘。 这姑娘一见到徐知念就表现得极为热切。 “徐小姐,没想到在这儿能遇上您,这可真是太巧了。” 徐知念微点头,脸上带着得体又疏离的微笑,“宋小姐。” 被叫宋小姐的姑娘全名宋依依,是本县县丞家的千金。 宋依依一直被她爹教着要和徐知念处好关系,不仅仅是因为徐知念的父亲是本县县令,更是因为徐知念的舅舅是北边安陵郡的郡守。 徐知念的父亲有这么一个大舅哥,不出意外,将来肯定是要再往上晋升的。 而本朝有规定,县令升迁之际可以举荐手底下的官员坐上县令之位。 一旦有了这个举荐,那底下人成功上位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以前宋依依有心和徐知念结交,可她能见到徐知念的次数实在太少。 宋依依着实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玲珑阁遇见徐知念。 宋依依的视线扫过徐知念身旁的程晚,心中疑惑:“这又是谁?身材如此干瘦,脸蛋长得倒是不错,可如此穿着打扮,不像是哪家的千金啊。” “这位小姐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说出来也好让我认识认识。” 程晚朝宋依依礼貌点头,“我姓程,家境普通,不是哪家的小姐。” 徐知念在旁补充道:“她是我的好朋友。” 春文付完银钱捧着个精致的小木盒走过来,“小姐,程姑娘。” 徐知念朝宋依依微点头,“宋小姐,我们先告辞了。” 宋依依站在原地看着徐知念三人离开。 宋依依的丫鬟小声道:“这徐小姐也太过分了,情愿和那种人做朋友,也不愿和小姐结交,小姐难道不比那人好百倍千倍!” 丫鬟的语气颇为愤愤不平。 宋依依的心里自然也是不好受的,她的脸上隐约带着不服气,转而又泄气道:“算了,徐小姐愿意和谁结交不是咱们能过问的,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第22章 威名赫赫 和朋友逛了街,还收到了朋友送的礼物,这让程晚回家路上的心情很是轻松愉悦。 直到,程晚进村后碰到了见到她转头就跑的李红妞。 “李红妞。” 程晚的声音听上去并不冷厉,甚至可以说轻柔。 可却让李红妞停下了脚步。 李红妞僵硬地转过身,脸上挤出了一个假笑,“程晚,你,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程晚从牛车上跳下来,慢悠悠地走到李红妞的跟前,脸上还挂着微笑。 “李红妞,昨个那老太婆来我家闹事,是你跟她说的我家在做生意吧?” 李红妞抖着身子,脸上像是要哭出来,“不......不是,我没,额!” 程晚突然凑近李红妞的脸,把李红妞吓得打出了一个嗝。 “你知道的,我脾气不好,也没什么耐性,你想好再说。” 李红妞突然跪坐在地,“我,我知道错了,我就是偶然碰到了你姥姥,不是故意去找她的。我,我是想着你姥姥能给你找些麻烦,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真的!以后再不敢找你、找你家麻烦了。” ”程晚,程晚你饶了我这次,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李红妞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悔恨。 程晚连自己的亲姥姥都下得了狠手,她不敢想象程晚会怎么报复她。 程晚眉目低垂,看着李红妞,突然轻笑一声。 “瞧你吓的,我又没说要打你。不过,” 程晚弯腰,一双眼睛紧盯住李红妞,“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你,或者你们家,再有下一次,”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我保证!” 程晚扯出被李红妞一时激动下拽住的袖口,直起腰,转身离开。 一直到程晚和程二牛赶着牛车都走出好远了,李红妞还有些不敢相信,程晚这次竟真的放过她了。 李红妞回过神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她得赶紧回家和家里人说,以后见了程晚绕道走,可不敢再招惹程晚了。 同样的困惑,程二牛也有。 “阿晚,你刚刚没打李红妞......” “二叔,我今天心情很好,不想动粗。而且,” 程晚扭头看程二牛,一脸无辜道:“我一点都不喜欢打人呀。” 程二牛嘴角一抽,选择闭嘴。 程晚耸耸肩,说实话没人信。 她是真的不喜欢打人,只是有些人有时候太过欠揍。 程家。 程晚此时正在和林老太等人说这几日卖竹筒粽的收支情况。 “咱家卖了四天粽子,除了第一天挣得比较少,只有九百一十文,其他三天每天都有一两半银子的进账。” “加一起一共是五两并四百一十文钱。” 林老太等人一听这个总数,高兴地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程晚笑着等他们激动地情绪平复下来,才继续道:“但这五两多是没减去成本的,咱们买的糯米、红枣、红豆、花生、白纱布、还有最贵的红糖,这些加一起大概花了二两半银。” “所以,”程晚指了指桌子上的碎银子和铜板,“咱们这几天大概是净赚了三两银钱。” 林老太一脸稀罕地摸着桌子上的银钱,眼睛冒光。 “哎呦,三两银!那可真是不少了!这要是搁以前咱家得攒多久才能攒来这些呦,而且买的那些好东西可还没用完呢,剩下的咱家自己吃也是极好的。” 小林氏突然叹了口气,“唉,可惜只卖了这几天,若是能天天卖,那岂不是日日都有进账。” 程二牛眼冒精光,“我倒是觉得日日卖也可以,反正咱家这竹筒粽吃着很方便,有逛街的人看见了竹筒粽,买一根边吃边逛是完全有可能的。” 程晚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程二牛,心想:“二叔跑了几天县城卖东西,脑子倒是活络不少。” 程二牛越说越激动,“虽然现在卖竹筒粽的人很多,不是粽子节前后,吃粽子的人也没有这几天这么多。但只要有人买,咱就有的挣,无非是每天挣得多点少点的问题。” 程大平很是赞同程二牛的话,“二叔说得有道理,哪怕咱一天只挣几十文,甚至十几文,那也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了。” 林老太他们被程二牛和程大平说得心头火热,最后齐齐转头看向程晚。 不知不觉间,程晚已经成了程家的主心骨了。 程晚笑盈盈地点头,“想法挺好的,等地里活忙完,可以继续卖竹筒粽试试,反正都有经验了。” “大姐!” 程小雨和程花从外面跑了进来。 程晚轻揪了下程小雨头上翘起的小呆毛,“你俩这是去哪了?” 程小雨和程花把手里的东西给程晚看。 王氏惊讶道:“你俩不是出去玩儿去了吗?这是打哪来的麦芽糖和糕点?” “王二狗给的。” “王二狗?” 程晚从脑子里调出这个人名,“就是抢咱俩野菜的那个王二狗?” 说真的,程晚这几天忙得还真把王二狗给忘脑后去了。 程小雨点点头,“就是他,他现在可怂了。我和花花正在外面和张奶奶家的三丫玩,王二狗突然拿着两块糕点和两块麦芽糖过来了,他把东西往我和花花手里一塞,小声说了句‘我错了’,然后转头就跑了,喊都喊不停。” 程二平上前两步,面色古怪道:“这王二狗转性了?” 程大平了然道:“可能是害怕了吧。” “害怕?” 程二平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看向程晚,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我说呢,阿晚,你现在威力够大的,这都吓得人主动道歉了,不错不错!” 林老太一巴掌拍到程二平后脑勺上。 “老娘让你不错!还不是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没用!不然以前别人能老欺负咱家?现在阿晚都快成母老虎了,都是你们这几个大老爷们没用闹的!” 程二平捂着后脑勺跳着脚躲林老太的巴掌,嘴里不服道:“那咱家阿晚是一般的姑娘吗?成母老虎有什么不好的?被人害怕总比受人欺负强,你看咱们村,现在谁还敢欺负阿晚、欺负咱家?” “我就是没有阿晚的本事和狠劲,不然我早就把欺负咱家的那些人打趴下了。” 林老太松开程二平的胳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净给老娘说废话!你要是有阿晚的本事和那心性,你就不是程二平了。” 程晚听着林老太和程二牛拌嘴,挨个摸了摸程小雨和程花花的小脑袋,“正好两块糕点和两个麦芽糖,你俩分吃了吧。” “那大姐,你还生王二狗的气吗?” “不气。” 程晚是真的不气,只是会永远把王二狗当陌生人而已。 虽然王二狗害得以前的程晚摔了一跤,可这中间没有涉及人命,现在的程晚和以前的程晚融合,和摔的那一跤没什么关系,只是程晚回魂的时机到了而已。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抢了一点野菜。 程晚总不能去把王二狗打一顿,现在王二狗主动道歉,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 第23章 新商机,豆腐 五月初五,粽子节。 没有程晚想象中的欢欣鼓舞和热闹,也没有人走亲戚。 每家只是在中午吃了顿提前包好的粽子,这粽子节就算过去了。 贾家村人的心思和精力都在收麦子上。 对于农民来说,再没有什么是比地里的活计更重要的事了。 那关乎全家人的口粮和收入。 五月初五开始,程家和贾家村的其他家一样陷在夏收的忙碌之中。 等夏收结束,黄豆入土,时间已经来到了六月上旬。 橘红的夕阳染红了天际,程家小院里,程家众人时隔近一个月,再次为了卖竹筒粽忙碌起来。 这次砍竹筒、打磨竹筒和木塞,程二牛等人没再刻意避着村里人。 因为自打五月初五那天贾村长的大儿子贾掌柜一家回了一趟村里后,程家做竹筒粽的生意就直接大白在村里人面前了。 贾掌柜一家人倒也没有好事儿地满村传话,只和贾村长一家人说了。 但谁家没有个爱往外说闲话的人呢? 不过两天,程家在县城卖竹筒粽这事儿就传遍了全村。 若不是这段时间大家都忙着地里的农活,只怕该有不少人上门打探了。 程晚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说道:“今天就泡这么些糯米吧,泡多了明天怕是卖不完。” 亲身经历过这段时间的农忙,程晚真心觉得她那几天每天早起、来往县城卖竹筒粽所吃的苦根本不算什么。 刺挠的麦芒、一直弯着的腰、掉地上摔八瓣的汗珠,天上挂着的烈阳...... 程晚现在回想起这些仍觉得浑身不适。 若不是还能靠着快递柜里的降温冰贴和防晒喷雾偷偷给自己行些方便,程晚是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程晚在现代虽是个孤儿,但也是在城里的孤儿院长大的,后来大学学的法学,对农事了解甚少。 这次再经过夏收这一遭,程晚觉得她还是老老实实想点子做生意吧,种地真的不太适合她。 而且古代普通农户种地的收益实在太少了,或者说压根没有收益,能填饱肚子已是很不容易了。 拿程家来说。 程家一共有四亩半地,如果像今年这样年景好,平均每亩地能产出一百七八十斤的粮食。 靠这四亩半地的产出,根本填不饱程家人的肚子,更何况还要再去掉朝廷征收的粮税。 怪不得程家人之前一个比一个干瘦。 常年吃不饱肚,能不瘦吗? 至于年景不好。 那就不是饿肚子的事了,是要饿死人的。 林老太他们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商量着接下来要做的要紧事。 修屋子、加盖屋子、找媒婆。 这是要给程大平娶媳妇儿了。 程晚没说什么程大平年纪还太小,再大些再娶媳妇儿之类的话。 一是她作为妹子,大哥娶媳妇儿这事儿自有林老太和程大牛夫妇做主。 二是程大平已经十六岁,这个朝代十五岁成丁,十六岁的年纪确实是该娶媳妇儿了。 程晚觉得,如果没有能力改变环境,那最好是做顺应环境的事。 像程大平,再不给他张罗娶媳妇儿,他是要被人背后说闲话的。 程晚听着林老太他们闲聊,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生意。 粽子节一过,竹筒粽的生意必定不会再像那几日那样火爆。 接下来,每日能赚几十个铜板就算很不错了。 照这么下去,程晚不敢想得到猴年马月她才能光明正大地过上她想过的日子。 程晚打算把竹筒粽这一摊丢给程二牛,她则是要去试着做另一个生意。 豆腐。 想到豆腐,程晚不由得在心中再次感叹:“豆腐,多好吃的东西啊,这里居然没有豆腐!” 关于这里没有豆腐,程晚是在程家开始种豆子的那天发现,或者说意识到的。 那天。 一大早程家众人吃完饭,就各自拎着东西准备下地。 程晚等着林老太锁门的时候,随手扒开一个麻袋,就看到了里面的黄豆。 程晚就随口问了一句林老太:“奶,这黄豆都是咋吃啊?榨油?可咱们吃的油不都是猪油吗?” 原谅程晚对这些农作物了解得实在不多,她只知道黄豆可以用来榨油,发豆芽,磨豆浆,做豆腐,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老太一边走路,一边低头把钥匙系牢在裤腰带上。 现在家里可不是以前了,有银锭,还有不少好东西,家里没人就得把门锁好。 林老太拍拍钥匙,这才回答程晚的问题,“榨啥油?咱家可吃不起豆子榨的油,那是大户人家和官家老爷才会吃的稀罕物。” 程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古代的榨油技术应该不咋高,植物油都贵。 “那咱们家种这么些黄豆是准备卖了换钱?” 林老太皱着眉头看程晚,目光像在看一个傻子。 程晚抽了抽嘴角,默默地躲开林老太的视线。 “咱家总共就这四亩半地,一年的收成还不够咱自家人填饱肚子的,往哪儿卖?” “你也别想着能把豆子卖给那些用豆子榨油的人,那轮不到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人家也看不上咱们种的豆子。” 程晚指着面前的黄豆,“那咱家种黄豆是......?” “你不记得咱家以前麦子吃完吃的啥饭了?不就是这黄豆做的豆饭。” 程晚扛着黄豆跟在林老太后面,疑惑出声:“豆饭?” “是啊,豆饭。就是直接用水煮,跟焖米饭的做法差不多,煮熟了就能吃。” 程晚努力地在脑海里回忆豆饭的样子和味道,然后面色一僵。 那味道可真不咋好。 “奶,除了豆饭呢?咱们平时还怎么吃黄豆?” “发豆芽呗,你前几日不是刚吃过,又忘了?” “那不能,我就是想问,奶,你......有没有见过或听说过豆浆和豆腐?” 问这话时,程晚是提着一颗心的。 她也是才反应过来,去了这么些次县城,竟没看见有人卖豆腐。 “豆浆?豆子磨成的浆水儿?这个我晓得,以前用家里的石磨磨过,给你爹和你二叔喝的,但是他俩都不乐意喝,这些年也就没再磨过。” “至于,你说的后面那个豆,豆什么?” 程晚有点失落道:“豆腐。” 程晚此时觉得她刚刚升起的卖豆腐的想法怕是要泡汤了。 毕竟豆浆都有了,还能没有豆腐吗? 林老太扭过头,一脸疑惑,“豆腐是啥?听名字也是用豆子做的?” 程晚一颗心抑制不住地怦怦乱跳。 “是豆子做的,白色,可能稍微有点黄,一块儿一块儿的。奶见过没?” 林老太皱眉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没啊,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你说得那样式儿的东西。” “许是大户人家吃的东西?你打哪儿听说的这东西?” 程晚打着哈哈,只说无意中知道的。 从那天以后,程晚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有关豆腐的消息。 最终得到了确切答案。 其他地方不敢说,最起码清远县是没有豆腐的。 没办法,古代没有网络,普通乡下百姓能知道的消息太过有限,很少人去过本县以外的地方。 程晚想到明天要去县城,如果能遇到徐知念,或许可以问问她。 而且程晚已经准备好的礼物,珍珠耳钉,还没给徐知念呢。 第24章 再去县城 时隔近一个月,程晚和程二牛再次租了贾胜家的牛车进城。 因为不清楚粽子节已经过去,还会不会有人买竹筒粽,所以程晚和程二牛这次进城只带了二十根竹筒粽。 用来探探情况。 不过这二十根竹筒粽只有十根是糯米粽,另外十根是黍米粽。 之前只做糯米粽,是想挣波快钱。 如今既然打算做长久生意,那考虑的东西自然得更全面一些。 日常在县城街道上行走的大部分人都是家境普通之人。 这些人可能不舍得花十几文钱买根糯米粽,但花四文钱买根黍米粽,还是没问题的。 尤其是黍米粽一样会裹红糖,这些人平日里怕是舍不得买红糖吃,所以哪怕冲着吃口红糖,黍米粽应该也是能打开市场的。 两种粽子加一起哪怕一天一共只能卖出去二十根,那也有的赚。 程晚一路走来,发现县城里已经没有商户摊贩在卖芦叶粽和竹筒粽了。 看来以往只在粽子节前后几天吃粽子的传统并没有因为竹筒粽的出现而被打破。 另外,市面上确实不见豆腐。 程晚心说:“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同时,程晚也在心里默默感谢了一番自己。 感谢自己在现代时某天突然对做豆腐的过程起了兴趣,于是专门了解了一下。 不然就只能看着商机在眼前溜走了。 更重要的是,这个商机没了就没了,反正还能想其他的,但自己以后就再也吃不着豆腐了,这里的人也少了一种新吃食。 程二牛拎着木桶,心里是控制不住的心慌和紧张。 但继续卖竹筒粽是他自己提议的,所以程二牛面上还是努力装出了一副沉稳淡定的样子。 “阿晚,咱们这竹筒粽卖不出去大不了往后不卖了,今天的就拿回去自己吃,你别紧张。” 程晚眉心一跳,扭头看程二牛,发现程二牛面上是藏不住的紧张。 程晚抿嘴憋笑,清了清嗓子道:“知道了,二叔,你这么一说我就不紧张了。” “不过,咱这竹筒粽的名字得改一改。” 程晚和程二牛习惯性地去了之前卖竹筒粽的地方。 可惜今日不太巧,那地方被一个卖鸡蛋的大爷给占了。 程晚和程二牛也不纠结,在老地方不远处找了一块儿空地开始了叫卖。 “竹筒糕,好吃又健康,方便不脏手的竹筒糕哎,卖竹筒糕喽。” 有几个路人围过来。 其中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娘惊奇道:“这不是竹筒粽吗?怎么又成竹筒糕了?” 程晚笑眯眯道:“大娘好眼力,这竹筒粽和竹筒糕确实是同一个东西。之前我家在粽子节前卖竹筒粽,现在粽子节过去了,不好再叫它粽子,所以给改了个名。大娘要不来一根,我家的竹筒糕好吃着呢。” 这大娘赶忙摇头,“我可吃不起这金贵物。” 那几天竹筒粽在县城里很是红火,大家对竹筒粽那昂贵的价格心中有数。 程二牛热情地和这大娘,也是和其他几个人介绍。 “我家这竹筒糕分糯米糕和黍米糕,糯米糕贵那是没办法,这粮铺里一斤糯米多少个铜板,大家伙可是都知道的。” “这黍米糕就不一样了,一根黍米糕只要四文钱,除了把糯米换成黍米,其他的和糯米糕都一样,味道也很是不错。” 大娘有点心动,想买根回去给孙子吃,但还是想讲讲价。 “一斤黍米才四文钱,你这一根黍米糕就要四文,这可算不上便宜。” “哎呦,大娘,你只看黍米便宜,可我家这黍米糕里可尽是好东西,更别提这还要裹层红糖,红糖啊,那是多金贵的东西。” 程晚微笑地站在一旁,看程二牛口若悬河地和大家伙介绍自家竹筒糕,心说:“二叔和以前比是真的不一样了,以前在家人面前有点小聪明,可见了外人活像个受气包。再看看现在,已经能很好的和外人交涉了,可见这人还是得多看多说多体验。” 程晚和程二牛看着摊,时不时吆喝两嗓子,倒也陆陆续续有人来买竹筒糕。 意料之中,黍米糕比糯米糕好卖。 “程姑娘。” 程晚扭头,有些愕然道:“春文?” 春文朝程晚福了福身,恭敬道:“程姑娘,我家小姐在那边的马车里。” 程晚顺着春文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有辆马车在拐角处停着。 这会儿没人,程晚和程二牛打了声招呼便随着春文去找徐知念。 徐知念这次没有下马车,只是掀开马车门帘一脸欣喜地朝程晚招手,示意程晚上来。 马车里。 程晚环视了一圈马车内部。 上次租马车回村,那辆马车里只有三块儿供人坐着的长木板,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而这辆马车,里面供人坐的长板上被套上了细棉布垫,中间还有一个小桌子,小桌子自带抽屉。 徐知念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碟样式精致的点心放在小桌子上。 “这是枣泥糕,我特意从家中带出来的,你尝尝。” 程晚也不和徐知念客气,伸手拿起一块枣泥糕,先欣赏了下这枣泥糕花朵一样的外形,然后放嘴边轻咬了一口。 软糯香甜,满口枣香,还不腻人。 “好吃。” 程晚给出了真心的评价。 徐知念捏着帕子,杏眼弯起,轻快道:“你喜欢就好。”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县城了?” “你怎么这么久没来县城?” 巧了,俩人同时发出了疑问。 程晚和徐知念愣住,对视一眼,然后俱笑出了声。 程晚咽下口中的枣泥糕,说道:“我这段时间在家干农活呢,地里的活计耽误不得,这不,地里的活刚结束,我就来县城了。” 徐知念听言仔细观察了下程晚的小脸,稀奇道:“可我怎么觉得你的脸白嫩了不少,比之前也有肉些了。” 也更好看了。 程晚高兴地挑了一下眉,心说:“我下地可是时不时就偷偷给自己喷防晒喷雾,每天偷偷给自己做保养,水果牛奶天天不落,更没再饿过肚子,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不见效就怪了。” “可能是这段时间吃得比较好吧,没饿着肚子,而且我还抹了你送我的面油呢。” 徐知念一脸认同,“应该就是这样了。” 程晚吃完枣泥糕,擦了擦手,低头打开自己身上的斜挎小包。 当初陈记当铺的老板送的褡裢给程二牛用了。 这小包是昨个王氏按照程晚口述的样子缝制出来的,用来放置随身携带的东西。 程晚从小包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思维突然发散了一下:不知道各种布包的样式卖不卖的出去? “最近我每天都有派小厮来大街上看你有没有来,咦?这是什么?” “上次不是说了,再见面送你一个礼物,打开看看。” 徐知念双手接过小木盒,轻轻打开,待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后,忍不住惊艳地轻呼出声。 “好漂亮的珍珠,这,这是送给我的?” “昂,送你的。” 徐知念轻轻地合上小木盒,脸上有些复杂。 她粉唇微张,有心推拒这个礼物,毕竟这对耳饰一看就非常珍贵。 程晚像是知道徐知念要说什么,伸出手示意打住。 “你别拒绝啊,我想把它送你,并且我为此感到开心。” 徐知念看着程晚,最终温柔一笑,不再推拒,也没问程晚是从哪得来的这对珍珠耳饰,而是把小木盒珍惜地收好。 第25章 计划买骡子车 程晚和徐知念告别后,从马车上下来去找程二牛。 “二叔,咱们今天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买辆骡子车吧?” 程二牛叫卖的声音猛得一停,他扭头瞪大了眼睛看向程晚,有些结巴道:“你,你说啥?” 程二牛觉得他绝对是听岔了,怎么可能听到说买骡子车呢? 程晚看着程二牛的眼睛,认真道:“我说,咱家买辆骡子车吧。” 程二牛的眼睛眨了又眨,脑袋有些发懵,一时反应不过来。 “骡子车?” 程晚郑重点头,“骡子车。” 程晚刚刚和徐知念闲聊的时候问了有关豆腐的事,徐知念说她没听过,没见过,没吃过,在书上也没读到过程晚说的那种东西。 程晚心中更踏实了,豆腐生意大有可为。 等豆腐生意开张,哪怕是和县城里的酒楼、饭馆达成合作,不用自己在街上叫卖,那也是要天天来往县城送货的。 何况还有竹筒糕的生意。 既然如此,与其天天租贾胜家的牛车,倒不如自家买辆骡子车。 这样在交通工具上不用受制于人。 而且,虽然骡子在干农活上不如牛力气大耐力强,但骡子比牛便宜,速度还比牛快。 程家主要是为了来往县城做生意,对程家来说,骡子车比牛车合适。 好半天之后,程二牛脸上满是纠结之色。 你要问他想买骡子车吗? 那他肯定想买,买了骡子车出行很是方便就不说了,关键是还很有面子啊。 整个贾家村,五十一户人家,家里有大型牲口的也不过五户。 程家要是买辆骡子车,那就是贾家村第六家有大型牲口的人家。 那村里谁不得高看程家人一眼? 可是,程二牛紧皱着眉头,一辆骡子车少说得十几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有些舍不得花这么多银钱,还有些不敢花这么多银钱。 程晚看程二牛的脸上,一会儿激动,一会儿愁苦。 显然,程二牛的心理活动精彩极了。 程晚靠近程二牛一步,淡定道:“二叔,你先别想这么多,买骡子车这事儿得奶做主。” 毕竟家里的大钱都在林老太手里呢。 程二牛:“……” 程二牛木着一张脸,“那你和我说要买骡子车干啥?” “我就是和你说说啊,当然,你要是能和我一起劝着奶拿钱买骡子车就更好了。” 程晚的语气,那叫一个无辜,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程二牛挠挠脑袋,是他想多了,他以为大侄女是要找他拿主意来着。 接下来,程晚开始专心地叫卖剩下的几个竹筒糕,早点卖完也好早点回家。 程二牛则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在古代,马车、牛车、骡子车、驴车,这些大型牲口拉的车架,就相当于现代的各类汽车。 想想现代大部分男人对汽车的痴迷,就不难理解古代大部分男人对马车这些车辆的喜爱了。 竹筒糕顺利卖光,程二牛特别积极地收拾东西,还催着程晚走快些,赶紧回家。 程晚好笑地摇摇头,默默提高了自己走路的速度。 今天回家的路上是程晚赶的牛车,是程二牛要求的,没其他原因,程晚赶得比程二牛快。 程晚和程二牛进村后遇见了不少村里人。 有人看见程晚掉头就走,也有人和程晚二人客气地寒暄两句。 诸如。 “又去城里卖竹筒粽了?”,“今儿回来的挺早啊。”,“今天又挣了不少银钱吧?”…… 别人客气,程晚和程二牛自然不会无礼,一路笑眯眯地打着招呼。 一棵老树下,几个婆子和妇人看着程晚和程二牛赶车离去的背影,说起了闲话。 一个婆子唏嘘道:“这程家自从程晚傻病好了之后,日子是一日比一日好过,我看,程家以后怕是要起来了。” 另一个婆子接话,“谁说不是呢,这又做上了城里的生意,我听贾胜她媳妇儿说,程家租她家的牛车,一天的租金可是十五个铜板!那程家这一天赚的银钱还不得有个三四十文?这一个月下来可了不得。”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唠着嗑,其中一个妇人突然开口说道:“我看程家做的那竹筒粽也不难,不如咱们也学着程家做这竹筒粽的生意?” 没人说话了,其他几人齐齐看向这妇人。 最开始说话的那婆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说狗蛋他媳妇儿,你可长点心吧,村里有几家没起过这念头,但是你看谁像你这样白呲呲地说出来?哪家又真的这么干了?” “程晚那脾气你不知道啊?那可是连自个亲姥姥都下得去狠手的主,你要是敢背着她学她家的法子做生意,她能轻饶了你?” 被叫狗蛋媳妇儿的妇人不服气道:“那程晚再霸道,还能不许别家跟她家做一样的生意?我可听说程家去城里卖竹筒粽第二天就有不少人学她家卖竹筒粽了,怎么,城里人学她家她不管,咱一个村的学她家,她就不让了?没这样的道理。” 这……,好像也有点道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人说话。 一个身着蓝色布衣,头发梳得特别齐整的婆子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开口说道:“正是因为咱们都是一个村的,这种事情才更应该注意。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不小心就容易成仇家。你要是真想做这生意,就去程家当面问问,想来人家也不怎么介意多你这么一个同行。” “只是你也知道,程家做的这吃食生意,用料都是金贵物,只说那红糖,比细盐还贵,加一起的成本只怕不少。万一你回头亏了钱,可别怪人家。” 这婆子没说完的是:当然,程晚肯定也不会惯着你那臭毛病。 此时已经到家的程晚自然是不知道这几个人的谈话内容的。 此时的程家。 “啥?” 程晚闭眼揉揉了自己的耳朵,这几声整齐又稍显尖锐的“啥”,差点把她耳朵震聋。 程二牛在旁边偷瞄了眼林老太的脸色,嗫嚅道:“阿晚是说,咱家买辆骡子车吧。” 说完,程二牛赶紧后退一步,老实站好。 林老太看看程晚,又看看程二牛,“你俩今天受啥刺激了?” 程晚:“……” 程晚摆上一副笑脸,上前扶住林老太的胳膊,“奶,我的亲奶。” 林老太板着一张脸:“亲娘也不行。” 程晚眨了下眼睛,没关系,她还没正式发力呢。 倒是林老太说完那句话,又担心语气太过了,怕程晚生气,她转过身子,看着程晚语重心长道:“阿晚呐,干啥要买骡子车?一辆骡子车十几两银子,哎呦,那是多大一笔钱?靠卖竹筒粽,不是,竹筒糕,得多久才能赚回来?有这钱,都够给你大哥娶个媳妇儿了。” “而且,咱不是租贾胜家的牛车租得好好的?买一辆骡子车够租几年牛车的,这生意还不知道能不能干两年呢。” 程晚点点头。 林老太以为是自己把程晚劝好了,刚要笑着拍巴掌,就听见程晚说道:“还是要买骡子车。” 程晚看林老太又要急了,其他人也想说说,赶紧道:”都别急,先听我说。” 程晚正要继续说话,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声叫她的名字。 “程晚?程晚是住这儿吗?” 第26章 痛心入骨 程二平刚出屋子,看见院外人是谁后,当即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惊叫道:“那不是那天在县城拦住我们要抢劫的三人中的‘老大’吗?” 程晚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后,也是惊讶极了。 这人怎么会来找她? 虽然程晚现在和一个月之前相比变化很大,但院外的邓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从屋里出来的程晚。 “程晚!” 邓熊认出程晚后立即大踏步进了程家的院子,他喘着粗气,嘴唇有些发白,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 还没等程晚他们询问邓熊来程家有什么事,就听到邓熊无比焦急地说:“程晚,你小姑出事了!” !!! 像是看出来程家人脸上的震惊和不信,邓熊赶紧道:“是真的!你小姑叫程杏,嫁到桃花村,男人叫李三柱,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我就是桃花村人,程晚你信我,我没骗你!” 邓熊说出的程小姑的有关信息如此准确,哪怕不能确定程小姑是不是如邓熊所说出事了,也使得程家人齐齐变了脸色。 程晚绷着脸问邓熊:“我小姑现在在哪?受伤了没?” 邓熊抹了一把眼皮上的汗珠,赶忙回道:“在李家,受伤了,不过你小姑伤得不重,受伤严重的是你小姑父李三柱,他头上流了好多血。那些人还在吵吵不给他请大夫,所以我才来找你的。” “杏儿!” 林老太嘶哑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 若不是程晚眼疾手快扶住林老太,林老太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二叔,你赶紧去胜爷爷家借牛车,去邻村接上张大夫后立马赶去桃花村。如果找不到张大夫,也一定要到别处请个别的大夫尽快把大夫带到桃花村。” 程二牛答应了一声,抬脚就赶紧往外跑。 “娘,你去端碗凉茶,再拿两块糕点给这位,” “邓熊,我叫邓熊。” 程晚快速点了下头,“给邓熊。” “奶,”程晚使劲捏了下林老太的胳膊。 “奶,去拿钱,多拿些。” 不管邓熊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得做好最充分的准备,大夫和钱都得备上。 这个时间点是来不及在城门关上之前进城了,只能先靠张大夫了,希望张大夫在家吧。 不过,程晚的直觉告诉她,邓熊说的都是真的。 林老太不敢耽搁,不过眨眼间的工夫,就攥着个布包从屋里跑了出来。 林老太抖着手把布包塞给程晚,眼珠泛着红血丝,有些发白的嘴唇不断颤动着,程晚能清晰地看到林老太眼里的恐慌和担忧。 程晚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一是没时间,二是说什么都太苍白。 程晚把裹住银钱的布包塞进自己腰前的褡裢里,握住一根粗木棍,眼中戾气翻涌,“走!” 程晚、程大牛、程大平、程二平、邓熊,五个人出了院门就一路疾奔。 其实邓熊很累了,他来贾家村就是一路跑过来的,但他不想落在后面。 所以他只能憋足了劲跟上程晚四人的速度。 有村里人看见这五个人的阵仗,顿时被吓了一跳。 “这太阳都要落山了,这几个人是要干啥去?这架势怎么看像是要和人拼命?” “哎呦我天,这程晚是又要和谁干架了吧?” “可惜他们是朝村外去的,不然又有热闹看了。” “快拉倒吧,程晚的热闹是那么好看的?不干咱的事儿,回家!” …… 桃花村距离贾家村大概有八公里远,如果是正常走路,从贾家村走到桃花村需要大半个时辰。 邓熊来程家报信是从桃花村一路跑过来的,用时大概三刻钟多一点。 现在程晚他们心里惦记着情况不明的程小姑和李三柱,一路上更是顾不得其他,牟足了劲朝桃花村狂奔。 这也是尽管贾家村还有人家家里有牛车,程晚却没有再借牛车的原因。 牛车的速度只比人正常步行的速度稍微快一点儿,平时不着急的时候是很好的交通工具,急用的时候它的速度就有些太慢了。 而程晚让程二牛赶着牛车去接张大夫,一是考虑到张大夫年纪大了,禁不住长时间的疾走。二是明天一大早很可能需要用牛车去县城请大夫。 只是程晚四人的速度太快,苦了体力已经耗尽的邓熊。 后来邓熊实在跟不上,只能放慢速度远远地落在了程晚四个人的后面。 落日的余晖下,程晚四人冲进了桃花村。 程大牛带路,还没靠近程小姑婆家的院子,程晚他们就听到了远处乱糟糟一片,夹杂着孩童的大哭,女人的咒骂。 还有程小姑凄厉的尖叫:“大夫怎么还没来!你们都去请大夫!快去!三柱要是有个好歹,我定杀了这孩子偿命!” “放肆!” “三柱家的,你别冲动!” “去请了,已经去请了,这不是还没到吗!” “程杏!贱人!你敢动我孩子,我扒了你的皮!” …… 等程晚抛下程大牛三人,顺着声音飞奔到程小姑婆家院外,扒开人群挤进去,就看到了令她痛心入骨的一幕。 墙角处,李三柱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程小姑满头乱发,形容疯癫地跪坐在地上,一双眼睛死瞪着对面那些人,沾着血的手正拿着一把菜刀挟持着一个哇哇大哭的男童。 而程小姑的两个孩子在程小姑身后,正跪坐在李三柱身边撕心裂肺地大哭,嘴里还喊着“爹”。 程晚的眼睛瞬间通红,鼻头泛酸。 一向温温柔柔的程小姑竟被活生生逼成了这副“鬼”样子。 程晚握着木棍的手慢慢收紧,骨节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小姑。” 程晚慢慢走近程小姑,眼中满是心疼和安抚。 程小姑怔怔地看着程晚一步步走向自己,其他人则是一脸莫名地看向突然出现的程晚。 “小姑,你别害怕,我们来了,二叔去请大夫了,他们后面就到。你把菜刀放下来,别伤着自己。” 程小姑红肿不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程晚,拿着菜刀的手一松,几乎就要把菜刀从那个孩子的脖子上移开。 就在这时,一道刻薄的怒骂响起。 “程杏,你听到没,你娘家侄女都让你把菜刀放下,你还不赶紧把我孩子放开!疯女人!” 程小姑握紧菜刀的手猛地收紧,她摇摇头,声音艰涩道:“不能放,不能放,放了他们不给请大夫。” 程晚闭上眼睛,强收回眼底的湿润,深吸口气,后猛地睁开双眼,转身挥起手中的木棍就朝那妇人的左腿膝盖狠砸了下去。 妇人当即跪倒在地,嘴里发出来痛苦的尖嚎:“啊!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放肆!” 第27章 令人作呕 李三柱的爹李老头看见这一幕,气得怒目圆睁。 他用手指着程晚,怒骂出声:“这是我老李家,轮不到你在这儿撒野!还有你小姑,以前看着温柔贤惠,结果呢!就是个疯子!等三儿醒了,我定要他休了这疯子!”程大牛不知何时到了,他怒不可遏地一把推开李老头,“你说谁撒野!说谁疯子呢!我多好一个妹子,被你家逼成这样,我家还没找你家算账呢!” 李老头的其他儿孙,本来就因为程晚猛地敲断了那妇人的腿睚眦欲裂,现在又看见李老太差点被程大牛推摔倒,当即面露凶恶地朝程大牛围了过来。 他们围过来,程家这边也不是吃素的,程大牛、程大平、程二平手拿家伙事儿半天不怵地迎了上去。 “行了!干什么呢!二娃子!管管你儿孙!” “程家的,知道你们着急心里气,但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你们先顾着三柱他们吧,其他的回头再说!” 桃花村的村长看着眼前这乱七八糟的一幕,头疼地用拐杖使劲敲了敲了地。 李三柱的大哥李大柱满脸的凶恶不服,“村长,程家这丫头可是打断了我媳妇儿一条腿!我也要她一条腿,这不过分吧!” 程大牛一听这话心里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猛地扑了上去,把李大柱压倒在地,抡起拳头就朝李大柱脸上揍,“我去你大爷的!你还敢要我闺女一条腿!我打死你个王八蛋!”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两边人你打我、我打你,都恨不得打死对方。 桃花村的村长赶紧指挥村里的汉子去拉架,“快把他们拉开!不能再出大乱子了!” 程晚在程大牛出现的时候就没再搭理李老头等人,她一门心思地安抚程小姑。 “小姑,你看,爹他们也来了,你听话,把菜刀给我,好不好?” 程小姑的热泪顺着红肿的眼睛往下落,“阿,阿晚。” 程晚鼻头一酸,“诶!” 程晚看程小姑并不抗拒她的靠近,就一点点挪动步子,直到走到程小姑面前。 程晚朝程小姑露出微笑,试探着伸出手去拿菜刀。 程小姑的身子一僵,最终还是把菜刀给了程晚。 程晚把菜刀扔到没人的角落里,“小姑,把这孩子松开吧。” 程小姑低头看了看面前的孩子,像是被自己吓到了,猛地把怀里的孩子推了出去。 “阿晚,我不是,不是,” 程晚抱住程小姑,轻抚程小姑的头,“我知道,我都知道,小姑做的没错!” 程小姑使劲抱着程晚,嚎啕大哭起来。 程晚抹掉自己眼角的泪珠,拍了拍程小姑的背,“小姑,我先看看小姑父,你哄哄表弟和表妹。” 程小姑闻言赶紧从程晚的怀里出来,满脸惊慌与不安,“你小姑父,他被打到了头,流了好多血,阿晚,我……” 程晚把表弟李壮和表妹李圆轻推到程小姑怀里,让娘仨互相抱着取暖。 然后程晚提着心把手放在李三柱鼻下,感受到手指处有温热的气流,这才大松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还活着就好。 天色暗了下来,院里的人依旧很多。 桃花村的汉子把程大牛爷仨和李大柱等人拉开隔挡住,不让他们碰着对方,不然又要打起来。 不过这不影响双方隔着人对骂,使劲朝对方伸手踢腿,和吐唾沫。 程晚现在也没着急找李家人算账,大夫不来,程晚不敢擅自挪动李三柱,只和程小姑娘仨一起守在李三柱身边。 程小姑娘仨显然都被吓坏了,只有靠着程晚,娘仨才稍微安心。 “让开!快让开!大夫,大夫来了!” 是程二牛! 张大夫背着个药箱,被程二牛拉着跑进来。 三盏油灯的亮光下,程家人屏气静声地看着张大夫给李三柱诊伤。 “后娘养的小畜生,敢对我们做兄长的出手,死了也活该!” “我的腿!我的腿!让大夫先给我看腿!” 程大牛几人本就没发泄出来的怒火再次被点燃,站起身咬牙切齿地就要去揍人。 可是还没等站起身,就被桃花村的其他汉子拦了下来。 “先别气,先别气,给三柱诊治要紧。” 桃花村的人在努力劝着、拦着程大牛几人别打架,可李大柱兄弟俩还在拱火。 “就是小畜生!爹,把老三他们赶出去!他今日敢对我们兄弟俩动手,来日说不准就要对你动手!” “还有这臭丫头,必须得叫她抵一条腿!” 桃花村的村长气得不停地喘着粗气,“二娃子!管管你俩儿子!还嫌不够乱是不是!” 二娃子,也就是李老头嘴巴鼓动了几下,闷闷地说道:“那三柱不管咋说都不该打他俩兄长的,还有大儿媳这腿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人群中有个大娘说了句公道话,“那也是大柱和二柱媳妇儿先欺负三柱媳妇儿的,三柱一个大老爷们还能眼瞅着自个媳妇儿被欺负?” 李二柱媳妇儿对着人群骂道:“我们做嫂子的,还不能使唤老三媳妇儿干点儿活了?别说只是使唤她干点儿活,她一个后娘媳妇儿,就该低我们一等,该伺候我们!” “我来伺候伺候你如何?” 程晚本不想现在就找这家人算账的,毕竟给李三柱治伤才是头等要事,可他们实在让她作呕。 而且这么吵吵闹闹下去,很影响张大夫给李三柱诊伤。 李大柱看着程晚的目光充满恶毒,像是要活撕了程晚。 “臭丫头,给我媳妇儿跪下磕头赔罪。” 程晚把褡裢解下来,扔给程二平,然后活动了活动脖子和胳膊。 “你们都让开。” 李大柱嗤笑一声,“你们让开,老子倒是要看看这臭丫头要干什么?” 在李大柱心里,程晚打断他媳妇儿一条腿,只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一个小丫头而已,能翻出什么风浪。 桃花村的人你看我、我看你。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觉得这丫头很危险。 不过既然李大柱自己都要他们让开了,那他们只好从心地让开了道。 第28章 废了五个人 “老子可告诉你,在我老李家,啊!” 听着李大柱放狠话,程晚只觉得无比聒噪。 于是直接抡起棍子朝李大柱的膝盖狠挥过去,废了李大柱一条腿。 “大哥!” “大柱!” “他爹!” 李老头等人一时顾不上其他,赶忙围到李大柱身边,查看李大柱的情况。 李老头蹲下身子扶着李大柱的胳膊,满脸心疼,嘴里不住地说着:“爹在呢,爹在呢。” 程晚看到这一幕,火气更旺,忍不住替自个小姑父感到委屈,这当爹的偏心到这份儿上也是没谁了! 她小姑父满头是血,躺地上老半天了,也没见这老头关心一个字! 桃花村的其他人本来是因为程晚二话不说又断了李大柱的一条腿,感到震惊和胆颤来着,此时看到李老头等人的反应,不少人纷纷为李三柱感到心寒。 “三柱多好的孩子,李老头这当爹的也太过了,怪不得李老头的大哥一家和李老头一点都不亲,今天这动静闹这么大,李大家的人连看都不来看一眼,唉!” 有村里人还想再说点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而被这位村民提到了李老头正满脸阴狠地仰视着程晚,心中是恨毒了程晚。 程晚大方地与李老头对视,脸上是令旁人看不透的平静。 只有李老头,清楚地从程晚的眼睛中看到了不一般的狠劲和戾气。 李老头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他此刻有一种直觉,这丫头不是个好招惹的。 事实也如李老头所料,程晚朝李老头扯动了下嘴角,然后在李老头目眦欲裂的目光下,提起棍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敲在了正低着头看自个大哥腿的李二柱的背上。 “住手!” “呃!” 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的其他人,只听到一声让人胆寒的闷重“砰”声,李二柱就一脸痛苦地趴在了地上。 “他爹!” 李二柱媳妇儿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慌地快速爬到李二柱身侧。 紧接着程晚在众人惊愕失语的目光中,再次提起棍子朝李二柱媳妇儿的背部狠挥下去。 “呃!” 李二柱媳妇儿直接晕倒在了李二柱身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根本没给被打的人和其他人反应的时间。 现场猛地寂静了一息后,掀起了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的嘈乱狂潮。 “都闭嘴!” 程晚手持木棍,眼睛凌厉地扫视过众人。 与程晚的视线对上的人,都从心底里不自主地升起了一股寒意,连桃花村的村长,也是鸡皮疙瘩骤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识趣的。 比如李老头,比如李大柱和李二柱的孩子。 “你……你!你怎敢如此!怎敢如此!” 李老头浑身颤抖,眼睛充血,恨得牙痒痒。 “你敢打我爹娘,你和三叔三婶一样,都是畜生,我和你拼了!” “砰!” 程晚干脆利落地废掉了朝她扑过来的少年的腿。 这一棍子下去,成功让还想扑上来的其他人止住了步子。 “不怕被废的,尽管过来。” 全场安静如鸡,连被程晚棍棒“伺候”过的几个人,也不敢再发出痛苦的尖嚎咒骂。 只有张大夫刚刚那一小会儿心无旁骛地给李三柱诊断了伤,他也不管外界发生了啥,此时只小声地交代程大牛四人按照他的要求小心地把李三柱挪屋里去。 程大牛四人担忧地看向程晚,程晚朝他们点了点头,“放心,我能处理好外面的事儿。” 程大牛怎么能放心呢,谁家闺女谁心疼,他赶紧交代了句:“有啥事儿就赶紧喊我们,我这把你小姑父挪屋里安置好,就出来找你,注意别伤着自己。” 听到程大牛这话的众人嘴角直抽抽,心说:“就你闺女打人的那个狠劲儿,一般人谁能伤得了她。” 程大牛四个人在张大夫的指挥下小心地抬起李三柱,程小姑两只手各拎着一盏油灯赶忙走在前头给程大牛几个引路,程小姑的闺女李圆倒腾着小短腿跑到最前面给大家开门。 剩下的那盏油灯则是被张大夫拎着。 三盏油灯,只有一盏是程小姑屋里的,其他两盏是从李大柱和李二柱的屋里拎出来的。 不过此时,谁还能顾得上那两盏油灯到底是谁的呢? 程晚朝程小姑的儿子李壮招了招手,“壮壮,过来。” 李壮和程小雨同一年生,今年都是九岁,比程小雨略高些,和一个月前的程家人一样,面黄肌瘦,骨瘦如柴。 李壮的脸上还带着很明显的泪痕,听见程晚喊他,赶忙朝程晚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程晚。 “表姐。” 程晚揉了揉李壮的头,手中的棍子指向李老头等人,“这些人,还有谁往日欺负过你们?” 程晚觉得既然要算账,那就谁也别落下,不然对那几个被她打的人来说,实在不公平。 包括李老头和桃花村村长在内,几乎所有人都再次心惊胆颤起来。 他们没想到,程晚竟然还没打算停手。 天色有些暗,好在没完全黑透,还有几个心大的村里人之前特地飞奔回家拎了油灯过来,生怕错过这场热闹。 桃花村的村长一手拎着个旁人递过来的油灯,一手拄着拐杖急忙走上前,劝说程晚,“不能再动手了!不能再动手了呀!” “你这丫、姑娘今天已经几乎打废了整整五个人,这还不够吗?!” 程晚看着这村长,轻吐出声:“不够。” “村长,谁家人谁心疼。我小姑父被打得生死不知,您不是没看见,那满头的血,可见下手的人是有多狠毒,我小姑父可是他们的亲弟弟。” “还有我小姑,我小姑那么和善温柔的性子,要不是走投无路,能被逼成今天这个样子?” “更有这俩刻薄恶毒的女人,她们觉得我小姑是后娘的媳妇儿,活该低她们一等,活该伺候她们,大家伙儿有听说过这个说法吗?照她们这么说,那以后谁家后娘的儿子就别想娶媳妇儿了,娶进来也是受尽磋磨,谁又敢把自个闺女嫁给后娘的儿子呢?还有,” 程晚转头俯视瘫在地上的李老头,眼中满是厌恶,“造成今日这一切的难道不是这老头吗?他既然这么惦记发妻,为何还要再娶媳妇儿?既然怕前面的儿子吃亏,为何还要让新媳妇儿生下孩子?既然都是自己的孩子,为何如此偏心!” “就是因为他的偏心,才让兄弟不和,家宅不睦,以致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他,才是一切的祸源!” 李老头本就有些头昏脑涨,这会儿听了程晚对他的指责,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了过去。 桃花村的村长被程晚说得哑口无言,他想反驳却不知如何反驳。 但他作为村长,却不能不管。 “那也不能再动手了,今天这事儿闹得已经足够大了,到此为止吧,啊?” 不少村民也不再保持沉默,纷纷帮村长劝说起程晚。 只是碍于对程晚的惊惧,劝说的声音很小。 “到这儿就算了吧,别打了。” “李老头这下也够惨的了,俩儿子俩儿媳一个孙子都被废了,这多大的仇也该放下了。” “不管怎么说,李老头也是三柱的亲爹,没有他,能有三柱?” …… 李壮不安地往程晚身边凑了凑,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替李老头等人说话,以前他们一家四口被明里暗里欺负那么多次,也没人帮他们说过半句话。 李壮不明白为什么,程晚却是明白的。 无非是现在看上去李老头他们更惨一些,勾起了这些人那可悲的同情心罢了。 还有,李老头他们再怎么说也是桃花村人,而程晚,是外村人。 不过,若是仅凭这些无关之人的三言两语就想改变程晚的决定,那程晚也就不是程晚了。 第29章 割头发 程晚直接忽略耳边的低声碎语,低头再次询问李壮:“往日还有谁欺负你们?” 李壮刚想回答程晚的话,就感受到了好几道暗含警告的视线。 李壮咽了下口水,他挺起单薄的胸膛,大声道:“除了二丫姐,他们都欺负过我和小妹!抢吃的,骂我和妹妹,骂得可难听了!有时候还打我和小妹,还不让我和爹娘告状,说要是敢告状,就让大伯、二伯他们打爹娘,让爷爷把我们赶出去,爷爷一直偏心他们,从来,从来没帮过我们。” 说到最后,李壮忍不住哽咽起来,用手背狠狠地蹭掉脸上的泪珠。 程晚轻拍了下小家伙的头,让他回屋,然后看向桃花村的村长,“听到了?” 说完,程晚也不管这村长什么反应,走到角落里捡起程小姑之前用来挟持人的那把菜刀,又走了过来。 看见程晚手里是什么东西的人不由得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桃花村的村长急得跺脚,“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快拦住她!拦住她!” 程晚看见这村长如此紧张,淡淡道:“放心,我还不想进牢房,不会闹出人命。” 不然那几个人就不是被废,而是没命了。 “这是我程家和李二娃子家的事儿,你们确定要掺和进来?伤到你们我可不负责。” 已经上前一步欲拦住程晚的几个汉子齐齐一顿,有个高壮的汉子沉声道:“不管咋说,这里还是桃花村的地盘,之前是看三柱的面子上,没拦着你,我们这么多人可不怕你。” 其实是程晚的动作太快又狠劲十足,一棍子废一个人,压根没给他们反应和拦住的时间。 不过,这些汉子当然是不会承认这点的。 除了程二平在给李三柱煎药,程大牛、程大平、程二平三人各个手拿家伙事儿站在程晚身边,凶狠的瞪向对面的汉子。 程晚倒是轻笑出声,然后神色一正,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说话的汉子,“那就试试,看看到底是你们先把我赶出桃花村,还是我先把你们打趴下。” 说完,程晚把左手的木棍递给身侧的程大平,然后左手成拳猛地一下捶到了就近的屋子墙面上。 反正这间屋子不是程小姑他们进去的那间,程晚捶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附近的人清楚地听到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有人提着油灯小心地凑近墙面,就看见墙面上出现了裂纹,且裂纹正在不断蔓延。 看见裂纹的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离这面墙远远的,看程晚就像是在看怪物。 这可是青砖墙啊! 只有程大牛、程大平和程二平看向程晚的目光中满是骄傲和自豪,心想:“不愧是我闺女/妹子!” 几个想拦着程晚的汉子默默地退回到人群中间。 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虽说大家伙儿一起上,也不是没有胜算,但说到底今天这事儿和自家也没啥关系,何必呢。 趁大家伙儿愣神的工夫,程晚已经扯住了一个李老头孙女儿的头发,挥起菜刀就把女孩儿的长发割了下来。 “啊啊啊!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我杀了你!” 对古人来说,头发是非常重要的,头发被这样割断,是奇耻大辱,心里的痛苦甚至比断掉一条腿还严重。 可是这和程晚又有什么关系呢? 程晚一脚把这个朝自己扑过来的女孩儿踹倒,厉声道:“前日因,今日果。我警告你们,老老实实让我把头发割了,也能免去一顿皮肉之苦,否则我把你们全都打晕,再割也是一样的!” 有个男娃扭头就往外跑,刚跑出两步,就听到了程晚冰冷的声音响起:“谁要是敢跑,我就割谁爹娘的头发,不信的尽管跑走试试。” 这男娃僵着身子,慢慢转过身,眼中是黑夜都掩盖不掉的恐惧和恨意。 程晚完全不在乎他们恨不恨自己,若有本事尽管来找她麻烦,没本事再恨也只能憋着。 “你” 程晚猛地扭头直视又要劝告的桃花村村长,眼神中满是警告。 程晚知道这村长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护着自己村的人。 可她已经没有耐心再听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了。 没人再拦着,也没人敢跑,不一会儿的工夫,除了李壮口中的二丫姐,在程大牛三个人的帮忙下,李老头的其他孙子孙女全让程晚割了头发。 程晚低头看看这几个低头不敢吱声的男娃、女娃,又看了看忍着痛苦一脸愤恨的几个大人,觉得心中积压的郁气终于散开了。 程晚心道:“有气果然不能憋着,就得发出来才好。” 然后程晚也不管院子里这一摊子,扔掉菜刀,就和程大牛三人一起进屋去找程小姑了。 而那面被程晚捶了一拳的墙,最终倒是坚强得立住了,只是估计没人敢住进这屋了。 “唉!作孽!作孽啊!” 桃花村的村长用拐杖狠狠地敲了敲地面,看着这院里的烂摊子,只觉得头疼不已。 程晚进屋后,发现程小姑正趴在床边看着李三柱小声啜泣,张大夫也是面色凝重。 程晚的一颗心当即吊了起来,有些迟疑地轻声问道:“小姑父?” 程小姑听见程晚的声音,扭过身子,看向程晚几人,开口就是哭腔:“阿晚。” 张大夫叹了口气,说道:“伤在头部,且失血太多,万幸血早就不流了。我刚刚给他清理了伤口,撒上药粉包扎好。活血化瘀的药正在煎熬,等会儿给他灌进去。就看他夜里会不会发热,如果不发热,一切都好说,一旦发热,就麻烦了。” “还有,我的医术和药材都非常有限,熬过今夜,最好明天去城里请个别的大夫过来再给他看看。” “三柱。” 程小姑嘴里呢喃着李三柱的名字,滚烫的泪水再次溢出眼眶。 程晚沉声道:“张大夫,您说怎么做,我们都听您的,今夜还得劳累您在这儿留一晚,以防夜里出现什么其他状况。” 程晚转头看向程大牛和程大平。 “爹,你得回家一趟,一是把情况和奶她们说说,省得她们在家胡思乱想。二是得和胜爷爷说一声,他家的牛车咱家先用着,你拿半钱银子给他,不够的,还车的时候再补给他。” “大哥,你和爹一起回去,不然天黑路远,我实在不放心。” “对了,一定要拎上油灯,用银钱借、或者买外面那些村民的,多拎两盏。” 程大牛和程大平齐齐点头,程大牛道:“我晓得了,我明天一早就过来,这里有啥事儿你和你二叔、小姑他们商量着来。” 第30章 今夜难眠 夜深了。 桃花村的李老头家,程二牛正在程小姑的隔壁屋子里带着李壮和李圆睡觉。 程二牛是这个家里唯二在休息的大人,另一个在休息的大人是张大夫。 程二牛强迫自己休息是因为他明天一大早就得赶着牛车去县城请大夫,必须养足精神。 张大夫则是因为年纪大了,熬不住。 而且张大夫也交代了,夜里有任何情况都要赶紧把他喊醒。 对于张大夫,程晚他们是打心眼里感激的。 张大夫的医术也许一般,但他确实是一位人品贵重、认真负责的好大夫。 程二牛和张大夫在休息,程晚和程二平是休息不了的。 万一李三柱夜里起热,那时候再熬药根本来不及,所以程二平此时正在灶间按照张大夫睡前的嘱咐熬药。 至于程晚,她不仅要守着李三柱,还要守着程小姑。 程小姑本就受了点伤,情绪又一度濒临崩溃,明显是已经很疲累了。 但程小姑执意要守着李三柱,谁劝都不听。 张大夫也只能给程小姑处理了下身上的伤,并让程晚多注意着些。 油灯的亮光下,程小姑不知道第几次伸手摸了摸李三柱的额头,然后朝程晚轻轻摇了摇头。 这就是没发热的意思。 不过两人的心还高高地悬着,毕竟夜还长着呢。 屋里屋外都很安静。 李老头他们都不在家。 院里的李老头和他偏爱的儿孙儿媳们被张大夫诊治完之后,就被桃花村的村长安排人挪到其它地方去了。 程晚想着,这村长估计是实在不放心让李老头他们和她离得太近。 对于桃花村村长的这个安排,程晚挺满意的。 毕竟如果李老头他们夜里不老实,鬼哭狼嚎的,她说不准真的会再揍他们一顿。 至于张大夫给李老头他们诊治,程晚并未拦着,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张大夫是一名大夫,他的职责是治病救人。 程家和李老头家的恩怨不应该把张大夫扯进来,让张大夫为难。 程晚的想法就是,大家都做自己该做的事。 张大夫该治就治,程晚该揍就揍。 此时桃花村的不少人都还未入睡,他们嘴里讨论的都是今天李老头仨儿子的事,以及程晚。 村东头的一户人家里,这家的当家男人和他媳妇儿正躺在床上说着话。 “他爹,今天这事儿闹得可真够大的,我这心到现在还砰砰乱跳呢。” “谁说不是呢,谁能想到亲兄弟之间能闹成这样。” 女人撇了撇嘴,“可拉倒吧,还亲兄弟呢,大柱和二柱啥时候把三柱当兄弟过?大柱和二柱倒是亲兄弟,这俩人打小就合起伙儿来欺负三柱。这后来娶了媳妇儿了,前头的俩媳妇儿更是一起欺负三柱媳妇儿。我看今个那丫头说得就对,这都怪李老头,谁让他偏心太过,这不就闹大了。” 男人啧了一声,“你胡咧咧啥呢?谁家爹娘没个偏心的时候?” “那谁家爹娘能偏心成李老头那样,我看李老头压根就没把三柱当儿子看,三柱他娘要是在地底下知道自个儿子被这么欺负,非得半夜找李老头算账不可!” 女人翻了个身,继续道:“这李大家的可真行,今儿这么大动静,他们家愣是没人来看,也没人来问,这李大是真准备不和李老头论亲戚了啊。” 男人叹了口气,“唉!还不是当初分家,李老头得的多,李大心里不服,那两年这两家见天吵闹,这情分自然就磨没了。话说,” 男人也翻了个身,语气唏嘘道:“三柱媳妇儿的娘家侄女,那丫头真是不简单,是个狠的。你说咱村那么多人,那丫头硬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废了李老头家五个人。” “那张大夫可都说了,大柱、大柱媳妇儿、栓子,这腿应该是好不了了,以后都得拄拐。二柱和二柱媳妇儿更严重,以后怕不是得瘫床上!她还糟践了那几个娃的头发,连村长都拿她没办法。这三柱媳妇儿以前被欺负的时候要是回娘家告状,把她这侄女找来,大柱和二柱不早就老实了?” 女人突然激动地半坐起身,凑近男人小声道:“我想起来了,那丫头以前好像是有傻病,大柱媳妇儿和二柱媳妇儿以前没少拿这点作贱三柱媳妇儿。” “诶?” 女人一个激灵坐起身,“我前些日子好像听说,贾家村的一个傻子傻病好了,打架特别狠,说是对自个亲姥姥都下得去狠手,这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男人沉吟一声,“错不了,应该就是她,这种性子的丫头可不多见。” 女人重新躺下,忍不住啧啧两声,“这三柱媳妇儿是赶上了,不然三柱两口子今个还不得被欺负死。你说,这三柱还能不能那啥,醒过来?我瞅那伤得可是不轻。” “唉!谁知道呢?咱也不好问,看吧。我倒是有些担心三柱要是醒了听说那丫头在他家闹出这么大乱子,能愿意?” 女人翻了个白眼,心说:“三柱可不是那种是非不分,不知好歹的人。唉,我要是能有这么一个能给自己出气、撑腰的娘家侄女该有多好!” 此类谈话发生在桃花村的很多人家里。 只有桃花村的村长安排好李老头等人后,满心疲惫地和自家大儿子疑惑道:“这贾家村离咱桃花村可不近,程家那伙人是打哪晓得三柱媳妇儿出事的?谁还能大老远的特地去程家送信不成?” 桃花村村长的疑惑无人能回答。 他不知道,确实是有人送信,只是这送信的人他猜不到罢了。 毕竟一般人可不会想到邓熊身上去。 邓熊在桃花村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了。 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家里只有两间茅草屋和两亩薄田。 祖孙俩这种情况,在村里受些欺负是避免不了的。 好在虽然桃花村里邓熊的那些族亲不是很待见这对祖孙,但有这些族亲在,总能庇护一二。 最起码桃花村的其他姓的人,不可能像贾家村的陶姓人对程家那样,跑到邓熊家里砸了邓熊的家。 邓熊从小就比别的孩子长得壮实,随着年龄慢慢长大,体格更是飞速发展。 今年不过十四岁,往那一站,活像个土匪,而且是那种能做大当家的土匪。 小时候,因为这点,村里孩子会一起欺负邓熊,说邓熊长得丑,看着凶,连邓熊异于常人的体格,也是其他孩子嘲笑讥讽的点。 邓熊表面凶神恶煞,其实内里就是朵小白花。 每次被欺负,就抹着泪回家找奶告状。 老太太心疼孙子,但也不敢让孙子打回去,不是怕招惹大人,是怕孙子下手没轻重,把其他孩子打出个好歹,没法收场。 村里孩子欺负邓熊,同姓的孩子又不搭理邓熊。 老太太只能到哪都带着邓熊,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邓熊十岁。 后来,有一次老太太不在身边,邓熊又遇到了几个讥讽他的孩子,他没忍住把几个孩子揍得哭爹喊娘。 从那以后,村里的孩子再不敢当着邓熊的面嘲讽他,不过邓熊在村里也更孤独了。 程晚之前遇到邓熊拦路抢劫,就是那俩大人无意中遇到了邓熊,发现邓熊特别缺朋友、特别好骗,就忽悠着邓熊和他们一起干抢劫的活。 邓熊那天被程晚揍完回到家,把他奶吓得够呛。 待邓熊说完发生了什么事后,他奶奶心中更是升起阵阵后怕。 老太太属实没想到,她孙子安静了两天,居然整出这么大幺蛾子。 老太太是打心眼里感谢孙子口中的程晚,这要不是被程晚拦住了,她孙子这不得一条道走到黑? 至于自个孙子被打了一顿,在老太太看来,那是活该! 老太太没事儿就爱和人叙话唠嗑,前段时间从别处听来贾家村有个叫程晚的丫头打架很凶。 她一下子就把邓熊口中的程晚和贾家村的程晚对上了。 老太太想起村里李三柱的媳妇儿就是贾家村嫁过来的,还姓程,又打听到程小姑有个娘家侄女叫程晚。 这不,都对上了。 所以今天程小姑出事儿,老太太才能叫邓熊赶紧去程家报信。 第31章 醒了 尽管程小姑不停地向神佛祈祷,李三柱夜里还是发热了。 万幸的是,经过一番人仰马翻后,李三柱的热最终降了下来。 早上。 程晚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回到古代,这还是她头一次通宵。 程晚只觉得自己的头有点发蒙,眼睛也很是干涩。 “杏儿,阿晚,二牛,二平?” “嗯?” 程晚有些怀疑自己熬夜熬出来幻听了,怎么听见奶的声音了呢? “娘?大嫂?你俩咋来了?” 正在套牛车准备去县城请大夫的程二牛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林老太和王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至于林老太和王氏后面的程大牛和程大平,直接被程二牛给忽略了。 程晚一个激灵回过神,不是幻听啊。 程晚抬脚就朝外跑。 程小姑刚趴在床边眯了一会儿,此时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她迷迷瞪瞪地坐直身子,愣了两息才反应过来是自个亲娘来了。 程小姑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摇晃了几下才站稳,然后嘴里喊着娘疾步跑了出去。 院子里,王氏看着程晚眼下的黑眼圈,拉着程晚的手不放,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 “昨个一夜没睡吧,这有我和你爹招呼着,你先去睡会儿,饭做好了喊你,然后吃完再接着睡。” 王氏一拍大腿,“哎呦!忘记带糕点了,不然你吃两块儿再去睡多好。” 程晚把脑袋放王氏的颈窝里蹭了蹭,然后站直身子道:“娘,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这还没到卯正呢吧?” “你爹昨个晚上到家都和我们说了,我们一听出了那么大事儿,哪里还待得住。天没亮,我们就收拾东西过来了。” 王氏指着程大牛和程大平拎着的竹筐,和程晚说道:“家里的鸡蛋、红枣、红糖、肉,还有一些其他的我们觉得能吃用得上的东西都带来了,不够的再去买。” 程晚点点头。 王氏轻拍了下程晚的手背,“这有我们呢,你快去歇着吧,眼睛困得都要睁不开了。” “那小姑……” 程晚转头一看,程小姑正抱着林老太小声哭着呢,林老太则是一边安慰程小姑,一边用强压着音量怒骂李老头他们黑心肝。 行吧。 程晚半点不嫌弃,头重脚轻地寻了间屋子倒床上就睡。 突然,程晚猛地从床上起来,跑出屋,用手指着昨个被她捶了一拳的那面墙,提醒道:“那间屋别进去啊,还有,张大夫,记得给张大夫做些好吃的。” 说完,程晚扭头就进屋赶紧找床。 等程晚睡醒睁开眼,已经是要吃午饭的时候了。 王氏进屋正要喊程晚起来吃饭,就看见程晚已经醒了。 “肚子该饿坏了吧,之前那顿压根喊不醒你。饭都做好了,快起吧,你二哥比你早醒一会儿,现在已经吃上了。” “娘,小姑父……” 王氏把程晚睡前一脚蹬飞的鞋放到床边,语气轻松道:“你二叔进城请了一位曹大夫过来,那曹大夫说你小姑父用药还算及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剩下的就是喝药加好好养着。” “曹大夫还给你小姑父扎了几针,你小姑父已经醒了。” “醒了?” 程晚的脸上布满惊喜。 王氏也是脸上带笑,“醒了,你小姑正给你小姑父喂鸡汤呢,等会儿再说这些,你赶紧穿鞋出去吃饭。” 程晚快速给自己套上鞋,嘴里轻快道:“我先去瞧瞧小姑父。” 突然,程晚穿鞋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迟疑道:“小姑父知道昨天发生的事儿不?他不会怪我出手太狠吧?” 说着,程晚皱了皱眉头,要是那样,她可就不认这小姑父了。 自己都出力气了,总不能再受气不是。 王氏轻点了下程晚的脑袋,“你小姑父不是那样的人。” “你小姑主动和他说的,若不是了解你小姑父,你小姑不会在这时候和他说这些的。你小姑父说要谢谢你呢,不然他这条命说不定都不在了,还有你小姑和俩孩子,得被欺负死。” 程晚刚踏进李三柱和程小姑所在的屋子,就引起了程小姑的注意。 “阿晚来了,快过来。” 心里的巨石放下,程小姑又恢复成了往日温柔如水的样子。 程晚几步走到床上,低头看向李三柱。 李三柱的头被白纱布裹了好几圈,脸色还很苍白,看眼神看着还算有神。 李三柱看着面前的程晚,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阿晚啊,小姑父谢谢你。” 李三柱的身体不舒服,说话的声音很低,但程晚从李三柱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他的真诚。 程晚喜笑盈腮道:“谢什么,都是一家人,小姑父,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养伤,我先去吃饭了。” 程小姑看着程晚离开的背影,脑中再次想起了昨日的境况,她有些哽咽道:“昨个幸亏阿晚他们来了,不然……” 李三柱用手指轻拍了下程小姑的大腿,两滴热泪顺流而下,“别哭,别哭。” 李三柱心中又是苦涩又是庆幸。 苦涩是因为自己亲爹和亲兄弟不把自己当亲人待,甚至待自己跟待仇人似的。 庆幸是因为自己有特别好的媳妇儿和岳家亲戚。 程小姑赶紧擦干眼泪,脸上重新挂上微笑,“我不哭,你别着急,咱以后的日子总能过好的,我继续喂你喝汤。” 灶间,程晚啃着鸡腿,一脸满足。 别说,这李老头家的鸡养得真好。 “爹和二叔呢?怎么也没见张大夫?” 林老太递给程晚一碗鸡汤,嘴里劝着,“喝口汤。” “你爹和你二叔去送曹大夫了,也是顺便抓药,再买些其他的好进补的东西。张大夫被村里人喊走了,说是去瞧瞧那几个人的伤,我呸!一群黑心肝的东西!咋不疼死他们!” 程晚好奇地问:“他们没请曹大夫去给瞧瞧?” 林老太撇撇嘴,“他们倒是想呢,可没钱啊,你别看这死老头家的房子怪齐整,那是李老头的爹有本事,这才攒下了这几间青砖房。要说以前死老头手里可能还有些银钱,现在?” 林老太轻蔑一笑,“请城里大夫看伤,抓药,哪样不得花大价钱,那边可是有五个要治,村里人眼看着死老头家往后的日子指定越来越差,谁愿意借钱?所以啊,他们请不起曹大夫。” 程晚点点头,表示了解了。 “奶,你给收拾几样东西,我等会儿吃完饭去邓熊家一趟。” 林老太的眼睛里充满迷茫,“邓熊?邓熊是谁?” 程二平赶紧提醒道:“就昨个来咱家报信的那小子,他昨个在咱家说了自个名了呢,奶你忘了。” “奥奥,想起来了,是得好好谢谢人家,多亏了他来报信,咱才能知晓桃花村这边的乱子,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林老太走两步,突然又折回来,一把拧住程二平的耳朵,“什么‘那小子’?啊?那是你能叫的?!” 程二平放下手中的饭碗,去掰林老太的手,“奶,松手,疼疼疼,邓熊才十四岁,我比他大一岁呢,叫他一声小子咋的了?” “啥?”x3 林老太震惊了,王氏震惊了,程大平也震惊了。 程晚咽下嘴里的鸡肉,说道:“真的,那邓熊就是看着成熟,其实才十四。” “不信,问壮壮。” 李壮正在低头啃鸡肉,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条件反射性地抬头看大家。 程二平急问道:“壮壮,你说,你们村的那个邓熊,是不是才十四岁?” 李壮点点头,“是啊,爹还说邓熊九岁的时候比我高壮多了呢。” 程二平抬微抬下巴,一脸我没说谎吧的表情。 林老太和王氏瞪大眼睛对视了一眼。 林老太恍惚道:“那这孩子挺,挺早熟啊,我去多收拾些吃食,那孩子一看就是个能吃的。” 第32章 感谢邓熊 “阿晚,要不你等晚上天黑了再去邓熊家吧,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程晚立马就明白了程大平的顾虑,当即笑道:“大哥说的有道理,那就晚上再去。” 程二平看看程晚,又看看程大平,一脸疑惑道:“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二哥,不管怎么说,邓熊都是桃花村的人。他昨天给我们报信,最后咱们家和李老头家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说,要是桃花村的人知道是邓熊给咱们家报信的,会不会有人怨邓熊多事?” 程二平气哼哼道:“那指定有!他们才不管谁对谁错呢!” 程大平最后总结:“所以啊,咱们天黑了再去,悄摸的,别给邓熊家里招惹麻烦。” 程晚他们光明正大地在李老头家里做饭照看伤患,李老头那边,就只有李二丫白日里回来了一趟,收拾些东西又走了。 有桃花村的人注意到程家请了城里的大夫给李三柱诊治,又买了好些东西给李三柱补身体,纷纷感叹:“三柱倒是摊上个好岳家,就是以前没看出来三柱媳妇儿娘家挺有钱啊。” 太阳要落山的时候,程二牛赶着牛车送张大夫回家,程大牛、程二平也跟着走了。 程大牛、程二牛和程二平,这仨人今天回去就不过来了。 一是太多人睡在李老头家,有理也会变成无理,让人说闲话影响程家的名声,外人指不定还以为程家人是看上了李老头的房子呢,赖在这儿不走了。 二是惦记家里,家里就剩小林氏和三个小孩,得把这头的情况和家里人说说,也好让他们放心。 三是程家人不想待在李老头家。 是的,尽管李老头的房子是青砖房,宽敞齐整,程家人也不想待在这儿,只想睡自家的茅草屋。 林老太他们几个要不是得留下照看程小姑和李三柱,还有防着李老头那边作妖,巴不得立马回家。 吃完晚饭后,程晚和程大平借着漆黑的夜色,敲响了邓熊家的门。 白天的时候,程晚让李壮给邓熊捎了个口信,说晚上去他家。 所以程晚刚敲了一下门,门就被打开了,紧接着程晚就看到了邓熊那张“稍显”凶恶的脸。 “程晚!快进来。” 程晚和程大平从邓熊让出来的道侧身进去,邓熊边关门边开心道:“我收到李壮的信儿,就一直等着你们呢,其实你们白天过来也可以的,我才不怕村里人怪我呢,反正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 这话说的,怪心酸的。 “是程晚来了吗?” 油灯的亮光下,一位老太太从里屋走了出来。 “奶,是程晚,还有她大哥。” 程晚就着有些昏暗的灯光,打量了下邓熊的奶奶。 很瘦,脸上布满生活的劳苦,背有些驼,看上去比一个月前的林老太要苍老得多。 但老太太把自己收拾得很齐整,且眼带慈祥的笑意。 程晚在打量邓熊奶奶,邓熊奶奶也在打量程晚。 高老太看着自己面前的姑娘,只觉得她哪哪都好,尤其是一双眼睛,澄澈而明亮,让人瞧着就高兴。 程晚摆出自己乖巧的一面,笑盈盈道:“高奶奶,我和我大哥来谢谢邓熊,要不是他去我家报信,我家也不能及时知道我小姑出事儿了。” 高老太摆摆手,找了个凳子坐下,“不当事儿,他就是跑了几步路而已,哪里值当让你们专门来家里谢他。” “要谢的,一定要谢的,邓熊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邓熊摸摸自己的脑袋,憨笑道:“是我奶让我去你家报信的。” 迎着程晚和程大平诧异的目光,高老太慢悠悠地解释起事情的经过。 程晚听完后,心中很是感慨。 她实在没想到,她当日的随口一答,能带来如今的善果。 程大平之前只知道邓熊当日想拦路抢劫程晚和程二平,如今知道了还有这么一茬,心中满是庆幸和感激。 他把手中提着的竹筐放地上,温声道:“高奶奶,真是多谢您了,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儿心意,还望您和邓熊收下。” 高老太一看筐里的那一大块儿肉和其他东西,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谢意我们祖孙收下了,东西快拿回去,留着给你们小姑父补身体。” 邓熊本来正看着那一大块儿肉流口水,听到他奶这样说,赶忙移开视线。 程晚一边把筐里的东西往外拿,一边道:“我爹和我二叔今天去县城买了好些给我小姑父补身体的东西,这些是专门拿来感谢你们的。” “你们一定得收下,不然我们一家实在难以心安。” 程大平也帮着往外拿东西,嘴里也帮着劝说道:“是啊,这些东西比起高奶奶和熊弟帮我们家的忙,根本不算啥。” 筐里的东西清完,程晚向高老太和邓熊告辞,然后拎着筐拉着程大平转头就跑。 程晚和程大平离开了,留下高老太和邓熊看着桌子上的一堆东西相顾无言。 “奶......” 高老太深深地叹口气,“唉!我就是让你跑个腿,哪里好意思收人家这些东西。” 邓熊挠挠脑袋,“奶,我觉得这些东西即便咱们退回去,程晚她家肯定还会再给咱们送回来的。” “程家都是仁义人,咱往后多注意些有关程晚小姑的事情,有啥不对的及时去程家报信,也好回报人家给的这么多好东西。” 邓熊猛点头,一脸憨笑道:“奶,那咱明天吃肉吧!” “行!明天给你做肉!” 第二天早上,程晚等人正在吃早饭。 林老太吸溜了一口米汤,问程小姑:“以后的日子准备咋过,你和三柱心里有章程没?” 程小姑点下头,“我们准备分家,在村里租间茅草屋搬出去。” 说着,程小姑苦笑了一下,“我和三柱早就想分家了,只是怕被人戳脊梁骨,说不孝,影响壮壮和圆圆以后说亲。” “这下好了,反正都彻底撕破脸了,大家伙儿都知道是咋回事儿,趁机分家,以后和那些人能不来往就不来往。” 林老太皱着眉头,“那死老头能同意让你和三柱分出去?他那两个儿子都废了,可就剩三柱这么一个好的了,他不得紧扒着三柱?” 程小姑摇摇头,轻声道:“三柱说,公爹会同意分家的,因为他怕三柱往后欺负他那俩宝贝儿子。而且,” 程小姑的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意,“公爹俩儿子废了,可俩儿子的儿子又没废。” “那也好,分出去单过,你和三柱踏实过日子,总能把日子过好的。” 王氏接上林老太的话,“是啊,而且还有我们呢,有啥难处尽管和我们说” 林老太的眼中满意之色一闪而过,最后这话由儿媳来说比由她说,更合适。 程小姑有些尴尬,嘴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公爹即便愿意把我们分出去,家产只怕不会给我们分太多,而且家里除了这房子,也确实没什么家产可分。” “所以,银钱方面可能得跟娘你们先借一点儿,还有这次给三柱治伤,花费的银钱更是一笔大数目,我和三柱都记着,往后会慢慢还的。” 第33章 回家 如同李三柱预料的那样,李老头对于李三柱要分家,答应的很是痛快。 而且李老头可能是因为怕如果分家不公,程家人、尤其是程晚会再闹事,在分家这件事上,李老头极其罕见地没有很亏待李三柱这一房。 分家的时候,李大柱媳妇儿的娘家人和李二柱媳妇儿的娘家人都来了。 两家人看到李大柱他们惨兮兮的模样,当然不肯善罢甘休。 不过,不用程晚他们出手,李大柱那边自个就把叫嚣着要让程家人好看的两家人拦了下来。 不是李大柱他们不想报复,是实在担心再动手自己这边折进去的人会更多。 程晚本来都做好了再干一架的准备,谁知道那两家人竟真没闹事儿,至于偶尔感受到的愤恨的目光,程晚这边的人自动忽视了。 程晚很有反派心理的表示: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还干不掉我的样子。 桃花村的事了结,程晚和林老太他们被程二牛赶着牛车接回了家。 贾家村。 牛车进村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哎呦,回来了?杏儿那边还好吧?” 问话的是贾胜的婆娘。 程家人去桃花村的动静不小,时间又长,不少村里人都晓得是嫁到桃花村的林老太闺女那头出事了。 牛车的主人家,贾胜家是头一个知道的。 林老太从牛车上下来,凑近两步朝贾胜的婆娘笑道:“事儿都解决了,他婶儿,这次真是多谢你家的牛车了,今天这又用了你家的牛车,怪不好意思的。” 贾胜的婆娘眼一瞪,作势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这牛车你该用用就是了,说得这么客气作甚?” 林老太笑得一脸和气,“你家的情我家都记着呢,我们这就回家收拾收拾,把车上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卸下来,然后就让二牛把你家的牛车还了。” 贾胜的婆娘拍拍林老太的手,啧了一声,“不着急,反正我家也不急着用牛车。就是……” 贾胜的婆娘看了一眼林老太,笑着试探道:“前几日大牛一下给了我家半钱银子,这足足是三天的租金还要多,这你家算上今天才一共租了三天,我这……” 是的,程二牛一共只用了三天牛车。 虽然程晚之前的意思是这几天干脆就一直租用贾胜家的牛车,比较方便省力,回头一起结账就行了。 但程二牛他们哪里舍得,能省一点是一点。这中间他和程大牛有时候去桃花村,都是腿着去的。 林老太心里了然,面上不显,她反拍拍贾胜婆娘的手背,装作生气道:“他婶儿,你说那干啥?多出的那一点全当给孩子买糖吃了,不值当提。” 听见这话,贾胜婆娘脸上的笑容放大不少,也更加真挚了。 “哎呦,我就知道你们程家都是实在人,以后你家再想用牛车,我家没二话的。” 一番你来我往,互相客气之后,林老太重新坐上牛车。 “哼,那个死婆娘,真是一点便宜都不肯放过。贾胜多明事理的人,娶个婆娘这死德行。” 从进村到回家这一路上,林老太不断地和村里人打着招呼。 “啊,回来了。” “没啥事儿,都解决了。” “都在外坐着呢?” ...... 程晚一脸稀奇地看向林老太,“奶这社交水平可以啊。” 林老太扭头皱眉,“啥胶啊?我没胶啊。” 程晚噗嗤一声乐出声,“说你厉害,挺会和人打交道。” 林老太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道:“打屁的交道,这以前可没几个村里人看见我会和我主动打招呼,她们不搭理老娘,老娘还不稀得搭理她们呢。” 程二牛赶着牛车也不耽误叙话,“娘,以前你那是不稀得搭理她们吗?你明明是不敢主动搭话好不好?别说你,咱家其他人以前在村里都没啥存在感,哎呦!” 林老太曲起中指使劲敲在程二平后脑勺上,“就你知道!就你能!你这么能你咋不上天!” “说到底还不是你们兄弟俩不争气,连累我们娘几个在村里抬不起头。” “老娘现在为啥能大声说话,一是兜里有钱,说话有底气,二是,有阿晚撑腰。” 说着林老头扭头看向程晚,脸上露出腻人的微笑。 “哎呦,这几天我们阿晚受累了,回去奶给你炖鸡蛋羹,打仨鸡蛋,再滴点儿香油,喷香。” 程晚木着脸摸摸自己的胳膊,果然有鸡皮疙瘩。 “娘!大姐!” 还没到院门口呢,程晚就看到程小雨一脸激动地跑了出来。 后面还跟着同样一脸激动的程三平和程花。 程晚从牛车上跳下去,快走两步一把举起迎面跑过来的程小雨,眉开眼笑道:“小雨,这几天在家乖不乖?想没想我?” 程小雨猛地被举起来,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兴奋地大叫起来。 “乖,我们仨都可乖了,也想大姐了!” 程晚哈哈一笑,啵唧一口亲在程小雨的脸蛋上,把程小雨闹了个大红脸。 程晚把程小雨放下,又举起了程三平。 程三平比程小雨小两岁,比程花大一岁,今年七岁。 按说古代已经七岁的男娃,再让自己不过十四岁的姐姐抱举起来是很不合适的。 但程晚心里高兴,她此刻不想讲究那些礼节。 “三平,你呢,你想大姐没?” 程三平是个安静内敛的性子,此时被程晚举起来,脸上满是羞红,但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欢喜的光亮。 程三平害羞地点了下头,小声道:“想的。” 怎么能不想呢,现在的这个家里,他最喜欢和崇拜的就是大姐了。 “啵!” 程晚也亲了一下程三平的脸蛋。 程三平捂着脸,直到被程晚放下来,脸上还挂着憨憨的傻笑。 林老太翻了个白眼,“差不多行了,都多大了?而且这才几天没见,搞得跟几年没见过面一样。” 程晚不理会林老太的碎碎念,照例举起了一脸期待的程花,亲了口她的小脸蛋,把程花惹地嘻嘻直笑。 猛吸了三个崽崽,程晚只觉得元气满满,身上的疲累一扫而空。 她看着面前的几间茅草屋,觉得这茅草屋可真好看啊。 程晚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左手程小雨,右手程花,意气风发道:“走,回家!” 说完,程晚拉着两个小孩大笑着往院里跑。 满院子都是三个人清脆的笑声。 林老太笑骂道:“你们瞅瞅,这哪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真是没眼看。” 程大牛夫妻和程二牛夫妻,以及程大平的脸上俱是温暖和放松的笑意。 只有程二平一把抄起程三平,也大笑着往院里跑。 林老太头疼的闭上眼,“这就是个不着调的!” 第34章 各自忙活 第二天早上,程家人围成一圈正在吃早饭。 程二牛突然使劲咳了一声。 小林氏夹菜的手一顿,她瞄了一眼王氏,小声说道:“大嫂,那个,你和娘去桃花村那天,你爹带人来了一趟,让我给骂走了,你,不会怪我吧?” “啥?那老东西还敢来?” 这是林老太的大嗓门。 “什么?我爹来了?他们没欺负你们吧?” 这是王氏充满担忧的声音。 小林氏一听王氏这话,一颗心顿时安定了下来,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他们倒是想欺负我们呢,我本来也害怕来着,毕竟你们都不在家,我跟他们说‘你们要是敢对我们动手,等阿晚回来要你们好看!’,嘿,谁成想,还真有用!” “他们脸色可难看了,但就是不敢朝我们娘四个动手,也不敢砸东西,我一看,那不得骂死他们,打不敢动手,骂也骂不过我,他们最后是铁青着脸走的。” 饭桌上的众人看小林氏连说带表演的架势,齐齐乐了起来。 程晚眉毛微挑,脸色有些古怪,心说:“现在我的名头这么好用了吗?” 小林氏朝程晚竖起大拇指,“阿晚,回头我再和谁吵架,就把你搬出来,她们指定不敢和我动手,嘿嘿。” 林老太本来正乐呵的表情一变,眼睛瞪向小林氏,“说啥呢!还嫌阿晚的名声不够母老虎是吧?回头阿晚嫁不出去老娘就找你算账!” 小林氏脖子一缩,不再说话。 程大牛扭头看向王氏,温声道:“你爹过来这事儿我知道,他们来那天正好是你和娘去桃花村那天。” “晚上我和二牛,还有二平到家后,弟妹就和我们说了,这几天我想着你和娘忙着照看三柱和小妹,就没跟你说。” 程大牛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本来想着昨个到家跟你说这事儿的,结果太高兴给忘了。” 王氏噗嗤一声乐了,嗔了一眼程大牛,小声道:“晓得了,快吃饭吧。” 程大牛确定了王氏是真没生气,也没有任何不快,这才高兴地应了一声,听媳妇儿的继续吃饭。 程晚端着碗,莫名觉得有些饱了。 这爹娘,还怪甜的嘞。 这几天都没有上县城做生意,卖竹筒糕的家伙事儿,像竹筒、木塞这些东西都得重新制做。 所以程二牛和程二平吃完早饭就每人提把砍刀砍竹子去了。 程大牛则是拎着一包糕点,领着程大平去了村长家。 要盖房子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盖的,得先找村长批宅基地。 程家打算就挨着现在的房子起新房,到时候中间开个门,两个院子来往很是方便。 除了找村长批宅基地,程大牛还想顺便和村长打听打听要盖砖瓦房该找谁买砖瓦比较便宜。 是的,程家打算盖砖瓦房,先盖两间。 一间给程大平娶媳妇用。 另一间则是给程二平。 毕竟程二平今年也十五岁了,家里忙完程大平的大事儿,很快就要轮到程二平了。 两间砖瓦房,砖瓦钱加人工费,再算上屋里的摆设,哪怕每间屋只放一张床和一个柜子,这些加一起怎么也得小二十两。 这次程小姑和李三柱出事儿,林老太已经掏出了两个大银锭。 把她心疼得几天都没睡好。 本来林老太是想反悔的,不盖砖瓦房了,还是盖茅草房吧,反正家里人都住了这么些年了。 程大牛和王氏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们一是心疼银钱,二是不太好意思用闺女拿回来的银钱给儿子盖砖瓦房。 总觉得让闺女吃了大亏。 最后还是程晚透露出她又想了个能挣钱的法子,这才打消了林老太他们想盖茅草屋的想法。 要不是程晚断定林老太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多盖几间砖瓦房的,而且她接下来还得从林老太那里扣出钱买骡子车,程晚其实更愿意一次性把家里人要住的砖瓦房全部盖好。 不过不着急,慢慢来嘛。 程晚相信,最迟明年,她指定能让全家人都住上砖瓦房。 至于她吃亏? 程晚表示,只要不作妖,都老老实实听话干活,她完全不介意那个。 而且以后再做其他的生意,程晚打算按照家里人出力的比例,让大家按比例分钱。她又出点子又出力,肯定要拿大头的,算下来,也吃不了多少亏。 找村长打听事儿,这放以前,程大牛是绝对不敢的。 但他不想家里有个啥事儿,总是让闺女冲在最前面,他这个当爹的,总得担得起事儿才行。 程大平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也想通过慢慢锻炼,有个大哥的样子,让程晚少操点心,也少受点累。 家里还剩七个人,除了程晚,林老太他们都在干活。 刷锅洗碗、喂鸡、打扫院子…… 活很琐碎,但必须有人干。 虽然程晚没干活,但她也没闲着。 程晚交代了程小雨一声,她要进屋想事情,别让人进屋打扰她,就进屋去了。 屋里。 程晚召唤出快递柜。 她有段时间没好好整理快递柜了,每次都是拆完快递就往存储柜里一放,她都不太记得快递柜里都存放了哪些东西了。 程晚打算趁着今天空闲,把快递柜好好整理一番。 三个绿灯亮着,程晚先依次取出三个快递。 一个计时器,十斤大米,一把檀木梳。 经过好一番整理后,程晚对于目前快递柜里存了哪些东西心中有数了。 吃的有:六个苹果、三十斤面粉、五十斤大米、两袋十斤装的混合粗粮、一个零食大礼包、一盒曲奇饼干、一箱面包、一箱饼干组合。 喝的有:十瓶可乐、两提矿泉水、四箱纯牛奶、三箱酸奶。 用的有:一个唇膏、两只口红、一箱卫生巾、五十三片各式面膜、两个洗面奶、三套水乳、两罐面霜、一瓶眼霜、四片降温冰贴、一瓶半防晒喷雾、两管防晒霜、二十一包抽纸、三袋卷纸、两个打火机、一个化妆镜、一个翻盖小圆镜、一套刀具、一把檀木梳。 金银首饰有:一对素圈可调大小的银镯子、一个金镯子、一对金耳环、一条金项链。 其他首饰有:一个钻石戒指、一个翡翠手镯、一个编织手链。 其他:一双男拖、一个剃须刀、一瓶镜片清洗液、一个手机壳、一双高跟鞋、一把雨伞、一瓶指甲油、两双船袜、一个计时器…… 程晚看着这些摆放整齐的东西,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每天一点点的开盲盒攒物资,真的很能满足她喜欢囤东西的癖好。 而且她还发现了两件事。 一是快递柜中的存储柜,空间好像是无限大的,反正目前里面放了那么多东西,没有一点拥挤、要放不下的迹象。 二是快递柜中的存储柜好像带保鲜的功能。一个月前开出的那箱苹果,她断断续续吃的还剩六个,这六个苹果看上去和一个月前没什么区别。 “阿晚,快出来,有人找你!” 第35章 乱起(修) “春文!” 程晚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出现在自家院里的春文。 突然,程晚脸色一变,疾步走到春文面前,焦急道:“是不是你家小姐出什么事了?” 春文强压下心里的着急,匆匆朝程晚行了个礼,快速道:“程姑娘,我家小姐让奴婢给您带几句话,最好是先单独跟您说。” 程晚带着春文进屋了,留下院里的林老太她们面面相觑。 小林氏小心地看了眼院外停着的两辆马车和一辆骡子车,以及三个车夫,又指了指程晚和春文进去的屋子,轻声道:“这就是二牛之前说的阿晚交的那个城里朋友吧?这又是马骡又是丫鬟的,果然是有钱人家。” “不过,这来咱家赶这么多辆车干什么?一辆还不够用吗?这也没其他人了呀?” 林老太瞪小林氏,压低声音道:“那指定是有要紧的事儿,都给我注意着点儿,别学那眼皮子浅的做派,没得让人瞅低了咱家!” “你去和小雨他们说说,让老实点儿,别闹腾。” “王氏,你去把之前阿晚买回来的那套好看的杯子找出来,泡四杯红糖水,三杯给那三个车夫,剩下的一杯等阿晚和那位姑娘出来,递给那姑娘,省得让人家说咱家不懂礼数。” 林老太用手沾水顺顺自己的头发,又抻了抻自己身上的衣裳。 别看她刚刚说小林氏一套套的,其实她心里也慌着呢。 以前没和这种家里有马车又有丫鬟的人家打过交道,咋能不慌呢。 贾掌柜不算,再怎么说,他也是贾家村的人。 而且,林老太有一种直觉,自家孙女儿交的这个朋友家里要比贾掌柜厉害多了。 毕竟贾掌柜家里可就只有一辆马车。 院子里很安静,但这种安静中暗含着一点慌乱,一点激动,和一点得意。 屋子里也很安静,但屋里的安静是一种含着躁动、震惊、无措的死寂。 时间倒退回程晚和春文刚进屋的时候。 “程姑娘,先皇驾崩,端王继位为新皇,咱们这儿上头的安王野心勃勃,想趁着端王刚继位,朝政不稳,征兵夺位。” “安王下令强征治下各地十五周岁以上,四十五周岁以下的男丁为兵,程姑娘!” 程晚一脸呆滞地一屁股坐在床上,朝春文无力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程晚仰头看向春文,眼中尽是迷茫和不解,“先皇驾崩和新帝继位,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我们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不用给先皇服国丧吗?” 程晚记得古代皇帝去世,老百姓都要服国丧的呀。 “程姑娘,我家小姐猜到了您会这么问,她让奴婢转告您:端王得位不正,先皇驾崩的事还未向民间发讣告,只是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安王为人残暴且短视,被强征去的兵到了战场上,绝大部分都是白送人头。现在城里已经乱作一团,小姐让您趁着县里的征兵令还未到村,带着家里人赶紧离开这里。” “另外,小姐除了让奴婢来给您送信儿,还给您安排了一辆马车和一辆骡子车,并且两个车厢里都备上了一些物资。” “程姑娘,事态紧急,望您尽快拿主意。” 程晚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 “春文,等我一下。” 程晚飞奔出屋,“娘,你立刻去村长家,告诉村长,安王要征兵打仗,十五周岁以上、四十五周岁以下的男丁都要征走,征兵令就快到村了,让村长看着办。然后把爹和大哥叫回来,记得,要快!” “二婶,你去把二叔和二哥叫回来,让他们立马回来。” 程晚的话就像是一颗炸弹在林老太她们的头顶炸开。 林老太等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呆滞、惊骇、和不可置信。 “快去!” 王氏的脑袋像是一团浆糊,根本无法思考,听到程晚的厉声催促,条件反射性地拔腿就朝村长家跑。 小林氏也是脑子一片空白,有些僵愣地跑了出去。 “奶,你带着小雨他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逃难!” 程晚转身疾步回屋,留下了如遭雷劈、惊惧不已的林老太,以及面露恐慌和不安的程小雨、程三平,程花。 林老太的身子是控制不住地颤抖,她抖着嗓子道:“打仗?征……征兵?阿晚说,说要……干啥来着?” 程小雨狠跺了一下脚,满脸焦急道:“收拾东西!奶,收拾东西!大姐说要准备逃难!” “对……对,收拾东西。” 林老太神情恍惚地赶紧往屋里跑,差点摔个跟头。 屋里。 “县城生乱,你家小姐还好吗?她让你来给我送信,会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你待会儿回城会不会遇到危险?” 春文心中一暖,嘴上答道:“再怎么说小姐都是县令千金,只要老爷在,小姐就定会好好的。” “县城的城门今早并未按时打开,一直紧闭着。现在的城里,县里的衙役和安王派来的兵卒正在到处抓人,好些人堵在城门口。中间有一会儿一大群急眼的汉子打杀了守城门的官差,打开了城门,我们就是趁着那个空档出的城。” “我们夹在逃出城的那群人中间,并不起眼,没人注意到我们。我们会等到城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再进城,奴婢是女子,三个车夫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没人会难为我们的。” 程晚松了口气,“那就好。” 程晚上次和徐知念见面,就知道了徐知念的父亲是本县县令,她当时还很是震惊来着。 她想过徐知念出身不凡,但也只以为徐知念的家里是城中富户,实在没想到徐知念居然是县令家的千金。 不过这事儿程晚并没有和家里人说,连程二牛都没说。 程晚是觉得,说了可能会给她和徐知念的友谊添加一些不太对劲的东西,就这么两个人只论彼此,挺好的。 春文急道:“程姑娘,那些安王派来的人知道有人逃出了城,肯定能猜到城外的部分村子会提前知晓要征兵的消息,他们肯定会加快到各村的速度的,程姑娘,您快些拿主意吧。” 程晚原地转了两圈,深呼吸,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和冷静,现在她不能慌更不能乱。 逃难,最起码也得知道往哪逃吧。 “我之前去县城的时候有听说,咱们郡算是安王治下相对来说比较靠近京城的地方,是吗?” 春文点头,“是的,先皇宠爱安王,所以安王治下的三个州的位置都很好,咱们这儿属于甘州,与京城只隔了一个宁州,不过宁州不归安王管。” 程晚忍不住在心中咒骂先皇,“这老头脑子有坑吧!既然喜欢安王,那就把安王留在身边,直接把皇位传给他!这把安王分出去,又给了他三州之地,安王能不反吗!就算安王不反,新皇怎么可能容得下安王!” 怪不得安王如此疯狂地征兵,他不征兵先下手为强,等新皇皇位稍稳,就得过来打他。 安王和新皇之间必有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而甘州和宁州相接,定然会成为双方你争我夺的主战场之一。 他们郡又偏靠宁州,一旦战争打响,会首当其冲地受到战乱冲击。 程晚狠掐自己的掌心,让自己的大脑快速转动起来。 安王的地盘肯定不能待,也不能去新皇的地盘。 双方都打仗,安王这边疯狂征兵,新皇那边八成也要征兵。 “春文,我记得,先皇除了端王和安王,还有一个儿子,是北边的睿王对吧?” “是的。” “你对这睿王了解多少?” “我家小姐的舅舅就是睿王治下安陵郡的郡守。奴婢只知睿王殿下是先皇和元后的嫡子,本来是应该顺位继承大统的,但当年元后母家出事,元后自缢,睿王殿下为母顶撞先皇,这才被先皇贬斥至北边凉州,无诏不得回京。” 程晚心中一定,北上去凉州! 最起码,短时间内,新皇和安王顾着把对方打出猪脑子,应该都没空找睿王的麻烦。 睿王只要稍微有脑子,现在都不会掺和进新皇和安王的争斗中。 “春文,多谢!” 程晚这一句感谢说得很真诚,她是真心感谢春文。 要不是春文,她不可能知道这些消息。 也多亏了春文是县令家的丫鬟,否则估计不会知道这些。 至于对徐知念的感谢,程晚把它放在心底了。 春文赶紧俯身行礼,“程姑娘客气了。” 第36章 惊雷(修) 按现代时间算,程晚和春文在屋里大概一共只待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程晚和春文快步走出屋子,就瞧见林老太和程小雨他们正在手忙脚乱地拾掇东西。 林老太看见程晚,脸上的表情几乎要哭出来。 “阿晚,咱家连个手推车都没有,东西根本带不走多少啊!” “都怪我!当时你要买骡子车,我不该拦着的,这可咋办哪!” 程晚赶紧安抚林老太,“奶,我朋友给咱家安排了一辆马车和一辆骡子车,就院外后面那俩,车里还有一些物资。” 林老太震惊了。 要逃难的大山压在她心头都没能挡住她震惊。 这啥朋友啊?不仅送信儿,还送车送东西。 不管咋样,有了这两辆车,程家人携带不了多少家当的难题完美地被解决了。 程晚加入打包家当的队伍,春文不仅自个帮忙,还把三个车夫也叫上一起帮忙。 程晚她们负责打包,三个车夫负责往车里放。 不过程晚有特别交代,收拾的家当先紧着骡子车放,马车尽量空出来,她留着有用。 林老太和程小雨他们被程晚带着忙地脚不沾地,惊惧慌乱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就在这时,院外来了不少住在程家附近的村里人。 “老姐姐,你家这是干啥呢?瞅这架势咋像是要搬家呢?还有这马车和骡子车是咋回事儿啊?” 问话的是林老太的老姐妹张婆子。 林老太把家里的一大一小两口铁锅递给一个车夫,抹了把头上的汗,急声道:“搬什么家!这是要逃难!啥狗屁王爷要征兵打仗,十五岁到四十五岁的男丁都要被征走,征兵令就快到咱村了,你们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去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家伙顿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嗡嗡地吵嚷起来。 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林老太说的话,毕竟平静的日子过得好好的,猛地来这么一颗炸弹,谁会相信呢? 张婆子信。 张婆子和林老太是多年的好姐妹了,她太了解林老太了。 瞅林老太说话的神态,她就晓得林老太说的是真的。 而且谁会那么没数,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张婆子脸色发白地和林老太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跑回家了。 “林大娘,你这消息打哪儿来的,要是征兵,贾掌柜天天都在县城,他不可能不知道吧?没听说他传信回来啊?” 程晚抱着两床被子出来,听见这话,冷着脸沉声道:“那是因为贾掌柜被关在县城里出不来,没听见所有十五岁到四十五岁的男丁都要被征走?贾掌柜到四十五了吗?” 人群猛地寂静下来。 程晚见大家的脸上有怀疑,还有恐惧和慌乱,厉声道:“你们要是想看着自家男丁被征走,就老实在家等着。不想,就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别在我家院子外围着。” “阿晚!” 程大牛和程大平回来了。 俩人是一路疾跑,王氏稍落后他们一些。 得说这贾家村不愧是人多的大村,程家距离村长家颇有段距离。 不然程大牛他们在程晚和春文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该到家了。 而在王氏身后,贾村长正一脸着急地被他二儿子背着,村长的三儿子则是紧张地跟在贾村长后面,护着贾村长别摔了。 “村长!” 周围的村里人看见村长,眼睛俱是一亮。 “村长,程家人说要打仗了,还说要征兵,您知道这事不?” “村长,要是真征兵了,咱往哪儿逃啊?” “村长,……” 贾村长刚从他二儿子背上下来,人还没站稳,就听到了一顿吱哇乱叫。 贾村长头疼地闭了下眼睛,喝道:“都闭嘴!” 村长发话,村里人还是很给面子的。 没人再说话了,只是大家的脸上都露着焦躁和不安。 贾村长赶紧吐了口气,缓了下神,盯着程晚,一脸严肃地开口问道:“安王要征兵打仗的消息,你们家是怎么知道的?” 程晚把春文叫过来,“这位姑娘,从县城里逃出来的,最是清楚城里的情况,让她和你们说吧。” 说完,程晚叫上刚回来的程大牛、程大平和王氏,继续收拾东西。 时间宝贵,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她没工夫和这些人细细说明情况。 随着春文一本正经地叙说城里的情况,贾村长等人的神情愈加难看。 尤其是当春文说到县城城门紧闭,衙役和兵卒到处抓人,最后一些人为了逃出城,还杀了守城门的官差的时候,众人脸上的神情变得惊惶万状。 “情况就是这样,安王要强征兵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各位可自个拿主意是走是留。” 留?怎么可能留! 谁都不想自家的主力男丁被征走上战场,那可是一去就是九死一生。 虽说当兵有可能会立功当官,但那得是多罕见的幸运儿。 别说立功当官了,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幸运了。 这下不用程晚说什么,之前待着不走的村里人霎时间风流云散。 只有贾村长呼天抢地地捂着心窝,“大郎他们……我的儿啊!” 那可是他最出息的儿子,和最喜欢的大孙子。 春文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些不忍,本想安慰说:也许您儿子和孙子都趁着那会儿工夫逃出来了。 但犹豫过后,春文还是保持了沉默。 她不想因为自己并无根据的猜测,影响贾村长的判断和选择。 好在,贾村长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只哀痛了小一会儿,就打起精神,安排自个二儿子和三儿子分开,赶紧去村里通知其他人安王要征兵打仗的事。 是走是留,自个拿主意。 要留的人,自求多福。 要走的人,两刻钟后村口集合。 贾村长说到两刻钟看了一眼春文,意思是两刻钟的时间会不会太长? 春文面色严肃道:“想走的人最迟一刻钟后就得出发,虽然贾家村离县城远,征兵的队伍到贾家村还得一段时间,但是如果他们到了村里后发现人都不见了,肯定会追。你们走得越早,越安全。” “程晚,你们家准备往哪儿去?” 程晚正在检查骡子车上的东西,听见贾村长的问题,回头看了一眼贾村长,回答道:”我们家往北去,去凉州。” 贾村长惊愕道:“凉州?” 程晚点了下头。 贾村长本想说:凉州路远且苦寒,不是个好去处。 但最终贾村长还是咽下了这句话,他看得出来程晚不是个能被人轻易说动的性子,而且现在程家程晚说的话很管用。 “我准备带着愿意跟我走的村里人往京城去,天子脚下,总是要安稳许多的,往京城也要向北,咱们能顺不短的一段路,路上你家要是改了主意,可以跟我们一起去京城,一个村的人一起到新地方,总是要比一家人到个新地方要好过一些的。” 程晚认真点头,她听得出来,贾村长是好意。 但如无意外,她应该是不会改变想法的。 第37章 出发,桃花村接人(修) 只片刻的工夫,平静的贾家村彻底沸腾了起来。 程二牛、程二平和小林氏喘着粗气、狼狈不堪地从竹林跑回村时,眼睛看到的到处都是鸡飞狗跳的场面,耳边听到的俱是老人和女人的哭骂,男人的大喝。 偶尔还夹杂着大人急声训斥孩子的声音,让别挡道,有眼色一些,帮着拿东西。 三人的脸色更加苍白,恨不得自己多长两条腿,火急火燎地往家跑。 “阿……阿晚,咱” 程晚看到程二牛三人回来,心中大定,打断程二牛未尽的话,“二叔,你赶骡子车。” “小雨,你们仨过来。” 程小雨、程三平、程花不敢耽搁,赶紧跑过来。 程晚快速地把三个孩子提溜进骡子车,交代道:“趴在粮袋子和包袱上,别乱动。” 程晚小跑到春文跟前,从身上背着的包袱里掏出两把用布分别包裹好的刀。 “小的给你,大的给你家小姐。” “替我谢谢你家小姐,让她多保重,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这两把刀是程晚从快递柜里的那套刀具中选出来的,都带刀套。 小的大概有成年女子手掌那么长,大的比小的长二分之一。 在现代普通的刀具,放在古代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利器。 程晚把这两把刀给春文和徐知念,也是想着让她们俩随身带着,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有点儿用。 程晚能为两人做的也就仅限于此了。 当然,程晚打心底里希望春文和徐知念永远都不要有用到这两把刀的一天。 “出发!” 程晚赶着马车打头阵,程二牛赶着骡子车跟在后面,林老太坐在程二牛身侧,其他人则是小跑着跟在两辆车的两旁。 在此之前,程晚没赶过马车,程二牛也没赶过骡子车。 但现在俩人没办法,只能赶鸭子上架。 好在俩人之前赶过一段时间的牛车,刚刚也问了专业的车夫有什么技巧和需要注意的地方。 压力之下,现在倒也赶得有模有样。 春文目送两辆车走远,握紧手中的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春文擦净眼泪,朝三个车夫说道:“咱们也走,走另外一条路,绕回县城。” 张婆子家,张婆子的二孙女儿正飞快地跑进自家院子,大声喊道:“奶,爷,林奶奶家走了!” 张婆子脸色一变,厉声催促家里人,“赶紧的,别磨叽,那些带不走的都不要了,跟上程家最要紧。” 天地良心,从张婆子带着“炸弹”到家开始,家里的每个人都被张婆子使唤地团团转,连好好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可张婆子心里着急啊。 作为林老太最好的姐妹,她可没少听林老太显摆自个的大孙女儿。 在张婆子心里,程晚那是顶顶有能耐的人。 就拿这次征兵来说,要不是程晚有门路,提前知道消息,村里的大部分男人都得在家等着被抓走。 所以,张婆子就觉得必须得跟在程家后面走,才能安心。 最起码能借些程晚的光。 村口,程晚勒住缰绳让马车停下来。 “爹,你领着大家往北走,不要停,我去趟桃花村接上小姑他们后,就来追你们。” 带上程小姑一家一起走,这是程晚早就想好的。 为此,程晚之前特地把马车里的大件物什都挪到了骡子车里。 她在马车的车厢底部先铺了一张草席,草席上铺了两床被子,被子上又铺了一张草席,草席上放了一个软和的枕头。 这是程晚给她小姑父李三柱准备的“床铺。” 多亏了春文带来的马和骡子都很健壮,两辆车的车厢也很宽敞,不然这“床”还真铺不下。 给李三柱在车厢里“铺张床”,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李三柱现在还不能下床行走。 曹大夫说,李三柱最好在床上休养到头上的伤口长好,什么时候坐起身头不晕了,也不疼了,就能慢慢地恢复正常行动了。 至于平日里的擦洗翻身,只要小心一点儿,别碰到伤口,也别让头部受到猛地一晃,都是没问题的。 程晚也知道,就古代这路况,哪怕她把车厢里的“床铺”铺得很舒适,“床”上的人肯定也会感觉到晃荡的。 但程晚依然决定带程小姑一家四口一起走,原因有三。 一,按照春文所说,此次安王征兵的力度是前所未有的大和残酷。 像李三柱这种需要暂时卧床休养的人,安王都不会放过。 衙役或兵卒每到一个地方征兵,会带着一位大夫,让大夫给身体明显有疾的人进行检查,看是不是严重到不良不行或者必须一直卧床不能下地的程度。 如果不是,休养一段时间后就能正常走路,那衙役或兵卒就会把此类人记录在册,一定时间内敢不去征兵处报到,家里的人和左邻右舍的人全都要遭殃。 也就是说,一旦征兵令进桃花村,除非李三柱能冷血无情到不顾左邻右舍的死活。否则他终究逃不脱被征走的命运。 而据程晚了解,李三柱做不到让别人因为他遭到大祸。 二,像之前说的,甘州隔壁就是新皇的宁州,甘州势必会成为受战乱影响最深的地方之一。 甘州的普通百姓,以后很可能会过得很惨。 三,不带程小姑一家一起走,家里人,尤其是林老太在往后的日子里得抓心挠肝地惦记,程小姑一家会成为所有人心里的一块儿腐肉,挖不掉,触之则伤。 同样,程小姑也会万分惦记林老太等程家人。 其实离开这里,未来的日子能过成什么样,还是个未知数。 但两害相权取其轻。 和留下来可能会遭遇的命运相比,程晚相信,李三柱会同意现在冒点儿风险躺车厢里一起离开的。 可是,程晚错了。 桃花村,程小姑一家租住的茅草屋里。 此时的程小姑脸色煞白,浑身颤栗,她两只手紧握着程晚的手,仿佛这样就能从程晚身上汲取到些许力量。 突然,程小姑猛地抬头,把程晚朝外推,“都这时候了,你这孩子来这儿干啥?你赶紧走!赶紧去追你奶他们!” 程晚站着没动,两只手扶住程小姑的胳膊,声音中充满冷静。 “小姑,小姑父头上的伤一好,也是要被征走的,咱们一起走。” 床上的李三柱急得额头冒汗,“什么一起走!阿晚你听话,赶紧去追你奶他们,我这离能下床走路还得好几天,暂时没啥事儿。” 程小姑眼圈通红,强压下心中的悲痛与惊惶,哽咽道:“你小姑父这个样子和你们一起走,不仅帮不上忙,还要拖累你们,阿晚,你听话,快走吧。” “而且就算回头你小姑父被征走了,家里还有我呢,总能找到法子活下去的。” “实在不行,” 程小姑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狠色,“实在不行,我这就把你小姑父的一条腿给砸断,这样,他总不会被征走了。” 第38章 追上(修) 程晚木着一张脸,她就不该浪费时间征求程小姑他们的意见。 “壮壮,把你爹的药都拿上。圆圆,跟表姐走。” 程晚说完弯下腰,把床单往李三柱身上一裹,直接连人带床单把李三柱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朝外走。 李三柱:“......!!” 程小姑:“......!!!” 只有李壮和李圆,两个小孩两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程晚的背影。 然后不用程小姑说,李壮赶紧跑去灶间拿药,李圆则是倒腾着小短腿跟在程晚后面。 李三柱僵着身子,半点不敢动弹,一张脸涨得通红,话都说不好了。 “阿晚,你......你把我放下来,这叫外人瞧......瞧见,像什么样子!” 程晚抱着李三柱跟玩儿似的,嗓音平淡道:“都这时候了,谁还管旁人怎么看,以后能不能再见还是个未知数。” 屋里的程小姑急得直跺脚,然后赶紧找出一块儿布,给四口人每人拿了一套衣裳,再把藏床头的银钱拿出来了,用布裹起来。 程小姑把包袱背身上,快跑到灶间,把家里的盐罐子塞包袱里,拖着半袋子面粉和小半袋大米往外走。 程晚安置好李三柱、李壮和李圆,拐回头从程小姑手中接过袋子,一手一个提溜进车厢。 “还有啥东西要拿吗?” 程小姑摇摇头,“没啥要紧的东西,人都在就成。” 程小姑现在住的茅草屋位置比较偏,程晚是直接从村后绕过来的,再加上马车只停留了一小会儿,所以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只是,在程晚赶着牛车已经出了桃花村的时候,却意外遇到了邓熊。 “程晚!” 邓熊看见程晚显得高兴极了,他跑上前,一脸惊奇地看着马车,“程晚,你家买马车啦?你是来看你小姑的吗?你放心,我天天都有帮你注意着呢,没人来找你小姑的麻烦。” 程晚勒停马车,邓熊的身材和脸看着还是那么凶恶,但程晚能透过这身皮囊看出邓熊的单纯。 “邓熊,以后日子不太平,你别乱跑,听你奶的话。” 邓熊的眼睛里充满迷茫,只知道愣愣地点头,“奥奥,我晓得,我肯定不乱跑。” 程晚驱车离开,走出十米远后,程晚突然扭头,朝邓熊喊道:”邓熊,我往北走,去凉州。” 其实程晚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邓熊说最后那句话,说自己往北去凉州又能怎么样呢? 邓熊一不符合征兵年龄,二有族亲。 他是不可能北上寻她的。 即便要逃难,也是和邓氏族亲和桃花村的人一起。 她和邓熊的恩怨又都结清了,人家哪里用得着她操心。 可是就刚刚对上邓熊那双赤诚的眼睛,他说他天天都有注意有没有人欺负程小姑的时候,程晚的心突然软了一下。 然后就脑袋一热说出了最后那句话。 程晚摇摇头,专心赶车。 而原地的邓熊则是一脸纠结地挠着头皮,“程晚这是啥意思啊?啥往北?凉州又是哪儿?她不是回家吗?” “还有,程晚为啥说以后日子不太平啊?” 为啥? 邓熊很快就知道了。 就在邓熊和程晚分开大概一刻钟后,两个骑着马的兵卒带着一位大夫和一队衙役进了桃花村。 混乱再次开始了。 程晚并不知晓她和来征兵的队伍只差了一刻钟就会迎头撞上。 不然她会很感谢自己,还好动作快,不然就麻烦了。 与此同时,贾家村北边,一支足有四五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行走在北上的路上。 其实贾家村一共有近一千人。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离开家。 比如个别人家没有符合征兵条件的男丁,他们认为自己没有离开的必要。 比如好些人家的老人,不愿意拖累儿孙,也不愿意离开故土,选择留在家里。 再比如有些人比较倔,他们思路清奇,认为自己比旁人都聪明,不相信安王要征兵打仗,对村里大部分人慌忙逃难的行为嗤之以鼻。 至于最后一部分,他们想走,但收拾家当太磨叽,什么都想带着,什么都放不下,所以导致大部队都出发了,他们还在家里争吵要带什么东西走。 这段路比较窄,四五百人的队伍延伸出很远。 牛车、骡子车、手推车,不过绝大多数的村里人都是身上挂满了东西,腿着走。 队伍里各种声音不间断地响起,嘈杂不已。 妇女们的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嘴上念叨着家里的鸡忘了扭断脖子带上了、孩子的衣裳只带了一件不够穿、娘家人怎么办…… 汉子们身上背着粮食,满头大汗,有的在闷头赶路,有的在喝止家里人,让别说话了,省点力气。 还有的在安慰自家人,说等征兵的人走了,咱们就回家。 是的,尽管这些人现在背着行李,大包小包地跟着队伍往北走。 但他们中的不少人都以为这只是暂时出去躲一阵,等征兵的人走了,他们就能回家了。 只有少数明白人,心里清楚这一走可能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队伍的最前面,王氏再一次回头望,却只看见了黑压压的人头。 “阿晚怎么还没跟上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程大牛心里同样着急,但面上却很淡定,安慰王氏道:“这才不到半个时辰,从咱们村到桃花村,再稍微拾掇点儿东西,再追上来,哪有那么快的?” 王氏擦擦额头上的汗,焦心道:“要不咱停下来等等阿晚他们?” “不行,阿晚说了,让咱们一直往北走,不能停。” 程大牛这话说得特别理所当然,丝毫没有觉得他一个当爹的,把闺女的话当“圣旨”有什么不对。 跟在程家后面的张婆子听见程大牛和王氏的对话,也劝王氏:“阿晚她娘,你别太担心了,阿晚那么机灵能干,出不了差错的。说不定阿晚现在就在队伍后面跟着呢,就是咱们看不见而已。” 事实上,还真叫张婆子猜对了。 此时的程晚赶着马车看着前头一眼望不到头、人挨人的队伍,颇有些生无可恋。 她赶着马车要怎么才能跨过这些人去和前头的家人会合啊! 第39章 来了 程晚赶着马车跟着队伍朝前移动。 队伍行进的速度倒也不慢,这个时候愿意离家并且能跟上大部队的人,心中都有一股紧迫感。 大家伙知道如果被征兵的人追上,会是什么后果。 那绝对比老实在家待着等征兵的人来,更严重。 所以大家都在铆足了劲赶路。 随着时间的流逝,队伍里嘈杂的时间渐渐消失不见。 没力气说话了。 天上的太阳又毒又烈,顶着这样的日光赶路,本就是一种酷刑,更别提大家伙还都是负重前行。 最先受不了的就是几岁的小娃子。 更小一点的娃子,都被大人背着或抱着。 再大一点的孩子承受能力要更强一些。 只有大概处在五到九岁之间的孩子,最难熬。 马车前面的这家就是如此。 一个大约四五岁的男娃正一手紧拽着他娘的衣角,一手抹着眼泪,小嘴微张,哭喊着:“娘,我累,呜呜呜......” 被叫娘的妇人,背后背着个背篓,背篓里有个两三岁的女娃。 妇人前面挂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她累地满头大汗,此时听到儿子的哭声,心如刀割。 “他爹,你把手推车上的东西往我身上再挂点儿,让虎子坐车上歇会儿。” 小娃子的爹不仅推着手推车,身后还背着一背篓的家当,他喘着粗气道:“虎子再坚持会儿,你看你堂哥、还有你堂姐,都在坚持呢。” 汉子当然也心疼儿子,这种天儿赶路,他一个大人都有些受不了,何况是几岁的小娃子。 可他也心疼媳妇儿,媳妇儿本来就够累的了,哪里还承受得住更多的重量。 虎子哇的一声哭出声,心里委屈不已:“堂哥都十五了!堂姐也十一了!我才五岁!五岁!” 旁边有位年纪稍大,长相大气的妇人,朝男娃的娘靠近一步,“弟妹,你把你前面挂着的包袱给我,抱一会儿虎子,这孩子算是遭了大罪了。” “大嫂,那哪行,你这身上东西够多了。” 两位妇人的婆婆,宋婆子,沉默地听着两个儿媳的对话,心中为有两个好性子的儿媳感到欣慰。 只是宋婆子心思一转,想到了自个那短命的男人和大儿子,又想到这次离家逃难,未来不知道会怎样,嫁出去的俩闺女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着面,这心中就像是被刀捅了个窟窿,咕噜咕噜往外冒血。 其实程晚之前在村里见过这位宋婆子。 程晚打算买骡子车那日,回村的时候,这位宋婆子和几个婆子、妇人正坐在一棵树下叙闲话。 当时程晚赶着贾胜家的牛车从旁边路过,和几人浅浅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 这位宋婆子就是当时最后劝说狗蛋媳妇儿的那位婆子。 宋婆子从腰间的布袋里小心地掏出三个铜板,脸上摆出礼貌、甚至可以称得上讨好的笑容。 “程晚,不知能不能让我家这小孙子蹭一会儿你家的马车,你放心,不白蹭,我们给钱,不行给粮也成。” 宋婆子的两个儿媳和小儿子一惊,赶紧回头瞅程晚的脸色,生怕自家老娘惹恼了程晚,惹来一顿揍。 要是程晚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会冲天翻个大白眼。 把她当什么人了? 她有那么不讲理和凶残霸道吗? 程晚看了一眼宋婆子,又看了一眼热得满脸通红、惨兮兮的小男孩。 “把他递上来吧。” 程晚赶着马车紧跟在这家人后面,自然听到了这家人的对话。 挺和谐的一家人。 倒是不惹人讨厌。 尤其这老太太,做事儿挺敞亮。 在不损害自己利益,且自己也有余力的情况下,程晚并不吝啬于对旁人释放些善意。 她是个拥有普通情感的正常人,不是没感情的冷血动物。 程小姑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她很自觉,虽然将心比心,她很心疼在地上走路的小娃。 但她知道自己一家都是沾了娘家、或者说大侄女儿的光。 所以她并没有随便发善心,她也不会去做有可能会让程晚为难的事。 此时听到程晚发话了,程小姑赶紧从车厢里探出头,朝小娃子的娘伸出双臂,“把娃给我吧。” 小娃子的娘连忙把儿子举起来递给程小姑,嘴上不停地道谢,又交代儿子,乖乖的,不许闹腾。 程晚提高音量,“反正你家给了钱的,十个铜板买这小娃坐一会儿,我不吃亏。” 宋婆子一愣,反应过来赶紧配合,大声说道:“给钱那是应该的,这时候谁要是还想着白蹭别人的车,那得是多厚的脸皮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程晚挑眉一笑,心说:“这老太太挺上道。” 宋婆子的小儿媳把儿子递进马车的动静不小,附近和稍微前面一点的人都注意到了。 他们短短几息之间的心路历程是这样的: “哎呦我天,这是要干啥?!敢占程晚的便宜!胆子不小啊!这马上不会要打起来吧?” “什么?居然进去了!程晚居然让那小娃进马车了!这程晚这么好说话吗?那自家娃......” “啥?十个铜板!就能坐一会儿?这也太......” 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总之,这马车是真坐不起。 队伍继续向前行进,大约一刻钟后,程晚的耳朵突然动了动。 程晚皱着眉头努力排除干扰因素,仔细听后面的动静。 这哒哒哒的,是马蹄声吗? 马蹄?! 程晚神情一凛,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征兵的人追来了?! 程晚刚有此猜测,就听到了后面传来的大喝。 “前面的人立即停下!跟我等回去,否则一律按抗命论处,格杀勿论!” “前面的人立即停下,跟我等回去!” !!! “啊!他们追上来了!追上来了!” “快跑,快跑啊!” “他们说不回去全部格杀勿论!那咱们还跑不跑啊?!” ...... 本来好好的队伍霎时乱了起来。 有的人使劲往前挤,有的人扔掉行李,拉上家人就朝两边的山坡上跑。 还有人被后面的人话语中的杀意吓得瑟瑟发抖,站在原地不敢动。 程小姑一把拉开车帘,朝程晚大喊:“把马车停下,你赶紧往前跑,去找你奶他们!” 程晚一脸平静地勒停了马车。 程小姑看程晚真的把马车停了下来,大松口气,急急道:“你快走吧,和你爹、二叔他们一起逃命去。” 此时的程小姑已经做好了这辈子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娘家人的心理准备。 而车厢里的李三柱攥紧拳头,恨自己恨得牙痒痒。 他觉得要不是因为他,程晚赶马车的速度就能更快一些,那样说不定早就和林老太他们会合了。 也不至于现在让程晚一个人落在后面,想去和林老太他们会合都无比艰难。 第40章 我没打算回头 程晚没有理会程小姑让她快跑的话,而是一言不发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把身上背着的包袱扯掉放在自己刚刚赶车坐着的地方,然后从包袱中抽出一早就准备好的刀。 这把刀和程晚交给春文的两把刀同属一套。 和给徐知念的那把差不多长。 程小姑心惊胆战地按住程晚拿刀的手,压低嗓音道:“阿晚,你要干什么!” 程晚慢慢地抬起头和程小姑对视,漆黑的眼眸中杀意翻涌。 程小姑只觉得自己的呼吸猛地一窒,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不可以!不可以阿晚!” 程小姑疯狂摇头,惊恐地泪水从眼眶中溢出,一双手使劲攥住成晚的手,“阿晚,那是造反!一旦动刀就回不了头了!” “你听话,快去找你爹,和他们一起跑。” 程晚掰开程小姑的手,轻飘飘道:“小姑,安王才是在造反。而且,” 程晚眯眼看向越来越近的三匹马,声音冰冷且狠厉:“我也没打算回头。” 如果来的人很多,程晚自然不会鲁莽到直面和来人对上。 但程晚刚刚听动静的时候,就听出来了,只有三匹马。 要么是这些兵卒仗着一般老百姓不敢反抗他们,只派了三个人追上来。 要么就是这三个骑马的兵卒是打头阵的,其他人靠双腿还没追上来。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是程晚的机会。 与此同时,队伍前半段的人也察觉到了后面乱了。 “这......这后头是咋了?又是尖叫又是大喊的。” “他们在喊什么呢?快跑?追来了?” “是,是征兵的人追来了吧!” “征兵的人追来了!大家伙儿快跑啊!” “快跑!” 队伍中比较靠前的贾村长,挥着手扯着嗓子喊:“别往前挤,容易摔倒!往两边山坡上跑,散开跑!” 最前头的程家。 王氏猛地扭头朝后望,“后头出事了!出事了!你们听到了没,他们喊的是不是征兵的人追来了!” 王氏扭头攥住程大牛你的胳膊,眼睛急得通红,“你和二弟带着大平和二平快跑,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对了,骡子车!” “让二弟赶着骡子车,你们都坐骡子车走!快!” 林老太抖着嘴唇,双手撑着坐着的地方,就要从骡子车上跳下来,“快,那个,小雨你们仨赶紧下来,给腾地方,大牛,大平,二平,你们四个赶紧走!” 程大牛大步上前,赶紧拦住要从车上跳下来的林老太,头冒青筋,粗着嗓子喊:“你们都在这儿呢,要我们四个往哪跑!我们要是跑了,留下你们能落得好?!” 程二牛被林老太的动作吓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这骡子车可还在行驶中呢。 “娘!” 突然,程大平大喊了一声。 原来是王氏要朝后面跑。 王氏使劲拍打程大平攥住她胳膊的手,急地满脸通红直跺脚。 “你松开!阿晚还在后头呢,她要是遇上那些人,得多害怕!我要去找阿晚!” 程大平攥住王氏胳膊,“这后面这么乱,我和娘一起去。” “你不能去!他们正抓人呢,我是女人,他们不能把我怎么着。” 程大牛大喝一声,“行了!” “二牛,你赶着骡子车继续往前,别停,其他人跟着往前跑!咱家在最前头,不能挡住后面人的道。” 程二牛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一直就没敢让骡子车停,就怕后面的人挤上来,会伤到家里人。 骡子车加快速度,程大牛等人快跑着跟在骡子车后面。 而王氏疯狂尖叫、挣扎着被程大牛拽着跑。 “阿晚!我的阿晚!我的阿晚还没跟上来!放开我!” “程大牛,你个王八蛋!要是阿晚出了什么事,我就和你拼了!” 程大牛任凭王氏打骂,拽着王氏手腕的手丝毫不敢放松。 没人知道,程大牛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了血。 那也是他的闺女,他曾无数次偷偷感叹,自己竟然能生出如此出色灵秀的孩子。 那不仅是王氏的心肝肉,也是他的心肝肉。 可是现在不能停,更不能往回走。 不然他们这一大家子就得大祸临头。 他们四个被征走不要紧,可家里的其他人万一因为违抗命令,被上面问责,可怎么办。 程大牛眼睛充血,在心里祈求神佛,让闺女速度再慢一些,不要和后面征兵的人遇上,平安无事。 如此,只要避过这一阵,他们这一家人就总能再会合的。 被前头程家人惦记的程晚此时已经和三个骑马的兵卒面对面的碰上。 “吁~” “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许动!否则格杀勿论!” 队伍靠后的部分,原本乱哄哄正在拼命逃跑的人,一部分被骑着马手持刀箭的兵卒吓到,停在原地不敢再动。 不过还有一部分跑地更快了。 三个兵卒,一个持弓骑马在前,两个持刀骑马在后。 打头的兵卒坐在马上,左手持弓,右手从箭袋里抽出箭矢,双臂拉开,对着正朝左边山坡上逃跑中的一位汉子的背影就要射出去。 就在这时,挪准站位的程晚突然如猛虎一般撞向了打头的那匹马。 马砰的一声侧身倒地,溅起一阵灰尘。 兵卒本要射出的箭矢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射偏了,没射中人。 程晚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倒地的兵卒身上,手中的刀直接朝着兵卒的下颚捅了进去。 这一刀程晚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兵卒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就瞪着眼睛没了气。 !!! 不止是周围的村民被程晚吓傻了眼,就连两位兵卒也惊愕地瞪大了眼。 然后就是滔天的怒火在心中翻涌。 “大胆贱民,找死!” 说完,这个兵卒骑着马,挥着刀就朝程晚冲了过来。 “啊!” “阿晚,快躲开!” 程小姑的嗓子都喊劈叉了。 程晚一个翻滚躲开就要落到身上的刀,然后快速起身伸出手猛地拽住这个兵卒往下伸刀的手腕,一个用力直接把这个兵卒从马上拽了下来。 程晚反手夺下兵卒手中的刀,一只膝盖抵住兵卒的胸口,干脆利落地将其割了喉。 最后一个兵卒不可置信又暗带惊惧地看向程晚,就这么一个姑娘,眨眼间的工夫杀了自己两位同袍。 而程晚向来信奉,打架这种事情不能分心,要尽可能速战速决。 所以程晚疾速起身,拿起兵卒的刀,就朝最后一位兵卒的马冲了过去。 而第三位兵卒看见程晚冲过来的反应不是驾着马挥刀对冲上去,而是要调转马头逃跑。 本来他要是迎面冲上来,程晚能快速解决掉他的可能性很小。 毕竟骑兵和步兵比起来,那优势不是一星半点,光靠高度就要能碾压步兵。 更不用说,还有马带来的冲击力。 可他居然害怕了,要调头逃跑。 宋婆子的小儿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一个用力把自家的手推车猛地朝马头的方向推了过去。 挡住了一息的时间。 而程晚挥着刀已经冲到了跟前,从后面拽住兵卒的小腿,就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 程晚把刀横在兵卒的脖子上,冷声道:“说,后面还有没有追兵?” “有……有,不过他们没骑马,速度没我们仨快。” “有多少人?” “十……十四人。” “他们会一直追着我们吗?” “不……不会,上级给下了命令,所有征兵小队在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回城。” “别杀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放了我,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保证!” 程晚眼眸微垂,手中的刀稍微拿开了一些。 这个兵卒鼻涕横流,脸上刚要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程晚就猛地一刀下去,结束了他的生命。 “抱歉,我不能信你。” 第41章 善后 程晚从地上站起身,眼中还有未散去的狠厉与杀意,脸上、衣服上被溅上了鲜血,拿刀的手像是被在血水里洗过一样。 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对这些村里人来说,此时的程晚再次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以前也知道程晚不好惹,是个狠茬子。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程晚居然敢杀人。 而且杀的还不是一般人,是三个兵卒! 那三个兵卒代表的可是官府! 我的老天爷呀! 不少人赶紧在心里反问自己,以前在村里的时候,自己或自家人有没有欺负过程晚和其他程家人。 搞不好,这可是要闹出人命的。 程晚皱着眉头有些厌恶地看了眼手上和衣服上的鲜血。 她也是第一次杀人,这些血腥味有些让她作呕。 至于杀了这三个兵卒,害不害怕?后不后悔? 对于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对立阵营,容不得她害怕和后悔。 “阿晚。” 程小姑从马车上滑下来,踉跄着跑向程晚。 程小姑的声音和动作像是打开了什么暂停键。 周围的村里人悄无声息地放松了身体。 程晚朝程小姑笑了一下,这一笑,程晚眼中的狠厉与杀意消失不见,恢复成了平日里那副乖巧的模样。 当然程晚身上和脸上的鲜血,让她表面上的乖巧很没有说服力。 程小姑拉过程晚的手,一脸紧张地检查程晚身上有没有伤。 “小姑,我没事儿,这都是别人的血。” 程小姑嘴唇微抖,发红的眼睛与程晚对视,突然轻捶了一下程晚的胳膊。 “你......你要吓死我了!你要是出点啥事儿,我要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程晚看出来了,程小姑是真的后怕,身子还在不自觉地轻颤。 程晚用稍微干净些的手,轻轻拍了拍程小姑的后背,以示安慰。 紧接着,程晚看向惊魂未定的众人,沉声道:“大家一起帮忙,把这三具尸体和那具马尸处理了,扔到山坡上去。” 虽说征兵小队不会一直追着他们跑,但能不惹恼追兵,还是尽可能不要惹恼他们。 程晚口中的马尸是被她最开始撞倒的那匹马。 马已经没气了。 说实话,程晚也有些吃惊,她的力气好像又变大了。 像是看出了有些人的意思,程晚直言道:“后面还有追兵,咱们没时间在这儿给这匹马开膛破肚,取肉分肉。” 大家伙儿显然也知道轻重。 明白程晚的安排是为了他们所有人的安全着想。 在程晚的指挥下,大家伙儿立即行动起来。 有人负责搬尸。 有人负责拿着各种家伙事儿掩盖掉地上的血迹。 程晚则是先把三个兵卒随身携带的两把长刀和一把弓,以及装着箭矢的箭袋交给程小姑,让程小姑拿车上去。 这可是普通老百姓平日里难以接触到的武器。 留着以后说不定能用到。 然后程晚和大家一起掩盖打斗的痕迹。 人多力量大。 不一会儿的工夫,这片地方除了多了两匹马,其他的和三个兵卒追上来之前,看上去没什么大的差别。 之间已经逃跑到两边山坡上的人也回归了队伍。 后半截的队伍经历了短暂的混乱后,继续快速行进。 只是这一次,大家只要想到队伍的最后有程晚压阵,就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没错,再次启程,程晚还是在最后。 一是因为马车实在不好挤前面去。 二是因为她还有点事儿没办。 队伍的最后,宋婆子一家人正在快速地重新绑紧自家手推车上的行李。 之前宋婆子的小儿子贾全贵为了用手推车挡马,手推车被马撞倒了,车上原本绑好的行李也掉了一些。 程晚牵着刚被她收拾了一顿变得非常老实的马,走到贾全贵跟前,指着马,对贾全贵道:“这匹马归你们家了。” “啊?” 贾全贵傻了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刚才多谢你帮忙。” 贾全贵脸色涨红,结结巴巴道:“不......不用,我也没......帮什么忙。” 程晚微微一笑,温和道:“牵着吧,你们家应得的。” 程晚并不是在故作大方,她是真心认为贾全贵帮了她很大的忙。 要不是贾全贵当时帮她挡了那一息的时间,说不定真的会让那个兵卒骑马逃走,那她这个杀了两个兵卒的人就彻底麻烦了。 即便她最终杀掉了最后的那个兵卒,也肯定不会那么轻松,说不定还会受伤。 贾全贵还想再说些什么,倒是宋婆子啪得一声拍到儿子的后背上,微躬身,脸上带着感激和激动地笑,“多谢,多谢!” 宋婆子知道程晚是个直爽的性子。 既然这马给了她家,就说明程晚是真心想给的。 而且她家也确实需要这匹马。 贾全贵脑袋有些发懵地从程晚手中接过牵马绳,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就是推了把手推车,帮程晚挡了一下要逃走的兵卒而已,竟然能白得一匹马! 那可是马! 这匹马比他们家的所有家当都要值钱。 宋婆子的两个儿媳和大孙子、大孙女,脸上也俱是克制不住的激动之色。 这下子,听到动静的村民嫉妒的眼都红了。 他们本来都默认了这两匹完好的马都是程家的,毕竟三个兵卒都是程晚一个人解决的。 程晚留下所有的战利品,谁也不能厚着脸皮多说句啥。 而且,也不敢多说啥。 可谁能想到,程晚这么大方! 早知道有这种好事儿,他们当时也帮程晚拦马了。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全贵笑得跟个傻子似的,把自家的手推车绑到马后面。 程晚无视掉旁人的各种目光,径直走到另一匹马跟前。 这匹马也是被程晚收拾过的,现在乖巧得不得了。 程晚牵着马,走到自家马车旁边。 然后附近的村里人就看到了稍显神奇的一幕。 只见程晚一手牵着马,一手赶着马车。 两匹马并驾齐驱,看上去和谐得不得了。 贾家村逃难的队伍从巳时一直走到太阳要落山,才在一片比较宽阔的林子里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第42章 会合 “娘,你快看!那是不是大姐?” 程小雨激动地扯着王氏的胳膊来回晃动,一只手指向远处正朝这边驶来的马车。 林老太眯眼使劲望了望,迟疑道:“不能吧,阿晚赶得那辆马车只有一匹马,我咋看着朝这边儿来的马车有两匹马呢?” 王氏情不自禁地朝马车的方向移动,脸上布满紧张之色。 直到马车越来越近,王氏的脸上露出喜极而泣的笑容,一边快速地朝马车的方向奔跑,一边大喊着:“是阿晚,是阿晚!” 林老太他们也都看清了来人,紧忙跟在王氏后面跑。 程晚赶着马车,看到迎面跑过来打头阵的王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 “娘!” 谁知,王氏听到这声娘之后的反应却是,身体晃了又晃,险些摔倒外地。 程晚吓得赶紧勒停马车,另一匹马也顾不上管了,直接松开绳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疾跑到王氏跟前。 “娘,你怎么了?” 程晚扶住王氏,面带急色地问道。 王氏反手拉住程晚的胳膊,突然大哭出声。 “你,你这是伤到哪儿了?怎么身上、脸上都是血?啊!” 程大牛他们的眼睛也是紧张又担忧地扫视过程晚全身。 林老太直接托起程晚的另一只胳膊,急切又轻柔地检查程晚的胳膊和手,看伤口在哪儿。 “我没事儿,这都是别人的血。” 程晚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任王氏和林老太检查身体,心中有些懊恼。 应该在路上把自己身上的血渍简单清理一下的,这样就不会吓到家里人了。 程家休息的地方。 程晚三言两语讲完了自己这一路上的经历。 话很短,但内容却让程家老小齐齐悚然一惊。 林老太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你再多说两句?咋听着这么,这么简单呢?” 程晚疑惑抬头,“我都说完了,就是有三个兵卒骑马追上来了,我杀了三个兵卒,还撞死了一匹马,然后带着后面的人善后之后,就继续前进了。” 程家老少:“……” 程小姑咳了一声,小声道:“还是我来说吧。” 程小姑从程晚突然出现在自家说起,一直说到把两匹马给了宋婆子家一匹,跟着队伍继续前进,直到队伍停下。 “……事情就是这样。” 程小姑话音落下,林老太他们张着嘴巴,看向程晚的目光中满是震撼和后怕。 “这……这……” 林老太这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话。 王氏看着程晚沾血的小脸,眼里满是心疼。 “阿晚受苦了,该吓坏了吧。” “额……” 程晚纠结了一下,最终点了下头。 一看程晚点头,王氏心疼更甚,赶紧吩咐程大平。 “大平,你快去那边的河里打些水,让阿晚好好洗洗。”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河边洗就成,省得麻烦了。” 说着,程晚拔腿就朝河边跑。 说真的,家里人那心疼、震撼的目光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程小雨、程三平、程花,三个小孩赶紧追在程晚后面跑。 这么长时间没见着大姐,他们也担心坏了。 不想再和大姐分开。 原地,剩下的程家人一时相顾无言。 王氏用手捂着嘴唇,拼命地压抑自己的哭声。 “那可是杀人,阿晚,阿晚以前在家连只鸡都没杀过。” 虽说打过架,可那跟杀人,完全是两码事啊! 程大牛用拇指抹掉自己的眼泪,“阿晚也是没办法,往后咱就让闺女在跟前,再不让她单打独斗了。” 程大平和程二平也是沉默不语,他们只觉得自己的这个妹妹每次都能给他们带来新的震撼。 如果今天是他们在最后,追兵赶来了,他们敢当机立断地杀掉兵卒吗? 他们不敢。 最终八成是要老老实实跟兵卒回去。 程大平和程二平对视一眼,嘴角带着苦笑。 程二平拍了拍程大平的后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有小林氏,在经历过震惊、后怕、心疼以后,偷瞥了眼离程家不远的宋婆子家,小声道:“那匹马就这么白给宋婆子家了?他们家这便宜占得也太大了。” 程小姑赶忙小声道:“当时多亏了全贵兄弟帮阿晚挡了一下要逃跑的兵卒,阿晚说,这马是他们家应得的。” 林老太瞪了一眼小林氏,“闭嘴吧,就你话多。” 其实林老太心里也舍不得给出去的那匹马,但已经给出去了,就不能再表现出不乐意或者反悔,不然多给自家孙女儿掉份儿。 天色渐晚,王氏、小林氏和程小姑开始埋锅造饭。 而洗干净了脸和手,带着三个小孩往回走的程晚,感受到来自村里人的各种视线。 忌惮、恐惧、感激、崇拜。 程晚心中了然,看来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杀了三个兵卒的事已经在队伍中传来了。 程晚目不斜视地回到程家人歇息的地方,发现自家人之中多了贾村长和他二儿子。 “晚丫头回来了。” 贾村长有些艰难地被他二儿子扶起来。 可能是因为离开故土、赶路太急,也可能是因为他大儿子一家如今情况不明、生死不知,总之贾村长看上去苍老了很多。 程晚快走两步,脸上带着礼貌的笑,“村长,您怎么过来了?吃饭了没?” 贾村长面上带笑,“家里人正做呢,我来找你聊两句。” “啊?” 程晚有些懵,但不耽误她礼貌地请贾村长坐下,“村长,坐下说。” 程晚坐在贾村长对面做洗耳恭听状,周围坐着贾村长二儿子和程大牛他们。 “是这样的,我也听说了,后面的追兵日落之前必须回城,所以今天是暂时不用担心了。就是不知道明天……” 贾村长说话时,脸上带着很明显的担忧。 程晚明白贾村长想问什么,可她也不知道确切答案,只能靠分析和猜测。 “村长,就算明天还有征兵的小队来追我们,但他们得从县城重新出发,除非他们都骑着马,否则他们在动,咱们也在动,追上咱们得可能性不大。” “我更倾向于他们不会再追了,和安王要征的大军相比,咱们这些人就如同大海里的水滴,实在不值一提。” “若是太平时候,咱们这些人因为犯了事儿逃亡,那上头说什么都得把咱们抓回去。可安王马上要打仗,顾得上我们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今天城门被迫打开,成功逃出的人肯定不止一二,那出了乱子的村子就不止咱们贾家村一个村子。我猜,负责征咱们这块儿兵的头领,看到征兵出了乱子,为了逃避上头人的责罚,说不定会和县令商量,瞒下咱们这块儿的事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程晚微微一笑,沉静道:“我这都是瞎猜的,我随便说说,您也就随便听听,为了以防万一,明儿一早咱们还是要全速赶路才行。” 第43章 局势突变 贾村长和他二儿子走了。 程大牛和程二牛他们看向程晚的目光中充满了骄傲。 程二平对着程晚竖起大拇指,“阿晚,我觉得你分析得特别有道理!不愧是我妹!” 程大平轻撞了一下程二平,下巴微抬,有些傲娇道:“阿晚是我亲妹妹,亲的!一个娘生的!” 程晚摸了摸鼻子,她和贾村长说的那些话真的是靠她所了解的常识和常理瞎分析的,没有什么准确依据。 谁能想到,包括贾村长在内,都觉得她说的特别有道理。 其实这是程晚陷入了误区。 现代是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她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年,平日里通过网络、书本、课堂……,所了解和汲取到的知识是非常广博的。 这些知识平日里不显,但确确实实在一点一滴地塑造一个人。 它会无形但深刻地影响一个人的思维。 这也是程晚和古代普通老百姓的最大不同之处。 当然,程晚的这点儿“谋略”跟真正玩儿政治的人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了。 贾村长他们觉得程晚说得特别有道理。 一是,程晚的分析和他们内心所期望的,方向一致。 二是,程晚的思维水平确实超出了他们的思维水平。 而真实情况确实就像程晚分析得那样。 被上头派到清远县协助和监督清远县衙征兵的头领,听了手下人的汇报,在得知还有一个村子逃跑的人没追回来时,就已经想好要胁迫清远县县令,同他一起瞒下此事。 那点人数实在不值当大张旗鼓,继续费时间去追。 最重要的是,如果此事被上头知道,他不仅不能因为征兵事宜得赏,还要因此受罚。 反正战事已起,那伙儿人能活几天还不一定。 是的,就在白天程晚他们疯狂赶路的时候,在甘州和宁州的交界处,新皇和安王的战争,开始了。 这位头领的想法,正合清远县县令的意。 但凡有丁点可能,清远县县令都不想强征治下男丁为兵。 现在好不容易有几百号人逃脱了追捕,他巴不得替上面人瞒下这伙人逃走的事。 至于战火之下,这伙人能活多久,能活得怎么样,那就只能看那伙儿人的本事了。 县衙后院,清远县县令的书房门口。 徐知念带着春文正心慌意乱地等着徐县令回来。 突然,徐知念眼睛一亮,快速跑到来人跟前。 “爹,怎么样?贾家村逃跑的人被抓回来了吗?” 徐县令面容端正,气质儒雅。 他摇摇头,“你那朋友运气不错,只贾家村一个村逃跑的人没被抓回来,打头去追他们的三个兵卒也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显然,徐县令并没有往贾家村的人会胆大包天到杀兵卒上去想。 “那以后呢?以后会不会还有人去抓他们回来?” 徐知念提着的心并没有放下。 “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去追他们,只是外头不太平,具体能活成什么样,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呼!” 徐知念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大松口气。 后面低着头的春文也安静地长呼一口气,心想:“看来程姑娘暂时安全了。” “爹,我相信我朋友,她那么聪明,肯定能活得好好的。” 徐县令温和一笑,并不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只是看着徐知念,说道:“念念,爹打算明日安排人马送你们姐弟二人去你舅舅家。” 徐知念眼睛瞬间睁大,“为什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徐县令叹了口气,“新皇和安王已经打起来了,咱们这儿离交界处太近,很容易受到战火波及,而且万一安王,” 后面的话徐县令停住没说,重复自己的安排:“你等会儿回去就让丫鬟收拾收拾行李,明天一早爹就安排人送你们姐弟离开。” 徐知念袖子一甩,严肃道:“我不!我不走,我要和爹娘在一起,爹你安排人把小弟送走就行。” 徐县令慈爱的摸了摸徐知念的脑袋,“回去吧,早些休息。” 徐县令站在原地看着徐知念离开的背影,脸上的慈爱和温和消失不见。 “护送小姐和少爷的人都确定了吗?” 老管家恭敬垂首,“确定了,选的都是府里的好手。” “嗯。” 老管家看着主子显得有些寂寥的背影,迟疑道:“老爷,情况已经坏到要送走小姐和少爷了吗?明明白天还好好的。” “本以为会是安王先向皇上开战,谁能想到咱们这位皇上会出其不意,突然派兵攻打卓城,好在卓城本就在做战前准备,这才守住了城池。只是,” 徐县令叹了口气,“只是本官总担心皇上的军队会很快打过来,现在不把小姐和少爷送走,只怕以后想送走却无能为力。” “那老爷何不带着夫人,随小姐和少年一起离开?” 徐县令摇摇头,“这里还有这么多百姓,本官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本官得留在这儿,一旦发现局势有任何不对,就赶紧通知百姓逃离本县。” “至于夫人,”徐县令的脸上露出微笑,“夫人绝对不会愿意离开的。” 夫妻多年,对彼此最是了解了。 以上种种,程晚全然不知。 她此时正在干饭。 今天一整天,只有早上吃了一顿,饿坏了。 吃饭的时候,还发生了两个小插曲。 第一个小插曲是,之前被兵卒用箭瞄准,差点要命丧兵卒之手的汉子和他家里人,感念程晚的救命之恩,给程家送了刚出锅的整整十五个白面馒头。 对方谢得很真诚,白面馒头不收都不行。 第二个小插曲来自宋婆子家。 吃饭的时候,宋婆子端了一大盘炒鸡蛋来到了程家。 说是从家里带出来的鸡蛋碎了好几个,就把碎的鸡蛋给炒了。 自家吃不完,就给程家分了些。 那可是炒鸡蛋,多稀罕的菜,怎么可能吃不完。 两家心知肚明的是,这盘鸡蛋是宋婆子家特地给程家炒的,为了感谢程晚做主给宋婆子家一匹马。 程家人不知道的是,宋婆子端来这盘炒鸡蛋,还有一个原因。 为了向村里人展示,自家和程家关系好。 否则,依着队伍中大部分人对那匹马的眼红,接下来的路程,怕是难得安生。 不过只要不影响到程家人赶路,程晚并不怎么关注宋婆子到底为何而来。 程家人都知道程晚为什么把那匹马给宋婆子家,自然不肯收下炒鸡蛋。 可宋婆子给得太实在,在她和林老太的你推我拒之中,差点把盘子打翻。 最终林老太收下了那盘子炒鸡蛋,然后硬塞了四个白面馒头给宋婆子,让她拿回去给孙子和孙女吃。 在此过程中,程晚只顾专心干饭。 原谅她,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种你推我拒,相互客气的场面。 第44章 整装再出发 天黑了。 这片不知名的树林里,贾家村逃难的四五百号人以家庭为单位各自划了一块儿地方。 今晚大家伙儿要露宿野外了。 夜色寂寥,突然,不知道是谁家休息的地方传出了女人隐忍的啜泣声。 这啜泣声像是会传染似的。 不一会儿,隐隐约约的啜泣声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 然后很多婆子和妇人们开始大声嚎哭。 哭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或者还有没有再回家的一天。 哭她们娘家的亲人,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再相见的机会。 更哭,这未来的日子她们该何去何从。 女人们哭,男人们也不好受。 他们的心里同样惦记家、惦记没一起逃出来的亲人。 他们更担心自己能不能带着家里的妻儿老小在乱世里活下去。 哭声和悲泣萦绕在夜色上空,让人听着就觉得心酸不已。 程家休息的地方。 林老太、王氏、小林氏也在哭。 林老太哭她老了老了却要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 哭她那短命没福的男人,这一走,要撇下他一个人了。 林老太还哭自个的娘家兄弟一家。 虽说林老太打出嫁后就和娘家人的关系很一般,但到了这等生死攸关的时候,怎么能不惦记娘家人呢? “什么狗屁安王?啊?都已经有皇上了,他还要争皇位!把我们害得要逃难!” 林老太这话说得很是大逆不道,但没人拦着她,因为大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王氏哭自然不是为了娘家人,她早就巴不得没娘家了。 王氏哭更多的是舍不得离开家乡,也担忧乱世之下,自己的四个孩子能不能平安无事。 而小林氏,则是在哭嚎着她舍不得娘家爹娘和姐妹。 其实此时的小林氏一定程度上比旁人都幸运些。 因为她的娘家人都不符合征兵的条件,都能在家待着。 可是,还是想哭,只要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爹娘和姐姐妹妹了,心里的悲伤压根就止不住。 只有程小姑,因为在乎的人都在身边,对分家后租的那两间茅草屋也没什么感情,所以情绪要稳定许多。 程晚睁着眼睛,听着林老太她们的哭泣和程大牛他们的叹息,心头发涩。 战争的滋味,可真苦啊。 第二天一早,还不到卯正,贾家村逃难的众人就已经粗粗解决了早饭,准备赶路了。 昨个从村子里出来的太过匆忙,队伍的行列和人员分配方面,都很随意。 今日就不一样了。 在贾村长的安排下,队伍开头和末尾各有三户家里壮劳力比较多的人家打头阵和压阵。 比如贾村长自己家和张婆子家,就被贾村长安排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贾村长的这种安排,一能一定程度上防御来自队伍前面和后面的危险。 二能控制住整个队伍前进的速度,以防有人掉队。 除了队伍两头,贾村长对队列中间也做出了安排。 贾村长让十五周岁以上,四十五周岁以下的男人们携带各种家伙事儿走在队列两侧,老弱妇孺们被护在中间。 而且每家的男人们离自家的老弱妇孺很近。 就比如程大牛,他虽然走在队伍外侧,但距离程家的马车和骡子车,还不到两米远。 队伍中段,程晚和程大平并排坐在马车的前室,程晚正在教程大平赶马车。 程晚打算好了,她要争取让家里的每一个大人都学会赶车,这样大家既能换着赶车,也能趁着赶车的工夫歇歇脚。 就像现在,不仅程大平在学,马车后面的骡子车上,林老太也在学。 程晚还打算,等程大平学会赶马车之后,她就学骑马。 骑马和赶马车都是非常实用的技能,现在有了现成的马匹,程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按说以程晚的武力值,不管是打头阵和压阵,肯定都要比一般的汉子靠谱。 但贾村长觉得,程家的壮劳力并不多,还有一个汉子暂时躺车厢里不能动,只凭一个程晚,就让程家打头阵或是压阵,对程家来说,不公平。 至于单把程晚安排到队伍的头尾,那更不可能。 逃难路上,没人愿意和自家人分开,万一有个什么事儿,都来不及搭把手。 贾村长觉得,只要程晚人在队伍里,哪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她指定不能冷眼旁观,能帮一把她肯定会帮一把。 基于以上种种考虑,贾村长把程家安排在了队伍中段。 而对于贾村长的安排,程晚欣然接受。 程晚是真觉得贾村长挺能担事儿,也很会安排。 程家现在有两匹马,一头骡子。 其实如果不和大部队一起行动,程家赶路的速度会快上不少。 但凡事有利有弊。 暂时和大部队一起行动,速度上是慢了一些,可是更安全。 毕竟他们这四五百号人走在一起,也是挺能唬人的。 万一后头遇见其他难民,或者拦路抢劫的劫匪。 背靠四五百人的队伍,能省去很多麻烦。 临近晌午,天上的太阳愈加毒辣,晒在人身上,直把人晒得睁不开眼,脑子发昏。 贾村长的二儿子从队伍前头往回走,到了程晚身边停下来,他是来给他爹传话的。 “程晚,我爹想着要不让大家伙儿歇歇吧,实在太热了,而且也确实走了很长时间了,队伍里的小娃子都哭了好几个了。” 贾村长的二儿子并不太明白,为什么让队伍停下歇歇这种事,他爹要派他来和程晚知会一声。 仿佛只要程晚不同意,那大家伙儿就得继续赶路似的。 他爹才是村长,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不是吗? 其实贾村长的想法很简单。 他就是觉得程晚很厉害,做事果决,脑子里也很有想法。 所以做什么决定之前,他就想和程晚商量商量,这样能安心一些。 毕竟这不是他一家的事,而是关乎着四五百人的安全。 轻率、马虎不得。 程晚朝贾村长的二儿子礼貌地笑了下,“没问题,我们听村长的安排。” 贾村长的二儿子心里满意程晚的态度,对他很是客气礼貌,面上却不显,朝程家人微点下头,就朝前头去了。 此时坐在程晚身边学赶车的人是程二平。 程二平看着贾村长二儿子离去的背影,眉头微皱,“怎么感觉村长二儿子有点儿……有点儿别扭呢?” 程晚眉头微挑,有些惊诧于程二平的敏感。 “贾村长不仅是咱们村的村长,还是咱们村贾氏一族的族长。而他是村长的二儿子,以前有他大哥压着,现在……” 程晚摇了摇头,继续小声道:“他估计是觉得自己与咱们身份有别,所以对于村长让他来告知我让队伍停下歇歇这事儿,心里不痛快。” 第45章 邓熊追来 队伍继续往前行进了半刻钟,在一处稍微宽阔且离水源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程晚从马车上跳下来,活动了活动身子,心中有些庆幸道:“这天虽然热,但还好不旱,否则大家伙儿吃用水就麻烦了。” 昨天晚上,大家伙儿在贾村长的提醒下,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今天白日里的吃食。 大部分人家准备的吃食都是干饼子。 天热,干饼子耐放。 一块儿或半块儿干饼子,再喝点儿放凉的水,就是一顿极好的饭。 程家准备的也是干饼子。 不同的是,程家的干饼子比队伍里大部分人家的干饼子要更咸、更有味儿一些。 打从程晚第一次去县城,程家吃的盐就一直是细盐。 后来程晚和程二牛去县城做生意,时不时就会给家里添置些什么。 对于盐这种过日子不可或缺的东西,程晚更是没让家里的盐罐子空过。 上次农忙完去县城卖竹筒糕,程晚刚买了三斤细盐。 这次逃难,春文用马车拉开的物资中细盐足有十斤。 所以,程家现在是真的不缺盐吃。 如此,王氏他们在做干饼子的时候就比旁人舍得放盐一些。 不过也就只是多放一点儿。 毕竟还不知道逃难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呢。 大家伙儿或坐、或躺,都在趁着这会儿时间赶紧歇歇脚。 程家的马车里,李三柱正靠在包袱“山”上喝药,程小姑在一旁陪着小声说话。 赶路的时候条件不允许,白天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歇息。 所以,李三柱的药是程小姑在大家伙儿都没醒的时候,摸黑提前熬好的。 程晚掀开车帘,头探进车厢,看见李三柱居然没有躺着,而是半靠着自己喝药,心中又是吃惊又是担忧。 “小姑父,你这......” 李三柱放下手里的药碗,朝程晚温和地笑笑,“没事儿,我现在感觉比在家都好,头既不疼也不晕,我觉着再歇两天就能下马车自个走路了。” 程晚皱着眉头,心中怀疑李三柱是在骗她。 当初流了那么多血,曹大夫明明说至少得在床上休养半个月才能试着下床正常行走的。 李三柱看出了程晚眼中明晃晃的不信任。 面上好笑,心里却觉得无比热乎,暗叹道:“这个侄女不管是对媳妇儿,还是对我,都是没话说的。” 程小姑笑得温柔,“阿晚,放心,你小姑父知道轻重,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程晚表面赞同地点头,心中却想着:“小姑父不在车厢里待够十天别想下马车走路。要是能走运地碰上个大夫,再给小姑父看看就好了。” 现在这个天儿,午时和未时,这两个时辰是最热的。 可众人因为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追兵追上来,所以即便停下来也不敢停太久。 只留了让大家伙儿吃饭、喝水、稍微歇歇脚的时间,贾村长一声令下,众人忍着太阳的炙烤和身体的疲累继续赶路。 还没走出安王的地盘,众人不敢靠近村落和城池,就怕别好不容易在家里逃过了征兵,最后在别处被抓走了。 如果那样,那大家伙儿得呕死。 就这样,贾家村逃难的队伍每天天刚亮就赶路,晌午的时候稍微歇一会儿,晚上走到看不见道了再停下来休息。 大家都很疲累,年纪小些的娃子们已经过了哭闹的阶段,现在累得几乎都是一个表情。 眼皮下垂,目光呆滞,仿佛没了灵魂的躯壳。 但好在,后面没有追兵追上来,一路上平安无事,这就是他们这伙儿人最大的幸运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离家第七天。 几天的平安无事,大家伙的警惕性降低了很多。 更有部分人心思浮动,想返程回村了。 这些人想着征兵都过去几天了,那些征兵的人总不能一直在他们村守着,说不定早就带着征上去的兵走了。 那他们就根本没有继续逃难的必要。 回家多好,家里有房有地、有吃有喝。 当这部分人心里回家的念头越来越强,想找个机会和村长说的时候。 一个人突然出现,打破了他们心中美好的愿景。 从前天开始,程晚就把赶马车的活交给程大平他们了。 她这两天正在努力回忆在现代时看到的那些骑马的视频,在自学骑马。 程晚正骑在马上慢走,就听到有人在喊她。 程晚轻勒缰绳,让马停下来,转头回望。 一个浑身脏污,几乎看不出人样的高壮“汉子”跟在队伍里的一个汉子后面正朝这边走过来。 程晚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是啥情况? 直到双方靠近。 程晚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邓熊?!” 附近的程家人齐齐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邓熊站在程晚骑着的马旁,用不知道沾了什么脏污的袖子使劲擦擦眼泪,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哇地一声大哭出声。 “程晚,程晚,我奶没了,好多人打过来了,他们杀人,还抢粮......” !!!!!! 邓熊嚎哭的声音很大,前后左右不少人都听见了。 队伍里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霎时消失不见。 没法继续赶路了。 程晚利索地从马上下来,让程二平赶紧去前头告知村长一声。 让队伍先停一会儿。 程晚见邓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林老太那里要了一块儿布巾,递给邓熊。 “擦擦脸。” 邓熊接过布巾,胡乱地在脸上蹭了两下。 还在哭。 程晚心里着急家乡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看邓熊这个样子,又不好打断他。 周围的人也是一个比一个着急,但看程晚都在耐着性子等着,他们也只能咬牙硬憋住到嘴边的问题。 好在邓熊只哭了一小会儿,稍微缓了下,就哽咽着叙说家里的事儿。 从邓熊断断续续的叙说中,大家伙儿终于明白在他们走后,家乡发生了什么。 概括起来就是。 皇上的军队比安王的军队厉害,这几天在以推沙墙般的速度攻城掠地。 在他们这伙人儿逃难的第四天,皇上的军队就打到了清远县。 清远县城和清远县下属的村子可算是遭了大殃。 皇上那边的将领放任手下的兵卒烧杀抢掠,以激励兵卒的士气。 邓熊的奶奶是为了给孙子争取逃跑的时间,趴在地上使劲搂住一个兵卒的脚脖子,被那个兵卒一刀砍在了背上,当场就咽了气。 那可是一手把他养大,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奶奶。 邓熊恨得眼睛充血,什么都顾不上了,抡起凳子就疯了一般朝那兵卒夯了过去。 可能是那兵卒没有准备,也可能是邓熊的体格实在健壮,总之最后的结果是,那兵卒后脑勺流了好多血,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然后邓熊如梦初醒,收拾了点东西,背起奶奶的尸体就赶紧逃出了家。 邓熊逃到没人的地方,挖了个坑把他奶奶埋了。 跪在他奶奶坟前哭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以后自己一个人要怎么办。 然后他就突然想起了程晚,以及程晚和他说过,她往北去。 于是邓熊就朝北没日没夜的赶路,充分发挥自己那不多的智商,仔细观察路上的痕迹。 终于在今天,顺利追上了程晚。 第46章 想不出 程晚心中大骇。 虽说她从见到邓熊开始,心中就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但她没想到,事实竟是这般惨烈。 程晚猛地攥住邓熊的胳膊,急急道:“你知不知道县令一家怎么样了?” 邓熊被程晚吓了一跳,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哭嗝,“来村里的那些坏蛋说,县令......县令被杀了。” 程晚的瞳孔瞬间放大,身子都有些颤抖,“那,那县令的家人呢?你有没有听说县令的女儿怎么样了?” “县令夫人好像也出事了,至于县令的女儿,好像是被县令提前......提前送走了。” 邓熊用手里脏兮兮的布巾擦了一下鼻涕,接着道:“我逃跑的时候,为了……为了躲两个坏蛋,藏在一个麦垛和……和墙角中间,听见那俩坏蛋骂骂咧咧,说……说县令不笨,还知道把孩子提前送走,就是……就是太死板,不……听话,被……被自己的身边人杀了。” 程晚绷紧的神经猛地一松,像卸了力般被松开了邓熊的胳膊。 “送走好,送走好。” “你有听到他们说县令的孩子被送到哪里去了吗?” 邓熊摇摇头,“我……我害怕,他们走过那片地方后,我就……就赶紧跑了。” 邓熊的面色有些不安,还有些自责,担心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重要消息。 程晚赶紧拍拍邓熊的胳膊,温声安慰道:“我要谢谢你,你已经告诉我很多了,快坐下歇歇。” “奶,你快给邓熊拿些饼子,再倒碗水,让他填填肚子。” 林老太被邓熊带来的消息给震得还没回过神,程晚又叫了两遍,林老太才有些愣愣地去拿饼子。 王氏担心地看向程晚,她有些疑惑为什么闺女这么关心县令家的千金。 突然,一道亮光划过王氏的脑海。 王氏的眼睛不自觉地悄悄睁大,心中惊疑不定:“那县令千金,不会就是闺女交的那个朋友吧......” 王氏回想了一下闺女刚刚那惊慌无措的样子,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毕竟她还从来没见过闺女那副模样呢。 此时王氏没有心思为闺女的朋友居然是县令千金感到震惊。 她想到多亏了那位小姐,家里提前得到消息,如今全家才能齐整整地站在这里。 还有家里的马车和骡子车,以及两辆车里的物资。 王氏双手合十,在心里虔诚地祈祷,希望那位小姐能顺顺利利的,平安无事。 小林氏注意到王氏的动静,以为王氏是在为家乡的人祈祷。 她也赶紧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念叨:“各路神仙、还有各路菩萨,求你们保佑,保佑我爹娘和姐姐妹妹平安无事,求你们了……” 此时,队伍里,外圈和离得远的人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能满脸不安地认真听这边的动静。 领着邓熊过来找程晚的那个汉子目光呆滞、无意识地喃喃道:“咋会这样呢?不能这样啊,不能啊......” 是啊,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们中不少人还盘算着要回家呢。 贾村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此时像是再也受不住刺激,眼睛一闭就要晕过去。 程晚眼疾手快地扶住贾村长,紧忙把他扶到一旁坐下。 可不能晕啊,这里没大夫。 贾村长的二儿子感激地看了一眼程晚,小心地给他爹顺后背。 贾村长深呼吸几下,眼圈不自觉地变得通红。 他张了张嘴,像是要问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问贾家村有没有逃过此劫? 别说邓熊知不知道,就是猜也能猜得到逃过此劫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毕竟贾家村又不是什么特殊的地方,那些人都去了桃花村,没理由放过其他村子。 问清远县城现在怎么样了? 只听邓熊说自己村里的惨状,就能猜到县城里是怎样的一番地狱。 而且邓熊是从村里逃出来的,他应该也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情况。 …… 其实贾村长最想问的是安王:“你不是征了那么多兵吗?你不是气势汹汹要造反夺皇位吗?你怎么这么不中用?!” 被贾村长狠狠吐槽的安王,此时正在大发雷霆。 短短几天,连丢四座城池。 安王觉得自己的脸皮子好像在被人放脚底下踩。 “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给郭城守将传令,死守郭城,另外,传本王令,调刚征上来的华郡和屴郡的士兵紧急赶往郭城,给本王把敌军挡住!” “是!” 一位兵卒抱拳行礼后,后退两步转身出了大殿。 没人替那些刚征上来的兵卒说句话。 没经过训练的新兵到了战场上,等待他们的只有九死一生。 可是这些上位者根本就不会把他们的命放在眼里。 安王眼睛一眯,脸上尽是残酷。 “传令给荀州的赵将军,让他按计划行事,呵,出其不意?都是父皇的儿子,本王倒是要看看,今夜过后,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底下的人听着安王狠辣的语气,除了领命的人,其他人恨不得自己像块儿木头,大气不敢喘。 与此同时,贾家村逃难的队伍停下的地方。 贾村长正眼含热泪地看着程晚。 “晚丫头,我得谢谢你,不止是我,我们这些人都得谢谢你。” 说着,贾村长就要给程晚鞠躬。 程晚哪能受这礼,连忙躲开。 “村长,您这是干什么?” 贾村长用袖子沾沾脸上的泪水,嗓音沙哑道:“要谢你的事有很多。要不是你有门路,咱们这些人家中的汉子都已经被征走上战场了,剩下的人留在家里,此时也是生死难料。” “还有,当初那三个追兵追上来,要不是你当机立断杀了他们,咱们这些人八成也是跟留在家里差不多的结局。” “不管咋说,咱们这些人此时还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儿,最亲近的人还都在自个身边,这都是多亏了你。” 贾村长的二儿子此时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那股隐约的傲劲儿,看向程晚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 而其他人被村长这么一说,稍微想想还真是这样,当即你一言我一语地朝程晚道谢。 有些人看不见程晚,就另辟蹊径,朝程家的其他人道谢。 程晚被这一幕搞得既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 她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停下。 “要谢还得谢我那朋友,她是咱们县县令的女儿,是她派人给我送信,我才能知道消息的。她叫徐知念,往后谁要是在哪碰到了她,谢她就好了。” 程晚没说到时候给她送信,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们家未来会在哪里落脚,又怎么让人家给她送信呢? 突然,程晚的眼睛一亮,她记得春文好像说过,徐知念的舅舅是凉州安陵郡的郡守。 徐知念会不会去找她舅舅了? 第47章 精打细算 围着的人群散开,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很复杂。 有对程晚的感激,有对没在身边的亲人的担忧,还有对自己当初还好跟着一起逃出来了的后怕和庆幸。 随着邓熊带来的消息在队伍里传开,极致的死寂之后,队伍里像那天晚上一样,爆发出了各种哭爹喊娘的声音。 这种时候,哄是没用的,安慰也没用。 大家伙儿心中的害怕、担忧、恐慌等情绪,需要一场哭嚎发泄出来。 还没到每日歇脚的时候,但明显暂时是没法继续赶路了。 程家人待的地方。 林老太正在盘算自家还有多少粮食。 毕竟看架势,邓熊估计是要和自家一起走,看邓熊那体格,饭量怕是不小。 林老太作为掌管家里钱粮的人,对这方面,必须得做到时刻心中有数。 至于把邓熊赶走,不让他和自家一起赶路。 林老太深深地叹了口气,心说:“才十四岁呢,就剩他自己了,也是可怜。这大老远地追过来,造得不成人样了。不管咋说,都给咱带来了很重要的消息,咋能狠下心把人赶走呢?” 林老太拍拍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那么高大的个子,要是遇上事儿了,也算是个好帮手。” 其实这几天,程家除了还处在休养阶段的李三柱被逼着吃得稍微好一点,其他人都吃得很简单,并且每顿饭也就只维持在五六分饱的样子。 用林老太的话说,这逃难还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呢。现在不紧着些吃食,万一后面东西吃没了,又找不到其他吃食,这一大家子人,难不成要饿死。 林老太让家里人吃个五六分饱已经是看在自家物资比较充足的份上了,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也不想太饿着家里人。 队伍里的其他人家还不如程家。 好一点儿的人家让家里人维持在三四分饱,还有一部分人家的人每顿也就塞几口饼子,主要靠喝水充饥。 没办法,这部分人当日从家里出来得太着急,加上家里没有车具,能带出来的东西实在有限。 前路未知,只能能省则省。 像现在,眼瞅着这家是彻底回不成了,吃食上就得更精打细算一些。 不少妇人和孩子,拿着家伙式儿,想趁这会儿歇脚的工夫,到路两旁的林子里,找找看有没有野菜或者其他能填肚子的东西。 程小雨和李壮领着程三平、程花、李圆也去了。 这五个小孩,懂事儿呢。 程晚咬着半块儿饼子凑到林老太跟前,小声问道:“奶,咋样?维持现在这个样子,咱家的粮食应该还够吃很长一段时间吧?” 自家还有多少粮食和其他物资,程晚现在还真不太清楚。 这方面的事儿,林老太给安排得妥妥的。 程晚这几天也就没管。 林老太瞥了一眼孙女儿,轻哼了一声,用气音道:“再吃个把月没有问题。” 就是吃饱是想都别想了。 程晚放下心,那她暂时就不用想招把快递柜里的粮食往外拿了。 毕竟林老太对粮食看管得很严,想找到机会往粮食袋里掺粮食还怪难的。 想到快递柜,程晚眼珠一转,和林老太打了声招呼,说是去方便,就离开了原地。 程晚找了处草深没人的地方,蹲下身子,召出快递柜。 这几天,程晚都是借着要方便,找没其他人的地方,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拆的快递。 一箱酸奶,一箱矿泉水,一个帆布包,一管防晒霜,一瓶卸妆油,一件卫衣。 程晚像划平板一样,划出各个分区,熟练地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瞅了一眼存储格。 快递柜中存放的东西较之离家那天,除了刚放进去的,还多了不少东西。 目前快递柜中的物资。 吃的有:六个苹果、四十斤面粉、六十斤大米、两袋十斤装的混合粗粮、一个零食大礼包、半盒曲奇饼干、两箱面包、一箱饼干组合、一桶油、一箱坚果、两袋白砂糖、一箱方便面。 喝的有:十瓶可乐、四提(箱)矿泉水、五箱纯牛奶、四箱酸奶。 用的有:一个唇膏、两只口红、一箱卫生巾、五十三片各式面膜、两个洗面奶、三套水乳、两罐面霜、一瓶眼霜、四片降温冰贴、一瓶半防晒喷雾、三管防晒霜、二十六包抽纸、四袋卷纸、两个打火机、一个化妆镜、一个翻盖小圆镜、几把刀、一把檀木梳、一支唇泥、一罐唇膜、一瓶洗发露、一瓶护发精油、一罐清洁面膜、三支牙刷、两支牙膏、一瓶卸妆油。 金银首饰有:一对素圈可调大小的银镯子、一个金镯子、一对金耳环、一条金项链、十克金块儿。 其他首饰有:一个钻石戒指、一个翡翠手镯、一个编织手链。 其他:一双男拖、一个剃须刀、一瓶镜片清洗液、一个手机壳、一双高跟鞋、一把雨伞、一瓶指甲油、两双船袜、一个计时器、一双板鞋……一件卫衣、一个帆布包。 之前干农活那阵,程晚还每天给自己喷防晒喷雾,注意保养。 现在,程晚已经完全没心思在意那些了,她只想吃好喝好休息好。 程晚拿出一块儿饼干,又拿出一盒酸奶。 吃一口饼干,吸一口酸奶,吃得香甜极了。 “可惜不能和家里人分享……” 程晚吸完最后一口酸奶,把盒子往垃圾桶里一扔,又从快递柜里取出自己喝剩的矿泉水,噜咕噜咕几口下肚,清一下自己嘴里的甜味儿。 做完这些,程晚才往回走。 要问程晚背着家里人吃好吃的,程晚心里有没有愧疚、不得劲? 不得劲有一些,愧疚肯定没有。 上天赐给她这样一个金手指,每天都能开出新东西,难道她要白白放着那些东西不吃不用吗? 那不是傻吗? 程晚认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她得把自己顾好了,这样万一有事儿,她才能有精力和体力去解决问题。 而且她多吃一口快递柜中的东西,就能少吃一口家里的粮食,也算是给家里节省粮食了。 第48章 一起走 程晚回到原地的时候,被程大平和程二平领着去清洗脏污的邓熊已经回来了。 说是清洗脏污,其实就是洗洗脸和手,重新绑绑头发,再拍拍衣服上的灰尘。 把自己拾掇出个人样。 实话说,队伍里的这四五百号人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大家伙儿每天都忙着赶路,灰头土脸的,尽管不缺水,但没人有心思拾掇自己。 就连程晚也只是比旁人稍微好一点儿,每天找机会偷摸着刷刷牙。 刷完牙还得漱口,免得让人闻到自己嘴里的清香味儿。 程晚看了看恢复人样的邓熊。 瘦了。 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眼睛下方是很重的黑眼圈。 左边脸上还有一道很长的划痕,显得整个人更加不好惹了。 除了这些外表上的变化,邓熊整个人的气质较之以前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以前眉眼间的那种傻乐的感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阴郁和沉闷。 程晚无声地叹了口气。 邓熊看到程晚回来了,急忙站起身,低头看脚尖,手有些不安地攥着自己的衣摆,“程晚......” 邓熊此时害怕极了,他虽然不太聪明,但也知道如今每家的粮食都很重要,而他和程家并没有什么亲近的关系。 邓熊鼻头犯酸,他觉得自己可能要被赶走了。 可是,他能去哪呢? 他没有奶奶了,和那些族亲关系也不好,不然他也不会脑子一热来找程晚。 邓熊小声地抽泣了一下,从自个怀里小心地掏出个小布包。 这是他们家最宝贝的东西了,虽然程晚不让他留下,但他还是想把这个东西送给程晚。 跟着他,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抢走了。 “邓熊?” 程晚把手放在邓熊的眼前挥了挥。 这孩子想啥呢? 叫好几遍了,都没反应。 邓熊沉浸在自己要被赶走的思绪中,努力咽下嗓子里的哽咽,把手中的小布包递给程晚。 “程晚,这个送给你。” ??? 程晚看了看邓熊手里的小布包,又抬眼看了看马上就要哭出来的邓熊。 不明白这是闹哪出。 程晚拉住邓熊的胳膊,“你先别哭,坐下说。” 抬头抬得脖子都累了。 “刚刚想什么呢?叫你那么多遍没反应。” 邓熊吸了吸鼻子,低头不敢看程晚,小声道:“我马上就要走了,” “停。” 程晚皱着眉头,打断邓熊的话。 “你要去哪儿?你在外地还有亲人吗?” 邓熊摇摇头,“没有,我想走哪儿算哪儿。” 程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万万没想到,邓熊会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走。 想到邓熊年纪小好骗,又孤身一人,程晚决定还是再劝劝他。 “邓熊,要不你和我家一起走吧,反正” 邓熊突然抬起头,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但看向程晚的目光中充满了热切。 程晚被邓熊的突然抬头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接着道:“我说真的,你暂时和我家一起走,什么时候不想和我家一起了,你再和我们分开,好不好?” 邓熊眼泪汪汪地看着程晚,突然毫无征兆地嚎哭起来。 “我以为......以为你不让我和你一起走,我心里害......害怕,我不知道要去......去哪儿......” 附近不少人都听到了邓熊的哭声,探头朝这边望,还有人想起身来这边儿问问。 这是咋了?又哭了?是又出啥事儿了吗? 林老太朝大家伙儿摆摆手,“没事儿,这孩子是心里害怕,哭出来才好呢。” 程晚听着邓熊的哭声,有些哭笑不得。 她没想到,她误会邓熊了。 可是转而,心头就是一阵酸涩。 “好了,别哭了,擦擦眼泪和鼻涕,再有一小会儿,咱们就得继续赶路了。” 邓熊用刚洗干净的布巾使劲擦了擦脸,傻兮兮地咧嘴笑了。 “对了,这个给你。” 不用自己一个人走了,邓熊却更想把东西给程晚了。 程晚好奇地接过邓熊递过来的小布包,打开一看。 金黄色的圈圈映入眼帘。 程晚赶紧把布重新盖上,抬头瞪大眼睛看向还在傻乐的邓熊,“你这是......” 邓熊使劲点点头,“给你的。” 程晚一头黑线地把东西重新包好,这孩子知道这么大个金镯子能值多少钱吗? 有了它,回头安家就不用愁了。 程晚把东西递回给邓熊,“自己收好。” 邓熊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要!说给你就是给你的,就......就当是我的饭钱了。” 程晚气笑,这熊孩子。 他奶要是知道自家孙子把这么值钱的东西随手送人了,怕不是得气得托梦揍孙子。 刚刚程晚打开布包,露出的那抹金黄,林老太他们都看到了。 每个人的反应不一。 林老太说不眼热是假的,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摸过金子呢。 小林氏也很眼热,同时心里终于舒坦了。 毕竟家里多了个邓熊,多一张口吃饭,意味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可能就要少吃一口。 可是这个家轮不到她做主,她心里不舒服也只能忍着。 这下子邓熊把这好东西拿出来给程晚,小林氏看邓熊的目光一下子就和善了许多。 至于把东西给程晚,没给家里,小林氏是一点意见没有。 大侄女儿那是自家人,好东西只要落到自家人手里就行。 而且小林氏现在实在稀罕程晚,恨不得这么能干的闺女是自己生的。 不过没关系,就算不是自己生的,好得自己是她亲婶儿,关系那是近得不能再近了。 倒是其余的王氏等人,心中虽然惊讶邓熊竟还有这种家底,却对这东西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林老太从程晚的手中拿过布包,对着邓熊笑得一脸慈爱。 “林奶奶做主,这东西阿晚收下了,往后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邓熊高兴地点点头。 程晚把林老太扯到一边,面容严肃,小声问道:“奶,你这是干什么?那是人家邓熊的东西,说不定是人家奶奶留着给邓熊娶媳妇儿用的。” 林老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瞅你说的,你把你奶想成啥人了?我再眼馋,还能贪一个孩子的东西?” “我这是替他保管!放他身上,万一啥时候掉了或者让人摸跑了呢?” 林老太掀开布包一角,看到里面黄澄澄的颜色后,笑得眯起了眼。 虽说不是自己的东西,但看着过过眼瘾也是极满足的。 程晚不是很信任地看着林老太。 林老太啧了一声,“放心!等回头咱家和他分开,我指定把东西给他。你给我起开,我现在不稀得跟你说话。” 第49章 遇其他难民 不知道是不是邓熊的到来打开了什么开关。 贾家村逃难的队伍再次启程后,陆陆续续地开始遇到其他难民。 那些难民看上去比他们这伙人儿惨多了。 他们这四五百号人,虽说每天也吃不饱,但看着精神头还可以,而且每个人身上都背着行李。 更何况,队伍里还有几辆马车、牛车、骡子车。 而那些难民,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老弱妇孺,几乎没有壮年汉子。 那些老弱妇孺中有一部分人的身上挂了点儿东西,还有一部分人的身上什么家当都没有。 这种情况一直到程晚他们往北出了甘州,踏入宁州的地盘,才有所改变。 进入宁州之后,程晚他们新遇见的难民中,壮汉的比例明显上升。 而且宁州难民身上的行李也要更多一些。 当然,这要看跟谁比。 若是跟程晚这伙儿人相比,宁州大部分难民身上的家当还是不如程晚他们这伙儿人。 程晚他们这几百号人确确实实是成了逃难路上的“大户”。 但因为程晚他们人多,而且一看就是一伙儿的,所以那些难民倒也不敢靠近闹事。 又因为一路上,难民们总能找到点儿东西勉强果腹,所以难民群中,总的来说气氛还算平静。 没人愿意打破这种平静,尤其是那些家里没有壮汉的老弱妇孺们。 所有人都明白,一旦混乱开始,那就再也止不住了。 程晚骑在马上,目光每次略过那些神色麻木的难民,都会觉得心里酸涩不已。 程晚相信,任何一个拥有正常情感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心生悲悯。 程晚吐出心中的郁气,真诚祈祷:“希望战争早日结束,大家不用再受这战乱之苦。” 太阳要落山了,前面的难民停下了脚步,开始就地歇息。 程晚他们也顺势停了下来。 打从队伍遇到其他难民开始,贾家村逃难的众人歇息的时候就不敢太分散,恨不得几百号人全部挤到一起。 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贾村长也在之前的守夜人名单上多加了好些人。 就怕在夜间一个没注意,谁家的娃子和钱粮被人偷走。 程大牛、程二牛就在守夜人名单之中。 远处有别的难民盯着,其实大家伙儿并不想埋锅造饭。 咱做不到把粮食分给那些人,但基本的同情心还是有的,不想再刺激他们。 而且,也实在是担心把那些人刺激狠了,会不管不顾地过来抢粮。 可不埋锅造饭不成啊。 甭管这饭做得多简单,总得把粮食烧熟,这样娃子们也更好下肚。 好在这几天大家伙儿每隔两天才做一次吃食,而且每次大家伙儿埋锅造饭的时候,贾村长都会让守夜的那些汉子站在队伍最外面,围成一圈守着。 到目前为止,倒是没出什么乱子。 林老太、王氏、小林氏、程小姑,四个人忙得满头大汗。 程家现在有十六口人,一次性要做出两天的口粮,是个不小的工程。 每家每户做的口粮都差不多,无非是干饼子、炒面粉、炒大米这三样。 哪天要是开火,家里采到野菜的会做个野菜汤,算是换换口味。 李三柱抱着一捆木柴过来,把木柴放到了林老太她们旁边。 林老太被烟熏得有些睁不开眼,她抽空瞅了一眼女婿,说道:“三柱,你快歇着去吧,家里人多,用不着你干活。” 李三柱摇摇头,笑道:“娘,我都好了,能干点活儿我挺开心的。” 是的,程晚的小姑父、李三柱,在被程晚逼着在马车上躺了足足十天后,终于下了马车。 今天是他能自由行走的第二天。 林老太看李三柱是真的精神头怪好,就没再管他。 其实林老太是担心李三柱心里不得劲。 毕竟根据邓熊带来的消息,桃花村的人怕是都不妙。 李三柱的亲爹和亲兄弟还在桃花村呢。 林老太就怕李三柱别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心里又有伤。 之前邓熊追来的时候,李三柱虽然在车厢里,但该听到的他都听到了。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李三柱以为自己应该是恨死他们了。 可是事儿到头上了,李三柱发现自己还是挺希望他们都能活着。 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 要说特别担心他们,那肯定是没有。 李三柱现在是真把自己当程家人了,还有点把自己当林老太的儿子那意思。 吃饭了。 程家人围成一圈,每人一块儿干饼子,半碗野菜汤。 这已经是让多少人眼红不已的吃食了。 程晚咽下嘴里的饼子,说道:“咱们再往前走两天,估摸着就要和村长他们分开了,到时候咱家得单独上路,你们心里都有个数。” “不......咳咳......” 程小姑赶紧把自己的碗递到林老太嘴边,另一只手给林老太顺背,“娘,快喝口汤顺顺。” 林老太就着程小姑的手,咽下两口汤,清了一下嗓子,这才说道:“不是单独上路,你张奶奶说她家要和咱家一起走。” 王氏赶紧补充:“还有冯嫂子家,也说要和咱家一起走。” 王氏口中的冯嫂子就是宋婆子的大儿媳。 那是个极爽利的妇人。 宋婆子一家这一路上一直紧挨着程家行动。 王氏和冯嫂子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起来,俩人的脾气很合得来,关系是越来越好。 程晚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两家人要和她家一起走,一时间有点儿懵。 她之前咋一点儿信没收到呢? 林老太偷瞄了眼程晚的脸色,见程晚除了有些懵,没有抗拒、生气之类的表情,这才解释道:“你张奶奶私下和我说的,她没敢直接找你,怕你不乐意,嫌他们家拖后腿。” 不是林老太怂,说个话还要看自个孙女儿的脸色。 是林老太心里明镜似的,现在家里最能耐的就是这个大孙女儿,交的朋友都是县令家的千金小姐。 那是多金贵的人物。 可以说,全家人都是沾了大孙女儿的光,不然他们家这一路上过得绝对没有现在这么舒坦。 林老太觉得,既然大孙女儿厉害,那有些事情就得听大孙女儿的,让大孙女儿拿主意。 这样才是对全家人都好。 就像现在,如果程晚真的不愿意让张婆子他们跟着一起走,那林老太指定听程晚的。 “你冯伯母也是这个意思,让我跟你说说,说她家指定听话,让干啥就干啥。” 王氏正想着找机会和闺女说这儿事来着,谁知道闺女主动提起要分开走的事儿了。 第50章 危险 “他们要跟咱们走,我自然是同意的。” 还是那句话,自家人单独赶路和与其他人一起赶路,各有优劣。 程晚对这两家人也有所了解,都是好相与的性子。 而且,路又不是她程晚开的,她还能管住其他人往哪走? 不过,程晚面色古怪,小声道:“张奶奶家和宋奶奶家,这两家在队伍里都有族亲吧?他们不和自己的族亲走?” 林老太撇撇嘴,“你张奶奶的大嫂一家没跟上来,队伍里的是你张奶奶的弟妹一家,两家关系不好。” 程晚点点头,那关系应该是真的很不好,不然在宗族观念特别强的古代,一般人不会选择和族亲分开。 程晚又看向王氏。 “你宋奶奶家与村长同族,我也不晓得她家为什么不跟着村长反而要跟着咱们家。” 为什么? 那当然是宋婆子觉得程晚比贾村长更靠谱、更有能耐。 在宋婆子心里,她老头子和大儿子都没了,如今家里能担事儿的就只有小儿子和刚满十五周岁的大孙子。 家里穷,成年男丁又少,和贾村长他们一起走,肯定不会受重视。 万一遇到点儿啥事儿,没人会顾得上他们。 而且,别看现在大家伙儿都默认那匹马已经是她家的了,但宋婆子心里明白。 一旦她家和程晚分开,失去了程晚的震慑。 家里的那匹马肯定留不住。 会被村长收上去充作族中公用,用来拉族里的娃子或者行李。 既然这样,那何不干脆和程家一起走? 自家小儿子只是顺手帮个忙,程晚就给了一匹马。 宋婆子觉得,再也没有比程晚更仁义的人了。 和这样的人一起走,她很放心,也很安心。 就像她让大儿媳对王氏说的那样,他们家指定听话,让干啥就干啥,努力不拖后腿。 程晚并不知道宋婆子的这些想法,不过知不知道,都不影响程晚同意让宋婆子一家和程家一起走。 天刚有些泛白,除了守夜的人有些困倦地打着哈欠,其他人都还在睡梦之中。 本来再过一会儿,大家伙儿就该起床收拾收拾继续赶路了,可今日却不同往常。 程晚在草席子上睡得正香,突然听到了刺耳的尖叫声,接着就感觉到有人在使劲推自己。 “阿晚!有土匪!有土匪!” 土匪?! 程晚猛得睁开双眼,顺手拿起每日睡前放在自己手边的长刀,利索起身。 程晚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她看到远处不断有人站起身,又被人拿刀砍倒在地。 那边儿的人正疯狂尖叫着往这边跑。 更糟糕的是,程晚还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有几个土匪扛着刀、骑着马越来越近。 “别上车,也别管行李!快跑!” 程晚浑身的血液都要僵住了。 这次的危险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这么多土匪,搞不好,全家都得交代在这儿。 这时候骡子车和马车肯定是冲不出去的,会被着急逃命的人堵住道,还不如用腿跑。 林老太嘴唇发白,浑身都在颤抖,她被小林氏拉着一边拼命跑一边嗓音劈叉似的大喊:“阿晚,大平、二平、小雨、三平、花花、壮壮、圆圆,别落下孩子!孩子!” 程大平背着程小雨,程二平背着程花,王氏抱着李圆,邓熊一边夹着程三平、一边夹着李壮。 程小姑扶着李三柱跟在几个孩子后面。 程晚、程大牛、程二牛三个人则是落在最后。 他们仨是家里人的最后一道防线。 当初杀了那三个兵卒得的两把长刀,此时一把在程晚手里,一把在程二牛手里。 程大牛手里拿的是家里的锄头。 程晚快速又谨慎地跟在程小姑和李三柱的后面,时刻注意后面的动静。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放过她,我求你们了!” “啊!你们这群王八蛋!王八蛋!” “爹!救我!救我!” “娘!” “他爹!” “我和你们拼了!” …… “哈哈哈哈,弟兄们!男人杀光,女人和女娃们留着暖被窝!” “咱们比比,今儿谁杀的人多!输的人不能睡女人!” “今儿个是真痛快!好久没这么痛快了过了!哈哈哈哈!” …… 程晚眼睛充血,牙关紧咬,额头的青筋鼓起,拳头攥地咯吱咯吱作响。 “娘!放开我娘!啊啊啊!我杀了你们!” 一个男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穿过人群清晰地传到程晚的耳朵里。 程晚跑动的脚步猛地一顿,“你们先走!别跟来!” 说完,程晚转身提着刀就朝那些作恶的土匪冲了过去。 “我去你妈的!” 抢东西就抢东西,为何非得要人性命! 程大牛和程二牛惊叫出声:“阿晚!回来!” 此刻,程晚的心中怒浪冲天,当然不可能被程大牛和程二牛叫停。 程二牛急得原地跳脚,“这……这可怎么是好?!” 程大牛一手抢过程二牛手中的长刀,把自己手里的锄头给程二牛,“你护着娘他们先走,我去找阿晚!别跟来!” 程大牛说完,就提着刀追着程晚的背影飞奔而去。 他之前就说过的,不会再让闺女单打独斗了。 他一个当爹的,得说话算数。 程二牛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控制不住地哽咽大喊:“你们都回来!回来!别去!” 程小姑扶着李三柱,也停下了脚步,惊惧地看向程二牛,不知该如何是好。 程二牛使劲跺了跺脚,狠狠道:“咱们走!等大哥和阿晚回来!” 与此同时,程晚已经拿刀和土匪干上了。 她刚从一个土匪的刀下救了一个孩子。 程晚把刀从这个土匪的肚子里抽出来,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血滴溅上了程晚的脸颊,程晚却毫不在意。 她提起刀就朝另一个土匪的背部砍了过去。 土匪咣当一声倒地,当即没了呼吸。 等程大牛气喘吁吁地来到“战场” 就看到了自个闺女浑身浴血,仿佛杀神在世,一刀一个土匪,跟砍白菜似的。 “阿晚,小心!” 程晚一个弯腰,躲过朝她头部砍过来的刀,然后刀朝后猛地一插,干脆利落地又解决一个土匪。 “爹?!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别跟来吗?!” 程晚脸上的从容淡定消失不见,她自己涉险没问题,但如果亲人因为来找她受伤或者……没命,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程大牛没有回答程晚的话,向来忠厚老实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狠厉之色,挥起刀就朝一个落单的土匪冲了过去。 他既然选择跟过来,自然是来帮忙的,可不是来拖后腿的。 为了保护家人,杀人算什么。 第51章 找到你了 “大家一起上!不把他们杀光,大家都难逃一死。杀了他们!抢了他们的银钱和马匹,给亲人报仇!” 这片儿的难民本就对这些土匪恨不得扒皮吃肉,这会儿看到程晚杀红了眼的模样,听到程晚的鼓劲,当即就有不少人拿起家伙式儿嚎叫着朝土匪反冲了回去。 土匪头子的脸上再不复刚刚的狂妄,他坐在马上脸色铁青,怒吼着:“给老子杀了那个臭丫头!不,要活捉!老子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程晚耳朵一动,眼睛微眯,像狼锁定猎物一样,瞬间锁定刚刚说话的土匪。 终于找到你了,还挺怕死,躲得那么靠后。 土匪头子与程晚对视的那一瞬间,浑身一僵,汗毛竖起。 接着就为自己不争气的反应感到恼羞成怒! 土匪头子看到程晚朝他所在的位置冲杀了过来,满脸阴狠,大喊道:“杀了她!谁砍下她的头,老子就让谁当二当家!” 此话一出,包括骑在马上的土匪在内,目前还能动的土匪大概还有三十个,有七成都朝程晚冲杀了过来。 不过有众多杀红了眼的难民挡着,能真正冲到程晚跟前的土匪很少。 程晚一刀砍断一个土匪的胳膊,本想再来一刀解决掉这个土匪。 结果手中的刀可能是砍了太多人了,质量不太好,被这个土匪手中的刀一挡,居然断了。 程晚心头一凛,赶紧退后躲开土匪满脸兴奋之下挥过来的刀。 程晚反应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胳膊上还是被划了一刀。 程晚顾不上看自己的伤,一手攥住土匪拿刀的胳膊,另一只手抡起拳头就朝土匪的肚子砸了过去。 土匪被这一拳打得身子弓成了虾状,嘴角开始流血。 程晚当机立断夺过这个土匪手中的刀,反手送他上了西天。 从程晚刀断,到反杀伤她的土匪,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程晚用手使劲一拽,把一个骑在马上的土匪拽下马,自己翻身骑上了马。 占据了高地,程晚杀起土匪更凶残了。 即便对上同样骑马的土匪,程晚也能凭借一身的大力气和迅猛的速度快速解决掉对方。 “驾!” 程晚骑在马上,朝远处的土匪头子咧嘴一笑,眼中满是嗜血的杀意。 土匪头子开始慌了。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现在不跑,他今天可能真的要折在这凶残无比的丫头手里了。 他旁边的两个手下也有些慌,“老大,咱们怎么办?是杀过去还是赶紧逃?” “走!” 说完,土匪头子率先调转马头抽动马鞭逃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真的打不过那丫头。 两个手下也赶紧骑马跟上。 程晚眼睛微眯:“想逃?!” “驾!” 程晚也没想到,她人生头一次这么快速地骑马,居然是为了追土匪。 程晚带着顾不要命的狠劲,逐渐逼近三个土匪。 瞅准时机,程晚一刀下去,土匪头子又失去了一个手下。 仅剩的那个手下听着后面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终于受不了心里的压力,叫停了马,从马上连滚带爬地下来,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别杀我,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当土匪了。” 程晚骑马从旁边飞驰而过,眼睛都没眨一下,弯腰一刀扎下去,结束了这个土匪的生命。 “那些百姓也是这么求你们的,你们可没有心软过分毫。” 话音随风而散,已经没了呼吸的土匪自然听不到这句话。 “驾!驾!” 土匪头子满头大汗,他恨不得让屁股底下的马再多长两条腿,甩掉后面阴魂不散的人。 此时,天已大亮,万事万物都可以看得很清晰。 程晚平举起手中的长刀,对准土匪头子的后背,狠掷过去。 土匪头子身子一偏躲过去了,那刀只划伤了他一点儿皮。 土匪头子心头一松,他扭头朝程晚一笑,眼中满是挑衅。 程晚神色不变,马速再次加快,在两匹马头尾相交的那一瞬间,程晚直接朝土匪头子扑了过去。 两人齐齐摔倒在地。 程晚顾不上身体的疼痛,翻身把土匪头子压在身下,抡起拳头就朝他的头砸了下去。 程晚的那个力气,哪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三两下,土匪头子就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没一下把土匪头子捶死,已经是程晚极力控制的结果了。 那么多人丢了命,那么多人失去了亲人,他总得活着让大家伙儿好好出出气才行。 程晚卸力般地喘着粗气躺倒在地。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可是,事情还没完,她得带着土匪头子回去。 爹该等着急了。 程晚深吸口气,竭力忍着身上的疼痛,用马身上的麻绳把土匪头子捆起来,把他横着扔到一匹马上。 突然,程晚的动作一顿。 她想到了之前杀那仨兵卒后,有人趁着抬兵卒尸体的时候摸走了兵卒身上的碎银子。 这个事情还是有两家的媳妇儿互相扯嘴皮子的时候说到了这事儿,她才知道的。 在那之前,她还为忘记摸尸了感到可惜来着,结果发现大家都挺胆大和聪明的。 也是,比起穷苦,摸尸体算什么? 谁会放过能白得银钱的机会呢? 反正程晚不会。 于是,程晚趁着土匪头子昏迷,把土匪头子身上的银钱洗劫一空。 共得了近七两的碎银子和一张银票。 程晚认真辨认了一下,繁体字她认识的不多,但数字是认得的。 一百。 程晚把碎银子和银票塞到荷包里,然后把荷包塞到了自己怀里。 荷包也是土匪头子的,之前被土匪头子挂在了腰间。 程晚一点儿都不嫌弃这荷包被土匪头子用过,就冲荷包里的钱,她就喜欢极了这荷包。 程晚则翻身上了另一匹马,一手骑马,一手牵着驮着土匪头子的马,踏上了回程的路。 与此同时,“主战场”那边,是令人窒息的悲伤与哀嚎。 有个妇人抱着自己已经没了呼吸的儿子,无声地嘶吼。 原来人悲伤到极致,是没有声音的。 有个汉子拿起刀走到一个土匪的尸体面前,狠狠得砍了下去,一边砍一边哭嚎着:“还我媳妇儿!还我闺女!你们这些王八蛋!王八蛋!啊啊啊!” 旁边,程大牛顶着一身伤正在到处找他闺女。 “你们见到我闺女了吗?就那个杀土匪特别凶的。” 程大牛眼睛通红,嗓音已经有些哽咽了,他不敢想要是闺女出事了,他该怎么办?又该怎么和媳妇儿交代? “我看到了,她骑着马追着三个土匪往那边去了。” 一个妇人指了指程晚离去的方向。 她的儿子是最先被程晚从土匪的刀口下面救回来的,所以她一直有关注程晚的行动轨迹,想着恩人要是有什么危险,她好及时喊人去帮她。 “真的?” 程大牛疾步到妇人跟前,显得激动极了。 妇人肯定地点头,她绝对不会看错的,那么能耐的姑娘满场也就那一个。 一个贾家村的汉子也搭话道:“大牛兄弟,我也看到了,晚丫头确实是骑马追仨土匪去了,她那么大能耐,指定能平安回来。” 第52章 回来了 程晚之前光顾着追仨土匪,她回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追了那么远。 追出的距离比从贾家村到桃花村的距离还要再远些。 程晚本来是骑了一匹马,牵了一匹马,结果在回程的路上,又捡到了一匹马。 是下跪求饶的那个土匪的坐骑。 这马一直在那个土匪尸体附近低头吃草,居然没跑。 于是,程晚路过的时候,果断把这匹马牵走了。 还顺手摸了尸,荷包里多了三两银钱。 之后,程晚又从第一个被她骑着马追上来从背后砍死的土匪那里得了近四两的银钱。 可惜这个土匪的坐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然程晚又能多捡一匹马。 “爹!” 程晚吃惊地望着正朝她跑过来的程大牛,赶紧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程大牛此时狼狈极了。 一身衣服又脏又破。 头发乱糟糟的,上面沾有灰尘、枯枝烂叶,有一部分头发因为沾了血,一缕一缕的黏在了一起。 至于脸上,那更是除了一双眼睛,就没有干净的地方。 本来脸上就够脏了,被泪水冲洗过后,简直到了小孩看到都要被吓哭的程度。 是的,程大牛哭了。 对闺女的担心,害怕闺女出事。 和闺女碰面的大喜。 这关终于过了的后怕。 看到闺女浑身是血,身上带伤的心疼。 …… 这些极致的情绪在程大牛心头翻涌,让这个一向坚毅如山的汉子再也忍不住,当着程晚的面大哭了起来。 “爹,你……你怎么造成这样了?” 程晚也哭了。 在程晚心中,她爹虽然是个农家汉子,但一直很爱干净,每天都尽可能地把自己拾掇利索一些。 可现在,她爹看上去连乞丐都不如,活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程晚是看不见自己的形象,不然她就会知道,她看上去比她爹强不到哪里去。 父女俩对着彼此一顿痛哭,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跟着程大牛一起过来找程晚的几个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言。 半刻钟后,哭声渐歇。 程晚本想擦擦眼泪来着,结果一抬胳膊,看到自己的手上和袖子上都是血。 算了,就这么着吧。 反正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 程晚哭完之后,觉得自己心中的愤怒、憎恨、郁气消散了大半,整个人畅快了不少。 而程大牛则显得很不好意思。 他在自个媳妇儿面前都没哭过,结果现在居然在闺女面前哭成了个孩子。 更何况,还有外人在场。 几个汉子很有眼色,看出了程大牛的不自在,连忙岔开话题。 “诶?那马上怎么还有一个人?” 程晚的唇角瞬间绷直,“是土匪头子。” 几个汉子顿时咬牙切齿,攥紧了拳头。 “还活着,带他回去也好让大家伙儿发泄发泄。” 程大牛他们不会骑马,所以程晚没和程大牛几人同行,而是保持之前的样子先行回去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其他亲人。 “回来了!回来了!” “恩人回来了!” “阿晚!阿晚!” …… 程晚骑着马刚露面,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伙儿齐齐朝程晚围了过去。 面对这些苦命的百姓,程晚没办法冷脸相对。 尤其,程晚能感觉到大家伙儿看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和热切。 所以尽管身上很是疲累和疼痛,程晚还是下了马,礼貌地和大家致意,时不时回大家两句话。 “让开!都让开!我是她奶,让我进去!” “阿晚!” “大姐!” 林老太他们使劲扒拉着人群,往里挤。 林老太他们这些离“主战场”稍远,有幸逃脱掉土匪屠杀的人,是被邓熊带回来的。 之前逃命的时候周围太过嘈杂混乱,邓熊顾着自己两边腋下夹着的程三平和李壮,没有注意到程晚没跟上来。 直到大家伙儿一口气跑出很远,体力跟不上,逃命的速度慢下来以后,邓熊回头一看,没找着程晚。 问过程二牛,邓熊和林老太他们才知道,程大牛和程晚这对父女竟然跑回去杀土匪去了! 这还得了! 林老太当即白眼一翻,就要晕倒在地。 林老太当时瘫在地上嘶哑着嗓音朝程二牛怒骂:“你是干什么吃的!咋不拦住他们!那么多土匪,是他俩能对付得了的?!” 林老太声嘶力竭地不断拍打腿边的土地,“他俩要是出什么事儿,我也不活了!去把他俩找回来!快去!” 程二牛本就为程大牛和程晚揪着心,被林老太这么一顿发作,心中的自责与担忧达到了顶峰,拾起锄头就要往回跑。 程小姑和李三柱,也在心中责骂自己,怪自己当时没追上去拉回程大牛和程晚。 李三柱顾不上自己身体还没好全,赶紧抹了把眼泪,他也要回去找程大牛和程晚。 李三柱都这样,更别提程大平和程二平了。 程小雨和程花被放在地上,俩兄弟四处找趁手的家伙事儿。 “不许去!” 一直没说话的王氏突然大喊出声。 只是王氏的嗓音实在太过沙哑,程二牛他们并未听清。 “不许去!都不许去!” 程二牛几人顿住,惊愕地看向王氏,就连林老太和小林氏看向王氏的目光中也满是不可置信。 林老太刚要骂王氏,就看到了王氏红到极致的眼睛,紧绷成弦的身体正细微地颤动着。 林老太合上嘴巴,刻薄的话突然就骂不出口了。 “都不许去,大牛和阿晚肯定会来找咱们,你们去了,万一他俩回来了找不到你们怎么办?” 王氏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崩溃。 相公和闺女都不让二弟跟上去,就是怕二弟受伤,甚至没命。 相公和闺女不在,她得看好家里的这些人,谁都不能出事。 王氏把嘴唇咬出了血,眼神却越发坚毅。 她要相信相公和闺女,他俩指定能平安回来。 程二牛几人惦记着程大牛和程晚,又顾忌着不太对劲的王氏。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在气氛凝滞住的那一瞬间,邓熊一把夺过程二牛手中的锄头,扔下一句话,就跑走了。 “程晚要是出事,我就不回来了。” 邓熊是拼了命地往回跑,到了地方后,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样。 他以为回来后看见的是土匪追着难民打杀抢劫,程晚正在大发神威杀土匪。 结果,他只看到了很多尸体,很多鲜血,很多痛哭哀嚎的人。 就是没看到程晚和程大牛。 邓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寻了一个人打听后,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知晓了程晚和程大牛的去向。 邓熊在去找程晚和去把林老太他们带回来之间纠结了两息时间,最终决定去找林老太他们。 邓熊觉得,程晚那边已经有程大牛带着人去找了,他还是赶紧把这边的消息告诉林老太他们比较好。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第53章 被骂了 本来围着的众人是不想搭理林老太他们的。 你们谁啊? 居然让我们让开? 你当恩人是你们家的? 直到大家伙儿听到林老太说她是程晚的奶奶,又听到有人叫阿晚,还有小孩儿在叫大姐。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合着还真是一家的。 这下不用林老太他们再费劲扒拉,大家伙儿主动地给让开了道。 有那站得比较靠里,耳朵没听清林老太他们的喊叫的。 都不用林老太他们出手。 直接被其他人拽一边儿去了。 “阿晚!阿……” 林老太在看清程晚模样的那一瞬间,嘴里的喊叫戛然而止。 王氏等人也张着嘴巴,木呆呆地看着程晚。 程晚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很糟糕,她快速扫过林老太等人。 很好,一个不少。 程晚对着林老太他们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就是这个笑容不咋好看,只有一口白牙特别吸引人的眼球。 “我回来啦!” 林老太嗷得一嗓子,就哭着朝程晚跑了过去。 “你咋造成这副模样了?啊?这是哪儿受伤了?!” 林老太在程晚跟前停下脚步,伸出手想摸摸程晚,又怕自己碰到程晚的伤口,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去掉程晚自己和还在回程路上的程大牛,算上邓熊,程家一共还有十四个人。 此时,这十四个人把程晚围在中间,哭得一个比一个厉害。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王氏把程晚从头看到脚,从前看到后,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泣不成声道:“阿晚,你……你疼不疼啊?” “我身上绝大部分的血都是那些土匪的,就胳膊不小心被划了一下,流了点儿血。” 程晚继续说道:“其次就是摔了一跤,胳膊上和腿上有些青紫,其他的都是在地上翻滚时沾的脏东西。” 程晚说得简单,可大家都有眼睛,会自己看。 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明白,程晚这是故意这么说,好叫家里人放心。 其实程晚也有些无奈,她本来是想在路上把自己拾掇拾掇再回来见亲人的。 最起码把脸、脖子和手上的脏污给洗一洗,这样不仅自己会舒服一些,而且家里人看到自己后也能不那么难受。 没成想,回程的路上,她没找到水源。 后来想着直接用快递柜中的矿泉水冲洗。 结果又碰到了去找她的程大牛和几个汉子。 为了杜绝被人发现不对劲,程晚选择了保持原样。 “有没有大夫?有没有人会治伤?” 王氏红肿着眼睛,迫切地看向人群,沙哑着嗓音大喊道。 “我是,我是大夫!” 大家伙儿立马转头朝着声源处看去。 一个身着蓝色布衣,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抱着个包袱从围着的人群中挤了进来。 程大平三步并两步跑到男子跟前,拉着男子就朝程晚跑了过来,那劲头儿,差点把男子扯摔倒。 “大夫,快,快给我妹看看身上的伤!” “慢点慢点,别着急!” 男子稳了稳身子,没好气地道:“她的精神头看着比你们都好,能有啥事儿!差点把我胳膊拽掉!” 程大平二话不说就朝大夫致歉。 他并不在意这位大夫和他说话的态度,只想让大夫赶紧给妹妹治伤。 而且确实也是他太着急了,估计是拽疼了人家,怨不得人家态度不好。 程大平道歉的态度很诚恳,林老太他们在一旁也跟着道歉,生怕这唯一的大夫生气离开不给程晚治伤。 这大夫本来也不是真生气,甚至还因为林老太他们的态度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行了行了,不是治伤吗?我看看。” 程晚是大姑娘了,这周围都是人,自然不可能就在这儿治伤。 如果实在没条件就算了,但咱这不是有马车吗? 程家昨晚上休息的地方并不属于“主战场”的范围,所以程家的两匹马、一头骡子还好好地被拴在树上。 马车里。 程晚非常听话地配合大夫诊治。 让转头就转头,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踢腿就踢腿,问什么答什么…… “胳膊上的刀伤不算严重,倒是被摔得不轻,得亏你身子骨结实,换个人,就算还有命,估计也就只剩半条了。” 林老太坐在马车前室紧抿住唇,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张嘴开喷。 “你咋这么熊!骑在马上居然敢直接朝另一匹马上扑,你咋不上天!那土匪头子跑就跑了,干啥非得把他抓回来!得亏你命大,不然这会儿老娘都给你哭上丧了!” 程二牛拽了拽林老太的衣角。 骂归骂,也得悠着点啊,连哭丧都给整出来了。 这话多不合适。 林老太一把扯掉自己的衣角,瞪向程二牛,骂骂咧咧道:“你给老娘上一边去!要不是你没用,没拦住她,她能这么虎吗!” 程二牛立马后退一步,被林老太骂得头都不敢抬。 “还说什么摔了一跤,你家摔了一跤是从跑着的马背上摔下来?!啊?!老娘经不起你这么吓,你干脆一刀捅死我得了,省得我哪天被你吓死!” “娘……” 王氏出声喊了一声林老太。 闺女的那个胆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她刚刚听到闺女说她这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的时候,被吓得心跳都要停了。 她既心疼闺女,又气闺女胆大得没法儿。 所以婆婆发火骂闺女的时候,她没帮着说话。 可是此时看到闺女垂着小脑袋一言不发的样子,她实在心疼。 本来闺女就受伤了,又被骂了一通,心里不知道多难受呢。 王氏猜错了。 程晚低头不说话,不是因为被林老太骂蔫了,而是因为她感觉得到这次林老太他们确实气狠了,所以想让林老太他们、主要是林老太,好好泄泄火,消消气。 程晚并没有因为被林老太指着脑袋骂感到生气或难堪。 她特别明白,正是因为林老太在乎她,所以才会如此恼火。 或者说害怕。 程晚一心三用,一是听大夫的指令配合大夫给她清理伤口,二是听林老太变着法儿地骂她胆大、说她虎,三是听外面闹哄哄的动静。 那是众多失去亲人的难民正在折磨土匪头子。 程晚拼着受伤的代价把土匪头子抓回来,是拿他给那些难民出气用的。 刚刚离开那片地方的时候,程晚指着马背上横驼着的人,“土匪头子,还活着,给你们了。” 这不,大家伙儿已经忙活上了。 第54章 死亡 伴着周围的咒骂和哭嚎,林老太连续骂了有半刻钟,才口干舌燥地停了下来。 在这期间,大夫已经极有效率地给程晚清理好了伤口,给伤口涂上了药膏、撒上了药粉,胳膊上的刀伤也给包扎好了。 “行了,伤口不要碰到水,这几天尽量不要有什么大动作,正好你家有马车,你就在马车里歇着吧。” 大夫把一瓶药膏和一盒药粉递给一直在探头看闺女的王氏,交代道:“按照我刚刚给她上药的顺序,一天两遍,有啥不对的就去寻我。你们呢,也别太担心,她的身体不是一般的好,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王氏小心地用双手接过药膏和药粉,一个劲地朝大夫道谢。 林老太铁青了好一会儿的脸终于软了点儿神色。 “大夫,真是多谢您了,不过只怕还得继续麻烦您,我听说我那大儿子也受了很重的伤,还没回来到呢,待会儿劳烦您给他也瞧瞧,到时候诊金和药钱我一起结给您。” 说曹操曹操到。 林老太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喊:“回来了!大牛他们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程家人赶紧迎了上去。 程晚也想下马车去迎她爹,可林老太不让,说要是敢下来,就叫她好看。 至于具体怎么个好看法,林老太急着去见儿子,没细说。 程晚无奈,只能老老实实地靠在包袱“山”上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她倒不是怕林老太口中的“叫她好看”,而是不想再让林老太上火了。 老太太今日是真被她吓到了,程晚觉得她最近还是顺着点儿她奶吧。 好安安她奶的心。 程大牛的形象比之前的程晚还要糟糕,可想而知林老太他们见到程大牛后又被吓得够呛。 不过林老太他们可能是因为在程晚这里受到的惊吓和刺激太多,情绪已经到达过巅峰,所以虽然他们也很担心和心疼程大牛,但总的来说他们的情绪比之前要稳定不少。 “你身上的伤没你闺女的严重,就是看着太惨了些。也是运气好,三处刀伤都不在要害,天热,一定记得按时换药。” 两个受伤的人均性命无忧,程家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林老太作为家里的代表向大夫郑重道谢,“真是多谢您了,不仅给我大儿子和大孙女儿看诊治伤,还给我女婿也看了看,我这心里对您实在是感激。对了,还不知道您姓什么?” “我姓卫,大娘叫我卫大夫就行。您女婿的身体恢复地不错,可见即便是在逃难的路上,他也被照顾地很好。” 卫大夫笑了笑,“大娘,您的孩子们都很好。” 林老太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乐得嘴巴都合不住。 “卫大夫,这诊金和药钱总共多少,您给算算,我这就结给您。” 这是头一次,林老太花钱花得这么甘愿,这么开心。 不过卫大夫拒绝了。 卫大夫看了眼程晚所在的马车,说道“银钱就不必给了,要不是您孙女儿,我和我媳妇儿此时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我心里很是感激她。” “大娘,别再骂她了,她没有做错什么。” 而且只怕她自己也这样觉得。 林老太的眼眶突然一热,她连忙侧过身子擦掉流出来的眼泪。 她何尝不知道孙女儿没做错什么,不止是没做错,是做得太对了。 可是她心里实在害怕。 她不关心旁人,也不在乎已经逃跑的土匪,她就是个普通的老太太,一个害怕自家孩子出事儿的奶奶。 卫大夫看着林老太,轻声道:“大娘,您该骄傲的,因为您的孙女实在让人敬佩。” 卫大夫去给其他受伤的人诊治去了,林老太看着他的背影,想到刚刚卫大夫说的话,后背不自觉地挺直。 其实,她早就很骄傲了。 土匪头子气若游丝地躺在地上,随时都可能咽气。 他本来就因为从马上摔下来受了很严重的伤,又被程晚对着头捶了几拳,昏过去之前土匪头子只有一个念头。 让他死吧。 土匪头子不敢想他要是活着落到程晚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老天没有眷顾土匪头子,他醒了。 是被人踹醒的。 土匪头子以为是程晚踹的。 并不是。 是很多恨他恨得面色扭曲的难民。 用手掐、用脚踹、用拳头打、用石子扔、用刀割…… 土匪头子疼昏过去又醒过来,醒过来又疼昏过去。 土匪头子无比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些难民到底有多恨他。 他们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把他剁成肉块儿给狗吃。 土匪头子认真地祈求上天:“让我死吧,让我死,让我死……” 可是不知道是那些难民控制着自己没下狠手,还是土匪头子的生命力实在顽强,他居然没死。 等土匪头子再次艰难的睁开仅剩的一只眼睛的时候,那些难民已经不在他周围了。 他听到了很多哭嚎声,他们哭着喊:媳妇儿、闺女、儿子、爹、娘、大哥、小弟…… 土匪头子想:“原来我们杀了这么多人,怪不得他们这么恨我。” 没了遮挡,土匪头子努力睁大眼睛,想找到程晚,可是他实在太疼了,根本动不了。 土匪头子一直在想程晚,他不明白这些最普通最下贱的难民中,怎么会有如此凶残狠辣的丫头。 土匪头子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想:“要是换个难民群抢劫就好了。” 土匪头子死了,是睁着眼睛死的。 太阳一如往常地高挂在天空。 地上的人们在流着汗水与泪水给自己的亲人挖坑。 总要让他们入土为安的。 一共一百零一个坟包,其中有十七个坟包里埋的是贾家村的人。 今天之前,贾家村逃难的队伍有五百零三人。 可现在,除了这坟包里的十七个人,还有二十一个人不知道逃跑的时候跑到哪里去了。 贾村长让人去周边找,一直没找到。 下落不明的那二十一人分属八家。 其中有十三人是完整的一家人。 剩下的八个人中有一半是不满十岁的孩子。 再加上死在土匪手里的十七个人,可以说贾贾村逃难的队伍里有一小半的人家都失去了亲人。 这其中包括张婆子家。 她的二儿子为了保护媳妇儿被一个土匪一刀捅死了。 贾村长的背更驼了,拄着拐棍走路还在摇摇晃晃,让人担心是不是下一瞬就要摔倒在地。 贾村长拄着拐棍极其缓慢地挨个摸过十七个坟包。 直到最后一个坟包摸完,贾村长好长时间没有动作。 直到大家伙儿听到了贾村长的啜泣声。 程晚这次下马车,林老太没拦着。 她站在贾家村的人群中,沉默地看着贾村长的背影,也看着这十七个坟包。 程晚忍不住想:“如果我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直接冲过去杀土匪,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第55章 怎么就这么难 小林氏深深地叹了口气,唏嘘道:“多亏阿晚当时反应快,让咱们什么都不要管不要拿,护着咱们赶紧跑,不然……哎呦,不敢想。” 程小姑深以为然地点头,显然很是赞同小林氏说的话。 贾村长擦了擦眼泪,转过身被他的二儿子扶着朝晚走了过来。 贾家村其余众人自觉地让开道路,静静地看着贾村长一步一步地走向程晚。 程晚又不是不能走路,她当然不可能站在原地等着贾村长走过来。 程晚赶紧朝着贾村长迎了过去。 看见程晚走过来,贾村长被他二儿子扶着停了下脚步。 不是摆架子,是他实在太累了,走不动了。 “村长。” 贾村长用浑浊不已的眼睛看着程晚,突然毫无预兆地屈起膝盖,作势要朝程晚跪下来。 !!! 所有人的眼睛瞪得溜圆。 程晚也被吓得够呛,她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赶紧上前扶住贾村长另一边的胳膊,让他无法跪下去。 林老太、王氏他们赶紧围上来,紧张地扫视过程晚全身,生怕程晚身上的伤被碰到。 林老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是冲着贾村长的。 她在心里吐槽:“干啥呢这是?你一个当爷爷的人,给我孙女儿下跪,这不是存心折我孙女儿的寿吗?!我孙女儿的身上还有伤呢!好在没因为扶你出啥问题,不然管你是不是村长,老娘跟你没完!” 瞧瞧。 现在的林老太可不得了,都敢这么吐槽村长了。 要知道程晚傻病刚好的那天,林老太因为村长和程家多说了两句话,兴奋了好半天呢。 现在,在林老太的心里,村长已经不算啥了。 而程晚,就是林老太产生这种想法的底气。 贾村长颤颤巍巍地说道:“晚丫头,谢谢你,我替我们家,替贾氏一族,替贾家村逃难的村民谢谢你。” “要不是你,我的,我的三孙子估计就不是受伤这么简单了。” “要不是你杀了那么多土匪,咱们这些人,得多死多少人啊,活着的人没了这些家当,可怎么办啊……” 热泪顺着贾村长枯瘦的脸颊往下滑落,他哽咽道:“我……我……,怎么,怎么就这么难!咱们就想……就想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贾村长的情绪像是彻底开了闸,嘶哑着嗓音大哭起来。 围观的村民也悲戚地哭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们第几次哭了。 哭太多,眼睛又红又肿,哭得脑子都有些发蒙。 可是心里真的有太多太多的苦痛需要宣泄,不哭,会把人憋坏的。 程晚的眼睛也是红通通的,眼泪不断地从眼眶中涌出,再滑落到脸颊,最终从下巴处滴落在地。 程晚忍不住附和贾村长的话,心想:“是啊,我们只是想好好地活着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程晚不由得想到了现代。 在现代,尽管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各有各的烦恼和难处,但最起码生命安全是得到了充分的保障的。 而在这里,底层老百姓的命也就跟蝼蚁一样。 随时都可能被人踩死。 若不幸地赶上了战乱和荒年,那真是比蝼蚁还不如了。 就像他们这些人。 在战乱的大背景下,一路颠沛流离,前路未知。 程晚环视过面色凄惨的众人,再次祈愿,希望战争早日结束,大家都能过上安定的日子。 贾村长哭着哭着突然开始翻白眼,身子无力地往后仰。 贾村长的二儿子托着贾村长的后背,尖着嗓子大喊:“大夫!大夫!” 卫大夫来得很快,瞧见贾村长翻着白眼,要呼吸不上来的样子,丝毫不敢耽搁,赶紧上前看诊。 卫大夫大概了解了贾村长的情况后,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掏出了一套包裹起来的银针,找准穴位给贾村长扎了几针。 贾村长这才逐渐恢复正常。 贾村长的儿孙们喜极而泣,等消息的村里人也大松了一口气。 他们实在是经不住再失去村长的打击了。 卫大夫拔完银针,仔细收好后,这才说道:“年纪大了,又郁结于心,猛然间情绪宣泄得太狠,身子有些受不住。以后还是要自己多多想开些才是。” 郁结于心。 贾村长的家里人一听这话,瞬间了然。 老爷子这是一直惦记着如今生死不明的老大一家呢。 贾村长的二儿子和三儿子跪在贾村长跟前,哭求贾村长振作起精神。 说到了京城就好了。 又说大哥一家肯定都好好的,只有活着才能有再见面的一天。 最后还说,这一大家子人离不开老爷子。 贾村长看着自己的这些儿孙,又看看面露担心的村里人,眼眶一热,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再哭出来。 不过经过这一遭后,贾村长的精神头确实是好了一些,最起码走路的时候不再摇摇晃晃,看着像是随时要摔倒了。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 逃难路上,留给大家处理心情的时间并不多。 这不,这会儿大家伙儿已经开始拾掇、整理自家的行李,就等着那边的汉子们埋好那些土匪的尸体,然后就要继续赶路了。 埋土匪的尸体自然不可能像埋死去的亲人那样,每个人都给单独挖坑。 汉子们挖了几个大坑,把几十具土匪的尸体随意地扔到大坑里,再埋上土,就算完事儿了。 就这,都把大家伙儿膈应地够呛。 要不是卫大夫说,放着土匪的尸体不管,可能会引发疫病,大家伙儿是疯了才会给那些土匪收尸。 等大家伙儿忙完所有的事情,已经是未时了。 必须得赶路了,不然晚上又得在这儿过夜。 大家伙儿陆陆续续地离开这片撒下了很多鲜血和泪水的地方,那一百零一个坟包不断地吸引着已经出发的人。 总有人控制不住地回头,目光留恋地黏在坟包上,不舍得移开。 张婆子就是如此。 林老太担心地看向张婆子,脸上写满了纠结。 她是想去安慰安慰张婆子的,可因为自家人没少,所以她有些担心如果她去安慰张婆子,会不会惹得张婆子膈应。 程晚看出了林老太的想法,说道:“奶,张奶奶不是那样的人,你们关系好,哪怕什么都不说,陪在她身边听她哭一哭也是好的。” 贾家村有亲人下落不明的那七家人,和其他有亲人跑丢的人家一样。 鞋底上仿佛有胶水,往前挪不动脚。 他们期待的目光一遍遍环视各个路口,各个能出现人的地方。 可惜,他们失望了。 丢了孩子的母亲撕心裂肺地大哭,一遍遍喊着孩子的名字。 有汉子强硬地把媳妇儿拉走。 还有的汉子哭着和家里的其他人告别,他要和媳妇儿一起去找孩子,就不和家里人一起走了。 第56章 在路上 “阿晚,我突然想起个事儿。” 马车车厢里,程大牛突然开口道。 程晚扭头看向程大牛。 程晚和程大牛是程家的伤员,被林老太勒令待在马车里休息,不许他俩下车走路。 程大牛面色有些古怪地说道:“我在一个角落里杀一个土匪的时候,他被我砍中了大腿,跑不了了,就向我求饶。说他们的土匪寨子里有好多粮食和金银财宝,只要放了他,他就告诉我他们的寨子在哪儿。” 程晚来了兴趣,她调整了一下坐姿,问道:“然后呢?” “我当时哪顾得上那些,二话不说又砍了他一刀,他倒也命大,还没死,他跟火烧屁股似的,用特别快的语速说他们的寨子就在东北方向大概七十公里远的一个村子附近,而且寨子里留下的人很少,只有十个。他说把这些都告诉我,只求我饶他一命。” 程晚一顿,“东北方向?” 程大牛点头,“东北方向。” 程晚和程大牛对视一眼,那不就是她们往凉州去的方向吗? 不过,程晚微皱眉,有些不解地问道:“七十公里远,这些土匪要跑这么远抢劫吗?” 程大牛沉吟一声,猜测道:“可能是往凉州去的人少?他们寨子附近没什么人往来?或者也许那土匪只是胡说唬我的,想哄着我饶他一命。” 程晚点头,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看吧,反正不管怎么样,咱们都是要往东北方向去的。要是真碰到了土匪寨子,咱就去抢劫一波,遇不到,也就算了。” 程晚说完,扒拉出钱袋子,开始数银钱。 这次土匪来袭,大家伙儿不仅失去了很多亲人,很多人家的家当也因为当时场面混乱,毁失了不少。 加上土匪头子一共是六十七个土匪,程晚自己杀了三十四个。 对于这六十七具尸体,程晚自己摸了仨。 至于从另外三十一具尸体上得到的银钱和值钱的物件,是贾村长的二儿子亲自送到程晚手里的。 谁杀了土匪,杀了几个土匪,大家伙儿都看着呢,没法作假。 尤其是死在程晚手里的土匪,身上的伤口基本上只有一个很深很利索的刀伤,特别好辨认。 其他人一是感念程晚的救命之恩,二是不敢贪墨属于程晚的东西。 所以该属于程晚的银钱,一个铜板都没少。 除了程晚,其他的汉子们各自认领自己杀的土匪的尸体,也进行了摸尸活动。 若是哪个土匪不是一个人单独杀死的,那这个土匪身上的银钱就几个人分。 分多分少自个协商。 运气好一点儿的能得一二两银子。 运气差的也就十几二十个铜板。 程晚当时能从土匪头子的那两个手下每个人身上搜出三四两银子,那是因为那俩土匪是土匪头子的亲信,最亲的那种。 他们自然是比一般的土匪要富裕一些。 贾村长的二儿子给程晚送银钱过来时,程晚收得特别心安理得。 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这都是她该得的。 她已经帮了大家许多,总不能再让她给大家分钱吧。 程晚表示,她还没善良到那种程度。 数完了,程晚满意地点头,一共一百六十九两银子,并五十六个铜板。 而除了银钱方面,这次杀土匪,程晚最大的收获其实是四匹马。 骑马的土匪一共有七个,全是程晚杀的。 可惜,七匹马跑走了两匹,死了一匹,只剩四匹了。 当然了,这四匹马的质量不是很好,也就土匪头子骑的那匹稍微好一些。 毕竟军马和普通的马,区别还是很大的。 可是,再普通那也是马呀。 是能骑能拉车的马。 四匹马,再加上程家本来就有的两匹马,一头骡子。 好家伙,林老太和小林氏背着村里人,大牙都要笑掉了。 她们再也不偷摸惦记程晚送给宋婆子家的那匹马了。 至于那匹被程晚一刀戳中要害,死去的那匹马。 程晚也没浪费,直接让村里的屠户给宰了,把肉给贾家村的每家都分了点儿。 贾家村的其他人家本就感激程晚,这下子更是不断地朝程家人道谢。 毕竟就算以前在村里的时候,肉也不是谁家都能吃得起的。 至于说,眼红程家得了几十两银钱和四匹马? 那当然眼红啊。 谁能不眼红呢? 这是人之常情。 他们不仅眼红程家的马,还嫉妒除了程晚以外的所有程家人。 祖上是冒了多大的青烟啊? 能得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后辈。 以前程家过得是啥日子,在村里谁能瞧得起程家? 再看看现在。 村里稍微有点儿文化的人觉得有句话特别适合程家。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过眼红归眼红,嫉妒归嫉妒。 这不影响他们打心眼里感激程晚。 他们更不会做什么对程晚或程家不好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 一是感念程晚的大恩,二是不敢。 接下来的路程,除了又碰到了很多新难民,其他的一切顺利。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众人停下了脚步。 除了小娃子,队伍里的大人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 饿坏了。 走到现在全靠不想被落下的恐惧撑着。 “快,先把做饭用的家伙事儿搬下来。” “大平、二平、三熊,你们仨赶紧去捡柴火。” “小雨,带着三平他们去找找有没有野菜。” “老大媳妇儿,快把马肉切下来一块儿去洗洗,然后把肉剁地碎碎的,给大牛和阿晚做两碗肉汤。” “老二媳妇儿,你去把米淘淘,用来煮米汤,多淘一些,大家都喝上一碗,也算是压压惊。” “杏儿,你和面。” 林老太今天顾不上要尽量随大流了,她只想让大儿子和大孙女儿吃点儿好的,让家里的其他人也吃点儿好的。 想吃好的就得干活,所以林老太一顿输出把家里的每个人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而程晚和程大牛接到的任务就是啥也别干,最好是动都别动。 老实歇着就成。 程晚看着大家伙儿忙得热火朝天,随口问程大牛:“爹,邓熊啥时候成三熊了?” “不知道啊,昨晚上还是邓熊呢,咱不知道你奶这是闹哪出。” 第57章 三哥 程晚和程大牛关于邓熊变成三熊的疑惑直到吃饭的时候才解开。 程晚和程大牛吃饭的时候是下马车吃的,林老太本来还不让,是程晚坚持要下马车和大家一起吃饭,林老太看俩人状态都还行,最终也就同意了。 林老太嘴里咀嚼饼子的动作不停,含混地说道:“你们往后叫邓熊别叫他的名字,就叫他三熊,叫名字太生分。” 程晚转头看坐在她身边的程大平,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咋回事儿? “之前发现你和大伯没跟上来而是去杀土匪了,奶特别生气,要让爹回去找你们,当时我、二平、小姑父,也要跟着去来着。” 程大平朝程晚笑笑,示意别着急。 “是娘不让。” “娘说,你和爹指定能平安回来,万一你们回来了,又找不到我们了,咋整?” 程晚严肃点头,“娘,你做得对!” 程大牛轻拍了拍王氏的腿,他知道,他媳妇儿当时肯定难受极了。 王氏鼻头有些酸,压下眼眶中外涌的热意。 她往后要学着更能担事儿才行,在闺女他们干大事儿的时候守好家。 林老太微不可听地轻哼了一声,心里有点儿不得劲了。 她当时那不是太担心吗? 太害怕家里人出事儿。 下次,下次她指定比王氏更能担事儿! “呸!” 林老太赶紧打消心里的念头,什么下次,没有下次了! “咋了,娘?” 最心疼娘的还得是闺女。 程小姑猛地听见林老太呸了一声,以为林老太是吃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赶紧凑近去看。 林老太摆摆手,咳了一声,“没事儿,刚刚嘴角沾了根头发,我给呸出去了。” 程晚见林老太是真没啥事儿,又看向程大平,“然后呢?大哥你继续说。” “然后气氛就有点儿僵,就在那一瞬间的工夫,邓、三熊夺过二叔手里的锄头,留下一句话,就跑回去找你去了。” 程大平看着程晚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道:“三熊说‘程晚要是出事,我就不回来了。’” 程晚的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又感觉不管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她听到这句话的震撼。 当时的那种情境下,没人会把邓熊的那句话理解成:程晚要是出事,邓熊就自己跑了。 这个表面凶恶,内里单纯的男孩儿,是愿意为了程晚去死的。 而一直专心干饭的邓熊听到了熟悉的话,终于舍得从碗里抬起头。 “程晚是除了我奶以外对我最好的人,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要保护她的。” 说完,邓熊继续埋头干饭,对这些人要谈论什么一点儿都不关心。 大家一时有些安静,他们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突然被戳了一下,酸软酸软的。 程晚看着邓熊喝一口汤,咬一口饼子,吃得喷香。 “邓熊,你几月份生的?” “二月份,怎么啦?” 邓熊嘴里的饼子还没咽下,就急着先回答程晚的问题。 程晚笑盈盈道:“那你比我大,以后我叫你三哥吧,你和大哥、二哥一样,叫我阿晚,怎么样?” “砰!” 邓熊刚喝完米汤的碗掉了。 邓熊吓了一跳,慌忙弯腰捡起碗。 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摔碎,邓熊这才松口气。 然后大家就看到邓熊抱着碗看向程晚,紧张地手都在抖。 “你刚刚说的,是……是真的吗?你说要叫我……叫我三哥?还让我叫你阿晚?” 程晚笑着点头,“是真的。” 邓熊的眼圈立马红了,他像是激动到了极致,又像是在担心什么,正极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我不聪明,呜呜呜,村里的小孩都不愿意跟我玩儿,呜呜呜,我怕……怕你回头嫌弃我。” 说实话邓熊哭得很难看,可程晚和林老太他们却莫名地感觉自己的心头涩涩的,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反正不咋好受。 “三哥,你只是没别人想事情想得复杂而已,他们不愿意和你玩儿,是他们没眼光,我们都可喜欢你了。是不是啊,小雨?三平?壮壮?还有圆圆?你们喜不喜欢三哥?” 程小雨率先回答,声音清脆响亮:“喜欢!” “我也喜欢,三哥特别可爱,待人也很赤诚。” 这是程三平。 “三哥个子高,力气大,抱我一点儿都不费力气,我喜欢三哥!” 这是李壮。 “喜欢,喜欢三哥。” 这是李圆。 程二平作怪地把胳膊搭在邓熊的肩膀上,“三弟,以后得管我叫二哥,知道吗?“ 程大平嗓音温和,“叫我大哥。” 王氏左看看右看看,有些迟疑道:“那叫我……叫,叫伯娘?” 其实王氏此时的感觉是,她像是多了个儿子。 但她又不能说,你以后就管我叫娘吧。 人家孩子有自个的娘。 林老太一拍手,笑呵呵道:“哎呀,叫啥都行,能分得清叫谁就可以,这以后啊,邓熊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他在家里的男娃中排第三,所以就叫他三熊。至于三平,还叫三平,反正不重名。” 邓熊,邓熊哇得一声大哭出声。 感动,太感动了。 从今以后,他又有家了。 程家这边一惊一乍的,一会儿有人哭,一会儿有人笑。 把听见动静的人给整糊涂了。 不过大家伙儿见程家的整体氛围很是温馨和睦,也就没有上前打扰。 就在这时,卫大夫一脸焦急地找来了。 程家人赶紧站起身,迎上去。 “卫大夫,您这是……” “我家小儿有些不舒服,硬的东西吃不进去,所以我想向你家买点儿大米,给小儿煮些米汤喝。” 卫大夫面色羞赧,看得出来,他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应是不会张这个口的。 毕竟谁都知道逃难路上,粮食比钱珍贵。 卫大夫选择来程家买大米,是因为之前在马车上给程晚治伤的时候,眼睛不可避免地看见了程家的马车里都有什么东西。 他本也不是什么多嘴的人,当时只是在心里感叹于程家的物资还蛮丰富,量也不少。 谁知道孩子会突然不舒服,他只能厚着脸皮来买大米。 想到自己身上的银钱并不多,怕是不能高价买大米,卫大夫更不好意思了。 林老太一脸这不是巧了吗的表情,赶紧吩咐程小姑,“快把锅里的米汤舀出一碗来。” 又转头看向王氏,“你拿个布袋,去给卫大夫装些大米。” 安排完这些,林老太这才看向一脸感激的卫大夫,亲切地说道:“卫大夫,你之前给我大儿和大孙女儿治伤都没要钱,我们全家都记着你的恩,现在这大米,你也甭说什么用钱买,直接拿回去,只是别嫌量少才是。家里孩子多……” 第58章 分离 路上的难民越来越多了,绝大部分难民都是往京城去的。 京城有皇上,离皇上越近,肯定越安全。 普通老百姓的想法基本都是这样,他们习惯了以皇上为天。 遇到灾祸时,本能地想寻求皇上的庇护。 可惜他们当天神般敬仰信赖的皇上,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京城皇宫,皇上寻常私下找大臣议事的政元殿。 年迈的户部尚书,躬着腰、垂首向上面的皇上汇报道:“启禀皇上,大批难民正从南面和西南面朝京城涌来,到时将他们” “行了。” 以前的端王,如今的皇上不耐烦地打断户部尚书的话,“朕会派京郊北大营的将士们拦住那些流民,把他们赶走,不让他们靠近京城。” 户部尚书惊愕地抬头,他急忙双膝跪地,祈求地看向面带厌恶的帝王。 “皇上,不能赶走啊,他们跋山涉水、历经千难万险,也要来京城,就是想寻求皇上的庇护。在他们心中,皇上是他们的君父,是能庇护他们的天子,皇上!” 户部尚书将头嗑在地上,“皇上,可以不让他们进京城,在城外划出一片空地暂时安置他们,派将士们看着,不让他们生乱,再把他们分批安排到不同的地方,也未尝不可啊!” 新上任的尚书令冯褚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斜睨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户部尚书,“我说周大人,皇上都说了不让那些难民靠近京城,你这副作态难不成是要逼迫皇上同意吗?” “你只看到了那些难民的难,可曾看到皇上的难处。如今叛贼安王的军队已经入了汝州,皇上为了战事已经够焦头烂额了,你不为皇上分忧也就算了,还拿这么点小事烦皇上!” 冯褚朝皇上恭敬拱手,弯腰低头道:“皇上,臣看这周大人是年纪大了,也该让他回家颐养天年了!” 户部尚书周大人气得面色通红,如果目光能杀死人,冯褚早就没气了。 周大人心中愤恨不平:“要不是这奸贼,定远侯一家何故落得个满门惨死的下场!老定远侯做尚书令时,一心为民,兢兢业业辛劳了大半辈子,结果呢!被这小人诬陷有反心,定远侯全家被下狱,第二天就被皇上赐了毒酒!还好顾晏那小子不在京城,不然,定远侯一家就要被绝后了!” 周大人竭力压下心中对皇上的怨愤,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一大家子和宗族,他不能对这皇位上的人表现出任何不满。 周大人深吸口气,收回这些思绪,重新跪伏在地。 “皇上!老臣所言句句出于忠心啊!皇上,百姓” 皇上将手中折子扔到桌子上,面色阴沉,“周爱卿,回去吧,你年纪大了,以后就别太操心了。” 周大人满脸颓唐,心中有很多不甘,可最终只朝皇上磕了个头,就躬身后退几步,转身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殿内除了皇上和皇上的心腹大太监李福,就只剩下冯褚。 皇上眯眼看向垂首站立的冯褚,意味不明地说道:“人,还没抓到吗?” 冯褚立马跪倒地上,低头谨慎地答道:“臣无能,又让那小子跑了。不过那小子受了箭伤,求皇上再给臣一些时间,臣定将那小子的人头给皇上带来。” “人不人头的朕不在乎,朕只要确定定远侯一家再无活口,明白吗?” 冯褚跪伏在地,“臣明白!” 皇上看着冯褚离开的背影,心中哼笑:“倒是条好狗。” 可是又想到了定远侯一家,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 “哼,顾青山那个老东西,之前仗着自己是尚书令,得父皇信重,竟敢和父皇说朕心中无民,不适合继承大统!如今呢?如今朕还不是坐上了这把龙椅,不管朕心里有没有百姓,这天下的百姓都是朕的!朕让他们生,他们就能生,朕让他们死,他们就活不了!” 想到顾氏满门除了一个顾晏,都已经被他处死,皇上就得意地大笑起来。 “顾青山,你且等着,等朕送你最疼爱的孙子下去陪你!哈哈哈!” 对于京城、皇宫里发生的这些事,程晚他们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此时,程晚正在代表家里和贾村长告别。 “晚丫头,你再考虑考虑,凉州苦寒,它不是个好去处啊。还是跟我们一起去京城吧,那儿有皇上,天子脚下,咱们定能得份安稳。” 程晚摇摇头,温声道:“村长,此处一别,咱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再相见的一天了,您一定多多保重。” “唉。” 贾村长叹了口气,他其实也知道程晚应该不会改变主意的,但还是不死心想再争取争取。 他想让程家一起去京城,一是真心觉得天子脚下好讨生活一些,二就是自己的私心了。 有程晚跟着,心里踏实。 贾村长看着程晚的目光中充满慈爱与不舍,他是真稀罕这丫头,可恨这丫头不是托生在自己家。 “你们人少,赶路的时候一定要多多注意,到了地方,需要用到银钱的地方,别不舍得花,看看能不能用银钱敲出个口子,好让上面给你们分到一个不那么排外的村子里。遇到那种小官什么的,别轻易得罪了,小鬼难缠……” 贾村长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像是要把自己活了几十年总结出来的办事儿经验一口气都塞到程晚的脑子里。 程晚一直乖乖地听着,没有丝毫不耐烦,时不时点头说“好”、“知道了”。 “要是到了凉州发现实在过不下去,就来京城找我们,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应是不难打听。” “行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你们走吧。” 贾村长转过身,朝程晚挥了挥手,就拄着拐棍一步一步地走回到队伍前头去了。 贾村长的二儿子看了眼程晚和林老太他们,张了下嘴又闭上,最终微微点了下头,“保重!” 说完,就转身去追贾村长了。 林老太捂着胸口,喃喃道:“以前也没觉得自己和村里那些人的关系有多好,可是,这心里咋……咋这么不得劲呢?” 第59章 天气骤变 程家、张婆子家、宋婆子家、卫大夫家,四家人踏上了前往凉州的路。 没错,卫大夫也要去凉州。 不过人家去凉州不是为了跟着程晚,而是本就打算去凉州投奔朋友的。 卫大夫一家赶着辆骡子车,只有三口人。 卫大夫,卫夫人,以及卫大夫尚不足两岁的儿子。 孩子这么小,怪不得之前卫大夫要向程家买大米熬米汤给孩子喝。 四家中,程家自不必多说,目前有六匹马,一头骡子。 然后程家人竟发现自家牲口多得都不知道该怎么用才好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程晚那个胆量自学骑马。 程晚骑马是野路子,她也不敢擅自教家里人骑马,怕出什么意外。 于是程家的几个汉子,就把家里的一辆马车和一辆骡子车改成了两辆双驾马车。 剩下的两匹马,一头骡子。 程晚留下了那匹军马,等林老太允许她自由行动了,她还是要骑马的。 另一匹马和那头骡子,则是借给了张婆子家。 张婆子家目前共有二十三口人,是实实在在的人丁兴旺之家。 她家行李多,好在有两个手推车,之前都是让几个儿子或孙子轮着推。 再加上家里的人每人身上背一些,也就解决了行李的问题。 现在四家人要一起赶路,只有张婆子家没有牲畜拉车,很不便捷。 林老太在征求过家里人同意后,就把那匹马和那头骡子借给了张婆子家。 不要租金,但马和骡子的嚼用得自己解决,到了地方再还给程家。 路途中,如果马和骡子出了什么问题,张婆子家得赔偿。 这些条件都是林老太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的。 就怕到时候有啥问题拉扯不清,影响两家人的感情,得不偿失。 张婆子家自然无有不应的,他们心里知道,这是程家在照顾自家呢。 况且,程家提出的条件没有任何过分的地方,这马和骡子压根就是免费给自家用的。 张婆子拉着林老太的手,哭得很是情真意切,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姐姐,谢谢你,谢谢你家……” 转头,张婆子又严肃地交代自家人,一定要看顾好马和骡子,牢牢记着程家今日的情,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答。 程家的其中一辆马车里。 程晚在心里估摸了一下距离,说道:“爹,从那里起算,咱们应该差不多走了有六十多公里了吧?” “那里”指的自然是遇到土匪的地方。 程大牛点点头,“差不多了,如果那个土匪说得是真的,咱们就快” “轰隆隆!轰隆隆” 突然,两道特别响亮的雷声打断了程大牛未尽的话语。 程晚和程大牛脸色一变,赶紧拉开车帘,探头朝天上看。 只见远处的天际雷声轰响,闪电齐鸣。 大块儿的乌云把天际染成了黑色,而这乌云正以极快的速度往这边儿翻滚而来。 车外的众人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太阳烤得人发慌,结果眨眼间天上的太阳就没了,变得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林老太抖着嗓子,“这……这是要下大雨啊!老二!快把车里的那两件蓑衣和两顶斗笠拿出来,还有大铁锅、木桶……只要是能挡雨的家伙事儿都拿出来!能护一个是一个。” 赶着前头那辆马车的程二牛立马勒停了马车,“小雨!三平?快,你们几个先出来,我把蓑衣翻出来。” 程晚正要弯腰出车厢,坐在车厢外头的林老太就跟后背长了眼睛似的,转头就把程晚往里推。 “你出来干啥!老老实实在里头待着,你身上还有伤呢,万一被雨淋着能落得好?” 风已经刮起来了,呼呼作响。 程晚顾不得回答林老太的话,站在马车车厢门口,大喊道:“快把小娃子们都递上来!前头那辆马车也能递,就近!” “我家的骡子车也能递!” 卫大夫也大喊道。 一个接一个的几岁小娃子快速地被塞进车厢,这些小娃子倒也懂事,不哭不闹,进了车厢后还特别自觉地往后退,给后进来的娃子让地方。 “快走!赶紧走,找地方躲雨!” 不用林老太提醒,大家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雨要是下大了,他们这伙儿人万一淋生病了,那麻烦就大了。 “滴答、滴答……” 几乎是林老太话音刚落下,车厢外的众人就感觉到了有雨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哗啦啦……” 然后下一瞬,天就像是破了个口子,雨水顺着口子倾泄而下。 不在车厢里,又没有蓑衣保护的人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 像邓熊头上顶个大铁锅,也就只能护住自己的头顶和上半张脸罢了。 小娃子们都在程家和卫大夫家的车厢里,宋婆子家和张婆子家没了后顾之忧,此时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保护手推车上的粮食上。 “用东西压住!压住!别让风把油布吹起来了!” “没长眼睛啊!那个角没盖住!赶紧把铁锅倒扣上!一点眼色都没有,都啥时候了,还得事事让老娘操心!” …… 张婆子的脾气越发暴躁了,程晚在车厢里都能清楚地听到张婆子教训自家人的声音。 而宋婆子的脾气则要温和许多,程晚只隐约听到一两句,“把蓑衣盖好”、“老大媳妇儿,顾好自己”、“老二,小心点儿别摔了”…… 天阴沉得厉害,呼啸的风裹着豆大的雨滴吹到人的身上,让人睁不开眼。 马和骡子发出了不安地嘶鸣,有些不想往前走了。 程二牛急得连续几鞭子抽到马的屁股上,“驾!驾!别尥蹶子!快走!” 程大平也很着急,他抽空抹了把眼皮上的雨滴,挥起鞭子就朝两匹马的马屁股上各来了一鞭子,两匹马的马腿抬了抬,可往前挪了两步又不动了。 程晚再次从车厢里探出身子。 林老太一把拉住程晚的胳膊,扯着嗓门喊:“你干啥去!外面这雨下得这么大,别出去!马和骡子不愿意走了你出去能干啥?你身上有伤!让你二叔他们想招去!” 程晚感动于林老太对她的爱护,可这么恶劣的天气,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他们这伙儿人总不能就停滞在这里了。 “我出去看看,没事儿哈,我把我娘身上的蓑衣要过来穿身上,再戴上斗笠,淋不到我。” 这样她娘也能坐在她的位置上马车歇着。 第60章 土匪村 其实说实话,程晚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马和骡子跑起来。 程晚想起她在现代时,小时候看过一部电视剧,电视剧里主角一群人在路上遇到大雨,马车的一个轮子陷到了泥坑里。 好多人又是拉又是推,都不管用。 还是女主角跑到拉马车的马耳朵边说了句啥,马自己使劲,马车从泥坑里出来了。 程晚此时就特别想知道,那位女主角在马的耳边到底说了什么? 她也想学。 程晚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跑到邓熊牵着的那匹军马跟前。 “阿晚,你咋下来了,快回去快回去!你身上还有伤呢!” 程晚摇摇头,冲邓熊大喊道:“三哥,把马给我吧,我试试能不能用这匹马带着它们跑起来。” 以这匹马当头,在最前面跑,看看后面的马和骡子会不会跟着跑动。 这是程晚想出的没办法的办法。 如果不行,那就只能用蛮力扯着马车往前走了。 反正无论如何,不能任由马车和骡子车停在这里。 程晚利索地翻身上马,先用手摸了摸马儿的头,“好伙计,你可得给我争口气!” “驾!” 程晚并没有就这么直接骑着马往前跑,而是一手骑马,一手拿着大刀驱马绕着整个队伍走了一圈。 大刀是那些土匪的,几十把大刀,都是好东西,大家伙儿自然不可能让这些大刀去给那些土匪陪葬。 程晚只要了十把大刀,其他的都让贾村长做主分给大家伙儿了。 这样再遇到危险,也算是多少有个杀伤力比较强的武器。 几匹原本不动如山的马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来自程晚身上的,那股熟悉的杀气。 在程晚驱着马拿着刀经过它们身边时,马蹄不自觉地动了动,马头歪向一边。 “驾!” 程晚从队伍的最后,骑着马直直地往前跑去,直到跑到队伍最前面,还在继续往前。 程二牛紧张地甩动手僵,“驾!” 两匹马动了。 “动了!动了!” 前头传来了程二牛激动地大喊。 后面的马车和骡子车有样学样,跟在最前面的那匹马后面,冒着风雨稳步前进。 昏暗的雨幕下,张婆子一手扶着自家手推车,激动道:“我就说,还得是咱晚丫头有本事!哎呦,这些畜生可算是愿意抬蹄子了!” 一直没怎么说过话,在二儿子死后更加沉默的张婆子男人,徐老头,此时也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再没有没晚丫头更能耐的人了!” 听到这老两口说话内容的程家人,与有荣焉地微抬起下巴。 下一秒,被雨水刮得又赶紧低下了头。 而在最前面,程晚一边眯眼四处寻找有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控制着身下马匹的速度,不能太快。 一是后面的车辆和人会跟不上,二是下雨天赶路如果不稳着点儿会很危险。 按照现代时间算,大约这么行了三四分钟,程晚的视线内突然出现了一个村子。 村子里有不少灯光闪烁,在光线昏暗的环境下,极其显眼。 程晚的脸上不禁浮现出惊喜的笑容,她调转马头往回跑。 “前面不远处有村子,大家伙儿再坚持一下,咱们去那个村子里躲躲雨。” 此话一出,大家伙儿齐齐激动了起来。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不一会儿,程晚带着大家伙儿就到了村子口。 “站住!你们干嘛的?” 程晚把大刀藏在蓑衣里,翻身下马,然后笑着上前,礼貌道:“两位大叔,我们是去凉州看望亲戚的,途径这里,没成想遇到了大雨,这天儿明显是没法赶路了,所以想在贵村躲躲雨,雨停了,我们立马就走。还望两位大叔和贵村村长说明一下情况,侄女儿感激不尽!” 对面打着伞的两个汉子稍微侧身,对视了一眼。 突然,程晚的瞳孔猛地一缩。 斗笠的遮挡下,程晚盯着其中一个汉子后腰处露来的一半刀柄。 蓑衣内,程晚用手摩挲了下从土匪那里得来的大刀的刀柄。 程晚眯眼,隐晦地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两个汉子。 看着比普通老百姓要健壮一些,身上的衣服也没什么补丁。 程晚耳朵一动,灵敏地捕捉到“老大”、“肥羊”这两个词。 错不了,土匪! “我们村长外出还没回来,你们先,呃!” “你,呃!” 两个人扑通倒地,程晚面无表情地在两人的衣服上蹭了蹭刀尖上的血。 张婆子的小儿媳刚要尖叫出声,就被他男人死死地捂住了嘴。 程晚转身,林老太他们脸上的惊愕之色还未散去,林老太他们刚要问什么,就看到程晚把食指放在自己唇前,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虽然不明白程晚为什么会突然拔刀杀了那俩人,但林老太他们已经习惯性地信任程晚。 所以尽管大家伙儿心里疑惑和震惊,但都乖乖地保持了安静。 程晚示意自己先去探探路,让林老太他们先在这儿等一会儿。 林老太他们心里焦急,可啥都不知道,一时也不敢擅自跟上去,生怕给程晚拖后腿。 只有邓熊,他才不管那些,看到程晚一个人拿刀进了村,他也拿了把大刀,抬脚就要跟上去。 程晚就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一样,猛地回头,用手指了指邓熊,示意老实待着,不许跟上来。 邓熊的动作一顿,想跟上去,可又怕程晚生气,跟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低头站着不说话。 不是程晚非要自个逞强,而是现在村子里的情况不明,她自己一个人行动,产生的动静最小,再加上雨声的遮掩,不容易引起土匪的注意。 如果加上邓熊或者其他人,动静不仅会放大,而且和土匪砍杀的过程中万一谁受了伤,这还下着大雨呢,程晚是真担心会生大病。 就算有大夫,可没药材,也是白搭。 林老太他们在村口急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程晚则是借着大雨的掩护收割着土匪的性命。 第61章 再杀土匪 程晚借着大雨收割土匪的性命很是顺利,这其中多亏了一位妇人帮忙。 一间亮着油灯的屋子里。 “啪!臭娘们儿!这么长时间了,还是学不会伺候老子。老子告诉你,你要是伺候不好老子,老子就去找你那俩闺女!” 妇人衣衫不整,清秀的脸颊上有个很明显的巴掌印,可见刚刚那一巴掌打得不轻。 可妇人哪里顾得上脸颊上的疼痛,她的脸上挂着腻人的笑,跪在床下,“大哥说笑了,我那俩黄毛丫头还不足十岁呢,身上没有二两肉,哪里能伺候得了您呢?您放心,我指定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哼!知道就好!还不给我捶捶腿!” 说完男人舒坦地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妇人连忙从地上站起身,小心地爬到床的里侧,跪坐在男人腿边给他捶腿。 不用和男人对视,妇人的神情呆滞,眼中是绝望到极致的麻木。 就在这时,妇人手中的动作一顿,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瞪向门口处。 “怎么停了?好好捶,把老子伺候舒服了,自有你的好日子过。” 程晚用门挡住身子,探头和妇人对视,比了个“嘘”的手势。 妇人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和激动,嗓音柔和道:“刚刚想晚上给您做些什么好吃的,一时出了神,大哥您别怪我。” “哈哈哈,不怪你不怪你,你放心,你好好伺候老子,老子亏待不了你。” 妇人嘴上应付着,一双眼睛热切又隐晦地盯着门口。 程晚朝她作了个嘴型:“找借口出来。” 一个土匪而已,程晚当然是不怕他的。 程晚完全可以提着刀直接冲进去,杀了这间屋里的土匪。 可这妇人离这个土匪的距离实在太近了,程晚担心会误伤到她。 在程晚心里杀掉这个土匪的法子有很多,她现在只是挑了一种最不可能伤及无辜的法子而已。 妇人看懂了程晚的口型,她笑着对床上的土匪说道:“大哥,您先在这儿歇着,我去趟茅厕,待会儿回来接着伺候您。” 土匪眼睛都没睁一下,只嗯了一声,示意知道了。 妇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太过失态地跑起来,可越走越快的步子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急切。 “土匪?” 程晚最后又确认了一遍里面人的身份。 妇人死死咬住嘴唇,疯狂点头。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程晚提着刀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 “怎么这么快,你是!” 妇人站在门口只听到里面的土匪惊叫了一声,就再也没了动静。 程晚提着刀一脸淡漠地走到妇人面前,“死了。” 妇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压在自己身上这么长时间的大山就这么轻易地就没了吗? 妇人推开程晚,踉跄地朝屋里跑。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杀她公婆、男人和小儿子,强占她的家,欺辱她的人渣,此时正仰躺在床上,胸口处一片鲜红的湿濡,死不瞑目。 妇人跑到床边,看向土匪的眼神中是无边的恨意,她拿过床头针线篓里的剪刀,尖头对准土匪的尸体,疯狂地乱扎,扎着扎着就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大哭了起来。 程晚看得心里憋闷不已,都这时候了,这妇人还本能得捂住嘴才哭,可见之前受了很多苦痛。 “村里一共有几个土匪?” 程晚知道妇人现在很痛苦,可土匪还没解决完,说不定此时还有其他人在受磋磨。 “本来……本来有好几十,可是他们的老……老大前段时间带着很多土匪离开了村子,不知道干……干什么去了?村子里剩了十……十个土匪看着我们。” 程晚心中一动,没想到向她爹求饶的那个土匪说的是真的,还真是剩下了十个土匪。 目前已经杀了三个,那就是还剩七个。 “村里的普通百姓多吗?” 妇人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哽咽道:“不多,只有五六十个人,还几乎都是女人……和女娃。” “我需要你帮忙。” 由于天气阴沉、雨下得很大,土匪和村里的其他人都在屋子里,没有在外行走。 妇人在前面带路,程晚跟在妇人的后面。 遇到有土匪在的屋子,妇人会伏低做小地进屋,跟里面的土匪说,麻老三喊他有事。 麻老三就是程晚进村后杀的第三个土匪。 而程晚和妇人这样打配合,也是担心屋里会有普通的村民,或者孩子,杀土匪的时候会造成误伤。 所以就干脆选最保险的,统一地把土匪骗到外头杀。 等屋里的土匪骂骂咧咧地走到屋门口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程晚提着大刀的程晚。 程晚自然不会和这些土匪多说一句废话,干脆利落地一刀下去,结束了土匪的性命。 妇人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心里没有丝毫的害怕,只有无尽的酸楚和大仇得报的快活。 就这样,程晚顺利且快速地解决了一个又一个土匪,途中又有两位妇人加入了她们这个小队。 直到三位妇人领着程晚绕到了位于村子中心的一座院子附近。 程晚最先遇到的那位妇人指着那座院子,紧张地说道:“这是我们村长家的房子,自打那群土匪来了以后,这里就成了关押我们孩子的地方,他们每天都要安排好几个人不错眼的看着这里,不让我们靠近,我们平日里也就只能隔着院子瞅一眼孩子还活着。” 另一个妇人苦笑道:“这伙儿土匪晓得,只要孩子在他们手里,我们这些当娘的就得乖乖听话,所以他们对这里看得很严,这几天村里的土匪少了很多,以前每天都要有好几个土匪在院子外看着的。” 程晚在心里快速数了数自己进村后一共杀了几个土匪了。 八个。 程晚眯眼瞅了瞅这座雨幕下的院落,那也就是说,这座院子里还有两个土匪。 “你们在这儿等着,看我到了墙根处,就大喊出事了,把他们从屋里勾出来,只要确保他们不和孩子们紧挨着就行。” 第62章 进村躲雨 程晚诱骗两个土匪出来的计策非常简单,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但非常奏效。 三位妇人戴着斗笠,身上已经被雨淋得湿透,可此时她们谁都顾不上淋不淋雨这茬,只想着程晚交代的话。 她们使出了浑身力气,凄厉地大喊:“出事儿了!出事儿了!快来人哪……” 屋里的俩土匪听到动静,立马就戴着斗笠从屋里出来了。 但他们很谨慎,即便出了屋子,也没有离屋门太远,保持着随时都能快速撤回到屋里的距离。 俩土匪各自提着一把大刀,透过雨幕瞅见院外的三位妇人,当即斥骂道:“出啥事儿了?臭娘们儿乱喊什么呢?!……” 在俩土匪看不到的视野盲区,程晚一把取掉自己头上有些碍事的斗笠扔到一旁。 至于身上的蓑衣,那点儿重量对程晚来说,不值一提。 程晚紧了紧手中的大刀,瞅准时机,如飓风一般猛地朝着两个土匪刮了过去。 两个土匪脸色巨变,无论是程晚浑身的杀气和还是程晚冲过来时周身凌厉的气势,都让他们无法把程晚当成普通的小姑娘看待。 “回去!快回屋,有孩” 程晚当然不可能让这俩土匪有拿孩子威胁她的机会,还没冲到土匪跟前,程晚就几乎凌空往前一扑,手中的刀同时猛地挥下去,反应比较慢的那个土匪连声惨叫都没有,扑通一声趴到地上,没了动静。 程晚看都没看倒地的土匪,抬起手中的刀冲着那个已经跑到门口的土匪的背就甩了出去。 “呃!” 正中红心。 两个土匪被利索地解决掉,意味这个村里的所有土匪都被解决干净了。 院外的三个妇人呆愣地看向正从土匪背上拔刀的程晚。 她们不是头一次看到程晚杀人。 可直到现在看到程晚杀最后这俩土匪,她们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程晚比她们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同时,他们更意识到,程晚之所以每次都选择把土匪骗出屋杀,完全是因为怕伤到她们。 不然以程晚的武力值,压根不用这么费劲。 就这么几个土匪,只怕连这一小会儿的工夫都不用,早就就解决完了。 三位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俱是不可置信。 就这样,就结束了? 欺负了她们这么久的土匪就这么被解决了? 她们这是得救了? 三位妇人的热泪混着雨水往下滑,她们的心中藏有太多的苦痛,一时除了哭竟没了其他反应。 程晚站在屋门口,皱眉看三位妇人站在院外也不进来,就傻愣愣地站着淋雨。 “你们快进来,看看你们的孩子!” 三位妇人听到程晚的大喊,这才如梦初醒,飞一般地往屋里跑。 村里的危险没了,程晚没心思在这儿听这些苦命人抱头痛哭,捡起自己的斗笠抬脚就朝村口跑。 她的亲人还在村口等着她呢! 村口。 程大牛坐在车厢里焦心不已。 他就一个没看住,闺女又一个人犯险去了! 然后又一个没看住,二弟、宋婶子的小儿子、张婶子的大儿子和三儿子、大平、二平、三熊也进村了! 这可真是……! 程大牛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 程大牛担心闺女,担心后面跟进去的那几个人,还担心那几个人会不会给闺女拖后腿。 程大牛的思维忍不住发散了一下:“之前我跟着闺女杀土匪,娘他们难道就是这种感受?” 林老太翻眼皮瞅了一眼程大牛,嫌弃地说道:“你别跟屁股底下长草似的行不行?没点儿定力!阿晚这才进村多长时间,连半刻钟都没有,杀人也是要时间的!” 程大牛一噎,老娘这是要上天啊。 这把杀人说得跟吃饭喝水似的。 咋就能这么习以为常了呢? “奶?娘?爹?我回来了!” 林老太脸上的淡定瞬间消失不见,一拍大腿,赶紧从车厢里探出头,“哎呦我滴亲娘哎!可算是回来了,奶等得心都焦了!” 程大牛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向林老太,心说:“这老娘变脸的技术跟谁学的?” 四家人在程晚的带领下依次进村,路上碰到了正在到处找程晚的程二牛他们。 大家伙儿躲雨歇脚的屋子是程晚向那三位妇人打听过的,有三家的房子离得很近,且这三家都没活人了。 除了宋婆子家和卫大夫家人少,合占一家的房子外,程家和张婆子家都是各自单独占了一家的房子。 “快!把马车牵到棚底下,棚子底下不够放,就把车厢卸下来,直接找间屋子,把马牵屋里去。哎呦,咱们淋得不轻,这马淋得也够呛。” “老大媳妇儿,赶紧起火煮姜汤,多煮些,把他们三家的份也给煮上。大平你穿着蓑衣去他们三家说一声,让他们别忙活煮姜汤了,也就咱家的姜多一些,还有红糖。” “这该死的老天,说变天就变天,还好现在天热,不然咱们这些人怕是得有一个病一个!” “老二媳妇儿,点火烧热水,大家伙儿都得好好擦擦身上的雨水,老二、二平,赶紧去打水。” “杏儿,去车厢里把大家伙儿的衣裳各找出来一身,等会儿擦洗完都换上干的衣服。 …… “都眼里有点儿活儿,赶紧的!” 程家这边,一大家子人被林老太指挥地团团转,张婆子家,情况和程家这边差不多。 该说不愧是好姐妹,张婆子和林老太的脑回路是一样的。 张婆子家躲雨的那家没牲口棚子,于是张婆子指挥她儿子把两个手推车卸掉,直接把马和骡子牵到屋里去了。 而宋婆子和卫大夫那边,也在忙着烧水拾掇东西。 等热乎乎的姜汤下肚,身上换上了干的衣裳,东西都拾掇好,给牲口也仔细擦了擦身上的雨水,大家伙儿这才长舒一口气。 就着暖洋洋的火堆,程晚看了看外头依然不见停歇的倾盆大雨,想到了贾村长他们。 旁边,林老太也想到了这个。 “哎呦,咱们这速度够快了,从雨开始下,到进这院,总共也才花了一刻钟多一点儿的时间,就这都被淋成了这样,你们说村长他们能不能找到躲雨的地儿啊?” 程大牛也很担心,“说不定村长他们就没遇到大雨,就咱们这个方向下雨了呢。”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林老太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第63章 苦难 “恩人!恩人!恩人” 屋里程家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面有妇人的声音透过哗啦啦的雨声传了进来。 离门口最近的程二平站起身,一个健步走到门口,眯眼朝外望。 还没等程二牛汇报他看到了什么,林老太他们就听到程晚说道:“二哥,快让她们进来吧。” 程晚已经听出来了,外头的人正是和她有过接触的那三位妇人。 三位妇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得到允许后,一路快跑进院子。 跑到堂屋门口时停了下来。 三位妇人看到屋里燃起的火堆,和程家人身上干燥的衣裳,有些拘谨地扯了扯身上正往下滴水的蓑衣。 程家人早就站起身在屋里迎着了。 林老太看到三位妇人站门口不敢进来,一拍巴掌,急急道:“站门口干啥?快进来烤烤火,老大媳妇儿、老二媳妇、杏儿,你们仨赶紧的,帮她们把身上的蓑衣脱下来。” 三位妇人进屋,身上穿的衣服已经不是程晚之前看到的那身了,明显是回家换了衣服。 可尽管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新换上的干衣服还是被雨潲湿了。 林老太急忙招呼着她们往火堆跟前坐,烤烤身上的湿衣服。 谁知三位妇人没有听林老太的,而是面朝程晚,扑通一声,齐齐跪了下来,二话不说咣咣给程晚磕了三个响头。 程晚眉心一跳,赶紧躲开,她最怕这种场面了。 “别这样,你们快起来,快起来。” 程晚上前强硬地依次把她们从地上拉起来。 火光的照耀下,三位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这个村子所经历的苦难。 据三位妇人说,村子里的这伙儿土匪是两个月前突然来村里的。 土匪到了她们村后,就大开杀戒。 老人、男人、男娃,通通杀光,只留下了女人和女娃。 然后这伙儿土匪就在村子里扎了根,他们霸占了村民的房子,使唤、欺辱村里的女人,关押村里的女娃。 这个村子本就不大,常住村民人数只有贾家村的三分之一。 土匪进村的当天,就杀了整个村子一大半的人口。 没死在土匪刀下,被土匪饶了一命的女人和女娃们在这两个月里过着地狱般的日子。 村里的女人和年纪稍大的女娃,有的被土匪磋磨死了,有的是自己不想活了,寻了短见。 到如今,整个村子还活着的人就只剩下她们这二十一个妇人,加上三十四个不足十岁的女娃。 村里现在还活着的女人,都是有闺女还活着的,她们舍不下、放不下孩子,就只能这么一天天的熬着,希望哪天能找到机会带着孩子们逃出去。 姓刘的妇人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最近土匪头子带着好些土匪出去了,我们心里盘算着,如果能有机会逃出去,这估计就是唯一的机会了。之前每日夜里土匪都要数人头把我们分开锁在屋里,除了做饭,压根不让我们碰刀,即便做饭,也会有土匪在一旁看着。” “最近可能是看我们都很听话,对我们看得没那么严实了,像我扎麻老三尸体的那把剪刀,就是给麻老三裁剪衣服用的,要搁之前他会在我用完后立刻把剪刀收走。” 另一位姓高的妇人接话道:“他们对我们放松了警惕,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也都已经做好了找机会就和这几个土匪拼命的准备。要是能活下来是我们命大,死了也就死了,总不能就这么认了命,孩子们,孩子们还小呢。” 说到最后,这位妇人已是泣不成声。 最后一位妇人姓张,她的眼神中透着历经沧桑苦难之后的惘然,对着程晚却笑得很温柔。 “恩人,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感激你,你杀了这几个土匪,把我们这些人从地狱里救了出来,我们这些当娘的就还能拖着残命努力陪孩子长大,不然这些个孩子......孩子们可怎么办呢?” 刘姓妇人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道:“其实村里的其他姐妹知道我们仨要来谢您,本来是闹着都要跟着来的,可是我们想着全都过来人太多了,又下着雨,到时候别再给您添麻烦。还有就是娃们这会儿黏人黏得厉害,最后就我们仨过来了,还望您别见怪才是。” 屋里的程家人从三位妇人张口说话开始,就很安静,此时更是沉默。 他们的心情很复杂。 气愤、憎恶、同情、可怜、佩服...... 程晚紧抿住唇,她走到三位妇人跟前,蹲下身子,看着三位紧挨在一起的妇人,脸上露出温软的微笑。 “你们很坚强,是非常非常棒的女人,更是令人敬佩不已的母亲。”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这伙儿土匪,加上土匪头子一共是六十七个,都已经下了地狱,我今日杀土匪用的大刀就是从那些土匪的尸体上得的。” “都过去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程晚用温和且有力量的嗓音说了三句话,却让三位妇人愣住了好久。 她们看看程晚摆给她们看的土匪的大刀。 又看看身上布满可靠和温暖的程晚。 最后互相对视一眼。 然后,三位妇人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她们哭得毫无形象,拍胸捶地,涕泗横流。 只看她们痛苦不堪的样子,就能知晓她们内里已然千疮百孔。 林老太、王氏、程小姑,她们仨的心里早就积攒了好些酸涩,此时忍不住跟着三位妇人落下了眼泪。 几个大男人也是红了眼眶。 程晚长舒一口气,看着外面的雨幕出神。 这雨这么大,为何就是洗刷不掉人心里的恶呢? 三位妇人撕心裂肺地哭了好一阵,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声。 林老太用袖子蹭了蹭自己脸上的泪水,看向三位妇人的眼中的满是心疼。 “好孩子,这土匪来了这么长时间,村里人的亲戚什么的就没来村里看过吗?官府呢?官府就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 “自然是有外村的人来过的,只是凡是进村的都和我们村的人是一个下场,男的被杀,女的留下暖床。” “那个土匪头子好像是和县太爷有亲,他们什么都不怕,离得稍微近些的村子都被他们抢劫过。” 刘姓妇人苦笑道:“大娘,我们的亲人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我们这些土匪窝里的人。” 第64章 遇徐知念 林老太恨恨地咬牙跺地,“这些狗官!他们早晚得下地狱!” 突然,林老太猛地看向程晚,用严肃的语气说道:“阿晚,你可不准犯虎去找这狗官算账!”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程晚还是没控制住抽了抽的嘴角。 不是她就纳了闷儿了。 在她奶心里,她到底是个啥形象? 她是有多虎才能干出找县令干架的事儿? 这老太太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再说了,这个世界上受上位者迫害的人如此之多,她自己、他们家就是受安王迫害的受害者。 对于其他人,她能做的不过就是如果碰上了能帮就帮一把。 但如果让她专门为了谁去找上位者、尤其是当官的算账。 那她是不愿意的。 她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也没有那么大的善心。 当然,至亲和好友例外。 “阿晚?” 刘姓妇人看着程晚惊疑出声。 程晚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阿晚是我的小名。” 刘姓妇人皱着眉头,一脸不能这么巧吧的表情。 “前几天那伙儿土匪在外抓了俩姑娘和一个小娃子回来,抓回来后就把他们也关在了村长的家里。我刚刚那会儿在村长家好像听到了那俩姑娘说话的时候提到了‘阿晚’这个名字。” 说到这儿,刘姓妇人又赶紧摆了摆手,不好意思道:“雨声这么大,应是我听错了。” 程晚在刘姓妇人说到俩姑娘的时候,心就猛地一跳。 程晚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瞪大了双眼,一把攥住刘姓妇人的胳膊,“那俩姑娘现在在哪儿?” 程晚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此时她说话的声音在发抖。 刘姓妇人被程晚的反应惊到,她瞬间意识到可能真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发生。 “在村长家,她们在村长家......” 刘姓妇人话都没说完,程晚就已经抬脚冒着雨冲了出去。 “阿晚!蓑衣!蓑衣啊!你身上还有伤呢!这是要干啥去,这么着急!” 王氏拉住林老太向外招手的动作,皱着眉头脸色难看道:“可能是阿晚的那个好朋友。” 林老太的眼睛瞬间瞪大,她惊愕道:“就那个县,就那个给咱家送马车和骡子车,还送好些东西的朋友?” 王氏点点头,“除了她,阿晚也没其她的好朋友。” 林老太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她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三位妇人说的她们经历过的那些糟践事儿。 “我滴娘诶!” 林老太使劲儿拍了一下自己大腿,急色道:“还等什么呢!还不赶紧都去瞧瞧!要真是......,那些王八蛋!就这么让他们死了真是便宜了他们!” 要不说呢,这人都是自私的。 那三位妇人说起那些苦痛的时候,林老太虽然也对那些土匪充满了憎恨,可却没有像此时这样,恨不得将那些土匪剥皮抽筋。 与此同时,程晚已经浑身湿透地跑到了村长家。 “徐知念!徐知念!” “春文!” 雨声太大了,严重影响了人的听力。 里屋。 徐知念抱着自己四岁的弟弟和春文紧紧靠坐在一起。 徐知念原本低垂着的头猛地抬起,她像是不确定般地扭头看向身侧的春文。 “春文,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们的名字,你听到了吗?” 此时的春文哪里还有以前的那副清秀干练的模样,脸上满是灰尘,衣衫也像是被扯破了。 春文摇了摇头,看着徐知念脏兮兮的小脸,目光中满是心疼。 她的小姐啊,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罪。 徐知念收紧抱着弟弟的胳膊,头再次垂下去,眼泪无声地滑落在弟弟的头顶。 徐知书仰头,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姐姐?” 徐知念正要说什么,耳边又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这次,春文也听到了。 春文满脸激动地从地上爬起来,“小姐!是真的!真的有人在喊我们!听着声音,像......像程!” 不用像了,程晚已经找到了他们。 徐知念愣愣地看向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程晚,抱着弟弟的手不自觉地松开,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程晚,程晚,程晚......” 徐知念呆呆地转头看向春文,“春文,我好像看见阿晚了。” 春文捂着嘴哭得直不起腰,“是真的,小姐,是真的程姑娘。” 春文已经掐过自己的大腿了,不是在做梦,错不了。 程晚红着眼睛,一步一步地走向徐知念,身后是湿漉漉的脚印和从衣摆处滴落下来的的雨水。 “徐知念,我们才多长时间没见,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阿晚!呜呜呜......” 徐知念推开怀中的弟弟,就朝程晚扑了过来,程晚赶紧滑跪在地接住徐知念。 好在徐知念推开弟弟的力道很轻,不然徐知书就得被他亲姐姐给推摔倒。 徐知念也不嫌程晚浑身都是雨水,她紧紧地搂住程晚的脖子,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 一边哭还一边哽咽道:“我......我好害怕,那些土匪好凶,他们......他们杀光了护......护卫,还要欺......欺负我和春文,还让我们饿......肚子,呜呜呜......,我害怕......” 程晚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墨色,但拍徐知念后背的动作却很轻柔。 “好了好了,不怕了,那些土匪都被我杀光了,不怕了不怕了......” 在程晚耐心温柔的安抚下,徐知念渐渐地停止了哭泣。 而早就等在外间的林老太他们,听到里面的哭声停了,这才抻了抻自己的衣裳,小心地进了里屋。 当然,进里屋的只有林老太、王氏和程小姑。 程大牛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还在外间等着,小林氏是压根没过来。 她被林老太安排着在躲雨的那家房子里看小孩儿呢。 徐知念看到有生人进来,身子是不自觉地一僵。 程晚赶紧拍拍她的后背,温声介绍道:“这是我奶,我娘,还有我小姑。” 转头,程晚又向林老太她们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徐知念。” “这是春文,之前她来咱家送信儿,你们都见过的。” “还有这个,这个是......” 徐知念赶忙道:“他是我弟弟,叫徐知书。” 第65章 各自经历 程家躲雨的那家房子里。 林老太还没进屋就大声安排上了。 “老大,你带着他们几个赶紧去往屋拎水。” “老二媳妇儿,赶紧把锅坐上,桶里的水倒进去,先烧着!” “小雨啊,赶紧找块儿干净的抹布把凳子好好擦擦,别整得埋汰吧啦的。” “老大媳妇儿,杏儿,你俩速度快点儿的,赶紧进屋帮着拾掇拾掇,然后再起个灶开始做饭。” “这伙儿土匪可是藏了不少好东西,白面、大米、肉……都给安排上!” 林老太最后这话说得可豪横了。 自打刚刚在这个村的村长家的两间空房子里发现了大量米面粮油、鸡肉猪肉、金银财宝后,林老太就膨胀了。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我滴娘诶!这土匪过得也太富了!” 第二反应是:“这土匪都是自家大孙女儿杀的,那这些东西不都是自家的了?” 可惜,程晚一盆凉水浇了下来。 “奶,这里面的东西有一部分是这伙儿土匪从周边的村子里抢来的,回头可都是要还回去的。” “还有,徐知念他们带在路上的行李,也在这里头,那些也是不能动的。” 林老太,林老太傻眼了。 咋的?刚以为自家要发达了,结果却不能动? 这找谁说理去? 还是徐知念主动地说道:“没关系的,我们也没带多少东西,除了那口装私人衣物的箱子,其他的都能随便吃用。” 一听这话,林老太那张满是沟壑的脸立马笑开了花。 她看向徐知念的眼神慈爱极了,比看自家孙女儿的眼神的还要腻乎。 “哎呦,好孩子,你放心,老婆子我心里有数,咱就拿出今日这一顿饭要吃用的东西就行,肯定不多拿。” 林老太带人进屋拿东西的时候,程晚并没有再多管。 她了解她奶。 老太太虽说爱财了些,但内里绝对是个明白人。 既然她已经和老太太说了,这里的部分东西是不能动的,那林老太就不会多拿,更不会去碰那些箱子里的金银财宝。 屋内。 程晚快速把自己收拾干净,换上干衣服,又端起一碗刚刚王氏放在凳子上的姜汤,一饮而尽,然后长舒一口气。 “你们先把姜汤喝了,再继续拾掇吧,不然等会儿姜汤该凉了。” 徐知念的脸上带着放松的微笑,“我们都没怎么被淋到,不喝也行的,倒是你,多喝一些,可千万别被淋生病了。” “是啊,程姑娘,你之前在那边儿和我们碰面的时候,浑身都是湿透的,还往下滴水呢。” 春文一边帮徐知书换衣服,一边笑着搭话道。 程晚直接端起一碗姜汤,走到正在打理自己头发的徐知念面前,把碗递到徐知念嘴边,“快喝。” 徐知念抬头看了一眼程晚,乖乖地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春文,你也快喝,还有这个小家伙,也得喝点儿。” 看着三个人都把各自的姜汤喝干净了,程晚抿了抿唇,她很想知道徐知念他们仨怎么会被土匪抓到这里来?还想知道,徐知念他们仨除了饿肚子,担惊受怕,还有没有吃过其他的苦。 可是她有些不敢问,怕引起三人什么不好的回忆。 徐知念看出了程晚脸上的纠结,脑子稍微一转,就猜到了程晚在纠结什么。 “你别担心,我们仨除了肚子受了点儿饿,其他的没遭什么罪。只是,” 徐知念的眼神黯淡下来,轻声道:“只是可惜了那些护卫,竟憋屈地死在了那伙儿土匪手里。要不是土匪的人数超出护卫太多,又占据地形优势,提前埋伏,我们何至于……” 徐知念的脸上满是悲伤,“等我到了舅舅家,定要给父亲写信,让父亲厚待那些护卫的家人。” 程晚的身子一僵,眼睛快速地眨动了一下。 徐知念和春文没有发现程晚那一瞬间的不对劲。 春文咬牙切齿道:“那些王八蛋!还好小姐聪慧,当日唬住了那些土匪,不然我们小姐和少爷只怕早就……” 徐知念听到这儿,脸上终于又恢复了一些神采。 “说起这个,还要多谢你送我和春文的那两把刀。” 程晚的眼神中透着疑惑,面对这么多土匪,那两把短刀能有什么用? “当时那伙儿土匪突然出现,把我们围住,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心里清楚逃是肯定逃不掉了,就拼命朝土匪大喊,说我是安陵郡郡守的外甥女,已经有护卫提前去给我舅舅送信了,如果我没按时间到舅舅家,舅舅一定会派人沿途寻我,让他们最好放我们离开,否则一定会大祸临头的。可是没用,他们根本不听我在喊什么。” 春文默默补充了一句,“当时场面非常混乱,到处是喊杀声,也许不是他们不听,是他们压根听不清我家小姐在喊什么。” 徐知念点头,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护卫们被杀光后,那些土匪又是拽我和春文的衣服,又是要杀知书。我护着知书,春文护着我,春文在和一个土匪拉扯的过程中,用你送她的那把刀划伤了那个土匪的胳膊。” “那些土匪当然很生气,当即就要砍了春文。我当时怕极了,尖叫着又把之前喊的那些话喊了一遍,还跟他们说,这刀就是我们家族特有的武器。” “那个土匪头子抢了我俩的刀,拿在手里看了好半天,最后那些土匪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终究是没在那里继续朝我们仨下手,而是连同我们的行李一起,把我们仨带到了这个村子,之后就把我们仨和那些孩子关在了一起。” 徐知念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后怕道:“我以为很快那个土匪头子就会来......结果除了给我们送饭的土匪,根本没人理我们。” “后来有一次我听到外头的土匪说他们的老大接了什么活,好像是要抓什么人,在把我们仨抓回村子的当天就带了好多土匪出村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阿晚,能在这儿遇到你真是太好了!就是那两把宝刀,我们没能护住......” 程晚轻轻地拍了拍徐知念的后背,以示安慰。 “刀不重要,你们没事是最重要的,只是你们别和我家里人说这事儿......” 程晚给了两人一个你们懂得的表情。 徐知念和春文立马了然,严肃点头。 她们成功地接收到了程晚想表达的意思,这两把刀以及给她们刀的事,程晚的家里人并不知道,如果说起这事儿,程晚的家里人可能会生气。 “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提到有关宝刀的事,你也别告诉我们这刀是从哪里得来的,只你自己知道就成。” “知书,你也不许说,知道吗?” 虽然徐知书压根没听懂不许说什么,但他还是板着张小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程晚咽回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 她刚刚还在想要怎么解释那两把刀的来历。 当时第一次杀兵卒时也拿出了一把刀用,只是那把刀被程晚事后趁人不注意偷偷收回去了。 那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其他的事情上,根本没人注意这点小事,谁会关心程晚杀兵卒用的是什么刀呢? 程晚想着,找时间得好好搜搜土匪头子住的地方,看能不能找到那两把刀了。 程晚确定,那两把刀土匪头子并未随身携带,而且土匪头子应该不舍得把它们送人才是。 这些思绪在程晚的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遍,然后程晚又和徐知念和春文说起了他们这一路经历的事情,尤其是路上遇到的那伙儿土匪。 徐知念和春文对视一眼,“这......这也太巧了。” 他们两拨人居然遇到了同一伙儿土匪。 第66章 好好吃顿饭 今日这顿晚饭,林老太带着王氏、小林氏、程小姑,可是好一顿忙活,更是把程大牛几个大老爷们使唤得团团转。 不说其他,只柴禾这一项,程大牛他们就跑了不少已经没人了的家里,去找干燥的柴禾。 加上徐知念、春文、徐知书三人,程家今天晚上一起吃饭的人数达到了十九人。 而林老太四人不仅做出了这十九口人的饭菜,还每样菜特地多做了许多。 多出来的菜是想着做好之后给张婆子家、宋婆子家、卫大夫家这三家,每家都送点儿。 反正不是自家的东西,林老太一点儿也不心疼。 无非是多出了点儿力。 其实林老太惦记着给那三家送吃的,是记挂着今日张婆子家和宋婆子家都主动派出了人手跟着程二牛他们进村找程晚。 那时候大家伙儿都不知道村里是个啥情况。 他们愿意跟着一起进村犯险,林老太就记着他们这个情。 甭管有用没用,心里热乎。 也别说什么他们进村犯险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这种话。 咱不能管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只看人家做了什么。 人家做的事情让自己心里热乎,那就行了,多得不用计较太多,那样活得太累。 而卫大夫,虽然他之前没有跟着一起进村,但林老太非常能理解。 卫大夫一家就三口人,卫大夫是唯一的顶梁柱。 卫大夫不像程二牛他们经常干农活,有一把子力气,干架这种事,卫大夫能发挥的作用真的很有限。 所以卫大夫与其跟着进村犯险,还不如留守大后方,万一有人受伤了,也能有个大夫给治伤。 人多,又有徐知念在,不用林老太安排,程大牛特地去别人家又找了一张桌子。 总共两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摆放在堂屋,两张桌子周围是按着人头摆放好的凳子。 别说逃难路上了,就是以前在家,吃饭也没这么正式过。 林老太他们是想尽力在徐知念这个县令千金面前表现地好一些,生怕太丢面、太失礼。 林老太他们并不知道徐知念还有一个当郡守的舅舅,之前每次提到徐知念舅舅的时候,程家除了程晚,没其他人在场。 他们只知道徐知念是县令千金,是对他们程家有大恩的县令千金。 就算徐知念的县令父亲已经死了,那徐知念在林老太他们心里也还是千金小姐。 抛开身份这些,即便徐知念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帮了程家这么大的忙,那程家也是要把人家当贵人待的。 更何况,徐知念和程晚还是好朋友。 辣椒炒肉、红烧肉、辣椒鸡蛋、小鸡炖蘑菇、炒青菜、熬出油的米汤、白面饼子。 除了这些,王氏还专门几个小娃子每人蒸了一碗鸡蛋羹。 香、太香了。 连程晚这个每天偷摸给自己加餐的人都有些受不了这个香味,更别说其他人了。 包括徐知念在内,在场的这十九个人已经很久没好好地吃一顿饭了。 去给另外三家送菜的程大平他们已经回来了。 林老太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她有些拘谨地朝徐知念说道:“徐姑娘,您坐,坐上座,咱们几个坐这桌吃饭,让阿晚她三个哥哥带着小娃子们坐那一桌。” 徐知念没有在林老太他们面前维持千金小姐的做派,她温声道:“林奶奶,” “哎呦呦呦,可不难当,不敢当啊。” 林老太脸上的笑容一收,像是被吓到了,连连摆手说道。 徐知念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老太的反应给逗乐了。 徐知念走到林老太身边,扶住林老太的胳膊走到上座的位置,又稍微用力让林老太顺势坐下。 林老太身子僵成了一块儿木头,心里不住地感慨道:“娘诶,老婆子我今日居然被县令家的千金小姐扶过胳膊了,她还叫我林奶奶,这可是活久了啥都能遇到,还真别说,这徐姑娘不愧是阿晚的好朋友,人是真好啊,不过咱阿晚还是最好的,谁也比不过!” 程晚看林老太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就看了看徐知念开心眯笑的样子,强压下心里关于徐知念父母的忧虑,脸上也浮现出了轻松的笑意。 她之前有特地和家里人交代过,不要在徐知念面前说关于她父母的事。 程晚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瞒着徐知念做的对不对,她只是想让徐知念能开心一阵就开心一阵。 最起码让徐知念在到达她舅舅身边之前,不要让她因为她父母的事沉浸在痛苦悲伤之中。 逃难,需要精气神。 随着林老太一声令下,终于开饭了。 林老太、程晚、徐知念、程大牛、王氏、程二牛、小林氏、程小姑、李三柱、再加一个害怕和姐姐分开的徐知书,这十个人做一桌。 程大平、程二平、邓熊、程小雨、程三平、程花、李壮、李圆、春文,这九个人做一桌。 其实林老太有喊过春文和徐知念一起坐,可春文怎么都不肯。 后来也就随她了。 最开始,大家都很安静地在吃饭,林老太他们是想起,富贵人家好像都讲究什么食不言啥的,他们头一次和富贵人一起吃饭,自然是不太敢说话,怕惹人厌烦。 林老太他们拘谨,徐知念比他们更拘谨。 徐知念心想:“怎么这么安静,大家吃饭的时候都不说话的吗?以前在家,爹娘在饭桌上都会说话的呀。” “待会儿吃完饭,奶你看着给大家分分房间,看怎么睡合适,先凑合一晚就行,这雨明天估计就停了,咱们也就继续赶路了。” 程晚的话出口,整个屋里的气氛猛地一松。 林老太笑眯眯道:“晓得了,放心,奶指定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徐知念看着程晚,小声道:“阿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没问题。” 程晚笑盈盈道。 徐知书咽下嘴里的鸡蛋羹,糯糯道:“姐姐,我也要和你一起睡。” 徐知念用帕子给徐知书擦了擦嘴角,微笑着点了点头。 隔壁桌上的程小雨举起胳膊,脆生生道:“大姐,我也要和你谁!” “我也要!” 这是程花。 “还有我!” 这是李圆。 “那……那我也一起吧。” 这是春文。 程晚有些哭笑不得,这得多大的床才能睡得下她们这些人。 睡觉这个话题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屋里再也不像之前那么安静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闲话来。 “阿晚,你说咱们要不不走了呢,我感觉这里也挺好的,还有现成的房子住,反正在哪种地不是种呢?” 这话都不用程晚回答,林老太瞪了一眼小林氏,“你脑子里是不是被淋进去水了?” 然后林老太像是突然想起来屋里还有金贵人儿呢,语气立马和缓下来。 “咱们的户籍不是这里的,要想落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而且就这里的县令,那可是和土匪有亲的人,你敢在这样的县令底下过日子?咱可是跟他有仇,有大仇,咱村因为这些土匪,死了丢了几十号人哪。” “这个村子不行啊,不提其他的,人太少了,有个啥事儿都没人搭把手。还是得继续赶路,去凉州,既然已经离乡,那就得好好寻摸安家落户的地方。” 第67章 来谢恩 程家人开始睡觉的时候,外面的雨还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大家伙儿是伴着雨声入睡的,等到一觉醒来,雨已经停了。 太阳重新冒出了头,空气中满是雨后的清新。 “哎呦,昨个这雨下得可真是够大的,还好已经停了。这路上都是泥,怕是不好走啊,再等等,等太阳把路晒晒,咱们再动身。” 王氏正忙活着做早饭,此时听到林老太的话,笑着附和道:“日头毒,估计也就半天的工夫,就能赶路了。” “大平啊,你去你张奶奶家、宋奶奶家、还有卫大夫家,跟他们说一声,不用急着收拾东西,啥时候要出发了,咱家会提前告诉他们的。” 程大平正带着程二平和邓熊把马从屋里牵出来。 太阳出来了,得晒晒马身上的毛。 程大平把马的缰绳系在棚子的一根柱子上,嘴里答道:“晓得了,奶,我这就去。” 早饭自然是没有昨个晚上的饭丰盛的。 只熬了一大锅米汤,煎了一大摞鸡蛋饼。 这饭食对徐知念来说,很是简陋,但徐知念吃得香极了。 徐知念一口鸡蛋饼,一口米汤,除了坐姿和嚼东西比林老太她们斯文些,其他的和林老太她们的区别并不大。 吃完了早饭,大家伙儿各自忙活了起来。 做馒头和饼子、洗衣服、拾掇行李…… 都是活计。 “大姐,外头来了好多人啊。” 程小雨风风火火地跑进屋,后面跟着跟屁虫程花和李圆。 程晚正在和徐知念、春文一起拾掇东西,听见程小雨说的话,心中了然,肯定是村里的那些妇人们。 程晚猜的不错,不过来人可不只是村里的那些妇人,还有村子里的那些孩子。 程晚快步走出屋里,刚一露面,那位刘姓妇人就指着程晚向其她人激动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杀了那些土匪,救了我们的恩人,大家快过来谢谢恩人!” 妇人们立马围了上来,她们的手里还拉着各自的孩子。 “恩人,谢谢你,谢谢你……” “要不是你,我们都不知道有没有结束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的一天!” “恩人,多谢你救了我的孩子,大恩大德,我给你跪下磕个头!” “闺女,快,给恩人跪下磕头,要谢谢恩人!” …… 大家的情绪很激动,你一言,我一语。 程晚扶起了这个,那个又跪下了。 林老太他们站在外围,挤都挤不进来。 “停!停!” 程晚弯腰拉过一旁的凳子,踩上去。 “都起来!不许跪!” 妇人们被程晚严厉的表情吓到,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程晚轻呼一口气,环顾过这些妇人孩子,大声道:“你们的谢意我都收到了,我也只是碰巧杀了那些土匪而已。其实我觉得你们最应该谢的是你们自己,是你们的坚强、勇敢和母爱支撑着你们活了下来,才能等到我这个过路人。” “你们都很棒,孩子们也很棒,以后大家要好好活着,咱们都要好好活!” 外围的徐知念仰头看向程晚,目光上满是欣赏和喜爱。 “春文,阿晚是我见过的最招人喜欢的姑娘。” 春文抿嘴笑了笑,轻声道:“小姐和程姑娘,都是招人喜欢的姑娘。” 妇人群中隐约响起了小声的啜泣声。 程晚的心中其实一直存有忧虑,她看着这些妇人和孩子,温声问道:“对于以后,你们有打算吗?是继续留在村里生活,还是去投奔亲人?或者干脆换个地界生活?” 土匪头子和县令有亲,现在土匪头子死了。 虽说土匪头子是死在了几十公里外的地方,可村里的土匪也死光了,谁知道这狗县令会不会因为土匪头子迁怒村里的这些可怜人。 上位者的迁怒向来是不讲道理的。 程晚话语中的关心,这些妇人都感受到了。 经历过那些苦痛后,她们对于旁人的好意是真还是假,感知非常敏感。 刘姓妇人的脸上露出了通透且沧桑的神色,她紧抿了一下唇,而后说道:“我们都商量过了,我们会带着孩子们先回各自的娘家看看情况。” 她苦笑了一下,“这附近稍微近点儿的村子都被那伙儿土匪抢过,我们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人的娘家估计都遭了殃,只是那些土匪没有抓别村的女人回来罢了。” “大家都被土匪抢过,说句不好听的,谁也别嫌弃谁。” 这话说得很残酷,但很现实。 有几个妇人偷偷抹了把眼泪。 “您不用担心我们,更不用为了那狗官可能会找我们麻烦而操心。” “您已经救了我们一次,往后会如何就看我们自己的努力和我们的命吧。而且,” 刘姓妇人笑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些土匪存了好些粮食和金银财宝,其中大部分都是他们来的时候自己带来的。我们从他们自己带来的银钱中,按人头每人拿了一些,足够我们下半辈子花用的了。不考虑其他,有了这些钱,我们往后的日子说不定比照以前还要舒坦不少。” 说着,刘姓妇人朝后招了招手。 “快,把咱们给恩人准备的东西都拿过来。” 程晚疑惑地看向一位从自己肩膀上取下包袱的妇人。 下一秒,她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包袱被打开后,里面全是金银财宝。 抱着包袱的妇人不好意思道:“我们昨晚一夜没睡,把那伙儿土匪的金银财宝给整理了一遍。那伙儿土匪从周遭的村子里抢了多少东西,我们心里大概是有数的,那部分东西我们都没动。又另外留出了一部分,想着给那些受到土匪劫掠的人家每家再多给些银钱,他们也是不容易。” 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东西,又抬头朝程晚笑了笑。 “我们从剩下的东西里每人都拿了一些,其它的都在这里了。” 旁边的妇人紧张地解释道:“您别怪我们贪心,这些孩子……孩子们都还小,我们想着得给她们多备些银钱,将来她们的日子能过得顺遂一些。” 程晚的心头泛起阵阵酸涩,她捏了捏自己鼻头,强压回那股涩意。 “不用给我这些,你们把这些都分了吧,往后日子还长呢。” 由于这会儿院子里并不吵闹,只有程晚和几个妇人说话的声音,所以林老太他们站在外围也听到程晚和这几个妇人说话的内容了。 要放在以前,有人主动送钱上门,林老太客气都不会客气,会直接收下银钱。 那可是银钱,都主动送上门了,咋能不要呢?! 可此时,林老太的心里只剩酸涩,她对这些妇人送上门的银钱没有一点儿想要的欲望,她和程晚的想法达成了一致。 拿回去吧,把这些东西分一分,以后好好活。 第68章 说清楚 妇人们带来的那包金银财宝,程晚是打心底里不想要。 程家现在虽然不怎么富,可满足眼下的基本生活是没什么问题的。 退一万步说,程晚还有个快递柜呢。 再怎么样,这一大家子都是有退路的。 可这些妇人和孩子们不一样。 世道艰难,没有其他支撑的女人和孩子只会更难。 她们需要一笔数量可观的银钱给她们提供活下去的依靠和底气。 程晚不要,可妇人们又是跪又是哭求,一副你要是不收你就是看不起我们,我们就不走了的架势。 程晚万般无奈之下,终于接过了包袱。 只是包袱里的东西大概只剩之前的三分之一了。 那些妇人逼程晚收,程晚也逼她们又各自拿了一些。 双方各退了一步,这件事情才终于了结。 妇人们带着孩子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院子,直到程晚大声向她们承诺,离开的时候一定会告诉她们,她们这才不再往回看。 程晚看着妇人们和孩子们的背影越来越远,这才收回目光,然后低头看着手里的包袱,失笑摇头。 “快给我瞅瞅,这里面有多少银钱?” 林老太腿脚利索地跑到程晚跟前,满脸激动地接过程晚手里的包袱。 她之前不想要这些银钱是真,现在比谁都高兴也是真。 “哎呦!哎呦!哎呦!” 林老太看着包袱里的大小银锭、镯子项链、簪子指环,激动地只顾哎呦了。 小林氏的头和林老太的头凑到一起,看着这些东西也是双眼直发亮。 “这些是多少银钱啊?这得有二百,不,得有三百两吧!” 程晚眉头一挑,这包袱里光银锭都不止三百两。 “行了!都别看了!” 林老太把包袱一合,重新系严实。 她看了一圈院里的人,指着包袱说道:“这和以前咱家挣的那点儿小钱不一样,以前咱家太穷,不把挣的银钱放一起,大家劲儿往一处使,这日子实在是难过下去。” “就自阿晚傻病好了以后,咱家其他人占了阿晚多大便宜,你们心里都有数,就是你们心里没数,老娘也都记着呢。” “奶……” 逃难呢,现在说这些干啥? 林老太瞪了一眼程晚,“你别打岔!” 这孩子,就是太实诚,太不会计较。 要是程晚知道林老太是这么看她的,她指定会说:“奶,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不是不计较,是还没开始计较呢,结果先开始逃难了。” “有些话阿晚是晚辈不好说,我却是要说的。” “逃难之前,家里有的那些银钱就算了,但逃难开始之后,不管是阿晚得的马,还是阿晚得的银钱,都是她自己的,你们都甭惦记。” 林老太打量了一圈大家的脸色,继续道:“你们也别觉得老娘说话难听,都想想自己占了多大便宜,沾了多大光了。要是这样还去惦记阿晚的东西,那也别叫我娘,别叫我奶,这样黑心肝的东西,老娘不认。” “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我把话都给你们说开了。等到了地方,咱们安定下来,就分家。往后,阿晚的东西,你们能借、能租,能要阿晚主动给的,能找阿晚帮忙,就是不能张口主动向阿晚要东西。你们好好待阿晚,阿晚重情,自然亏不了你们。” “我这话,对谁都这么说,大平、小雨、三平,你们就是和阿晚是一个爹娘生的,也别把阿晚的东西当自己的,做人不能那样。” 程大平率先表态,他认真道:“奶,你放心,我一个做大哥的,哪好意思去要阿晚的东西,我以后会和阿晚学本事,想要什么自己挣!” 一直把自己当局外人的徐知念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一眼程大平,心想:“这人说的话还算中听,有点儿大哥样。” 程大牛挠挠脑袋,憨厚道:“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指定不会让阿晚拿她的东西去贴补她的俩兄弟和妹子,我心里有数。” 林老太满意的轻哼一声,然后斜眼瞅程二牛两口子。 要说林老太今天这番话,主要针对的对象,那肯定是二房的人。 毕竟,目前还没分家,说不准程二牛他们就把程晚得来的东西当成全家共有的,认为里面也有他们的一份。 但事情的走向有点儿出乎林老太的意料。 小林氏大声道:“娘,你放心,我们指定不惦记阿晚的东西。那是阿晚凭自己的本事得的,咱没脸开口要。” 迎着林老太诧异的目光,小林氏急得直拍巴掌。 “真的!娘,我没骗人,我心里就这么想的。我知道我和老二没啥本事,所以就想着阿晚以后干啥的时候能多带带二平他们,让他们能长点儿本事,我就知足!” “再说了,我可是阿晚的亲婶儿,唯一的亲婶儿,老二是阿晚的亲叔,唯一的亲叔。像娘说的,只要我们对阿晚好,阿晚还能亏了我们?我现在可稀罕阿晚了,每次盛饭都给阿晚专挑好的,大嫂,这个你都知道的,我可没瞎说!” 王氏有些哭笑不得地点点头,“是真的,阿晚,现在你的饭都是你二婶专门给你盛的,说是你最辛苦,就得吃得最好,得好好补补。” 程晚也有些憋不住笑了,“二婶,多谢你啊,我说我的饭怎么好像比别人的饭要稠一些,原来是二婶特意给我盛的。” 小林氏有些不好意思地扭了一下脸。 然后又戳了戳程二牛,意思是该你说了。 程二牛笑嘻嘻道:“我媳妇儿一个当婶儿的都这么说了,我一个当叔的还能比我媳妇儿差劲?那必须不能啊。就是阿晚,你回头如果做生意的时候的记得带上我啊,我给你干活!你给我工钱就成!” 程晚笑着点头,她觉得她现在的心里无比热乎。 家里的人虽说各有各的缺点,但不得不说,她此时觉得大家都挺可爱的。 事情说完,大家各自散去继续干活。 徐知念走到程晚身边,笑道:“阿晚,你的家人值得你对他们好。” 程晚得意地微抬起下巴。 “快去收拾东西吧,等路面再干一些,咱们就要赶路了。” 第69章 快到了 “别送了,快回去吧!” 程晚从马车车厢里探出身子朝后望,使劲挥了挥手。 程晚看到那些妇人和孩子们也朝她挥了挥手,这才重新回到车厢里面坐好,然后呼了口气。 “希望她们往后都能顺顺利利的。” 徐知念笑得温柔,温声道:“会的,一定会的!” 程晚也朝徐知念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对了。” 迎着徐知念疑惑的目光,程晚伸手从身旁的一个包袱里摸出了两把刀,递给了徐知念。 徐知念双手接过刀,看向两把刀的眼神中满是惊喜。 “你把它们找回来了?” “嗯,在土匪头子住的地方找到的。” 徐知念仔细地把两把刀收好,春文不在马车上,徐知念打算停下歇息的时候再把春文的那把刀给春文。 “阿晚,凉州的首治朔阳城就在我舅舅管辖的安陵郡内,你们和我一起去朔阳吧,等到了朔阳,我定会让我舅舅给你们安排一个最好的地方,让你们安家!” 程晚眉头微挑,她只知道徐知念的舅舅是安陵郡的郡守,但此前并不知道凉州的首治在安陵郡。 徐知念的舅舅比她以为的还要厉害。 安陵郡在凉州的地位,就相当于现代的每个省的省会。 不,比省会可牛多了。 毕竟古代的一个州是现代的两三个省大,而安陵郡自然也比现代省会要大得多。 徐知念的舅舅作为安陵郡的最高行政长官,在凉州官场上的地位可想而知。 程晚点点头,笑着说道:“那当然是好的,你这么大的金大腿我可得好好抱住。” 徐知念下巴微抬,傲娇道:“给你抱!” 随着离凉州越来越近,程晚他们这行人在路上又开始遇到其他难民了。 这些难民都是往凉州去的。 而在这里遇到难民,说明战局正在快速扩大,战乱席卷到的普通百姓也越来越多。 程晚他们一行人虽然人数并不算多,但在路上却极其显眼。 皆因程晚他们这伙儿人看起来太过“富裕”。 马车、骡子车、马拉的手推车、还有单匹马。 哪个普通人家逃难能有这么多牲口? 不过程晚他们露在外面的人,要么就是手持大刀,要么就是拿着锄头砍刀,看上去很是能唬人。 倒也没什么人敢凑上前。 而且由于牲口多,程晚他们赶路的速度要比其他难民赶路的速度快上不少。 所以不断有难民被程晚他们赶上,然后被程晚他们超越。 直到还有几十公里就要踏入凉州地界的这天,路上的难民统统都被程晚他们甩到了后面。 靠近河流的一片空地上。 程晚正蹲在河边洗脸。 太热了,出了一身的汗。 程晚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扭头看向蹲在她旁边也在洗脸的徐知念,心说:“这可真是越来越不拘小节了,也越来越不讲究了。” “念念,咱们明天这个时候应该就能进凉州了吧?” 徐知念用帕子沾了沾脸上的水,笑着说道:“嗯,不出意外,咱们明天就能到凉州最南边的一个城池,我记得是叫庆华县城。不过庆华县离朔阳城很远,按照咱们赶路的速度,估计得走五天才能到。” “那也快到了,走了这么久,可算是要到地方了。” 程晚在心里快速地算了一下,到今天,他们已经逃难了一个月零七天了。 出发的时候是六月中旬,现在已经快七月下旬了。 走了这么久,这一路上经历了很多事,终于要到凉州,程晚的心里本应该是止不住的高兴才对。 可是…… 到了凉州,意味着徐知念很快就要和她舅舅碰面,那她爹娘出事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住了。 到时候徐知念会怎么样,程晚真的不敢想。 程晚看着徐知念白净的侧脸,心头一阵酸涩。 “徐知念,你” 徐知念扭头,脸上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你怎么又叫我的全名,不是说好了叫我小名吗?” “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程晚一张笑脸讨喜极了。 “念念,不管你以后遇到多么痛苦、不开心的事情,你都要记得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很多的人爱你,你要坚强、勇敢,知道吗?” 徐知念的眼神中是明晃晃的疑惑,她不明白程晚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程晚笑了一下,扯开话题,“走吧,我娘她们该做好饭了。” 突然,程晚的神色一凛,耳朵动了一下。 有打斗声! “上车!赶紧上车!离开这里!” 程晚拉住徐知念的手,一边朝林老太他们飞奔,一边朝林老太他们大喊道。 林老太他们本来正在说说笑笑地端碗拿筷子。 此时听到程晚的大声喊叫,脸色齐齐大变。 而后林老太他们就把手中的碗和筷子一扔,抓起身边的小娃子就往车上放。 “快!快爬进去!别挡住门,后面还有人呢!” “三平!花花!你俩赶紧的!快点跑过来!” “饭菜都不要了!别管那些没用的!别落下人!尤其别落下孩子!” …… 程晚之前在路上就和林老太他们再三强调过,一旦她喊着让大家立马走,那大家伙儿不管在做什么?都要立刻停下。 不管手里拿着什么,凡是影响跑路的,都要立即扔掉。 用程晚的原话说就是:“命都要没了,还管那些有什么用?事儿来了,只要记住别落下自己和孩子就成!” 这次事儿真来了,大家伙儿没有掉链子。 几乎是眨眼间的工夫,大家就已经准备完毕,随时都能出发。 程晚拉着徐知念跑到马车跟前,快速地把徐知念推上马车。 “出发!赶紧走!不要回头!” 说完,程晚跑到她的马跟前,翻身上马,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刀。 她要骑马跟在队伍最后。 一是防止有人掉队。 二是尽可能护住大家。 “顾家小贼!我劝你趁早放弃抵抗为好。你若肯束手就擒,我可以考虑让你和你怀里的孩子留个全尸。不然你俩到了地底下,你们顾家人怕是根本认不出你和你侄子啊!啊?哈哈哈哈!” “你说谁是小贼!你个满口喷粪的王八蛋!敢这么说我家少爷!小爷我和你拼了!” 第70章 躲不掉的麻烦 顾晏骑在马上,左手持缰。 他的胸前系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布包里裹着的是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 而他的右手则是拿着一柄泛着冷光的利剑,剑尖还有血滴在往下掉落。 顾晏浑身冷厉,他直直地看向拦住他去路的追兵。 眼中是彻骨的仇恨和深不见底的死寂。 顾晏的小厮兼侍卫少青,一身的伤。 少青骑在马上,提着剑一脸狰狞地朝刚刚说话的那人冲了过去。 “王八蛋!你们这些王八蛋!我让你们欺负我家少爷!我让你们冤枉我家少爷!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对面骑马居中穿着铠甲的男人嚣张地仰头大笑起来,而后笑容猛地一收,看向少青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 “解决了他。” “是!” 几个骑马的兵卒大声应道。 而后他们就驱马挥刀朝少青对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顾晏也动了。 他双腿一夹马肚,提着剑就朝着少青追了过去。 “少青,冲过去!” 顾晏没打算和这些人死磕,这里离凉州已经不远了。 只要他们能顺利进凉州,进入睿王的地盘,这些人就再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地追杀他们。 这样,他们才能稍微喘口气。 少青与他家少爷自然是默契十足。 俩人互为依靠,疯狂斩杀着想要将他们截留在此的追兵。 可是,他们本就人困马乏,又势单力孤。 也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被这些追兵从背后追上来,掉头拦住了他们。 顾晏和少青的身上不断添着新伤。 “少爷!你别管我了!你带着小少爷快走吧!” 少青的声音已然嘶哑到了极致。 他心里清楚,以少爷的能耐,如果不是要护着他,不说把这些追兵都杀了,但杀出一道豁口,带着小少爷逃出去是没问题的。 少青一边疯狂砍杀,一边大声哭喊。 他的心里陷入了无边的自责,他觉得都是自己拖累了自家少爷。 顾晏一剑解决掉挥刀朝少青后背砍过来的兵卒,喝道:“专心!” 在此时的顾晏心里,少青和胸前的小侄子是他在这世上维二在乎的人了。 他做不到,也不可能扔下少青。 终于,在顾晏和少青的共同厮杀下,拦住他们的队列被杀出了一个豁口。 “走!” 顾晏骑着马朝着豁口疾奔而去。 少青紧随其后。 穿着铠甲的男人惊愕狂怒,大声斥道:“一群废物!都这样了还能让他们跑掉!还不赶紧去追!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三个的人头带回去献给皇上!” 另一边,程晚他们这行人正在尽自己最大的速度往前赶路。 程晚骑着马和程二牛赶着马车,并列落在最后。 程二牛边赶车,边大声问程晚。 “阿晚,你听到啥动静了,怎么突然就让咱们赶紧离开那里?” “有打斗声,估计还是不少人,而且,” 程晚皱眉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那动静,“而且他们应该都是骑着马的,总觉得不太妙。” 坐在程二牛旁边的林老太连忙点头,她唏嘘道:“咱们都是小老百姓,这种和咱们没啥关系的大麻烦,还是能躲就躲的好。不然,你晓得那都是些啥人,说不定就能因为看咱们不顺眼就要找咱们麻烦!” 可不是吗? 程晚担心的正是这个。 万一来了群神经病。 看到他们这伙儿人,就觉得不顺眼,然后就来找他们麻烦,这找谁说理去? 而且程晚还担心一点。 万一那是在搞什么追杀之类的事情,像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被他们这伙儿人撞见了,那那些人八成是要杀他们灭口的。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程晚觉得,那些电视剧里的有些情节,还是很有现实参考意义的。 程晚他们真的很用心、很努力地在躲麻烦了,可有些麻烦仿佛是上天注定的。 怎么都躲不掉。 “驾!” “驾!” 后面传来了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和急切的驱马声。 程晚脸色骤变。 麻烦追上来了?! 紧接着,程晚又听到了明显是越来越近的大批马蹄声,以及乱七八糟的驱马声。 程二牛不安地看向程晚,显然不止程晚一个人听到后面的动静了。 程晚通过声音就能感觉到,后面的人很快就会追上他们。 他们这队伍里只有她骑马,其他都是马车、骡子车、还有人靠着双腿跑。 尽管他们已经提前出发了,但速度比起骑马,还是太慢了。 程晚的神情无比慎重,这麻烦是躲不掉了,只能祈求后面那些人不是神经病,是会无视掉他们这些无辜的老百姓的正常人。 后面这两波人也千万不要是在搞什么像追杀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否则事情就大发了。 程晚驱马快速跑到队伍最前面,大声道:“别停,但是靠边!靠边走!把中间的路让出来!” 不是程晚不想带着大家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这波人过去,再继续按部就班地赶路。 实在是这段路放眼过去根本就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少爷!前面有人!” 顾晏刚想说,冲过去,别停留,以免给这些百姓招惹麻烦。 然后他就听到后面传过来的声音。 “顾晏!你顾氏满门都被皇上杀了!你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义!是你祖父顾青山说错话才给你顾家招来了今日之祸!顾晏!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快快束手就擒!留你全尸!” 顾晏心中一咯噔,神情更加冷凝。 不管前面的这些百姓有没有听到刚刚这些话,后面的这些追兵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顾晏微扯动嘴角,满是苦涩。 是他们仨连累了这些无辜的人。 下一瞬,顾晏深吸口气,他加快速度驱马跑到程晚他们这行人身边,跳下马,跑到林老太跟前。 “你们的运气不太好,后面那些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老夫人,你们继续往前,我会尽全力拦下他们。” “麻烦您帮我把这个孩子带走。一日为期,如果我能活着,定会去找您,要回这个孩子。如果我死了,请帮我把他送给一户良善之家,让他能平安长大。” “多谢!” 第71章 憋了一肚子火 林老太僵着身子,一脸懵逼地看着怀里的小娃和小娃子身上放着的两张银票。 不是,这是啥情况? 这咋还一言不合送孩子呢? 顾晏刚刚说了这么多话,林老太就记住了第一句。 “你们的运气不太好。” 林老太心想,可不就是运气不好吗? 不然这麻烦咋能躲都躲不掉! 怀里的孩子看上去也就两岁左右,睁着一双大眼睛,可身上却没有一点儿小孩子的活泼劲儿。 就像是……,像是一个木头人。 猛然间被换了个人抱,小娃子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林老太坐在马车上被载着往前走,她抱着孩子急忙回头看了一眼正骑着马掉头回去的顾晏和少青,大喊着:“不是,小伙子你到时候上哪儿找我们啊?!” 没人回答林老太的话,因为顾晏和少青已经和追兵交上手了。 “少青,无论如何,留下他们!” 少青严肃点头,“明白,少爷!” 只有把这些追兵统统留下,小少爷和那些百姓才会安全。 顾晏和少青已然是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对上那些追兵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势。 可两人皆是一身的伤,又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身体状态已是强弩之末,硬撑到现在已经快要到极点了。 而这样的顾晏和少青,现在要面对的是四五十个身体状况远超他们二人的敌人。 在顾晏的坐骑被乱刀砍死,他的胳膊又被一个兵卒划了一刀后,顾晏有些头晕地摇了摇头。 对面一直没动的将领嚣张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顾家小贼快不行了!杀了他!谁砍下他的人头,赏银千两!” 此话一出,被顾晏和少青杀得还剩下一半的兵卒就如同被打了鸡血,除了三个兵卒被少青缠着脱不开身,其他的兵卒有马的骑马,没马的用腿跑,齐齐兴奋地朝顾晏围了过来。 “少爷!” 少青见此惊骇地瞪大了眼睛,赶紧咬牙怒吼着一剑解决掉拦着他的兵卒,朝顾晏身边跑。 眼看一个骑在马上的兵卒,手中的刀就要落在顾晏的头上,那个兵卒的脸上已经控制不住地露出了癫狂的笑意。 “少爷!躲开!” 少青眼睛充血,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箭矢飞来,正中那个兵卒的胸口。 兵卒连惊叫都没有,脸上的表情停留在癫狂的笑意上,瞪着眼睛扑通一声从马上摔了下去,没了动静。 顾晏快速扭头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 耀目的日光下,来人骑着马,全身仿佛都被笼罩在光圈里。 是个姑娘! 顾晏看到那姑娘左手持弓,右手不断地从箭袋里掏出箭矢搭在弓上,每松一下手,就有一根箭矢直冲骑在马上的兵卒而去。 转眼间,又有五个兵卒中箭落马倒地。 穿着铠甲的将领脸色突变,他大声咒骂道:“这是哪里来的臭丫头!多管闲事!上!杀了她!” 来人自然是程晚。 程晚此刻的心情非常糟糕。 论谁遇到这种麻烦事,心情应该都好不了。 本来麻烦追上来,已经够糟心的了。 后来看那俩人还算有点儿良心,知道麻烦是他们引来的,主动留下来拦截追兵。 程晚以为问题应该不大,这麻烦事儿接下来应该是和他们这行人没啥关系了,只要等着一日过去,看那人会不会来把孩子接回去就行了。 结果…… 结果程晚就注意到那俩人根本不是那些追兵的对手。 照这么下去,那些追兵解决了那俩人之后,很快就会追上他们这伙儿人。 没办法,与其到时候被这些追兵撞上,全家人都深陷在追兵的围追堵截之下。 还不如她现在就回去,和那俩人一起把这些追兵解决了。 这样最起码,“战场”不会把家里人卷进去。 于是,程晚就拿着弓箭,背着大刀调转马头回去了。 程晚离开队伍之前,还严肃地对林老太说:“奶,我去帮帮他们,你告诉大家,谁都不许过来,不然我就和谁断绝关系!” 这后面的追兵和之前那些土匪不一样,看架势就是受过严格训练、甚至应该是上过战场的兵。 普通百姓和他们对上,基本就是送人头。 何况追兵的数量还不少。 程晚挽弓射箭的技能是这些天在路上无聊的时候练的。 她本来是看马车里放着之前第一次杀兵卒时得来的一张弓和一个箭袋,觉得放那里可惜了。 练一练,说不定啥时候就用上了呢? 谁知道,还真用上了。 只不过,今天是程晚头一次把箭矢往人身上射。 之前练习的时候,都是把箭矢往树等其他物体上射。 射出去了,再把箭矢捡回来。 毕竟当时第一次杀兵卒得来的箭矢袋里也就八根箭矢,得省着些用。 该说,真是顾晏命不该绝。 程晚刚刚射出第一箭的时候,心中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握能射中那个兵卒。 但就这么巧,程晚射出的那一箭确实是把顾晏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箭射没了,程晚把手里的弓收好,抽出自己背后的大刀,驱马就朝几个冲她而来的兵卒撞了上去。 程晚是憋了一肚子火,挥下去的每一刀都用尽了全力。 于是,原本就很血腥的场面更血腥了,甚至有点儿恶心。 胳膊、手、头……,乱飞。 一直旁观的将领眼中满是惊骇,这是哪里跑出来的怪物,怎会……怎么如此凶残。 作为受过系统训练的将士,他自然能看出来这姑娘杀人并没有什么招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杂乱。 基本是西戳一下,东砍一下。 可这姑娘就凭借着迅捷的动作,和无可匹敌的力气,逼得兵卒根本没法近身,反而不断有兵卒折在她手里。 “攻击她的马!把她逼下来!” 将领咬牙暗恨,他们带出来的箭矢早就在追杀顾晏的路途中被用完了,否则何须这么麻烦! 但这个将领好像忘了一件事。 之前箭矢都没能要了顾晏和少青的命,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能靠弓箭要了程晚的命。 第72章 危机解除 对方的将领下令,让那些手下攻击程晚的马,想让程晚下马,他以为只要程晚没了马杀伤力就会小很多。 其实他这么想,倒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没了马,也就不能占据高地优势,反而会受到骑着马的兵卒的高地攻击。 可是,程晚又不傻,她不会停在那里给对方攻击她的马的机会。 程晚驱马杀出一条通道,然后直接跑出了战圈。 至于留在战圈里的顾晏和少青,程晚表示,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选择掉头回来,目的是为了解决这些追兵,让自己这一行人脱离危险。 不是为了救这俩麻烦精。 程晚杀这些兵卒也跟这些兵卒追杀这俩人没关系,只是因为现在她不杀这些兵卒,回头这些兵卒就要来杀她和她的家人。 先下手为强。 至于两拨人中间的恩怨情仇,她一点儿也不关心。 虽说程晚没有想救顾晏和少青的主观目的,但客观上有好几个骑着马的兵卒都怒喊着跟在程晚后面远离了顾晏和少青。 主要是顾晏。 顾晏和少青的压力骤减。 本来顾晏和少青都已经绝望了,以为自己真的要命丧于此。 没想到,峰回路转。 关键时刻,会被人救了一命。 此时,顾晏的心里又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还有小侄子要看顾,有血海深仇未报! 顾晏疯了一般斩杀着朝他围过来的兵卒,解决了一个骑在马上的兵卒后,顾晏果断翻身上马,驱马朝少青所在的地方杀了过去。 局势变化的很快,一个又一个的兵卒倒地没了气息。 那个将领终于坐不住了。 他怒目圆睁,挥着佩刀骑马朝程晚冲了过来。 “臭丫头,老子来会会你!” 程晚把刀从一个兵卒的脖子处拔出来,那兵卒捂着不断往外喷血的脖子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驾!” 程晚调转马头,驱马朝顾晏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才不会傻到和这将领直接硬碰硬,双方使用的刀具明显不是同一个质量层级的。 她是勇,但不莽。 程晚估摸,双方的刀一碰上,她的刀就得从中间断开。 “喂!把你的剑给我!” 顾晏半点迟疑都没有,在与程晚错身而过的瞬间,两人交换了武器。 有了靠谱的武器,程晚果断再次调转马头,提着剑就朝那位将领冲了过去。 “铮!” 刀剑相交的瞬间发出了尖锐的金属声。 程晚知道她干架靠得是一身的神力和还算迅捷的反应速度,要论正经的招式,那她肯定是远远不及对方。 所以程晚打算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速战速决。 对面的将领骑在马上,与程晚相对而立。 他惊愕地看向程晚,握着大刀的手在不受控制地抖动。 这姑娘的力气比他预想中还要大。 程晚哪里管他在想什么,干架呢,得专心! “驾!” 程晚一剑刺向对面将领的脖子,那将领本能地用手中的刀去挡。 结果程晚却猛地把手中的剑往下压,一剑捅进了将领屁股底下的马的肚子。 马儿痛苦地嘶鸣了一声,原地踉跄了两步,扑通一声侧倒在地。 马背上的将领顺势被甩了下来。 趁你病,要你命! 程晚快速从马背上跳下来,落地之后朝将领飞扑过去,把刚准备站起身的将领重新按倒在地。 然后程晚用一只膝盖抵住这位将领的胸口,把剑横放在将领的脖子处,在将领惊恐祈求的目光中干脆利落把他割了喉。 程晚提着剑站起身,轻哼一声。 要不是这人身着铠甲,把自己裹得特别严实,她都不用下马! 程晚说速战速决,那是真的很速度。 她把自己的大力和速度发挥到了极致,压得对方的本事还没来得及使出来,就没了命。 与此同时,顾晏也一刀解决了最后一个被少青拉下马的兵卒。 到此,战斗彻底结束。 顾晏看着这一地的尸体,把刀竖在地上,拄着刀柄,身子无力地晃了晃,昏倒在地。 “少爷!” 少青胆裂魂飞,立马就要朝顾晏跑过去。 结果忘记了自己腿上有伤,扑通一下摔倒了。 然后程晚就看见这个浑身是伤的忠仆干脆保持摔倒的姿势,朝他的少爷快速爬了过去。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呜呜呜!少爷!少爷你醒醒!” 程晚走到俩人跟前,蹲下身子,把一根手指放到顾晏鼻子下方。 “别哭了,人还没死呢。” 少青的哭声一顿,抬头看向一脸平淡的程晚。 是啊,他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居然吓得忘记先看看少爷还有没有气了? 程晚正疑惑,这人发啥呆呢,就看到对面的人快速地从趴着的姿势变成双膝跪地,而且是面朝她的方向。 “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铭记于心,少青如果有以后,定会找机会报答姑娘的恩情!” “还有我家少爷,我家少爷也一定会报答姑娘的大恩的!” 说完,少青结结实实地给程晚磕了个头。 程晚对于报不报恩的没什么想法,她本来也不是冲着让人家报恩去的。 “你看着你家少爷,在这儿等我,和我们家同行的人中有位大夫,我去找他过来。” 少青愣愣地看着程晚骑马离开的背影,眼泪喷涌而出。 “少爷,咱们遇上好人了,呜呜呜。少爷你可千万坚持住啊,大夫马上就来了。” 少青不知,程晚本来是不想管他们的,毕竟这俩人一看就是个大麻烦。 程晚之前听到了那个将领喊的话。 “顾氏满门都被皇上杀了!” “是你祖父顾青山说错话才给你顾家招来了今日之祸!” 听听这话,这背后牵扯到的东西哪里是他们这种还在逃难的百姓能沾手的? 可是这俩人要是真有啥事儿,那个孩子怎么办? 不彻底成了自己家的麻烦事儿? 程晚又想到这对主仆虽然引来了麻烦,但到底是主动担起了责任,确实有倾尽全力截留那些追兵。 其中一个人把孩子交给她奶的时候,还一起给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 可见,他们应该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更重要的是,程晚突然认出了,这俩人和自己曾经有过两面之缘。 一次是这主仆俩遇到她和二哥被邓熊抢劫。 一次是在医馆,这主仆俩在看诊拿药。 程晚记得,当时她还在心里默默夸赞过这主仆俩中的主子长得很是帅气来着。 程晚回忆了一下当日这对主仆的形象,忍不住摇了摇头,心说:“这是经历了什么?怎么变得如此凄惨?” 第73章 运气不错 “哎呦,瞧瞧这马,看着比那伙儿土匪的马可健壮多了!” “哎呦!这应该是位将军吧,瞧瞧这铠甲!真气派!” “啥气派不气派的,再气派不还是被咱家阿晚杀了?” “呦,这将军的佩刀一看就不一般,比咱们之前用的可好多了!” “赶紧干活!别在那儿闲聊了!看看这些人身上有没有什么银钱和其他值钱的东西。” “对了,咱们只摸阿晚杀的,不是阿晚杀的,咱可不碰!” “不不不,老夫人,你们随便摸,这些尸体上的银钱和值钱的东西都给你们。” …… 顾晏的意识刚刚有些恢复,耳边就响起了一连串的说话声。 其中还有少青的声音。 顾晏艰难的睁开眼睛,一张近在咫尺的大脸映入眼帘。 ! 顾晏心中本能地一紧,然后他就看到这张大脸的主人喜笑颜开地仰头大喊:“醒了!他醒了!” “少爷!” 少青瘸着腿扑到顾晏跟前,很小心地注意着自己别碰到顾晏的身体。 “少爷,您醒啦!呜呜呜,少爷,小的都要被您吓死了!您不知道,您突然昏过去的时候小的的魂儿都要被吓没了,少爷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身上” “闭嘴!” 顾晏头疼地闭上了眼睛。 真是太聒噪了。 少青赶紧抿住嘴,顿了一下后,轻声问旁边的卫大夫,“大夫,我家少爷这醒了之后,是不是就没有生命危险了?” 卫大夫仔细地收好银针,然后拿过准备好的干净的湿帕子小心地给顾晏擦拭伤口。 “你家少爷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太好了!” 少青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张来,就听到卫大夫说道:“但是他身上的伤太多了,之前受的箭伤也一直没好清,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他都已经是绷到了极致。” 卫大夫抬头看了一眼眼泪汪汪的少青,“他能撑到现在还没死,多亏了以前的身子底子足够结实,心中也有一口气在撑着。” “接下来,你家少爷万不可再劳累,更不能再动武,需得好好养着。” “就现在的身体状态,怎么也得养三四个月,才能恢复些元气。” 少青的眼泪哗哗地流,他看着面带麻木的顾晏,大哭道:“都是我没用,不然少爷也不至于伤成这个样子,都怪我!” 顾晏扯动嘴角,看着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少青,安慰道:“我没事,我们的运气已经很好了。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听到这话的卫大夫赞同的点了点头。 “你们的运气是不错,遇到了程姑娘,还赶上了我们的队伍里有药材,否则我的医术就是再好,没药材也是白搭。” 卫大夫所说的药材,是从那个被土匪祸害的村子里得到的。 药材的量很多,种类也不少,不知道那些土匪是从哪里抢来的。 能在那个村里看到这些药材,着实是意外之喜。 卫大夫当时立刻就取出了治外伤的药材给程晚和程大牛熬了汤药。 离开那个村子的时候,卫大夫在和那些妇人打过招呼、也告知过程晚之后,每样药材皆取了一些。 从那个村子离开后的几天里,程晚和程大牛可没少喝卫大夫熬出来的汤药。 俩人身上的伤势好得如此之快,那些汤药功不可没。 如今,那些剩下的药材刚好能给顾晏和少青用。 这可不就是运气好吗? “大夫,麻烦您给我这小厮也看看身上的伤,多谢您。” “少爷,您好好休息,快别操心我了,小的没事儿,大夫都给我瞧过了,说我都是外伤,养养就好了。” 卫大夫看着主仆互相为对方担心的样子,心里感慨:“真是一对情深义厚的主仆。” “你的小厮身上的伤严重程度比你差远了,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少青一脸我没骗你吧的表情,轻拍了拍顾晏的胸口,“少爷,您什么都不用操心,小的会把小少爷看顾好的,您只管好好歇着就成。” 顾晏疲惫地扯动了下嘴角,合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他累了。 实在太累了。 “少” “嘘!” 卫大夫朝少青摇了摇头,“让他睡吧,他的身体和精神暂时支撑不了他清醒太长时间。” 其实少青也很累,他和顾晏一样,很久都没有好好地睡一觉了。 可是他放心不下昏睡过去的顾晏,也放心不下顾晏的侄子,他的小少爷。 “老夫人,辛苦您了,把孩子给我吧。” 林老太抱着孩子,抬眼看了看一身伤、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少青,叹了口气。 “还是我抱着吧,你这走路都走不稳,把孩子给你万一你再把孩子给摔着。” 林老太找了个地方坐下,顺手换了个抱孩子的姿势,她空出一只胳膊朝少青招了招手。 “你过来,我有些事儿要问你。” 少青老老实实地坐到林老太对面,态度恭敬地说道:“老夫人要问什么?” 林老太牙疼般地瘪了一下嘴,“啥老夫人,咱就是个种地的农妇,你叫我林奶奶就成啊,叫老夫人我听着实在别扭。” “林奶奶。” 少青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林老太看着少青,指了指怀里不哭也不闹的孩子,“这孩子……是不是……” 林老太想说,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儿问题,怎么感觉不太正常呢? 可是又觉得这样问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少青面色一僵,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就是不出声,眼睛却慢慢地红了。 少青的这副反应把林老太吓了一跳。 心想这就问个话,咋还把人问哭了呢。 “你别哭啊,我不问了,不问了。” 少青急忙擦了下眼泪,“不是的,林奶奶,我不是不愿意回答您的问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 少青看着林老太怀里的小娃,眼神中充满心疼和悲伤。 “我家小少爷,他以前很调皮爱笑的,可是……可是自从家里出了大变故,小少爷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少青再次擦了擦眼泪,“小少爷不说饿,也不说渴,叫他也没反应,喂他什么他吃什么。困了就睡,醒了就睁眼发呆,不哭不闹,活像是……活像是失了魂。” 第74章 顾煜 林老太皱眉看着怀里的小娃子,试着在小娃子的眼前挥了挥手。 没反应,眼珠都不带动一下的。 林老太又对着小娃轻声道:“小,诶?这孩子叫什么名?” “顾煜,小名叫岁岁。” 林老太掐着顾煜的胳肢窝,让他站在自己的腿上。 “岁岁?你是叫岁岁不?答应我一声,嗯?岁岁?” 还是没反应。 林老太抬眼看着刚刚走到自己跟前的程晚,皱眉道:“阿晚,这孩子还不如你以前没好的时候呢,你那时候虽说有些傻,但家里人叫你好歹是有反应的,也知道好赖。” 程晚看着木呆呆的顾煜,微皱起眉头。 这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了? 封闭内心了? “等卫大夫那边儿忙完,让他给这小孩看看吧。” 但说实话,程晚的心里对这小孩的情况并不感到乐观。 果然,卫大夫仔细给小孩检查完后,叹着气摇了摇头。 “小娃的身体没啥问题,是他自己不愿意说话,不愿意给外界反应,这只能等他自己慢慢恢复正常。” 少青扑通一声跪在林老太跟前,祈求地看向林老太怀里的顾煜。 “小少爷,您不能……不能这样啊,您还有少爷呢,少爷是您的亲叔叔,您要是一直这样,少爷,少爷可怎么办哪?少爷心里已经够苦了,小少爷,小的求求您,快好起来吧!” 少青把头抵在顾煜的小膝盖上,因为怕打扰到顾晏休息,连抽泣声都很是隐忍。 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子伏跪在一个两岁的小娃子膝头。 配上隐忍但充满悲痛、迷茫的抽泣声。 林老太他们看得心头是控制不住地一阵酸涩。 林老太把怀里的小娃递给程晚,自己把少青从地上扶起来。 “不管怎么样,你们仨现在都还活着,还活着这日子就能继续往下过!” 林老太用枯瘦的手轻拍了拍少青的肩膀,“别哭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少青眼睛红红地看着林老太,哇的一声大哭出声。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林老太一脸懵逼。 不是,她这安慰人咋还能把人安慰地哭得更厉害了呢? 林老太求救地看向程晚,是她说的话有啥问题吗? 程晚被林老太表情逗笑了,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她奶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 程晚把脸埋在怀里小娃的胸前,努力憋住笑意,清了一下嗓子,这才抬起头。 “奶,没事儿,你让他哭一会儿或者哄哄他就好了。” 林老太木着一张脸,还哄什么哄? 越哄哭得越厉害! 自个哭去吧,哭痛快了就好了。 程晚抱着顾煜走到一旁,一只手把他揽在怀里,另一只手用沾了温水的帕子小心地给他擦了擦脸。 “瞧瞧这小脸脏的,又是灰又是血的,你叔叔是不是没给你擦过脸?” “来,自己站好,真棒!” “呀,这小脸挺俊啊!” 程晚轻轻捏了一下顾煜的腮帮子,软乎乎的,手感真不错。 “脸擦完了,咱们再擦擦手,小手倒是挺干净。” “噗嗤。” 程晚顺着噗嗤笑的声音仰头看,发现徐知念正用帕子捂着嘴笑眯眯地看着她。 徐知念后面还跟着同样捂嘴笑的春文。 程晚想起刚刚自己的自言自语,还占了一下人家小娃子的便宜,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咳!你们过来怎么没声啊?” 徐知念笑着蹲下身子,“是你太专心了,光顾着给这孩子擦洗了。” 徐知念转头看向顾煜的时候,脸上的笑一收。 “这孩子……” 程晚叹了口气,她轻柔地捏捏顾煜的小手,“得靠他自己走出来。” 话落,程晚的脸上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脸,她握着顾煜的小手晃了晃。 “不过岁岁一定可以好起来的,岁岁最棒了!” “走吧,吃饭去,饿了。” 程晚抱起顾煜和徐知念、春文一起往王氏她们所在的地方走。 没人注意到程晚怀里的小娃,在听到“岁岁最棒了”这几个字时,眼珠动了动。 程晚一行当日离开那个村子时,那些妇人硬是给程家装了两大袋粮食。 一袋白面,一袋大米。 那些妇人不止给程晚装了,还爱屋及乌地给张婆子家、宋婆子家、卫大夫家都装了一些。 不要都不行,她们生怕饿着恩人的肚子。 这些粮食对程家来说可能是锦上添花,但对另外三家来说,确实是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和那些妇人分开的时候,三家人还尽己所能地回了礼。 像卫大夫,就给那些妇人和孩子挨个把了脉,身体有问题的,给她们包好了药包,教她们怎么熬汤药,以及其他的一些注意事项。 而张婆子家和宋婆子家,两家是地地道道的农户,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两家人在自家的行李堆里扒拉了半天,最后干脆在自家娃冬天穿的棉衣里捡出了两件最齐整干净的,给了那些妇人。 至于这棉衣最终会穿到哪个孩子的身上,张婆子和宋婆子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因为大家伙儿的粮食都还算充足,所以甩掉其他的难民后,每家的伙食都还算可以,最少也能让家里人吃个五六分饱。 尽管才五六分饱,但和其他大部分的难民比起来,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饱腹程度了。 别说难民,就是以前程晚傻病没好之前的程家人,非收获季节吃个半饱也是常有且非常正常的事。 一片平坦的空地上,程家人正围坐在一起吃饭。 饭菜依旧是很寻常的野菜汤,干饼子。 但大家伙儿吃得都很香。 少青吃得就更香了。 他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安生地坐着吃顿饭了。 野菜汤,除了点儿咸味儿什么都没有的干饼子,这种饭菜放以前,少青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经历过这段时间的逃亡,他才发现原来这样简单粗陋的饭食吃起来是如此的美味。 林老太递给少青一块儿饼子,“你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喝口汤,别噎着。” 第75章 岁岁最棒了 少青咽下嘴里的饼子,又喝了口汤往下顺顺,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林奶奶,还得麻烦您家人给我家少爷熬些米汤,等我家少爷醒了,我好喂他喝。” 说着,少青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林老太。 “林奶奶,这是二百两,真是给您家添麻烦了。” 少青的身上就剩这最后二百两了。 林老太一拍大腿,“你不说银钱,我都忘了,我这儿还有你家少爷给的两张银票呢!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 少青面色一变,赶紧拉住林老太的胳膊。 “林奶奶,那两张银票已经给您了,您就收下吧!” 别看少青面上憨憨的,其实他心里特别有数。 少青觉得,他和少爷、小少爷能在生死关头遇到这么一伙儿有本事又心善的百姓,实在是他们仨的运气。 那两张一千两的银票,本来是用作托孤的。 毕竟以小少爷目前的状况,肯定会给人家添很多麻烦。 说实话,少青觉得,两千两一点儿都不多。 少青认为,虽说现在他和少爷都还活着,小少爷也不用交给别人养,可他们不能因为现在不用托孤了就把那两千两再要回来。 那成什么了? 用到人家了,给人家钱。 用不到了,就把钱要回来。 这中间给人家带去了多大的麻烦和危险,大家心里都有数。 更何况,接下来还得继续麻烦人家呢。 少青看着林老太,眼神中充满了真诚。 “林奶奶,我知道,我们给你们带来了很多的麻烦,对此,真的非常抱歉。” “其他的先不提,程姑娘对我们可是有救命之恩,若不是程姑娘突然出现,少爷,” 少青没再往下说,他深吸一口气,用无比诚恳的语气说道:”总之,那两张银票我是绝对不会再收回来的,我家少爷醒后知道,也肯定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林老太皱着眉头一脸纠结。 她之前就已经问过能认得银票的大孙女儿了,大孙女儿说,那两张银票每张都是一千两的面额。 一张一千两。 两张就是两千两。 林老太当时倒吸一口凉气,腿都软了差点儿没摔在地上。 那可是两千两啊,他们全家往后累死累活得挣多少年,才能挣两千两银子?! “呸!” 当时林老太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骂自己,心真是被孙女儿养大了。 居然都敢想两千两啥时候能挣出来了。 那是压根没谱的事儿! 那会儿,林老太满脑子都是有了这两千两,他们家能买好些亩好地,能盖特别气派的房子,能给几个孙子、孙女儿的婚事办得漂漂亮亮的,能全家老少都过得舒舒服服的…… 可,这钱不能收啊! 人家没死,孩子被要回去的时候,两张银票得一起给人家。 林老太本来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也劝自己,不该要的银钱,再多也不能要。 结果她没想到,她好不容易忍着心痛做出的决定准备把两张银票还回去,对方却不要。 拒绝的态度还特别诚恳。 林老太看得出来,少青说得都是真心话。 林老太的脸上闪过纠结之色,她是真不舍得把到手的银钱还回去,而且还是那么多的银钱。 可……,可要是真收下了,她又实在觉得亏心。 林老太看了一眼正专心喂小娃吃东西的大孙女儿,心说:“阿晚呐,你别光顾着喂小娃了,你倒是说句话呀,这咋整啊?奶是真不舍得把银钱还回去,有了这两千两,咱家基本就再也不用为银钱发愁了。可是奶也是真心觉得这钱收着烫手,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程晚正喂顾煜吃饭喂得不亦乐乎,她把碗放在顾煜的嘴边,轻柔道:“来,岁岁张嘴,喝一口。” “嗯,岁岁最棒了!” 然后程晚就看到小娃好像眨了一下眼睛。 “嗯?!” 程晚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她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程晚把手中的碗放到一边儿,小心地把顾煜的小身子扶正,让他和自己面对面。 程晚看着顾煜的眼睛,试探地喊了一声:“岁岁?” 没反应。 程晚拧眉,真是自己眼花了? “咋的了?” 林老太也顾不上纠结那两千两银票了,她疑惑地看着程晚的动作,眼神中满是不解。 其他人也齐齐看向程晚和顾煜。 少青更是紧张地站起身,抬脚就往顾煜所在的地方走。 程晚皱眉看着面前的小娃,大脑快速转动。 突然,程晚脑中灵光一闪。 程晚用手扶着顾煜的小肩膀,凑近顾煜,眼神紧盯着顾煜无神的双眼。 “岁岁,岁岁最棒了!” ! 动了! 虽然动得不太明显,但程晚确定,顾煜的眼睛真的动了! “这……” 旁边的徐知念杏眼瞪得溜圆,她也看到顾煜的眼睛动了一下。 “咋了?这是咋了?” 坐得离程晚稍远的林老太他们,一脑门问号。 程晚看向大家伙儿,脸上有克制不住的激动之色,“岁岁的眼睛动了一下!” !!! 林老太他们的脸上俱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 他们都有试着哄过这个小娃,但皆以失败告终,这小娃一点儿反应都不给。 少青激动地牙齿直打颤。 他跪坐在顾煜旁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喊了一声,“小少爷?” 没反应。 少青还没来得及失望,就听到程晚说道:“你跟他说,‘岁岁最棒了!’” 少青的眼睛快速眨动了一下,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眼眶慢慢泛红。 “岁岁……岁岁最棒了!” 果然,程晚和附近离得近的人这次都看到了,顾煜的眼睛确实轻轻眨动了一下。 “呜呜呜……” 少青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流。 “‘岁岁最棒了!’,这是以前老夫人、大少爷和少夫人经常对小少爷说的话。” “以前小少爷调皮,只要和他说‘岁岁最棒了!’,小少爷就不会再闹腾,定会乖乖巧巧地听老夫人、大少爷和少夫人的话。” 少青泣不成声道:“小少爷,小少爷定是想他们了……” 第76章 只有你不同 大家伙儿听完少青说的话,看着还是木呆呆的顾煜,静默无言。 “这……你……岁岁……” 林老太的嘴巴张了合,合了张,最后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王氏揉了揉自己泛酸的鼻头,做娘的,听不得这种话。 程晚轻轻摸了摸顾煜的小肚子,稍微有点儿鼓。 这就可以了,不能喂孩子吃太多,不然吃撑了,孩子难受也不知道说。 王氏快速喝完自己碗里的野菜汤,起身走到程晚身边。 “阿晚,把他给我吧,你自己还没吃好呢。” 说着,王氏就要伸手去抱顾煜。 谁知,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顾煜迈着小腿往程晚的怀里挪动了一小步,然后伸出小手攥住了程晚的衣服。 小娃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对王氏的抗拒。 和对程晚的依赖。 别说林老太他们,就是程晚自己,也是惊诧极了。 “岁岁?” 程晚摸了下顾煜的小脑袋,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顾煜微抬小脑袋,看着程晚,攥着程晚衣服的小手稍微加重了力道。 程晚微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小娃。 “他……他这是好了吗?” 王氏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少青再也顾不上伤心了,他激动把脸凑到顾煜跟前,小心翼翼地轻喊道:“小……小少爷?” 顾煜没有任何反应。 还是呆呆地盯着程晚的脸看。 少青急了,“岁岁?” 换了种称呼,依然没用。 “岁岁?” 这是王氏。 “岁岁?” 这是再也坐不住小跑到这边的林老太。 从王氏和林老太往后排,每个人都依次喊了一声“岁岁”,连最小的徐知书都凑热闹一样喊了一声。 可统统没用。 顾煜理都不理。 小娃既不回复,也不感到厌烦。 他只是静静地盯着程晚,一只手继续攥着程晚的衣服。 程晚一直在和顾煜对视,“岁岁。” 顾煜的眼睛眨动了一下。 程晚黑亮亮的眼睛里,明媚温暖的笑意一层层地向外涌。 程晚轻掐着顾煜的身子,让他站在自己的腿上。 然后程晚笑着用额头轻蹭了蹭顾煜的小脑袋。 分开的时候,程晚一个没忍住,在顾煜软乎乎的小脸蛋上轻嘬了一口。 然后一直盯着程晚和顾煜看的众人就发现,小娃被程晚亲了一口之后,明明脸上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大家就是觉得小娃现在的心情很是不错。 具体表现在小娃依赖且安心地倚靠在程晚怀里,小手还抓住了程晚的一根手指头。 大家伙儿看着这一幕,脸上俱是稀奇纳闷的神色。 林老太皱着眉头,看看大孙女儿,又看看小娃。 “不是,他咋就对阿晚这么不一样呢?我抱他的时间不比阿晚抱他的时间短啊。” “我和少爷抱小少爷的时间是最长的,小少爷也没这么依赖过我和少爷。” 少青呆愣愣地看着程晚和顾煜,心里充满了疑惑。 小少爷咋不分亲疏远近呢? 小少爷自从不对劲之后对着少爷这个亲小叔也没表现地这么亲近过。 这找谁说理去? 程晚和顾煜之间氛围很是和谐,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大家伙儿的心中是各有各的疑惑。 只有徐知念不同。 徐知念嘴角含笑,目光柔和地看着正逗小娃的程晚。 “这样清澈又温暖的人,谁会不喜欢呢?尤其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他们的直觉是最准的。” 行进中的马车里。 少青用勺子舀出半勺汤药,然后把勺子小心地递到顾晏嘴边。 “少爷,张嘴。” 顾晏眉头微皱,嗓音嘶哑道:“扶我起来,我自己喝。” 这么一碗药,一勺一勺地喂,得喝到什么时候? “少爷,您忘了卫大夫说的了?您不能劳累,还是小的喂您喝吧。” 顾晏眼神平淡地看着少青,“大夫说我不能劳累,不能动武,没说我不能动。” “扶我起来。” 没办法,少青只能先把手里的药碗小心地放到一边,顺着顾晏起身的力道把顾晏扶起来让顾晏倚着“包袱山”。 这“包袱山”本来是程晚为她小姑父李三柱准备的,没想到这一路上却几乎一直有不同的人在用它。 李三柱、程晚、程大牛,如今轮到了顾晏。 顾晏接过少青递过来的药碗,微仰头,一口气喝完了药。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喝过药了吗?” 少青接过顾晏递过来的空碗,笑着说道:“小的没事,药也已经喝过了。” “少爷,您肚子该饿坏了吧,小的之前托林奶奶家给您熬了米汤,在瓦罐里放着呢,小的这就把米汤给您倒出来,您先填填肚儿。” 少青说着,把他一直小心护着的瓦罐拿掉盖子,又拿了一只干净的碗出来。 这些都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顾晏看着少青的动作,眼中的冰冷慢慢碎开,浮现出暖意。 少青在他的心里,是和小侄子同等重要的人。 想到小侄子,顾晏说话的语调终于有了起伏,“岁岁呢?” 少青倒米汤的动作一顿,面露古怪之色。 顾晏见此,瞳孔猛地一缩。 “岁岁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 “少爷您别急,快躺,不,快靠好。” “小少爷没事,他好着呢,真的!” 顾晏端着盛着米汤的碗,听着少青一会儿激动、一会儿伤心地叙说在他昏睡时,小侄子身上所发生的事。 “你说岁岁特别亲近和依赖程姑娘?” 少青重重地点头。 “小少爷对着其他人还是没反应,唯独对着程姑娘不同。” “程姑娘只要叫一声小少爷的名字,小少爷就会立马给反应,要么会抬头看程姑娘,要么会抓程姑娘的衣服和手指。” “小少爷会主动地往程姑娘怀里凑,很是依赖程姑娘,现在别人要是想抱小少爷,小少爷会很抗拒。” 说到这儿,少青的语气中有了委屈。 “少爷,小少爷现在连我都不让抱了,您说这算咋回事儿啊?” 顾晏看着碗中的米汤,有些出神。 “少青。” “嗯?怎么了,少爷?” 顾晏抬头看着少青的眼睛,“你还记得我们在清远县遇到的那个姑娘吗?” 第77章 变化好大 少青张大了嘴巴。 “少爷,程姑娘和我们在清远县遇到的姑娘,是……是?” 顾晏微点下头,给出肯定的答案。 “是同一个人。” 少青愣愣地看着顾晏,嘴里无意识的念叨着:“程姑娘和那个姑娘是同一个人?那个被拦路抢劫、转头就把对方揍得哭爹喊娘的姑娘就是程姑娘?” 少青一拍大腿,激动道:“对啊!程姑娘这样性子的姑娘,可并不多见,小的怎么就没想到呢!” “程姑娘这变化也太大了!” 顾晏回忆了一下当日在清远县遇见程晚时,程晚的样子,又想到如今见到的程晚的样子。 顾晏微不可见地轻点下头。 变化确实挺大的。 更有生机、更有本事、也更……漂亮了。 顾晏掐断自己脑子里的思绪,擅自评判姑娘家的外貌不是君子所为。 一直陷入震惊中的少青突然又一拍大腿,双眼发亮。 “少爷,小的想起来了!那个当日想抢劫程姑娘的人现在就在程姑娘家的队伍里,他们现在是一伙儿的!而且,” 少青歪头想了一下,继续说到:“而且他们的关系很是亲近。” 少青也是刚想起这茬,主要是邓熊虽然个子高大,但如果不特意关注他,他的存在感实在不咋高。 邓熊现在和程三平的关系特别好,俩人经常处在一块儿。 邓熊会时不时确认一遍程晚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然后他就会继续和程三平小声地聊天。 咱也不知道这年龄差了七岁的俩人有什么好聊的,反正林老太他们看着这两人每天聊地都可热乎。 问他们在聊啥? 俩人还一本正经地说,是秘密,不能说。 对此,林老太直接白眼一翻,“不说拉倒,老娘还不稀得听呢!” 顾晏眉头微微一挑,抢劫的和被抢劫的居然会一起逃难。 “这里面应是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内情,既然程姑娘家已经接纳了他,我们也只管把他当一般的程家人看待即可。” 少青点头,“小的明白。” “那少爷,小少爷那里?” “岁岁现在是和程姑娘在一起?” “是的。” 少青把顾晏手里的空碗接过来,又给顾晏倒了一碗米汤。 “程姑娘没有坐马车,而是在骑马。小少爷被程姑娘用布裹在身前带着呢。” “让岁岁先跟着程姑娘吧,我会找机会奉上谢礼的。” 顾晏把空碗递给少青,示意再倒一碗。 他是真的饿了。 “少爷,之前您把小少爷交给林奶奶的时候,还给了林奶奶两张一千两的银票。” “这不是咱们仨都还好好活着吗?所以林奶奶他们家就想把那两张银票还给咱们,小的拒绝了。” “少爷,林奶奶他们对咱们有大恩,只程姑娘自己就救了我们两个的命。要不是林奶奶他们心善,愿意带上我们一起走,少爷,您能想象我们会有多难吗?!” 顾晏点头。 两个大人浑身是伤,没有大夫,没有汤药,也没有熟饭。 这样的情况下,还得带着一个两岁的孩子争分夺秒地赶路。 是真的很难。 “所以啊,少爷,那两张银票咱们万万不能再收回来。比起林奶奶家对咱们的帮助,两千两算什么?换作以前,怎么也得上万” 少青说着说着突然闭上了嘴,他在心里责骂自己:“怎么又提起了以前!真是该打!” 少青小心翼翼地看向低垂着眼皮、浑身透着冷寂的顾晏。 “少爷?小的,小的……” 顾晏掀开眼皮,眼中是荒芜的深渊。 “我没事。” “你继续说。” 少青咽了口唾沫,“少爷,所以那两张银票?” 顾晏扯动嘴角,轻笑一下。 “你做的很对,程姑娘家对我们的恩情是无法用银钱衡量的,何况是区区两千两。” “少青,对我们有恩的人,我们要永远牢记,找机会一定要报答回去。” “而和我们有仇的人,” 顾晏盯着少青的眼睛,眼神中是透骨的恨意与阴鸷。 “我们也要永远记得!” 天色暗了。 大家伙儿找了片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 程晚正抱着顾煜数队伍里一共有几匹马。 本来队伍里,算上宋婆子家的那一匹,一共是七匹马,今日杀了那些追兵后,队伍里马的数量得到了翻倍增加。 一共是二十二匹马。 也就是说,队伍里新增了十五匹马。 这十五匹马中有六匹是程晚缴获的,另外九匹是是顾晏和少青的功劳。 其实那些追兵骑来的马的数量远超过十五匹。 但顾晏、少青和程晚,下手都太过凶狠,有不少的马要么当场毙命,要么痛苦挣扎了一会儿没了气。 还有些许的马趁着场面混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最终,留在现场完好健全的马就剩下了这十五匹。 程晚满意的颔首,十五匹很多,六匹也不少。 她非常知足。 就在这时,少青走了过来。 “程姑娘,我家少爷想与您说几句话,他行动不便,还得劳烦您往那边走一走。” 程晚眉头微挑,颠了颠怀里的顾煜,笑着说道:“走,岁岁,咱们去听听你小叔要说什么?” 马车车厢的车帘被掀开。 程晚把顾煜放在马车的前室,扭头看向车厢内。 映入程晚眼帘的,就是倚靠在“包袱山”上的顾晏。 程晚看得出来,顾晏在努力地表现出自己平和的一面,可他周身那股冷厉的感觉还是很明显。 程晚忍不住想,那日在清远县遇见的这人是什么模样来着? 长身玉立,低调沉稳,眉目间满是矜贵。 可如今,身形消瘦,眼珠漆黑冷寂,眉目间的矜贵虽然还在,可添了许多阴沉,还有若隐若现极力想要压住的凶狠。 “程姑娘。” 程晚收回脑中的思绪,朝顾晏点了下头,“顾公子。” 顾晏笑了笑,笑意冲淡了眉眼间的冷意。 “程姑娘于我、于我顾氏有大恩,不必如此客气。” 程晚也笑了笑,她环住朝她凑过来的顾煜,说道:“不知顾公子要和我说什么?” 顾晏没有先回答程晚的问题,而是温和地看着顾煜,嘴角带笑,“程姑娘,岁岁很喜欢你。” 程晚点了下头,坦然道:“岁岁确实很喜欢我。” 顾晏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程晚会这么回答。 接着,顾晏轻笑出声,眉眼间的阴沉再次散去了些。 程晚微耸起左肩,想蹭蹭自己的耳朵,心说:“这人不止长得帅,声音也怪好听的。” “程姑娘,我听少青说,你们也要去凉州,只是不知你们打算去凉州的哪个城池安家?” 第78章 请你帮帮我 “我们去凉州首治,朔阳城。”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程晚回答得非常诚实且干脆。 顾晏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我们也要去朔阳城,不知接下来的路程,程姑娘可否带上我们这三个‘累赘’?程姑娘一家的大恩,顾某永世不忘,来日定会相报!” 程晚面色平淡地看着顾晏,眼睛微眯。 “你得告诉我,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们,我才能考虑要不要带上你们。” 程晚之前选择暂时带上这仨人,是因为这是荒郊野外,其他的难民都在后面,目前除了他们这些人,附近没有其他人出现。 所以程晚暂时也就不用担心会有人认出这仨人,给他们这一行带来更大的麻烦和危险。 至于那些有可能被认出来的马,都已经被程大牛他们熟练地做了“整形”手术,保准即使碰到追兵,追兵也一匹马都认不出来。 可要是带着这仨人同行,一路到朔阳城,那就不一样了。 从庆华县城到朔阳城,中间要走五天,途经多个城池。 人多眼杂,万一被有心人注意到这仨人,把他们和这仨人看成是一伙儿的,那事情就大发了。 程晚很难想象,以后自己一家人要经常处在被人追杀的状态下。 程晚承认,她是挺喜欢顾煜的,小娃无论是长相,还是表现出来的独独亲近她的偏爱,都很招她喜欢。 可这点儿喜欢还不足以让程晚拖着一大家子和另外三家陪这仨人下水。 程晚本来是打算,过了今晚,明天一早就甩开这仨人,继续向前赶路的。 顾晏感受到了程晚语气中的认真。 撕开心底的伤疤是很痛苦煎熬的事,可现在他必须选择撕开。 不然,他和少青两个人带着小侄子,很难顺利到达朔阳。 更何况,凭良心说,他打心底里觉得程晚的要求并不过分。 这只是保护自己和保护家人的本能选择罢了。 顾晏垂眸沉默了一瞬,然后他抬头不知是在看顾煜还是在看什么,平静沙哑的嗓音缓缓响起。 “我祖父是上一任尚书令,一生辛劳为民。我父亲是定远侯,没有大才却从不行恶事。我大哥是大理寺少卿,认真办案从不循私。我祖母和母亲都有诰命在身,每年都行善事。我大嫂是名门淑女,最是端庄守礼。还有,岁岁,岁岁调皮爱笑,是全家的掌中宝。” 顾晏抬眼看向程晚,眼睛里是要滴血般的红。 程晚和顾晏对视的那一瞬间,一颗心像是突然被大手攥了一下。 不疼,但有种说不上来的酸胀难受。 顾晏扯动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我祖父曾经私下和先皇说,如今的皇上、以前的端王,心中无民,不适合继承大统。这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端王耳中。” “于是,强上位的端王皇位还没坐稳,就迫不及待地将我全家下了狱,理由是我顾氏有反心。” 光线有些暗了,可程晚还是看见了顾晏的眼睛里有泪光闪过。 “我祖父他们在被下狱的第二天就被喂了毒酒,送毒酒的人中有个侍卫头领以前受过我祖父的恩,是他把本来要喂岁岁喝的那杯毒酒换成了迷药,又提前准备好了和岁岁身形差不多大的孩子尸体,把岁岁偷偷换了出来。” 顾晏再次看向依偎在程晚怀里的顾煜,“岁岁是被我家暗地里的死忠送到我手上的,我见到岁岁时,他就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至于我家的那些死忠,皆死在这逃亡路上了。如今,只剩下我和少青,还有岁岁。” 顾晏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 有眼泪顺着他微仰起的眼角往两边滑落。 少青一直守在马车旁边,防止有别人过来打扰顾晏和程晚说话。 此时,少青的牙齿死咬住下嘴唇,拼命地忍住到嗓子眼的哭声。 少青在心里大声哭喊:“上天实在不公!为什么要让少爷经历这样的痛苦!少爷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少爷了!” “程姑娘,只要进了凉州,那些追兵就不会再这么明目张胆了。虽然睿王现在的存在感不强,可当年先皇的所有皇子都生活在睿王的阴影之下,我来凉州,就是想投到睿王麾下,我也有信心能让睿王收下我。咱们那位皇上和安王之间的战事正胶着着,他这时候不敢触怒睿王,怕睿王和安王结盟,一起攻打他。” 顾晏抿唇,最后又加了一句。 “程姑娘若实在不放心,从明日开始,我和少青,还有岁岁,就尽可能地待在马车里不出去。程姑娘,请,” 顾晏垂下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两只拳头被自己攥地咯吱作响。 “请你帮帮我。” 顾晏的嗓音沙哑极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请求过别人的帮助。 可他现在真的需要帮忙,他得顺利到达朔阳,见到睿王。 他得留着这条命,给家人报仇,把小侄子抚养长大。 程晚静静地听完这些前因后果,好一阵缓神。 之前听到那个将领喊的话,程晚知道顾氏经历了很不好的事。 但她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如此的惨烈。 至于怀疑顾晏在编故事骗她。 程晚沉默地看着低垂着头,浑身冷寂的顾晏,耳边听着少青隐忍的啜泣。 如果这样的表现是这俩人演出来的。 那程晚认栽。 “那两千两就当是你们仨的乘车费和饭钱了。” 程晚的声音很是冷静平缓,但却如涓涓暖流一般浸到了顾晏和少青的心底。 顾晏认真地看着程晚,用无比慎重的语气说道:“多谢程姑娘,今日大恩,来日必报。” 少青也是一个劲儿的朝程晚道谢。 他知道少爷为什么要和程姑娘一家一起走。 一是寻求庇佑。 这话说得有些不顾少爷的面子。 可少青的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在少青的心里,程姑娘的武力值比他家少爷要高多了,和程姑娘一起赶路,心里安心。 倒不是说把程姑娘当保镖,只是觉得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心里就踏实。 除了心里踏实,和程家一起走,每日最起码都能吃上热乎乎的熟食。 虽然饭菜都很简单,那也比饿着肚子或者吃生的强多了。 除了寻求庇佑,和程姑娘一家一起走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小少爷。 小少爷好不容易对一个人有了正向的反应,怎么也得让他多和程姑娘相处相处,这样说不定小少爷就慢慢好起来了呢。 第79章 喜欢你才看你 今日的晚饭有肉,每个人碗里的肉还不少。 这些肉来源于被程晚、顾晏、少青三个人杀死的那些马。 今日离开那处“战场”时,林老太、张婆子、宋婆子,这三个老太太安排大家伙儿从那些马尸上割了好些肉下来。 而且都是好肉。 顾晏并没有因为要守大孝而拒绝吃荤,他身上有伤,身体太过虚弱,急需摄入营养和能量。 为了守孝而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完全戒荤,是不明智的。 顾晏自己都没戒荤,就更别说少青和顾煜了。 程晚端着碗,用筷子挑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儿肉出来,然后把肉递到顾煜嘴边。 “岁岁,张嘴。” 顾煜乖乖地张开小嘴巴,把筷子上的肉吃进了嘴里。 “好吃不?” 程晚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指望顾煜能给什么反应。 毕竟这不是在叫他的名字。 结果却出乎程晚的意料,顾煜竟然看着程晚轻轻点了一下头。 “哎呦,我天,这孩子,这孩子是真要好了吧!” 林老太嚼着嘴里的肉,看着顾煜的目光中满是惊奇。 程二牛正在埋头干饭,听到林老太的惊呼,他终于舍得把头抬起来。 “咋了,娘?” 程二牛身边的小林氏,激动地用自己的腿碰了碰程二牛的腿。 “他爹,你是没看见,刚刚阿晚问这小娃肉好不好吃,你猜怎的?” 小林氏手里攥着筷子也没耽误她拍大腿。 “这小娃居然点了下头!我看的真真的!” 小林氏也不知道是因为啥,反正就很激动。 所以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大。 连不远处马车上的顾晏都听到了。 顾晏和少青因为身上都有伤,卫大夫说,马肉不能吃太多。 所以王氏给俩人盛饭的时候,主要盛的是汤水和野菜。 顾晏把饼子撕碎泡在碗里,听到外面的动静,眼睛里不自觉地添了几分暖意。 坐在前室的少青感慨道:“少爷,遇上程姑娘他们可真好!” 顾晏认同地点了一下头。 确实很好。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各自拾掇好开始赶路了。 在程晚和徐知念最初的估算中,他们一行应该会在午时末、未时初,到达庆华县城。 但这不是遇到顾晏他们了吗? 耽误了不少时间。 程晚估摸着,等他们到达庆华县城,天估计就快黑了。 “阿晚,咱们是已经进入凉州的地界了吧?” 程二牛赶着马车看向一旁骑着马的程晚问道。 程晚点了点头,确实是进了凉州了。 她刚刚都看见界碑了,就是不认得字。 还是徐知念派春文过来告诉她,说他们已经进入庆华县的范围了。 程晚觉得,等到了朔阳,这识字的事怎么也得安排进日程了。 不识字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还有家里的小孩。 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学认字。 能进学堂的都送进学堂。 不能进学堂的就在家自己学。 反正现在家里不差钱,程晚觉得,几个小娃认字读书的事情不比给他大哥娶媳妇儿的重要程度低。 想到程大平,程晚突然意识到哪里有点不对劲。 她大哥从昨天晌午到现在一直特别沉默,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程晚坐在马背上,往周围环顾了一圈,最后在一辆马车的右侧找到了牵着两匹马的程大平。 程晚一心两用,一边驱马跟着队伍往前走,一边观察离她稍微有些远的程大平。 然后程晚就发现,她大哥时不时地就会看一眼他左侧的马车。 那眼神怎么形容呢? 有纠结、黯然,认命。 程晚用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到底是她大哥眼神太过多变丰富,还是她的眼神太好、戏太多? 居然能看出来这么多东西。 程晚身前的顾煜抬头看了程晚一眼,像是被程晚突然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程晚笑着摸摸顾煜的小脑袋,“我一动岁岁就看我,岁岁这么喜欢我呀?” 顾煜呆着张小脸,像是在思考程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几息过后,顾煜在程晚惊诧的目光中点了下头。 如果程晚能听到人心里的话,她就会听到,此时顾煜在心中正奶声奶气地说:“喜欢你,很喜欢你。” 程晚惊诧过后,被小娃偏爱的欣喜感再次涌上心头,她看着顾煜的眼睛,笑盈盈道:“我也喜欢岁岁,特别喜欢。” 顾煜的眼睛里浮现出微不可见的笑意,小娃把脑袋埋进程晚的怀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程晚感受着怀里暖乎乎的感觉,看着前方的路,笑容明媚极了。 突然,程晚的笑意一僵。 岁岁喜欢她,所以经常看她。 那她大哥呢? 那马车里坐的是小雨、花花、圆圆、徐知书和……徐知念。 她大哥时不时就会看向马车,总不能是喜欢徐知书那孩子吧? 程晚又联想到刚刚她从程大平的眼神里看出的种种情绪。 “所以,大哥喜欢……念念?” 程晚的这个问题是在心里问的,没人回答她,可她莫名的有种直觉。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程晚皱着眉头,看向程大平。 即便她和大哥是亲兄妹,她也要说,大哥和念念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家世不凡,从小不说是锦衣玉食,也是千娇百宠地长大,知书达礼,温善美丽。 一个普通农户,从小吃不饱穿不暖,也就近些日子情况才有所好转,大字不识一个,缺少正经的礼仪教养。唯二能拿得出手的,一个是长得还行,另一个是性格沉稳敦厚。 程晚是打心底里觉得,这样的两个人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搭。 其实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中间有程晚作为连接点,再加上战乱的大背景,程大平和徐知念这一辈子怕是也不会有什么相识的机会。 程晚叹了口气,其实稍微想想,她挺能理解她大哥的。 她大哥本就到了要娶亲的年纪,然后这时候,一个方方面面都超出他预期很多的女孩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关键是还不是见一面就分开,而是这段时间每日都会见到。 在这种情况下,她大哥对徐知念动心,喜欢上徐知念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唉。” 顾煜睁开眼睛,想抬头看程晚。 程晚把他的小身子往自己怀里按了按,轻拍了拍小娃的背,“没事儿。” “只是有人注定要伤心喽……” 第80章 穆尧 “驾!” 程晚一行正赶着路,突然听到了有马蹄声和驱马声迎面而来。 程晚心里一紧,忍不住想:“不会这么倒霉,和那些追兵迎面撞上吧?不对啊,如果是追兵,怎么会从对面过来?” 程晚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行人避让!行人避让!” 一阵哒哒响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中间还掺杂着有人在喊让程晚他们把路让开。 程晚心中一定,看样子不是追着顾晏他们仨来的。 “大家都往边儿靠,尽量把路让出来。” 程晚骑着马从队伍最后面跑到队伍最前面,一路跑,一路喊话。 好在队伍不长,所以很快就安排完了。 程大牛他们几个汉子刚把马匹牵到路边,大家伙儿就看到一群人骑着马迎面疾驰而来。 粗略一看,这群人至少得有一百人。 程晚他们老实地站在路边儿,让这群人过去。 最后面的马车车厢里,顾晏把车窗悄悄地打开了一个小缝隙,他需要确认这些人不是冲着他们仨来的。 那群人中领头人骑着马从车窗外飞驰而过,正好被顾晏瞧见了他的侧脸。 顾晏的眼睛瞬间睁大,他猛地把整个车窗打开,忍着身上的疼痛探出头。 “穆尧!” 马车里的少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少爷在喊谁? 是在喊穆尧吗? 穆世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少爷肯定不会认错穆世子的! 少青的大脑极速转动,眨眼间的工夫,他就自己说服了自己。 少青一把拉开车门,快速从马车上跳下去,扯着嗓子大喊道:“穆世子!穆世子!我家少爷在这里!” 穆世子已经听见了。 实在是顾晏喊的那声“穆尧”太过及时迅速,但凡再慢一点儿,在后面众多马蹄的哒哒哒声中,穆尧很可能就会听不见,从而直接驱马跑远。 队伍再次停了下来。 不过这次是好事。 那群人中的领头人是个看上去和顾晏年纪差不多大的贵公子。 此时这位长相端方,气质冷硬的贵公子正大步流星地走向顾晏所在的马车。 马车的车帘已经被少青完全掀开,露出了里面正努力想要坐起身的顾晏。 “顾晏!” 顾晏起身的动作一顿,他看着马车外的好友,眼圈慢慢地红了。 “穆……穆尧。” 穆尧上下扫视了一圈倚靠在“包袱山”上的顾晏,在看到顾晏脸上和身上的伤,以及顾晏如今这副虚弱的样子后,眼睛里心疼和怒火交织。 马车车厢里,穆尧蜷腿坐在顾晏身边,听顾晏讲述他这一路上发生的事。 少青则是脸上带着明显的兴奋之色,守在马车旁边。 林老太偷瞄了一眼远处那百十来号手持刀剑一看就不简单的壮汉,又瞅了一眼自家的马车。 “这……” 其实林老太是想问,这位顾公子到底是啥身份啊? 不仅能惹来那些追兵,还认识这么不简单的人物。 还有那位此前没见过的贵公子。 怎么又叫他穆尧,又叫他穆世子的? 这到底是个啥情况? 林老太他们满脑袋问号。 “奶,你只要知道那些人不会来找咱们麻烦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咱们总会知道的。” 就算不知道也无所谓。 程晚和徐知念正一起逗着顾煜和徐知书,扭头对林老太说道。 在程晚心里,只要确认了那些人是“友军”,不是来找他们这伙儿人麻烦的,这就够了。 徐知念牵着徐知书的小手,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到庆华县城的几十公里路可真是一波三折,不知道咱们今天能不能在庆华县城关城门前进城?” 程晚颠了一下顾煜,朝徐知念微挑一下眉,笑容中带着狡黠。 “你忘记刚刚少青喊那位公子什么了?” 徐知念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双杏眼慢慢睁大。 “穆……世子,世子!” 程晚笑着点点头,“能出现在这里的世子,只能是睿王世子了。有他在,咱们今日肯定能进庆华县城。” “而且说不定,咱们能蹭穆世子的‘顺风车’,一路无比顺利地抵达朔阳城。” 这边程晚和徐知念说着话,那边马车车厢里,顾晏也和穆尧说到了程晚这行人。 “这么说,还真是要谢谢这些百姓了,你能遇见他们,着实是你的运气。” 顾晏微微一笑,“他们对我有大恩,尤其是程姑娘,更是救了我和少青的命。” 穆尧点头,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们既对你有恩,自然也是我的恩人。我会征求他们的意见,问他们愿不愿意随我们一起赶路,到了朔阳城后,我定会命人好好安顿他们,也算是回报一些他们对你的帮助。” 愿不愿意随着穆世子等人一起赶路? 程晚当然是愿意的。 傻子都知道,和凉州的“太子”一起赶路,定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到达朔阳城。 程晚并不是奔着占穆世子的便宜去的,他们自己有马、有骡子、还有粮食。 和穆世子等人一起赶路,只是想着能借借穆世子的势罢了。 除了接下来的赶路会非常顺利安全,程晚还想着他们这伙儿人如果和穆世子一起赶路,等到了朔阳城找地方安家的时候,旁人都不必知道他们和穆世子的交情有多深,只看他们和穆世子同行过,就不敢小瞧欺负他们。 程晚不怕事儿,但她怕麻烦。 事情正如程晚预料的那般。 自从和穆世子等人同行后,什么都不用他们这伙儿人自己操心了。 队伍前面有穆世子的人骑马领头,不用操心走错路或者遇到什么拦路的人。 队伍后面有穆世子的人骑马压阵,不用担心来自后面的危险或麻烦。 就连他们这伙儿人的饭食,都被穆世子的人顺便给包了。 赶路赶了这么久,程晚是头一回觉得么舒心。 什么都不用管,也不用问。 只要老老实实听口令就行。 让出发了,就跟着领头人后面出发。 到地方了,也自有穆世子的人给他们这伙儿人安排客栈。 至于他们的行李、牲口,自有穆世子的人帮忙看着。 程晚他们只负责顾好自己,吃好、休息好就行。 距离朔阳城最近的一个城池、叫青云县城。 此时,青云县城里的一家客栈门口,程晚抱着顾煜看着吩咐手底下人办事的穆尧,和旁边的徐知念嘀咕道:“这穆世子可真不错,也不知道他成亲了没?” 第81章 真的快到了 被人搀扶着下马车的顾晏正巧听到程晚说的话。 顾晏的神色一紧,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他成亲了,最大的孩子和岁岁一般大。” 程晚的嘴巴微张,眼睛里是明晃晃的惊讶。 “穆公子还这么年轻,人生大事就已经都解决完了?” 顾晏绷着一张脸,“他已经二十一岁了,娶妻生子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程晚轻歪了一下头,笑着道:“那还真看不出来,穆公子看着和你差不多大。” 突然,程晚眼睛微睁,她看着顾晏的脸,嘴巴张了张,又合上了。 程晚本来是想问,顾晏是不是也二十多了。 可是转念一想,莫名其妙地问人家年纪,多冒犯哪? 顾晏被人搀扶着站在地上,他像是看出来程晚想问的问题。 顾晏看着程晚抿了下唇,嗓音平淡地说道:“我十八,没娶亲,没孩子,也没有过任何女人。” 说完,顾晏像是被自己说的话惊到了,他不自在地赶紧扭了一下头,吩咐那两个侍卫把他扶进客栈。 程晚抱着顾煜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晏被人搀扶着离开的背影。 “不是,我也没问他这些啊!” 徐知念用帕子捂嘴轻笑起来。 这俩人,一个完全没开窍,或者说根本没把心思放到男女之情上。 另一个动心而不自知,看着在男女之情上青涩得厉害。 不过虽然徐知念看出来了点什么,她却并不打算把这些说给程晚听。 在徐知念心里,没有什么是比她的小姐妹开心自在更重要的。 就算那位顾公子确实对阿晚有点儿动心,那又怎么样呢? 动心很简单,变心也很简单。 何况那位顾公子身世复杂,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处在被追杀的状态中。 把这些告诉阿晚,除了可能给阿晚增加烦忧之外,对阿晚没有任何益处。 客栈二楼的一间客房里。 林老太正坐在床边舒服地泡着脚,她眯眼感慨道:“哎呦,咱们遇上这穆世子可真是太好了,这吃饭住宿都给咱们安排得妥妥的,半点不用咱们自己操心哪!” 程小姑一边给闺女李圆松头发,一边笑着搭话道:“可不是吗,咱们这回啊,真是要多谢那位穆世子。不过说到底,咱们还是沾了阿晚的光。” “行了,快上床去吧。” 程小姑轻拍了拍李圆的头,说道。 李圆披散着头发,乖乖地走到床边往床上爬。 林老太赶紧搭了把手。 房间不够,加上程小姑不放心让林老太一个人住一间房,所以这几天里这仨人儿是一起睡的。 程小姑看林老太洗好脚了,又忙着把林老太的洗脚水给端到门外放着。 待会儿自会有小二来收拾。 “杏儿啊,你过来,咱娘俩说说话。” 程小姑动作很轻地搬了个椅子放在林老太对面,脸上的神情恬淡且温柔。 “杏儿,我听穆世子的人说,咱们明天下半晌就能到朔阳城了,到了朔阳城,咱们会重新安家,这以后啊,咱们就得在这边扎根了。” “你说等大平、二平、阿晚、小雨他们在这里娶了媳妇儿、嫁了人,他们的心里还能不能念着贾家村哪?” 林老太的眼睛突然红了。 “你爹还在贾家村睡着呢,咱们这一大家子都走了,往后他的坟也没人照看,我这心里一想到这个就难受得慌。” 一向泼辣爽利老太太此时看着脆弱极了,程小姑用手蹭了蹭林老太的眼泪,温声安慰着。 “娘,你不是把爹的牌位带上了吗?等咱们到了地方,安了家,咱们就把爹的牌位摆上,让大平他们对着牌位磕头祭拜,告诉爹,我们到地方了,都平安。” 程小姑的眼圈也有些红了,她哽咽道:“还告诉爹,以后想我们了,就来新家找我们。” “娘,大平他们都是极孝顺的孩子,他们定会在心里记挂着爹的。” 林老太吸了一下鼻涕,用手使劲抹了一下脸。 “唉,我这就是突然犯矫情了,这马上就到地方了,心里总觉得有点儿慌,像是被掐断了根儿一样。” 程小姑红着眼睛笑了。 “娘,有阿晚在呢。” 林老太也笑了。 “虽说阿晚是晚辈,咱们做长辈的总是依赖阿晚,多少有点儿厚脸皮。但一想到阿晚啊,我这心里立马就不慌了。” 而此时,被林老太和程小姑当成心理“镇定剂”的程晚正在捂嘴傻乐。 程晚作为顾晏的救命恩人,在穆尧那里得到了很多不一般的待遇。 比如,一个人住一间房。 对于住宿上受到的特别关照,程晚并没有拒绝,而是选择了欣然接受。 一是程晚确实不太喜欢和别人睡一张床。 以前那是没办法。 在贾家村时,家里房间少,程晚只能和程小雨、程花住一间房、睡一张床。 后来开始逃难,逃难路上大家都是席地而宿,压根就没有床,更别提单独一张床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条件能让程晚感受下自己一个人住是什么感觉,程晚不想假客气拒绝这项优待。 至于程晚想一个人住的第二个原因,是她想趁着这几天自己一个人住的机会,把她很久都未整理过的快递柜给整理一下。 前面三四天,程晚已经按照以前的分类,细细整理好了快递柜中的各种东西。 而今晚,程晚在拆快递时,拆出了一样让她激动到捂嘴大笑的东西。 一箱红薯。 不怪程晚如此激动和开心,要知道这个朝代是没有红薯的。 而在现代生活过的人,绝大多数人都知道,红薯是出了名的产量高。 程晚温柔地抚摸着箱子里的红薯,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傻笑。 程晚只要一想到,把这些红薯作种子,然后向外界推广它的种植,天下的老百姓就能少饿几分肚子,她的心里就是止不住的乐呵。 程晚一直都承认,她并不是什么特别良善之人。 但像这种有利于天下百姓,又不损害自己的事,程晚认为她实在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做。 程晚把这箱红薯看了又看,看到最后都快不认得红薯了,这才小心地把红薯放进存储柜。 第82章 正合我意 程晚放好了红薯,又不舍看了两眼,这才把目光转向快递柜中的其他东西。 到目前为止,快递柜中存放的物件种类和数量已经非常可观。 吃的有:两百斤面粉、一百五十斤大米、两袋十斤装的混合粗粮、十个零食大礼包、六箱面包、一桶油、三箱坚果、两袋白砂糖、两袋红糖、五箱方便面、一盒车厘子、两盒巧克力、一盒燕窝、一大袋辣条、六罐薯片,还有其他的一些各式小零食。 喝的有:三瓶可乐、六提(箱)矿泉水、十箱纯牛奶、七箱酸奶、两袋麦片、两桶奶粉。 用的有:五个唇膏、十只口红、四箱卫生巾、一百零三片各式面膜、三个洗面奶、四套水乳、两罐面霜、一瓶眼霜、四片降温冰贴、四瓶防晒喷雾、六管防晒霜、六十包抽纸、八袋卷纸、两个打火机、一个化妆镜、一个翻盖小圆镜、几把刀、一把檀木梳、三支唇泥、三罐唇膜、两瓶洗发露、一瓶护发精油、一罐清洁面膜、三支牙刷、五支牙膏、一瓶卸妆油、两瓶身体乳。 金银首饰有:两对素圈可调大小的银镯子、两个金镯子、一对金耳环、一条金项链、二十克金块儿。 其他首饰有:一个钻石戒指、一个翡翠手镯、三条编织手链、两条钻石项链、一条脚链。 其他:一双男拖、一个剃须刀、一瓶镜片清洗液、一个手机壳、一双高跟鞋、一把雨伞、一瓶指甲油、两双船袜、一个计时器、一双板鞋……一件卫衣、一个帆布包、保鲜膜、两个塑料收纳箱、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吹风机、一块二手表、一个桌面垃圾桶...... 目前快递柜中存放的东西越来越多,程晚却没什么机会把一些东西拿出去用。 这就导致程晚自己都有些记不清快递柜中具体放了哪些东西了。 程晚拿了一盒酸奶在嘴里吸着,想着等到了地方、安了家。 她一定要尽快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房间。 这样,快递柜中的许多东西,她才能好好地利用起来。 比如那些护肤品。 程晚摸摸自己的小脸,有点儿糙,并不十分滑嫩。 也是,这逃难路上又是日晒,又是雨淋的,皮肤能好就怪了。 程晚瞅了一眼那些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决定要尽快再次开启她的护肤大业。 护肤要趁早! 程晚在房间里盘腿坐在床上,一边吸着酸奶,一边仔细筛选快递柜中存放的这些物件,有哪些是自己这辈子确定用不到或者无法使用的。 程晚决定把这些“无用”的东西统统扔进垃圾桶。 不然,这快递柜中存放的东西种类实在太多太杂。 看得头晕。 与程晚这边轻松悠闲的氛围不同。 此时,在客栈一楼的一间客房里,顾晏和穆尧之间的气氛颇为严肃。 时间倒退回半刻钟前。 顾晏因为身上有伤,上楼不便,所以就被穆尧安排在了客栈一楼。 少青端着刚刚熬好的汤药从外面进来,“少爷,药熬好了,有些烫,小的给您放床头,您待会儿一定要记得喝。” “我知道了,你快去歇着吧。” 自从和穆尧一行遇上,顾晏不止两三次地和少青说过。 像给他熬药、端药等这种照顾他的事,完全可以交给其他人来做。 毕竟少青身上也有伤,也需要好好休养。 可是少青怎么都不同意,坚持要亲自照顾顾晏。 在少青心里,他家少爷的身体现在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意外,他必须要亲自照看才能安心。 就在这时,穆尧从外面进来了。 穆尧已经洗漱过了。 头发微湿,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是白日里穿的那套,而是到达青云县城时,穆尧安排手底下的人在城里的成衣铺里新买的衣服。 少青看到穆尧进来,连忙躬身低头行礼。 “穆世子。” “我和你家少爷有些话要说。” 少青闻弦知雅意,立马躬身退了出去。 虽然穆尧和顾晏称得上是至交好友,在睿王没被先皇贬斥至凉州之前,少青跟在顾晏后面没少和穆尧见面,但少青每次面对穆尧时,还是会控制不住的紧张。 这倒不是因为穆尧有多么凶,或者斥责过少青。 而是穆尧这个人的气质太过冷硬,看上去很不好接近。 总觉得跟他说不了几句话,他就会不耐烦地皱眉瞪你。 其实顾晏也不是多爱笑话多的人,气质已经很是沉稳内敛。 但如果把顾晏和穆尧放在一起,就会显得顾晏温雅许多。 就像现在。 顾晏端着药碗靠在床头,穆尧则是板着一张脸坐在床边。 单看俩人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晏是犯了多大的错,正在被穆尧责骂。 但其实,俩人只是在正常说话而已。 “言初,明日就要到朔阳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言初是顾晏的字。 汤药的热气模糊了顾晏的眉眼,顾晏仰头把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黑黝黝的眸子直视穆尧的双眼。 “你的父亲睿王殿下,可有什么打算?” 穆尧的呼吸一顿,沉默了两息后,说道:“这天下本就该是我父王的,那些人逼死了我祖母,冤死了我父王的母族。这些血仇,父王和我一刻也不敢忘!” “而且这天下的百姓也需要我父王,言初,你的才能我最是清楚,” 穆尧看向顾晏的目光中带着恳切,“来帮我们吧!我们一起还天下太平,一起努力让天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同时,报了我们各自的血仇!” 顾晏嘴角带笑,眼睛里却如同被染了墨。 他把空药碗放在床头的小木桌上,碗底和桌面相触的瞬间,发出“噔”的一声响。 “正合我意。” 穆尧的眼睛里也罕见地有了笑意。 “我父王见了你,定会开心极了,他经常向我念叨你。” “收到你家出事的消息后,我父王一直都有派人找你。” “我父王说,你肯定是往凉州来了,从凉州出去的各个道路,我父王都有派出接应你的队伍。” “还是我的运气比较好,和你碰上了。” 第83章 喜欢 顾晏靠在床头,正嘴角带笑地听穆尧说话。 谁能想得到呢,外表看上去很是冷硬话少、不好接触的穆世子,其实是个话痨。 只是穆世子的这个隐藏属性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罢了。 “你喜欢程姑娘?” 嗯?! 顾晏嘴角的笑意瞬间凝滞,瞳孔不自觉地放大。 “你,你刚刚说什么?” 穆尧看着顾晏有些恍神的眼睛,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他刚刚说的话。 “你喜欢程姑娘。” 这句话刚刚还是疑问句,此时已经变成了陈述句。 顾晏呆愣愣地看着穆尧的脸,嘴里无意识地说道:“喜......喜欢,程姑娘?我?” 穆尧认真地点了一下头,“没错,就是你。” 顾晏皱着眉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呆傻和不解。 “喜欢,是什么感觉?我没觉得我喜欢程姑娘。” 穆尧脱掉鞋,上床面对顾晏盘腿坐着。 他用一只手撑着下巴,面露思索地说道:“怎么和你形容喜欢呢?” “嗯......,喜欢就是会在人群中不自觉地找她,很想看到她,并且一看到她就觉得心里欢喜。” “你自己回想一下,这几天你是不是总是不自觉地寻找程姑娘的身影?我都发现了很多次了。” “还有,你自己说,你是不是见到程姑娘就觉得开心?听到程姑娘夸别的男人,就想把那男人打一顿?” 顾晏眨了下眼睛,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穆尧换了只手撑着下巴,继续道:“今天晚上在客栈门口。” “人家程姑娘只是随口夸了我一句,好奇我成亲了没,结果你呢?” “瞧你当时紧张的,不仅告诉程姑娘我成亲有孩子了,你后面还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十八,没娶亲,没孩子,也没有过任何女人。” 穆尧的眼中带着调侃,“啧啧,人家程姑娘还没问呢,你就迫不及待地主动交代这些了。我都怀疑但凡程姑娘夸的是别的男人,你的拳头就要忍不住了。” 顾晏:“......” 顾晏的脸红了。 顾晏有些不自在地躲开了穆尧的目光。 穆尧心里稀奇,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这小子情窦初开、羞涩不已的模样。 想以前,京城里有多少名门贵女倾心于这小子。 结果这小子愣是不开窍,端的是一副不近女色、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结果现在...... 神仙公子哥也要落入凡尘啦。 穆尧在心里感慨了许多,面上却不显。 “程姑娘应该有十四五岁了吧?你要守孝,三年内不能娶亲纳妾,等你可以娶亲纳妾的时候,程姑娘已经......” 穆尧脸上的轻松消失不见,沉声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和程姑娘说你喜欢她,不出意外,程姑娘未来三年内应该是要嫁人的,那你出孝后就没法儿纳她了。” 在古代,姑娘十七八岁还未嫁人的不是没有,只是很少。 穆尧不觉得程晚会是那很少中的一份子。 顾晏正视穆尧,认真道:“不是纳妾,如果我真的喜欢她,那我就只会娶她,也不会再纳别人。” 穆尧还没来及为顾晏话中的意思感到吃惊,就听到了让他更震惊的话 “可是明方,我如今身负血海深仇,身无长物,未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甚至连能不能活到守孝结束都是个未知数,我有什么资格和程姑娘说,我喜欢她,更别提让她等我三年。” 明方是穆尧的字。 此时顾晏的脸上再没了羞涩、不好意思等神情,只剩下了漠然和苦涩。 “明方,我也是俗人一个,程姑娘长得漂亮,又有本事,我想着,我喜欢上她其实是很正常的事,可是明方,现在的我配不上她。” 顾晏颓然地仰靠在床头,闭目不言。 穆尧震惊过后,只剩沉默。 他看着顾晏,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头有些泛酸。 顾晏是谁? 是上一任尚书令最喜爱的孙子。 是定远候的嫡次子。 是十七岁就考中状元的才子。 是惹得京城很多贵女倾心,名满京城的天之骄子。 可如今,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满身颓唐,说起自己喜欢的姑娘时,满是自卑。 连向人家姑娘表达出心意都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格。 穆尧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歉意地说道:“是我不好,不该和你点明这些,不然你也不会这么” “不。” 顾晏睁开眼,冲穆尧摇了摇头。 “明方,我要谢谢你。” 穆尧面露不解。 顾晏看着穆尧轻笑了一下,“比起无知无觉地喜欢她,我更愿意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意。” 穆尧被顾晏的话说得愣了一下。 然后穆尧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以前没看出来,你小子这一开窍,这么......这么深情。” 顾晏稍稍坐直了一些,脸上满是认真,“这算什么深情,我当前只是口头上说喜欢她,但实际上并没有为她做过什么?反而是她多次施恩于我。” “明方,你莫要去打扰她,她不喜欢麻烦。” 顾晏沉思几息后,继续认真地说道:“我想着,倘若三年后,我报了仇,还活着,依然像现在这样喜欢她,并且她也还未嫁人,那我一定会拼尽全力讨得她的欢心,堂堂正正地娶她进我顾家门。” “若我活着,还喜欢她,但她嫁人了,那是我自己和她缘分不够,怨不得任何人。” “若我死了,” 顾晏笑了一下,笑容中是久未出现的舒朗。 “若我死了,那也就不用考虑这些了。” 穆尧沉默了一下,“那如果你到时候不喜欢她,喜欢上别人了呢?” 顾晏严肃道:“所以我才说,不要去打扰她,这样她可以完全按照自己本来的人生轨迹往前走,而不会因为我受到影响。” 说完,顾晏突然挑眉道:“不过依我对程姑娘的了解,即便我跟她表明心意,只要她对我没想法,那么她是不会受我影响的,程姑娘是个很坚定的人。” 穆尧觉得,他对顾晏这方面的了解还是太少太少了。 主要是顾晏以前不近女色,也没给他多了解的机会。 原本穆尧今天晚上向顾晏点明,顾晏对程晚的心思,只是想着这小子好不容易开窍,怎么也得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吧? 穆尧实在没想到,顾晏认清自己对程晚的心意后,态度会这么认真,会把自己放得这么低。 穆尧之前问顾晏什么时候向程晚说明心意,其实也是想着程晚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农家女。 既然现在喜欢,那就跟那姑娘说明白,等三年孝期一过,纳了她便是。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 穆尧惯性地认为,如果顾晏让程晚等他三年,那程晚应该是会同意的。 毕竟,顾晏只要活着,几乎一定会成为权贵。 这对普通的百姓来说,相当于一步登天的金大腿。 可是听听顾晏说的这些话。 先是特别坚定地说,他喜欢那就会明媒正娶。 然后又觉得现在的自己配不上人家。 还交代不让他去打扰那姑娘,怕给人家添麻烦。 穆尧并不知道顾晏对程晚的这份喜欢能持续多久,但穆尧可以确定。 此时,顾晏对程晚绝对真心。 否则,顾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不会这么自卑,更不会顾忌这么多。 穆尧沉默了半晌,觉得自己以后对程晚的态度还是要更端重一些。 毕竟,这姑娘将来说不准会真的会成为自己正儿八经的弟妹。 穆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蹦出了俩字儿。 “挺好。” 说完,穆尧自己没忍住皱眉笑了一下。 “咱们两个大男人居然在这儿聊男女之情聊了这么久,也是实在少见。” 顾晏也随之笑了一下,“快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穆尧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恢复成了那副冷硬严肃的样子,下床出了房间。 门外,一直守在离房间稍远处的少青看到穆尧出来,连忙恭敬地向穆尧行了个礼。 少青面上恭谨,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这是聊啥呢?聊这么久!我家少爷身上有伤!得早些休息!有啥话是不能在白天说的?!” 少青快步走进房间,伺候着顾晏躺下休息。 而此时的楼上,程晚已经睡得香甜,丝毫不知道有两个男人围绕着她讨论了许久。 第84章 朔阳 第二天早上大家伙儿各自在自个房间吃完了早饭,就要出发继续赶路了。 顾晏刚被侍卫搀扶着出了房门,就看到了正和其他人从楼上下来的程晚。 因为这几天休息得好,昨天晚上又从快递柜中开出了红薯,所以这一大早,程晚的脸上就带着非常明媚的笑容,让人光看着就觉得心里敞亮。 顾晏当即条件反射般地垂下了头。 之前不知道自己喜欢程晚的时候,顾晏还能特别光明正大地看程晚。 可现在,顾晏再见到程晚,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对于顾晏的这点儿不自在,程晚是半点儿都没发现,她的注意力也确实没放在顾晏身上。 就在这时,少青抱着顾煜出现了。 顾煜这小娃虽然喜欢黏着程晚,但晚上却是和少青一起休息的。 再怎么说,程晚目前还是一个十四五岁、未嫁人的姑娘。 白日里,抱抱顾煜、喂顾煜吃吃饭,也就算了。 毕竟,顾煜这小娃不哭不闹,长得又十分讨喜。 白日里帮忙照看一下这小娃,程晚确实不怎么讨厌。 可晚上就不同了。 白日里抱着,晚上还得照看小娃睡觉。 这成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顾煜是程晚的孩子呢。 程晚和顾煜又没什么亲缘关系,不像徐知念和徐知书,人家是亲姐弟。 顾晏和少青也十分自觉,从不在晚上麻烦程晚帮忙照看顾煜。 即便顾煜表现出不情愿,顾晏也会让少青把顾煜强硬地抱走。 不得不说,顾晏和少青在顾煜的问题上表现出的分寸感,程晚还是很满意的。 喜欢这个顾煜这个小娃,愿意在白日里抱抱他,或者照看一下他,没问题。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但是绝对不能就这么把这孩子“赖”给她了。 多不礼貌哪? 顾煜一看到程晚,眼神中就露出了明显渴望之色。 但是小娃并不说话,就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程晚。 程晚自然是感受到了顾煜的目光。 她也没故意逗小娃,干脆利落地朝顾煜走了过去。 程晚朝顾煜伸出胳膊,轻快地说道:“来,我抱。” 顾煜伸出小胳膊,身子歪向了程晚。 程晚双手掐着顾煜的咯吱窝,把小娃抱在了自己怀里,还很是亲昵地蹭了蹭顾煜的小脸蛋。 顾煜的一双大眼睛里有笑意闪过,小娃乖乖地待在程晚的怀里,看上去舒心极了。 少青看向程晚的目光中满是感激。 作为最了解顾煜状态的人之一,他能非常清晰地感知到,顾煜的状态一日好过一日。 “可惜今日就要和程姑娘分开了,不然小少爷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正常了。” 少青在心里这样感叹着,那边顾晏看着程晚抱着顾煜逗乐的身影,脸上的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了一些。 “东西都带齐了没?可千万别落下东西了,落下东西,咱到了地方还得重新买。” 林老太被程小姑扶着下楼,一边下楼一边大嗓门吆喝着。 后头被儿媳搀扶着的张婆子,笑着回应道:“那不能够,老姐姐,这几天你每日早上都要提醒大家伙儿别落下东西,大家伙儿都仔细小心着呢!” “再说了,咱本来也没拿几样东西进客栈,各家的行李基本上都在各家的车上。” “害,咱这就是操心的命!不吆喝一嗓子,不放心哪!” 林老太的这句话成功地把大家伙儿逗乐了。 申时,朔阳城城门外。 林老太仰头看着远处壁垒森严、大气恢弘的城墙,目光中满是震撼。 “哎呦我的亲娘诶,这朔阳城可真是够大的,瞧瞧这城墙,那指定得结实得不行!” 小林氏也是面带激动,她指着远处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说道:“哎呦!可算是到地方了,瞅着城门口的人就能看出来,里面一准儿热闹!” 程二平轻拽了一下小林氏的胳膊,面上带笑道:“娘,这可是凉州首治,是凉州最大的城池,能不热闹吗?” “咱们这几天不也途经过几个凉州的城池,我看着凉州百姓的日子过得不比清远县百姓的日子差。” 李三柱说的这话得到了周边儿人的一致认同。 张婆子挽着林老太的胳膊,笑得见牙不见眼。 “之前村长还说凉州苦寒,不是个好去处,我瞅” 林老太突然用胳膊肘轻撞了一下张婆子,打断了张婆子的话。 人凉州的“太子”可就在前面呢。 这话让人家听见,多不好。 张婆子快速地瞥了一眼前头的穆尧等人,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哎呦,老姐姐,我这心里是真高兴啊,我早就说了,咱阿晚是个有大能耐的,跟着阿晚准没错!” “瞧瞧,这顺顺当当地到了朔阳城,还认识了穆世子!” “这要不是沾了你家的光,我这辈子也不可能认识这等金贵人!还有顾公子,徐小姐,啧,你说阿晚咋就能这么能耐呢?” 林老太微抬起了下巴,脸上满是得意和自豪。 有这么一个给她长脸的大孙女,她得意是应该的。 自豪也是应该的。 咱做不来那谦虚的人。 队伍最前头,穆尧的一名手下拿着穆尧的令牌展示给守城门的总兵看。 守门的总兵接过令牌,仔细辨别了一番,然后恭敬地把令牌还了回去。 接着,这位总兵就挥胳膊大喊:“中道门!放行!” 所谓的中道门指的是三个门洞中位于中间的那扇门。 这扇门最高、最宽,一般是不允许普通百姓通过的。 普通百姓进出朔阳城是从左道门出、右道门进。 穆尧作为凉州的世子,和他父亲睿王一样,历来都是从中道门进出。 穆尧一声令下,大家伙儿赶紧各归各位,准备进城。 程晚他们今天完全是沾了穆尧的光,体会了一把从中道门进城的感觉。 林老太坐在马车前室,努力挺直腰背,面色严肃。 心里却在感叹着:“哎呦我的娘啊,活了大半辈子了,这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看着进城。” 是的,此时中道门两旁,有好些人都在看林老太他们。 不是这些百姓没见过有人从中道门进出,而是今日进出这中道门的人太过不同寻常了些。 第85章 什么情况 不怪这些百姓感到惊奇,而是程晚他们这支队伍的人员和牲口构成太过复杂了些。 队伍最前面,穆尧骑马打头。 穆尧的身后则是跟着几十个衣饰整齐骑着马的壮硕汉子。 那都是穆尧的手下。 至此,随便来个人打眼一瞅,就能晓得,这群人的来头绝对不简单。 但是,到了队伍中段的时候,程晚他们这支队伍看上去就开始有些奇怪了。 马车、骡子车、马拉的手推车、骡子拉的手推车。 手推车上的东西五花八门,破破烂烂。 这些东西怎么看都和前头的穆尧和他的那几十号手下不搭。 而在这些不是十分统一整齐的车具、牲口之后,是满脸紧绷,骑在马上的程大平、程二平和邓熊。 中道门两旁的百姓们看着坐在马车前室的林老太等人,还有特别显眼程大平三人,心中充满了疑惑。 什么情况?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权贵之家的人啊。 那衣服上还带着补丁呢,他们又不瞎。 按说能从中道门进出的人家,即便是家里的下人奴仆,也不该穿带补丁的衣裳才是。 不止中道门两旁的百姓疑惑,就连守城门的总兵心里也有疑惑。 “世子殿下这是干什么去了?那些衣着破烂百姓是什么来头,为何会和世子殿下一起回城?世子殿下竟然还让他们一起从中道门进城?” 一辆辆马车从这些百姓的面前经过,依次驶进中道门,有百姓好信儿的问旁边的人。 “诶?你数了没?一共有几辆马车?这些马车咋看着也这么……这么不一致呢?” “数了,马车足有八辆呢!也不知马车上坐的都是些什么人?感觉不像是富贵人。” “不是富贵人,总不能坐得是咱们这种普通百姓吧?” “那谁说的准呢,你没瞅见那露在外面的几个人看着还不如咱们呢!” …… 这些百姓不知道,这支队伍里的八辆马车,其实只有两辆里面坐得有他们说的富贵人。 其他六辆马车里,坐的是连普通百姓还不如的难民。 程晚他们这支队伍,本来是只有两辆双驾马车的。 这两辆双驾马车是徐知念在逃难伊始送给程家的一辆马车和一辆骡子车改装而来的。 顾晏之前就躺在其中一辆马车里。 遇到了穆尧后,穆尧自然不可能再让顾晏每日赶路的时候继续躺在程家的那辆马车里。 他嫌那辆马车太过简陋,太不舒适。 于是到了庆华县城后,穆尧安排手下找师傅专门给顾晏订做了一辆马车。 马是现成的,其实只缺车厢。 这辆马车订做好了以后,顾晏就被穆尧挪到了新马车里。 除了给顾晏订做了一辆马车,穆尧还安排人一口气买了五个车厢回来。 把这五个车厢往队伍里闲着的马身上一套,队伍就又多出五辆马车。 那些百姓数得一共八辆马车就是这么来的。 那五辆马车是穆尧给程晚他们这些老百姓准备的。 有了这五辆马车,队伍里基本上就没有人需要腿着赶路了。 穆尧压根没给程晚他们拒绝的机会,直接强势地安排了一切。 至于张婆子和宋婆子他们两家的行李和手推车,都被穆尧的手下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只等到了地方,再物归原主。 要不是因为顾晏和少青身上有伤,不能快速赶路,程晚他们应该早就到朔阳城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赶路的速度比较慢,程大平、程二平、邓熊,正好趁此机会和穆尧的手下学了骑马。 像此时,三人已经骑着马跟在队伍里,已经骑得是有模有样了。 很不整齐的队伍中段过去后,是和队伍前段一样整齐飒爽的队伍后段。 穆尧的另外几十号手下。 随着最后两个穆尧的手下驱马完全进入中道门,程晚他们这支队伍才算彻底进了朔阳城。 城门口,也恢复之前的来来往往。 只是依然有人在小声地讨论程晚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人的好奇心无穷尽也。 实属正常。 朔阳城内。 程晚他们这些“土包子”刚一进城,就感受到了这座凉州首治之城的繁华热闹。 程晚打开车窗,稍微探头向外望。 只见目光所及之处,八街九陌,百卉千葩。 这座城池比她预想得要繁华、热闹得多。 程晚又联想到自进入凉州之后的见闻,心中不禁一定。 目前看着,睿王确实要比安王和那位新皇靠谱。 徐知念也在探头朝外看,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激动之色。 “我之前只是在舅舅的来信中了解过朔阳城一二,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座城池。” 徐知念扭头看向程晚,神采飞扬道:“阿晚,它比我想象得要美丽地多。” 程晚看着徐知念的笑脸,心头泛起苦涩。 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告诉徐知念她爹娘的事情。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一开始瞒着徐知念,是想让她在逃难的路上不会太过悲痛,能有足够的精气神撑着她走完这条逃难路。 后来遇到穆世子他们,可以轻松顺利地到朔阳城了。 她又实在不忍心破坏徐知念的好心情。 总想着让她开心一天是一天吧,晚知道一会儿是一会儿。 如今已经到了朔阳城,程晚的心里是罕见的纠结。 程晚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和好友说坏消息实在是太难了。 “念念!” “念念!” “知书!” 徐知念的杏眸瞬间睁大,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娘!” “是我娘的声音!” “春文!春文!” 坐在前室的春文一把掀开车帘,激动地大喊道:“小姐!是夫人!我看到夫人了!” “停车!” 徐知念再也顾不上其他,快速从车厢里钻出去,还不忘把徐知书拉上。 “快,知书,是娘!” 徐知书倒腾着小短腿急忙跟在自己姐姐后面,往外钻。 程晚抱着顾煜,傻愣愣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直到看到徐知念、徐知书急匆匆地出了车厢。 她低头和怀里的顾煜对视,眼神呆呆道:“什么……什么情况?” 第86章 和徐夫人见面 徐知念牵着徐知书刚出车厢,就看到了她娘徐夫人。 “娘!” 徐知念的眼圈瞬间红了,她当即就要下马车。 “别下来,我上去!” 徐夫人说话的声音都在抖,明显是情绪非常激动。 此时的徐夫人再也顾不得走路的姿态要得体,她连跑带走地朝徐知念和徐知书所在的马车而来。 有两个婆子和两个丫鬟小跑着跟在徐夫人后面。 已经下了马车的春文急忙迎上去,然后小心地把徐夫人扶上马车。 马车再次启动,跟着前面的马车继续向前,那四个丫鬟婆子则是十分自觉地跟在这辆马车的一侧往前走。 马车车厢里。 徐夫人张开胳膊,左边环着徐知念,右边环着徐知书。 徐夫人环着徐知念和徐知书的力道很紧,像极了终于把幼崽重新护在怀里的雌兽。 徐知念和徐知书也是安静且依赖地依偎在徐夫人并不十分宽阔的怀里,就像两只终于回到巢穴的乳燕。 马车里一时安静极了,没有人说话,只有人情绪起伏时的呼吸声。 程晚抱着顾煜坐在一旁,心中虽然有些好奇徐夫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更多的是为徐知念感到开心。 徐夫人安全无虞,可真是太好了! 就在这时,徐知念突然从徐夫人的怀里坐直身子,“娘,这位是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我的好朋友,程晚。” “阿晚,这是我娘。” 程晚朝徐夫人礼貌地笑了一下,“徐夫人。” 她目前还不知道这位徐夫人对她的态度如何呢。 徐夫人松开徐知念和徐知书,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她看向程晚的目光中满是亲切和诚挚的感激。 “好孩子,这一路上真是多谢你和你家里人了,我这……” 程晚诧异地看向徐夫人,心中疑惑:“就马车外那么几秒钟的工夫,念念都和徐夫人说了些啥?不能这么迅速吧?” 徐夫人像是看出了程晚眼里的惊讶,她再次用帕子沾了沾自己红通通的眼睛,温声道:“是穆世子安排人给郡守府送的信儿,信儿是上半晌到的,说你们就快到朔阳城了。” 程晚更惊讶了。 她没听说穆世子有安排人给徐知念的舅舅送信儿。 程晚看向徐知念,发现徐知念的脸上也带着惊讶。 明显徐知念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事情。 程晚不知道的是,派人提前一天到朔阳给徐知念的舅舅送消息,是顾晏让穆尧安排的。 徐知念的舅舅是安陵郡的郡守,这件事队伍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毕竟他们这伙儿人来朔阳城的原因之一就是徐知念的舅舅是安陵郡的郡守,而郡守府就在朔阳城。 这是一条多么粗壮的金大腿。 林老太他们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的震惊有多大就别提了。 他们以为徐知念的爹是县令,已经够了不起了,万万没想到,徐知念还有个更牛掰的舅舅! 林老太他们倒也没想着能借着徐知念,扒上徐知念的那位郡守舅舅。 心里得多没数才会那样想。 林老太他们其实只是想着,要是能借着徐知念、或者说徐知念舅舅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光,让他们能在这里安稳的生活,不至于因为是外来人被当地人欺负,他们就非常知足和感恩了。 况且,像林老太这种心里特别有数的,他们打心底里觉得,但凡他们敢贪心地拿徐知念当筏子,算计徐知念,给徐知念带去麻烦,程晚绝对会立马翻脸。 人家小姐妹关系铁着呢,护对方都跟护犊子似的。 徐知念的舅舅是安陵郡的郡守在队伍里被广泛知晓后,后来加入的顾晏、少青他们自然也就知晓了这件事。 当时顾晏和少青初次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表现出了微微的诧异。 不过他们并不是诧异徐知念的身份有多贵重,毕竟徐知念的身份放在他们以前见到或认识的那些高门贵女中,并不怎么够看。 这只是客观的描述,没有掺杂任何主观情绪。 顾晏和少青诧异的是,这支队伍里的人还真是“卧虎藏龙”,不仅有武力值特别高的程晚,还有身份上有些不一般的徐知念。 顾晏今日一早就让穆尧安排人离开大部队提前到朔阳城给郡守府报信,是想着今日下半晌他们到了朔阳城后,事情会比较繁杂。 特别是程家、张婆子家、宋婆子家。 这三家初次来到朔阳城,还是以难民的身份来的。 尽管有穆尧在,改换户籍、落户凉州的事并没有什么难度,有些事只需要穆尧一句话就能帮他们解决,但有些事必须得他们亲自去办。 比如按各种手印。 终于到了要落户安家的地方,本来应该是非常轻松愉悦的事情。 顾晏不想让程晚有可能会因为徐知念那边的事情而操心担忧。 他想着,先派人去递个信儿,告诉郡守府的人,你们家的表小姐和表少爷就要到的。 该准备的赶紧准备起来。 该派人去迎接,赶紧派人去迎接。 别到时候人都到家门口了,还什么都不知道。 依顾晏对程晚的了解,程晚肯定放心不下让徐知念、徐知书和春文三个人去郡守府。 别说人家那可是徐知念和徐知书的亲舅舅家,人家做亲舅舅的,还能亏待了自个的外甥女和外甥? 看徐知念往日提到她舅舅的那股亲近劲儿,也不像是关系不好的样子。 可舅舅再好,不还有个舅母吗? 连顾晏都注意到了,徐知念从来没提到过她的舅母。 这后宅当家的毕竟还是女主人,顾晏让穆尧派人去郡守府,除了让郡守府的人提早做准备,还有一层意思。 你们的表小姐和表少爷认识穆世子,可别以为人家在凉州只能依靠你们郡守府,是真心也好,装的也罢,从还没见着人开始,就得摆正自己的姿态。 如此,徐知念这边一切顺利,程晚才能不那么操心。 若不是知道程晚不喜欢占人便宜,自己也不想把心思表露出来,顾晏巴不得把所有需要程晚操心的事都给她解决了。 谁成想,这郡守府里,当家主母今日回娘家省亲了,倒是徐知念的娘率先接到了穆尧派人递来的信儿。 “娘,您怎么会在凉州呢?” 还变得如此沧桑? 第87章 悲痛 徐夫人脸上的神色一僵,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和你爹也是昨个才到的朔阳。” 程晚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徐知念的爹也活着,这可真是太好了。 “在你和知书走后的第三天,皇上的军队就打到了清远县。” “而你爹,” 徐夫人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眼中带着恨意,咬牙切齿道:“你爹在你们走后的第二天就察觉到情况不妙,他本想着赶紧召集县衙的官员和衙役,通知城中和底下各村的村民赶紧离开清远县。可是谁知姓宋的那个王八蛋居然趁你爹不注意,对你爹下黑手!” “若不是家里的老管家徐伯为你爹挡了最致命的一刀,你爹,怕是早死了!” 徐知念的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惧的泪光,她一把抓住徐夫人的胳膊。 “爹,爹他还好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一旁的徐知书也不安地拽着徐夫人的袖子。 徐夫人赶紧拍了拍徐知念的手背,温声安慰道:“你爹受了些伤,不过已经没了性命之忧,你舅舅昨天也给他请了朔阳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来看,喝了药,此时应该正在昏睡着,念念别怕。” 说完,徐夫人转身又把徐知书抱在自己怀里,安抚着儿子的情绪。 她这辈子只得这一儿一女,哪一个都是她的心头肉。 徐知念微微松了口气,但一颗心仍旧高高地悬着。 “姓宋的?” 徐知念皱着眉头,“是宋县丞吗?” 徐夫人咬牙点头,“就是他,他明明知道新皇的军队根本不把安王治下的百姓当人看,他是想拿整个清远县向新皇投诚!” 程晚想到了和徐知念逛街那次在玲珑阁遇到的那位宋小姐。 “玲珑阁?” 徐知念立即明白了程晚的意思,她朝程晚点了下头。 “那位宋小姐的爹就是宋县丞。” 程晚皱着眉头,她对那位宋小姐倒没什么恶感,可宋小姐的爹,万死不足惜。 “娘,您接着说,徐伯呢?徐伯......怎么样了?” “徐伯,当场就没命了,半个字都没来得及留下。” 徐夫人悲痛地闭了下眼睛。 徐知念一下子失了精气神,她塌腰靠在徐夫人身旁,眼神发愣,热泪溢出眼眶。 那可是看着她长大的徐伯。 爹把徐伯当半个父亲待。 她也把徐伯当成了半个祖父。 徐知念泣不成声道:“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我那天被送走的时候,徐伯还笑着哄我,让我......听话,说......他还说过段时间会给我写信的......” “爹,爹是不是......是不是特别难过?” 徐夫人叹了口气,用已经被揉成一团的帕子给徐知念擦擦眼泪。 能不难过吗? 公公婆婆早逝,只留了徐伯一直陪着相公。 相公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实实在在把徐伯当亲人看的。 如今这亲人骤然离世,还是为了救自己被人杀死。 死的时候连半个字都没留下。 这种心理上的悲痛,只怕要留在心里一辈子了。 “都会过去的。” 徐夫人轻轻地揉了揉徐知念的脑袋。 就在这时,徐夫人怀里的徐知书突然仰头,奶声奶气地问道:“以后见不到徐伯了吗?” “呜呜呜......” 徐知念的情绪彻底失控,趴在徐夫人的腿上大哭出声。 突如其来的大哭声,惹得不少街道上的人齐齐看向路中间的马车。 也让距离这辆马车比较近的两辆马车上的人的心中顿起忧虑。 这是咋了? 前头的那辆单看外表就很舒适的马车车厢里。 少青疑惑地歪了一下头:“这哭声......是徐小姐吧?” “穆世子派去郡守府送信的人不是回复说,徐小姐的父母都还活着吗?这徐小姐的娘徐夫人刚刚不是上了后头的马车?这是怎么了?” 顾晏正闭目养神,闻言他睁开眼睛,淡淡道:“父母活着,不代表其他亲人也活着。” “不过,哪怕只有父母活着,也已经足够幸运和有福气了。” 少青抿了一下唇,一颗心因为顾晏的话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是啊。 父母活着,就已经足够幸运和有福气了。 而程晚和徐知念所在马车的后面那辆马车里。 林老太坐在前室,听到前头的哭声后,立马紧张地身子前倾。 “哎呦,这是咋了?还没听徐小姐这么哭过,别是出什么大事了吧?” 旁边的程二牛赶着马车,皱眉道:“谁知道呢?咱要不要去问问?” 林老太白眼一翻,没好气道:“问什么问?你刚刚没瞅见有位夫人被春文扶着上了马车?我可听见徐小姐喊她娘了。” “人家亲娘在呢,现在哪里轮得着咱们上前多话?再说了,阿晚也在呢。” 林老太皱着眉头,“你回头跟家里人都交代一声,可别有那没眼色的去问徐小姐出了啥事儿。姑娘家脸皮薄,咱们就当没听见。” “晓得了,娘。” 此时,徐知念在马车车厢里哭,春文则是在马车车厢外头的前室哭。 春文死死咬住下嘴唇,有隐忍的哭音从嗓子里冒出来。 她以为她和小姐、少爷这一路上已经够惨了,要不是碰到了程姑娘,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可她没想到,在他们离开家后,家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车厢里,程晚看向徐知念的目光中饱含心疼。 可看着这样难过的徐知念,程晚的心里除了心疼,还产生了一个“冷血”的想法:“还好没命的不是徐县令和徐夫人。” 徐伯去世,徐知念就已经悲痛成了这样。 程晚很难想象,如果今日没有峰回路转,待徐知念知道她父母出事了之后,会崩溃成什么样? 徐夫人拍拍徐知念哭得一抽一抽的背,吸了一下鼻子。 “徐伯会在天上看着咱们的。” 徐知念的哭声渐渐变小,她抬起头,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红的。 “娘,你和爹是怎么顺利到朔阳的?” 程晚也看向徐夫人。 出现了那么惊险的情况,最终能平安地逃出清远县、抵达朔阳城,程晚猜测,多半是有贵人相助。 第88章 当日经历 徐夫人叹了口气。 “有些事我没亲眼见到,是你爹后来告诉我的。” 徐夫人有些沙哑的声音在马车车厢里响起。 随着徐夫人的叙说,程晚的脑子里也渐渐勾勒出了徐县令和徐夫人当日的经历。 当日徐县令把宋县丞找来,是想和宋县丞商量商量,是不是要赶紧安排人手帮助城中百姓和底下各村村民离开清远县。 清远县周边全是平地,根本无险可守,只要新皇的军队突破了前头班辛城的防御,那么清远完全就是一块儿待宰的羔羊。 更要命的是,安王往班辛城增派的军队,两天后才能到清远,更别提到班辛了。 为了防止清远县的百姓被新皇的士兵屠戮,徐县令觉得很有必要让百姓们先离开清远。 如果后面他预估错误,新皇的军队没能打过来,或者安王的军队能在新皇的军队打过来前到达清远县,帮助清远县抵御敌人,那也只是多费一番功夫罢了,总比到时候百姓们无路可逃要好。 新皇根本没把安王治下的百姓当人看,他的军队对待安王治下的百姓就像是对待敌国的百姓一样。 龙椅上的这个皇上,没把他们当成他的子民。 既然皇上不把他们当子民看,那他们也就不用听皇上的话。 这是徐县令的想法,在他心里,除了家人,百姓是最重要的。 可有些人不这么想。 比如,宋县丞。 宋县丞认为新皇已经登基,这天下都是新皇的,他们和皇上对着干就是在造反。 所以宋县丞主张主动迎新皇的军队进城,将清远县置于新皇的统治之下。 如此荒唐又天真的想法,徐县令自然不同意。 可是宋县丞明显是有备而来。 他大喝了一声,立马就有很多人从外面进来了。 是宋县丞的亲信、随从,被他威逼利诱的大部分衙役、以及与他相勾结的县尉。 那些人进去后二话不说就朝徐县令和徐县令身边的人动手,管家徐伯一直跟在徐县令身边,为了帮徐县令挡第一刀,当场没了命。 宋县丞突然发难,杀了徐县令和徐县令身边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徐县令等人也是实在对宋县丞没有设防,谁能想到宋县丞与县尉竟然勾结到了一起,还安排人手朝县令大人下手。 那天随侍徐县令左右的除了徐伯,还有几个家中的护卫。 徐县令当时应该是估摸着自己难逃此劫,就让两个护卫撇下他赶紧冲杀出去去给徐夫人送信。 让徐夫人立马出城。 徐夫人虽焦心徐县令的情况,但她也明白情况危急,不是显示情深义重的时候。 他们夫妻俩还有两个孩子在外面,不管怎样,总得有一个活着去见孩子,也护着孩子。 徐夫人接到信儿后,半点没敢耽搁,赶紧套车出城。 而徐县令这边,身边的几个护卫虽拼死反抗,想护着徐县令逃出去,可对方人多势众,最终护卫全部被杀,徐县令的左胸也被捅了一刀。 说到这里的时候,徐夫人的语气明显带着后怕。 “你爹说,他倒地后迷迷糊糊胡地听见有人跑过来和姓宋的说了句什么,然后那姓宋的就突然变得很激动。嘴里好像喊着什么‘真正立大功的时候到了,杀了姓顾的那小子,向皇上请功!’,然后姓宋的就留了俩随从收拾你爹他们的‘尸体’,急匆匆地带人出去了。” 程晚眉心一跳,那位宋县丞所提到到的“姓顾的”不会是顾晏吧? 徐知念也微张着嘴巴扭头和程晚对视,眼睛里的意思很明显:“不会是顾公子吧?” 不愧是好姐妹,想一块儿去了。 徐夫人没发现程晚和徐知念的眉眼官司,继续说起了后面发生的事。 那俩被宋县丞留下收拾徐县令等人尸体的随从,就在他们准备上手搬徐县令“尸体”的时候,发现徐县令居然没死。 徐县令不仅没死,还仿佛回光返照般使劲抓住了那俩人其中一人的胳膊,祈求那俩人帮帮他。 那俩人不知道是心中不忍,还是被徐县令口中承诺的重酬迷了胆子,竟真的偷偷瞒下了徐县令没死的事。 并且趁着宋县丞带了很多人出去办事,县衙没什么人,找了一辆的马车,把徐县令抬到马车上就往城门的方向赶。 宋县丞谋害徐县令,下杀上,是死罪,他在还未完全掌控清远县之前当然不会大张旗鼓地对外面说县令大人出事了。 所以像是守城门的门卒,还并不知道他们的县令大人被人暗算,性命危在旦夕。 那俩人一个在车里扶着昏死过去的徐县令,一个在外赶马车。 在出城门的时候,只是亮了一下徐县令昏死过去前给他俩的县令私印,门卒就放了行。 就这样,那俩本是冲着杀徐县令来的宋县丞的俩随从,“胆大包天”地叛主地将徐县令送出了城。 那时,徐夫人带着一些紧急收拾的行李,几个忠仆,还有府医,已经在城外的一处隐蔽地方等着。 徐夫人还安排了一个行事伶俐可靠的忠仆悄悄躲在了离城门稍远一些的地方盯着城门。 徐夫人有交代过这位忠仆,若天黑,还不见老爷从城中出来,那就不必再盯了。 而徐县令也没有辜负徐夫人的这一番安排,徐县令就好像猜到了徐夫人会安排人盯着城门口,他在彻底昏死过去之前给了那俩人一人一样东西。 一个是县令私印。 一个是自己一直随身戴着的香囊。 私印是出城门用的,香囊是与徐夫人安排的人相认用的。 徐县令昏死前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交代过赶车的人,让他出城门后务必将香囊戴在身上的显眼处。 凭借着这个香囊,那个忠仆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后,成功地等到了呼吸已经似有若无的徐县令。 不过那俩人却并不准备还人,而是要求那忠仆去找主子拿钱,拿了说好的钱来,才会把徐县令还回去。 由此,又经历过一番波折后,徐县令连同县令私印、香囊,才被交还给了徐夫人。 徐县令伤势严重,可继续留在原地所有人都可能会死。 没办法,徐夫人只能咬牙抱着赌徒的心态,一边放慢赶路的速度,一边让府医在马车上给徐县令医治。 第89章 住一晚 徐夫人感叹道:“也是我们的运气好,一直到要出了清远县的地界,都没遇到追杀我们的人。” 程晚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她忍不住想,徐夫人他们之所以没遇到追杀的人,会不会是因为因为宋县丞那伙儿人被顾晏、少青等人解决了? 当然了,这只是程晚的猜测。 毕竟目前还没确定宋县丞所说的“姓顾的小子”是不是顾晏。 “后来呢?” 徐知念焦急地问道。 “后来我们就一路往凉州的方向而来,再后来,就遇上了你舅舅派去清远接我们的人,然后就随着他们到了朔阳。” 徐夫人用三言两句说完了这一路上的经过。 但她没有说在出清远县范围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徐知念的爹几度徘徊在生死一线。 也没说快要出清远县的时候差点儿和新皇的军队迎头撞上,情况万分惊险。 更没说路上带的粮食不足,好长时间里都吃不饱肚子。 …… 再多的危险、揪心、磨难,都已经过去了。 徐夫人不想说出那些苦难增加孩子们的担心和不快乐。 若不是徐县令身上的伤实在严重,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她连徐县令受伤了,都不想说。 “对了,你和知书明明比我和你爹先出发,为何是我和你爹先到朔阳?而且我在和你舅舅派去接我们的那些人遇上后,问过他们,他们都说并未在去往清远县方向的路上遇到你和知书。” 徐夫人的脸上满是担忧。 “之前穆世子派人去郡守府送信儿的时候,只说你们是一起回来,却没说你们姐弟俩为何会和晚丫头一起赶路,这一路上,是不是……” 徐夫人的眼圈红红的,她想说这一路上是不是不太平?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可是想想自己这一行这一路上经历过的种种磨难,又凭什么觉得闺女和儿子会非常平安顺利呢? 徐知念正要说些什么安慰徐夫人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而后春文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夫人,小姐,程姑娘,咱们到了。” 到哪了? 程晚抱着顾煜站在马车旁,看着眼前的大宅子,一脸懵。 不是应该去官府落户,然后各回各家吗? 怎么把他们这伙儿人拉到这里来了? 这也不像是官府啊。 程晚懵,林老太他们更懵。 因为有穆世子在前头领路,所以林老太他们并没有操心大家伙儿这是要往哪儿去。 和程晚一样,林老太他们也本能地以为穆世子应该会领着他们先去官府搞定户籍的事。 程晚抬头看了眼宅子上方的匾额。 很好,不认识字。 “宜舒院。” 徐知念仰头念出了匾额上的字。 徐夫人被一个丫鬟扶下马车,她笑着接话道:“这应该是穆世子的私人宅院,想必穆世子是想让你们先休整休整再忙活其他的事情。如此,倒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只是我安排的地方比起穆世子的私人宅院怕是要差远了。” 事实正如徐夫人所说的那样。 程晚刚想回应徐夫人的话,就看到少青走了过来。 “程姑娘。” 少青走到跟前,先恭敬地朝程晚行了个礼,然后才笑着说道:“程姑娘,这座院子是穆世子的私宅,当下时间已是不早,你们今晚就先歇在此处吧,明日再忙活落户安家的事情。” 如果程晚是那种特别清高的姑娘,那她肯定会拒绝这个安排。 她会想,怎么能住进人家的私人宅院里呢? 穆世子这几日已经帮了她们这一行很多,再住进人家的私人宅院,是不是太占人家便宜、太不知分寸了些? 可程晚不是。 程晚欣然答应了下来。 天色确实已经不早了,即便拒绝这个安排,今晚肯定也住不成新家,要另外找地方先凑合一晚。 还不够麻烦的,穆世子既然已经直接把他们拉到这里来了,那就是诚心诚意地想让他们在这儿歇一晚。 另外,程晚心里其实特别明白,穆尧对他们这伙儿泥腿子这么照顾,是抱着帮顾晏还恩情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就随了人家的意,免得人家一直惦记着这个事情。 程晚想的是对的,不过只对了一半。 穆尧如此照顾程晚一行,都已经到了朔阳城,还给程晚他们安排了一晚住的地方,尤其是还直接把人安排进了自己的私人院落。 里面自然有惦记着程晚和程家对顾晏的恩情的原因,但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原因。 程晚是顾晏喜欢的姑娘。 穆尧觉得,不管顾晏的这份喜欢能维持多久,只要顾晏喜欢一天,他就有必要多照顾程晚一些。 这是完全的爱屋及乌。 而至于张婆子他们,是完全顺带。 不然总不能不管他们了吧,再怎么说都是一个村出来的,关系又都很好。 程晚虽然答应了下来,但她在答应之前有征求过林老太他们的意见。 万一林老太他们觉得不好意思,不愿意住在这儿,那程晚肯定是要随着大部队走的。 不好意思? 林老太他们表示,不存在的! 多新鲜哪?人家主动让住一晚上大宅子,还拒绝? 你晓得拒绝了这一次,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进这种宅子? 更别提在里面住一晚。 何况,林老太他们对穆尧这个人的行事风格多多少少还有有些了解的。 那是个不整虚头巴脑,挺实诚的一个富贵人,人家说让咱们住,那肯定就是真心的。 要是穆尧知道林老太他们对他的评价词里有实诚这个词,不知道脸上的冷肃还能不能维持得下去? 凉州的“太子”,怎么可能是一个实诚的人? 都不说官场上的人,只说穆尧的那些庶出兄弟,就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林老太他们觉得穆尧实诚,是因为穆尧完全没必要对着林老太他们虚伪。 这是不同阶级带来的绝对压制,上位者只会对上位者和更上位者虚与委蛇。 对下位者,他们压根不屑说谎话。 “阿晚,你们今晚有了好着落,我也就放心了。我想和我娘他们先去我舅舅家看看我爹,明日再来找你。” 第90章 见识少了 顾晏刚至朔阳,按理他应该第一时间就去王府拜见睿王的。 可穆尧刚刚接到信儿,他父亲睿王前日去了临玱城视察军务,至今未归。 而王府并没有正经的女主人。 睿王的王妃,也就是穆尧的娘,在睿王遭先皇贬斥之前,就已经病逝了。 王府现在管理后宅的人是睿王的侧妃,柳侧妃。 没有正经的女主人,睿王又不在,穆尧直接替顾晏做了决定。 什么时候睿王回来了,再去王府拜见。 在那之前,顾晏只需好好养伤即可。 而后,穆尧就领着顾晏和程晚他们进了宜舒院。 穆尧板着一张脸走在最前面,落后他一步的是宜舒院的管家。 管家的后面是顾晏和少青。 顾晏被四个小厮用轿椅抬着,少青则是跟在顾晏身后稍落后一点的地方。 其实目前顾晏的身体状况也不是一点路都不能走,昨日在青云县城,入住客栈的时候,顾晏就是被侍卫搀扶着进的客栈。 可入住客栈和进穆尧的宅子是不一样的。 穆尧的宅子要比客栈大得多得多。 如果顾晏还让侍卫搀扶着往里走,那顾晏怕是要走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顾晏和少青在前面,无论是心里还是面上都是平淡,并没有因为这座宅子里的景象感到丝毫惊奇。 可后面的林老太他们就不一样了。 这座院子之所以被取作宜舒院,就是因为它里面的布局和景色,实在精致漂亮,让人只看着就觉得舒心愉悦。 宜舒院的布局并不十分规整端方,而是随意中透着有序。 玲珑精巧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曲水小池,随处可见的珍花异草,还有形状各异的假山奇石。 林老太他们作为地地道道的泥腿子,以前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宅院内部是什么样子? 那是以前的他们连想都想不出来的世界。 或者说,根本不敢想。 在林老太他们的心里,要是哪天家里能住上砖瓦房,就已经是祖上冒了青烟了。 可是现在? 他们不仅见识到了真正的富贵人住的房子长什么样,还有机会在这里住一晚。 林老太被程小姑挽着胳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自己怕不是来到了仙境。 “哎呦!” 程二平突然痛呼出声。 “娘,你掐我做什么?!” 小林氏理都不带理程二平的,她的表情愣愣的,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不是做梦啊……” “亲娘诶?这就是富贵人住的房子吗?这也太……太敞亮,太好看了!” 张婆子激动地脸色发红,她又是“哎呦”,又是“我的娘”,嘴里不停地说着感叹词。 就连往日里比较内敛、稳重的宋婆子,也不自觉地开始“哎呦”了。 别说林老太他们,就是程晚都被惊艳到了。 这是程晚第一次切身实地地感受古代大户人家的宅院。 不得不说,是真漂亮。 一点儿不比她从现代古装电视剧中看到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宅院差。 甚至还要更有韵味一些。 程晚在心里忍不住啧啧了两声。 她本来以为以她现在的家资,往后过得舒坦些应该是问题不大。 可是看着这座宅院和宅院里随处可见的下人,程晚觉得,她对过得舒坦的定义还是太浅薄低级了。 尤其是这座宅院估计还只是穆尧的私人院落之一。 权贵人家的快乐果然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 程晚并没有试着掩饰起自己打量惊叹的目光,她特别坦然地表露出了自己对这座宅院的欣赏喜欢。 程晚觉得,这没什么可掩饰隐藏的? 她就是没见过,就是见识少了。 就是因为以前没见识过,她才要趁着这次机会好好见识见识。 程晚他们这伙儿人,穿着打扮得很是穷酸,尽管这几天算是一直在休整,但每个人看着还是很沧桑疲累。 一看就是穷苦人出身。 再加上林老太他们一会儿一个:“哎呦,我滴娘”,“这山真好看”,“这花好看”,“这地真干净”,“这房子可真宽敞”,“这水可真清”…… 可以说,其实包括程晚在内,他们这伙儿人和这座宅院格格不入。 甚至有些突兀。 就像是一幅精美绝伦的画里出现了几十个黑点。 可没有人笑话他们。 更没有人轻视、看不起他们。 这座宅院里的下人们明显是受过极好的调教,程晚一行从他们身边路过时,他们只会恭敬地弯腰行礼,待程晚一行完全过去了,他们才会继续做自己的事。 一个分叉路口,穆尧侧身对管家说道:”带程姑娘家去惜园,其他人安排在长风馆。” 管家连忙躬身应是。 穆尧说的话程晚听见了。 程晚刚打算跟着管家走,就听到顾晏说话的声音。 “少青,把岁岁抱过来。” 岁岁? 程晚低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怀里还有个小娃呢。 顾煜太过安静,程晚的力气又不是一般的大。 程晚抱顾煜抱习惯了,要不是经人提醒,她还真把顾煜给忘了。 少青走到程晚身边,先朝程晚行了一礼,然后双臂张开,笑着道:“小少爷,来。” 小少爷听到了。 但小少爷拒绝搭理你。 顾煜直接扭头,把头埋进了程晚的颈窝里。 少青:“……” 少青微笑着安慰自己:“看小少爷这反应,离小少爷彻底恢复正常又近了一步!” “岁岁。” 顾晏的嗓音低沉,面上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顾煜的小脑袋慢慢地抬起,大眼睛里闪过纠结,最终还是朝少青倾斜了过去。 少青一把抱住顾煜的小身子,脸上的笑灿烂极了。 “小少爷,您说您这是何必呢,每次都得少爷喊您,您才愿意让我抱,程姑娘要休息了,咱明天再找程姑娘好不好?到时候” 少青碎碎念的声音一顿,他突然想起来,程晚他们明天应该就要搬去新落户的地方了。 程晚轻轻地揉了揉顾煜的小脑袋,笑着温声道:“你乖乖的,我明日来找你。” 她还有事儿没和顾晏说清呢,明天肯定是要来找顾晏的。 第91章 喜怒无常的林老太 惜园坐落在宜舒院的东北方向,是一个环山绕水的园子。 当然了,山是假山。 进了拱形的园门,入目便是满眼的葱翠,葱翠中点缀着娇艳芳香的花。 红顶漆瓦的六角亭中,有一石桌置于中间,桌面上有一套紫砂茶具,石桌周围是圆润适中的石墩。 踩着青石板,过了六角亭,便是这惜园内供人居住的房屋。 竟是一栋二层小楼。 小楼飞檐青瓦,雕梁画栋,处处透着雅致,同时又不失大气。 “程姑娘,这云章楼上下两层共八间房,每间房里的床被都是现成的,您可以自由安排您家里人各自住哪间房。” “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和外头的丹枫说,这惜园的丫鬟都听她指挥。” “另外,世子考虑到各位都比较疲累,就不折腾各位去正厅一起用餐了。还请各位先稍事休息,待会儿自有下人将各位的饭食送来云章楼。” 管家态度恭敬地将需要说明的事项一一说完,看程晚他们没什么要问的,这才躬身后退几步出了云章楼,离开惜园。 程晚是真没什么问题要问,穆尧办事是真的靠谱,人家要么不安排,一安排那指定是把一切安排得妥妥的。 而林老太他们,是自打进了这云章楼,心神都被云章楼内的摆件装饰勾引走了,他们压根就没听到管家说了些什么。 管家离开了,丫鬟们又都在外面。 林老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她腿脚利索地凑到了厅内的圆桌前。 “哎呦,我滴娘诶,这……这茶壶可真好看!” “你们瞅瞅这杯子,咋就能这么好看呢!” 小林氏皱了一下眉头,“好看是好看,但是这茶壶和杯子也太小了,这要是渴了,得倒多少杯水啊?我看还不如用饭碗呢。” 林老太一巴掌拍到小林氏胳膊上,翻着白眼道:“你懂个屁!人家有钱人都是用这么小的杯子喝水,哪像咱们,渴了就只会端着饭碗吨吨吨牛饮,真是好东西给你看,都是白瞎了!” 程二牛偷偷替自个媳妇儿揉了揉胳膊,“娘,你还见过有钱人喝水?我咋不知道呢?” 林老太用一副我怎么会生了这么这个蠢货的表情看着程二牛。 “那人家不用这杯子喝水,放杯子在这儿干啥?咱穷苦人用饭碗喝水,那是家里穷,买不起杯子,有那闲钱,还不如买二两油。” “人家富贵人能和咱一样?人家想用啥杯子不能用?再说了,端碗和端这小杯子喝水,哪个好看?你们自己想想!” “富贵人,那都是要面子,讲究好看才行。” 程晚微挑一下眉,她奶总能时不时“惊艳”一下她。 老太太说的话在理。 突然,林老太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绷着一张脸给程二平使了个眼色。 程二平先是懵了一瞬,而后立马反应过来。 程二平轻手轻脚地凑近厅门,探头朝外望。 用眼睛扫视了一圈后,程二平的脸上露出了轻松愉悦的笑。 “奶,放心,那些丫鬟离得都远着呢,只要咱们别把这楼里的东西砸了,正常说话,他们听不见。” “哎呦,那就好!” 林老太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我这刚刚心里太激动,都忘记外头还有丫鬟了。你说就刚才咱们那副没见识的样,被那些丫鬟听见,还不知道背地里要怎么笑话咱们呢!” “万一她们回头再跟其他人学学,那咱们哪还好意思见穆世子。” 程晚噗嗤一声乐了。 林老太眼一瞪,叉腰就要扯着嗓子喊。 然后又想到不能太过大声,只能降低了音量没好气道:“你笑啥?就你天天傻乐呵!你奶我说的不对是咋?咱在别人的地界,那就得注意一下自己。谁还能不爱个面子是咋?” 程晚立马收到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奶你说的特别对!” 林老太脸上满意的笑还没彻底扯开,就听到程晚继续说道:“可是奶,你忘了从进这宅院大门到和穆世子他们分开,咱们都喊了多少次‘哎呦’了?咱们没啥见识这事儿……,应该早被发现了吧?” 林老太笑不出来了。 林老太不得劲了。 林老太深吸一口气,紧抿了一下唇。 “我上楼瞅瞅。” 程晚挑了一下眉,眼睛快速眨动了几下。 王氏没好气地轻拍了一下程晚的胳膊,“你奶正高兴呢,你非得逗她干啥?!” 王氏说完,赶紧追着林老太上楼了。 她倒不是担心林老太生气,那不至于,多大点事儿啊。 她是担心林老太一个人上楼万一遇到点啥事,她得跟着才能放心。 程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怪她,不该说实话。 程晚刚自我检讨完,就听到了楼上传来了林老太超大声的哎呦声。 “咋了?娘!” 程小姑本来就在上楼,这下更是加快了上楼的速度。 程晚也以为是出了啥事儿,抬脚就往楼上冲。 程晚他们还没到楼上呢,就看到林老太一脸激动地趴在二楼栅栏处,大喊着:“你们快来啊,这床可得劲了!被子也软和!” 程晚:“……” 程晚抬头看她奶,好心提醒道:“奶,小点声,注意形象,被人听见多没面子。” “啧,” 林老太皱着眉头,“啥注意形象啊?你这孩子咋这么爱面子?别整那些没用的,赶紧上来,这床可得劲了!” 说完,林老太就一脸开心地转身走了。 程晚:“……” 程晚抿了抿唇,怪她,不该爱面子。 “噗嗤,啊,哈哈哈哈……” 下边的程二平笑得直不起腰。 他指着一脸懵的程晚,“阿晚,你,你,哈哈哈哈哈……” 程大平也憋着笑拍了拍程晚的肩膀。 这倒霉孩子。 除了在楼上的林老太和王氏,几乎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笑意。 “笑啥!笑啥呢!跟那要死了的大鹅似的,让外人听见怪光彩是吧?!” 林老太突然出现,程二平嗓子眼的笑猛地一憋,弯腰咳嗽了两下。 “不是,奶这是咋了?咋一会儿一个样?” 程晚木着脸,“可能是太高兴了吧。” 不然,她无法解释她奶的这种喜怒无常的症状。 第92章 美好的一晚 羊皮花丝,奶汁炖鸡,红烧肉,珍珠鱼丸,江米酿鸭子,白龙曜,猪肉丝炒菠菜,火明虾烤,糟香鹌鹑,通花软牛肠,清凉橙花鹅,辣瓜儿,笋蚱…… “各位贵客,晚膳已上齐,请慢用。” “有什么需要,只管喊奴婢一声就成,奴婢会一直在外面。” 听到丫鬟的话,林老太终于舍得把视线从眼前这一大桌子冒着热气与香气的精致美食中移开。 “那啥,我们自己吃就成,吃好了喊你们来收拾,你们不用在外头守着我们,快去吃你们自己的去吧。” 名叫丹枫的丫鬟面色不变,还是那副低眉顺目、嘴角含笑的模样。 “这都是奴婢们的本分,管家交代过,定要好好伺候各位贵客,如今贵客们不让奴婢们随侍左右,奴婢们也只能守在外面等候各位传召了。” 说完,以丹枫为首的一众丫鬟齐齐向程晚他们行了个礼,后退几步出了云章楼的正厅。 小林氏盯着那些丫鬟的背影,眼神中满是赞叹和羡慕。 “她们可真好看,脸好看,发型好看,发饰好看,衣服也好看。尤其是她们走路的时候,下身的裙子摆得……” 小林氏努力想了一下,也没想到有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最终唏嘘地啧了一声,“就这还只是丫鬟呢?我瞧着比起一般富贵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 “尤其是那个领头的丫鬟,叫,叫丹什么红的?” “人家叫丹枫。” 程二平提醒道。 “对,就那个丹枫,啧啧,不是我偏向外人,我觉得她可比春文看着气派多了。” 林老太被程小姑扶着在主位坐了下来,“那你怪会说实话,春文那丫头是县令家的丫鬟,这丹枫是穆世子宅子里的丫鬟,这中间差了多少官阶呢?能一样吗?” “别想那些了,赶紧过来吃饭,我闻着这些饭菜也太香了!” 说着,林老太先给自己夹了一块儿红烧肉。 这满桌子菜,她也就对这红烧肉比较熟悉。 一口肉进嘴,林老太霎时瞪大了眼睛。 “娘诶!这……这红烧肉咋跟我做的这么不一样呢!” 程二牛夹了一块儿红烧肉塞自己嘴里,先是美得眯起了眼,然后肯定地说道:“是不一样,比娘做得好吃多了!” 说完,程二牛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啥,他小心地偷瞄了一眼林老太。 但林老太根本就没理他,也没打算骂他。 这么好吃的饭菜摆在眼前,不赶紧吃饭,谁有那功夫和心思骂人? “大姐,这些菜可真漂亮!我都不知道要从哪里下筷子了。” 坐在程小雨身边的程晚听见这话,直接给程小雨夹了个鸡腿。 “吃!” 饭桌上,林老太他们的吃相一个比一个难看。 可此时没人注意这个。 以前吃那些粗茶淡饭就顾不得吃相,更何况是面对这么一桌子“仙品”? 半个时辰后。 随着吃到最后的邓熊放下筷子,程家人的这顿饭算是彻底结束。 “哎呦,我感觉这顿饭,我能记得一辈子!” 程二牛摸着肚子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一脸满足。 旁边的程二平是和他爹一模一样的姿势。 程二平的脸都要笑烂了,“别说这辈子,我感觉下辈子也忘不了!” 程晚吃得也很满足,不得不说,这宅院里厨子的厨艺是真高。 吃完了饭,程晚他们又在丫鬟们的帮助下好好地把自己拾掇了一番,这才各自回房间准备休息。 烛光的照耀下,程晚把自己的身子扔到红木做的架子床上,开心地在上面滚了两圈,最后整个人呈大字仰躺在床上。 程晚看着头顶的月白纱帐,忍不住感叹道:“这才是好日子啊……” 她以前是想着住上砖瓦房、吃些美食、不用下地干活,就是好日子了。 而现在? 程晚猛地坐起身。 她要重新给自己定下目标。 要住大宅子,最起码是有花有草有水的大宅子! 要吃美食,吃各种美食! 要有下人丫鬟,帮忙洗衣服打扫卫生! 至于她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用下人会不会觉得不得劲? 程晚表示,不存在的。 这里是人命比草贱的封建古代。 人人平等那套在这里根本行不通。 只要不随意打杀、压榨下人,其实给富贵人家当下人可比当穷人舒坦多了。 最起码饿不死,冻不着。 而程晚如果用下人,只要下人别蹬鼻子上脸,胆大欺主,那程晚就会好好待他们。 说不得那些下人还要感谢老天爷让他们遇到了一个好主子。 程晚给自己定好了目标,便把这些事暂时抛在了脑后,她还有个事没干呢。 拆盲盒。 程晚熟练地召出快递柜,看了下亮绿灯的柜门。 只有四个。 程晚也不失望。 人得学会知足,免费的东西要是还嫌少,那就多少有点儿过分了。 再说了,又不是每天都这么少。 一瓶精华、一双板鞋、一个剃须刀、一盒巧克力。 程晚先把精华和巧克力按照分类分别放好,然后拿起板鞋和剃须刀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之前快递柜中存放的那些没用的东西已经被程晚清理得差不多了。 快递柜的存储柜看着简洁整齐了很多。 程晚心情颇好地关掉快递柜,重新躺下,准备睡觉。 明天估计是有的忙。 第二天程晚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阿晚,阿晚你醒了吗?” 程晚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帐子,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这是在哪儿。 反应了两息后,程晚用胳膊撑着坐起身,“娘,你直接进来就成,我没插门。” 吱扭一声响,门被从外面推开 程晚揉了揉眼睛,咕哝道:“娘,你怎么起那么早?” “什么那么早,你看看外头的太阳,现在已经过了巳初了!” 程晚揉眼睛的动作猛地一顿,她睁大眼睛惊呼道:“不能吧?我感觉我没睡多长时间啊。” “那你可感觉错了,我们早饭都已经吃过了,我本来想喊你起来吃饭来着,是你奶拦着不让喊,说再让你多睡会儿,也不耽误啥。谁知道你一直睡到现在都不起,你奶都等着急了。” 第93章 准备辞行 “蹬蹬蹬……” 处在一楼正厅的林老太他们顺着声音向上望,就看到了正在下楼的程晚。 程晚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裙,头发用一根同色系发带绑在脑后。 这身衣服是之前在清远县卖竹筒粽时,程晚给家里人买衣服时一起买的。 不是多名贵的料子,样式也并不繁复,但穿着很是舒服。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程晚笑意盈盈的小脸上,给程晚的面容添了一层浅色光晕,看着漂亮极了。 林老太看着这样程晚,本来到嘴边的吐槽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醒了?快吃饭吧,那啥,大平啊,赶紧跟外头的丹枫那姑娘说一声,请她送份饭进来。” 程晚咽下嘴里的碧粳粥,左手端碗右手拿勺,抬眼看了眼一直盯着她的林老太。 “奶,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 程晚被林老太盯得实在有些心里发毛,她想着,总不能是自己今天起晚了,她奶正在组织语言准备喷她吧? “咳!” 林老太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我是你奶,瞅瞅你还不行了?赶紧吃你的,吃完咱们好去和穆世子辞行。人家让咱们在这么好的地方睡一晚,又是丫鬟又是鸡鸭鱼肉的,说什么,也得好好谢谢人家。” 林老太当然不会说,其实她是看程晚看入迷了。 林老太心里嘀咕着:“这以前也没发觉这大孙女儿长得多好看,咋猛得一瞧,觉得这小脸长得这么招人稀罕呢?一点儿不比那徐小姐差!” 程晚眨巴了一下眼睛,默默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林老太一边看程晚喝粥,一边说着闲话。 “还有顾公子,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同行了这几天,这一分开,以后怕是就见不着了,怎么也得去和人家说一声,不然该显得咱们泥腿子不知礼了。” “然后咱们就得去忙活落户的事儿,我估摸着穆世子不能让咱们去太差的村子,咱也不求多好,只要那村子里的人别欺负咱就成。” 说到这儿,林老太顿了一下。 “当然,欺负咱们,咱们也是不怕的,你到时候别动手,有事让你爹、你叔、大平、二平、三熊他们上,不然影响你名声,回头不好说亲。” 程晚没反驳,一副你说啥都对的样子。 附近的程二牛眼睛突然一亮。 “娘,要不咱不去村里了吧,咱就留在这儿朔阳城里,回头阿晚做生意也方便。” 没等林老太开喷,小林氏就直接一巴掌拍到了程二牛的后背上。 “他爹,你心咋恁大呢?!” “娘在路上可都说了,咱们是要分家的。你有多少银钱能让你在这朔阳城里扎根?” “你也别说什么先住一起,咱们这么些人,都住一起得多大的房子,这么大的房子别说买,就是租,得多少银钱?” “再加上吃喝拉撒,柴米油盐,” 小林氏深吸一口气,“别想那些没用的,咱就先老老实实种地,本来就是泥腿子,没地总觉得心里没着落。先靠种地糊住口,再想其他的吧,我发现你这脑子里可会整景了,我现在都不稀得跟你说话。” 说完这些,小林氏还冲程二牛翻了个白眼儿。 林老太瞅了一眼程二牛,什么都没说,但眼神中满是,我都不稀得理你。 程二牛:“……” “我就是想着在城里,阿晚做生意方便,最起码每天不用来回跑了不是?我没想着不分家,占阿晚便宜。” 程二牛略显急切地看向程晚,“阿晚,你信二叔,二叔不是那样的人!” 程晚放下手中的碗和勺子,脸上带着笑。 “二叔别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为我方便。” 程二牛得意得微抬下巴,一副果然还得是我大侄女的表情。 “不过二婶说的也是对的,咱还是先落户在哪个村里,有地心里才安心,反正咱家现在有马车,就算来城里做生意,也比以前方便多了。” 程晚所说的都是真心话,不过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 种红薯。 只有落户村里,分得土地,才能把种红薯这事儿尽快安排上。 在城里,哪来的土地给她种? 程晚也想过把红薯交给穆尧,再告诉穆尧种植红薯的方法。 穆尧作为凉州世子,有人有钱有地,所拥有的条件远不是现在的程晚可以比拟的。 可空口白牙,程晚没有把握让对方相信红薯是大宝贝,必须慎重对待。 这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开出红薯,如果现在快递柜里存放的那箱红薯出了什么问题,那程晚真是哭都没地儿哭。 再说了,程晚现在也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拿出红薯。 她是准备待落户后,找个机会独自一人出趟门,再把红薯亮于人前。 程晚接过王氏递给她的帕子擦擦嘴,问道:“张奶奶和宋奶奶他们有来过吗?还有卫大夫?” 林老太一边站起身,一边回答道:“来过了,咋能不来呢?我都跟她们说了,咱们去找穆世子辞行的时候,肯定会叫上她们的。” “卫大夫的媳妇儿也来了,和你张奶奶她们一起来的,待会去喊你张奶奶她们的时候,顺道喊上卫大夫。” 卫大夫和程晚他们不一样。 卫大夫来凉州本是来投奔朋友的,当时卫大夫给顾晏和少青诊治伤口,表现出来的医术很是不错。 穆尧担心路上碰不到更合适、医术更高的大夫,便让卫大夫随他们一起先去朔阳。 待到朔阳后,穆世子会安排人护送卫大夫一家去淳安县城,寻卫大夫的朋友。 当然了,给卫大夫的报酬也肯定不会少。 宜舒院的正厅外。 管家躬身将程晚一行引进厅堂,恭敬道:“各位稍等片刻,我家世子即刻便到。” 来找穆尧辞行的人并不多。 不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未免太过杂乱。 一家派两三个代表也就可以了。 程家来了程晚、林老太、程大牛。 张婆子家来了张婆子、徐老头、张婆子的大儿子。 宋婆子家来了宋婆子、宋婆子大儿媳冯嫂子。 卫大夫家只来了卫大夫自己。 程晚他们在椅子上坐下,立即就有丫鬟端来了茶点。 “晚……晚晚……” 第94章 互相感谢 嗯?! 这奶呼呼的声音,谁叫的? 程晚灵敏地捕捉到刚刚的那道奶呼呼的声音,眉头挑动抬眼向外望。 不会是岁岁那小娃吧? 厅外,穆尧板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走在前头,他的后面是被人抬着的顾晏,再后面是抱着顾煜的少青。 看得出来,四个人都经过了仔细的打理。 尤其是穆尧和顾晏。 两人穿着锦衣,银冠玉带,腰间玉佩垂悬。 这副装扮显得两人矜贵极了。 林老太他们看到穆尧和顾晏如此装扮,以及两人周身的那种只有权贵之家才能养出来的矜贵气质,显得异常拘谨。 此时,林老太他们终于清晰地认知到,他们和穆尧、顾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只是碰巧有缘和这两位富贵人同行过一段路罢了。 倒是程晚,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她也确实没感觉到哪里异常。 穆尧和顾晏出身不凡,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 程晚的脑子非常清醒。 她一直都知道,他们这伙儿人和穆尧、顾晏差距甚远。 中间的阶级差距,可能需要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的努力来抹平。 或者说,根本抹平不了。 像穆尧,他是皇族。 想抹平和他之间的阶级差距,要么嫁入皇家,要么造反。 而这次分别后,两方会回到各自的阶级世界,今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程晚看着迈入厅堂的几人,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这俩人可真好看,尤其是岁岁他叔,颜值、身材、气质,在男人之中,绝对是属于顶尖质量的那批了。” “晚!” 程晚刚感叹完,就听到了耳熟的声音。 程晚顺着声音望去,就看到少青怀里的顾煜正张着小手,小身子朝她这边努力倾斜,嘴里还喊着:“晚!晚晚!” 程晚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而后眉欢眼笑地上前接过顾煜。 “还真是你呀,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你怎么突然说话了?” 少青的脸上也满是开心,他眉飞色舞地说道:“程姑娘,小少爷可想您了,昨晚上给他洗脸的时候,他突然就喊了一声‘晚’,小的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小少爷又多叫了一遍,小的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喊您呢!” “小的也没想到,小少爷会恢复得这么快,这才几天,就开始开口说话了,想必再过几日,小少爷就能完全恢复正常了。” 程晚笑着颠了颠怀里的顾煜,“你怎么这么棒呀,岁岁,来,让我亲一口。” 说完,程晚啵唧一口亲到了顾煜软乎乎的小脸蛋上。 顾煜有些害羞地把脑袋埋进了程晚的颈窝里。 顾晏面色沉静地看着这一幕,让人猜不透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嬉闹过后,程晚抱着顾煜也没重新坐下,而是站在厅堂中间,抬头看向坐在上位的穆尧。 “穆世子,昨夜实在叨扰了,还有这一路上,实在是给您多添了不少麻烦,在此,我们向您郑重地道声谢。” 说完,程晚认真地朝穆尧弯腰低了一下头。 林老太他们在程晚开口说话的时候就站起身了,此时也连忙跟在程晚后面朝穆尧躬了躬身。 穆尧速度极快却不失稳重地站起身。 “不必言谢,你们于顾晏有大恩,我为你们提供的那点儿方便实在算不得什么。” 闻言,程晚轻笑了一下。 不管她当时是出于什么目的返回去杀那些追兵,最终救了顾晏他们,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一码归一码,该谢还是要谢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伙儿人最后这几天确实是因为穆尧省了不少麻烦事。 而且跟这种权贵之人打交道,多些礼数总归是错不了的。 程晚可不敢觉得因为自己救过顾晏他们一次,自己在人家那里就真成座上宾了。 程晚这几天如此老实地听穆尧的安排,一是确实能省不少事,二是为了给人家一个表达感激之情的机会。 等他们这伙儿人从这座宅院里离开,这事儿也就差不多了了。 她当初也不是奔着施恩图报去的。 有些事可以蹭蹭“顺风车”,无伤大雅。 但有些事,还是要靠自己。 不然,骨头是要让人看轻的。 “说到顾公子,我家还有两张银票要还给顾公子。” 程晚扭头示意林老太把银票拿出来。 “当初说我们把顾公子三人捎带到朔阳,这两千两算是我们的酬金。可如今的情况,我们也都清楚,我们不仅没有捎带上顾公子他们,反而是我们沾了顾公子他们的光。” “无功不受禄,这两千两,还请顾公子收回去。” 林老太把银票递给少青,少青一边一个劲儿地往后躲,一边求救般地看向顾晏。 顾晏看着程晚,嗓音低沉。 “你救了我们三个的命,这两千两是你们应得的。” 程晚微挑眉,“所以你是要用这两千两偿还救命之恩?” 程晚心想,也不是不行。 毕竟两千两银子,即便对她来说,也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这钱给出去,要说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情绪,是不可能的。 她就是个有点儿骨气,但不多的俗人。 钱没到手,和钱到手后再给出去完全是两码事。 顾晏抿唇,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想和她多些联系,想让她今后的日子过得松快一些。 而且,要说救命之恩,这两千两又算的了什么? “两千两当然不足以偿还救命之恩,别说两千两,就是两万两也是不够的。” 程晚眼神闪烁了一下,这是要给两万两?或者更多? 程晚隐晦地皱了一下眉头,心想还是算了吧,两万两拿着实在是有些心虚,毕竟当初自己确实不是冲着救他们去的,当时还嫌弃他们是大麻烦来着。 顾晏解下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示意少青将玉佩交给程晚。 “程姑娘,你对我的大恩,我铭记于心,两千两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点谢礼,这块玉佩还请收下,以后但凡有什么能用得上顾某的地方,只要来人拿着这块玉佩,顾某必将竭尽所能提供帮助。” 程晚看着少青捧着玉佩走过来,抱着顾煜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不是,在古代,玉佩这种东西是能随便送人的吗? 第95章 平南村 顾晏看出了程晚的意思,他的黑眸中闪过不甚明显的笑意。 “还请程姑娘放心,这玉佩并非顾某的贴身之物。若程姑娘实在介意,让林奶奶或程叔保管这玉佩也是可行的。” 少青惊愕地扭头看向顾晏,心说:“少爷,我喊林奶奶,你怎么也喊林奶奶,这不乱套了吗?还有程叔,这是在叫程姑娘的父亲吗?” 林老太和程大牛也被顾晏突如其来的称呼整得有些恐慌。 奶奶,叔。 这可使不得。 顾晏忽略少青、林老太、程大牛的目光,只认真地看着程晚,声音沉稳。 “还请程姑娘不要拒绝我,否则我心中实在难安。” 程晚不是个喜欢来回客气扯皮的人,她看顾晏的态度实在真诚,思索了两息后,说道:“那这银票和玉佩,我们就收下了。” 程晚不知道自己以后有没有求顾宴帮忙的那一日,但如果真有那日,玉佩在手,确实可能会帮上她的大忙。 至于到时求人帮忙欠下的恩情,程晚自会找机会偿还。 两张银票没送出去,还又多了一块玉佩。 林老太小心翼翼地接过少青递过来的玉佩,心肝乱颤。 可不能给摔了,不然卖了家里的几个小子都赔不起。 顾煜看出了林老太的不自在,温声道:“这块玉佩并不贵重,林奶奶随意些便好,即便摔了也没什么,它不过是为了行事方便,没了它,您家的恩情我也是认的。” 程晚瞅了一眼林老太手里的玉佩。 就算不贵重,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不过再贵重也就是一件死物,稍微注意一些即可,太重视就是纯给自己添麻烦和负担了。 恩不恩情的事情说完,程晚抱着顾煜坐下,直入主题:“穆世子,不知我们这些人落户凉州大概是个什么章程?” 穆尧面色不变,声音冷硬。 “离朔阳城比较近的几个村子中,有个叫平南村的村子很适合你们。村中杂姓多,宗族势力不强,土地也算肥沃。还有,” 穆尧看向程晚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认真,继续道:“平南村有个学堂,里面负责教书的先生,方秀才,素有美名。落户平南村,方便你家的小子开蒙读书。” 穆尧不信程晚会甘愿让自家一辈子都是农户。 而且即便不为考取功名,改换门庭,让家中的小子读书,识文断字,也是上上等的要事。 程晚的面色一正。 她将顾煜放下,站起身郑重地朝穆尧弯腰致谢。 “穆世子,多谢!” 林老太也顾不得再研究手里的玉佩了,她和程大牛赶忙站起身,在程晚之后也郑重地面向穆尧弯腰道谢。 程晚、林老太、程大牛是真的有些感动了,人家不仅考虑了村中姓氏构成,土地是否肥沃,连村中有学堂这种事都考虑进去了。 可见,人家是真的把自家的事儿放心上了。 人家是谁? 凉州世子。 自家是什么门庭? 农户。 身份悬殊如此之大,还能用心到这种份上,不得不说,程晚三人不仅仅是感动,甚至还有点儿震惊。 穆尧向程晚三人微点头,算是还了一礼。 “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不必如此多礼。” 嗯? 程晚他们的眼睛微微瞪大。 难道是念念/徐小姐? 穆尧隐晦地瞄了一眼顾晏。 顾晏还是那副沉稳淡漠的样子,修长白净的手指把玩着茶杯,半点不欲为自己多说半句好话。 穆尧无奈地眨了一下眼睛,开口扯开话题。 “若你们决定落户平南村,每家派一人随我的手下去朔南县的县衙办理此事即可。” “朔南?” 程晚此前没听过这个地方。 “朔阳城大,为了方便治理,按照方位,将朔阳城划分为朔东、朔西、朔南、朔北四县,四县统属安陵郡,平南村属朔南县。” 程晚恍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奶?” 程晚看向林老太,落户这种事,还是让老太太做主比较好。 “就这个平南村了,我们就去这平南村。” 林老太并不知道还有没有比平南村更好的村子,但她觉得听人劝,吃饱饭。 穆世子总归不会坑他们。 而且落户到哪里,这最后自家的日子能过成啥样,还是得看自己。 再好的村子,也有穷人。 平南村,离城近,杂姓多,土地肥沃,还有学堂。 这种条件已经远远超出林老太的预期了,比之前的贾家村还好。 这样的村子还不愿意,那还准备上天? 得了林老太的准信,程晚又扭头看向张婆子和宋婆子她们。 不用程晚开口询问,张婆子和宋婆子就迫不及待地点头说道:“平南村好,就它了。” 俩人说的是真心话,平南村的条件比他们预想中的好多了,而且她们也不可能和程家分开。 不是准备占程家的便宜,而是人生地不熟的,和熟悉的人在一块儿,心里踏实。 程大牛、张婆子的大儿子,加上被新叫来的程二牛、邓熊、宋婆子的小儿子,五个人跟着穆世子的人去朔南县县衙办理落户,更换户籍。 程晚他们只需在穆世子这里等着就好。 叫来程二牛,是林老太做的主。 她想着反正是要分家的,干脆趁着重新落户的机会直接落成两户得了,也省得之后还得再跑一趟县衙。 现在这有穆世子的人陪着,好办事。 至于邓熊,人家是有自己的祖宗的,不能稀里糊涂地落到程家的户籍上了,所以今后邓熊得单独成户。 直到他娶妻生子。 程大牛他们离开了,卫大夫也回去收拾行李了,他急着要去朋友那里,穆世子承诺行李一收拾好便安排人送他们一家人去淳安县城。 如今厅堂里只剩穆尧、顾晏、程晚、林老太、张婆子、徐老头、宋婆子、冯嫂子,以及小娃顾煜。 程晚看向顾晏,问出了自己特别想问的一个问题。 “不知顾公子等人是否在清远县城外杀过一伙儿人?那伙儿人中还有人穿着衙役的衣服。” 顾晏把玩茶杯的手一顿,他慢慢地抬起头。 “确有此事,莫非那伙儿人中有程姑娘的熟人?” “没熟人,他们差点儿杀了徐县令,多谢顾公子替我朋友报仇了。待我告诉徐知念这个消息,她定是要来谢谢顾公子的。” 顾晏攥着茶杯的手一松,他刚刚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杀了程晚认识的人。 不是就好。 “阴差阳错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程晚笑了笑,没和顾晏争论这个问题。她抱起顾煜,和小娃对视。 “岁岁,我要去新家了,你乖乖地跟在你小叔身边,要是想我了,就让少青带你去平南村找我,好不好?” 第96章 带顾煜一起 顾煜用胳膊环住程晚的脖子,用自己的脸蹭了蹭程晚的脸,然后抬起头认真地和程晚对视。 “一起,一起……走。” 小娃说的话并不连贯,声音也不很大,可厅内的每个人都听到小娃说的是什么了。 众人先是一喜。 又多说了几个字,这说明顾煜的状况确实在快速好转。 继而,穆尧扭头看了一眼顾晏,冷肃地面容下,心里疯狂吐槽:“什么情况?!岁岁不跟你这个亲小叔,反而要跟着人家走?!不是你是不是对岁岁太凶了?不然他咋一点儿都不黏你?我就说对岁岁的态度软和一点儿,多对他笑笑,现在好了,你唯一的亲侄子都要跟别人跑了!你” 顾晏扭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穆尧,成功地让穆尧收回了自己控诉的小眼神。 穆尧和顾晏的眼神交流,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 林老太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程晚和顾煜身上。 程晚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顾煜,“咱俩才认识几天,你就要跟我走,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顾煜不听那个,小娃重新抱紧程晚的脖子,依赖地把自己的小脑袋埋进程晚的颈窝里。 这…… 程晚有点儿纠结了。 面对敌人,她能狠下心,不带迟疑地果断下手。 可面对一个小娃,还是一个如此喜欢依赖自己的小娃,她实在有些狠不下心把小娃从自己身上硬拽下来。 程晚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顾晏。 顾晏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杯壁,他还是头一回见到程晚这个样子。 不是杀人时的狠辣果敢,也不是面对亲近之人的温柔和煦,而是一种在她身上很少见的娇气纠结。 脑中的思绪一闪而过,顾晏看着顾煜的后脑勺,沉声道:“岁岁,听话。” 顾煜没搭理他叔,把自己的小脑袋埋得更严实了。 “少青。” 厅外的少青听到顾晏的喊叫,躬身快步进入厅堂,“少爷。” 顾晏看着程晚和顾煜所在的方向,吩咐道:“抱他回去。” “呜呜呜……晚!晚晚!一起,一起走……不分开!血……血!一起,一起……” 谁也没想到,就在少青伸手准备抱顾煜的时候,顾煜突然尖叫嚎哭起来。 “小少爷……” 少青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呜呜呜,血……坏,一起走,一起,怕,不分开!哇哇哇……” 众人呼吸一滞,一颗心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突然攥住,说不出的难受。 咔嚓。 顾晏手中的杯子应声而碎,有鲜红的血迹浮现。 穆尧赶紧站起身,厉声朝外大喊,“快去寻卫大夫!” 吩咐完,穆尧大步来到顾晏跟前,蹲下身子,小心地查看顾晏的手。 还好,伤口不深。 穆尧本想说什么,可当他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顾晏血红的眼睛,以及眼角处滑落的一滴泪。 穆尧闭上了嘴巴。 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知道任何言语都不足以表达顾晏心中的痛苦和恨意。 旁边,程晚正在温柔地哄顾煜。 “岁岁不怕,我在呢,我在,我陪着岁岁,咱们一起走,好不好?” “我们一起去新家,一起吃饭,岁岁陪着我,我也陪着岁岁,咱们不……不分开,岁岁,对不起……” 程晚把脑袋埋进顾煜的小颈窝,热泪涌出眼眶。 是她错了。 她以往只以为这小娃只是有些喜欢她,黏着她而已,这没什么的。 几天不见面,小娃说不定就把她忘了。 可她却忽略了小娃受过很严重的心理创伤,他是把自己当依赖,当“火源”的。 每天晚上分开的时候,他可能都在盼望着天亮。 她应该再重视一些小娃的感受的。 顾煜感受到自己脖颈处的湿润,哭声暂缓,他用小手摸了摸程晚的头,“晚……晚晚,一起……一起走。” 程晚抬起头,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顾煜对视,嘴角泛起笑意的同时,眼泪滑落。 “好!我们一起走!” 顾煜哭得小身子还在不受控制得抽动,他的小脸上却扬起了笑脸,然后用胳膊抱紧了程晚。 程晚转身看向顾晏,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难道要直接说,我把你侄子抱走了?你有空了来看看? 好像有些冒犯和不礼貌。 顾晏的眼中黑沉沉的,不见亮光。 他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扯动嘴角,声音沙哑道:“要给程姑娘添麻烦了,还请程姑娘帮我照顾他一段时间。少青,去把小少爷的东西收拾出来,待会儿你送程姑娘他们去平南村。” 程晚他们出了厅堂,少青也去给顾煜收拾行李。 厅堂里,穆尧看着闭着眼睛的顾晏,沉声道:“你就这么放心把岁岁交给他们?那可是你唯一的小侄子。” 顾晏睁开眼睛,望着虚空,“跟着她比跟着我好,现在的我会控制不住地教给他仇恨,但跟着她,明方,” 顾晏转头看向穆尧,“岁岁会过得快乐的,会像我爹娘、我大哥大嫂曾经期待的那样长大。” “唉!” 穆尧深深地叹了口气。 顾晏扯动嘴角,“瞧你担心的,我又不是撒手不管了,少青会定期去看岁岁,顺便给岁岁送吃用的东西,本来已经够麻烦程姑娘家了,总不好再花人家的银钱。” “那人家帮你照顾侄子的酬金,你打算怎么算?” 顾晏认真地看向穆尧,“明方,程姑娘愿意带岁岁一起走,是喜欢、心疼岁岁,和其他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我给她钱,她怕是会直接把我打一顿。” 穆尧点点头,“完全有那个可能,我瞧着程姑娘对岁岁可比对你温柔亲近多了,她对岁岁像对亲人,对你,” 穆尧摇了摇头,“估计也就是岁岁他叔吧。行吧,反正你总不会让程姑娘他们家吃亏的。” “对了,那块玉佩……我以为你会趁机把你的那块家传玉佩给程姑娘。” 顾晏垂目看着自己被瓷片割破的右手,淡淡道:“我不会骗她,她不喜欢我,那种玉佩放她那里,她会觉得被冒犯。” 第97章 有缘再会 大半个时辰后。 宜舒院门前的道路上,程晚一行人正在和顾晏、穆尧告别。 其实此时距离吃午饭的时间也就半个时辰左右了,穆尧也邀请过程晚等人留下用完午饭再出发。 可程晚他们拒绝了。 平南村距离朔阳城是真的很近,走路只需半个多时辰,如果有马车,两刻钟左右就能到。 从宜舒院门口出发,加上在城中赶路的时间,到平南村估计也就半个时辰左右。 很快就到新家了。 程晚他们不想再往后拖,也实在不想再麻烦穆尧。 “程姑娘,我已派人和平南村的村长打过招呼,你们到了地方后直接去找村长,他自会将你们安置妥当。还有徐小姐那边,我会派人去告知她你们落户的村子,那两辆马车也一定会转交给徐小姐。” 穆尧所说的两辆马车是程晚托穆尧转还给徐知念的。 只不过马是程晚的,车厢却是穆尧友情赠送的。 穆尧所赠送的车厢是在庆华县城时,买的那五个车厢中的。 程晚要给钱,可穆尧只掀了一下眼皮,就拒绝了。 只说,这车厢本也是要扔的,放他那里并没有什么用处。 开始逃难那天,徐知念让春文给程家送来了一辆马车、一辆骡子车,还有一些物资。 如今到了地方,大家都要安顿下来了,也有还回去的那个条件,自然是要把这个情还回去的。 程晚知道,徐知念不差这两辆马车。 可徐知念差不差是一回事,她还不还是另一回事。 而且如今徐知念一家四口住在她舅舅府上,有了自己的马车,出行也更方便。 程晚始终认为,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程晚牵着顾煜的小手,对穆尧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 “多谢穆世子,那我们这就走了,咱们有缘再会。” 穆尧的嘴角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意,“一定会再见的。” 程晚低头晃了晃顾煜的小手,“岁岁,向你小叔,还有穆世子告别。” 顾煜抬头看了眼顾晏,又看了眼穆尧。 最终抬起小手朝两人挥了挥。 顾晏脸上的淡漠散去了几分,他弯腰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顾煜的小脑袋,嗓音温和,“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去吧。” “驾!” 顾晏和穆尧停在原地,看着程晚他们这支队伍渐行渐远,最终隐入人群。 “回吧,我和你说说皇位上的那位和安王当前打得怎么样了……” 程家本来是有两辆双驾马车,八匹马,一头骡子。 考虑到自家用不了这么多代步的牲口,程晚和林老太他们商量后,只留下了四匹马和一头骡子。 其余的八匹马,有两匹马被安上了车厢成了两辆马车。 这是要还给徐知念的。 剩下的六匹马,都被穆尧以每匹六十五两的价格买走了。 最终程晚他们从宜舒院离开的时候,程家一共有了三辆马车,一匹马,一头骡子。 只不过其中的一辆马车和一头骡子,依然是借给张婆子家暂用了,待到达平南村后再物归原主。 程家中间的那辆马车里。 林老太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呦,一想到待会儿就能到新家,我这心里啊,就是说不出来的高兴!咱们以后也算是重新有了根了!” 程晚也高兴,她搂着顾煜,脸上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等咱们安顿下来,就盖新房子,把房子拾掇得漂漂亮亮的!还得送三平、壮壮他们去学堂,读书、识字!说不定咱家以后能出正经的读书人呢!然后再做点儿小生意。” 程晚喜笑颜开地看着林老太,“奶,以后咱家肯定都是好日子!” 林老太喜得直拍大腿,她一边说着“可不敢想这么好”,一边又是止不住的乐。 “大姐,大姐,我也想读书认字!” 旁边的程小雨清脆地说道。 林老太笑容一顿,“你一个丫头片子,读书认字有啥用?那是他们男人的事儿,回头你就和你娘学学女红,练好厨艺,也就得了,就这就能嫁到不错的人家。” 程小雨的小脸上有了急切,她扒住了程晚的胳膊。 她现在只听她大姐的,她大姐要是也不赞同她读书认字,那她就放弃。 程晚和程小雨对视,眼神中充满了认真,还有显而易见的欣喜。 “大姐支持你!我们女孩子也是要读书认字的,大姐和你一块儿学,再叫上花花和圆圆,让三平和壮壮从学堂回来之后教我们。” “啊!” 程小雨欢快地叫了一声,她抱住程晚,啵唧一口亲在了程晚的脸上,“大姐最好了!” 亲完,程小雨又激动地看向一旁什么都不懂的程花和李圆。 “花花,圆圆,我们也要读书认字啦!你们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程花挠了挠脑袋,“读书认字是干什么的?好吃吗?” 李圆也是面露疑惑。 程小雨用手托着下巴,面露思考状。 “读书认字就是读书认字呀,读书认字后,我们就能知道好多好多东西,明白好多好多道理,而且那些家里有钱的人家都是要送男娃去读书的,说明读书认字指定是个好东西!” 程小雨扭头问程晚,“大姐,我说的对吗?” 程晚眼眶微红,脸上的笑容却无比灿烂。 “对!对极了!你们徐姐姐就会认字,还读了书,你们是不是觉得徐姐姐懂得好多?” 李圆捧着小圆脸,糯糯道:“徐姐姐很厉害,她知道好多东西呢。” 程花紧接着说道:“徐姐姐还给我们讲故事!她可好啦!” 程小雨攥紧拳头,眼神坚定。 “所以,我们要读书!要认字!要像徐姐姐那样厉害!” 说完,程小雨还特别严肃地点了下头。 “大姐也厉害,大姐是最厉害的!” 程花有些小声地反驳道。 程小雨赶紧扭头看程晚,正好对上程晚含笑的目光。 程晚挨个摸了摸几个小姑娘的脑袋。 “目前在读书认字方面,大姐比起你们徐姐姐可差远了,不过大姐会努力的,咱们一起努力!” “嗯!” 程晚看着眼前这几张稚嫩的小脸,觉得心中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 比她挣到一千两、两千两……银子还要欢喜。 她很高兴,也很欣慰,因为她看到了几个熠熠生辉的灵魂正在逐渐成型。 第98章 到达 林老太从程晚开口答应程小雨一起读书认字开始,就没再说话。 老太太已经五十多岁了,眼神已经不再清亮,而是有些浑浊。 她看着车厢里的这几个女孩儿,觉得她们的身上好像在泛着光,这种光并不强烈,但却照得她有些想哭。 老太太的眼睛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还有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羡慕。 “奶?” 程晚担心地看向林老太。 这是咋了,眼睛咋还红了呢?被她们非要读书认字给气着了? 程晚眨巴了一下眼睛,再气,这书该读也是要读的,字该认还是要认的。 在读书认字这件事上,不能让步。 林老太把脸扭开,清了一下嗓子,故作凶恶道:“一个个的都能耐地要上天了,现在怪高兴,到时候可别学两天就不想学了,谁要是敢那样,老娘的巴掌就朝谁脸上招呼!” 车厢外,跟在马车旁边走路的小林氏擦了擦眼泪。 她凑到王氏跟前,认真地说道:“大嫂,谢谢你生了阿晚。” 王氏扭头看向小林氏,对上小林氏通红的眼睛,王氏叹了口气,安慰般地拍了拍小林氏的肩膀。 “哭什么,咱们该为她们高兴才是,她们呐,可比咱们幸运多了。” “她们最大的幸运就是有阿晚这么个大姐。” 程小姑也眼眶微红地凑了过来。 小林氏郑重点头。 可不是吗? 要不是有阿晚这么个大姐,家里的娃子哪里来的读书认字的机会? 就算家里能供得起孩子读书认字,也肯定不会考虑女娃。 阿晚从不说大话,她说让几个女娃读书认字,那肯定是认真的。 读书认字啊。 小林氏的眼泪又出来了。 尽管她是个女人,可她从来没敢想过自己的闺女能有读书认字的一天。 不管最后能认得几个字,哪怕就认得自己的名字,那也比她强太多了。 王氏给小林氏擦擦眼泪,“行了,多大的人了,还好咱们已经出城了,不然让外人瞅见,还以为你受啥欺负了呢。” 程大牛他们听着车厢里的动静,也听着王氏他们的对话,只觉得自己的心里热乎得厉害。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与此同时,程晚他们即将落户的平南村村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一个大娘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人,“诶?我说要来咱村落户的这几家人不简单啊,从北边逃难过来的,还能落户到咱们村,啧啧,感觉不好惹啊。” 旁边的大娘嚼着炒花生,不以为意地说道:“再不好惹也落户到咱们村了,他们要是想找事儿,自然有人收拾他们,再说了,还有村长呢,有村长看着,出不了乱子。” “要我说,就不该让他们落户到咱村,咱村的有些人家之间虽说也有些小矛盾,但可从来没出过大乱子。这猛地来几家生人,你晓得他们是个啥德行,我可听说现在北边可乱了,他们这一路逃到咱这儿来,说不定啊,还杀过人呢!” 这位汉子的话成功地让周围人骚动起来。 杀人?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平南村的村长走到这汉子跟前,板着脸训斥道:“胡咧咧什么呢!杀人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伍村长环顾一圈自个村里的人,“我可提醒你们,来的那伙儿人不好惹!人家可认识大人物!你们可别说话没个把门的,到时候得罪了人,惹来麻烦,哭都没地方哭!” 人群中有个汉子不服气地小声道:“一伙儿逃难的能认识啥大人物,村长,您可别唬我们,我们可不怕他们。再说了,那大人物,还能比咱们村里的方秀才厉害?方秀才可是被县令大人夸奖过的!而且咱村可是出过三个秀才!” 伍村长正想说点儿啥,就听到了有村里的人大喊:“来了!他们来了!” 村口的这些人再也顾不得听村长说话了,全都好奇地朝村外望。 甭管来的这伙儿人是啥情况,来生人总归会让人好奇的。 “哎呦,这伙儿人还有马车呢!” “还不止一辆!大家快看啊!他们有三辆马车!还有一匹马一头骡子呢!” “哎呦我滴娘诶,这是逃难的难民?这比咱村的好些人家都富吧!” “嘘,小点儿声!不然他们该听见咱们说的话了。” …… 林老太弯腰从马车车厢里钻出来,刚抬起头,就被不远处平南村的村民吓了一跳。 “不是,咋这么多人?这都是来迎接咱们的?” 程晚露出头,她看了一眼那些村民,“应该是来瞧热闹的吧。” 林老太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吐槽道:“没见过生人是咋?这有啥热闹可瞧的,这把咱们当猴看了。” “是程家、徐家、贾家的人吗?” 伍村长穿过看热闹的村民,快步迎了上来。 程大牛大步迎上去,脸上带着憨厚的笑。 “是,是我们,您是?” 伍村长是个瘦高瘦高,但精神矍铄的老头。 听见程大牛的问题,伍村长笑眯眯回答道:“老朽是这平南村的村长,姓伍,各位叫我伍村长就好。” 程大牛赶紧双手抱拳,态度很是客气,“伍村长。” 程二牛他们也热情地上前寒暄。 尽管穆世子说了,他已经派人和这位村长打过了招呼,但咱也不能总仗着穆世子的势,毕竟是要在这个村子里长期生活的。 和村子的村长搞好关系非常有必要。 伍村长笑眯眯地和程大牛他们寒暄,心里的大石头彻底放下,“看来,这伙儿人不是那种目中无人喜欢作妖的人,这样就最好了,大家都能安生。” 心中的念头闪过,伍村长大声道:“房子已经给各位准备好了,只是村中空房子实在不多,且都是茅草房,我们也只能尽可能将你们的房子安排得近一些,再将它们打扫干净,再多的,” 伍村长无奈地摇摇头,“请恕老朽无能为力。” “伍村长言重了,能先有一处遮风挡雨的房子已经很好了。” 程大牛郑重道谢。 他明白,这都是因为穆世子提前派人来打过招呼的缘故。 否则,别说给打扫房子了,只怕到了村子,有没有地方落脚都是问题。 张婆子的大儿子他们也赶紧道谢,话语中和程大牛表达的意思都差不多。 伍村长心中满意程大牛他们的态度,面上却是不显。 “既如此,咱们也别在这儿站着了,各位请随我来。” 第99章 被惦记上了 平南村的村道上,伍村长走在最前面,他的两侧是程大牛、张婆子的大儿子、宋婆子的小儿子这几个汉子。 再后面就是程晚他们。 程晚和程小雨她们几个坐在马车车厢里就没下去。 一是现在这种场合显不着程晚这几个女娃,程晚也不是那种非得找存在感的人。 没必要。 二是林老太不让她们几个下去。 林老太有点儿想给自家姑娘抬抬身份的那种意思。 她想给这村里的人留下个大概印象,程家的女娃和一般村里的其他女娃不一样,她们有马车坐,知礼守礼。 这样以后几个孙女说亲可挑的范围就又广些。 而在程晚他们这一行后面,还跟着不少平南村的村民。 他们都是跟着瞧热闹的。 后面,一位妇人小声地说道:“诶?你们注意到没?那程家的女娃好像都没露面!难道程家没女娃?” “有!我都瞅见了,其中一辆马车车厢里有个女娃露了一下脸又收回去了,哎呦,那小脸长得,俊得嘞!” “我也瞅见了,那姑娘看着得有十三四岁了,也不知道说亲了没?” 说这话的大娘眼里泛着精光。 她旁边的妇人瞥了这大娘一眼,“咋,陈婶子瞧上那姑娘了?” 陈大娘轻拍了一下巴掌,笑道:“我瞅那姑娘和我家大孙子怪般配!” 另一个妇人噗嗤一声笑了,她直言道:“婶子你可别想那好事儿了,这程家一看家底就厚,姑娘长得又漂亮,就你家那条件和你那大孙子,啧啧......” 妇人撇着嘴摇了摇头。 陈大娘眼一瞪,“你啥意思?!我家咋了?我家可是有五个孙子!我” “行了行了,咋唠闲嗑还唠出火气了呢?被人家听见多丢面儿。” ...... 这群村民前头走着的是宋婆子家。 宋婆子的孙女贾春妮听到了后头几个妇人说话的内容。 小姑娘气得小脸通红,攥着拳头,“那家人竟敢惦记晚姐姐,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配不配?!” 在小姑娘心里,她的晚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就该配顾公子、穆世子那般的人物。 嫁到农户之家,她的晚姐姐会委屈死。 她娘冯嫂子瞅了一眼自个闺女,“小点儿声,咱们才刚来,不好和她们吵闹。” 冯嫂子只说让闺女小点儿声,却没说闺女说的不对,显然心里也是赞同闺女说的话的。 宋婆子笑着摸了摸孙女的脑袋,慈爱地说道:“别气了,她要是心里没数敢上门提你晚姐姐的亲,你林奶奶就能挥起扫帚把人打出去。” 前头牵着马往前走的少青眼神闪烁了一下。 作为最熟悉和了解顾晏的人之一,虽然顾晏没说,但他能隐约感觉到顾晏对程晚有些不同。 在少青心里,程晚将来是有可能成为他的女主子的。 少青看了一眼程晚和顾煜所在的马车,有些纠结要不要把程晚刚一露面就被人惦记上了这事儿说给自家少爷听。 众人说着话,随着伍村长一起来到了平南村给程晚这伙儿人安排的房子所在的区域。 伍村长用手指着几座茅草院落,和程大牛他们介绍。 “这三座离得比较近的院子,是程家的。” “离这里稍微远一些那俩是徐家和贾家的。” 程晚牵着顾煜从马车车厢里出来,看到自家即将要入住的房子,微挑了一下眉。 这房子比他们家在贾家村的房子要好多了,虽说都是茅草房,但看着每一座房子的房间并不少,墙体也不是很破旧。 林老太、张婆子、宋婆子齐齐笑出了一脸褶子,显然对房子也是满意的。 “敢问伍村长,我们每家各需要付多少银钱才能买下这房子?” 这几座茅草院落可不是无主的。 是那几家人盖了新房子或者搬去城里住后,这以前的茅草房也就空了出来。 逃难落户还给免费分房子? 没那种好事。 能有现成的房子住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提到了银钱,除了程家人,张婆子家和宋婆子家,两家人的脸上露出了紧张之色。 张婆子和宋婆子更是想到一起去了:“实在不行,先向老姐姐借一些,往后再还,总要有个地方住的。” “有关这房子的事之前来送信儿的那位大人都已经办好了,这是新的房契,还请各位仔细收好。” 说着,伍村长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几张折叠整齐的契纸。 林老太小心地接过程大牛转递过来的三张房契,嘴里止不住地念叨着:“哎呦,这可真是,这怎么好意思呢,这情真是越欠越大了,这往后可咋还哪?” 张婆子家和宋婆子家,两家人又是高兴又是羞愧,觉得自己真是沾程家的光沾大发了。 怎么还? 程晚心想:“等红薯种出来,天大的人情也能还完。” 程晚把顾煜递给少青,自己从马车上跳下来,又转头把程小雨她们几个抱下来。 之前看上程晚的那位陈大娘挤到前头,冒着精光的小眼睛上下扫视过程晚,又看了看程晚身后的马车,越看越满意。 正准备伸胳膊接过顾煜的程晚,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用一种衡量货物价值的目光打量自己。 程晚皱紧眉头,凌厉的目光顺着那道视线回望过去。 “哎呦!” 这位陈大娘冷不丁地和程晚对视上,被程晚眼中的凌厉之色吓了一跳。 陈大娘捂着自己的胸口,“这……这姑娘的眼神,咋看着这么……这么凶?!” 旁边的大娘翻了个白眼,“人家哪里凶了,多漂亮的女娃,那小脸长得,真带劲!” 陈大娘不服气,“我刚刚跟她对视了,你是不晓得,这女娃那眼神,比村长发火还吓人!” “行了,大家伙儿都别在这儿杵着了,都回去吧,也到了做晌午饭的时候了,这往后啊,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伍村长大声吆喝着村民离开,陈大娘想了想赶紧跑回家了。 虽说那姑娘看着脾气不太好,但长得好看,娘家又有钱,委屈自家大孙子把人娶回来也是可行的。 说不定就有好几家盯上那姑娘了,自己可得快着些回去跟老头子商量这个事儿。 第100章 分家 分给程家的三座院落中房间最多的那座院落里。 林老太看着这几间茅草房,心里突然升起阵阵酸涩。 “可算是定下来了,往后啊,这就是咱们的新家了,得找个时间告诉你们爹,不然他该找不到地方了。” 程大牛凑前一步,想安慰一下自个亲娘。 “娘,” “行了!赶紧开始忙活吧,该捡柴的捡柴,该挑水的挑水,把马车上的粮食啥的都拿下来,先简单做一顿,肚子都该饿了。” 程大牛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娘,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林老太就恢复了大嗓门。 初来乍到,程家这一顿没分开,大家伙儿暂时都聚在了这座小院里。 往日寂静无比的院子一下子活了过来。 林老太安排完几个大人要干的活儿,快步走到要去挑水的邓熊身边。 “三熊啊,往后你就和林奶奶家一起过日子,等回头你到了说亲的年纪,就和大平、二平他们一样的,给你起新房子,让你们小家住一起。” 邓熊抿了一下唇,他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好赖。 “谢谢林奶奶。” 林老太用自己干枯的手拍了拍邓熊结实粗壮的手臂,笑得慈爱极了。 “去吧,把水挑回来,林奶奶给你们做饭吃。” 林老太带着王氏、小林氏、程小姑在灶间忙活。 程二平、邓熊,负责把马车上的行李往院子里卸。 程大牛、程二牛、程大平、李三柱,则是忙着在院子的西南角、东南角各搭一个棚子,少青在旁边时不时搭把手。 这是给家里的马和骡子准备的地方。 还好这院子还算比较大,不然牲口安置在哪里,还真是个麻烦事。 少青本来是打算把程晚他们送到就回城的,但林老太诚邀他用顿晌午饭再回去。 少青看程大牛他们挺忙,也就不好意思现在说离开的事儿。 只是他身上毕竟还有伤,干不了重活,就时不时帮忙递个东西。 至于程晚,她只有一个任务。 看着家里的娃子们。 晌午饭做的很简单,毕竟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忙活。 众人快速地解决完晌午饭,垫垫肚子,就开始忙活拾掇行李了。 “小少爷,小的要回去了,您在这儿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听程姑娘的话,小的会再来看您的。” 少青蹲在顾煜跟前,跟小娃告别。 就当少青以为顾煜不会搭理他的时候,顾煜的眼珠子动了一下。 小娃抬起头,看着少青,缓慢又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小少爷……” 少青的眼里泛起了激动的亮光,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程晚,“程姑娘,我家小少爷就先麻烦您了。” “放心,我会照看好他的。” 说着,程晚笑着轻轻地揪了一下顾煜头顶上的小呆毛。 顾煜被自己头顶上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他仰起头原地转了半圈,最后抱住了程晚的腿。 围观的人都被小娃的呆萌逗笑了,林老太笑骂道:“你别总逗他,小心把他逗哭。” 程晚低着头看顾煜,手拉住顾煜的小手指,轻轻晃了晃。 “我们岁岁可棒了,不会轻易哭的,对不对?” 顾煜仰头和程晚对视,点了一下头后,再次抱紧了程晚的腿。 林老太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也没见阿晚对这小娃有多温柔,这小娃咋就这么喜欢阿晚呢?” 少青笑看眼前这温馨的一幕,他想他应该明白少爷为什么会同意让程姑娘带走小少爷了。 少青站起身,躬身朝程晚、林老太他们行了一礼。 “各位,咱们再会。” 少青走了,院子里剩下的都是自家人。 顾煜这小娃暂时也算是自家人吧。 林老太大手一挥,“赶紧的,把院子里的东西都拎屋里去,咱们盘算盘算都有些什么家当,把该分的分了,你们也好各自回去收拾自己家房子去。” 都有些什么家当呢? 其实目前程家如果不算独属于程晚的那些东西,家当并不算多。 一袋大米、两袋面粉、几床被褥、两口铁锅、吃剩的油盐。 还有一些其他的零零碎碎,比如饭碗、木桶之类的东西。 而分家的大头不是它们,是没逃难前,程家攥在林老太手里的那七十九两半银钱。 本来是有一百零三两左右的。 可后来给李三柱请大夫、拿药,花了不小的一笔银钱。 再加上程小姑又借了五两银子。 最后到逃难之前,林老太手里攥着的钱还剩七十九两半。 林老太从一床被子里掏出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然后小心地把布包打开。 “家里的银钱都在这里了,一共是七十九两半。按照咱们之前说好的,分家只分这些,阿晚的东西是不分的,那两千两你们也甭惦记,说句不好听的,人顾公子主要是为了感谢阿晚的救命之恩,跟咱们都没啥关系,谁要是想着自己还给顾公子做过饭呢什么的,就先想想这最后几天是什么过来的,又是沾了谁的光。” “奶……” 林老太眼一瞪,“奶什么奶,我这说正事呢,你别打岔!” 程晚抿了一下唇,她是觉得那两千两不全是自己的功劳,顾公子对老太太他们也是心存感激的。 不过没关系,她早有准备。 林老太瞪了程晚之后,继续道:“我肯定是跟着老大过,所以这七十九两半银子,老大分四十九两半,老二分剩下的三十两。” “杏儿啊。” 程小姑赶忙答应:“娘。” 林老太的面容很平和,“这些银子是逃难之前攒下的家底,所以就不分你了。” “娘!你说啥呢!我从来没想过要娘家的钱,就是以前给三柱治伤、还有借娘的那五两银子,我和三柱也是牢牢记在心里的,总想着啥时候兜里有钱了就赶紧还给娘家。” 程小姑急得脸都红了,她是真的怕两个哥哥和两个嫂子误会她。 如今每日和亲人在一起,她对现状很是满足,不想家里闹矛盾。 李三柱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也从来没想过分岳家的家产,岳家待他不薄,再惦记那些,就太不是人了。 林老太的表情并没有因为程小姑的焦急产生任何变化。 老太太心里很有章程。 她觉得好些人家家里不和,都是话没说清造成的。 有人想太多,有人想太少。 想不到一起去,自然就会不和。 她就是要把一切摊到明面上讲,什么都说清楚了,矛盾自然也就没那么多了。 “当初三柱治伤花的银钱,还有你借的那五两银子,娘做主,你回头给你两个哥哥家,一家还十二两。” 程大牛张了张嘴,他想说他家的那十二两不用还了,可又想到不知道媳妇儿是什么想法,还有二弟家的想法也不知道。 他要是猛地说出不要的话,万一媳妇儿不高兴,或者二弟家不高兴,就不好了,还是回头和媳妇儿商量商量再说吧。 巧了,程二牛也是这么想的。 林老太扫视了一圈众人的表情,一锤定音:“就这么决定了,咱们这户籍也分开了,家当也分好了,往后都好好过日子,你们都是我生的,有啥事儿都互相搭把手,日子差不了。” “等一下。” 众人齐齐扭头看向突然出声的程晚。 第101章 我不觉得她圣母 程晚从一个背篓里拿出一个包袱。 解开包袱后,里面赫然是四个布包,四个布包一个比较大,另外三个小一些。 程晚拿起两个小一些的布包,先走到一脸好奇的小林氏跟前。 “婶儿,这是你家的。” 小林氏本能地双手接过程晚递过来的东西,布包一入手,她的脸色一变。 旁边,程小姑也接过了程晚递过来的布包,脸上的笑容也是一收,赶忙把布包朝程晚推拒回去。 “阿晚,你这是干什么?小姑不能要,快收回去!” 小林氏本来还想打开看看布包里面有多少银钱来着,一看程小姑的反应,也顾不得研究布包了,赶紧上前抓住程晚的手,要把手里的布包放程晚的手上。 小林氏心想:“可不能让阿晚觉得,我这个做婶子的不如她小姑人好,我一定要成为除了大哥、大嫂之外阿晚最喜欢的长辈!” 小林氏和程小姑急着把布包还给程晚,程晚忙着躲开两人的手。 旁边的林老太他们一头雾水,却隐约有点儿猜测。 “停!” 程晚高举起自己的胳膊,严肃道。 “这钱不是给你们俩的,是给你们两家的!” 程晚放下手臂,面色缓和下来。 “一家一百两,就这一次,往后你们就是想要,我也不会给了。” 直接给钱,肯定就这么一次,是帮助大家新落户之后的日子能过得稍微松快些。 这种好事儿如果多了,容易把人的胃口养大。 程晚也不是无脑做慈善,她仔细盘点过自己的资产。 如果加上那两张一千两的银票,那明面上的银钱就有三千一百多两。 三千多两银子打底,程晚觉得从中抽出点儿银钱让自己的亲人过得稍微轻松一些,挺值当的。 不然这往后,三家的生活水平差距越来越大,肯定会影响感情。 尤其是程小姑家。 那真是啥也没有。 与其之后时不时帮一点儿,或者程小姑时不时借一点儿,还不如干脆一步到位。 至于说,以后如果做生意可以请程小姑他们帮忙,可生意也不是说做就能立马做起来的。 往平南村来的路上,她透过马车车窗向外望的时候,看到地里的庄稼都已经种好了。 他们之后一段时间肯定要紧着赶紧忙地里的活计,看今年还能不能有些收成。 程小姑两手捧着布包,只觉得这布包彷佛有千斤重,压得她的心头酸涨酸涨的。 小林氏捧着布包,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求救般地看向程二牛。 程二牛神情严肃,“阿晚。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钱我们不能要。” 李三柱抹了把脸,面带感动,“我们做长辈的,有手有脚,哪能要你的钱呢,这不合适,阿晚。” 程晚微皱眉头,目光坚定地扫视过程二牛两口子和程小姑两口子。 “说给你们的就是给你们的,不要就扔了。” 其他人:“......” 这可是一百两! 别说一百两,就是一个铜板他们也不舍得扔啊! 林老太一巴掌轻拍在程晚的后背上,没好气道:“这孩子,说什么虎话呢!” 林老太转头看向程二牛他们,叹了口气。 “拿着吧,阿晚也是不忍心看你们过得艰难,这日子新开始,很多东西都要重新置办,二平也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壮壮不和三平一起去学堂?都是穷苦日子过来的,没钱的滋味咱们都懂。” 林老太擦去眼下的湿润,“拿了这钱,这往后就万万别做对不起阿晚的事。阿晚盼的也就是咱一大家子都和和乐乐的,咱往后踏踏实实过日子,你们以后有啥好东西了多想着些阿晚,也就不枉阿晚对你们这么好了。” 程二牛他们的眼眶都有些湿润,心中感动、感激、羞愧交织,很是复杂。 “我......我往后我要是对阿晚不好,就罚二平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儿!” 嗯?! 程二平正感动呢,暗暗发誓一辈子对阿晚好,就突然听到了他娘小林氏的话。 程二平一脸呆愣地看向小林氏。 不是,这是亲娘吗? 发誓用他的终身大事发啊? 林老太一口气就突然憋在了嗓子眼,她没好气地瞪了小林氏一眼。 程二牛摸着鼻子默默上前一步,替媳妇儿挡住了来自老娘的瞪视。 “不是,你挡我干啥?你挡着我看阿晚了。” 小林氏把程二牛扒拉到一边,有些生气地埋怨道。 “噗嗤......” 程晚乐得眉开眼笑,她小叔和小婶这两口子有时候是真的很有意思。 乐完,程晚又一手一个拎起剩下的那两个布包,小的递给王氏,大的递给林老太。 王氏懵懵地双手接过闺女递过来的布包。 “阿晚,娘就不用了吧?” 程晚拍了拍手,轻笑道:“给娘的零花钱。” 林老太和大房一起生活,以林老太那性格,肯定还是林老太当家。 程晚不想让她娘想买个什么东西,还得去和林老太张嘴要钱。 至于当着大家的面给,而不是私下给的原因也很简单。 程晚就是想让大家都知道,她娘手里有钱,回头她娘买了啥东西回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花吧,随便花,亲闺女给的,谁也不能多说啥。 而且女人手里有钱,说话时腰杆子都能更挺直几分。 酸,好酸。 小林氏和程小姑看着王氏,眼神里满是羡慕。 咋就能那么命好生出阿晚这样的闺女呢? 可是她们都忘了,在程晚傻病没好的那十几年间,是王氏十几年如一日地爱着程晚、事无巨细地照顾程晚,从没嫌弃过程晚是傻子。 林老太已经大概看了程晚给她的布包了有多少银钱。 应该是两百两。 林老太把布包小心翼翼地收好,瞥了一眼王氏捧着的布包,轻哼一声。 人家有闺女宠着,但自己也有孙女儿疼着。 瞧瞧,都拿出两百两让自己当家了,这是多大的信任! 林老太清清了嗓子,“我这是阿晚先垫的家用钱,往后这家里还是得靠老大和大平来养着才像话,你们可别想着家里有阿晚在,就啥事儿不操心了。” “对了。” 林老太他们扭头看程晚。 程晚先把顾煜抱起来,才说道:“三辆马车,一家一辆,待会儿走的时候把马车牵走。” 程晚留下了三辆马车,可一家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这是早就想好的。 说完,程晚抱着顾煜,喊着一声程小雨几个娃子,就出了堂屋。 第102章 茅郡守发火 堂屋里的程二牛两口子和李三柱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李三柱沉默之后苦笑一声,“这可真是......,脸皮厚得没法儿了。” 程二牛挠了挠脑袋,嗡嗡地说道:“我以后肯定会把阿晚当亲闺女待的。” 程大牛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快回自己家去吧,好多事情要忙。” “那啥,老二,还有杏儿,你们赶紧回去拾掇去吧,看看都缺些什么东西,心里有个数,然后你们商量商量赶着马车再进城一趟,把要紧用的东西买回来。” 程家这边陷入了欢快的忙碌之中,与此同时,少青也已经回到了顾晏身边,正在和顾晏汇报程晚一行到达平南村之后的情况。 “......情况就是这样,那位平南村的村长虽说有些精明,但看着不像恶人,程姑娘他们看着对平南村也很是满意。就是......” 少青的脸上浮现出纠结之色。 顾晏把视线从手上的书本上移开,“就是什么?” “就是村里有个大娘好像看上了......程姑娘,觉得她的大孙子和程姑娘很......很般配......,不知道她会不会找人向程家提亲,不过就算提亲,林奶,老夫人应该也不会同意的。” 少青及时改口,少爷叫林奶奶,那他就不能再叫林奶奶了,不然就太过尊卑不分了。 少青观察着顾晏的脸色,心中奇怪:“少爷好像没啥反应?难道是自己猜错少爷的心思了?” 他不知道,他并没有猜错他家少爷的心思,只是他家少爷远比他想得要能稳得住。 在顾晏心里,程晚被人瞧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而且,在如今的顾晏心里,儿女情长是次要的。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皇位上的那位和安王之间的狗咬狗,咬得更凶残一些。 让他们尽快两败俱伤,这样凉州这边才能趁势起兵,结束这个乱世,也报了他的血海深仇。 顾晏面色不变,淡漠道:“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少青躬身退出房间。 “等等。” 少青回身,“少爷?” “去向今日去郡守府捎信送马车的人、尤其是亲眼见到徐小姐的那个丫鬟打听一下,徐小姐是否一切安好。” 她的好友,自然不能受了委屈,否则她要担心的。 少青的眼睛瞬间睁大,心里天雷滚滚:“不会吧!难道少爷喜欢的不是程姑娘,而是徐......徐小姐?!” 顾晏头疼地用手指撑着额头,嗓音冷冽又饱含无奈,“让你去你就去,再乱想就罚你晚上不许吃饭!” 少青缩了缩脖子,“小的这就去!” 说完,少青躬身退了两步后赶紧转身小跑着离开。 顾晏让少青去打听徐知念的情况,也至多是担心徐知念会不会受点儿小委屈,可他不知道、也想不到,此时的徐知念正受着屈辱。 郡守府,准确地说,指的是一郡的府衙后院,也就是一郡郡守的家属所居住的地方。 此时,安陵郡郡守府内的饭厅里,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安陵郡的郡守夫人、徐知念的舅母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相公、茅郡守。 “你打我?这么多年你都没怎么和我说过重话,今日为了这个小贱人,竟然打我!姓茅的!你可别忘了你能坐上这郡守之位靠的是谁?!是我父亲将你捧上了如今的位子!怎么?如今我父亲已不在人世,我两个兄弟不中用,你就翻脸不认人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茅郡守额上的青筋不停地跳动,他猛地闭了下眼睛,后又猛地睁开。 “是!” 茅夫人还在捂着自己的脸,嘴巴微微颤抖,“你......你说什么?” 茅郡守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冷笑道:“我说我是想翻脸不认人了,既知道自己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两个兄弟又不中用,那又为何如此胆大?” 茅郡守逼近一步,眼睛是滔天怒火,声音阴冷无情。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当着下人的面置我妹妹难看?又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用‘小贱人’、‘脏’这种字眼说我的外甥女?啪!” 茅郡守一挥衣袖,饭桌上的盘子被掀落在地,瓷片四溅。 茅夫人被茅郡守身上的气势吓到,不自觉地后退两步,跌坐在凳子上。 她与这个男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恐怖的样子。 就是当年...... 茅夫人咽了咽唾沫,不服气地顶嘴。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他们一家四口本就来投奔的,这就说不得了?还有徐知念,是她自己说的在来的路上被土匪掳去了,在土匪窝里走一遭,还” “啪!” 茅夫人立马捂住自己的另一半脸。 “爹!” 一直僵硬地站在旁边的茅郡守的大女儿、茅有仪紧忙上前看她的娘的情况。 待看到茅夫人脸上都被打出了血痕,她愤恨地瞪着自己的父亲。 “爹,我们才是你的至亲啊,你怎么” “你是也想被打吗?” “爹!你怎么和外人一起欺负我娘!” 茅郡守定定地看着自己女儿,突然笑出了声。 他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玩味地看着这对母女。 “瞧瞧,不愧是你的女儿,跟你一样的是非不分、善恶不辨,就算我花了再大的力气教养都没用。” “有仪,知道我为什么会娶你娘吗?” 本来一脸委屈捂着脸地茅夫人突然抬起头,满脸惊恐地看向茅郡守,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搂着徐知念和徐知书的徐夫人。 “你不能......你不能说,不能说!” 茅郡守再次笑出了声,“原来你害怕是这副德行,真是丑陋极了。” 说完,他指着茅夫人,看着茅有仪,冷酷无情地话语从嘴唇中吐出。 “你的母亲,当年看上了我这张脸长得还行,但我并不喜欢你母亲,你猜你母亲做了什么?” 茅夫人疯狂摇头,眼里带着祈求。 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知道自己曾经做过恶事。 第103章 原来如此 “那年我刚为官,初到安陵郡,没有根基,而你外祖父当时是安陵郡的郡丞。” “一次去你外祖父府上拜访的时候,你母亲看到了我,且看上了我的皮囊。” “她主动来找我表明心意,在我再三拒绝后,找人直接绑了我,把自己和我关在同一间屋子里,又安排丫鬟去找人来。” 茅郡守讽刺地摇了摇头,“你母亲倒也聪明,叫来的人都是她的亲人。” “你母亲哭着跟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说,是我看上了她的美色,欲对她行不轨之事,啧啧,哭得那叫一个可怜啊。” 茅夫人脸色发白,嘴唇翕动,眼眶中满是泪水。 “有仪,你猜你外祖父他们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 茅郡守此时说话的语气并不冰冷,可却让茅有仪止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 “知......知道。” 外祖父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茅郡守站起身,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笑,眼睛里却无一丝柔情。 “是啊,他们什么都知道,可还是用权势压我,警告我最好老老实实把你母亲娶回家,否则就让我身败名裂,永远无法做官。” “我茅元义寒窗苦读十几载,为了达成平生所愿,你祖父祖母多次催我娶亲,我都未曾答应,想着先立业再成家。” “你说,我如何能甘心仕途就此断绝呢?” 茅有仪苍白着脸后退一步,无力地跌倒在地。 徐夫人眼睛瞪着茅夫人,眼中满是怒火。 “原来如此,我说我哥怎么会突然娶亲,还是郡丞家的千金,此前一点征兆都没有,爹娘还一直都觉得我家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官之家,你嫁到我家来受了大委屈,总叮嘱我哥要好好待你,还让我对你多多敬重,结果呢?” 越说徐夫人越愤恨。 “黄惜弱,你,还有你们家,欺人太甚!” 茅夫人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泪水,冷笑一声。 “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哥娶了我有什么不好?没了我、没了我父亲,他能坐上安陵郡郡守的位子吗?你以为这安陵郡郡守之位是单凭有能力就能坐上去的?还不是我父亲为他百般谋划,他才有了今日的风光!” 茅郡守弹了弹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 “黄惜弱。” 茅夫人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期盼。 茅郡守眯着眼睛,“那你觉得你父亲将我拱上现在的这个位置,是为了你们家,还是为了我?” “自......自然是为了......为了......” 茅郡守轻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 “若不是你那两个兄弟实在不中用,就是两滩烂泥,你父亲又怎会把希望都放在我身上。” “他是一颗慈父心,想我站得高些,好护着你们呐。” “不管怎么说,我父亲对你是真真切切付出了的,可是你呢?” 茅夫人用手指着徐夫人和徐知念。 “茅元义,到底谁才是你的至亲?你就会护着你妹妹,连带着护着你外甥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是你的妹妹,而是情妹,啪!” 茅郡守的脸上再没了刚刚那种玩味的笑,此时他双目赤红,瞪着茅夫人像是要吃人。 徐夫人也是被气得眼前发黑,有些喘不上气。 徐知念顾不上哭了,赶忙给徐夫人顺后背。 茅有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娘。 娘是疯了吗? 这种话都敢说出口。 “你大可放心,元义和若淳是老夫亲眼看着从产房里抱出来的,是亲兄妹无疑。” 一对衣着简朴的老人从饭厅外面相携而来。 茅郡守和徐夫人顾不得生气,连忙迎上去。 茅夫人也没了刚刚那股疯劲儿,慌张地站起身。 “爹,娘,你们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了身子没好清前要好好休养,不要出院子吗?” 二老后面跟着的老管家一脸为难。 老爷让他在饭厅入口处守着,不许旁人接近,可老爷子和老夫人过来了,他拦不住啊。 “咳咳......” 茅老爷子手握成拳放在嘴前,躬身咳了几声。 茅郡守赶紧给老爷子顺背。 “哥,快安排人把爹娘送回去吧,爹的身子经不住折腾。” 老爷子伸手止住茅郡守要安排人的话,浑浊却不失睿智的眸子看向茅夫人。 茅夫人嘴唇蠕动,低下头,小声喊了声:“爹。” 老爷子没搭理茅夫人,而是在茅郡守的搀扶下坐在了椅子上,徐知念赶忙把一杯热茶放在老爷子手边,又递了一杯热茶给坐在老爷子旁边的老夫人。 徐知念的外祖母安抚地拍了拍徐知念的手背,脸上满是慈爱。 茅郡守朝老管家摆了摆手,示意下去吧。 老管家不敢多看厅内的情况,躬身退出去,继续守在饭厅入口。 老爷子饮了一口热茶,“我和你娘原本是想着趁着日头好,去看看你妹夫的,听到这边的动静后就往这边拐了,没成想倒是让我们老两口听了一出大戏!” “噔!” 老爷子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目光沉沉地盯着茅夫人。 “我竟不知,我这自诩出身高贵的儿媳妇原是这样一个人。” “不知廉耻,不懂仁义,满嘴恶毒。” 茅夫人的身子无力地晃了晃,她知道,她完了。 今日过后,这个府里难有她的立足之地。 “祖父!那是,那是娘啊!” 茅有仪跪坐在地上,痛哭出声。 她不明白,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老爷子垂眸看着捂嘴痛哭的大孙女儿,声音冰冷。 “她不仅欺我儿子和闺女、辱我外孙女,还将我茅家的脊梁骨放粪水里泡,若不是看在她生了文州和你的份上,你以为她此时还能站在这里吗?” 老爷子所说的茅文州,是茅郡守的嫡长子,茅有仪的兄长,如今在书院读书,一般每旬回家一趟。 他昨日知道姑母一家来了后,告假回了一趟家,今日一早返回的书院。 “元义。” 茅郡守恭身站立,“爹。” “无论是与她和离还是休了她,对你、对两个孩子的名声都不好,可若再让她风风光光地做这掌家夫人是万万不行了。” “爹!” 茅夫人一颗心还没完全放下来就听到了老爷子的后半段话,她当即就扑跪在老爷子跟前。 “爹,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会这样口无遮拦了,我和妹妹,还有念念道歉。” 说着茅夫人就原地转动身子跪向徐夫人和徐知念。 老夫人一把将徐夫人和徐知念护在自己身后。 “你别来这套。” 第104章 此事结束 茅夫人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她是真的害怕了。 “相公,你帮我说说话,相公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待妹妹一家。” 茅郡守把自己的衣摆从茅夫人的手里扯出来。 他低头看着茅夫人,眼里满是失望。 “到现在了,你还觉得如今的局面只是因为你对我妹妹他们不好。” “黄惜弱,多么好的名字啊,怜惜弱小。可你,怎么就对比你弱小的同性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呢?” “念念,她才十四岁,她能平安无损地从土匪窝里出来,是她命里有福,遇上了她的好友、那位叫程晚的好姑娘。” “作为亲人,本该感到万分庆幸,虽不指望你和我一样感谢神佛保佑,但你作为舅母,为何一点都不心疼?” “她不过还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你竟能对着她说出‘脏’,‘破鞋’,这种字眼,你这和往她的心口上插刀子有什么区别?” “你,是想逼死她吗?” 茅夫人疯狂摇头,她使劲抓着茅郡守的衣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不是的,我......只是不想让她......让她嫁给文州,我以为.....我以为只要她名声坏了,她和文州的婚约就不作数了,我......我没想逼死她,真的,相公......相公你信我。” 徐夫人气得眼睛通红,她捂着自己的胸口。 “你不愿意直说就是了,我家念念又不是非嫁给你儿子不可,何必如此欺辱我儿!” “你还说不是想逼死她,你也是女人,难道不知女儿家的名声何等重要?你如此欺辱我儿,我儿若是那种想不开的姑娘,这会子说不准已经寻了短见了!” 茅夫人抹了把眼泪,“你说的轻巧,如今妹夫连......连县令都不是,你们一家还要靠......靠相公......帮扶,你女儿嫁给我儿子,给他提供不了任何......任何助力,我一个当娘的,自然要为......为我儿子多考虑些。” 茅夫人再次拽住茅郡守的衣摆,红肿的眼睛里闪着激动地光亮。 “相公,我都是......都是为了文州啊,文州样貌、品行、学识,样样......样样不缺,再有你的帮助,如果将来再娶一个出身高贵的妻子,那......那文州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茅郡守用力地把自己的衣摆从茅夫人手中拽出来,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说道:“黄惜弱,你真的无可救药。” “你把你欺辱念念的理由说给文州听,你猜文州会感激你吗?” 茅夫人的身子一僵。 那自然不会的。 她的儿子她了解,性格最是板正。 一点都不像她。 “还有,你今日用完早饭就出了府快午时才回来,昨日回来的又晚,所以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 茅郡守看着面带疑惑的茅夫人,心情很好地说道:“昨日念念到朔阳,是和世子殿下一起回来的。” 茅郡守欣赏着茅夫人惊愕的神色,心情更好了。 “还有,今日上午有人来给念念送了两辆马车,还有丫鬟来拜见念念,那些下人是世子殿下的下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念念的至交好友是世子殿下的座上宾。” “黄惜弱,你太着急了,重要的消息只听了一半。若你能再等等,耐心地询问询问府上的情况,就不会做出今日的蠢事了。” 茅夫人神情呆滞地跪坐在地上。 所以她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是图什么? 若是早知道徐知念和世子殿下能搭上线,她又怎会不乐意文州娶徐知念,也不至于把全家人都彻底得罪了个干净。 茅郡守看着茅夫人,心里升不起一丝怜悯之情。 “从今往后,你身子不好,需要在后院的小祠堂里静养,什么时候我死了,你再让你儿子治好你的病吧。” “至于掌家权,我会交给张姨娘。” 饭厅里只剩下茅郡守、茅夫人和茅有仪。 茅郡守垂目看着失魂落魄的茅夫人,深色难辨。 “黄惜弱,我曾经是真的想过和你好好过日子的,不然文州和有仪又怎会出生呢?” 说完这句话,茅郡守转身离开。 而听到茅郡守最后这句话的茅夫人,突然靠在徐有仪怀里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哭得像是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娘......” 茅有仪的眼泪也是止不住地流。 “有......有仪,别学......别学娘......” 距离饭厅几十米远的一个长廊处。 茅郡守停下步子,转身慈爱地摸了摸徐知念的头。 “念念,因为舅舅的私心,顾忌着你文州表哥和有仪表姐,所以对黄氏不能做到完全的狠心绝情,你别怪舅舅。” 徐知念摇了摇头,朝茅郡守笑了笑,眼睛还红肿着。 “舅舅,我都明白的,这已经很好了。” 徐夫人牵着徐知书,心疼地看了眼女儿。 “哥,念念和文州的婚约就作罢了吧,黄惜弱毕竟是文州的亲娘,我也不想文州夹在中间为难。” 茅郡守点了点头,“自然是要作罢的,夹着黄氏,两个孩子不可能幸福。” “念念放心,舅舅定会为你寻得如意郎君。” 茅郡守急于处理公务,先行离开。 剩下徐夫人、徐知念和徐知书慢慢地在后头走。 徐知念看着这院子里的美景,眼神有些放空。 “娘,待爹的身体好一些了,我们一家搬出去住吧。” “好。” 徐知念有些诧异地扭头看徐夫人。 徐夫人温柔地把徐知念耳边的碎发别到徐知念的耳后。 “娘手里还有些银钱,足够在朔阳城里置办个小院儿了,到时候娘再跟你舅舅要几个粗使下人,咱们一家自己过日子,你和知书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徐知念挽住想夫人的胳膊,笑得甜甜的,“娘,你真好。” “傻孩子。” “之后的这段时日,你要是不想在府里待,可以去找晚丫头。她在平南村,那地儿离朔阳城不远,正好把我给晚丫头还有他们家的谢礼带过去。” “就是晚丫头这几日估计会比较忙,你去了能帮的就搭把手,可千万别给她添麻烦......” 三人渐行渐远,徐夫人温柔的话语隐入空中,到最后已然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105章 第一顿晚饭 傍晚时分,平南村的大部分人家都在做晚饭。 程家也不例外。 作为新落户后的第一顿正式的饭,程家人对此表现得很是重视。 已经分了家的三家人打算一起吃这顿饭。 中午那顿吃得太过潦草,不算正式的第一顿。 下半晌,程大牛、程二牛、李三柱三个人赶着两辆马车,去朔阳城里买了不少吃用的东西回来。 三个人除了买了三斤猪肉、一只鸡、三条鱼,还打了一壶酒。 东西拎回家后,林老太的脸立马就黑了,大骂三个人有点儿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败家子。 程大牛被骂了也不生气,还是那副憨厚好脾气的样子。 他当时说:“买这些东西是想着终于稳定下来了,让大家都高兴高兴,爹走了这么些年,还没给他敬过酒呢,想着让他喝一杯,也和咱们一起高兴高兴。” 一听这话,林老太就骂不下去了。 转身拎着鸡鱼收拾去了。 也是因为程大牛他们买了肉回来,所以此时程晚家的灶间里满是肉的香味。 把程小雨他们几个娃子馋得直流口水。 程晚看得好笑。 “咱们昨天晚上不是在穆世子那里刚吃了大餐吗?你们怎么还这么馋?” 程小雨振振有词,“那不一样,穆世子家的饭菜自然是极好吃的,可那不是咱自己家的,现在在灶间外等着肉出锅,是自己家的肉,闻着就得劲!” 程花握拳点头,“得劲!香!” 程晚笑得更开心了。 她逗着怀里的顾煜,“岁岁,你呢,你觉得香不香?” 顾煜点头,“香。” 他喜欢这里的肉香,喜欢这里的热闹,最喜欢抱着他的晚晚。 “把桌子收拾收拾,该洗手的快去洗手,洗完手来灶间端饭端菜,要吃饭了!” 灶间传出林老太的大嗓门,娃子们立即欢呼起来。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围坐了两桌子人。 两桌子的菜和坐的人数都差不多,唯一明显的区别是林老太坐的那桌,多了个牌位。 牌位就放在了林老太旁边的一个凳子上。 是程老爷子的牌位。 林老太看着身侧的牌位,声音响亮:“老头子,我们到地方了,家里的孩子一个都没少,都好着呐!这地儿啊,挺好,以后咱们就在这儿扎根了!” “老头子,咱家现在的日子过得顶可以,这都多亏了阿晚,你在下头多保佑保佑她,让她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其他的孩子也听话,都是顶顶好的孩子,你也保佑保佑,可别落下了谁。” “大牛他们也孝顺,今日还特地给你买酒了,那个大牛啊。” “娘。” “给你爹该满的满上,这酒喝完,咱们赶紧吃饭,不然回头亮光该没了。” 程大牛拿起酒壶,先给老爷子牌位前的空碗里倒满酒,再给家里满了十五岁的人的碗里倒上些酒。 像程晚这种十五岁以下的,碗里装的是已经放凉的白开水。 十五只碗举起来,林老太看着程大牛,“老大,你说两句,也算是个意思。” 程大牛抿唇,他嘴笨,说不出什么漂亮话。 “爹,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会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喝!” 程晚把碗里的水送下肚,觉得心里酸胀酸胀的。 她再一次感受到,有家人真好。 程大牛放下喝干净酒的空碗,端起老爷子牌位前的那碗,倒在老爷子牌位前的地上,也算是给老爷子尝尝味。 林老太大手一挥,“行了,快把你爹的牌位送屋里去,再不吃饭饭菜都要凉了。” 转头,林老太笑着一脸慈爱地对隔壁桌的邓熊说道:“三熊啊,这时间赶得紧,没来得及给你奶做张牌位,但林奶奶心里记挂着这个事儿呢,等回头做好了请回来,你再跟你奶细唠,你先告诉她一声,你好着呢,也省得她在那头挂心。” 邓熊郑重点头。 就在林老太准备一声令下开饭的时候,大家伙儿突然听到邓熊粗壮的嗓音响起。 “奶,我好着呢!林奶奶他们对我都好,你别挂心我!” 其他人:“……” 熊啊,你这整得多少有点儿吓人。 就……也行吧。 心里说和嘴上说,反正表达的意思都一样。 “咳。” 林老太清了一下嗓子,“快吃吧,今天这菜可一点儿不虚,都多吃点儿。” 最后一缕太阳的余晖消失不见,程家众人的晚饭也终于在热闹的唠嗑中吃好了。 每个人都是吃得一脸满足。 程晚环着顾煜,心想:“小雨说的没错,还是自家的饭菜得劲。” “伍村长给咱们分地是怎么分的?” 林老太吃饱喝足,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这事儿是晚饭前伍村长着人把程大牛喊走与程大牛说的。 “按每家的成丁数量,每丁分五亩,再想要地,就得花钱买了。” “咱家我和大平是成丁,分了十亩,二弟家和妹夫家,都是只有一个成丁,所以每家分五亩。” “五亩!” 林老太他们齐齐惊呼出声,一脸的不可置信。 程大牛确定的点头,“我当时也是不敢相信,毕竟咱家在贾家村总共也就四亩半地,可这儿成丁了就给分地,要不是这里离朔阳城太近,地少价高,每个成丁能分得的地还能更多。” 林老太激动地拍着大腿,“哎呦!咱们这是来对地方了!这刚来就分得这么些地,最起码只要不遭灾,是饿不死了!” 程二牛他们也很激动。 没办法,泥腿子出身,就是见地亲。 有了地,心里才算有了根,有了着落。 程大牛嘴角带笑,“伍村长说,给成丁分地是睿王殿下下的令,睿王殿下每年非农忙时,会命令凉州境内的官府招募农夫开垦自己村子附近的荒地,转荒为耕。” “农夫们不用离家就能挣到银钱,所以大家都很积极,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凉州现在的荒地很少,就算是暂时无主属于朝廷的地,也都是开垦好的,分到或者买了以后收拾收拾就能种粮食,就是可能不如那种多年精心伺候过的耕地长出来的庄稼多。” “哎呦,那也老知足了!最起码有地了不是,至于长出来的庄稼没有人家多,人家咋伺候地的,咱也咋伺候,浇水、施肥、拔草……,总能把它们伺候得和别家地一样的。” 小林氏的声音里充满了欢快。 这话一出,家里的大人齐齐笑了起来。 娃子们也感受到大人的好心情,也嘻嘻哈哈地笑闹着。 只有程晚。 程晚耳边一直回想着她爹说的,分地按照成丁的数量分。 这其中完全没有提到女子。 第106章 思想转变 是因为觉得女子会出嫁,嫁了人之后会离开家乡,导致耕种和管理不便吗? 不,程晚明确地知道。 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借口。 若真的考虑女子的利益,到了出嫁时,自然有解决的办法。 比如,把女子名下的耕地卖给他人、租给他人耕种、进行耕地置换…… 但不管怎么样,女子总会得到一份利益。 可现实是分地这种涉及到每个人、每个家庭最核心利益的事情,有关它的规则是把女子排斥在外的。 因为当权者是男子,各个阶级的当权者都是男子,所以他们只会从男子的利益出发。 哪怕是在权贵之家,女子若想名下有土地,也不过是因为在家里受宠,所以家中长辈从自己的土地里面拿出了一部分转赠给了女子。 但那是女子从规则里得到的吗? 不是。 说到底,这种利益的取得还是靠男人。 程晚知道,有关土地的事项,千百年来都是这么做的。 这已经成了一条约定俗成的规则。 哪怕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个女子,这条规则也很难改变。 除非能连续两三代、甚至更久是女子当政。 那太难了。 就是在她回来之前所待的那个时空,她所在的那个国家历史上也就出了那么一个女皇帝。 程晚知道这是现实,她也知道她没能力对此做出改变。 她只是有些不舒服,还有一些不服气。 王氏察觉到程晚的情绪有些不对,担心地看向程晚,“阿晚?” 程晚看着王氏,“娘,我想做一件事,一件有些危险的事,娘会支持我吗?” 王氏一愣,她对上程晚的眼眸。 真亮啊。 天色明明已经暗了下来,可王氏却好像看到了程晚的眼睛里有两团亮光在升起。 此时的王氏形容不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可她能感觉到,她的女儿此时仿佛下了什么无比重要的决定,并且为之充满了勇气。 王氏秀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慈和的微笑,她看着程晚,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会,娘会支持你!娘永远在你身后,看着你,陪着你。” 程晚笑了,笑得无比灿烂。 就在刚刚,程晚做了个决定。 她要当官! 她要用女子之身挤进这男人当权的官场,与那些男人争上一争。 她要为这天下千千万万的女子先将这天撕开一道口子。 她不敢奢求以己之力能改变这个世道,但哪怕只改变一点这世间对女子的看法,改变一点利益规则上对女子排斥,她就觉得值得。 这条路会很艰险,一个不小心,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程晚此时却毫无惧意。 她想,她奶说得是对的。 她骨子里确实带着股虎劲儿。 以前她只想着做点儿小生意,赚点儿钱,光明正大地把小日子过舒坦,然后混吃等死。 可她不想那样了。 上天赐予她无上神力与两世奇遇,还有快递柜这个外挂,她想选择更有意义的一条路走下去。 而这条路的开端,就在她手上。 红薯。 程晚眼睛微眯,待红薯种出来,对睿王来说,不仅可以得到巨大的实际好处,还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狠刷一波声望。 程晚确定,只要睿王有夺位之心,红薯一定会成为睿王成功夺位的一大助力。 而从睿王在凉州的所作所为看,可不像是个胸无大志之人。 程晚觉得,如此宝贝献上,她趁机向睿王要个微不足道的微末小官,睿王应该不会拒绝。 就算拒绝也没关系,她还有其他的办法。 她脑子里的宝贝多着呢。 如果走文实在走不通,她就走武! 她这一身神力,谦虚地说,在战场上绝对一个顶十个。 文武两条路,总能走通一个。 程晚没想过一条路都走不通的可能。 如果在太平时期,这两条路确实很难走通,因为秩序稳定。 可现在非太平时期,新皇和安王打得正起劲,战争的波及面越来越广。 后期睿王很可能也要掺和进去。 这乱世的局面并非短时间内能结束。 就算结束了,也需要很长时间休养生息。 正是秩序混乱,急缺人才的时候。 趁此时机以女子之身挤进官场,程晚认为可行。 只要开个口子让她挤进去,她就能慢慢地往上爬。 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做这件事,她不着急。 这些想法飞快地在程晚脑子里成型,想通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程晚心中一定。 说笑着,林老太出声提醒大家。 “今日都早些歇着,明天咱们就得抓紧时间忙地里的活计,我看村里其他家地里的豆子有些快的都已经出苗了,咱这已经落下好几天了,可不能再慢了。” 对农户来说,再没什么比地里活更重要的了。 大家伙儿听到林老太的话,齐齐应是。 程晚抱着顾煜去洗漱,脑子里却在想着:“看来得尽快单独离家一趟,把红薯带回来,不然赶不上今年的种植了。” 而且再晚红薯也不能种了,程晚记得红薯不耐霜冻。 顾煜才两岁,是肯定不能自己一个人睡的。 王氏本想把他抱走,让他和他们两口睡。 可顾煜拒不配合,搂着程晚的脖子不肯撒手。 程晚轻拍了拍顾煜的后背,笑着对王氏说:“娘,算了,让他跟我睡吧,反正炕挺宽。” 凉州这边冬天太冷,所以普通人家家里都盘炕。 至于大户人家,那自有他们的取暖方法比睡炕还要暖和得多。 屋里的炕上,程晚躺中间,她左边是程小雨,右边是顾煜。 俩娃已经睡得打起小呼了,程晚悄悄起身,把小薄被横着给俩娃盖好肚子。 这朔阳地区的气温现在夜里已经微微有些凉了。 确定两个娃都睡熟了,程晚召开快递柜,照例取快递。 一共是六个。 程晚只是把快递放存储柜里就不管了,没有拆开,怕吵醒两个孩子。 做好最后一件事,程晚躺下酝酿睡意,睡着前,程晚还想着:“念念那边应该一切顺利吧?得找个时间去见一见她。” 可程晚没想到,她还没抽出时间去找徐知念,徐知念先来村里找她了。 第107章 地里安排 第二天早上,程晚是被屋外王氏喊吃饭的声音吵醒的。 程晚刚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就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对上了。 是顾煜。 这小娃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不哭也不闹,乖巧地依偎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睡觉。 程晚一大早就被萌娃暴击,一颗心软软的,她笑着揉了把小娃的头,温声道:“你什么时候醒的呀?” 两岁的小娃还不知道怎么形容时间,只伸出小手指了指外面。 程晚看了眼透过窗户缝隙射进来的阳光,神奇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天亮就醒了是不是?” 顾煜点点头,眼睛里浮现出笑意。 显然,对于程晚能明白他的意思,他很高兴。 “大姐。” 另一边的程小雨也揉着眼睛从炕上坐了起来。 “娘喊我们吃饭了,快起吧。” 今早的饭桌上,人一下子少了很多。 林老太、程晚一家、邓熊、顾煜。 一共九个人,刚好围着桌子坐了一圈。 程大牛吸溜了一口米汤咽下肚,说道:“今早起来后,我和大平去看过咱家的地了,离村里还有点儿距离,走路得近两刻钟,不过好在地都是连在一起的,二弟和小妹家的地也都在那一片。” “张婶子和宋婶子,她们两家的地离咱们家的地也不是很远,也就再往前走个小半刻钟就到了。” 林老太点点头,“应该是伍村长特意照顾咱们才这么分的,得记住这个情。” 不然哪有这么巧,一大家子的地都分到一起去了。 不管伍村长这么照顾他们的原因是什么,这么分都确实方便了他们。 程大牛给王氏夹了一筷子菜,嘴里说着自己的想法。 “我本来想着去村里有牛和犁的人家,把牛和犁借来用用,地肯定是要先犁一遍的,然后把地里的草给拾掇拾掇。但我想着咱家现在有两匹马,还有骡子,要不就只借犁算了,用马和骡子犁地也是可以的。” “还有豆种,也得跟村里人买,这么算着,活儿还真是不老少。” 林老太说着活儿多,脸上却挂着大大的笑容。 她不怕活儿多,就怕没活儿。 活儿多,忙活起来,这日子才有盼头。 程晚听着林老太和程大牛商量地里的活计,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一件被她差点儿忘到脑后的东西。 曲辕犁。 之前在贾家村农忙那阵,程晚看到村里人用来犁地的直辕犁,还想着等闲下来一定要找时间把曲辕犁的样子画下来,找人研究研究看能不能做出来。 如果能做出来,那于农将大有裨益。 曲辕犁这个东西,还是程晚在历史课本上看到和了解到的。 因为当时对它挺感兴趣,还特地多看了好多遍。 得益于她还算不错的记忆力,曲辕犁的构造她基本都还记得。 曲辕犁将旧犁的直辕、长辕改为曲犁,犁架也变小,更加轻便灵活。曲辕犁还增设了犁评,便于调节翻耕深浅,能节省劳力,提高耕耘速度。 有了曲辕犁,农户种地的效率会提高不少。 程晚决定,尽快把曲辕犁画出来,找人试着研做。 这次农忙是来不及用了,下次,下次一定要用上曲辕犁。 “晚晚,擦。” 顾煜仰起小下巴,示意程晚帮他擦擦下巴上沾的米粒。 程晚笑着用帕子把小娃嘴边的米粒擦掉,小娃低头抱着自己的小碗用小勺子继续往嘴里舀米汤喝。 “这小娃倒是好带,我还没见过这么乖、这么自觉的两岁孩子。” 王氏看顾煜的眼神中充满了喜爱。 长得好看又乖巧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程晚微微一顿,她记得少青说过,他家小少爷以前很是调皮。 比起现在的乖巧老实,她倒宁愿他活泼调皮一些。 程大牛想着待会儿要忙活的事,心里有些着急。 他两口把自己碗里的米汤还有泡软乎馒头解决掉,抹了把嘴,“我先去村里借犁、还有锄头这些家伙事儿,你们慢慢吃。” 程大平见程大牛这么匆忙地吃完了饭,也一口闷完米汤,咬着小半个馒头就疾步往外走。 他已经成丁了,自然得像个男人一样担起事儿了。 “叫上你叔和小姑父,他们也得借犁,先去村长家借,听到了没?” 林老太站在门口大声朝程大平的跑走的背影喊道。 目前伍村长已经比较明显地对他们这伙人儿人释放出了善意,那他们就得上道。 有啥事儿,先和村长家说。 甭管村长家能不能帮上忙,或者他们能不能帮上村长家。 但这一来一往,两家的关系也就亲近起来了。 “晓得了。” 林老太返回座位坐下,催促大家加快吃饭速度,吃完好开始忙活。 全家吃完早饭,叫上小林氏和程小姑她们,赶着马车,牵着骡子,集体出动。 赶马车、牵骡子,不是为了在村里人面前显摆,而是本来就是要用马和骡子拉犁犁地的。 走路要走近两刻钟,不如干脆赶着马车去,一举多得。 出村的路上,程家人遇上了不少平南村的村民。 彼此都还很陌生,所以大部分人只是好奇地看他们一眼,并没有主动打招呼。 只有很少一部分爱说笑的看见了程晚他们之后,会问上一两句: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是要去地里干活吧?那可得赶紧了,不然粮食就种得太晚了。” “有啥需要帮忙的就招呼一声,现在不怎么忙。” …… 面对这些打招呼的人,林老太、王氏她们会极配合回上一两句。 偶尔遇到特别热情心善的村民,林老太她们更是比她们还热情,连连邀请她们有空来家里坐坐。 终于出了村子,林老太长呼一口气。 “这平南村可比咱贾家村大多了,也比咱贾家村要富多了。” 王氏赞同地点头,“我看村里有好几家住的都是砖瓦房,还有一家不知道姓什么,那房子盖得一点儿不比城里的房子差。其他人家就算住的是茅草房,那也很是宽敞齐整。” 程晚从马车里探出头,“奶,咱忙活地里的活,就盖房子吧。” 第108章 徐知念来平南村 林老太点点头,“是得盖新房子,现在住的这房子虽说也能住得开,但到底还是茅草房。你大哥的婚事不能太拖了,回头盖了新房子,砖瓦房和马车在手,怎么可能给你大哥说个顶顶好的媳妇儿回来。” 当然了,林老太所说的顶顶好的媳妇儿,指的是对普通农户来说顶顶好的媳妇儿。 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咱可不敢想,也从来没想过。 程晚抿了一下唇,心里不由得想到了程大平对徐知念的心思。 “唉。” 程晚无声地叹了口气。 先顺其自然吧…… 都是干农活,但程晚觉得今天干农活比之前粽子节那次干农活舒服多了。 首先,天气热得没那么邪乎,身上没出太多的汗,导致衣服和身体黏在一起,特别不得劲。 其次,扶着犁犁地和拾掇被犁翻上来的草,对程晚来说,可比割麦子轻松多了。 最起码不刺挠。 时至今日,程晚想起来麦芒扎在身上的感觉,还会忍不住皱起眉头。 有人在前头牵马和骡子,有人在后头扶犁,还有人在最后面拾掇干净草,敲碎大块儿的土块。 一大家子配合得极其默契。 就连顾煜都跟在王氏身边用小手捡了一根草。 顾煜还要再继续,但王氏不让他干了。 在王氏心里,顾煜那是顶顶富贵人家的孩子,只是暂时在自己家待一段时间,哪能让人家干农活呢? 把顾煜带出来,只是因为家里没人,不是让人家来干活的。 哪怕这农活就是跟在大人身边时不时捡根草。 王氏用汗巾仔细地把顾煜的小手擦干净,慈爱地说道:“岁岁乖,你去那边的垫子上坐着玩儿会儿,阿晚给你的小包里装了小点心,自己拿着吃。” 王氏说的小包是个很小很小的斜挎包,是根据之前王氏给程晚缝的那个斜挎包的样子做的,就在顾煜自己的身上背着。 很得顾煜喜欢。 顾煜伸出小手指了指程晚所在的方向,“晚晚。” 王氏直起身看了一眼远处程晚扶犁的背影,“阿晚这会儿在忙,待会儿阿晚歇息的时候就来找你了,岁岁先,嗯?” “到了到了,他们就在前面。” 王氏正温声和顾煜说着话,一道突然响起的大喊声打断了她的话。 “程家的!程家的!有人来找你们!” 王氏直起腰,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自家被卸下来的车厢附近,然后有两个姑娘下了马车。 “徐小姐?春文?” 王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使劲儿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赶忙朝侧前方的程小雨大喊:“小雨,徐小姐来了,快去喊你大姐!” 程小雨和程三平都在忙着把大人拔下来的草往地沟里抱,听到王氏的声音,她先是诧异地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把手中的草往旁边的程三平怀里一扔,拔腿就往程晚所在的方向跑。 而王氏把喊人的任务交给程小雨而不是程三平的原因也很简单。 程小雨跑得比程三平快。 春文把十个铜板放在刚刚喊话的那个大娘手上,微笑着说道:“多谢你带路,我们就不送你回去了。” 大娘看着手里的铜板,笑得眼睛都眯不见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说完,大娘倒也不讨人嫌,干脆利落地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走。 这边,王氏已经牵着顾煜朝徐知念和春文迎了上去。 “徐小姐,春文,你们怎么来了?” 徐知念穿着款式简单的衣裙,身上也没戴什么首饰,嘴角勾出亲近的笑意。 “王姨,您怎么还叫我徐小姐,您叫我念念就好。” 春文没说话,只笑着向王氏微行了个礼。 王氏不准备和徐知念争辩称呼这件事。 对于徐知念,王氏自然是喜欢的。 可这种喜欢夹杂着下位者对上位者天然的尊敬,甚至是害怕。 徐知念可以坦然地喊她王姨,她目前却做不到坦然地喊徐知念“念念”。 徐知念看出了王氏的意思,也没再揪着称呼这个问题不放,转移话题道:“我来寻阿晚,本来是要顺便把我娘给阿晚和你们准备的谢礼带过来的,但我娘说还差点儿东西忘准备了,我和春文等不及,就先过来了。” “谢礼?” 王氏有点儿懵。 “夫人说程姑娘救了小姐和少爷,就等于是救了她和老爷,还这一路上也多亏有你们的照顾,小姐和少爷才能平安无事地到达朔阳。” “所以夫人准备了点儿东西算是聊表谢意,也是恭贺你们落户平南村。” 春文说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夫人说以后程徐两家要常来往呢,当亲戚处,只是夫人现在忙着照看老爷,脱不开身,所以这次就没有过来。等老爷的身子好些了,夫人和老爷会亲自来拜访的。” 和县令老爷当亲戚处? 王氏有些慌,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在,就在这时,程晚跑过来了。 程晚的手上沾着泥土,脸上也被蹭了一道灰,一双鞋更是脏得不成样子,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徐知念看到程晚,脸上的笑容明显放大了不少,情绪上也更活泼。 “瞧你脸上蹭的灰,快擦擦。” 程晚接过徐知念递过来的帕子,一边儿按照徐知念的指挥擦脸,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下地干农活,哪有不脏的,我这已经算好的了,我爹、我哥他们整得更脏。” “哎呀,我来我来。” 徐知念拿过程晚手上的帕子,自己上手帮程晚擦,边擦还边心疼道:“是不是很辛苦?要不我安排人帮你们干吧,这得干到什么时候?” “不用,我没感觉到累,今天就能把地犁完,之后要是有必要,我会雇村里人帮忙的。” 王氏、春文:“……” 两人此时有同一种感受: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 但顾煜不是。 小娃看到程晚过来了,居然没理自己,还只顾着和徐知念说话,有点儿生气了。 顾煜松开王氏的手,倒腾着小短腿走到程晚身边,抱住程晚的腿。 “晚!晚晚!” 程晚低头,挑眉笑着把顾煜抱起来。 “你也不嫌我身上的脏,就往我身上凑。” 顾煜双手环过程晚的脖子,小脸还要和程晚的脸贴一起,然后一双大眼睛直视徐知念,眼神中带着微微的敌意。 徐知念瞪大了眼睛,“不是,他……他瞪我。” “嗯?” 程晚低头看顾煜的眼睛,结果只看到顾煜仰着小脸冲她笑,萌得程晚一个没忍住用手轻掐了一下顾煜的脸蛋,成功地在顾煜的脸上留下两个灰色的手指印。 “程晚!” 徐知念一跺脚,眼圈红了。 程晚脸上的闲适与放松瞬间消失不见,眼睛里满是戾气。 “谁欺负你了?” 第109章 真好啊 程晚了解徐知念,以徐知念的心性,是不可能因为顾煜瞪了她一下就眼圈红的。 这中间绝对有事。 徐知念被程晚眼里一瞬间冒出来的戾气惊到,她此时有一种感觉,但凡她说了有人欺负她,程晚就能立刻去找那人算账。 徐知念的心里酸胀得厉害,心想:“有这么一位好友,无关紧要之人的疯言疯语,自己实在没必要再放在心上了。” “我舅舅可是郡守,谁会欺负我啊?没人欺负我,你想多了。” 徐知念不想把那些糟心事说给程晚听,一来让程晚糟心,二来还会让程晚操心。 程晚已经很忙了。 程晚当然不会信徐知念的鬼话,她目光直直地看向徐知念身后的春文。 “春文,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家小姐?” 明明是个问句,可程晚的语气中却满是笃定。 春文看看徐知念,又看看盯着她的程晚。 低头道:“是有人欺负我家小姐,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 春文觉得既然程晚已经看出来了,那就没有再瞒着的必要。 瞒也瞒不住。 不用程晚再问,春文主动地说出了昨天郡守府里发生的事。 而王氏在春文说之前就已经极有眼色地抱着顾煜继续拾掇地去了。 这次,顾煜倒是极其配合,王氏一张胳膊他就把小身子歪向了王氏。 “……事情就是这样,夫人说了等老爷身体好些,我们就从郡守府里搬出去住。” 程晚听完好一阵沉默。 她转了转自己的脖子,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黝黑,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郁气。 徐知念担心地攥住程晚的手,“阿晚,这事儿已经过去了,那个女人也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你别气了。” 程晚闭上眼睛,强压下心里翻腾的怒火,再睁眼,眼里只剩一片平静。 她看着徐知念,扯开嘴角轻笑道:“要不要来我家住几天,看看农活是怎么干的?” 徐知念微张嘴巴,眼神中满是惊喜。 “我可以吗?能不能住得下?” 程晚笑着揉了揉徐知念的头,“那有什么不可以的,炕宽着呢,再睡两个你也睡得下。” 徐知念捂嘴兴奋地尖叫一声,然后转头看向春文。 “春文,你回去给我收拾几件衣裳,再和我娘说一声我要在阿晚家住几天。” 春文笑着答应,向程晚和徐知念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走走走,去干活,我可不能吃白饭。” 徐知念拉着程晚往前走。 程晚好笑道:“干什么活?你那点儿力气别给我添乱了,你就负责带着岁岁玩儿就成。” “你少看不起人,我非得干给你看看……” 少女清脆的嗓音响在空旷的天地间,带着十足的欢快。 王氏看着俩人一前一后往前走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真好啊……” 徐知念说干活是真的干活,只不过干的时间非常之短暂。 在徐知念拿着个锄头想把一块大土块砸开,却怎么都对不准,还差点把自己带摔倒后,她默了一下,果断放弃这项农活,转头去拔草。 结果又因为拔草用力太猛,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 程晚被她逗笑,“我都说了这活你干不了,坐旁边和岁岁玩去吧,他的小包里还有点心,你可以尝尝,挺好吃的。” 徐知念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他的东西,除了你,谁能要到手。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 程晚微耸肩。 你高兴就好。 稍远处的程大平一边牵着马往前走,一边控制不住地看向正和程晚说笑的徐知念。 邓熊扶着犁,面无表情道:“大哥,你走歪了。” 程大平赶紧收回注意力,专心牵马。 “大哥,你喜欢徐小姐。” 程大平脚步猛地一顿,面带慌张地抬头四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大松一口气。 程大平扭头瞪邓熊,“别胡说?这对徐小姐的名声不好!” 邓熊看着强壮镇定的程大平,认真地说道:“大哥,林奶奶说要给你说亲了,你再不说你喜欢徐小姐就来不及了。” 程大平神色一僵,他低头,颓唐地叹了口气,“三熊,有些事不是说了就能解决的,有些人,” 程大平抬头望向正笑得开心的徐知念,喃喃道:“有些人也不是想娶就能娶回家的。” “三熊,我就是个泥腿子,我配不上人家。” 程大平看着邓熊,通红的眼睛里有不甘和无奈。 “可是大哥,你说都不说,试都不试,怎么知道一定会不行呢?徐小姐还没嫁人呢,你要是想娶徐小姐,就和林奶奶说,你现在还不想娶亲,然后想办法努力让自己配得上徐小姐。” 邓熊挠了挠脑袋,成功得让自己的头发变得更脏了。 “反正如果我将来有了喜欢的姑娘,我肯定会告诉她的,然后努力把她娶回家!” 程大平有些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不再说话,但心里却是明白,有些鸿沟不是他努努力就能跨得过去的。 晌午饭是林老太带着王氏回去做的,做好了再送过来。 至于程二牛一家和程小姑一家,晌午饭怎么解决,林老太半点儿不操心。 王氏本来还想着干脆一起做了得了,反正也多费不了多少工夫。 但林老太不让。 林老太原话是这么说的:“都已经分家了,那就得有个分家的样子,这一顿两顿三顿的,啥时候是个头?他们家里有粮有油的,想吃啥不能自己做?还用你给他们操心?我看你还是没累够!” 王氏被林老太数落一顿,却半点儿难受的感觉都没有。 她打心眼里觉得,她的婆母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春文是晌午饭后回来的,直接来到了地里。 “小姐,程姑娘家的院门锁着呢,奴婢把您的行李放那边的车厢里了。” 徐知念看了一眼春文手指的方向,“我娘还没把东西准备好?” 春文笑着回道:“夫人对这次送给程姑娘他们的礼物很是上心,检查了好几遍,唯恐漏了什么。奴婢出发的时候,夫人正在做最后一遍检查呢,现在应是在路上了。” 徐知念点点头,心情很好地说道:“你回去吧,这几天不用操心我,你也好好歇歇。” 程晚家虽然有十亩地,是程二牛家和程小姑家的两倍,但却比他们两家先完成犁地的活。 因为程晚家,地多,但干活的人更多。 像邓熊和程晚,一个顶俩。 自家的地犁完,程晚他们又分成两波去帮了程二牛和李三柱。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天没黑透前犁完了所有的地。 程二牛摸着马的脖子,心疼坏了。 “累坏了吧?” 小林氏还以为程二牛是在跟她说话,正要说是挺累的,就看到了程二牛压根没看自己。 小林氏当即是气得一噎,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追着前头的林老太他们走了。 天还有最后一点亮光前,程晚他们回到了家。 马蹄声哒哒哒地响在村道上,有人耳尖地听到动静,激动地大喊:“回来了,肯定是程家人回来了!” “哎呦我滴娘啊,可算是回来了,这干活咋这么拼呐?” “人家这俩人都等老半天了,可算是把人等回来了。” …… 程晚没想到,她在自家院门口又看到熟悉的一幕。 有不少人围在自家院门口。 程晚恍惚间以为,她是回到了贾家村。 林老太从马车上下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院门口的这些人。 “大晚上的你们在我家院门口干啥呢?” 一个端着碗的大娘激动地大喊:“他婶子,你快来看啊,有人给你家送了整整两车的东西!” 第110章 卡文了 程晚和程二平把最后一个箱子抬到屋里,箱子刚落地,程二平就跟一根软面条似的靠墙瘫在了地上。 “好累啊。” 程晚本来想和程二平说别坐地上,脏,可转念一想已经干了一天农活了,身上本就不干净,也就没再说话。 外头,林老太和程大牛他们正在和送东西的那俩人寒暄。 程晚听见林老太说:“这天都黑了,不如二位在我家住一晚,明日再回去,放心,住得下。” 那俩人没有接受林老太的邀请,只说自己有地方去,然后就赶车离开了。 整整两车的东西,把程晚家的堂屋给占了大半。 林老太他们看着这些东西,眼睛里是止不住的好奇和激动。 但碍于徐知念在这里,所以一时并没有人去碰。 程晚现在可没兴趣关注这些东西,她饿。 “奶,咱们先做饭吧,大家都累了一天了。” 至于这些东西,啥时候看都行。 今日的晚饭程二牛一家和程小姑一家并没有在程晚家吃。 他们都很自觉地回了自己家,林老太也没留他们。 吃完晚饭,各自把自己拾掇干净,大家不约而同地聚在了堂屋。 程二牛一家和程小姑一家也被喊来了。 徐知念说了,她娘除了准备了一些大家都能吃用的东西,还给程家的每个人都单独准备了礼物。 油灯的照射下,徐知念开始给大家分发礼物。 “林奶奶,这是您的。” “王姨,这是您的。” “大牛叔,这个给您。” …… 不得不说,徐夫人做事是真的很细致认真。 她提前把给程家每个人准备的礼物都分开装好了,在上面贴了纸条,写明了这是属于谁的。 程晚猜测,纸条应该是徐夫人得知徐知念留在平南村后才加上的。 不然他们家可没人认识字。 “阿晚,这是你的。” 两身款式简单、做工精细的衣裙,装在小匣子里的几样精巧首饰,还有一根特别精致的马鞭。 程晚心里的暖意加重,徐夫人是真的很用心地在给每个人准备礼物。 因为见过程晚,知道程晚的身高体型是什么样的,所以徐夫人送给程晚的是成衣。 其他人则都是一匹布,布是细棉的料子,林老太他们做好了衣服在村里穿也不突兀。 除了布,徐夫人还给程家除了程晚之外的女的每人送了一件首饰。 大人是戴手上的镯子,像程小雨这几个女娃则是戴头上的小发簪。 至于程大牛他们男的,徐夫人就只给每人送了一匹做衣裳的布。 不是徐夫人想区别对待,而是程大牛他们又不戴首饰,平日里基本上都是下地干活,总不能每人送把锄头吧? 徐知念打开被程晚和程二平最后抬进来的那口箱子。 只见里面赫然是十套笔墨砚,十本启蒙读物,还有很厚的一摞纸。 屋里兴高采烈地讨论声不见了,大家看着这口箱里的东西齐齐失了声。 林老太也顾不得再研究她那带着花纹的布和银镯子了,她直愣愣地看着箱子里的东西,情不自禁地伸出枯瘦的手想碰一碰它们。 可就在即将碰到时,林老太又赶忙把手收回来,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把纸张给碰皱了。 “这……这是……?” 林老太抬头看向徐知念。 徐知念笑着说道:“我娘说平南村有学堂,你们肯定会把家里年龄合适的孩子送入学堂读书认字的,这些刚好能用得上,多的阿晚他们也能用。” 林老太揉了揉自己的有些泛酸的鼻子,“徐夫人真是用心了,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了。” 可不就是用心了吗? 吃的、用的、穿的、戴的……,这方方面面,徐夫人能考虑到的、方便现在送的都送了。 别说情感比较充沛的女人们,就是程大牛几个汉子也觉得心里热乎地厉害。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程家众人再次踏上了前往地里的路。 再施肥养地今年就彻底来不及种豆子了,所以程家决定直接种。 到时候能收获多少是多少。 “奶,你们先去,我回家上趟茅房。” 程晚拒绝了徐知念陪她一起回去的提议,叮嘱顾煜乖乖等自己回来,就跳下马车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她是故意找借口给自己找了个单独行动的机会,得把红薯拿出来了,不能再往后拖了。 至于把红薯种哪里,这不是个难题,屋后就能种。 程晚看了,那以前应该是片菜地。 程晚依靠着脑子里那点儿浅薄得不能再浅薄的农业知识,隐约记得红薯是要育苗的。 先育苗,再栽秧。 程晚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时间,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加快了。 程晚准备回家待一会儿,把红薯从快递柜里取出来放家里,顺便把前天和昨天的快递拆了,然后再去追林老太他们。 到时候就和林老太他们说,这红薯是在她去追他们的路上碰上了一位游商,从游商的手里买的。 程晚正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快速往前走,突然,程晚听到有人在叫她。 “程家的?程姑娘?” 程晚掐断脑子里对于之后这段时间的规划,望向声源处。 只见一个老太太正招着手朝她跑过来。 程晚隐晦地皱了一下眉。 是刚来村那天让她感觉不太舒服的那位老太太。 “哎呦,程姑娘,你这脚程可真够快的,我都差点儿没追上你。” 陈大娘微微喘着粗气,脸上笑出了一脸褶子。 搞不清这人来找自己干嘛的,但毕竟人没得罪自己,所以程晚还是摆出了礼貌的态度。 “您找我有事?” 陈大娘一摆胳膊,一脸你怎么这么见外的表情。 “瞧你客气的,我姓陈,你叫我陈奶奶就成。” “陈,奶奶。” 程晚保持微笑。 “您找我有事?” 程晚又问了一遍。 “是这样的,我看你年龄也不小了,不知道订下人家了没?” 陈大娘其实有向张婆子和宋婆子她们偷摸打听过有关程晚的事。 但奈何张婆子和宋婆子她们拒不配合,问啥都说不知道。 陈大娘本来还想着要不干脆找媒人直接上门算了,这不赶巧正好遇上程晚了。 程晚微挑一下眉。 这是要给自己说亲? “没有。” 不管这位陈大娘的目的是什么,程晚都没打算说谎话。 没必要。 她要是不想成亲,谁还能逼她不成? 第111章 金手指有意识 陈大娘听到程晚的回答高兴地一拍巴掌,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没有好,没有好,这订亲订早了不是什么好事,程姑娘你啊是缘分还没到呢!” 程晚轻笑一声,“订亲订早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未来两三年都不打算订亲、成婚。” 其他人的主她做不了,也不好做,但她自己的主她还是能做的。 未来两三年,她是真不打算成婚。 一是在现代生活过的她,很难接受十四五岁就嫁人。 二是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陈大娘脸上的笑容一僵,“你这孩子,跟陈奶奶开玩笑了不是,未来两三年不嫁人那哪成?” “行了,你快忙去吧,陈奶奶心里有数。” 陈大娘朝程晚摆了下手,还笑着给了程晚一个我都懂的眼神。 ??? 程晚有些懵,不过也确实不想再继续和这位陈大娘站这儿说话,就礼貌地朝陈大娘点了下头,疾步朝家走去。 到家后,程晚关上门,连同装红薯的纸箱子一起,把红薯从快递柜中取了出来。 程晚数了数,一共有四十八个红薯,个头长得都差不多。 最重要的事情办完,程晚准备拆快递。 十五个快递,一共拆出了六样有用的东西。 一小箱卫生巾、一床冬被、一个玉镯、一套古风茶具、一盒茶叶、一尊铜金摆件。 程晚看着眼前的这套紫砂茶具面露惊喜。 她拿起一个茶杯,上下打量,忍不住惊叹出声:“好漂亮!” 放下茶杯,程晚又围着铜金摆件观赏。 只见这摆件大概长七十厘米、宽三十厘米、高六十厘米,中间一个青色玉盘,玉盘下面是并不规则的青绿色的梅枝,梅枝从玉盘的左下角出发,绕行至玉盘左上角,梅枝上翘,两只金色的喜鹊一大一小、一左下一正上,梅枝中间还点缀着金色的梅花,整个摆件看上去极为和谐美丽。 程晚拿起桌上的快递单,“花好月圆......” 程晚抬头再次看向这尊摆件,轻笑点头,“新房子盖好后,放家里倒是很合适。” 程晚再次召唤出快递柜,她打算趁着这次机会把快递柜中存放的东西,方便拿出来的都拿出来。 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 没人看见,她说这些东西是从游商的手里买的,那就是从游商的手里的买的。 谁要是不信只管去找那游商问去。 当然,前提是能找到那位被她虚构出来的游商。 一百斤面粉、一百斤大米、两袋十斤装的混合粗粮、十个零食大礼包、六箱面包、一桶油、三箱坚果、两袋白砂糖、两袋红糖、五箱方便面、一盒车厘子、三盒巧克力、一盒燕窝、一大袋辣条、六罐薯片、还有其他的一些各式小零食、三瓶可乐、五箱纯牛奶、五箱酸奶、两袋麦片、两桶奶粉、五支唇膏、四箱卫生巾、三支洗面奶、四套水乳、两罐面霜、一个打火机、一个化妆镜、一个翻盖小圆镜、一把檀木梳、两瓶洗发露、一瓶护发精油、五支牙膏、两瓶身体乳。 再加上刚刚拆出来的一小箱卫生巾、一床冬被、一套古风茶具、一盒茶叶、一尊铜金摆件。 程晚满意地点头,如此一来,存储柜几乎被她清空了大半。 她也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吃用这些东西,也能和家里人一起分享这些东西了。 突然,程晚脸上的笑停滞住。 程晚发现她漏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这些东西的外包装上有很多很多的字。 简体字、英文、阿拉伯数字。 虽然这里的人认出这些字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可万一呢? 程晚看着屋里的这一堆东西,抿了一下唇。 她实在不想再在这些东西中进行挑拣,看哪些东西需要再重新收回去了。 “金手指?” 程晚决定求助一下她的金手指,虽然程晚压根没报什么希望。 毕竟在此之前她已经很多次喊过“金手指”,想和金手指交流,可除了第一天外,金手指就没搭理过她。 空气中一阵沉默,程晚叹了口气。 可就在程晚准备开始挑拣东西的时候,一种莫名的念头突然在她的脑子里浮现。 在这个古代世界,除了她,没人能看得懂这些东西外包装上的字。 程晚面色古怪地看着这些东西,“金手指?是你吗?” 沉默。 “阿金?小金?大金?金金?” 依然沉默,可程晚分明能感觉到脑子里的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放心......” 程晚的眼睛瞬间睁大,刚刚脑子里的那道奶呼呼的声音是...... "阿金!金金!" 仿佛刚刚的那道声音是程晚的幻听一般,再没了动静。 可程晚知道,那不是幻听。 程晚的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所以,她的金手指是真的有意识的! 只是此前不知为何,一直没理她。 程晚想到刚刚那道奶呼呼的声音,心想:“难不成金手指也有年龄?它以前不搭理我是还太小了?” 程晚摇了摇头,把这种离谱的猜想甩出脑袋。 暂时放下有关金手指的问题,程晚看着屋里的这些东西,终于彻底放下了心。 不用再挑拣东西了,程晚把门锁好,背着个带盖的大背篓,准备出门。 她还有一出戏要演。 程晚背着背篓加快脚步出了村里,大概半刻钟后,程晚停下了脚步,四处环顾,确定这里只有自己后,程晚原地转悠了一会儿,往背篓里放了几块大石头,然后背着背篓原路返回。 这次回家的路上,程晚并没有特意避开人,只是走得极快。 “诶?程家丫头,你咋又回来了?是啥东西忘带了?” 住得离程家很近的一户人家姓卢,卢老头正领着孙子坐家门口玩儿,一抬眼就能看到程家家门口的情况。 程晚脚下的步子不停,只笑着回答道:“卢爷爷,我买了点儿东西,先把东西背回来,然后再去地里找我奶他们。” 说完,程晚背着背篓进了自家院子,直奔堂屋。 卢家的院子里出来了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婆子。 “老头子,你刚刚在跟谁说话呢?” 第112章 作死 “和程家的那大孙女儿,就长得特别漂亮的那个。” 卢老头抱起自家小孙子,乐呵呵地说道。 卢老头的老伴儿也笑着凑上来逗小孙子,小声地说道:“我听说田家好像看上那姑娘了,田老头和陈大丫这两口子说是要请媒婆去程家提亲呢!” 卢老头逗着自家乖孙,没有附和自家老婆子的话。 “嘿,你这人,跟你说话呢?我说田家和程家” “啧。” 卢老头掀开眼皮瞅了一眼自家婆娘,“什么田家和程家,人家程家和田家有啥关系?你别听风就是雨,这种话传出去对人丫头的名声有碍。” 卢老头的老伴不服气。 “我啥时候听风就是雨了?田家看上程家那丫头,想给田家大孙子提亲,这事儿村里不少人都看出来了,也就是没人和程家说罢了。” 卢老头哼哼了一声,“你瞧着吧,这两家成不了。” “你咋知道成不了?” “人家程家家底厚,又认识富贵人。昨个上半晌有位带着丫鬟的小姐来找程家人,还是你给人家带的路,赚了十个铜板,你忘了?” “还有昨个下半晌有人来给程家送东西,那场热闹你又不是没看见?家里有适龄儿孙和丫头的,谁不眼馋?” 卢老头换了只胳膊抱孙子,继续道:“可你看暂时谁去程家说做亲家这事儿了?大部分人家心里都有数,以程家的条件,想做亲家,难!” 卢老头的老伴微张着嘴巴,“那田家......” 卢老头掀了掀眼皮,凉凉道:“心里没数呗,就不提程田两家的条件差了很多,就只说程家那丫头和田家的大孙子,这俩孩子站一起,啧,” 卢老头摇摇头,“我都替程家那丫头委屈得慌。” “你瞧着吧,要是田家没把要向程家提亲这事儿闹得满村都知道还好,要是闹得满村都知道、摆出一副自家就要和程家做亲家的做派,这事儿一旦被程家人知晓,程家人不打上田家就怪了,人程家好好的一个孩子,万一被那心里没数的影响了名声,换你你不气?” 虽说两家结亲压根是八字没一撇的事,但有些事就怕传来传去。 尤其是事关姑娘家的终身大事,再谨慎都不为过。 “那万一程家应了田家的提亲呢?” 卢老头噎了一下,他沉默两息后,转头看向自家老伴儿,认真地说道:“要是这样,那我就敢请媒婆也去程家提亲,哪怕以后和田家结死仇,我也要试试能不能把程家那丫头娶到咱卢家来。” 卢老头猜到了田家会不老实,也他没想到田家这么能作死。 田家老两口心里也知道以自家的条件想娶程晚,很难。 这家人也是被娶回程晚后,程晚可能给自家带来的好处迷了心智。 田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大人在外说自家就要和程家结亲了。 什么?我家可没有胡说,那程家姑娘今天还和我娘说话了,态度可好了。 小孩子则是说,我就要有嫂子了,就是程家的大孙女儿。 就连当事人之一,田家的大孙子田猴子也在外对程晚表明心意。 说自己一见到程家那姑娘就喜欢上了她,等她嫁到我家来,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 类似的话,不胜枚举。 当卢老头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惊愕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田家,是真敢啊!” 卢老头的脸上没了看热闹的表情,而是充满严肃。 这搞不好要出大事! “你快去村长家找村长,让村长出面管管,可千万不能让程家人听见那些糟心的话!” 卢老头的大儿子叹了口气,“我去过村长家了,只有怀着孕的秀红在家,秀红说,素梅的孩子满月,村长带着一大家子都去素梅婆家参加满月宴了。” 秀红是伍村长的小儿媳,素梅是伍村长的长孙女。 卢老头背着手原地转了两圈,“这可真是!” “爹,自己作死旁人是拦不住的,这事儿咱们管不了。” 村子里发生的这种种事,程晚他们丁点都不知道。 因为今日程家人从早上出门开始,除了程晚,就没回村过。 今天林老太为了不用晌午再回村做饭,她天不亮就起床,包了好些个包子蒸熟,卸掉一口铁锅,包子兜上,再装点儿水和点心,这一天在地里都不愁吃喝。 要不是考虑到还有徐知念和顾煜这俩金贵人,连锅都不用,直接吃凉的就行。 小林氏和程小姑是得了林老太的通知,早上走的时候直接用布兜装了几个馒头,一点儿咸菜、几块点心,晌午也没回来。 张婆子家和宋婆子家因为地离村子又更远些,来回一趟太过麻烦,这两家是从昨个开始就是早出晚归。 出于各种原因,村里田家人放出来的流言没有被及时截断,传得越来越离谱。 到了太阳落山,程晚他们快到村里的时候,村里的流言已经传成了程晚对田猴子一见钟情,主动要嫁到田家去,还让田家尽快去程家提亲。 程晚坐在马车里,脸上带着欢快的笑意。 一想到待会儿到了家,家里人看到屋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后的反应,程晚的心里就有股抑制不住的恶趣味和高兴。 “程家的,你家大孙女儿真喜欢那田猴子,要嫁到田家啦?” 嗯??? 什么田猴子?田家是哪家?谁家大孙女儿?喜欢谁? 程大平和林老太坐在马车前室,看着村道旁的这婆子,两人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呆愣。 反应过来后,林老太笑着回道:“大妹子,你是天要黑了,没看清认错人了吧?” “你家不是刚来村里的,姓程吗?” 林老太点头,“是啊,我家是刚来村里,是姓程。” 那婆子一拍巴掌,喊着:“那就没错!” “田家的人说你家大孙女儿对他家的大孙子一见什么钟情,吵着要嫁到他家去,还说要让他家赶紧去你家提亲呢!” 林老太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面沉如墨,听到这话的其他程家人也是看着要吃人。 “田家,住哪儿?” 第113章 揍得抬不起头 “田家的人呢?都给老娘滚出来!” 林老太打头,其他程家人跟在林老太后面,手里拿着今天干农活的家伙事儿和长短不一的木棍,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气势汹汹地来到了田家院子外。 当然,程家人后面少不了跟着许多看热闹的村里人。 程晚抱着顾煜走在人群靠后的位置,她有些无奈地看着气得浑身紧绷、正疾步往前走的徐知念。 “念念,你抱着岁岁先回家,好不好?这种场合不适合你。” 徐知念停下脚步,她转身认真地看向程晚。 “为什么总有人选择用糟践女子的名声这种方式威胁女子就范?这不公平!我今天非要见识见识,那让你‘一见钟情’的男人是何等的人中龙凤?” 说完,徐知念转身绷着一张俏脸继续往前走,手里还攥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一根细木棍。 程晚沉默地看着徐知念带着怒气的背影。 对于今天这一出,程晚确实也很生气。 不过程晚生气不是因为田家乱说话,妄图以女子的名声搞事情逼她嫁入田家,这种事情程晚只觉得可笑。 程晚气的是她本来期待了一天,家人见到她放在家里的那些东西,肯定会很惊喜,结果现在却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完美计划被突然打乱,心中会非常不爽。 程晚眯眼看向已经嘈乱起来的前方,心中的烦躁渐深,“怎么总有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找事呢?” 田家的院门口。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家有话好好说!” 陈大娘拦住要闯进她家院子的林老太他们,急得一脑门汗。 她实在没想到,程家人的反应会这么大。 她以为程家刚来平南村,还没站稳脚跟,即便心里有气,处事应该也会温和些的。 林老太一把把陈大娘推到一边儿,脸如寒霜。 “我放你奶奶的屁,村里的那些闲话是不是你家传出去的?什么狗屁误会?我程家还能冤枉了你田家?” 陈大娘连连告饶,“我家可没有那样说,是村里人传来传去变了味!老姐姐,我家真是冤枉啊!” 这话一出,旁边看热闹的村里人立马不愿意了。 “陈婶子,不是你说你家要和程家结亲了?田叔可也这么说了。” “你大儿媳她们还说什么程家那姑娘和你说话的态度可好了,很尊敬你。” “是啊,你那几个孙子、孙女也到处说,程家大孙女儿要嫁给你家给她们当嫂子了,这做不得假吧?不行把你孙子、孙女叫过来,我们当面问问他们!” “还有你那大孙子,猴子,我可亲耳听见他说,他一见到程家那姑娘就喜欢上了人家了,等程家姑娘嫁到你家来,他一定会对程家姑娘好的!” ...... “啪!” 林老太一巴掌猛地胡到了陈大娘脸上,气得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贱人!老娘真是给你脸了!我程家的姑娘也是你能随便胡咧咧的!” 陈大娘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向林老太,一时说不出话。 “你......你......” “都是死人啊!老娘的脸都被这疯婆子打了!你们还站着看啥呢?!” 不等田家的人给反应,程大牛已经挥起锄头,一锄头砸在了田家的院门上。 咣的一声,田家的院门门框子从中间断了,可见程大牛气到了何种程度。 王氏也是双眼通红地朝陈大娘扑了过去,伸出手就朝陈大娘的脸上挠,嘴里咒骂着:“我让你胡咧咧!我撕烂你的嘴!我闺女也是你家能配得上的,我让你心里不想好!” 眨眼间的工夫,两家人就混战到了一起。 只是田家那边怎么看都是被程家人压着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光一个仿佛发疯了的邓熊就揍的田家三个男人哭爹喊娘。 等程晚抱着顾煜挤到前头,就看到田家的院子里乱糟糟一片,到处都是被打得哭爹喊娘的声音。 连程小雨和程三平他们几个小娃都没闲着,正逮着田家的小孩狂揍。 程晚的视线在全场环视而过,终于在程大平的旁边找到了徐知念。 只见程大平正逮着田家的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男丁揍,徐知念拿着长木棍,时不时瞅准时机下个黑手。 程晚哭笑不得地抿了一下唇,心说:“这两人配合得倒是挺好。” 完全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程晚确定自家人没一个吃亏的,就抱着顾煜淡定地在旁观战。 倒是顾煜这小娃,脸颊鼓起,一副被气到了的样子,手指着田家的院子,“打!打!” 程晚把顾煜的小手拉回来,温声道:“你还小,这种场合你还不能掺和,等你再大些,就让你小叔教你武功,好不好?” “武功,打!” 程晚点点头,“嗯嗯,学会了武功打坏人。” 站在程晚身旁的平南村村民听着程晚和顾煜的对话,再看着田家这一大家子被打得抬不起头,咽了咽唾沫,心想:“这程家不止家底厚,人更是不好惹啊!” “程姑娘,你看这........” 程晚点头,淡声道:“嗯,我看见了。” “......,程姑娘,我的意思是你看你家这气也出得差不多了,要不你就让他们别打了?再打下去要把人打坏了。” 程晚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这汉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叔,我说话不好使啊,他们不听我的,你别担心,我家人心里有数,不会闹出人命的。” 就在这时,远处有一群人大步而来。 “谁在我大哥家撒野呢?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就是,没王法了是吧?敢这么欺负人?” 旁边的那个汉子赶紧小声提醒程晚,“这两家是田老头的亲弟弟家,住得离田老头家比较远,不然这刚打起来,他们怕是就到了。” 程晚朝这汉子道谢,然后继续盯着来的这波人的后面看。 她看到张婆子和宋婆子他们了。 程晚笑了,帮手,不止田家有,她程家也有啊。 第114章 我错了 来人中领头的那位老头脸色阴沉,“是谁到我大哥家闹事,还不快住手!再不住手我们就不客气了!” 没人搭理他,看热闹的村里人把田家的院子围了个严严实实,来人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听到田家人被揍的嚎哭求饶的声音。 “二弟!救命啊!这程家欺人太甚!嗷!” “大哥!” 另一个老头脸色铁青,他恨恨道:“村长就不该这些外来人落户我们村,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刚到我们平南村就欺负我们,他们活该逃难,活该背井离乡,一群下贱玩意儿!我看” “啊!” 这老头的咒骂声被身后一道突然响起的惨叫声打断。 张婆子的大儿子拿着个木棍一下子狠敲在了前头其中一个汉子的背上,然后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老子去你的活该,一群不分四六的王八蛋,老子打死你们!” 张婆子从后面拽住一个妇人的头发把妇人拽得头朝后仰。 “欺负我们刚来这儿没人是吧?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这一路上都经历了什么事儿!跟那些比起来,你们算个屁!来啊,不是要不客气吗?老娘倒是要看看你们是怎么不客气的?!” 村里人只觉得自己还没看明白是咋回事儿呢,这后来的两家姓田的就和最后面那两家刚来的打起来了。 有村里人想试着拉架,却不知道该从哪下手,只一个劲儿地大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还有村里人急得要去喊村长,却被身边人拦了下来。 “村长不在家,刚刚有人去看过了,他那大孙女儿嫁得远,这会儿估计还在回来的路上呢,要么就得到明天才回了。” “哎呀!这......这,这一直打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就在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矮瘦男子踉跄着跑到程晚跟前,大吼着:“你满意了?不都答应娶你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赶紧让他们住手,不然我是不会让你进我田家门的!” 程晚:“??????” 这是什么极品智障? 太阳已经落山,但天还没黑透,不影响看人和视物。 程晚皱着眉头看着还没她高、长得极其普通的男子。 “你是田猴子?” 田猴子高仰起头,一副算你有眼光的表情,“我就是田猴子,我刚刚去我二叔和三叔家喊人了,所以” 没人看清程晚是什么时候抬脚的,等众人反应过来,田猴子已经被程晚一脚踹飞了出去。 !!! 院外的战场停顿了一瞬,然后张婆子一家和宋婆子一家仿佛被打了鸡血,揍起人更来劲了。 而原本以为程晚柔弱不堪,所以才没有参与打架的村里人齐齐惊愕地看向面色平淡无波的程晚,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老天爷,原来这位才是深藏不露吗?!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知道错了!” “是我们鬼迷心窍,是我们心里没数,别打了!” “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家孙子配不上程家姑娘,别打了,我们错了,我们错了,呜呜呜......” “我不让你大姐给我当嫂子了,呜呜呜,别打了。” “是我们活该!我们活该!别打了!” ...... 林老太打陈大娘打得直喘粗气,见陈大娘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像真心悔过的样子,林老太这才从陈大娘身上起来。 “行了,老大媳妇儿,他们该长记性了,走,咱们回家。” 王氏最后踢了陈大娘一下,恨恨道:“再作贱我孩子,我跟你拼命!” 林老太这边一停,小林氏他们仿佛像接到了停战信号,依次停下了打人的动作。 程大平最后往地上这人的背上捶了一拳,站起身,对徐知念笑了笑,“没伤到自己吧?” 徐知念摇了摇头,那人朝她挥过来的拳头被眼前这人给挡住了。 徐知念看着程大平嘴角处的淤痕,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的嘴角......” 程大平用舌头顶了一下,有些疼。 他不在意地笑笑,“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走吧,咱们回家。” 徐知念看着眼前这个眼含笑意,长相端方俊秀的男子,一颗心突然不受控制地急跳了一下。 在这一刻,徐知念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 如果她嫁给阿晚的大哥,那是不是就可以和阿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不会分开了? 程大平看见徐知念在发呆,有些紧张地用手在徐知念眼前挥了挥,“徐小姐,你怎么了?” 徐知念猛地回神,“没......没什么?咱们快走吧。” 说完,徐知念转身快步离开,程大平看着徐知念的背影,有些落寞地垂下了眼眸,沉默地跟了上去。 回家的路上,林老太、张婆子、宋婆子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今天这一架打得真是痛快。 “哼,从今往后,谁想欺负咱们都得掂量掂量!” 林老太心里的怒火发出去,也有心情说句公道话:“这平南村整体还行,就是那姓田的心里没数,做事太气人。” “对了,你们两家有没有谁受伤了?该请大夫就请,该买药买药,银钱上的事不用担心,我家包了!不管咋说,这也是因为帮我家打架受的伤。” 张婆子白了林老太一眼,“要是谁伤到需要花银钱的地步,我们能不和那姓田的要?” 宋婆子也轻笑道:“放心,就是胳膊腿啥的青一块儿紫一块儿,那算啥?咱在地里干活不经常这样?不当啥事儿,两天就下去了。” 林老太嘴里应和着那就好,心里却想着明日得让家里人赶车进城一趟,买些肉回来,三家分分,也算是个意思。 总不能让人家白出力不是。 和张婆子家、宋婆子家分开,程家人继续往自己家走。 程晚想到家里的那些东西,好心情再次恢复,脸上的笑意不断加深。 程二平奇怪地看了一眼程晚,“阿晚,你想啥呢?这么开心。” “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我今天从一位游商那里买了点东西,一想到那些东西我就非常开心!” 程晚转头看向程二牛和程小姑:“二叔,小姑,你们回家收拾好自己后就马上来我家,咱们今天晚上吃好吃的!” 第115章 真好吃 四盏油灯的照耀下,此时程晚家的堂屋里,程家大房的人已经分别把自己拾掇干净正围着屋里的东西满脸惊叹。 “这......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吃食!” “这是白糖吗?好白!” “这是什么东西做成的桶,怎么还能看到里面的东西?这里面澄黄的是......是油吗?” “这些大大小小的盒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还有这些瓶瓶罐罐......” “哎呦我天,这被子摸着也太软乎了,比穆世子家的被子还软乎,这抱着好轻!” “你们快看,这还有套茶具,我的天,我瞅着这茶具比穆世子家的茶具还好看!” “还有这个摆件,这黄色的不会是金子吧?!” ...... 程晚嘴角含笑地看着家里人兴奋地围着这些东西小声讨论,心情极好地挑了挑眉,心想:“好东西果然要和家人朋友一起分享才会更开心。” “阿晚,这些东西都是你从游商的手里买的?” 徐知念手里拿着一个翻盖小圆镜,爱不释手地问程晚。 程晚坦然地点头,“是啊,都是从游商的手里买的。” 徐知念还想再问什么,可就在这时,门从外面被敲响了。 “阿晚。” 是程二牛他们来了。 “哎呦我天!” 程二牛一家和程小姑一家见到这些从未见过、听说过得东西后自然又是好一番震惊。 林老太大声咳了一声,止住大家伙儿乱糟糟的发问和惊叹。 “阿晚呐,这人都来齐了,你给大家说说这些都是什么东西,是吃的还是用的?这好东西放跟前了,我们也不认识啊。” 徐知念赞同地点头,她虽然认得字,却一点儿也看不懂这些东西上五花八门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程晚上前,先打开一箱面包,一人发了俩,发完,这箱面包正好一个都不剩。 “这是面包,像我这样把袋子撕开,就能吃了。” 说完,程晚率先咬了一口。 软糯香甜,好吃。 程晚嚼着面包,脑子里努力回想面包是怎么做的来着? 回忆过后,程晚抿了一下唇,放弃。 她脑子里实在没有面包这些点心的制作流程。 “哎哟,这也太软了!” “好香!” ...... 一个面包也就小孩儿的拳头那么大,所以屋里的大人基本两口就能吃完一个。 只是他们吃完一个,第二个却放着没吃。 不舍得,这种好东西,想留给孩子吃。 顾煜靠着程晚的腿,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双手捧着一个面包,吃得香甜极了。 那优哉游哉的模样,让程晚没忍住轻掐了下小娃的腮帮子。 坚果、车厘子、巧克力、辣条、薯片...... 程晚把这些东西拆开,给每人分了一点,保证大家都能尝到味儿。 当然这些人中并不包括顾煜。 小娃太小了,像辣条、薯片、可乐......这些东西,程晚没敢让他吃喝,怕吃出什么毛病。 小娃倒也乖巧,程晚和他解释了之后,他也不闹着要,吸着小半盒纯牛奶很是开心的模样。 是的,连纯牛奶都是被程晚特意处理过的,只留了小半盒的量,怕小娃喝多了难受。 程二平左手捏着辣条,右手端着小半碗可乐,双眼发光。 “阿晚,那个游商是从哪里来的?以后还会来咱们这儿吗?” 程晚吸着一盒酸奶,摇了摇头。 “那游商说他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次到咱们村附近也是阴差阳错,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此话一出,别说程二牛、程小雨他们,就是林老太的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失望。 然后林老太把嘴里的吸管拿出来,说道:“都别吃了!也别喝了!就这么点东西,吃完、喝完,可就没有了!” 小林氏咽下嘴里的辣条,连连点头。 “对对对,可得省着些,这都好好放着,等以后阿晚他们几个的孩子长大了,也能尝尝这么好吃的东西。” 程晚:“......” “这些东西放不了那么久,像这辣条,现在这种天气,最多四五天就得把它吃完,这牛奶和酸奶好一些,能放半年......” 林老太满脸心痛,“这多好吃的东西咋就只能放这么一点时间呢!哎呦!这......这舍不得吃呀!” 徐知念和程晚一样,嘴里吸着一盒酸奶,她指了指“无人问津”的瓶瓶罐罐,好奇地问:“那些是什么?” 程晚挨个给徐知念介绍那些瓶瓶罐罐,王氏、小林氏和程小姑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徐知念双眼发光得看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这也太神奇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样式的面油,还有这个什么唇......唇膏,这个管子做的好精巧!” “那个箱子里是什么?” 程晚看向徐知念指的纸箱,凑近徐知念耳边小声说道:“那里面是女子来月事要用的东西。” 徐知念赶紧收回手指,脸颊微微泛红。 “喜欢那个小镜子?” 程晚注意到徐知念时不时就会看一看那个小镜子。 徐知念坦然道:“喜欢。” 面对程晚,徐知念认为自己没有隐瞒自己真实想法的必要。 程晚把小镜子塞到徐知念手里,“这个镜子虽然难得,但并不扎眼。其他吃用的东西暂时我就不能让你带走了,你什么时候想吃用了就来我家。那位游商说这些东西如果流传出去很可能会给他带去麻烦,影响他顺利回到家乡,我答应了他暂时不会让这些东西流出我家院子。” 在红薯未种出来前,程晚不想节外生枝。 而红薯种出来后,跟红薯这个大宝贝相比,那些吃用的小玩意儿在有心人眼里自然就不值一提了。 徐知念郑重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 程晚让顾煜坐直,弯腰从桌子底下拉出一个纸箱子。 “阿晚,还有东西没给我们看吗?这又是什么宝贝?” 程二平好信儿地凑上前,低头一看,只一箱红疙瘩。 “啊,这是什么?什么树根吗?” 第116章 大宝贝 程二平的语气中含着失望。 与桌子上的那些稀奇物比起来,红薯的外表确实不怎么抓人眼球。 程晚看着这一屋的人,严肃道:“这才是真正的大宝贝!” “此物叫红薯,可食用,亩产量可以达到三四千斤。” 三四千斤已经是较为保守的说法了,程晚是考虑到育苗技术、种植技术、天气等因素的影响,没敢说太多。 空气中一阵沉默,林老太他们目瞪口呆地看向程晚,脸上俱是不可置信。 林老太抖着嘴唇,结结巴巴地说道:“阿晚,你,这,这可不能胡说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是啊阿晚,三四千斤,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的!” “是不是三四百斤啊,三四百斤已经是不得了了!” ...... “阿晚......” 连徐知念都转头看向程晚,眼睛里满是呆愣。 徐知念就是再不通俗事,她也知道亩产三四千斤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 倘若真有这种东西存在,那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神物了。 程晚看着这间屋里的人,目光坚定而沉稳。 “我没听错,也没记错,那人就是这么和我说的,此物可以亩产三四千斤,甚至更多。” “咱们没必要因此争论,把它种出来,到时候是真是假自见分晓。” 林老太的双眼冒出从未有过的亮光,她直直地走向那箱红薯,然后跪坐在纸箱前,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箱子里的红疙瘩。 “要是真的能亩产三四千、不、哪怕能亩产三四百斤,那也是大宝贝啊!有了它,这以后应该就不用饿肚子了,那些更穷苦的人家也能养活起孩子了。” “对了,” 林老太突然抬起头,目光热切地看向程晚。 “阿晚,这红,红薯咋种啊?是直接埋土里还是怎么着?现在种来得及不?需要做什么准备不?” 程晚蹲下身子,温柔地看着箱子里的红薯,“要先育苗,再栽秧,红薯不耐霜寒,所以咱们得赶紧了。” 林老太一听这话,立马急了。 “大平,你明天别去地里了,在家帮阿晚育苗,阿晚让你咋干你就咋干,知道了没?” 程大平赶忙答应,“知道了,奶。” “阿晚,大平一个人够用不?不够用奶再给你安排一个人,不过不能再多了,咱家地里的活还没干完呢,那也是耽搁不得的事儿。” “够了,总共就这四十个红薯作种子,费不了多大力气。” 本来一共有四十八个红薯,但程晚担心第一次育苗别把红薯都给搞坏了,所以她后来又收回去了八个。 算是留条后路。 “奶,咱家地里的活要不雇人来干吧,这剩下的活要想彻底忙完,咱全家怎么也得再忙活小半个月,还不如花点儿钱雇村里的人帮咱家干,这样两天、甚至一天就能忙活完,豆子早日种下去,它也好早日长出来。” 程晚本以为林老太会因为舍不得花钱拒绝雇人干活的提议,她已经做好了第二次、第三次劝说林老太的准备。 可程晚没想到,林老太只是稍稍思索了一瞬,就同意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咱家的豆子本来就落后村里人好几天了,不能再耽搁了。” 林老太看着程晚,摆了摆手,“这事你别操心了,奶心里有数,回头就你爹好好商量雇人怎么个雇法。” “那个,老二,三柱,你们是怎么想的?是自己干还是也花点儿银钱雇人?” 程二牛率先表态:“娘,我也雇人,早干完早省心了。” “我们也雇。” 李三柱也表态。 林老太点点头,“那行,那就这么定了,各家付各家雇人的钱。” 一刻钟后,一股浓重到勾人的香味儿从程晚家的堂屋传出来。 “关门,赶紧关门!娘诶,这面的香味也太霸道了!” 最后跟进来的程二牛一转身把门得严严实实,不放心,还又找了块儿破布堵住门缝。 方便面的香味儿太过霸道,能少传出去一些就少传出去一些吧。 不然万一把谁家孩子馋哭了,怪不好意思的。 好在从他们回到家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村里人应该都吃过晚饭了。 没人说话,程晚家的堂屋里都是吸溜面的声音。 大家端着碗吃得认真享受极了。 除了顾煜。 还是那个原因,小娃年龄太小了,虽说特别偶尔吃一次方便面应该没啥问题,但程晚不敢冒这个险。 顾煜面前放的是程晚给他冲的奶粉。 那两桶奶粉里的其中一桶是三段奶粉,顾煜喝着正好。 顾煜喝一口奶粉,仰起小脑袋看一眼程晚。 程晚叹了口气,“我们岁岁呀,真是受苦了。” 程二平狠狠点头,“可不是吗,今天好些好吃的东西岁岁都没吃着,要不看什么东西能放,给他放着,等他大一些了能吃的时候的再吃吧。” 程小雨赶忙把脑袋从碗里面抬起头,说道:“给岁岁存两包这个面,等岁岁长大了就能吃了!” 程晚轻笑出声,“行,给岁岁存两包面,等岁岁再大些就煮给岁岁吃。” 顾煜像是听懂了程晚他们在说什么,仰起小脑袋对着程晚露出了一个软乎乎的笑容,然后低下头乖乖地喝自己的奶粉。 林老太把最后一口汤喝完,满足地叹了口气。 她看着程晚,说道:“你夜里可注意着点儿,岁岁今天晚上可没少喝稀的,别尿炕上了。” 程晚嘴角的笑容僵住,“我相信岁岁!” 说完,程晚还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 林老太翻了个小白眼,转头和程大牛说话。 反正就算真尿炕上了,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 “老大,你明天得抽空进趟城,割些肉回来,多买些,可别舍不得。” “今天你张婶和宋婶他们两家帮咱家打架,咱不能就这么过去了,事儿不是这么办的。” “买些肉,给你张婶子家和宋婶子家送去些,也算是个心意。” 程大牛点头,“我晓得了,娘。” “都快些吃,吃完了该干嘛干嘛去,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活。” 第117章 无名(修) 夜深了,程晚睡得正香甜。 突然,程晚感觉到旁边有人在推自己。 程晚睁开睡得迷迷瞪瞪的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晚晚,尿,湿。” 嗯? 什么尿?什么湿? ! 黑暗中,程晚的眼睛瞬间睁大,她摸索着起身下炕,把油灯点亮。 程晚提着油灯走到炕边儿,只见顾煜这小娃正绷着一张包子脸坐在炕上,嘴角下撇,看着很委屈的样子。 “岁岁?” 顾煜用手指了指炕上一片颜色较深的地方,看着程晚,声音中带着哭腔。 “晚晚,岁岁,尿,呜呜呜……” 程晚赶忙把油灯放到一边,凑上前抱起顾煜,一只手放在顾煜背后轻轻拍着,温声哄着:“没事儿,岁岁还小呢,尿床很正常,我和你小叔小的时候也会尿床,大家都是这样的,不哭了,好不好?” 徐知念揉着眼睛从炕上撑起身子,轻声问:“尿床了?” 程晚轻笑出声,“昨晚喝太多稀的了,还真让我奶说中了。” “岁岁的衣裳在哪呢?我找出来给他换换衣裳。” 说着,徐知念放轻动作从炕上下来。 炕上还有一个程小雨在睡着呢。 给顾煜换好衣服,把小娃换个地方放着睡,又简单拾掇了一下炕。 这些做完,程晚和徐知念打着哈欠重新躺下进入睡眠。 等程晚再次醒来,已经是要吃早饭的时候了。 早饭饭桌上,程晚一家正吃着早饭说着话。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一道声音。 “弟妹,大牛,都在家吗?” 是伍村长。 林老太赶忙让程大牛放下手中的碗筷出去迎迎,其他人也自觉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村长,这一大早的,您怎么过来了?吃饭了没?坐下吃点儿。” 伍村长一边和程大牛寒暄一边往屋里走。 进屋落座,伍村长笑着摆摆手,“我就是来说几句话,你们该吃吃,不用顾忌我,耽误了你们吃饭,就是我的不是了。” 林老太客气地笑了笑,没接伍村长的这话,直接问道:“村长是要说什么?” 伍村长叹了口气,面带歉意。 “昨天村里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实在没想到田家竟如此……,唉,是我这个做村长的没管好他们,还望你们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你们尽管放心,这往后,村里绝对不会再传出任何乱七八糟的话,弟妹,我这……唉!” 其实刚刚在见到伍村长的那一刻,林老太就猜到了伍村长是来干嘛的。 此时听到伍村长的话语中并没有偏向田家人的意思,林老太等人脸上客气的笑真诚了不少。 林老太一拍大腿,一副你这话就说错了的模样。 “村长,昨个那事儿完全就是姓田那家自己想找事儿,跟你有啥关系?你要是把这往自己身上揽,那可太冤枉了。你放心,只要以后村子里别有啥不好听的话传出来,这事儿就算是了了。” 说着,林老太脸上的笑容散去,叹了口气道:“村长,不是我程家刚来就要闹事耍狠,实在是那姓田的太让人恼火。你说我程家好好的一个姑娘,让人那么说,我们能不生气吗?村长,就你,你孙女儿名声要是让人这么糟践,你气不气?” 伍村长连连点头,“弟妹说的在理。” “村长,这事儿既然过去了,咱们也就不提了。不过,我家倒是有个其他的事儿想请村长帮帮忙。” 程晚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吃饭,一边吃一边听屋里林老太、程大牛和伍村长商量在村子雇人干活的事。 听着林老太和程大牛面对伍村长侃侃而谈,程晚不禁回忆起了她刚恢复正常时,林老太他们在贾家村的状态。 不夸张地说,和那时相比,家里的大部分人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更自信、更坦然、更会与人交际了。 程晚看着天上初升的太阳,眉欢眼笑道:“今天的太阳升得真好!” 旁边正咬着馒头的程二平抬头看了看太阳:“……嗯?” 饭毕,大家开始分头忙活。 程晚家屋后的那片空地里,程晚和程大平各自拿着把锄头在锄地。 他们要先整出一块儿长方形的浅坑出来。 红薯不多,所以浅坑也不大,很快就整好了。 程晚用手把坑底的泥土捏碎铺平,然后把四十个红薯按照头上尾下的方向在坑里挨着摆放整齐。 红薯放好后,程晚把程大平从别处挖来的沙土平铺到红薯上方,让沙土都覆盖住红薯。 最后,程晚又在沙土上浇了些水。 “阿晚,这就好了?” 徐知念牵着顾煜站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程晚点了点头,她脑子里记得的是这个步骤,希望能成功吧。 “阿晚,你说我家要怎么感谢顾公子呢?要不是他带人杀了宋县丞那伙儿人,间接替我爹我娘解决了后续危险,我爹我娘……” 程晚停下往屋里走的脚步,转身看向面露纠结的徐知念,“你昨个想一天了还没想好?” 徐知念叹了口气,“顾公子出身不凡,与穆世子又是至交好友,我家现在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礼送薄了,感觉还不如不送。” 程晚笑着摇了摇头,“心意尽到了便好,顾公子不是那种贪图谢礼的人,要不……” 程晚低头看向怀里的顾煜,“要不你画几副岁岁的像连同谢礼一起送给顾公子?顾公子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徐知念眼睛一亮,推着程晚往屋里走,兴奋道:“快走,进屋给我拿纸墨笔砚,我现在就要画!” 其实笔墨纸砚放在哪里,徐知念一清二楚。 徐知念也知道她就是自己去拿,也没人会有意见。 但她不想越了边界。 篱笆小院围着几间茅草屋,院子里有一少女正在洗衣服,而在少女身旁,一个小娃正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小娃的手里还拿着一块被咬了几口的糕点。 徐知念时不时看一眼不远处的程晚和顾煜,手中的笔在纸上不停地移动着。 随着人物慢慢成型,徐知念的眼睛越来越亮。 终于,在程晚就要起身晾衣服的时候徐知念放下了手中的笔。 “画好了?给我看看。” 程晚放下手中的木盆,牵着顾煜的小手笑着走到徐知念身边。 “这……,你怎么把我也画上去了?” 第118章 不好的消息 徐知念双手抻开自己的画,眉头微挑,笑得有些得意。 “这多好看啊!你瞧,我把你和岁岁画得多传神,认识你俩的人保准一眼就能认出这画的是你俩。” 程晚有些哭笑不得地扶额,“好看是好看,但这是要送给人家顾公子的,人家顾公子只想看他的宝贝侄子,你把我也画上算是怎么回事儿?” 徐知念眨巴了一下眼睛,“我这不是看你俩在一起太好看了,一个没注意就画了你,画都画了,我就只能把你画完了,没事儿,大不了这张咱自个留着,不给顾公子了。” 程晚摇了摇头,“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人家顾公子介意。” 徐知念抿了一下唇,心想:“顾公子肯定是不会介意的。” 笔墨纸砚都已经摆上了,现成的画手也在。 程晚想着刚好趁机把曲辕犁的图纸画出来。 徐知念站在程晚身边,歪头看程晚画的图。 “阿晚,你这画的是什么?” 有些看不懂。 程晚按照脑子里的曲辕犁的样子,画完最后一笔,“它是一种犁地的工具,叫曲辕犁,如果能做出来,那老百姓犁地就会省很多力气。” 程晚指着她画的线条,向徐知念介绍:“你看,这是犁梢,这是犁底,这是犁壁……” 徐知念看着程晚手指的地方,听着程晚的介绍,抿了一下唇。 “阿晚,要不……你跟我说,我来画?” 半刻钟后,程晚看着桌子上摆放的两张曲辕犁的图纸,眨巴了两下眼睛。 嗯,曲辕犁终于有犁的样子了。 徐知念看着自己画的图纸,随口问道:“阿晚,你从哪儿看到的这种犁?它真有那么厉害?” “忘记在哪儿看的了,你也知道我以前有傻病,有些事情不记得了,但有些东西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记得特别清楚。” 徐知念扭头看程晚,眼里带着歉意。 “抱歉,阿晚,让你想起不好的事了。” 程晚赶紧摇头,她刚刚那话完全是瞎编的。 就在程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外头响起了喊程晚的声音。 “阿晚。” 程大牛进城回来了。 程晚迎上去,刚想问她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就发现她爹的脸色不太对。 程晚脸色一变,“爹,出什么事了吗?” 程大牛把马车安置好,转身抹了把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今天进城,听到有人说……说皇上不让难民靠近京城,还派出了军队拦截难民,难民和军队起了冲突,死了好多人。” 程晚的一颗心霎时沉了下来。 “阿晚,我有些担心村长他们……” 程大牛的这种担心与和谁关系是好是坏无关。 同一个村里生活了几十年,一起从村里逃难出来,只要没有深仇大恨,没人希望对方出事,都盼着对方能平安。 程晚面色沉重,算算时间,贾村长他们很可能就在出事的那批难民里头。 “爹,我进城一趟。” 程晚转身疾步朝屋里走,她要带上顾晏给的那块玉佩。 这次,得请顾晏帮忙了。 程晚从林老太的屋里找到顾晏给的玉佩装好,快步出屋走到院子里放笔墨纸砚的桌子前。 她要把曲辕犁的图纸带上给顾晏,一旦曲辕犁做出来经试验后对农有利,这会成为她后面向睿王求官的政治资本之一。 她自然是诚心想做出曲辕犁造福万千百姓的,可造福百姓与利她自己,这两者并不冲突。 “晚晚,这个,这个。” 顾煜伸出胳膊使劲指着那幅画有他和程晚的画。 程晚手上的动作不停,温声哄顾煜。 “岁岁乖,我有事要去找你小叔一趟,这画不用带,放家里就行。” 顾煜摇头,小手依然指着那幅画,“去,岁岁去,带画,小叔。” 他要带画去找小叔。 程晚完美地翻译出了顾煜的意思。 “行,把你和画都带上。” 反正也是要去找他小叔的,顺便的事儿。 画都收好,程晚看向徐知念。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需要我去找我舅舅吗?” 程晚摇摇头。 如果贾村长他们还活着,很可能会来凉州。 而凉州和安陵郡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域概念。 “那我在家等你,你别太心急了。” 程晚看着徐知念脸上的担忧,朝徐知念温柔一笑。 “放心吧,我也只是尽人事罢了,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心急也没用。” “驾!” 程大牛赶着马车,程晚抱着顾煜坐在车厢里。 半个时辰后,程大牛赶着马车停在了宜舒院门口。 “干什么的?” 大门口的守卫看着程晚三人上前,横刀拦住了程晚他们。 程晚面色不变,把顾晏给的玉佩拿出来放在手心,“烦请通报一声,程家人有事与顾公子详谈。” 两名守卫横刀拦人的姿势微松,“姓程?” 程晚一顿,眼神闪了闪。 “姓程。” 一名守卫收刀,双手接过程晚手中的玉佩,“请在此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站在门口的程晚和程大牛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程姑娘?程姑娘真的是您!小少爷!” 是少青。 马车交给下人看管,程晚抱着顾煜和程大牛跟在少青后面进了宜舒院。 见到程晚和顾煜,少青很是兴奋。 “程姑娘,您怎么突然来了?是小少爷出什么事了吗?” 少青突然转身,面色紧张。 程晚朝他笑笑,温声道:“你家小少爷好好的,是我有事找你家少爷。” 听到顾煜好好的,少青紧张的情绪立马消失不见。 “小的这就领程姑娘去见我家少爷。” “少爷,程姑娘他们到了。” 顾晏所居院落的书房隔壁的茶厅门口,少青停下了脚步。 “请进。” 少青伸出胳膊作出请的姿势,程晚抱着顾煜率先踏入茶厅,程大牛紧跟其后。 其实面对顾晏这样的富贵人,程大牛心里会控制不住地紧张,甚至害怕。 可再紧张害怕,程大牛作为父亲都不可能让闺女和别的男子单独相处。 顾煜不算。 所以程大牛硬着头皮跟着进了茶厅。 程晚刚进茶厅,就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顾晏。 和分开那天相比,顾晏的气色看着好了一点儿,但整个人的气质更加沉稳内敛了,给程晚的感觉就像是一潭死水。 与之相反,顾晏看到程晚抱着顾煜逆着光从外面进来,觉得这个茶厅都变亮堂了。 顾晏微扯动嘴角,声音低沉:“顾某起坐不便,未能起身亲迎,还望程姑娘见谅。” 第119章 见顾晏 程晚朝顾晏点了一下头,微笑道:“顾公子太客气了。” 程晚和程大牛落座,少青用茶盘送了茶水进来后退到茶厅门口守着。 程晚没有先提正事,而是先低头看向怀里的顾煜,温声道:“岁岁,让你小叔抱你一会儿好不好?” 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亲叔侄,程晚觉得有必要给这对叔侄增加一些近距离相处的机会。 顾煜抬头看了看程晚,又扭头看向顾晏。 程晚注意到,顾晏平静无波的眼眸中多了一丝期待。 几息过后,顾煜朝顾晏伸出了小胳膊,身子也往顾晏的方向倾斜了一些。 程晚笑着起身,抱着顾煜走到顾晏跟前,把顾煜递给顾晏。 重新落座,程晚看向顾晏和顾煜,发现这叔侄俩的眼睛长得其实很像。 软乎乎的小娃坐在自己怀里,顾晏眉眼间的淡漠散去了一些,嘴角还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顾公子,我和我爹这次来,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顾晏把自己的手指递给顾煜攥着,抬头看向程晚,目光沉静。 “程姑娘但说无妨,只要顾某能帮得上,顾某定当尽心竭力。” 程晚抿了下唇,把程大牛听到的那个消息说了一遍。 “顾公子,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顾晏点了下头,“皇帝担心大批难民靠近京城会引起京城动荡,所以派出了京郊北大营的将士们拦住了往京城去的难民。起初面对那些难民,北大营的将士们并未下狠手,只想把他们赶走便好,但难民们一路走来十分不易,好不容易快到京城,自然不愿意离开,皇命难违,将士们……。” 虽然顾晏的话未说完,但程晚已经明白了顾晏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一边是皇命,一边是难民。 愿意违抗皇命维护难民的将士有,但绝对是极少数。 一边是装备精良、吃饱睡好的将士,一边是衣难蔽体、面黄肌瘦的难民。 这两方发生冲突,只要将士下狠手,难民们几乎是必死的结局。 程晚强压下心中对皇位上那人的憎恶,说道:“当日我们三家和我们村的其他人分开,我们来凉州,他们去往京城,算算时间,我们村的那些人很可能就在与北大营的将士们起冲突的那批难民里头。顾公子,” 程晚站起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继续道:“我猜测,如果我们村的人还活着,很可能会来凉州,我想请你帮我们和穆世子说一声,让凉州边界的城池稍微注意一下来自清远县贾家村的难民,若有他们的消息,烦请告知我们一声。” 程晚低头抿唇,沉声道:“多谢!” 有个信儿也算是知道他们是死是活,或者活多少。 程大牛也赶紧起身,朝顾晏微低头躬身,嘴里小声说道:“谢谢顾公子。” 顾晏伸出胳膊示意程晚和程大牛快快落座,“程姑娘和程叔不必如此客气,这不是什么难事。” “程姑娘的意思顾某已然明白,请程姑娘放心,只要我得了那些人的消息,定会第一时间派少青去告知程姑娘。” 最重要的事说完,程晚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已经尽了人事,不管结局如何,他们家都问心无愧。 “顾公子,我还有一事要说。” 程晚把带来的曲辕犁图纸打开,展示给顾晏看。 “顾公子,这画上之物名叫曲辕犁,是一种犁地工具,如果能把它做出来、用它犁地,会极大地省去老百姓们种地的力气。” 程大牛眼睛瞪大,双眼直直地看向纸上的曲辕犁。 顾晏也看向被程晚抻开的图纸,神色认真。 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知道普通百姓种地非常辛苦。 如果此物真能省去百姓犁地的部分辛劳,那…… 顾晏微抬头与程晚对视,声音沉稳。 “程姑娘是想让我找人研做此物?” 不然没有必要把这图纸拿给他看。 “没错,顾公子与穆世子关系亲近,此物做出经试验后若确如我所说,经过穆世子,由官府出面,此物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向民间传播,农户们也好早日用上此物。” 虽然程晚还有其他的目的,但让百姓们早日用上曲辕犁也确实是她的真实目的。 所以程晚说得坦然极了。 顾晏看着程晚的眼睛,自然也看到了程晚眼里的真诚,他轻笑了一下。 “顾某明白了,请程姑娘放心,倘若此物被做出,绝不会被胡乱抬高价格,此物的制作图纸也不会流入民间。另外,我会如实向睿王殿下禀告此物的来历。” 虽然不知道程晚这么做还有没有其他的目的,但顾晏愿意成全程晚。 他相信,程晚没有坏心 程晚也笑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 “晚晚,画!” 顾煜举起小手,提醒程晚还有一幅画没拿出来。 程晚看了一眼顾晏怀里的顾煜,把曲辕犁的图纸小心地卷起来放到一边,取出另一张画上前两步把画铺展在顾晏右侧的茶几上。 “你要的画。” 程晚说着轻捏了一下顾煜的小脸,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 顾晏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放到右侧的画纸上,之后,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他看着画纸上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只觉得心里涌起阵阵暖意,整个人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顾煜用小手指着画上吃糕点的小娃,仰头看顾晏,“岁岁!” 顾晏轻轻点头,眼中含笑,“岁岁。” 顾煜满意,又用手指着画上洗衣服的少女,“晚晚!” 顾晏顿了一下,声音极轻,轻到程晚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看到他的嘴唇动了两下,“晚晚。” 得了顾晏的肯定,顾煜更高兴了。 小娃大声重复道:“岁岁,晚晚!” 顾晏笑着摸了摸顾煜的头,“知道了,是岁岁和晚晚。” 这次程晚听清顾晏说的话了,她微诧异地看向顾晏。 除了顾煜这个小娃,这是第一次有人喊她晚晚。 顾煜喊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俩字从顾晏的嘴里喊出来,程晚觉得有些……不适应。 不过看顾晏和顾煜小声说着什么的样子,程晚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大惊小怪了,人家只是随口叫了一声为了哄侄子而已。 心中的念头闪过,程晚眼中的那点儿惊诧散去,坐在椅子上嘴角带笑,看着这对颜值超高的叔侄你两个字我一句话的说着什么。 程晚不知道,顾晏其实一直放了一小半注意力在她身上。 在第二次说出晚晚这两个字的时候,顾晏的心不自觉地紧了一下。 他怕在程晚的脸上表现出抗拒、不高兴等情绪。 结果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程晚的反应很是平淡,好像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第120章 回家了 程晚拒绝了顾晏让他们留下吃午饭的邀请,和程大牛一起起身告辞。 “顾公子,我们先回家了,咱们下次再见。” 顾晏朝程晚和程大牛微点头,眉眼温和。 “岁岁,和你小叔说再见,咱们要回家了。” 说完,程晚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太合适。 她和她爹是回家,可对顾煜来说,有顾晏在的地方才是家。 程晚有些歉意地看向顾晏,这人别怀疑她要拐他宝贝侄子吧? 顾晏轻笑出声,笑声低沉而清朗,“这几日多谢程姑娘一家照看岁岁,等过些日子,顾某定当亲自上门致谢。” 茶厅门口的少青听到顾晏的笑声,捏了捏自己有些泛酸的鼻子,心想:“要是程姑娘和小少爷每日都来就好了,这样说不定少爷每日都会像现在这样开心。” 茶厅内,顾晏捏了捏顾煜的小手,温声道:“去吧,和程姑娘一起回家,小叔过段时间就去看你。” 说完,顾晏举起顾煜想把顾煜递给程晚。 谁知,顾煜却搂住了顾晏的脖子不松开。 顾晏的眼睛里罕见地露出了惊诧,程晚和程大牛看着这一幕也很是吃惊。 程晚心想:“这小娃是反应过来谁是他亲人了?” “要不岁岁就不和我们走了吧?他的东西明日我让我大哥给送回来。” 小娃不愿意走,程晚没什么意见,也不能有什么意见。 人家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 就是这心里吧,多少有点儿不得劲。 舍不得。 照看这小娃虽说是要多费一些工夫,但确实也给她带来了不少快乐和温情。 “晚晚!” 顾煜扭头看程晚,嘴角下撇,大眼睛里布满委屈。 程晚:“……?” 程晚被顾煜委屈的眼神看得有些懵,心想:“不是你这小娃自己不愿意跟我走的吗?你咋还这么委屈?” “一起……一起走?” 程晚试探着开口问。 顾煜绷着包子脸,重重点头。 然后三个大人就看见小娃扭头面向顾晏,小胳膊搂着顾晏的脖子,脸蛋凑近顾晏的脸,啵一声,在顾晏的脸上印下了一下湿漉漉的吻。 顾晏整个身体瞬间僵住,他缓慢地低头看向顾煜,对上了顾煜黝黑透亮的大眼睛。 “岁岁……” 顾煜侧过头,把自己的小脸对准顾晏的嘴巴,用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晚晚亲,叔……叔亲。” 程晚捂脸,她每天看见顾煜肉乎乎的小脸蛋总控制不住时不时亲一下,没想到把顾煜带“坏”了。 顾晏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白嫩脸蛋,嗓子里溢出愉悦的低笑。 他凑近顾煜的脸,在顾煜的脸颊上印上了极轻的一吻。 亲完,不等顾晏坐正,顾煜就松开了顾晏的脖子,迫不及待地把小胳膊伸向程晚。 “晚晚,抱!” 程晚笑着把顾煜抱过来,顾煜到了程晚的怀里,先是依赖地蹭了蹭程晚,然后小手指着外面,“晚晚,走!回家!” 程晚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程晚看向一手扶额有些哭笑不得的顾晏,笑着说道:“顾公子,那我们就回去了。” 程晚抱着顾煜跟在少青后面,程大牛落在最后。 顾晏目光沉沉地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人影,顾晏收回目光垂眸看向自己身侧茶几上的画,无声地笑了。 朔阳城到平南村之间的路上。 程大牛赶着马车,问车厢里的程晚:“阿晚,那什么曲什么犁,是不是和竹筒粽一样,因为老天爷补偿了你一个聪明的脑袋,所以突然想起来的?” 程大牛不等程晚回答,笑了一声,就继续说道:“这有时候想想,还真有些不知道你缺魂缺了十四年是好是坏了?可是爹又想想,觉得能一直好好的,还是最好一直好好的,爹和你娘不求你有多大本事,或者能带家里人过上多好的日子,就想着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比啥都强。” 程晚抿了下唇,“爹,你和娘有没有怀疑过我不是你们的孩子,而是被什么精怪上身了?” 程大牛被程晚逗笑了,一向好脾气的汉子没好气地说道:“你是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自己还能分不清?哪有爹娘会认错自己的孩子的?虽然你和以前确实就像是两个人,但爹确定你就是我闺女。你可能不知道,你有一些小习惯和以前魂儿没回来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程晚也笑了,朗声道:“爹,我觉得我痴傻十四年说不定是老天爷给我的考验,它让我痴傻十四年,又懂得这么多东西,说不定是希望我能做出一番功业呢!” “爹,说不定你闺女往后能光宗耀祖呢!” 程大牛再也憋不住了,放开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阿晚呐,你现在已经是我和你娘的骄傲了,特别骄傲!” 程大牛在心里说完这句话,专心赶车起来,只是脸上还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回来了!回来了!阿晚和大牛回来了!” 马车在院门口停下,程晚把顾煜递给程大牛,自己从马车上跳下来。 “咋样?那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们进城是不是去找顾公子了?顾公子咋说的?……” 程晚发现,自家院子里是真的很热闹。 除了姓程的自己这一大家子人,张奶奶家和宋奶奶家也有人在。 不进屋了,进屋这么些人站都站不下。 程晚抱着顾煜站在院子里,看向面带紧张急切的众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消息是真的,不过目前还不知道村长他们在不在和军队起冲突的那批难民里面,我已经托顾公子帮忙,如果村长他们往凉州来,顾公子有了村长他们的消息,会派人告诉咱们的。” 张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发愣,嘴里无意识地喃喃道:“我滴娘啊,这……这,这还好没去京城而是来了凉州,不然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哭呢,不,要是倒霉,说不定已经去见阎王了。” “阿晚,谢谢,张奶奶谢谢你,替我们全家都谢谢你。” “还有我们家,阿晚,宋奶奶也谢谢你,不然,这……唉!” 第121章 送孩子上学堂 张婆子一家和宋婆子一家走的时候是拎着程大牛买回来的肉走的。 林老太收回看向两家人背影的视线,叹了口气。 “唉,希望村长他们都好好的,可别有人再出什么事儿了。” 林老太和王氏在做饭,程晚坐在门口看着和邓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程三平,问旁边的徐知念:“念念,去学堂读书除了准备给先生的束脩,可还要准备什么礼物?” 一般的孩子是四五岁开蒙,程三平今年已经七岁了,李壮更是已经九岁了。 如今生活步入正轨,家里孩子读书认字的事得排上日程了。 “还要准备束脩六礼。” “六礼?” 徐知念点头,“也就是肉干、芹菜、龙眼、莲子、红枣、红豆这六样,如果有条件,还可以加上一些其他的礼物,比如布匹、美酒、糕点、名贵的笔墨纸砚……” 程晚在心里盘算了一番,除了束脩六礼,再另外准备两包糕点、一坛酒和一匹质量上乘的布匹,这拜师礼也就可以了。 两天后,程家的地里活已经基本结束。 这天,是送程三平和李壮去学堂拜师读书的日子。 一大早,林老太就把全家喊了起来。 “都赶紧的,今天都穿自己最好的那身衣裳,把自己拾掇干净,头发梳整齐,脸洗干净,指甲缝里的灰也抠干净。” “老大媳妇儿,你看着把三平拾掇齐整些,可别弄得邋里邋遢的,等会儿先生见到心里该不喜欢了。” “大平,你赶紧去你小姑家一趟,把我刚刚提醒的事儿跟你小姑、小姑父说说,另外,让他俩再检查检查准备好的束脩和礼物,可别差了啥。” …… 林老太很忙,一家人被她指挥得更忙。 程晚非常能理解林老太如此慎重谨慎的心情。 在古代,普通人家的孩子读书绝对算得上一件大事。 不夸张地说,这事儿的重要性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比肩家中的男丁娶亲。 所以程晚对于林老太的种种安排,表现地非常配合。 说实话,程晚被家里的气氛感染得心里也开始有点儿紧张。 程晚的心情有些像部分学生的家长,担心自家孩子能不能顺利拜师进学堂读书,以及自家孩子会不会得到先生的喜欢。 简单地解决完早饭,程家一大家子出发了。 程二牛这一房没有孩子要上学堂,但程二牛一家四口也把自己拾掇地利利索索的跟着程晚他们一起往村里学堂的方向走。 林老太边走边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穿着,使劲抻了抻自己的衣裳,又用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 “徐小姐,您看我们这样行不行啊?准备得还算妥当不?这心里总觉得有点儿不踏实。” 徐知念今天随着程家人穿得也很正式,她朝林老太温柔一笑,安抚道:“准备得已经很妥当了,方先生定能看到你们的用心,您就把心放肚里吧。” 徐知念说的是真心话。 在她看来,程家在送程三平和李壮去学堂这件事情上,已经做了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准备。 这只是送两个孩子进学堂当学生,并不是要那位方先生收两个孩子作弟子。 学生和弟子是不同的。 学生只是与先生有一段师徒情,是先生众多学生中的一个。 而弟子,是要继承先生衣钵的,先生一定程度上等同于弟子的父亲。 对于一般的学生来说,其实只要拿够了束脩,基本都可以顺利进入学堂学习。 林老太提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一些,她扭头看了看这一大家子人,“咱们这去的人是不是太多了,要不让小雨、花花、圆圆她们回去吧,去这么多人也没用,万一再惹得先生不高兴就麻烦了。” 程小雨的心里一紧,原本兴高采烈的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她想去学堂看看,想看一眼只许男孩儿进去读书认字的地方长什么样。 “大姐……” 程小雨仰头看向程晚。 在她的心里,在有关读书认字的事情上,程晚是她最强大的依靠。 程晚空出只手,轻轻揉了揉程小雨的脑袋,淡淡道:“一大家子都去才能表现出咱们家对这件事情的重视,到了地方先生不高兴我们再回来也不迟。” 对于程晚说的话,一般林老太是不会怎么反驳的,所以林老太没有再提让程小雨她们回去的事。 平南村的学堂坐落在靠近村口的位置,分前院和后院。 前院是学堂,后院是方先生一家生活的地方。 王氏看着眼前村里最气派的院子,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不就是咱们第一次去地里干活的那天早上,我当时说村子有座房子一点儿不比城里的房子差,原来这是村里的学堂,怪不得……” 程大牛小声道:“我问过伍村长了,他说这房子是方先生在他家祖宅的基础上扩建翻修的,方先生中了秀才后考举人屡次不过,后来方先生就回到了平南村建了这座学堂,附近离平南村较近的村子的孩子如果要读书认字,基本上都是来这里。” 就在程大牛准备上前敲门的时候,眼前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各位可是来送孩子入学堂读书认字的?” 程大牛压下心里的惊讶,赶紧点头。 “您是方先生?” 虽然到村里几天了还并未亲眼见过传说中的方先生,但程大牛看着眼前一脸憨厚老实的汉子,总觉得不太符合他心中对方先生的想象。 汉子赶忙摇头,“我是方老爷家的下人,是来此开门的,方先生就在里面,各位请随我来。” 进了院门,再往前行十几步,程晚一行人听到了读书声。 小林氏小声道:“这是有孩子在读书?这么早就开始学习了吗?” 这可才辰初! 走在前头的林老太扭头瞪了一眼小林氏,比了个“闭嘴”的口型。 小林氏赶紧紧闭嘴巴,不再说话。 “各位请在此稍候,我这就去请方先生过来。” 林老太他们站在学堂接待家长的厅堂里,只敢稍微转动脑袋隐晦地打量一下四周,生怕自己动作不雅万一被先生撞到,惹得先生不快。 第122章 成了 有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林老太他们赶紧站直身体微低头,面带恭谨。 “都站着干什么?各位请坐。” 嗓音平稳且温和。 程晚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来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衫,胡子花白,脸上有明显的皱纹,看得出来,年纪已经不小了。 可他身姿挺拔,面带微笑,眉眼慈和,整个人自有种读书人的文雅气质。 程大牛有些愣愣地看着方先生从他面前走过,忍不住在心里想:“这就对了,方先生应该就是这样的。” 方先生在上首坐下,看林老太他们还在站着,伸出一只手臂作出请的姿势,“各位请坐。” 村里新来了三家人,尤其是其中姓程的一家刚和田家大打了一架。 方先生虽不怎么出门,但村里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对于程家人,方先生很有好感。 不主动惹事儿,但也不怕事儿,出了事儿,还能解决事儿。 方先生有稍微关注过程家人,知道程家人在准备束脩礼后,就猜到了程家人有孩子要送来学堂。 这也是刚刚那位方先生的下人打开门看到程家人就问是不是送孩子来学堂读书认字的原因。 方先生有提前交代过。 不得不说,这个待客厅是真的不小,程家这一大家子竟全部找到了坐下的位置。 像这种场合,程晚向来不会、也不想故意找存在感。 程晚抱着顾煜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听程大牛和方先生说话。 “方先生,我们一家刚落户平南村没多久,今日过来,是想让家里的两个孩子到您这儿来读书认字,三平、壮壮,快过来。” 程三平和李壮上前几步,一本正经地向方先生行了个晚辈礼。 这是提前向徐知念请教过的,在家练了两天了。 方先生微点头,看向程三平和李壮,态度温和地问道:“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以前可曾读过什么书?” 林老太他们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以前家里那条件,怎么可能读过书。 也就这两天,趁着徐知念在村里,家里又有现成的书,这才学认了几个字。 程三平向方先生拱手行礼,面色淡定且坦然。 “回先生的话,我叫程三平,今年七岁了,以前家里穷,没有机会读书认字。也就是近两天才习得了几个字,至于读书,还远远谈不上。” 李壮学着程三平的样子,拱手道:“回先生的话,我叫李壮,今年九岁了,我也没读过什么书,刚认了五个字。” 方先生一手摸着自己的胡子,眼中笑意加深,“想读书吗?” 程三平抬头与方先生对视,声音还透着稚气,但却无比坚定。 “想,先生,我想读书,想考功名,想保护亲人,想庇佑其他人。” 李壮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脸上带着纯真率直的笑。 “我也想读书,长本事,这样我爹我娘就不用这么辛苦,我小妹将来嫁人了就不会受人欺负。” 厅堂了一阵沉默。 程晚看着前面那两个并不高大的背影,惊觉他们远比自己以为的更加成熟,也更令人心头泛酸。 王氏使劲眨了两下眼睛,强压下眼眶里外涌的热意。 这个一直以来存在感不怎么高的小儿子,在不知不觉中成长成这副让她骄傲的模样了。 程小姑偷偷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珠,李三柱轻轻拍了拍程小姑的手背,夫妻俩对视一眼,齐齐笑了。 上首的方先生摸着胡子也笑了,“束脩交上来吧,这俩学生,我收了。” 林老太、程大牛他们瞬间大喜,赶忙把一路提过来的束脩放到桌子上。 程晚的脸上也露出了舒心的笑,心想:“看来这位方先生的美名并非徒有虚名。” 程晚会这么想自然不是因为方先生收下了自家两个孩子所以才觉得方先生人好。 程晚是通过这么一会儿的观察觉得方先生不管教书怎么样,最起码待人处事是很让人舒服的。 其实看见这样的方先生,程晚的心里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不要试着让程小雨她们也进学堂读书认字。 只是下一瞬,程晚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 先不提方先生和家里的其他人会不会同意,只说和男孩子在同一个学堂一起读书认字这件事对程小雨她们自己来说,代价太大。 人活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之中,没有多少人能做到完全忽略外界的看法和评价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那需要极大极大的勇气和决心。 关键是付出了勇气和决心后,它所带来的后果可能不是程小雨她们能承担得起的。 外人的异样目光,世俗的流言蜚语,那会把人压垮。 大环境没有改变之前,还是遵守规则比较安全。 和方先生告别后,程家人出了学堂。 回家的路上,一家人表现地都很兴奋。 林老太笑得见牙不见眼,“谁能想到咱家有一日竟也能出读书人,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等会儿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头子,让他在那头儿也高兴高兴,顺便让他继续保佑咱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奶,接下来咱是不是该盖房子了?” 程晚提醒林老太道。 林老太笑得更开心了,“盖!抓紧时间把新房子盖好,也好给你大哥说亲。” 程晚、程大平一僵,徐知念也微顿了一下。 王氏看了一眼神情不太对的大儿子,试探着对林老太说道:“娘,关于大平的亲事,要不咱们再等等吧,大平毕竟是老大,他的媳妇儿将来是要担起长嫂的担子的,万一娶了一个不成气的回来,那这家里净事儿,您说呢?” 作为亲娘,王氏早就发现了程大平面对徐知念时的异常。 作为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氏之前一直没提这个事情,一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儿子别痴心妄想了,那太伤人。二是觉得好像也没什么提的必要,两人隔开,各自回归自己的生活,那点儿感情自然慢慢就淡了。 可看如今这架势,王氏觉得让程大平这时候娶妻,程大平会很痛苦,对程大平要娶回来的姑娘也不公平。 不如再等等。 第123章 兄妹谈心 林老太转身瞪眼,“还等啥?大平可都十六了,不是十三、十四!” “再说了,这相看人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相看得好的,等真正把媳妇儿娶回家来,最快也得到明年去了。” 林老太最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事儿听我的,我总不能坑自己的亲孙子,指定会好好地寻摸合适的人家和姑娘。” 王氏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无声地叹了口气。 大儿子确实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到家后,程晚正在屋里和徐知念设想家里的新房子要盖成什么样。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阿晚,我能进来和你说点儿事吗?” 是程大平。 程晚眨了下眼睛,有些猜到了程大平要和她说什么事。 徐知念自觉地抱起顾煜,微笑道:“岁岁,咱俩先出去玩儿会儿。” 徐知念抱着顾煜往外走,程大平往里进。 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互相客气地微点了一下头。 房门被关上,这间屋子里就只剩下程大平和程晚。 程大平坐在凳子上,双手成拳状放在膝头,脸上写满了纠结。 程晚叹了口气,“大哥,你是想和我说你喜欢念念这件事吗?” 程大平瞬间抬起头,瞪大的眼眸中满是震惊,“你......你怎么会......” “大哥,喜欢一个人是很难藏得住的,不止我发现了,娘也发现了,不然你以为娘今天为何和奶说你的亲事再等等?” 程晚与程大平对视,脸上的神情很是认真。 程大平无力地低下了脑袋,嘴角轻扯,露出苦笑。 “我是不是挺没自知之明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就敢喜欢人家。” 程晚凑近程大平,蹲下身子,认真道:“大哥,喜欢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很好的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喜欢念念,这不是什么错事。” 有水滴滴到程大平的手背上。 “可是有什么用呢?阿晚,” 程大平抬起头看向程晚,眼睛里有无力和绝望。 “我连喜欢都不敢让她知道,生怕惹了她厌恶,阿晚,我,我哪里能配得上她?” 程晚看着这样的程大平,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头有些泛酸。 程晚自己没喜欢过别人,更没谈过恋爱,可她见别人谈过,也听别人诉说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那可以很甜很甜。 也可以很苦很苦。 如今,程大平就在吃这种苦。 程晚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迷茫。 如果是别人,程晚可以特别理智地劝别人趁早放弃,别给自己增加痛苦。 可这是她亲大哥。 一边是大哥,一边是好友。 程晚皱着眉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晚,我来找你是想和你商量个事情。” 程大平的眼圈有些红,眼中却含着笑。 “大哥......” 程晚的心提了起来,她总觉得程大平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阿晚,我想去从军。” “从军?” 程晚瞪大了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程大平赶紧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些。” 程晚面带急色,压低声音道:“大哥,你知道从军意味着什么吗?睿王迟早会出兵夺天下,你这时候去从军,有极有可能要上战场的!” 看到程晚这副焦急的样子,程大平倒是愈加淡定沉稳起来。 他轻拍了拍程晚的胳膊,嗓音温和且坚定。 “我知道从军极有可能要上战场,也知道稍有不慎会把命丢在战场上,可是阿晚,” 程大平与程晚对视,眼睛中有一种摄人的光亮。 “我不想一辈子在村里种地,不想一辈子活在你的羽翼之下,我想试着拼出一番事业,将来也能真正地担起做大哥该担的担子。” 说着说着程大平又低下了头,声音极轻。 “阿晚,我想努力一把,努力配得上徐小姐。” 程晚抿唇,“大哥,也许在你努力的过程中,念念嫁人了呢?” 这话说得很残忍,但很真实。 程大平的身子一僵,然后抬起头,朝程晚露出了一个强撑起来的洒脱笑容。 “那我自然是要祝福她得嫁良人,这辈子平安喜乐。阿晚,最起码我努力过了将来不会后悔,而且我长的本事最终都是我自己的,我不亏。” “哪怕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程大平郑重点头,只是看向程晚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歉意。 “是我这个当大哥的太不称职,总让你操心。” 程晚轻轻摇了摇头,“都是一家人,说这种话干什么?” 程晚站起身,深吸口气,面上一片沉静。 “大哥,你接下来需要做的是说服奶和爹娘他们,如果他们不同意你去,你就老老实实死了从军的心思,总有其他的路子可以让你长本事。” 程晚低头眯眼看向程大平,声音冷凝,“唯独有一条,你万不可做出自己偷偷跑去从军的事,让我们在家连惦记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惦记。” “大哥,如果你敢那样做,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程大平仰头和程晚对视。 他从程晚的眼睛里看到了认真和坚决。 程大平知道,程晚说到做到。 如果他敢偷跑去从军,程晚是真的不会再认他这个大哥了。 程大平站起身,面向程晚认真地承诺:“我绝不会做出不打招呼、不经过奶和爹娘他们同意就偷跑去从军的事,你放心!” 程晚的表情和缓下来,她轻笑道:“说服奶和爹娘他们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儿,大哥你想好要怎么和他们说了吗?” 程大平也放松下来,他知道程晚这是同意他去从军的想法了。 在程大平的心里,只要程晚同意,那他就有勇气去说服林老太、程大牛和王氏。 这并不是要把程晚的同意当成说服林老太他们的理由,而是得了程晚的同意后,程大平的心里会有种说不上来的踏实感。 程大平推开门走出去,看到徐知念正揽着顾煜和家里的几个孩子在院子里说笑。 程大平静静地看了两息,心里平静且温暖。 程大平并未上前打扰,而是转身走开了。 他不知道,在他转身后,徐知念有扭头看向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第124章 争吵 徐知念听到了几句程晚和程大平的对话,知道程大平喜欢她。 当时徐知念抱起顾煜就往外走,把顾煜喝水用的小杯子忘屋里了。 徐知念抱着顾煜想进屋把顾煜的小杯子拿出来,结果就在门口听到了程晚问程大平:“大哥,你是想和我说你喜欢念念这件事吗?” 当时徐知念很震惊,但同时又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毕竟喜欢一个人是真的藏不住。 徐知念之前有好几次都感觉到程大平有在偷偷看她,但在她扭头回望过去的时候,程大平又把头扭回去了。 徐知念一度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 如今听到程晚和程大平的对话,徐知念终于确定程大平是真的喜欢她。 这不是她的错觉。 徐知念虽然好奇程晚和程大平接下来会聊些什么,但出于礼貌,徐知念还是抱着顾煜转身离开了,并且还主动担当起了“守门员”的角色,看着不让别人进去打扰程晚和程大平说话。 此时,徐知念看着程大平的背影,脑子里浮现出刚刚屋里程大平的那句自嘲。 “我是不是挺没自知之明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就敢喜欢人家。” 徐知念的眼神闪了闪,其实她对程大平挺有好感的。 当然这种好感并不是说徐知念有多喜欢程大平,而是说在徐知念看来,程大平算得上一个挺不错的人。 最不错的地方在于,程大平是程晚的亲大哥。 徐知念又想到之前自己还在某一瞬间起过要嫁给程大平的念头,不由地脸颊微烫。 “念念?” 程晚把手放徐知念的眼前挥了挥。 徐知念猛地回神,这才发现程大平已经进了自己屋了,而程晚也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程晚好奇地看着徐知念,“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徐知念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转移话题道:“你和你大哥事情都说完了?” 程晚顿了一下,面上带笑,“说完了。” 只是,家里接下来估计会不太太平…… “念念,要不你回家看看你爹娘和知书吧,过两天想来了再来。” 程晚不知道程大平准备什么时候和林老太他们说要去从军的事,但程晚估计不会太晚。 本就是为了逃兵役才踏上了逃难之路。如今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要去从军。 可想而知,到时候家里面绝对会爆发争吵。 这和那次和田家的矛盾不一样。 那是一致对外,而这次是家里闹矛盾。 面对这种场面,徐知念很可能会觉得尴尬和无所适从。 除此之外,程晚的心里还有一个担忧。 程大平选择去从军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徐知念,而王氏又已经看出来了程大平喜欢徐知念。 程晚不知道,到时候王氏会不会迁怒到无辜的徐知念身上去。 一个母亲面对和自己孩子安全有关的事情时,是不讲道理和不理智的。 程晚很难想象,万一王氏迁怒,徐知念面对的将会是怎样的修罗场。 徐知念是完全无辜的,她不应该也没必要卷入即将到来的争吵中去。 徐知念看着程晚,轻轻点了一下头,什么都没问。 徐知念知道这时候程晚让她离开,肯定是为了她好。 这场争吵来得要比程晚预想中快。 程晚赶着马车送完徐知念回来,刚进院子,就听到了堂屋里林老太不可思议的惊叫声。 “你说什么?我耳朵不好没听清,你再一遍,你说你要干什么去?” 程大平坚定的声音响起,“我说我要去从军!” “从军!从什么军?什么从军?” 林老太的声音中满是不解和呆愣。 程晚闭眼深吸一口气,这才提脚迈进堂屋。 林老太看见程晚回来,就像是看见了救星。 她赶紧跑到程晚跟前,面上有不安和疑惑,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阿……晚,你大哥说……说他要去从……从军?你说这……这我怎么有些搞不懂这是咋回事儿呢?” 程大牛和王氏也是紧张而木愣地看向程晚。 程晚无声地叹了口气,扶着林老太坐下,“奶,你先别着急,有什么事儿咱们一起商量。” “好好好,我不着急,我就觉得我可能是听错了,没明白你大哥是啥意思。” 程晚环顾一圈,没在堂屋看见程小雨、程三平和顾煜。 程大平看出了程晚的意思,主动解释道:“我让小雨和三平带着岁岁去二叔家了,本来我是让三熊也去的,但他不愿意。” 邓熊坐在凳子上沉默着,他能感觉到家里要发生大事儿了,他已经快成丁了,该学着慢慢担事儿了。 程晚点点头,这样也好,省得待会儿吵起来顾及不到仨孩子。 “奶,爹,娘。” 程晚依次喊过三人,视线也依次略过三人。 “阿晚……” 王氏不自觉地上前一步,脸上布满紧张和不安。 “大哥说他想去从军,是真的。” “大哥已经和我说过了。” “大哥现在和你们说,是想征求你们的同意。” 程晚三句话说完,屋内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 程大平有些不适地挪了挪脚,“奶” “别叫我奶!我不是你奶!我看你是想把老娘气死!吓死!” 林老太站起身,用手指着程大平,突然发作起来。 程晚垂眸,心说:“来了……” “咱家为啥来凉州,为啥来这个村,你忘了?不就是为了逃兵役!如今好不容易要熬出来了,日子也稳定下来了,全家都齐整,没人缺胳膊少腿,也没人死在路上,这是多大的福气! “地里的豆子也种好了,三平和壮壮明天就要去学堂认字读书了,今日从学堂回来的路上还在说要盖新房子,给你娶媳妇儿,眼瞅着咱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你这时候作什么妖?” “你要是这么想从军,那当初咱们还逃难干啥?!不如在家等着,还费这老鼻子劲,逃到凉州来!” 林老太越说声音越大,可程晚有注意到林老太的眼圈红了,眼睛里除了怒火,还有害怕。 “这外面可在打仗呢!你这时候跑去从军,是不想活了吗?!” “程大平,老娘告诉你,想从军,你死了这条心吧!” 第125章 不想现在成婚 林老太几乎是在扯着嗓子怒骂,程大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奶,爹,娘,我是真的想去从军,想试着博出个前程。我不想一辈子在村子种地,也不想总是靠着阿晚,你们就让我去吧!” 林老太的声音猛地一停,然后心中的火气更旺。 林老太用手指着程大平的头,身子微微颤抖。 “搏前程就一定得去从军吗?在村里种一辈子地有什么不好?!有些人想种地还没地可种呢!总靠着阿晚是不应该,可什么事不都得慢慢来,你们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妹,互相扶助本就是应当,难道以后阿晚有难处,你会不帮忙?!” 程大平赶紧摇头。 如果阿晚有需要他帮忙的一天,他自然会竭尽全力。 “既然如此,那还去从军做什么?万一你在外面缺了胳膊少了腿,或者......或者丢了命,” 林老太抹了一下眼睛,“你让家里的这些人怎么办?收尸都没地方给你收尸!” 程大平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林老太说的他都懂,可他还是想去从军。 林老太看到程大平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的怒火上涌,一拳捶在了程大平的后背上。 “奶!” 程晚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 这吵归吵,骂归骂,咋还动上手了呢? 林老太转头瞪程晚,“咋了,我是他奶,他这么作妖,我还不能打他两下了?!可显着你们兄妹关系好了!” “还有,他啥时候跟你说的他要去从军?你咋不告诉我们?你就帮着他吧!帮着他作妖!我” “奶!” 程大平抬头,神色认真。 “我也是今天才和阿晚说的这件事,她就比你们早知道俩时辰,你骂我打我都成,别数落阿晚。” 林老太左手按住程大平的脖子,右手哐哐地往程大平背上拍。 “我让你作妖!让你从军!老娘一大把年纪了,还得为你担惊受怕!” “骂你打你都成是吧?老娘非把你脑子给你打出来,看看你是着了什么魔了?!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程晚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观察情况,随时准备上前“营救”程大平。 至于“营救”之前,还是让林老太稍微发泄发泄心中的火气吧。 就在这时,自打听到程大平说要去从军,精神就一直有些恍惚的王氏突然出声:“大平,你想去从军,是不是因为不想现在成婚?” 林老太松开程大平,后退一步,看看程大平,又看看王氏。 “啥意思?这跟他不想成婚有啥关系?怎么可能不想成婚呢?谁家小子长大了不想娶媳妇儿?大平,你不想?” 程大平低头沉默。 林老太紧皱眉头,看向程大平的眼光中满是不解,一时忘了自己还在发火。 “不是,你咋能不想娶媳妇儿呢?大平啊,你......要不咱去找大夫看看?” 程晚:“......” 程晚无语,她没想到林老太的脑回路居然是这样的。 这都怀疑上程大平是不是有病了。 程大平抬头,“奶,我不是不想娶媳妇儿,只是不想现在娶媳妇儿。” “我也没让你现在就娶媳妇儿啊?” 林老太找了个凳子坐下,情绪较之前平缓了不少。 “你媳妇儿现在还没影呢?就是你想娶也娶不到。就是明天开始给你打听合适的姑娘,你把人家娶进门最快也得到明年去了。你就因为这要去从军?不能吧。” 林老太越说,脸上的疑惑越深。 她觉得她不是很能理解现在孩子的想法。 “那要是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而且还远远配不上人家呢?” “娘!” 程大平的音调提高,他不想让徐知念卷进来。 这些和徐知念都没关系。 王氏眼眶通红地看向林老太,“娘,大平喜欢......喜欢徐小姐。” 王氏原本是没打算和家里其他人说这事儿的,说了也是徒增烦忧。 可现在情况变了。 儿子要去从军,一个弄不好就是丢命的事, 王氏觉得她有必要把这件事说出来,让家里的人知道,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起商量着来。 砰的一声,林老太从凳子上滑摔在地。 程晚赶紧把林老太搀扶起来,程大平他们也面色紧张地要去扶林老太。 直到被程晚扶着站起来,林老太还是一副魂儿已离家出走的模样。 程晚和王氏轻拍林老太身上的灰尘,程晚紧张地问道:“奶,你有没有哪里不得劲?” 年纪大了,像摔倒这种事情得格外重视。 林老太目光呆滞,愣愣地回道:“没事儿,除了右边的腚有点儿疼,其他没什么不得劲的。” 闻言,程晚他们松了口气。 没事儿就行。 林老太把扶着她的程晚扒拉开,扭头看王氏。 “老大媳妇儿,你刚刚说大平......大平喜欢谁?” 程大牛也看向王氏。 王氏抿了个唇,看着程大平,面带复杂道:“喜欢徐小姐。” “是哪个徐小姐?应该不是那位爹是县令、舅舅是郡守的徐小姐吧?” 王氏嘴角露出苦笑,“娘,咱家难道还认识其他的徐小姐吗?” 林老太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她走到程大平身边,绕着程大平走了一圈。 最后在程大平面前站定,语气唏嘘道:“啧,程大平,你出息了,你真是出息了,你是......是真敢啊!那可是县令家的小姐,人家舅舅是郡守,郡守你知道是多大的官吗?你喜欢谁不好喜欢徐小姐,你这......你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王氏和程大牛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程晚皱起眉头上前一步,走到程大平身前,转身看向林老太,又看了眼程大牛和王氏。 “念念哪里不好吗?” 林老太有些不懂程晚问这个问题什么意思,但林老太还是坦然回道:“徐小姐长得好、性格好、家世好,自然是极好的!” “既然念念这么好,那我大哥喜欢上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第126章 僵持 林老太嘴巴微张,被程晚问得哑口无言。 王氏和程大牛一时也是默然无语。 程晚叹了口气,“奶、爹、娘,我只是觉得,大哥喜欢念念是人之常情,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程晚扭头看向还在跪着,头低垂着的程大平,轻声道:“大哥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和念念之间的差距,所以大哥只是偷偷喜欢而已,他没有打扰过念念,甚至从未妄想过把念念娶回家。” “大哥现在不想娶亲是因为他心里有人,一时没办法接受娶别的姑娘,他也不想耽误别的姑娘,你们给他点儿时间。” 屋内好一会儿沉默。 程大平抬头看了眼程晚,对程晚笑了笑,眼中满是感激。 “你想去从军是不是因为徐小姐?” 林老太的声音失了精气神,多了几分沧桑感。 程大平与林老太对视。 “说与她完全无关,那肯定是假的,可是奶,徐小姐绝对不是我想去从军的全部因由。我之前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我是男人,想努力搏出一个前程,想担起我这个大哥应当担的担子。” 程大平说得很坦诚,没有丝毫隐瞒自己内心想法的意思。 “奶、爹、娘,今日种种与徐小姐全然无关,她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不知道,请你们别因为我的事对她有什么意见,那她未免太过无辜和委屈。” 程晚有些诧异地看向程大平。 她没想到,程大平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人,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说实话,程晚觉得程大平已经胜过了世间至少六成的男人了。 林老太没好气地瞪了程大平一眼,骂骂咧咧道:“这道理老娘还用你教?就你明事理!就你是个好人!” 王氏抿了下唇,要说猛地听到儿子要去从军有徐小姐的一部分原因,心里一点不得劲儿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她是个母亲,一个生怕自己孩子出什么事了儿的普通母亲。 可王氏也知道,家里的这出事儿和人家徐小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王氏深吸口气,做人还是要讲理些…… “你放心,娘知道是非对错。” “好小子,是我程大牛的儿子,算个男人!” 程大平笑了。 程晚也笑了,家人比她想象得还要明事理,她很高兴。 “那我想去从军的事……” 程大平试探着问道。 屋里原本缓和一些的气氛霎时一变,林老太、王氏,包括程大牛,变得齐齐面无表情起来。 林老太抻了抻自己的衣角,什么都没说,抬脚出了堂屋。 王氏和程大牛也跟着出去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 程大平皱着眉头,不懂林老太他们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程晚摸摸下巴,沉吟道:“奶他们应该是没想好,毕竟不是件小事儿,大哥,你先起来吧。” 一直安静地坐着的邓熊走过来,把程大平从地上扶了起来。 “大哥,你去从军把我也带上吧。” 程晚和程大平:“???!!!” “不行!” 程晚和程大平异口同声道。 邓熊挠挠后脑勺,粗声道:“我长得高壮吓人,如果我和大哥一起去,肯定没人敢欺负大哥,谁要是欺负大哥,我就揍谁!而且将来万一上了战场,我也能护着大哥一些,我打架很厉害的!” 程大平心中一暖,“大哥不用你保护,大哥自己能护好自己,你就在家好好听阿晚的话,等满了十五岁,就去村长那里领自己分到的地,回头再让奶给你寻个好媳妇儿,好好过日子。” “可是” “没有可是,三哥,你就在家陪着我,家里没你,我害怕。” 程晚直接打断邓熊的话,语气非常坚决。 邓熊和程大平不一样。 再怎么说,程大平还有兄弟姐妹在家,可邓熊他们家就只剩下邓熊一个人了。 万一邓熊出了点儿啥事儿,那邓熊家就要绝后了。 从程大平说他想去从军的那天开始,之后五天,程晚家的气氛一直很冷硬。 林老太和王氏拒绝和程大平交流,只有程大牛会偶尔和程大平说上一两句话。 只是说话的内容也是和从军无关的事项。 程二牛和程小姑他们也知道了那天程晚家发生的争吵,他们震惊过后有试着劝说程大平放弃从军的念头。 可程大平的态度实在坚决,谁说都不听。 慢慢地,也就没人来劝了。 本来程三平和李壮开始进学堂读书,应该是件很高兴的事,现在也高兴不起来了。 俩孩子每天结伴往返学堂,到家后除了在屋里教程晚她们认字,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生怕撞到林老太的枪口上。 学认字活动除了林老太他们几个大人没参与,家里包括程大平在内的人都参与了。 程大平是因为程晚和他说了,不管想做什么,不认字都是行不通的。 于是,程大平主动加入了学习小队。 与之相反,程二平和邓熊是被程晚硬拉入学习小队的。 用程晚的话说,家里的孩子都在学认字,谁要是不学,谁就会被其他人落下,直到再也追不上。 程二平和邓熊学认字学得很痛苦,尤其是邓熊。 五天过去了,他仅仅只会认了三个字。 就这,把他嘚瑟坏了。 偷偷地对着他奶的牌位,没少显摆自己如今认得字了。 就在程晚快要受不住家里这冷硬不对劲的气氛的时候,事情的转机出现了。 五天里,程晚家的饭桌上除了吃饭的动静,和程晚偶尔小声照顾顾煜的声音,就没有其他的声音了,可今天晚上,王氏端着碗,突然出声道:“去从军,我和你爹同意了。” 程大平咀嚼的动作顿住,僵着身子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氏,眼睛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王氏眼眶微红,脸上却带着笑。 “咱们刚来平南村的那天晚上,阿晚问我,如果她要去做一件有些危险的事,我会不会支持她?” 王氏笑得愈加柔和,轻声道:“我当时说,会!” “如今你也要去做有些危险的事了,娘不想答应,可是你坚持要去,所以娘也只能像支持阿晚那样支持你。” “只是,大平,娘有些害怕,所以考虑的时间就久了些……” 王氏的声音有些哽咽。 “娘……” 程大平鼻头一酸,憋了五天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第127章 步入正轨 王氏伸手替程大平擦了擦眼泪,笑得温柔。 “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出了什么事儿。至于你的亲事,暂时就先不提了,以后能不能娶到你自己中意的姑娘,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程大平重重点头,他看向程大牛。 程大牛笑着轻捶了一下程大平的胸口,“你娘都说了,爹也同意了,你能有主见、有自己的想法,其实爹挺高兴,好好的!” “奶……” 程大平最后看向林老太,期待道。 林老太掀开眼皮瞅了一眼程大平,淡淡道:“走之前给你爷上炷香、磕个头,让他在那头保佑保佑你。” 程大平猛地站起身,少年神采飞扬,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一大股精气神,看着就让人高兴。 “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努力长本事,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真男人!” 林老太白眼一翻,“赶紧吃饭吧,把你能耐的!” 说着,林老太的眼里也有了笑意。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就随了他们吧,这样也好。” 自从林老太、王氏和程大牛表过态,同意程大平去从军后,程大平就像被打了鸡血似的,整个人特别精神和兴奋,学认字的劲头更足了。 程晚有和程大平说过,他至少需要学会了一百个字才能去报名从军。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可太多太多了,尤其是在军队的普通士兵中,会认字的几乎没有。 所以会认字,哪怕不太多,这也足够程大平在普通士兵中脱颖而出。 如此,如果不是遭到刻意打压的情况下,程大平在军队里面的路要比其他普通士兵好走不少。 总之,多学点儿东西在身上,总是没错的。 让程晚没想到的是,程大平为了加快学习进度竟自己去找了方先生。 也不知道程大平和方先生是怎么说的,方先生竟答应单独给程大平开小灶,让程大平每日晚上去学堂找他。 这事儿是程大平已经和方先生讲好后,才回家告诉的程晚他们。 程晚他们自然为程大平高兴。 跟着方先生学一段时间,可比跟着程三平学,要得益多了。 林老太知道这个事儿后连声感叹,方先生真是个好人,转头又赶紧准备好礼物和束脩,让程大平下次去学堂的时候带给方先生。 总不好白麻烦人家的。 地里种下的黄豆已经出芽了,菜地里的红薯目前还看不出状况,程三平和李壮每天去学堂读书认字,程晚也终于画好了新房子的设计图。 快递柜里每天照例开出一些吃的喝的用的和没用的。 程晚一家在凉州平南村彻底安定了下来。 “程姑娘。” 屋里的程晚停下手中的笔,抬头向外望。 是少青。 少青见到程晚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笑着道:“程姑娘,您上次和我家少爷说的曲辕犁做出来了,已经经过了试验,果真于农大有裨益。您瞧,少爷让小的先给您送来了一架。” 程晚牵着顾煜绕着地上的曲辕犁走了一圈,还上手摸了摸犁梢,眉开眼笑道:“做出来了就好,以后我们种地能轻松不少!” “程姑娘大德,这天下的老百姓都应该感谢程姑娘才是!” 少青看向程晚的眼神中满是崇敬,还带着点儿得意,心想:“不愧是我家少爷仰慕的姑娘,真厉害!” 程晚把顾煜抱起来,笑着摇摇头,“这可不是我发明的,我这是借了前人的光。” 少青不与程晚争论这个问题,他心里自有一杆秤。 少青低头从怀中里拿出两张纸。 一张是房契,一张是银票。 “程姑娘,这是睿王给您的奖赏,房契上是朔阳城中街上的一栋二层小楼,这张银票是一万两。” “睿王说您的功劳他都记下了,待时机到了,定还有其他封赏。” 程晚微挑眉,接过少青递过来的房契和银票,心情更好了。 从给奖赏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这位睿王是个爽快人。 尤其是这两样奖赏,简直送到她心坎上了。 一万两银子先不提,朔阳城中街上的房子可不是一般人想买就能买得到的。 那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程晚把东西收好,引着少青进屋,给少青倒了杯茶。 少青微低头双手接过茶杯,浅啜了一口。 “程姑娘,怎么不见老夫人他们?” “我奶去找张奶奶唠嗑了,我娘在宋奶奶家在和冯伯母一起做针线活,我爹去村长家了,他去和村长打听打听去哪里找盖房子的人,我们家准备盖新房子了。” 说到新房子,程晚脸上的笑容更甚。 少青赶忙记下重点:程姑娘家要盖新房子了,待房子落成,是一定要准备乔迁礼的! “咱们也算是熟人了,待房子盖好,我一定让我二哥去请你来参加我家的乔迁宴。” 少青看着程晚真诚的笑脸,心中又是高兴又是纠结。 高兴是因为他自然是想来参加程晚家的乔迁宴的,他很喜欢和程家人待在一起,很温暖很热闹。 纠结是因为程晚只邀请了他,没邀请他家少爷。 少青想着:“到那时候,少爷的身子应该就能恢复到可以自由行动了,少爷如果知道程姑娘家举办乔迁宴,应该会来的,可是程姑娘好像没想着要邀请少爷来,我要是跟少爷说,程姑娘邀请了我……” “……我大哥因为要去从军,所以” “嗯?什么?” 有些走神的少青敏锐地再次抓住重点。 程晚脸上的笑容微收,重复道:“我大哥要去从军,所以这几天他白日里一直在忙着给家里多干些活,这会儿和我三哥一起去砍柴去了。” “那不知程大公子准备去哪里从军?” 少青面色郑重,态度认真。 “他准备去朔南县衙的招兵处报名,看县衙把他分到哪里就去哪里。” 少青微皱眉,心想:“程姑娘的大哥很可能就是少爷未来的大舅子,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向少爷禀告这件事。” 第128章 小孩打架 “程姑娘,还请转告大公子,让他先别急着去报名,待小的回去和我家少爷禀告完,也许大公子会有更好的去处。” 说完,少青行了个礼,转身快步离开。 程晚看着少青离开的背影愣住。 其实即便少青今日不来、不主动提要帮这个忙,程晚也是打算找个时间厚着脸皮再去找趟顾晏,看顾晏能不能帮帮忙的。 涉及程大平一辈子,甚至是程大平性命的大事,程晚也顾不上会不会惹得顾晏厌烦,觉得他们家事儿多了。 程晚眼睛微眯,要给顾公子准备什么谢礼呢? “阿晚。” 程晚回神,抱着顾煜出屋。 只见院子里,程大牛正一脸稀奇地摸着曲辕犁。 “阿晚,我刚刚看到少青赶着马车往村外去,他赶得太快,我就没叫他,这是他送来的曲辕犁?” 程晚点头,把少青为何匆匆离开的原因和程大牛说了。 程大牛面色一怔,继而叹了口气。 “顾公子和少青,还有穆世子都是好人,对咱们家帮助颇多,也不知该怎么感谢他们才好。” 程大平回家得知这个消息后,先是沉默了一小会儿,而后目光坚定地说道:“倘若能成,我定不会给顾公子和你们丢脸的!” 程大平没有说什么不需要顾晏帮忙,坚持要自己去报名然后听天由命看能被安排到哪里这种话。 有这种优势条件却不用,岂不是傻子? 他既选择了这条路,自然是认认真真想在这条路上长远地走下去的。 程大平自认自己的个人条件不比军队里的一般普通士兵差,若运气还可以,将来有一日能有一番小作为,他一定会报答顾公子今日的帮助的。 就在这时,程三平和李壮回来了。 程晚看着慢慢走近的两个小孩儿,瞠目结舌道:“你们这是……和谁打架了?” 只见两个孩子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尘,程三平的衣裳好像还被扯出了一个大洞。 程大平脸色猛地一变,“谁欺负你们了?跟大哥说,大哥去找他们算账!” 邓熊也是虎目一瞪,作势要去揍人。 程三平摇摇头,理直气壮道:“学堂里有俩姓田的孙子,他们说大姐的坏话被我和表哥听到了,我和表哥就和那俩孙子打起来了,先生让我和表哥回家把自己收拾齐整再回去。” 程大牛攥紧拳头,恨得咬牙切齿,“姓田的还敢说你大姐坏话,老子这就去上田家找他们去!” 程大牛和程大平转头就要找家伙事儿,邓熊已经把砍柴刀提到了手里。 程晚赶忙放下顾煜,两只手分别抓住程大牛和程大平的胳膊,又喊住邓熊。 “爹,大哥,三哥,你们先别着急。” “三平,壮壮,你们吃亏了没?” 程三平摇摇头,下巴微抬,“那俩孙子根本打不过我和表哥,被我和表哥揍的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是大哭着回家的。” “就是,他们可没用了!其中有一个个子比我都高,但没我力气大,打不过就哭,真是没眼看!” 显然,对于今日打的这场架,李壮也很是骄傲。 程晚眉头微挑,问道:“方先生是怎么说的?” “方先生说凡事有因就有果,然后他让我们四个各自回家把自己收拾齐整再回学堂继续上课,其他的就没说什么了。” 程晚点头,看来方先生心里对于四个孩子打架打架这事谁是谁非,心里是有数的。 程晚挨个揉了揉程三平和李壮的脑袋,温声道:“你们维护大姐,大姐心里很高兴,他们说了错话,你们打了他们,如果他们不再找事,那这件事就算了结了,你们不要再想着这种小事,只需继续平常心与人相处、认真学习,知道吗?” 程三平和李壮重重点头。 程三平和李壮去换衣服,拾掇自己,还没到下课时间,他们待会儿还是要回去继续上课的。 “这几日在村里遇到田家人,他们都是缩着脖子掉头就走,恨不得装隐形人,这次学堂里的事儿应该不是田家大人的意思。三平和壮壮已经出完气了,只要田家人那边儿不再找事儿,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程大牛他们点点头,同意程晚说的话。 只是程大平和邓熊隐晦地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压下心里的打算,程大平看了一眼屋里,疑惑地问道:“小雨呢?怎么没见她?” 程晚把抱着她的腿的顾煜抱起来,轻笑道:“小雨和花花去找张奶奶家找三丫玩儿去了,和奶前后脚去的,之前就我和岁岁两个人在家。” “爹,盖房子的事儿,你和村长打听好了吗?” 关于盖新房的地点,程晚家打算直接把这几间茅草房推倒,就在这片地方盖新房子。 程大牛和程晚都看过了,如果不在这片地方盖,那再盖就得在村口附近,房子太靠村外不说,而且离程二牛和程小姑家也太远了。 如此,还不如就在原来院落的基础上往周围扩大一些,正合适。 至于盖房子期间,程晚一家住在哪里。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程二牛家和程小姑家暂时不打算盖房子,所以程晚一家分开住程二牛家和程小姑家,完全住得下。 程大牛点头,憨厚的脸上露出轻快的笑意。 “都打听好了,伍村长很是热心肠,我把房子的设计图给他看了以后,他说靠村里的人是盖不住图上的房子的,得找专业的人来盖。他会帮咱们联系一支专门接单按照图纸盖房子的队伍,砖、瓦、木头……人家会统统负责好,咱们只要看着他们干活,准备好银钱就行。” 程晚画的房子是仿照四合院的样式,在四合院的基础上加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让它在保持美观的同时,又适用他们家的情况。 当时程晚给林老太他们讲解房子的设计图的时候,林老太他们听得可谓是眼睛直发光。 不用程晚说服,林老太他们就直接敲定,就盖图纸上的房子。 “那感情好,这样省了不少工夫,等房子盖好,得给村长送份礼才是。” 第129章 三条路 程晚一家还没吃完晌午饭,少青就骑着马赶到了程晚家。 “各位,我家少爷给大公子提供了三条可选的路。” “一是进穆世子的亲卫营,这条路的好处是军饷高,一般情况下比较安全、事情也不多,只要跟着穆世子,听从穆世子指挥便好。但进了穆世子的亲卫营,就等同于把自己的命和穆世子的命绑在了一起,倘若穆世子安全无虞,自然一切好说,但若是穆世子有个万一,亲卫营里的人是绝对活不下来的。” “二是进周老将军率领的玄甲军,周老将军与我家少爷有旧,关系甚是不错。这支玄甲军是睿王手下的头号虎狼之师,进了玄甲军只要能活着,前程自然不是问题。但玄甲军的士兵训练强度是非一般的大,而且倘若遇到什么紧急战况,玄甲军首当其冲,士兵遇到生命危险的可能性很高。” “三是进一支普通的军队里,军饷一般,上升可能性一般,但遇到生命危险的可能性也一般。” 说到最后,少青特意解释了一下,“这个遇到生命危险的可能性一般是与玄甲军和另外三支精锐之师相较而言,一旦打起仗来,将士们的安全自然都是处在危险中的。” 屋里一阵沉默。 林老太叹了口气,看向面露思索的程大平,“大平啊,你选哪条路你自己想清楚,其他人没法替你做这个主。” 程大平深吸一口气,面色郑重道:“我选第二条路,进玄甲军!” 少青的眼神闪了闪,心想:“果真让少爷猜中了,大公子真选了进玄甲军。” 王氏的嘴巴动了动,其实她个人是想让程大平选第一条路。 在王氏看来,穆尧可是凉州的世子,他出意外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跟着穆尧,最起码要比上战场安全多了。 程大牛按住王氏的胳膊,对王氏轻轻摇了摇头。 程大牛的意思很明显,孩子自己选的就随了他吧。 程晚已经平静地接受了程大平要进玄甲军的事实,她看着少青,认真地问道:“不知我大哥需要什么时候去玄甲军报到?还有,他需要带什么东西?又有哪些东西是不能带的?” 少青的眼里里闪过赞赏之色,心说:“不愧是程姑娘,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中秋节快到了,我家少爷的意思是让大公子在家过完中秋节再去报到,到时我会来接大公子,把他送进玄甲军的军营。” “大公子只需要带几身贴身穿的衣裳,还有足够换洗的袜子即可,其他的军营里都会发放。” “至于哪些东西不能带?除了贴身穿的衣物,其他的都是不能带的。” 程晚一家听得认真极了,生怕漏掉了什么重点。 得知程大平过完中秋节才去军营报到,程晚他们的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放松。 紧张是因为程大平还有半个月就要去军营报到了,以后就不能常在家待了。 放松是因为程大平还能在家待半个月,家里人还能再和他日夜相处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林老太和王氏给程大平做出足够他换洗的贴身衣物了。 而且,小林氏和程小姑肯定也会帮忙的。 程晚站起身郑重地朝少青道谢:“少青,这件事真是麻烦你了!谢谢你!另外,还要谢谢你家少爷!” 林老太他们也是齐齐站起身,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少青说着感谢的话。 尤其是程大平,他眼眶微红,对顾晏和少青感激地不知如何是好。 “少青,你家少爷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一定努力想办法给他弄来!” 少青眨巴了两下眼睛,心想:“喜欢的东西没有,喜欢的姑娘倒是有一个,也不求您给弄来,只求将来您别拦着我家少爷把这姑娘娶回家就成……” 程晚的大脑快速转动,回忆家中和快递柜中有什么东西适合拿出来送人。 顾晏那身份,什么都不缺,所以送礼不必追求量多和贵重,最好是能新奇一些,能表达出对他的感谢就行。 程晚首先排除掉那些现代的吃食和喝的东西,顾晏太聪明,程晚担心顾晏看到那些东西后会刨根问底,万一到时候她招架不住,就麻烦了。 对于程晚上次拿出来的那些东西,经程晚提醒说现在说出去或者流传出去可能会给那游商带去麻烦后,程家人一直很默契,从不在外多说半个字,只在家关上门时不时吃点儿喝点儿。 连两岁的顾煜被程晚教过以后,都从不在外说喝奶奶。 至于徐知念,那就更不用担心了,那是个嘴巴极严,程晚说啥是啥的姑娘。 程晚摸着下巴,眼睛微眯,木梳这种东西也绝对不行。 像木梳,古代肯定是能做出来,但木梳是不能随意送人的。 在古代,女子送木梳给男子有私定终身,欲与你白头偕老的意思。 人家好心帮你家忙,结果你送了个木梳过去,要和人家私定终身、白头偕老。 程晚抿唇,这不是感谢,这是报复。 旁边少青正和林老太他们一起逗着顾煜,“呼~,小少爷,您看到了没?小的额前的头发都被这股风吹起来了。” 程晚的眼睛猛地一亮,她知道送什么谢礼给顾晏了。 少青在程晚家是吃了晌午饭再走的,走的时候身上多了两个包袱,包袱里是程晚一家给他和顾晏分别准备的礼物。 “少爷!少爷!” “进。” 顾晏把笔放下,端坐好,看着少青背着两个包袱,兴高采烈地跑进了书房。 “少爷,小的回来了!” 少青喜上眉梢地向顾晏行了个礼。 顾晏默了一下,“我看到了。” 少青不理顾晏的平淡,他兴奋地一边解身上右侧的包袱,一边大声道:”少爷,您猜小的这次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顾晏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少青。 少青头一缩,赶紧把解开的包袱放顾晏面前的书桌上,然后把包袱皮小心地掀开。 “少爷,程姑娘给您送礼物了!” 第130章 谢礼 书房里,没人说话。 顾晏用手指轻轻地拨开木盒上的包袱角,双手端起木盒放到自己面前。 “咔哒。” 木盒被打开。 少青忍不住踮脚探头去看,他心里实在好奇程晚给顾晏送的礼物是什么。 顾晏抬眸看了一眼少青,成功地让少青探头探脑的动作顿住,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在书桌前站着。 顾晏垂目看向木盒,只见木盒里面是一个横放着的原木色空心竹筒,竹筒两头有黑色的线绳穿过,底部线头还缀着一块儿水滴状的竹片。 顾晏的眼中闪过疑惑,他小心地把竹筒从木盒中取出来。 就在这时,竹筒突然发出了一串叮叮当当的脆响。 顾晏拿竹筒的动作一顿。 少青又忍不住想踮脚探头了。 顾晏小心地拎着竹筒上方的黑色绳环,盯着竹筒,轻轻摇晃了几下。 柔和舒缓的叮当脆响再次响起。 “少爷,这是……风铃?小的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样式的风铃,还……还怪好看的,声音也好听!” 少青盯着顾晏拎着的竹筒,眼中满是惊叹。 顾晏修长白净的手指拎着绳环轻轻晃动,悦耳的脆响声不绝于耳。 少青没等来顾晏的回答,他抬头看向顾晏,只见顾晏正双眼含笑地看着手中的竹筒,眉眼间是肉眼可见的愉悦。 少青一怔,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少爷这么轻松而纯粹的高兴过了。 “少爷,小的帮您把这风铃挂起来吧,这样您时不时就能晃一晃它,也能听见好听的乐声。” 顾晏不自觉地往后微一收手。 顾晏抿唇,看着手中拎着的风铃,淡声道:“不必,我自己来。” 他不想让旁人碰她给的东西。 顾晏小心翼翼地把风铃重新放进木盒,把木盒盖子扣上,一只手放在木盒上,这才抬眼看向少青。 顾晏的目光在少青身上背着的鼓鼓囊囊的包袱上定住,他眼睛微眯,意味不明道:“你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少青下巴微抬,得意地说道:“这是老夫人和大夫人给小的装的好吃的!有辣肉干、糕点、糖块儿……程姑娘做的糖包,对了,大夫人还给小的做了护腕呢,少爷您瞧,小的已经戴上了。” 顾晏抿了一下唇。 糖包他没有。 护腕,他也没有。 “糖包留下,你下去吧。” “啊?” 少青和顾晏的目光对上,惊觉他家少爷的眼睛里有醋意。 少青一个激灵回过神,暗骂自己瞎嘚瑟什么! 少青看向顾晏,真情实感的感叹道:“少爷,您那个风铃可是程姑娘专门送给您的,连老夫人他们都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小的可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式和会发出这样好听乐声的风铃呢,可见程姑娘对您那是相当重视的!” “少爷,程姑娘送您的那个风铃指不定是天下独一份儿呢!” 顾晏眉头一挑,嘴角微勾,不甚明显地点了一下头。 少青送了一口气,轻声道:“少爷,那小的就先下去了?” “糖包留,糖包给我留一个。” 看在少青说话那么真诚又那么合他心意的份上,顾晏没有把糖包“打劫”完。 少青点头,笑道:“小的这就去把糖包给您热热,程姑娘说它要热着才好吃呢。” 转身,少青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告诫自己以后关于程姑娘再给什么东西,可千万不能再在少爷面前炫耀了。 少青没听到、也没看到,在他出了书房后,他家少爷低头摸着木盒,低柔地喊了一声:“阿晚……” 与此同时,平南村的程晚也在想顾晏。 程晚和顾煜面对面,轻捏了下顾煜肉嘟嘟的小脸蛋,轻笑道:“岁岁,你说你小叔会不会喜欢我给他的谢礼呀?” 不等顾煜回答,程晚自己回答自己道:“虽然那竹筒风铃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但它好看呀,还好听,在别处,可见不到这种风铃。要不是想不起来送什么,那风铃我本打算新房子盖好后,挂在我自己屋的。” 顾煜点点小脑袋,奶声奶气道:“喜欢,小叔喜欢。” 程晚笑着一把抱起顾煜,蹭了蹭他的脑门,轻快道:“行,岁岁说喜欢,那你小叔就肯定喜欢,我相信岁岁!” 顾煜咧嘴开心地笑了,露出了洁白的小乳牙。 “阿晚,去把你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开始把东西往你二叔家和小姑家搬,东西搬完,这房子就要被推倒了。” “知道了,奶,我这就去。” 收拾东西,把东西往程二牛家和程小姑家运,这一忙活,一家人就忙活到了太阳落山。 程晚正抱着一摞木棍往屋后菜地走,就看到程大平和邓熊勾肩搭背的回来了。 “大哥,三哥,你们去哪儿了?刚刚奶还找你们呢,让你们帮忙抬东西。” 程大平立定站好,笑道:“没干啥,就和三熊出去转了转,我们这就去抬东西。” 说完,程大平拉着邓熊就跑。 程晚狐疑地看了眼程大平和邓熊跑走的背影,“这俩人……不会是……!” 程晚放下抱着的木棍,快跑着去追程大平和邓熊。 程晚跑到正要抬大木箱子的程大平和邓熊身边,小声问:“你们是不是去田家了?!” “没有!” 程大平回答得特别坦荡。 程晚眼睛微眯,“那你们就是去找今天和三平、壮壮打架的那俩田姓小子去了。” 程大平和邓熊对视一眼。 “我只问你们,你们没做出什么太过的事儿吧?” 程大平和邓熊齐齐摇头。 “我们就是去吓唬了吓唬那俩小子,没打也没骂,就是让他们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然后我们就回来了。” “是啊,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干,是那俩小子胆太小,看见我们害怕,眼泪说来就来,搞得像是我们欺负了他们似的。” 邓熊的表情颇为不屑。 “目前为止,田家人没来闹事儿,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谅他们家孩子以后也不敢再乱说话了,你们可别再去找人家了。” 第131章 有心眼儿 屋子后面。 程晚用木棍把红薯育苗的那片地方围了起来。 明天盖房子的人就要来了,听说这支队伍人数不少,程晚担心那些盖房子的人中别有人不小心一脚踩进这片地方。 木棍插好,程晚拍了拍手,看了眼屋子后墙到这片地方的距离。 程晚点头,挺远的。 正常情况下扒现在的房子,以及后墙往后移的新房子都影响不到这片地方。 第二天上午。 “程家的,我把盖房子的人给你们带来了。” 伍村长一声吆喝,程晚他们赶忙放下自己手头上的事情迎了上去。 “哎呦,村长,这可真是麻烦您了,等房子盖好,您可一定要多喝两杯。” 林老太看着院门口的这二三十个汉子和他们后面车上的各式家伙事儿,笑得见牙不见眼。 伍村长一摆手,一脸你太客气了的表情。 “麻烦啥?不麻烦,我也就是当个传话的,这支盖房子的队伍那是出了名的靠谱,你们就放心地把活交给他们,保管把你家的房子盖得跟图纸上一模一样!” “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这是这支队伍的头,你们叫他孙头就成。” 队伍前头,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上前两步,笑得一脸亲切,“你家房子的图纸我都看过了,我约摸了一下,别下雨啥的耽误时间,两个月左右的工夫也就能盖好了。” 程大牛上前与孙头寒暄,笑得一脸憨厚。 “那孙头,我家的房子就拜托给你们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 程大牛、程二牛、李三柱留下,其他人各自散去。 为了以防万一,程晚抱着顾煜离开的时候还特地和程大牛交代过,让程大牛看着点后面的红薯育苗坑。 程二牛家的堂屋里,程晚正在画家具的设计图。 用毛笔画图,程晚实在是画不好。 所以程晚是用碎布包了块儿木炭条,当成笔来用。 沙发、椅子、茶几、衣柜、衣架、鞋架、收纳架…… 程晚画得认真极了。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程晚还是挺追求生活质量的。 “晚晚,喝。” 顾煜小手捧着小半盒牛奶,伸长胳膊要往程晚嘴边递。 程晚笑着揉了揉顾煜的小脑袋,“我不喝,你喝吧,喝了才能快些长高长壮。” 顾煜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太过执着,他听了程晚的话后,乖乖地收回胳膊,小手捧着牛奶盒猛吸了一大口。 “大姐,这个字念什么?” 程小雨用手指着书上的一个字,问程晚。 程晚探头看过去,“‘張’,张奶奶的‘张’就是这个字。” 说完,程晚突然意识到,程三平和李壮并未教她们这个字。 “昨个三平和壮壮教的字都认得了?” 程小雨下巴微抬,傲娇道:“我昨个就记住了,一点儿都不难。” 程晚笑着点头,眼中含着骄傲,心想:“我这个妹妹一点儿不比小子差!” “想去城里玩儿吗?明天进城叫上你们念念姐,咱们一起在城里逛逛。” 自打来了平南村,家里的孩子们还没去城里好好逛过,就是程晚自己,虽然进城过两次,但一次是找顾晏帮忙,一次是送徐知念回家,也并未在城里好好逛过。 正好,程晚也想去看看睿王奖赏的那栋二层小楼。 程小雨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喜的亮光,她当即抱着程晚的胳膊欢天喜地的欢叫起来。 旁边的程花和李圆,也是一个劲儿的大喊:“大姐最棒!大姐最棒了!” 林老太在里屋里没好气地骂道:“都傻乐啥呢?不认字了都给老娘过来学做针线活!” “大姐说明天带我们去城里玩儿!” 程小雨爽利的声音中透着压都压不住的兴奋。 程晚眉头微动。 果然,里屋传来了人下炕的动静。 林老太趿拉着鞋从里屋出来,手里还拿着针线。 “去城里玩儿啥,那城里有啥好玩儿的,净是花钱的地儿,又不是没去过城里,你们不认字了?不学就趁着我们几个给你们大哥做衣裳的机会学学怎么做针线活,不比进城瞎玩儿强?” 程小雨脸上的笑容散去,抿唇不语,懊恼自己刚刚太兴奋了,一个没管住,就把话秃噜出去了。 程晚把自制的木炭笔放下,转头看向林老太。 程晚笑眯眯道:“我想去看看朔阳城中街上的那栋二层小楼,顺便带她们去城里逛逛,女孩子,要多见些世面才好。” “你等会儿。” 林老太的脸上透着迷茫,“什么二层小楼?” 程晚的眼睛快速地眨动了几下,她好像忘记和家里人说睿王给的那两样奖赏了。 程晚凑到林老太跟前,“奶,因为那个曲辕犁,睿王赏了我朔阳城中街上的一栋二楼小楼和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多少?!一万” 程晚一把捂住林老太的嘴巴,“奶,你小点儿声!” 林老太眼睛发直,愣愣地点头。 程晚把手松开,林老太腿一软差点儿没摔倒。 直到程晚把林老太扶着坐在凳子上,林老太仍旧陷在震惊里没回神。 程晚也不打扰林老太,她转身把自己画好的图纸仔细收好。 这些可是费了她不少精力和时间才画出来的。 程晚想着,回头先跟卢老头打听打听,村里有没有技术还行的木工,如果有,直接找村里人做,省的做好还得往村里运。 就在这时,程晚感觉到自己的衣裳被人拽了拽。 程晚回头。 林老太拽着程晚的衣裳,咽了口唾沫,小声道:“阿晚,你把那银票拿出来让奶瞅一眼,不,别拿出来,咱们去你睡觉的那屋里瞅。” 程晚爬上炕,把她的宝贝盒子扒拉到炕中间,“都在这里面呢,你等我开个锁。” 程晚从自己的领口里拽出一把小钥匙,低头把盒子上的锁打开。 这锁和钥匙都是从快递柜里开出来的,很是结实美观。 林老太啧了一声,“你可算是长心眼儿了,还知道弄把锁把银票啥的锁起来。” 程晚一头黑线,她一直很有心眼的好吧。 第132章 二层小楼 盒子被打开,最上面就是两张银票、一张房契和两把长钥匙,银票和房契下面是满满一盒子的大小银锭、镯子项链、簪子指环…… “哎呦!哎呦!娘诶!这可真是……真是……” 林老太盘腿坐在炕上,双眼发直地盯着盒子里的东西,真是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快,给奶指指,这两张银票,哪个是一万,哪个是两千?” 程晚把两张银票拿起来看了一眼后,把右手拿着的银票递给林老太,“这张,这张是一万。” 林老太激动地手都在抖,她把手心在衣裳上蹭了蹭,这才小心地接过银票。 “这……这就是一万两银子啊……” 程晚摇摇头,“不是。” “嗯?” 林老太一脸懵,咋能不是呢? “把这一万两银票给钱庄是取不出一万两白银的,人家钱庄要收兑换费的。” 林老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兑换费能要多少一点儿钱?这就是差不多等于一万两白银,是不?” 程晚点头,“是。” 林老太顿时笑眯了眼,“一万两啊!这可是一万两!娘诶!我先前以为这辈子能见识到两千两的银票,就算不得了了,没成想,还有见识到一万两银票的一天!” 林老太摸着一万两的银票,好一阵激动。 “对了,这一万两就咱俩知道就行,你别跟家里其他人说,就是你爹你娘也别说。” “嗯?” 程晚面露疑惑。 林老太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奶知道你是个好的,重情义,有点儿什么总想着和家里人分分。但你听奶的,这一万两你别跟他们说,自己知道就成,你要是和他们说了,保不齐以后遇上什么事儿,他们就得惦记你手里的银钱。” “那要是真遇上什么难事儿,能用钱解决,自然还是要拿钱出来的” 程晚对钱既看重又不看重。 钱是个好东西,能让她吃好喝好穿好住好。 但钱和亲人比起来,实在就不算什么了。 林老太眼一瞪,“我说你缺心眼你还不服气!就咱们这种人家,能遇上什么难事儿需要那么大笔银子,以前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这日子也这么过来了。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们不知道有这笔银子,自然不会往这上头想,也不会想着万一出事儿了还能用钱来摆平。但他们要是知道呢?你就听奶的,奶不能坑你。” 程晚看着林老太布满褶子的面容,心头一软,她知道,林老太是真心为了她好。 最起码在这一刻,在林老太的心里,她这个孙女的分量已经超过了任何一个家里人。 “我听奶的。” 林老太露出满意的笑容,她轻拍程晚的手背,“这就对了!” “但是奶,” 程晚的脸上露出纠结之色,“刚刚在堂屋,小雨、花花和圆圆可是听到我说的话了。” 林老太一摆手,不以为意道:“哎呀你放心!她们仨,翻不出老娘的手掌心。你只要交代好岁岁就成,我瞅着那孩子可不是一般的聪明。” 程晚噗嗤一下乐出了声。 她奶刚刚那姿态,拿捏得可好了,活像个女将军! “奶,这还有张房契,你要看看不?” 林老太接过房契,“这房子能值多少银钱?” “这可不是钱不钱的事儿,这房子可是在朔阳城中街上,那条街上的房子、铺子,都是权贵人家的。” 林老太愕然半晌,喃喃道:“这睿王……怪大方的。” 林老太低头看向盒子里的那两把钥匙,问程晚:“这两把钥匙是那房子的?” 程晚点头,“少青说,那栋二层小楼有个正门,侧面还有个门,直通后院。” 林老太看向程晚,“明天奶和你们一起进城!” 程晚一愣,继而笑着点头,“行,咱们一起去看看睿王奖的房子长什么样。” 第二日吃完早饭,林老太交代程大牛他们看好家、监督好那些汉子干活、再抽时间去地里瞅瞅豆子的出芽情况,又交代王氏、小林氏和程小姑继续给程大平做衣裳袜子,这才坐上马车和程晚她们一起离家进城。 进城后,程晚没有先去找徐知念,而是赶着马车直接来到了中街上。 林老太掀开车帘,“阿晚,你知道是哪栋小楼不?可别整错了。” “那房契上不都写着呢吗?错不了。而且少青跟我说了,小楼的对面是一家书局,左边是一家首饰铺。” 半刻钟后,马车停在了一栋二层楼阁前。 程晚从马车前室下来,仰头看着面前的这栋飞檐青瓦、古朴大气的楼阁,心想:“这也不小啊……” “阿晚,快,把岁岁接下去。” 程晚转身把顾煜从林老太手上接过来,又扶着林老太下了马车。 “小雨,花花,圆圆,小心点儿。” 人都下了马车,程晚抱着顾煜转身,发现林老太正僵着身子仰着头。 “奶?” 林老太没回头,只呆呆地回道:“阿晚,这是你说的小楼啊?这比穆世子家的云章楼还大,哪里小了?” “好大好漂亮啊!” 程小雨也仰着小脑袋,惊叹道! 程晚四处看了看,发现楼阁左侧有一座棚子,看着明显是停放马车和牲口的地方。 现在没人看管,程晚不放心把马车就这么停放在外面。 程晚正想着要不从侧门进后院,把马车停后院里,就看到从旁边的首饰铺里走出了一位大概四五十岁的富态男人笑着朝她们快步走了过来。 “可是程姑娘?” 程晚眼神闪了一下,客气地回笑道:“您是?” “我是这黎光阁的掌柜,您叫我胡掌柜就成。” 程晚笑着点头,“胡掌柜。” 胡掌柜笑得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之前有位叫少青的公子来寻过我,他说不日将会有会姓程的姑娘接管隔壁的固兴楼,让我能帮忙的就搭把手,程姑娘,您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来隔壁找我老胡,我老胡能帮的绝不推辞。” 程晚默然,看这胡掌柜如此热络的态度,便知少青一定是给他许了某种好处。 第133章 固兴楼 “胡掌柜,不知这固兴楼以前是做什么生意的?” 程晚觉得,依这固兴楼的地段和规模,不可能就单放一栋楼在这儿,太浪费了。 胡掌柜凑近程晚,小声道:“这固兴楼以前可是朔阳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但前段时间固兴楼的主家因为犯事被睿王抄家下狱,固兴楼也就空了出来。” 说完,胡掌柜后退一步,富态的脸上又露出了乐呵呵的笑。 “我之前还想着这固兴楼哪天会重新开门来着,程姑娘,咱们以后可就是邻居了,还望您多多关照。” 这位胡掌柜对程晚一个衣着普通的十几岁小姑娘如此客气有礼,自然不是因为程晚,而是冲着程晚背后的权贵关系去的。 若单论程晚,胡掌柜作为这中街上一家首饰店的大掌柜,别说摆上笑脸主动来和程晚说话,就是程晚凑上去他不翻白眼,态度就已经是极好极好了。 胡掌柜笑眯起来的眼睛里闪过精光,他想到少青亮给他看的那块儿令牌,脸上的表情更加热络起来。 “程姑娘,这马车您就停这儿就成,我和店门口的小二交代一声,让他看着些,顺便的事儿。” 和胡掌柜互相客气完,程晚抱着顾煜带着林老太她们走向固兴楼门口。 林老太小声感叹着:“咱们呐,真是遇着贵人了!你说说这顾公子和少青,帮咱家多少大忙了?像这次,你还没来城里呢,少青那边就已经提前和隔壁打好招呼了。少青再厉害,要是没有顾公子的授意,他敢擅作主张?” “这指定是为了感谢咱家帮忙照看岁岁才对咱家的事儿这么上心,不过啊,知道是知道,但这心里还是热乎。说明人家没把咱照看岁岁当成理所当然、或者是咱家多荣幸的事儿,人家心里有数。” 上了台阶,程晚把顾煜递给林老太,自己拿出钥匙打开固兴楼的大门。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程晚率先踏入,林老太抱着顾煜紧跟而入,程小雨她们仨则是在最后。 桌子、凳子、柜子……,都还在。 只是没人,里面的空间又很大,所以显得很是空旷。 “娘诶,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来这么大这么气派的酒楼,这随便一张桌子都比咱家那吃饭用的桌子看着好看齐整,还有这屏风、烛台、灯笼、小圆门、窗台、帘子……,这……这咋这么好看呢!” 林老太把顾煜往程晚怀里一塞,笑出了一脸褶子,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嘴里不住地发出惊叹声。 程小雨、程花和李圆她们仨则是满厅堂乱跑,所到之处俱是欢声笑语。 程晚抱着顾煜也在一楼四处溜达了一下,边溜达边轻声给顾煜介绍这固兴楼一楼的布局。 “晚晚,上去。” 顾煜用小手指着楼梯奶声奶气地说道。 这小娃是迫不及待想上二楼了。 程晚轻笑了声,“行,咱们上去。” “奶、小雨、花花、圆圆,咱们去二楼看看吧。” 固兴楼二楼。 林老太双眼放光地盯着一处空旷的大圆台,“这地儿以前应该是听小曲、看跳舞的地方吧,啧,这大酒楼就是不一样。” “大姐,这房间好漂亮!” “这还有和穆世子家一样的圆凳子!” “这屏风上的花儿画得也太真了!” …… 程小雨噔噔噔地跑过来,眉飞色舞道:“大姐,这二楼都是房间,和一楼不一样!” “这我知道,” 林老太抚掌大笑继续道:“我听人说过,这一般酒楼二楼的房间叫雅间儿,那都是给特别有钱的人准备的!一般的有钱人那都是在一楼吃饭。” 程晚抱着顾煜挨个看完二楼的雅间,发现几乎每个雅间里的布置都不相同,各有侧重。 有的雅间比较富贵,有的比较清雅,还有的比较简朴。 程晚想着那些雅间里的摆件,心想:“看来抄家是抄酒楼这个整体,里面的东西都是随酒楼走的,如今酒楼归自己,里面的东西也随着归了自己。” 两刻钟后,程晚她们从二楼下来来到了隔绝固兴楼后院和前楼的门前。 门没锁,只用一个门勾勾着。 推开门,入目的是一处长廊,沿着长廊向前走,会看到院中的几处房屋被长廊连接着,长廊围着院子,院中有亭,还有山石草木点缀,整个小院看着简单却极雅致。 林老太的眼睛不停地环顾整个院子,感叹道:“就是单这个小院,也得值不少银钱吧?这以后进城万一有点儿什么事儿一时没法儿回村,也算是有落脚的地方了。” 心中的兴奋和高兴稍微平复,林老太突然有些犯愁。 “阿晚,前头这么大个二层楼阁,咱总不能让它空着吧?怪浪费地方的。可是咱家也没做过酒楼生意啊,就卖过竹筒粽,要不把这地方租出去?这样每年估计能拿不少的租金呢!” 程晚摇摇头,在她离开前楼往后院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她要把这固兴楼进行改造,然后自己做生意。 “奶,这事儿先不急,我现在要去钱庄存钱,你是和我一起去还是在这里等着。” 林老太摆摆手,“我就在这儿等着,我还没看够这楼和这小院呢,你去吧,不是还要去找徐小姐逛街吗?存完钱你们也不用拐回来了,和徐小姐逛完再回来找我就成。” 程晚抱着顾煜往前楼走,后面跟着蹦蹦跳跳的程小雨、程花和李圆。 “我说不让她们跟着,她们要跟着去,你就答应带着她们,你就惯着她们吧!可看好她们几个,别让叫花子给拍了去!晌午前要回来,咱回村吃饭,城里的饭贵!” 程晚空出一只手朝后挥了挥,大声道:“知道啦!” 朔阳城中最大的钱庄,宝丰隆。 “哟,姑娘里面请,不知姑娘是来存钱还是来取钱?” 程晚带着四个小孩儿跟着钱庄伙计往柜台的方向走。 在柜台前站定,程晚从身上斜挎的小包中取出那张一万两的银票递给柜台里面的人。 “存钱。” 第134章 江时度 程晚本来是想存一万两千两的,可这不是刚刚决定要对固兴楼进行改造吗?到时花的钱绝对不会是一个小数。 所以程晚临时决定只存一万两,另外两张一千两的银票就放外面,方便用。 柜台里面面相方正的中年男人双手拿起银票,待看到银票上的数额后忍不住抬头隐晦地打量了一眼程晚四人。 男人保持着客气的微笑,翻开手边的册子到空白页,持笔作记录状。 “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程晚,行程的程,晚风的晚。” 男人低头在空白页上进行记录:“今有程晚在朔阳宝丰隆存入一万两银票一张,特此为证,太端元年八月二日。” “程姑娘,请捺手印。” 程晚看了一眼记录的内容后依言照做。 男人合上册子,又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纸状的东西,然后持笔在上面添了什么。 最后男人取出一枚印章在上面盖了一个章。 “程姑娘,这是我宝丰隆的存钱凭证,请收好,凭此证,姑娘可至任意一处的宝丰隆取钱。” 程晚接过凭证,看了一眼,确定上面的信息无误,这才小心地把凭证装进身上的小包里。 程晚拍了下小包,正准备带四个小孩离开,突然发现旁边有个大约十五六岁的男子正眼含热切地在往自己这边看。 这男子面白如玉,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笑容灿烂,身着蓝色织云锦衣,头戴玉冠,手拿折扇,腰间还缀着环佩。 程晚以为自己是挡着人家的视线了,就朝旁边移了移。 谁知,那男子竟走了过来。 “原来你叫程晚?” 程晚看着面前笑得不怎么聪明的男子,一脸的莫名其妙。 “有什么问题吗?” 男子赶忙摆了摆了手,一双黑凌凌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了希冀。 “你还记得我吗?” 程晚微皱眉,在脑子里翻找了一圈,确定对这人没什么印象。 程晚摇了摇头,“你认错人了吧。” 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失望,他急声解释道:“几天前我从家里偷溜出来,没带小厮,结果被小偷盯上了,那贼人偷了我的荷包,还是你帮我追回来的,我一直都想谢谢你的,可是你当时走得太急了,还赶着马车,我没追上你。对了,我叫江时度,没想到咱们今日在这儿碰上了,这可真是太巧了!” 程晚微歪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当时她送完徐知念着急回家,帮人追回荷包、把荷包塞给那人后就赶车离开了。 程晚在想事情,她不知道她这个歪头的动作让对面的江时度看得眼睛都在发光。 江时度捂着胸口,心道:“奇怪,我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那日程姑娘把荷包塞我手里的时候,心好像也这么快速地跳过,我不会是生病了吧?不过程姑娘那日很飒爽,今日……今日也很好看!” 程晚看着江时度脸上突然浮现的红晕,眼含疑惑,问道:“你身体不舒服?” 江时度感受着胸腔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有些晕乎乎地说道:”好像是有点儿不舒服。” 程晚抱起顾煜,“那你快去找大夫看看吧,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程晚礼貌地朝江时度点了下头,抬脚离开。 程小雨她们紧忙跟上。 “你别走啊,我还没谢谢你呢!我请你吃饭!程姑娘!程姑娘!程” “哎呦,我的少爷诶!您先别急着请人家姑娘吃饭。” 一直在注意这边动静的柜台里的男人快步从柜台里出来,然后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江时度的胳膊。 “宋叔,你放开我!我还没好好谢谢程姑娘呢!回头我又见不着她了!” “夫人知道您今日又偷溜出来了吗?” 江时度挣扎的动作顿住,脸上露出心虚的神色。 不过江时度只心虚了一瞬,继续挣扎起来,“宋叔,我娘那里我回头自会去请罪,你先放开我,不然我真的要追不上了!” 被江时度叫宋叔的男人攥住江时度的胳膊不放,他挥手招来两个伙计,吩咐道:“你们俩,把少爷送回去,一定要亲眼见到少爷进了府门,知道吗?” “是,小的明白。” 江时度被俩伙计架走,而被江时度叫宋叔的男人在江时度走后,脸上再不复刚刚的和蔼和亲和。 他眼睛微眯,唤来一个小厮,“去查查少爷和那位程姑娘是怎么认识的,还有,搞清楚那位程姑娘是什么来头。” 江家作为凉州首富,少爷又是江家独子,被老夫人惯养的太过单纯心善,可别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特意来接近少爷,企图从少爷身上得到些什么,甚至……妄想成为少爷的女人。 至于刚刚那姑娘的冷淡客气,也很好理解。 欲擒故纵。 男人眼中有锐利冷酷之色闪过。 希望不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才好,否则…… 程晚对于她走后发生的事自然是浑然不知的,她也不知道她正被人怀疑是别有用心,刻意接近江时度,还对江时度搞欲擒故纵的把戏。 不过就算程晚知道,程晚估计也就是轻嗤一下就过去了。 旁人如何猜测她,与她无关。 “阿晚!你怎么来了?” 郡守府门口,徐知念提着裙子快跑出来,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徐知念后头还跟着一路急跑的春文。 “小姐,夫人说,让您把程姑娘迎进府里,老爷想见见程姑娘。” 徐知念赶紧解释道:“我爹不是故意摆架子,他现在还下不了床,我跑得太快了,我娘在后面呢。” 程晚笑着点头,“你不用特意解释,我都明白的。” “那……?” 徐知念看向阿晚,她不知道程晚愿不愿意进府去见她爹。 程晚挑眉,下巴微抬,“我还没见识过郡守府长什么样呢,还请徐小姐带下路。” 徐知念重重点头,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小雨,你牵着花花和圆圆,别害怕,别紧张,我们就当来念念姐家参观一下,大姐在呢。” 程晚弯腰替三个小姑娘理了理衣裳,温声说道。 程小雨左手牵着程花,右手牵着李圆,朝程晚笑着点头,“有大姐在,我们什么都不怕!” 徐知念噗嗤一声笑了,她挨个摸了下三个小姑娘的脑袋,轻笑道:“有念念姐在,也不用怕,走吧。” 第135章 进府 刚进府门没多久,程晚和徐知念她们就和匆匆而来的徐夫人碰上了。 徐夫人面上带笑,亲切道:“念念听到下人禀报说你来了,跑得比兔子都快,我愣是没追上,我这心里刚还担心你别在府外和念念打声招呼就走呢,晚丫头,你能来,我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程晚抱着顾煜,笑得一脸乖巧。 “徐夫人,叨扰了。” 徐夫人嗔了一眼程晚,“你这孩子,净说客套话。” “我应是比你娘小一些,我姓茅,你叫我茅姨就好。” 程晚扭头看了一眼徐知念,见徐知念笑着朝她点头,程晚就对着徐夫人,真情实意地喊了一声:“茅姨。” 徐夫人眉开眼笑地连连答应。 看得出来,她是真高兴。 程晚也很高兴,她向徐夫人介绍道:“茅姨,这是我的三个妹妹,中间的那个叫小雨,她左边的叫花花、右边的叫圆圆。” 不等程晚说让程小雨她们仨向徐夫人见礼,徐夫人就笑着弯腰和三个小姑娘主动打起了招呼,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好孩子,长得可真招人喜欢,既是晚丫头的妹妹,那你们随了你们大姐,叫我茅姨就成。茅姨今日不知你们会来,身上没带见面礼,待会儿茅姨把见面礼给你们补上。” 程小雨三个小姑娘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与徐夫人这样的夫人说话。 三个小姑娘有些紧张地看向程晚。 程晚回视,笑盈盈道:“还不谢谢茅姨。” 程小雨顿时眼睛弯起,脆声道:“谢谢茅姨!” 程花和李圆也仰起小脸,甜甜地道谢。 “我怀里抱着的小娃叫岁岁,大名顾煜,您之前见过的,他是顾晏、顾公子的侄子,暂时由我家照看一段时间。” “茅姨。” 顾煜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徐夫人,奶声奶气地主动喊道。 徐夫人喜笑颜开,嘴上却说道:“好孩子,你可不能叫我茅姨,这需要你小叔同意才行。” 徐夫人听茅郡守说过顾晏的身份,人家那是真正的顶级权贵。 即便现在顾家遭此劫难,可顾煜这小娃的外家可还在呢。 再说了,单论顾晏和穆世子的关系,徐夫人也不敢越矩让顾晏喊她姨,那属实是她高攀了。 “都别站着了,快,咱们往里走。” 徐夫人带着程晚她们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和程晚说着话。 府里的下人见到了她们会立马恭谨地俯身行礼。 就在这时,一位身材丰腴的女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走了过来。 女人身着紫衣,脸若银盆,耳朵上坠着金珠,头上斜插着两根金钗,并一些其它的小头饰。 看着甚是好看。 “见过姑奶奶,见过表小姐。” 女人笑容满面地近前后,先屈膝低头给徐夫人和徐知念行了一礼。 徐夫人微点了一下头,“张姨娘。” 徐知念也微点了一下头,这就算是回礼了。 即便茅郡守将管家权交给了张姨娘,但她到底是个妾,天然的在徐夫人和徐知念面前矮一头。 张姨娘圆润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她看向程晚,眼底闪过惊艳,“想必这就是程姑娘了吧?真是位极标志的姑娘。” 程晚微笑着点了下头,没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张姨娘,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所以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张姨娘若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一步。” 徐夫人接话道。 张姨娘甩了一下手中的帕子,“瞧我,竟把正事儿给忘了。妾身是想问问,是否要准备宴席?总不好让程姑娘她们饿着肚子回去。” “不用,” 程晚赶紧出声,“我奶还在城里等着我们,我们晌午前是要回村儿的。” “怎么这么着急?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吗?” 徐知念面带担心。 程晚摇摇头,“那倒没有。” 徐夫人轻拍巴掌,爽利道:“既然如此,就听徐姨的,今儿啊,就在府上用饭!” “老太太在哪儿呢?我派人把她接来,至于村里那头儿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去家里和你爹娘他们说一声,也好让他们放心。” 徐夫人的态度极为真诚,程晚有些不好推绝她的好意。 程晚转头又看到徐知念眼中的期待,抿了一下唇,最终笑着点头道:“听茅姨的。” 徐夫人和徐知念领着程晚她们继续往前走,张姨娘留在原地看着几人离去的背景,脸上的笑容微收。 她身后的婆子上前一步,小声道:“也不知表小姐是怎么和这位程姑娘认识上的,两个人的家境相差的也太大了些,老奴瞅着姑奶奶竟也极为喜欢那位姑娘,看样子是要长来往呢。” 张姨娘眼角下瞥,睨了一眼这婆子,淡淡道:“那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夫人留下的教训还不够吗?和姑奶奶一家有关的事,不是咱们能掺和得起的,我这管家权还没捂热乎,你让下头的人都注意着点儿,务必把今日这场宴席给我办得漂漂亮亮的,绝不能出差子!” “老爷,晚丫头来了。” 徐知念的爹正半靠在榻上,面容消瘦苍白,气质倒是依旧文雅。 徐知书也在。 “阿晚姐姐。” 程晚笑着应了一声,摸了摸徐知书的小脑袋。 程晚抬头,与徐县令的目光正好撞上。 徐县令看着程晚的眼睛,忍不住在心中感叹:“果真是个灵秀至极的孩子。” “我听念念多次提到你,尤其是这几日,更是时常把你挂在嘴边,今日终于见到你这丫头了。” 徐县令说话慢悠悠的,看向程晚的目光中满是温和。 “徐……县令。” 程晚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叫了徐县令。 总不能叫姨父吧? 怪怪的。 徐夫人噗嗤一下乐出了声,她和徐县令说笑道:“我让这孩子叫我茅姨,倒是把这孩子整地不知道该怎么叫你合适了?” 徐县令的眼中溢出笑意。 “既是叫你姨,那我自然就是姨父了,不过姨父叫着多少有些别扭,丫头,你怎么叫都行,不过是一声称呼罢了。” 徐县令是个博学多才之人,程晚只和他聊了一小会儿,就对他的印象极好。 只是他的身体还太过虚弱,不能长谈,不到两刻钟,这场见面就终止了。 第136章 无法无动于衷 徐夫人和徐知书留下陪着徐县令,徐知念领着程晚她们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春文带着程小雨她们在外间吃点心玩乐,程晚抱着顾煜和徐知念在里间说话。 徐知念捧着一杯茶,抱怨道:“阿晚,这府里一点儿都不好玩儿,还是在你家有意思。” “我家接下来这段时间要盖新房子,等新房子盖好,你就可以再去我家长住了。” 徐知念摩挲着茶杯,眼神闪了闪,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你家最近可有什么新奇事儿发生?说来与我听听。” 因为程晚在低头喂顾煜喝水,所以并未察觉到徐知念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我大哥要去从军算是新奇事儿吗?” “什么?!咳!咳!咳……” 徐知念震惊之下,被水呛住。 程晚赶忙把顾煜放下,给徐知念拍背。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被呛住了?好些了没?” 待在外间的春文听到动静快步进来,担心地看着徐知念,拿着帕子在旁边候着。 徐知念坐直身子摆摆手,“没事了,已经不难受了。” 徐知念接过春文手里的帕子沾了沾嘴边的水渍,“你去外间带着她们玩儿吧,看着她们可别伤到了哪里,她们若想去外头逛逛,你只管带着她们去,不用跟我禀告。” “阿晚,你说你大哥要去从军?怎么会突然要去从军呢?从军很危险的,你家现在不缺吃不缺喝,他没有必要去从军啊,你们有没有劝劝他?” 程晚看着徐知念脸上着急的神色,眉头微动,心中突然闪过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大哥难道不是单相思?不能吧……” 徐知念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着急了,她清咳一声,低头抿了一口茶。 “我大哥说他不想一辈子在村里种地,想出去闯一闯,看能不能搏出个前程,以后也能担起大哥的担子。另外,” 程晚小心地观察着徐知念的神色,轻声道:“我大哥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徐知念捧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但那姑娘的家世比我家好太多太多,所以我大哥……” 程晚话没说透,但徐知念已然明白了程晚的未尽之言是什么意思。 徐知念攥着茶杯,试探道:“他,我是说,你大哥不是要娶亲了吗?我上次在你家还听到林奶奶说等你家房子盖好就给你大哥说亲。他……不娶亲了?” 程晚叹了口气,“我大哥心里有人,他不愿意娶其他的姑娘,也是不想耽误人家。” “林奶奶和王姨也同意?” “单论娶亲这件事,我娘还好,我奶自然是不同意的。” 徐知念的心里一紧。 “不过我大哥也说了,他去从军不全是为了喜欢的姑娘,他是真心想去搏一番前程的。” “我大哥是跪着和我奶、我爹娘他们说的这些话,还被我奶揍了一顿,又” “那你大哥受伤了没?严重吗?” 徐知念又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急色外露。 程晚看着徐知念,半晌,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奶就是用拳头捶了几下我大哥的后背,啥事儿没有。” 徐知念不自然地扭过头,脸有些微微发烫,小声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程晚用手拄着下巴,沉吟一声,故作深沉道:“就是突然觉得这世间事真是妙不可言……” 徐知念嗔了程晚一眼,突然,徐知念的脸色一变,桌子下面,她攥着茶杯的力道更大了。 徐知念竭力保持着情绪平静,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那你奶他们都知道你大哥喜欢的姑娘是谁了?” 程晚迟疑了一瞬,摇了摇头,“我大哥没说喜欢的姑娘是谁,只说心里有人了。” 徐知念隐晦地松了口气,她很难想象如果林奶奶他们知道程大平喜欢的姑娘是自己,以后她要怎么和林奶奶他们见面相处。 “你继续说,你大哥被你奶揍了一顿后又怎么了?” “之后就是双方拉锯呗,我大哥坚持要去从军,我奶、我爹娘他们不想让我大哥去,那几天我家的气氛可紧张了,是不是啊,岁岁?” 程晚笑着颠了一下顾煜。 顾煜绷着一张包子脸,重重点头。 “安静,都不说话!” 显然,连这小娃都察觉到了那几天的不对劲。 程晚的眼里流露出惊喜之色,她没想到顾煜还真懂。 程晚吧唧一口亲在顾煜的小脸蛋上,夸赞道:“我们岁岁真棒!小脑袋瓜真聪明!” 顾煜的包子脸再也绷不住了,他害羞地把小脑袋埋进了程晚的怀里。 徐知念看着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程晚抬头,看着徐知念道:“僵持了五天,最后还是我娘他们妥协了。” 徐知念脸上的笑容一僵,“所以你大哥真的要去从军?” 程晚点头,沉声道:“中秋节过完,就去军营报到。” 程晚又把顾晏给程大平提供的三条路径复述了一遍,“……,我大哥选的是第二条路。” “第二条路……” 徐知念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有些失神,“那会很危险,对吗?” 程晚沉默了一瞬,“是很危险,可他自己愿意,而且凡从军之人,哪有不危险的呢?马革裹尸才是大部分从军之人的宿命。” 徐知念好一阵沉默,程晚也没有打扰她。 “阿晚。” 程晚闻声看过去,徐知念的眼圈有些微微发红。 程晚神色柔和,轻声道:“怎么了?” “如果那姑娘嫁人了呢?在你大哥没搏出前程之前就嫁人了呢?” “‘那我自然是要祝福她得嫁良人,这辈子平安喜乐。阿晚,最起码我努力过了将来不会后悔,而且我长的本事最终都是我自己的,我不亏。’” “念念,这是我大哥的原话。” 徐知念怔住。 程晚轻笑一声,下巴轻抵住顾煜的头顶,喃喃道:“念念,其实,我觉得我大哥好像还真的挺好的。” 徐知念低头,半晌,扯动嘴角轻声道:“是啊,是挺好的。” 第137章 吃饭 程晚感觉到徐知念的情绪有些不对,她扯开话题道:“还有一件事儿,曲辕犁做出来了,睿王赏了我一万两银子,还把中街上的固兴楼给了我,所以我奶才会在固兴楼里等着我们。” “真做出来了?” 徐知念的心神果然被程晚说的话吸引走了。 程晚笑着点头,“是啊,真做出来了,明年春耕凉州的百姓应该就能用上曲辕犁了。” 徐知念嫣然一笑,高兴道:“那可真好!阿晚,你这可是功德一件!” “小姐,程姑娘,老太太到了。” 春文边快步往里走,边说道。 “我奶到了?” 程晚站起身,顺手抱起顾煜。 “哎呦,徐夫人,这可真是太失礼了,您瞧我,头一回来,竟是空手来的。” “大娘太客气了,本就是突然邀请您来的,我刚刚还和念念她爹说,要不再把春文派去接您来着,担心您不认得去接您的那几个丫鬟婆子,以为她们是骗子。谁知,您这就到了。” 林老太乐呵呵地笑起来,“我认得那里面的一个婆子和俩丫鬟,进朔阳那天,我看到她们跟在你身后来着。” 徐夫人喜不自禁地夸赞道:“大娘记性可真好!” 程晚抱着顾煜踏出房门,就见到了这其乐融融的一幕。 “奶,茅姨。” 程晚笑着打招呼。 林老太眼睛瞪大,一句“啥茅姨”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 得亏及时想到这是在郡守府上,得注意着些形象,所以林老太止住了到嘴边的惊叫。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低头快步走来。 “姑奶奶,张姨娘派人来传话,说老爷办公回来了,宴席也就要准备好了,还请姑奶奶、表小姐、表少爷和各位贵客移步正院饭厅,准备用饭。” 正院饭厅距徐知念一家四口住的院子还有些距离,这一路走过去,程晚、林老太她们借机算是好好欣赏了一番郡守府里的美景。 林老太走着走着,突然有意识地放慢了步子,与程晚并成一排。 “阿晚,咱们待会儿不会要和郡守大人一起吃饭吧?我这心里本来就慌得狠,这可咋整啊?咱们就是和徐小姐比较熟,来之前我想着最多就是和徐夫人一起吃个饭,要是知道还有郡守大人,我说什么都不来了!” 林老太用手遮着嘴巴,极小声地在程晚身边说道。 程晚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林老太,这老太太自打进了府表现得可稳重、落落大方了。 刚刚和徐夫人对话,那叫一个自然,一点儿看不出心里慌。 程晚凑近林老太,小声道:“奶,没事儿,放宽心,人家一个事务繁忙的郡守,咱是有多大的面子能让人家一直注意到咱们,顶多就是开头客套一两句。” “而且你都是见过世子的人了,这只是个郡守而已。” 林老太一噎,什么叫“只”是个郡守,郡守已经是很大的官了好不好? “那不一样,虽说见过穆世子,但咱也没和穆世子一个桌吃过饭啊!阿晚呐,你说你咋这么心大呢?奶这心扑通扑通地乱跳,感觉马上就要跳到嗓子眼了。” 程晚安抚地看了一眼林老太,小声道:“有念念在,放宽心,再说了,这不还有我吗?” 林老太心中一定,暗暗告诉自己:“没错,不管咋样,大孙女儿在呢,有大孙女儿在,就不慌。稳住,可千万不能给孩子丢脸。” 林老太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然而,都没用上。 从程晚她们入了饭厅,见到茅郡守开始,茅郡守表现的就非常平易近人。 而且不知是茅郡守的习惯,还是专门去换过了,虽然茅郡守刚办公回来没多久,但茅郡守并没穿官服,也没穿一看就很贵的衣服,而是穿了身看着挺朴素简洁的衣裳。 林老太本来万分紧张的心情被茅郡守三言两语就化去了一半,而且还被茅郡守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大娘,您儿孙都在身边,又都能干孝顺,这往后啊,您就等着享福吧!今后,在安陵郡的地界,您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事儿,只管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 林老太被茅郡守哄的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是肉眼可见的高兴。 林老太心想:“瞧瞧,不愧是做大官的,这说话咋就让人听着这么得劲呢!” 茅郡守和徐夫人的爹娘去城郊的庄子里住几天还没回府,茅夫人被关在了后院小祠堂,徐县令在房间用饭,张姨娘是妾不能上桌,茅文州在书院。 除了程晚、林老太她们是客人,这府上的正经主子,只一个茅有仪未到。 茅郡守笑容微收,看向厅外,沉声喊道:“来人。” 一个丫鬟低着头快步进来,“老爷。” “去看看小姐怎么还没到。” “不用看了,我到了。” 一阵香气袭来,程晚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位身着水绿色衣裙、长相秀丽的姑娘款步进了饭厅。 茅有仪朝着茅县令和徐夫人先后行了一个晚辈礼,“爹,姑母。” “怎么来的这么晚,快快入座吧。” 茅有仪并未回答来的晚的原因,只是抬头扫视了一圈饭桌旁的人。 只有林老太和徐夫人之间还有一个座位。 茅有仪垂眸,安静地走到空位上坐下。 茅郡守见人都来齐了,当即笑道:”来来来,吃饭吃饭,饭菜简陋,还望大娘和晚丫头莫要嫌弃才好。” 林老太赶忙摆手,笑得见牙不见眼,“茅大人可千万别这么说,鸡鸭鱼肉都不缺,这桌子饭菜要是还简陋,那我们平日里吃的饭菜可就没法说了,我们” “你的口水喷出来了。” 茅有仪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林老太的说话。 厅内顿时一片死寂。 林老太慌忙用袖子去擦茅有仪面前的桌子,然后又伸手想把茅有仪面前的那盘菜给挪走。 “别碰,你的手不干净。” 林老太黑瘦布满褶子的脸一僵,连忙把手收回来,她只觉得有股热气直往上冲,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尴尬和不知所措。 林老太的动作太快了,其他人都没来得及拦。 程晚坐得又离林老太远,和林老太中间隔着程小雨她们。 “茅有仪!” 茅郡守猛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扣,脸色铁青。 第138章 你算什么东西 “道歉!” 茅有仪直视面色难看到极点的茅郡守,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道歉,我说的都是实话,您不是教导我要做一个真诚坦荡的人吗?我哪句话不真诚?又有哪句话不坦荡?” “你!” 隔着徐夫人,茅郡守用手指着茅有仪,气得手都在抖。 “我怎么了?我作为郡守家的千金小姐,您让我过来与这等贫贱之人坐一桌吃饭,我老老实实地过来了,也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她旁边。” “可她说话喷口水,指甲缝里有黑泥,谁知道她每天净不净口,身上有没有脏东西,和这样的下贱之人同吃一桌菜,您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 “你胡说!我奶每天都净口,每天都洗澡!她指甲缝里不是黑泥,是做活做多了指甲看着不干净而已!呜呜呜!大姐,我要回家!奶,我们回家!回家吃饭!” 程小雨哭着大声反驳完,起身拉着林老太的手就要走。 程花和李圆也瘪着嘴,满脸委屈,眼泪直往下流。 她们看见程小雨起身了,连忙抹了把眼睛,紧跟着起身。 “坏!坏人!” 顾煜绷着小脸,瞪着茅有仪,使出最大的嗓门喊道。 徐夫人看着这一幕,又气又无措。 “大娘,小雨,你们先别走!” 从茅有仪坐下说第一句话开始,程晚就一直垂着头保持着很不正常的沉默。 紧挨着程晚坐的徐知念只觉得心里越来越慌,她分明能感觉到程晚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 “阿晚……” 程晚抬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黝黑,和让人头皮发麻的戾气。 “茅,有仪。” 程晚的声音极轻,茅有仪与程晚对视的瞬间,汗毛骤起。 “怎……怎样?我是茅有仪,是这府上正经的主子!” 程晚起身,走向茅有仪。 林老太顾不上尴尬和委屈,她赶忙拉住程晚的胳膊,“阿……阿晚,你别冲动,奶没事儿,咱们回家。” 林老太是知道程晚的性子的。 平日里不招惹她,她比谁都好说话,每天都笑盈盈的。 可要是一但惹恼了她,她是真的什么都干的出来。 林老太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是真怕程晚冲上去把茅有仪打一顿。 那可是郡守家的千金,这要是把人家打了,她们今天还能好好地回家吗? 程晚把林老太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掰开,“奶,你等我一会儿,等我把事儿办完,咱们就回家。” 说完,程晚继续一步一步朝茅有仪走去。 茅有仪有些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唾沫,“你想干什么?你不过是一个农家女,我可是郡守的女儿,你还敢对我动手不成?你敢吗?!” “啪!住嘴!还不快滚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茅郡守看出了程晚此时的状态不对。 茅郡守记得,程晚是杀过土匪的! 到底是亲女儿,茅郡守此时让茅有仪下去,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可茅有仪并未领会到茅郡守的意思。 茅有仪捂着自己被茅郡守一巴掌打得有些发木的脸,站起身,怒视茅郡守,“您打我!为了外人打我!爹!” 已经走到茅有仪身后的程晚轻笑了一声。 茅有仪猛地扭头,瞪程晚,“你笑什么?你,啊!” 砰的一声,程晚将茅有仪按趴在桌子上。 “放开我!你敢动我!我让我爹杀了你!” 程晚扭了扭脖子,眉目间狠厉之色尽显。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般欺辱我奶。” “砰!” 程晚拽起茅有仪,再次把她按倒在桌子上。 这次,茅有仪的头发和间直接埋进了菜盘子里。 “啊啊啊啊啊!我杀了你!杀你了!” “程” 程晚扭头看向茅郡守,眼睛微眯,声音冰冷无情。 “茅大人,你最好别掺和。” 茅郡守心里一惊,他在程晚的眼中看到了清晰的不耐烦,以及……隐约的杀意。 “程姑娘,饶……饶她一命!今日过后,除了出嫁那日,我不会再让她出院门。” “呵,” 程晚垂眸看着桌子上疯狂挣扎的茅有仪,扯动嘴角,“我要她的命干什么?” “砰!砰!砰!” 盘子碎开,菜和汤撒在了桌子上。 茅有仪额头被撞出了血包,右脸颊上也被碎瓷片划出了一道口子。 血迹混着油水,和一些菜叶,糊了茅有仪一脸。 “爹,爹……” 茅有仪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她本能地向茅郡守求救。 茅郡守看着程晚下手的狠劲儿,饶是他自诩见过不少狠人,也不由得有些心惊胆战。 茅郡守仿佛看到了程晚杀土匪时,下手是如何的狠绝。 怪不得能从土匪窝里救下念念…… 如果程晚此时下手的对象不是茅有仪,茅郡守应该会用特别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一幕。 可现在被打得是茅有仪,而茅郡守是茅有仪的父亲。 茅郡守抿了抿唇,“程姑娘,还请您饶她这一次。” 说完,茅郡守双手拱起,朝程晚低头弯腰行了一礼。 程晚拽起茅有仪,轻声道:“茅有仪,我真为你父亲感到伤心,你配不上你的名字。” 程晚松开手,茅有仪没了支持,身子无力地瘫倒在地。 “茅姨,念念,看来我们今日与这顿饭无缘,咱们改日再聚。” 程晚对着徐夫人和徐知念笑得温软,一点儿不复刚刚那冷厉的模样。 徐夫人和徐知念追着程晚她们往外走,边走边和林老太说着抱歉的话。 “大娘,今日真是抱歉,邀您过来本是好意,想留你们在府中用顿饭,谁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让你们饭没吃到不说,还受了一肚子委屈。” “大娘,我这……” 徐夫人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林老太叹了口气,“没事儿,阿晚已经替我出了气了,也怪我吃饭的时候少了些规矩。就是那茅小姐怕是伤得不轻,你们可别怪阿晚,她最是见不得亲近之人受委屈。” “怎么会呢,大娘,这件事的经过我们都是在场的,看得明明白白,这不怪阿晚,谁能眼睁睁瞅着自己的亲人被人欺负呢?” 第139章 见面礼 郡守府里面离大门不过几米远的地方,徐夫人、徐知念正在和程晚、林老太她们小声说着话。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端着一个红木托盘匆匆赶来,这丫鬟是徐夫人从清远县里带出来的。 “夫人。” 徐夫人扭头,朝她招了招手。 丫鬟赶忙端着托盘上前,在徐夫人身旁低头站立。 徐夫人把托盘上的红绸布掀开,三个精美华贵的璎珞项圈、一枚冰清玉润的小型环佩,还有一根莹澈剔透的青绿发簪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徐夫人双手拿起其中一个璎珞项圈,弯腰笑着要给程小雨戴上。 “说好的见面礼,茅姨也不知你们喜欢什么,就擅作主张给你们仨准备了璎珞项圈,希望你们能喜欢。” 程小雨看着那坠着小颗红宝石的华美项圈,有些拘谨地向后退了一步。 林老太上前一步,小心地把徐夫人的手往后推了推。 “徐夫人,这见面礼也太贵重了,她们就是几岁的小丫头,哪能收这么大的礼,再说了,我家也没给徐小姐和徐少爷送过什么礼物,这怎么好意思呢?您快收回去,这见面礼我们不能收。” 徐夫人作伤心状,“难不成大娘还在因为刚刚的事怪我?心里有怨?” 林老太连连摆手摇头,面露急色地解释道:“那哪儿会?!没有!我真没怪您?我怪您干啥?您一直对我们就很好,上次还给我家送了那么多礼物,徐夫人,您的好,我们全家人都记在心里。” “大娘,晚丫头救了念念和知书一命,你们全家对他俩都很照顾,跟这份情比起来,就是再多的银钱和再贵重的礼物又算得了什么呢?今日她们叫我一声茅姨,我厚着脸皮应下,那就是要把她们当自家子侄看待的,这礼我送得开心、送得甘愿!” “至于谁送了谁礼,谁没送谁礼,大娘,咱们两家不讲究那个,以后这日子还长着呢,等念念她爹身体好些了,我们是要到您家里做客的,到时候您多给我们烧俩菜就是了。” “这......” 林老太扭头看程晚。 徐夫人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不收感觉挺不给人面子,收了又觉得受之有愧。 程晚沉吟一声,继而笑道:“奶,收下吧,就像茅姨说的,这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徐夫人当即眉开眼笑起来,“这就对了,小雨快来,茅姨把这璎珞项圈给你戴上。” 程小雨抬头看了一眼程晚,程晚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程小雨又扭头看向林老太。 林老太抿了下唇,叹了口气,“去吧,记得谢谢你茅姨。” 璎珞项圈戴上,徐夫人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三个小姑娘,眼中透着满足,笑容满面道:“瞧瞧,这多好看!” 程晚低头看着程小雨她们,心想:“是挺好看的,就是这项圈和小雨她们身上穿的衣服不搭,得给小雨她们置办几身绸缎衣裳才行。” 程小雨、程花、李圆,三个小姑娘低头看着自己颈上的项圈,眼里满是欢喜,却不太敢伸手去碰。 这边,徐夫人从托盘上拿起那块小型环佩,走到程晚跟前,把环佩系在了程晚怀中的顾煜的腰上。 “按理说,这孩子轮不到我送礼,但我看这孩子实在乖巧可人,又总是想起他奶声奶气地喊了我一声茅姨,我便自作主张给他挑了这块儿环佩,就当是戴着玩儿。” “谢谢茅姨。” 顾煜用小手摸了摸腰间的环佩,认真道谢。 徐夫人愣了一下,然后乐得眉开眼笑,没忍住伸手摸了下顾煜的小脑袋,“真是可人疼的孩子。” 程晚低头看向顾煜,眼含笑意,眸中有隐约可见的自豪。 “阿晚,” 程晚闻声抬头。 徐夫人手中拿着最后一样东西,那根玉簪。 程晚微张嘴巴,“茅姨,我就不用了吧,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徐夫人嗔了一眼程晚,轻笑道:“这跟是不是小孩儿没关系。这玉簪本是一对,另一根在念念那儿,今日我把这一根给你,希望你和念念能永远相知相助,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程晚抿了一下唇,她看向徐知念。 “阿晚,我娘说的是真的,我有一根一样的,你就收下吧,这样下次我们可以戴一样的玉簪出门。” 程晚的眉目间愈加柔和,她把顾煜放在地上,在徐夫人面前站定,微低头弯腰。 “茅姨,麻烦您帮我戴上。” “诶!好!” 徐夫人喜不自禁地抬手把玉簪插进了程晚的头发中。 阳光下,莹澈剔透的青绿发簪仿佛在发光,把程晚的脸映衬得也更加莹润了。 程晚和林老太几人又和徐夫人、徐知念说了几句客气话,约好了等程晚家的房子盖好一定会请徐县令夫妇到平南村参加乔迁宴,两方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程晚和林老太她们走在街道上,林老太时不时地会回头瞅一眼。 在林老太再一次回头瞅了一眼后,林老太突然拉着程晚她们疾步走进了附近的一个没人的角落里。 “快!小雨,花花,圆圆,你们仨把你们脖子上的这啥璎什么珞项圈摘下来,娘诶!我这一路走得是提心吊胆,生怕有那胆大的要来抢劫!要不是这刚刚走出郡守府门口那俩守门的家丁的视线,我早就让你们摘下来了,这不是担心被那俩人看见,他们会觉得咱们没见识,小家子气吗......” 林老太一边嘟嘟囔囔,一边上手帮着程小雨三人摘璎珞项圈。 程小雨她们极其配合。 说实话,这一段路,她们走得不适应极了,脖子僵着不敢动,生怕脖子上的项圈被自己晃断了。 头一回戴这么贵重的首饰在外头走路,她们也担心会不会有人来抢。 程晚看得好笑,她帮着李圆摘下项圈,说道:“就咱们几个这穿着打扮极其朴素的样子,谁会相信这璎珞项圈是真东西,估计猜测是假货的人更多。” 林老太不理程晚,她从怀中掏出临分别时特意向徐夫人要来的那块儿红绸布,把三个璎珞小心地用红绸布包裹起来。 “这东西一看就老值钱了,等回到家,我就把这东西交给你们娘,让她们给你们保管好,等你们出嫁,这就是压箱底的好东西,婆家不敢轻易欺了你们。” 第140章 夫妻 林老太只让程小雨、程花和李圆摘下项圈,却没管程晚和顾煜。 不是林老太觉得程晚头上的簪子和顾煜腰上的环佩不值钱,而是林老太觉得簪子和环佩与璎珞项圈比起来,看着目标没那么大,也没那么扎眼。 另外林老太打心眼儿里觉得,贼人很难近程晚的身。 林老太把包着三个璎珞项圈的红绸布放在程晚和顾煜的身体中间,又轻声交代顾煜。 “岁岁,你把头靠在阿晚的肩膀上,身体朝后,诶?对,就是这样,岁岁,你可千万把它抱好,不能让它掉了,你要是感觉它要掉了,就赶紧告诉阿晚,知道了没?” 顾煜认真点头,下巴嗑在程晚的肩膀上,“知道。” 程晚笑着摸了摸顾煜的后脑勺,“走吧,咱们先去固兴楼赶咱们的马车。” 与此同时,郡守府,徐知念父亲休养的房间中,徐夫人正在和徐县令说今日发生的事。 “唉!” 徐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是真觉得对不住大娘,人家好好地在固兴楼里待着,等着晚丫头她们一起回家吃饭,我把她邀请了来,却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徐县令伸手替妻子擦了擦眼泪,温声安慰道:“你也是好意,再说了,大娘不也说了,不怪你,别太自责了。” “这个有仪,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她怎的长成了如今这副刻薄的样子,我哥教给她的做人的道理竟被她用在了此处。” 徐夫人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相公,她明明知道晚丫头是念念的好朋友,大娘又是晚丫头的亲祖母,她当众发难无疑是将大娘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她......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念念这个表妹,也没有......没有我这个姑母!” 徐夫人坐在凳子上,趴在床榻边伤心地呜呜咽咽道。 徐县令叹了口气,摸了摸徐夫人的后脑勺。 “若淳,黄惜弱被兄长下令关在小祠堂,长年不得出,儿女不得见。黄惜弱是有仪的母亲,从小伴有仪长大,她们母女之间的情分不比你和念念的差。” 徐夫人抬头,哭得通红的眼睛与徐县令对视。 “你说,有仪的心里会不会怪咱们一家人,甚至是......恨。” “毕竟站在她的角度,若不是我们来投奔兄长,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他爹娘的感情还算和睦,一家子其乐融融。” 徐夫人愣住,“可......可我们是至亲啊!我是她的亲姑母,我们一家有难,来此投奔亲人,这......这难道是很过分的事吗?” “而且黄惜弱落到如今的下场是她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是她自己罪有应得!难道有仪连最基本的是非都不会辨了吗?我哥教导她的那些道理、她读过的那些书,都......都被忘在脑后了?” 徐县令再次叹气,“若淳,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另外一回事,黄惜弱对我们纵有千般不好,对有仪却是一位慈母。” “人一旦牵扯到情,不糊涂也变得糊涂了。” 徐夫人怔愣住,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嘴角往下抿,硬憋回到嗓子眼的呜咽。 那些道理,她何尝不明白的,只是她不愿意往深里想罢了。 她总想着只要不去想,往前看,那事儿总能过去的,她们这一家子就还是亲人、还能和睦相处。 可现实摆在她眼前,已经容不得她装傻了。 突然,徐夫人面色一僵。 她瞪大眼睛看着徐县令,眼睛里有惊恐和抗拒。 “相......相公,那我哥呢?他会不会也在心里怪我们不该来这儿,让他家宅不宁。” 徐县令摇头,“不会的。” “还有我爹我娘,他们在那事儿发生后的第二天就去庄子里了,他们是不是也在怪我们事儿多,所以不想看见我们?” “若淳,你听我说。” “对了,还有文州,文州他” “茅若淳!” “咳咳!咳!咳!” 徐夫人猛地回神,她顾不得再想其他,赶忙站起身给徐县令顺后背。 “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我这就去让人喊府医过来。” 徐县令拉住徐夫人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我没事,一时着急呛住了,你坐。” 徐夫人红肿着眼睛,有些呆呆地坐在了凳子上。 徐县令轻捏徐夫人的手,温声道:“若淳,你不能因为有仪一个人,就把所有人都一杆子打死,那对那些真心对你好、心疼你的人不公平。” “兄长是真心疼爱你,不舍得你受一点儿委屈,岳父岳母也把你当掌上明珠,他们去庄子之前不是特意和咱们说过?庄子里清净,更适合岳父静养。” 徐县令用手指擦掉徐夫人下巴处的泪珠,嗓音柔和而有力量,“若淳,在乎你的人何其之多,何必因为一个不在乎你的有仪让自己如此难过呢?” 徐夫人愣了几息后破涕为笑。 “你说的对!我真是魔怔了,晚丫头今日可是当着我哥的面把有仪打成了那副样子,我哥也只是让晚丫头饶有仪一命,可见我哥一点儿也不糊涂!” 徐县令垂眸,眼神闪了闪,心说:“兄长今日此番做派除了心里明白谁对谁错、知道晚丫头和念念关系不一般外,更大的原因怕是因为知道晚丫头和穆世子、顾公子有私交吧。没有任何一位父亲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打,哪怕那女儿很不成器。为官多年,如今官至郡守,怎么可能那么良善好说话呢?” 心里的这些想法,徐县令自然不会和徐夫人说。 屋内,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悄悄话,很快,徐夫人就被徐县令哄乐了。 朔阳城里的一家小面馆里,程晚和林老太几人正在吃饭。 本来林老太要回家吃,是程晚说服了她,说到家还得还得专门给她们做,还不如在城里吃完再回去,省的麻烦了。 林老太吸溜了一大口面条咽下去,感叹道:“那茅郡守可真是个好人啊,今儿个那茅小姐被你打成了那个样子,他竟没和你算账,还请你饶了茅小姐这一次。啧,咋形容呢?就......就怪好的。” 程晚眨巴了一下眼睛,她想的和徐县令差不多。 程晚承认,茅郡守已是难得的明辨是非、心胸坦荡之人,但今日茅郡守这么好说话,姿态放得这么低,程晚觉得茅郡守不仅是顾忌徐夫人和念念,更是顾忌穆世子和顾公子。 第141章 这段时日 时间过得很快,再有两天就到中秋节了。 这段时日,程晚种在菜地里的红薯已经成功发芽出苗,家里新房子的地基也已经建好。 林老太和王氏、小林氏、程小姑给程大平做了好些贴身穿的衣裳和袜子,哪怕程大平半个月不洗衣裳和袜子,也有的换。 程三平和李壮除了放旬假,每日按部就班地去学堂跟着方先生念书,到家后再教给程晚、程二平、邓熊、程小雨、程花和李圆。 这几人中,程晚毕竟有底子在,学习起来要比程二平几人、甚至是在学堂跟着先生学习的程三平和李壮轻松、快速不少。 如今,程晚更多地是自己先研究书上的字,遇到不认识的统一标记下来,有机会再统一向别人请教。 程大平的学习进度也很快,他用了十二分的专注和用心学认字,每日晚上去找方先生,一日不曾落过,白天则是帮着家里干活。 这几日,程大平已经开始用木棍比划着学写字了。 程家的每一个人都在忙活,程晚也不例外。 她这段时日除了学习、找机会拆快递、试着与快递柜交流外,就是思考固兴楼的改造方案。 程晚准备把固兴楼的名字改成随意楼。 一楼两侧靠墙的区域改造成卖不同小吃的两列窗口。 锅贴、手抓饼、鸡蛋灌饼、烧饼、酱香饼、煎饼果子、肉夹馍、红糖冰粉...... 等豆腐做出来,可以加上铁板豆腐。 红薯种出来,还可以加上烤红薯。 程晚觉得征服过亿万现代人的那些各色小吃,没道理讨不了古代人的喜欢。 至于二楼,程晚准备在二楼卖火锅。 这不是什么新奇的想法,但基本条件满足的话,很有搞头。 点子不在新,有用就行。 程晚觉得只要她做的火锅底料能达到现代火锅底料的六七分的程度,就足以在古代有一个很广阔的市场。 程晚还准备把现代的麻将和扑克牌搞出来,在二楼的每个包间里再加一张用来娱乐的小桌子。 反正包厢足够大,再添一张小桌子和几把圆凳也完全不是问题。 客人在等餐的过程中,可以先玩几把麻将和扑克牌。 至于二楼中间的那个圆台,程晚倒是不打算动它。 无论是请人来说书、弹唱、跳舞,都是极好的。 当然,如果按照程晚的设想对固兴楼进行改造,那无疑是个大工程。 尤其还要通过大量的研究试验,将那些小吃和火锅底料做出来。 可如今程家不缺吃喝,程晚有的是时间和精力、以及金钱去实现她的设想。 程晚已经决定,中秋节过完,程大平去军营报到后,她便开始着手固兴楼的改造工作。 “阿晚呐。” 程晚正在给顾煜换寝衣,听见林老太声音,扭头看过去。 “奶。” 林老太走到炕前,看到顾煜身上穿的浅蓝色寝衣,惊叹道:“这寝衣看着可真滑溜,这颜色也好看,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色的寝衣,这是少青给送来的?” 程晚把顾煜的头发给他松开,用手给顾煜顺了顺,拍了下顾煜的小屁股,“躺下吧,该睡觉了。” 程晚看着顾煜乖乖躺下,给他扯了扯小薄被,又给程小雨和程花扯了扯被子, “你俩别闹了,该睡了,明天再玩儿。” 做完这些,程晚这才看向林老太,笑道:“岁岁的衣裳都是少青送来的,我还没给他买过衣裳。” “奶,你找我有事儿?” 程晚有些疑惑,这都到要休息的时间了,有啥事儿不能明天说。 林老太低头看了一眼睁着眼睛还很精神的顾煜,扯过程晚的胳膊把她拉到一边儿小声道:“后天就是中秋了,这中秋岁岁是不是和他小叔一起过比较合适?再怎么说,中秋节这种团圆的日子,他们叔侄俩分开过不太好吧。” 程晚眉头微动。 她还真没想到这点。 “明天你爹要带着你娘去给你茅姨一家送节礼,顺便再置办些东西,你看要不你带着岁岁也跟着进城,把岁岁送回去?等中秋节过去了,咱再把岁岁接回来。” 给徐夫人一家送节礼,这是经过了全家一致同意的。 上回程晚和林老太他们几个进城回到家给家里人看了徐夫人送的礼物后,程家人又是震惊又是感动。 更何况徐夫人还让自家孩子叫她茅姨,程家人能感觉到人家是真心实意要和自家长久来往的。 既然如此,那这正常过节就得走动起来。 给徐知念一家准备的中秋节礼,程家是按照六样准备的。 两坛桂花酒、两盒圆形糕点、两篮水果。 就这六样东西,花了近四十两银子。 林老太捂着胸口念叨了好一会儿人家送的礼物比这可贵重多了,这不算啥,才勉强压下了心里的心疼。 没办法,穷苦惯了,还不习惯买这种贵东西。 放以前,四十两银子足够林老太给三个孙子都娶上媳妇儿了。 程晚听得好笑,她看着林老太,凑近问道:“奶,你是不是不舍得岁岁?” 听听,这都用上“接回来”这种字眼了。 林老太一噎,翻了个白眼,“那么招人疼的孩子,老娘舍不得不是很正常?” “你别扯那些没用的,我就问你,我刚刚说的那事儿你是咋想的?” 程晚笑盈盈地挽住林老太的胳膊,“我去,奶思虑得甚是有道理,我都听奶的!” 林老太哼了一声,抬脚离开。 程晚关上房门,转身走到炕边,发现炕上的三个孩子都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我和奶吵到你们了?” 程小雨摇头,她抿了一下唇,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姐,中秋节那天我们能戴茅姨送的璎珞项圈吗?” 程小雨半坐起身,挠了挠头,“大姐,我不想等到出嫁了再把它拿出来,那本就是小时候戴的,长大了我们就戴不进去了。” 程晚上前揉了揉程小雨的脑袋,看向程小雨和程花,轻笑道:“行,大姐答应你们,中秋节那天定让你们戴上璎珞项圈,让你们都做小仙女,好不好?” 第142章 和谁过中秋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程大牛赶着马车载着王氏、程晚、顾煜、给徐知念一家准备的节礼进了城。 郡守府门口。 徐夫人亲切地拉着王氏的手,满脸笑意。 “节礼我收下了,多谢你们的心意,我也给你们家准备了节礼,念念和知书正要出发,谁知你们就先到了。” 徐夫人有些隐晦地打量了一眼程大牛和王氏脸上的表情,发现一切正常,这才彻底放下心,心想:“看来上次大娘那事儿应该算是彻底过去了。” 可徐夫人哪里知道,上次程晚和林老太她们回到家,压根没和家里其他人说这事儿。 是林老太主动提的。 “这事儿就咱们几个知道就行了,都已经过去了,和家里人说,也是白生气,啥用没有,说不定还会影响咱家和徐夫人他们家的关系,划不来。” 所以直到现在,程大牛他们都不知道林老太和茅有仪那事儿。 头一次和这种官家夫人这样手拉手说话,王氏心里有些紧张。 但一想到不能给孩子丢脸,王氏就把紧张压在了心底,面上很是淡定。 王氏笑着,温声道:“那不是刚好?省的俩孩子再跑一趟了。” “知书不知道,但念念巴不得多跑这一趟呢!” 徐夫人说着眼含笑意地看了一眼正和程晚说笑的徐知念。 两家人亲切地说了会儿话,因为程晚他们还有其他的事要办,便和徐夫人娘仨告辞离开了。 马车里,程晚抱着顾煜,和小娃面对面。 “岁岁,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中秋呢,是要和自己的亲人一起过的,你明天陪你小叔过中秋节,中秋节过完我再来接你,好不好?” 王氏嗔了一眼程晚,“他这么小,你和他说这些,他听得懂吗?” “自然是听得懂的,娘,岁岁可聪明着呢!” 程晚笑着说完,再次看向顾煜,“岁岁?” 顾煜绷着包子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程晚,嘴角下撇,奶声奶气道:“不,和晚晚过!晚晚,亲人!” “哎呦!” 王氏看向顾煜,眼神中是明晃晃的感动与喜爱。 “这……这小娃是真招人疼!” 程晚笑着亲了一口顾煜,温声哄道:“岁岁,你小叔在这里就你一个亲人,你如果不陪着他过中秋,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你小叔就只能一个人了,你想想,你小叔是不是很可怜?” 顾煜抿唇,依然绷着包子脸,“和晚晚、小叔,一起过!” 王氏噗嗤一声乐出了声,“岁岁,这可不行,阿晚和你小叔不是一家人,不能一起过中秋。” 程晚也有些哭笑不得,她轻点了一下顾煜的脑门,“你这小脑袋瓜倒是真聪明。” 突然,程晚神色一正,她看向顾煜,认真地说道:“岁岁,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可是我希望你能明白,在这凉州,你和你小叔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你小叔很爱很爱你,明天他需要你的陪伴,你也需要他。” 程晚温柔地摸了摸顾煜的头,“岁岁,你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和你小叔一起过个中秋,你陪着他,他也陪着你,我保证,我后日一早就来接你,好不好?” 顾煜抿着小嘴巴,半晌,点了点头,“好。” 程晚笑着啵唧一下亲在了顾煜的脸蛋上,轻刮了一下顾煜的鼻子。 “岁岁最棒了!后日我来接你的时候,你和我说说你在你小叔身边干了些什么,我也和你说说我在家干了些什么,这样,我们俩就和没分开一样,好不好?” 顾煜重重点头,咧嘴笑了。 王氏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程晚和顾煜,她突然就觉得,如果她闺女将来有了孩子,一定会是个极棒的母亲。 王氏形容不来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她知道,她做不到在做某件事情之前征求一个两岁孩子的同意,和一个两岁的孩子进行认真的对话。 王氏认为不仅她做不到,她认知中的绝大部分大人都做不到。 很巧,今日宜舒院门口的守卫正是程晚和程大牛上次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俩人。 “烦请通报一声,程家人有事找顾公子。” 两个守卫对程晚有印象,毕竟来宜舒院找顾晏的人并不多,尤其上次少青表现出的那热络劲儿,都足以让两个守卫对程晚印象深刻。 只是印象深刻归印象深刻,该通报的还是要通报。 守卫的主要职责是护卫大门,他们自然不会跑到顾晏跟前进行通报。 大户人家有专门负责通报传话的下人,守卫只需要把话递给负责通报传话的下人即可。 不一会儿,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匆匆赶来。 “各位,请随小的来。” 程晚抱着顾煜有些好奇地看了眼这面生的小厮,“少青不在府上?” 这小厮边走边恭谨地答道:“少青大人有事出去了,还未回来。” “少青……大人?” 程晚在心里重复一遍这几个字,心说:“看来少青挺得下面人敬重的。” 上次见顾晏是半个多月前,这次再见面,程晚发现顾煜的气色又好了一些。 最起码不会看上去就让人觉得身体不好了。 “程叔父,王婶娘,还有……程姑娘,好久不见。” 程大牛和王氏刚进厅门,还没来得及抬头看顾晏,就听到了顾晏的称呼,当即被吓得一个激灵。 “顾……顾公子,您不用这么客气,您直接叫我们的名字就成,叔父和婶娘,这……这我们受不起。” 顾晏抿了下唇,嗓音低沉:“程叔一家对我们叔侄有大恩,再怎么尊敬都是应该的,还请叔婶莫要推拒。” 程大牛和王氏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顾公子,我们这次登门,是把岁岁送回来和你一起过中秋,后日一早我来接岁岁。” 程晚没管称呼不称呼的事儿,直入主题。 顾晏心里一暖。 “劳烦了,只是,” 顾晏看向程晚怀里绷着包子脸的顾煜,有些迟疑道:“岁岁愿意吗?” 王氏有些诧异地看了顾晏一眼,心说:“这顾公子竟也会问两岁小孩愿不愿意这种问题?” 程晚低头捏了捏顾煜的小手,“岁岁,你小叔在问你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过中秋。” 顾煜看了一眼程晚,又扭头看向顾晏,点了点头,奶声奶气道:“和小叔过。” 顾晏眉目间暖意顿时更盛。 程晚也笑着摸了摸顾煜的头。 事情办完,程晚、程大牛、王氏,起身告辞。 程晚没问顾晏有没有贾村长他们的消息。 顾晏既然没说,那肯定是还没有。 程晚和程大牛、王氏往外头,背后传来顾煜奶声奶气的喊叫。 “晚晚,接我!” 程晚乐出声,她转头和顾煜对视,“知道啦,不会忘的!” 第143章 喜欢我? 从宜舒院出来,程晚没和程大牛、王氏一起去置办东西。 她有单独的事情要办。 给程小雨、程花、李圆三个小姑娘买衣服。 程小雨她们仨明天要戴璎珞项圈,再穿平日里穿的衣服很是不搭,得买一套绸缎衣裳穿才行。 程晚只说去买点儿东西,却没说具体买什么。 王氏本来想陪她一起去,也被程晚拒绝了。 程晚怕程大牛和王氏知道了,会不让她买。 朔阳城里的一家成衣铺里。 “呦,姑娘,想买点儿什么?我这店里什么款式的衣裳都有,您尽管挑!” 程晚看着对面长相大气的老板娘,笑道:“我来给我三个妹妹买衣裳,一个九岁、一个六岁、一个五岁。” 经过老板娘的介绍和推荐,程晚仔细挑选了一番后,最终选了一套红色系的、一套黄色系的、一套蓝色系的。 正好与程小雨她们仨璎珞项圈上缀的小宝石颜色相配。 除了一人一套衣裙,程晚又给三个小姑娘各挑了一双绣花鞋。 衣裳、鞋子选定,程晚打眼一扫,看到了一套极好看的衣裳。 月牙沙缎的上衣,配着墨绿色细折长裙,外面还套着一件绣着兰花细枝的姜黄色浅缎褙子。 只一眼,程晚的脑海里就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王氏穿着这套衣服的模样。 程晚指着那套衣服,问道:“那套衣服多少钱?” 老板娘顺着程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圆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姑娘真是好眼力,那套衣服无论是布料还是款式都是上上等的,就连这朔阳城里的官家夫人都很是中意呢,一共只五套,这啊,是最后一套了。只是这价格……” 老板娘看着程晚,脸上的意思很明显。 贵。 程晚轻笑一下,“你只管说便是。” 老伴娘伸出三个手指,“三十两,您要是真心想要,我给您算便宜一些。” 程晚眉头一挑,三十两买套衣裳,确实不便宜。 “麻烦给我包起来,再要一双搭配着穿的绣花鞋。” 老板娘顿时笑眯了眼,直夸程晚有眼光,又夸程晚孝顺。 娘都买了,爹也不好落下。 程晚又给程大牛挑了一身。 想了想,程晚最后干脆给自己、顾煜、林老太、程大平、邓熊、程三平也买了一身。 全家人一个不落。 只是程晚只给程大牛他们买了衣裳,没买鞋子。 程晚不知道他们的鞋子码数。 一共十一套衣服,五双鞋子。 选的又都是好料子和贵的款式。 这放在哪家店都算得上是一笔大生意了。 老板娘给程晚打包的时候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姑娘,一共是一百三十三两并五百五十个铜板,您付给我一百三十两就成。” 付完钱,程晚背着老板娘给打包整齐的两个包袱离开。 程晚背着两个包袱往和程大牛、王氏约好的地方走,在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程晚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喊她。 “程姑娘!程姑娘!” 程晚扭头,是那天在宝丰隆遇见的那人,好像叫……江时度。 江时度的脸上带着灿烂无比的笑容,他大步跑到程晚跟前,后面还有几个小厮寸步不离地跟着。 “程姑娘,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认错了呢!” 程晚礼貌地点了下头,“江公子,你” “你记得我姓江?!” 江时度的大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光亮,兴奋地喊道。 程晚一噎,她又不是鱼的记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 “江公子,你找我有事吗?” 江时度的脸上浮现有些扭捏的神色,他低头眼睛向上看程晚,小声道:“程姑娘,你……你定亲了吗?” 程晚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脑门问号。 离江时度最近的那个小厮,也是一脸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 “我的少爷诶,哪有您这样上来就问姑娘有没有定亲的?再说了,您问这话经过老爷夫人同意了吗?您的婚事您又做不得主!” 就当程晚准备回答的时候,旁边突然窜过来一个人影。 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少青。 少青板着脸站在程晚侧前方,仗着身高睨着江时度。 “小子,干什么的?” 江时度更不好意思了,他以为少青是程晚的兄长。 “程姑娘上次帮了我,我想谢谢程姑娘,还……还想问问程姑娘定……定亲了没?要是没有,我……我……” 江时度越说头越低,声越小。 他没看到少青的脸色已经黑成了炭。 程晚把少青扒拉开,上前一步。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看就很单纯、被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少爷,淡声问道:“你喜欢我?” 江时度的脸顿时从脸中红到了耳后根。 他捏着手,头低垂着,不敢抬头看程晚,只如玉般的手在身前交叉互扣着。 “喜……喜欢。” 突然,江时度猛地抬头,露出一张白里透粉的俊脸。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程姑娘,我喜欢你,你定亲了吗?要是没定亲,我这就回去和我爹娘说,让我爹娘去你家提亲!” 程晚本来是想笑的,可她看着这少爷眼里的郑重和忐忑,还有清澈见底的眸子,突然笑不出来了。 程晚抿了下唇,正色道:“江公子,咱俩总共就见了三次面,相处不到半个时辰,你可能只是一时看我新奇,不是真的对我有男女之情。” 江时度顾不得害羞,急忙解释道:“不是的!我知道我……你就是喜欢你,从咱俩第一次见面,我的心就跳得可快了,我问过大夫了,大夫说这不是病,是我对姑娘有意!而且我这段时日每日都会想程姑娘!” 程晚笑了笑,“江公子,你还太小了。” “我不小了,我十六了!” 程晚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江公子的心性倒是比较像现代十六岁的少年,大哥也是十六岁,可大哥已经很成熟了。” “江公子,我不喜欢你,咱俩也不合适,就此别过。” 说完,程晚转身离开,少青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时度,连忙跟上程晚。 留在原地的江时度,嘴巴紧抿,眼眶有些红。 他身后的小厮凑上前,小声道:“少爷,您看这……,咱们回去吧?” 江时度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声音坚定道:“我会让程姑娘相信我是真喜欢她的!” 旁边的小厮苦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144章 危机感 少青跟在程晚后面往前走,他伸手想帮程晚背包袱。 “程姑娘,小的帮您背着吧。” 少青现在很有危机感,他觉得他这回城的时间可赶得太巧了! 不然他哪能知道竟又有别的男子对程姑娘产生了爱慕之情。 尤其这次这个江公子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长相气度,一看就不凡! 在少青的心里,程晚已经是他未来的女主子了,结果今日他却撞上有男人对他未来的女主子表明心意。 可想而知,少青心里是又气又急! 他家少爷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少青觉得,他一定要在程晚面前好好表现,替他家少爷多挣些好感。 程晚躲开少青的手,轻笑道:“不用,这里面都是衣服鞋子,并不重。”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和我爹娘之前那会儿送岁岁回宜舒院的时候,一个小厮说你有事儿出去了。” “正好你在这儿,我给岁岁买了一套衣裳和一双鞋子,你给他拿回去吧。” 程晚找个靠边的地方停下,解开身上的其中一个包袱,把给顾煜买的衣服和鞋子拿出来递给少青,“回去把衣服洗洗再给岁岁穿,要是他明日的衣服和鞋子已经准备好了,那就把这衣服鞋子放那儿,我后日去接岁岁的时候再拿回来。” 少青接过程晚递过来的小衣服和小鞋子,轻快地说道:“程姑娘,小的去给您家里送节礼去了,是我家少爷亲自挑选的节礼!” 少青特地强调了最后半句话,抓住一切机会给顾晏刷好感。 少青偷瞄了一眼程晚的表情,试探着问道:“程姑娘,您和刚刚那位江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程晚没多想,三言两语把她和江时度的相识过程和少青说了一遍。 少青撇了下嘴,“程姑娘,那江公子才见您第三面,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竟然就说喜欢您,小的觉得那江公子那话不定和多少个姑娘说过了呢?” “程姑娘,还是我家少爷好!我家少爷以前可从来没对哪个姑娘另眼相待过,我家少爷的心和身子可干净着呢!” 程晚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少青。 少青连忙缩了一下脑袋,“咳,程姑娘,您这是要往哪儿去?” “去找我爹我娘一起回家,你不用跟着我,快回去吧,你家少爷和小少爷都需要你。节礼的事替我多谢你家少爷。” 和少青分开后没多久,程晚很快就到了和程大牛和王氏约好的地方。 程大牛和王氏已经在等着了。 “阿晚,你这是买了些什么东西,怎么弄了两个包袱?” 程晚在马车里坐好,把两个包袱放在自己两侧,笑吟吟道:“给咱们一家人每人买了一套衣裳,明天咱们都穿新衣裳!” “我说你去干嘛去了,原来是去买衣裳了,快打开给我看看,都买的什么衣裳。” 王氏没有说家里人现在不缺衣裳穿、买新衣裳没必要、乱花钱……之类的话。 那太扫兴了。 王氏觉得既然孩子已经把衣裳买回来了,那就别说那些没用的,做长辈的只需要和孩子一起分享、感受买到新衣裳的快乐就足够了。 程晚把自己给王氏买得的那套衣服拿出来,抖落开。 “娘,这身衣服我一眼就看中了,你穿上肯定特别好看!” 程晚下巴微抬,眼中带着得意。 王氏的眼中满是惊叹,她小心地用手指触碰了一下褙子上锈的兰花,“这……这可真好看!阿晚,你的眼光可真好!” 买的东西受到了认可,程晚高兴地笑出了声。 “娘,这还有双绣花鞋呢,你明天就穿这一身,保准能把我爹迷晕!” 王氏不好意思地嗔了一眼程晚,“你这孩子,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外头赶车的程大牛自然也听到了车厢内母女俩的对话,程大牛特意咳嗽了一声,示意车外头还有人呢。 王氏的脸更红了。 程晚倒是愈加坦荡,她眉开眼笑道:“爹,我给你买的新衣裳也好看,你穿上后肯定会更显英武,娘肯定更加中意你!” “咳!” 程大牛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王氏害羞之后有些无奈地看着程晚,“阿晚呐,你到底是个姑娘,还是个未嫁人的姑娘,以后说话可不能再这么……这么大胆了,姑娘家,要矜持。” 没外人在,只有自个的亲爹亲娘。 程晚把手中的衣裳小心地放在包袱上,她凑到王氏身侧,抱住王氏的胳膊,和王氏撒娇。 “哎呀娘,在外人面前我肯定不会说这种话的,这不是没外人吗?就咱仨,跟你和爹说话,我当然是有啥说啥了。” 王氏笑着用手指轻点了下程晚的额头,眼中是要满溢出来的温柔和慈爱,“你啊……” 程晚靠在王氏的肩膀上,感受到了满满的爱意和温暖,这种感觉太让人沉醉。 车厢里,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时不时就能听见程晚清脆悦耳的笑声传出车厢。 程大牛赶着马车,听到背后车厢里母女俩的声音,脸上是满满的幸福。 与此同时,少青刚风风火火地跑到顾晏的书房外。 “少爷!少爷!” 书房内,顾晏正坐在书桌后,一手抱着顾煜,一手写着要给周老将军的信。 听到少青咋咋呼呼的声音,顾晏无奈地叹了口气,“进来。” 得了允许,少青立马大步进了书房。 “少爷!出大事儿了!” 顾晏看着少青脸上的急色不似作假,眉头微皱,“你不是去给程姑娘家送节礼了吗?是程姑娘家出事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顾晏的脸色当即一变。 顾煜也瞪着大眼睛,嘴巴紧抿地看向少青。 少青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叔侄俩齐齐松了口气。 “但是少爷,今日有个江公子在大街上向程姑娘表明心意,还说如果程姑娘没定亲,他就回家让他爹娘去程姑娘家里提亲!” 顾晏一顿,手中的笔头没控制住在信纸上印下了一团墨渍。 顾晏身上的沉稳和平和几乎在顷刻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沉郁和肃杀之气。 这次和上次不同。 上次是村里的大娘相中了程晚,想让程晚做她孙媳妇儿。 而这次是男人自己向程晚表明心意,想娶程晚。 而且,这次的男人和上次那村里大娘的孙子之间定是有极大的差距,否则少青不会这么慌乱地回来报信。 想到这,顾煜眼中的墨色更重了。 第145章 中秋了 少青感受到书房里慢慢凝结的空气,连忙继续道:”不过少爷,程姑娘没答应那位江公子,直说不喜欢他,和他也不合适。” 顾晏微抬眸,眼中墨色翻涌。 “那位江公子和程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少青快速地把程晚说的她和江时度的相识过程说了一遍,“……,少爷,小的打听过了,那位江公子名叫江时度,年十六,是凉州首富江家的独子,在家中受尽了宠爱,所以人很是简单纯善……” 少青看着顾晏周身的寂寥,夸赞江时度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少爷,就是那江公子再好,程姑娘不喜欢他也白搭不是?” 顾晏垂眸,看着书桌上自己写给周老将军、托周老将军多多照顾程大平的信,微扯动嘴角。 “十六岁、凉州首富、家中独子、受尽宠爱、简单纯善……,与我这种背着血海深仇、连喜欢都不敢挑明的人相比,倒是勉强配得上程姑娘。” “少爷……” 少青鼻头一酸,他家少爷低头静静地坐在那儿,他只感觉到了他家少爷心里的自卑和满满的难过。 “少爷,您可是顾晏啊!十八岁考中状元,得先皇盛赞,满京城不知有多少名门贵女想嫁给您。您祖父官拜尚书令、父亲是定远侯、大哥是大理寺少卿、祖母和母亲都有诰命在身、连外家也是高门显贵。少爷,区区凉州首富,江公子跟您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少青跪在地上,眼泪哗哗往下流。 “少爷您别这样,小的看着难受。程姑娘并未答应江公子,咱们还有机会,小的以后一定多多去平南村帮程姑娘家里干活,程姑娘迟早会看到您的好的。” “对了!” 少青连忙抹了把眼泪,激动道:“少爷,咱们还有小少爷呢,程姑娘有多喜欢小少爷,您都是看在眼里的,程姑娘还给小少爷买了衣服和鞋子,让小的带回来了。” 说着,少青解下自己身上背着的小包袱。 这包袱是少青和程晚分开后自己买了块儿布,他生怕把程晚给顾煜买的衣服和鞋子弄脏弄掉了。 坐在顾晏腿上一直安静沉默的顾煜眼睛一亮,小娃伸出胳膊,小奶音透着激动。 “我的!晚晚买的!” 少青笑着把小衣服和小鞋子递给顾晏,顾晏托着衣服、鞋子凑近顾煜。 顾煜小手摸着衣服绣着的白色祥云,又摸了摸鞋子头上的小老虎,高兴地在顾晏怀里一挺一挺的。 他仰头看顾晏,大声道:“晚晚喜欢我!” 顾晏垂眸看着顾煜眼里的欣喜和得意,眉目间恢复了平和,他低笑一声,“是,晚晚喜欢你。” 顾煜左手摸衣裳,右手摸鞋子,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笑意。 顾晏抬头看少青,嗓音低沉,“不必多做什么,和以前一样就好,孝期未出、大仇未报,我给不了她任何承诺。也不必去关注江公子,能不能讨得她喜欢……看他自己。” 第二日一大早。 王氏、小林氏、程小姑,连早饭都没顾得做,在忙着给程小雨、程花、李圆三个小姑娘梳妆打扮。 小林氏小心地给程花套上绣着白色小花的黄色锦衣,一脸感慨对程花道:“你啊,有阿晚这个大姐,算是命里有福,要在心里记住你大姐的好,没有你大姐,这衣服、鞋子、小发簪、还有那值老鼻子钱的璎珞项圈,你就是做梦,这辈子都做不了这么美的梦。” 王氏在旁边给程小雨整理领口,听见小林氏的话,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闺女的好能得到认可和感激,她这个当娘的高兴。 两个小姑娘衣服、鞋子穿好,王氏和小林氏这才小心地取过放在一旁的璎珞项圈,给俩孩子戴上。 “哎呦,这还没梳头发、戴发簪呢,就感觉不像是这屋里的人了。” 小林氏满脸唏嘘。 王氏看着穿着红色锦衣、带着华美璎珞项圈、小身板挺得笔直的程小雨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王氏让程小雨背对着自己站,拿过梳子开始给程小雨梳头。 王氏和小林氏不会梳太复杂的发髻,所以给程小雨和程花梳的是比较简单大方的垂挂髻。 发髻梳好,将两个花朵状的小发簪从头顶的头发两头横插进去,正好一头露出一朵精美的花。 “哎呦!哎呦!” 小林氏直愣愣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程花,突然有些怀疑这是自己闺女吗? 程花被她娘的目光看得有些害羞,小姑娘脸都红了。 程小雨也是大方得多。 她的脸上带着灿烂无比的笑,原地转了个圈。 “娘,我好看吗?” 王氏笑着点头,“好看!特别好看!” 程小雨笑得更开心了,提着裙子就往外跑,边跑边兴奋地喊道:“我去找圆圆,然后一起去给大姐看看!” 程花也提着裙子追在程小雨后面往外跑。 小林氏脸一变,紧张地跟在后面大喊:“祖宗诶!别跑,慢点儿走,你俩那一身儿比咱家房子、地加一起都值钱!” 灶间,程晚正在和林老太一起做早饭。 新房子盖好之前,程大牛和程二牛这两房又恢复成了在一起吃住。 不同的是,林老太做主,会根据大房一家每人每天的饭量,估摸出个大概数,给二房粮食。 程二牛和小林氏自然是不愿意要的,在他们心里,程晚连一百两银子和一辆马车都白给他们了,只是让程晚一家在家中吃住俩月,这算的了什么? 但林老太不同意,程大牛和王氏也不同意。 一码归一码,亲兄弟明算账。 该算的事项算清楚,才不会有那么多矛盾。 一大家子才能长久和睦。 “大姐!” “大姐!” “大姐!” 程晚抬头,顺着声音往外看。 只见三个衣着精美、装扮不凡的可爱小姑娘正笑意盎然地往灶间跑。 程晚眉毛一挑,对自己的眼光非常满意。 “停!你们仨老老实实地在外头待着,不许进灶间。” 林老太拿着锅铲,看着程小雨她们的装扮一脸心疼。 程小雨笑嘻嘻道:“奶,你看我们好看不?” 林老太翻了个白眼,笑骂道:“好看!能不好看吗?都快被你们大姐惯得没法儿了!仔细着些你们的衣服鞋子,还有脖子上的那东西,可别蹭脏蹭坏了!” 第146章 过中秋 今日是中秋,村里学堂放了节假,程三平和李壮不用去学堂。 盖房子的那些汉子今日没来,这是提前说好的,他们也要在家过节。 而程晚注意到今日村里多了一些此前从未见过的人。 “那些人平日在城里生活,只有过节和有事儿的时候才会回村。像伍村长家,他的二儿子一家就是在朔阳城里开了个小铺子。” 程二牛凭借着一张巧嘴,和到哪儿和谁都能唠两句的技能,已经成功地打入平南村内部,知道很多村子的事情。 程晚了然,这有点儿像现代那些外出到城里打拼的人回家过节。 以前贾村长的大儿子在清远县的酒楼里当掌柜,也是这样的。 白天的时间过得极快,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说话,和张婆子一家、宋婆子一家唠唠嗑,干些杂活,吃顿晌午饭,太阳也就落山了。 中秋节的重心在晚上那顿饭上。 可以边吃饭边赏月。 程二牛家的灶间,林老太带着王氏、小林氏、程小姑忙得脚不沾地。 程晚本来是想加入进去帮忙的,但她刚进灶间就被林老太赶了出来。 “用不上你,早上那阵你穿还是以前的旧衣裳,你愿意烧火也就让你烧了,可你现在新衣裳已经换上了,簪子也簪上了,看着跟那仙女儿似的,这灶间这么乱,再把你衣裳给弄脏了。” “你要真闲得慌,就去把家里的圆饼、糖块、水果啥的摆摆盘,这待会儿都是要吃的。” 红烧肉、红烧鱼、炖鸡、辣椒炒鸡蛋、芹菜炒肉、炒青菜、凉拌菠菜、油炸丸子、油炸小鱼、糖糕、桂花糕…… 林老太四人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那酸辣甜香的香味从灶间不停地往外传,惹得程小雨他们几个小孩儿站在灶间不远处不肯离开。 “大牛、二牛、三柱,你们都过来。” 林老太解开围裙,指着盖上锅盖的两个锅,利落地安排道:“最后两个菜,料都放过了,尝尝熟了就把它们盛出来,然后把这些菜盘儿往外端,我们娘四个去换身衣裳去。” 林老太也看见了程大牛他们哥仨身上穿的都是体面衣裳,尤其是程大牛,穿的是昨个程晚刚给买的锦缎衣服。 但这不是没人可使唤了吗? 大家都换体面衣裳了,总不能把她们仨落下。 最后两个菜盛出来,程大牛、程二牛、李三柱、程大平、程二平、邓熊开始往外端菜盘。 小院里放了两张桌子,每张桌子上已经放了一盘圆饼、一盘水果、一盘糖块红枣花生,每张桌子的脚边还放了一坛桂花酒。 就在菜盘快要端完的时候,林老太她们“改头换面”后从屋里出来了。 林老太和王氏穿的都是昨个程晚给她们买的新衣服,王氏和程小姑穿的则是之前徐夫人送的布料做的新衣服。 四人头戴簪子,手戴手镯,脸上还带着有些有些矜持又有些憋不住的笑。 院里正忙活摆盘挪凳子倒酒的众人齐齐看呆了。 月光下,程晚看着身上仿佛在发光的王氏,眼带惊艳,“娘可真好看,爹,你说呢?” 程晚没听到程大牛的回答。 她扭头朝程大牛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程大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王氏,眼都看直了,手中端的两盘菜都忘记了放下。 程晚嘴角一抽,她默默地走上前,接过程大牛手中的菜盘。 不接过来,程晚担心等下这两盘菜掉地上就吃不着了。 “娘,你可真好看!” 程小雨小脸红扑扑的,她还是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娘只是穿得好一些,简单戴点儿首饰,就能这么好看。 “娘,你也好看!” “我娘也好看!” 程花和李圆大声夸赞道。 这俩孩子被程小雨带的是越来越活泼放得开了。 程大牛三个汉子光顾着盯自个媳妇儿去了,程大平他们是压根没有这根筋。 就导致竟没人夸夸林老太。 程晚赶紧把菜放下,小跑到林老太跟前,扶着林老太的胳膊,一边把林老太引向座位,一边笑着大声道:“奶,你今天这一身就跟那大户人家的老夫人似的,可好看可有气势了!奶你得经常穿,别不舍得,回头我们再给你买,买其他颜色和样式的。” 林老太心里更美了,脸上的褶子笑得叠在了一起。 她用眼神瞥了一眼程大牛他们,心说:“哼,都是完蛋玩意儿,加一起也比不上我大孙女儿!” 程大牛几个人瞬间回神,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地冲进灶间,把最后几盘菜端出来。 王氏、小林氏和程小姑也有些不好意思。 都多少年的夫妻了,这一下整得心还扑通扑通乱跳,就跟刚成亲似的。 饭菜摆放好,一大家子快速落座。 程老爷子的牌位再次被请了出来,邓熊坐的那桌则是多了个邓熊奶奶高老太的牌位。 林老太温柔地摸了一下身边的牌位,大嗓门中透着笑意 “来,咱们这一大家子先干一个,能喝酒的喝酒,不能喝酒的喝茶。” 碗和碗碰撞的脆响后,众人仰头把酒/茶喝尽。 林老太放下自己的茶碗,拿起程老爷子牌位前的酒碗,手一翻,酒倒在了地上。 “老头子,你儿子买的上好的桂花酒,没喝过吧,今儿你可得好好尝尝。” “吃菜吃菜!” “这红烧肉可真好吃!奶的手艺更好了!” “这个鱼也好吃!” …… “唉,今日这节过得才算有滋味,以前过中秋,能吃碗白米饭已经算是不得了了。” “是啊,这日子是越来越有奔头了,来来来,再喝一个。” …… “小雨,花花、圆圆,还有三平、壮壮,你们注意着些你们的衣裳,可别沾上油,沾上就洗不掉。” “别着急,慢些吃,这也没饿着你们,咋跟饿了十天半月似的?” …… 银白的月光下,篱笆小院里,两桌人边吃饭边说笑,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与程晚他们这里的热闹不同,宜舒院中顾晏居住的院子里,一片静谧。 石桌旁,顾晏抱着顾煜,叔侄俩正在仰头看月亮。 少青站在不远处,静静地陪着他们。 “岁岁,你还记得你祖父祖母和你爹娘吗?” 顾煜脸上的表情一僵,眼中闪过害怕和想念。 “祖父、祖母、爹、娘,他们……他们去哪儿了?” 顾晏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温声道:“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天上,就在天上看着岁岁呢,岁岁要平安、健康地长大。” 顾晏把顾煜换了个姿势抱着,让小娃和自己面对面。 “岁岁,天上距离咱们有些远,所以见不到祖父他们了,可岁岁别忘了他们好不好?否则祖父他们会伤心的。” 第147章 气氛变了 顾煜睁着清凌凌的大眼睛和顾晏对视。 两岁的小娃还看不太懂大人眼中复杂的情绪,但他能感觉到此时的顾晏周身布满孤寂和悲伤。 顾煜扯着顾晏的衣服前襟,下巴抬高,亲了一下顾晏的右脸。 小娃把自己的小脸蛋和顾晏的侧脸挨在一起,蹭了蹭。 “不忘,岁岁记得!小叔,岁岁陪着你。” 顾晏眼底一热,把顾煜轻按在自己的怀里,嗓音有些沙哑,“岁岁……最棒了。” 少青用袖子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心里又欣慰又难过。 “还好有小少爷,少爷终究不是一个人。可是……可是去年中秋的时候都还在呢……” 顾晏调整好自己情绪,看着顾煜的目光中满是温和。 “岁岁,小叔昨日在书房和少青说的话,你别和阿晚学,好不好?” 顾煜仰着小脑袋,大眼睛里是明晃晃的疑惑。 顾晏笑着摸了摸顾煜的头,“这是你、我、少青,我们仨的秘密,秘密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岁岁答应小叔,好不好?” 顾煜眨巴了下眼睛,点了下头,然后奶声奶气地认真说道:“小叔,把晚晚娶回来!一家人!” 顾煜还记着王氏说的,程晚和顾晏不是一家人,不能一起过中秋。 顾晏讶然,而后嗓子里溢出低笑,“小叔会争取的。” 一夜过去,程家今日的气氛与昨天的欢快热闹截然不同。 大家都记得少青说的,过完中秋节就接程大平去军营报到。 之前是因为过节,所以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这件事。 一家人沉默地吃完早饭,程晚套上车准备去接顾煜。 林老太的身上还穿着围裙,她的手在围裙上来回擦着,忧心忡忡道:“阿晚呐,你去接岁岁的时候顺便问问顾公子,你大哥进了军营多长时间能回来一趟,还有咱们能不能隔一段时间就去军营外面和他见见面。这少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接你大哥走,我这心里慌得厉害。” 林老太一想到过了中秋程大平就要离家去军营,昨个晚上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没睡,此时憔悴得厉害。 程晚抿了下唇,脸上也没了昨日的轻松和欢快。 “我知道了,我会记得问的。” 林老太看着程晚赶着马车远去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把手在围裙上拍了一下,转身进了院子。 宜舒院。 “程姑娘,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用过饭了吗?小的本来是要去接大公子,想着顺便把小少爷送回去,但小少爷非要等您来接,不肯跟小的走。” 程晚脚下的步子一顿,“我大哥今日就要去军营报到吗?” 少青走路的速度稍缓,“少爷写给周老将军的信中说的是中秋过完大公子就去报到,如果大公子还没准备好,或者您和老夫人他们实在舍不得大公子,再缓两天应该也是可以的。” “就今天吧。” 程晚轻摇了摇头,心想:“周老将军已经看在顾公子的面子上收大哥进玄甲军,顾公子又已经和周老将军说过了大哥报到的时间。这种情况下,如果大哥无故往后推迟报到的时间,不仅失礼,而且让顾公子难做。” 程晚跟在少青后面踏进顾晏所居的院子。 走了没一会儿,程晚就看到顾晏正抱着顾煜在正厅门口站着。 程晚眉头一挑,心想:“看来顾公子的身体状况确实大有好转。” “晚晚!” 顾煜眼巴巴地看着程晚走近,小胳膊使劲儿往程晚的方向伸。 程晚脚下的步子加快,顾晏抱着顾煜也朝着程晚的方向走了一小步。 程晚笑着把顾煜从顾晏的怀里接过来,亲了顾煜的小脸蛋一口。 “我遵守诺言来接岁岁了,岁岁想我了是不是?” 顾煜极响亮地回亲了一口程晚,然后重重点头,奶声奶气道:“想!想你!你呢?晚晚你呢?” 程晚蹭了蹭顾煜,笑得温柔又舒朗,“我也想你,特别想。” 程晚说的是真心话。 打程晚和顾煜相识以来,这是第一次俩人这么久没见面,白天吃饭和晚上睡觉的时候还真有些不习惯。 顾晏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大一小互相表达想念,眉眼间的淡漠和冷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和与温柔。 在场的第四个人,少青,他看着不远处的程晚、顾晏和顾煜笑得傻兮兮的,觉得这画面也太美好了些。 “顾公子,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程晚把来之前林老太让她问的问题说了一遍。 “一般情况下,玄甲军的普通士兵每年可以休四次假,每次十天。不过你大哥进军营后的首要任务是和其他新入玄甲军的士兵一起训练,尽快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今年过年之前,他是出不了军营的。” “就是过年,他也有可能留在军营守营,无法回家。” “至于你们能不能去军营外面见他,” 顾晏看着听得认真地程晚,轻轻摇了摇头,“军营重地,一般人不得靠近。” 程晚抿了下唇。 也就是说今日一别,家里人至少得四个月后才能再见到大哥。 顾晏接过少青递过来的小包袱递给程晚,“这是你给岁岁买的衣服和鞋子,他昨日穿了一天,衣服换下来后已经洗好烘干了。” 顾晏看了一眼程晚脸上担忧的神色,温声道:“我已经写信给周老将军,托他多照顾你大哥,程姑娘,你别太担心了。” 程晚有些诧异地和顾晏对视,她没想到顾晏对她大哥的事能如此上心和用心。 “顾公子,多谢!” 程晚郑重道歉。 虽然知道对方是因为自家帮忙照看岁岁才对自家的事这么上心,但程晚的心里还是涌起了一阵感动。 和顾晏告别后,程晚抱着顾煜离开了宜舒院,一同离开的还有少青。 他是去接程大平的。 程晚赶着马车行在朔阳城的街道上,突然,她微咬了一下下唇内侧,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程晚朝后探头,大喊道:“少青,咱们先去一趟郡守府。” 第148章 程大平离家 郡守府门前。 徐知念提着裙子匆匆跑出来,脸上满是惊喜的笑。 “阿晚,你怎么来了?” 程晚抿了一下唇,降低音量沉声道:“念念,我大哥今日就要去军营报到了,这一去,至少四个月,我们见不到他。我有些难受,所以想请你去我家陪我一天,天黑之前我再把你送回来,你愿意吗?” 徐知念脸上的笑一僵,她有些磕巴地说道:“今……今天就要走吗?” 程晚点了下头,“少青就是和我一起回家去接我大哥,然后把我大哥送去军营的。” 徐知念看了一眼站在马车旁,等待程晚的少青。 宽大的袖子里,徐知念双手紧握在一起,心里一时有些乱。 徐知念觉得,如果她不知道程大平对她的心思,那当然没什么可纠结的,别说只是陪程晚一天,就是陪几天、几个月都没问题。 但徐知念清楚的知道程大平对她的心意,甚至知道程大平去从军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所以徐知念有些担心见到程大平会很尴尬。 可是如果不去…… 徐知念垂眸,睫毛颤动。 徐知念发现其实自己是有些想见到程大平的,尤其是程晚说,今日不见,再见面就要几个月后了。 程晚静静地等待徐知念做决定,无论徐知念愿不愿意去,她都能理解徐知念并欣然接受徐知念所做的决定。 终于,徐知念抬头转身看向站得稍远的春文,“春文,我要去阿晚家一趟,天黑前回来,你去和我爹我娘说一声,就不用跟着我去了。” 徐知念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程晚,嘴角带着微笑,“阿晚,咱们走吧。” 程晚也隐晦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让程大平和徐知念再见这一面是好还是不好。 对于感情的事,她实在不是太擅长。 她就是觉得……觉得见了这一面,程大平和徐知念也许都能少些遗憾。 马车哒哒哒地驶向平南村,路上没人说话,就连顾煜也很是安静。 “我回来了。” 马车停在程二牛家的篱笆院门口,程晚跳下马车前室,朝院子里喊了一声。 院子里的林老太和王氏快步迎了上来,当看到自家马车后面还有一辆马车,而少青也跟来的时候,林老太和王氏嘴角的一丝笑意彻底僵住。 她们明白,这是要接程大平走了。 程晚先把顾煜接下来,又把徐知念扶下马车,这才转身看向林老太和王氏。 “娘,把爹他们都叫回来吧,少青是来接大哥的。” 王氏的眼圈瞬间红了,“好,我……我这就去喊他们。” 王氏路过徐知念的时候,脚步不甚明显地顿了一下,到底没停,错身快步离开。 一刻钟后,程家的所有人齐聚在程二牛家的院子里。 林老太和王氏各自拎着个大包袱从屋里出来。 “大平啊,这俩包袱里是奶、你娘、你婶儿、还有你小姑,给你做的贴身穿的衣裳,还有袜子,你拿好。” 程大平今日穿得很是精神,本就端方俊秀的脸添了几分成熟。 他眼睛微红,接过林老太和王氏递过来的包袱,笑容清朗,“谢谢奶、娘、婶儿、还有小姑。” 王氏给程大平整理了整理领口,抻了抻衣裳,嘴角带着温柔的笑,眼睛里却有泪水在凝聚。 “我儿长大了,都这么高了,娘都得仰头看你了,” 一滴泪水从王氏的眼眶里流出来,王氏赶紧低头用手把眼泪抹掉。 “娘不是故意要哭的,娘就是心里舍不得,你这一走,就是至少四个月见不到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吃好喝好穿好,要是实在觉得太累了,想回来了,你就想办法让人给家里递个信儿,娘和你爹去求顾公子,厚着脸皮让他再帮帮忙,把你放回来。” 程大平噗嗤一笑,眼角有泪花在闪烁,“娘,儿子会照顾好自己的,等能回家了,儿子一定第一时间回家。” 王氏嘴巴张开,还想再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捂着嘴扭头,哽咽道:“和你奶他们告个别吧……” 程大平走到林老太跟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林老太扯着大嗓门喊道:“我让你给你爷磕头,让他保佑保佑你,你嗑了没?” 程大平笑着点头,“嗑了,嗑了仨呢。” 林老太一摆手,“那就行了,不用再跟我说啥了,我不稀得听那黏糊的话。” 程大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奶,你在家注意身体,有啥活让二平、三熊他们去干,别太累了。” 林老太原本不在意的表情有些装不下去了,她吸了一下鼻涕,骂道:”老娘本来不想哭,你非得给老娘整哭,去去去,别站我跟前烦我。” “大哥,你放心吧,我和三熊会照顾好家里的弟弟妹妹们的,也会帮奶她们干活。” 程二平平日里脸上的嬉笑没了,此时满脸严肃郑重。 邓熊也是跟着郑重点头。 “好。” 程大牛轻捶了下程大平的肩膀,“到了军营好好训练,别惦记家里,家里一切都好。” 程二牛和李三柱也围上来,两个汉子眼睛微红,脸上满是欣慰。 “好小子,叔看好你!” “小姑父也看好你!” 程大平笑着点头。 他走到程晚跟前,笑容温和。 “阿晚,大哥走了,家里有奶、爹娘他们在,你别太操心了,大哥希望你每天都能快快乐乐的。” 程晚红着眼眶,嘴唇紧抿,轻轻地点了下头。 “大哥,我们会想你的。” 程大平笑着摸了摸程晚的头,又弯腰摸了摸顾煜的小脑袋,“下次再见岁岁,岁岁应该会长高一大截吧,岁岁要好好吃饭、睡觉、好好长大。” 最后,程大平看向站在程晚旁边的徐知念,脸上的笑容微收。 “徐……小姐,临走前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希望你往后平安、顺遂、无忧。” 徐知念红着眼睛和程大平对视,嘴巴微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酸胀得厉害。 程大平轻笑了一下,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听到徐知念小声地快速道:”程大平,你一定要平安。” 程大平一顿,然后脸上重新扬起笑容。 程大平挨个环视过每一个家人,“我走啦,你们都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说完,程大平攥紧手里的包袱大步流星地走向少青身旁的马车。 院里的人情不自禁地齐齐向外走。 就在程大平要钻进车厢的时候,他突然又跳下了马车。 程大平面对林老太他们的方向,咣的一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嗑完什么都没说,程大平起身上了马车钻进车厢再没出来。 少青朝程晚他们微点了下头,坐上马车前室,随着一道鞭子声和一声“驾”,马车调头驶离。 林老太眼泪鼻涕一大把地跟在后面快跑了几步,嗓音沙哑地大喊:“别跟人打架!照顾好自己!能回来了就立马回来!大平!大平啊!” 第149章 有消息了 张婆子一家和宋婆子一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俩老太太跑到林老太跟前,一边扶着林老太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手则是轻拍林老太的后背。 “老姐姐,孩子大了,总要自己飞出去的,大平是个能耐孩子,说不定啊,以后还能给你挣诰命呢!” 张婆子接着宋婆子的话安慰道:“是啊,快别哭了,孩子是去长本事去了,等再回来,那指定是村里最出息、最俊的小子。” 林老太哭得直不起腰,“这孩子长这么大,就......就没离过家,这头一次离家就是去......去军营,还那么长时......时间见不到面,我这心啊......,这以后万一打仗,可......可怎么办哪!” 院子门口,王氏的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程晚看着王氏,眼眶通红,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王氏。 程晚觉得此时说什么都太苍白无力,她一个当妹妹的都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儿,更何况是亲娘呢。 王氏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强撑着露出一抹微笑。 她轻拍了拍程晚的手背,“娘没事,娘就是一时有些不习惯,过两天就好了。” 说完,王氏看向站在程晚身边眼眶同样通红的徐知念。 徐知念和王氏哭得红肿的眼睛对上的那一瞬间,像是被烫了一下,慌乱地低下头。 王氏轻轻地拉起徐知念的手,徐知念有些僵硬地抬起头再次与王氏的视线对上。 然后徐知念就看到王氏虽然眼睛红肿,但眼中的温柔和慈爱依然清晰可见。 “王姨......” 王氏面上的柔和更加明显,她拍了拍徐知念的手,柔声道:“好孩子,晌午想吃什么?王姨给你做。” 这是第一次,王氏认了下徐知念的这声“王姨”。 对于徐知念今日来程家,王氏心里是很感激的。 不管怎么样,程大平走之前算是把想见的人都见了。 程大平走了,像是把程家人的魂带走了一半。 一连几天,程家半点笑声都听不见,每个人都有些恍惚,一时很不适应家里少了一个人。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少青再次来到平南村,带来了有关贾村长他们的消息。 “从庆华县传回的消息,目前一共有先后两伙儿难民出自甘州阜文郡清远县贾家村,两伙儿难民加一起,一共是......四十三个人。” 林老太目光呆滞地看着少青的嘴巴一张一合,脚下一个踉跄,眼瞅着就要往后仰倒。 “奶!” “娘!” 旁边的人惊叫出声,齐齐伸手要去接林老太。 程晚一个大步迅速移到林老太身后,接住了林老太。 程大牛他们这才大松一口气。 林老太失神地摆摆手,“我没事儿,不用管我,少青,你......你继续说。” 林老太脸色苍白,嗓子有些干。 其他人也面色凝重地看向少青。 少青抿了一下唇,微低头沉声道:“这些先去往京城,后转道来凉州的难民,他们的状况较之直接往凉州来的难民要差很多,而一般的难民是什么样的,老夫人,您......” 林老太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半晌说不出话。 屋里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 “咱们和村长他们分开的时候,他们可是有四百多人,四百多人,怎么......怎么就剩这么点儿人了呢......” 林老太的声音极低,充满了迷茫。 程晚蹲下身子,握着林老太的手,安慰道:“奶,这四十三个人只是目前咱们得到消息的人数,不代表村长他们只活下来了这么点儿人。” “也许有人还在赶往凉州的路上,也许有人没来凉州、而是去其他地方了,这些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是啊娘,有村长领着,他们肯定不止活下来这么一点儿人。” 程大牛也温声安慰林老太。 林老太抹了把脸,深深地叹了口气,“唉!希望吧!” “少青。” 少青连忙低头行礼,“程姑娘。” “你知道睿王打算如何安置那些来凉州的难民吗?” “一般是被编入军户,如果家中有钱,花些钱可以被编入民户。如果钱够多或者背后有人,那不仅可以被编入民户,还可以编入好地方的民户,比如,朔阳。” 程晚抿唇沉默。 显然,贾家村的那四十三个难民中的绝大部分都是既没钱又没人。 程晚有钱,但她是不可能拿自己的钱去帮那四十一个人落成民户的。 她没有那么善良。 少青瞅了眼程晚脸上的表情,心想:“少爷,刷程姑娘好感的时候到了!” “程姑娘,您不用忧心,我家少爷都安排好了。” 程晚微张着嘴巴,讶然地看向少青。 林老太他们也齐齐看过去。 少青脸上带笑,端的是一副沉稳大气的模样。 “我家少爷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给庆华县城负责此事的官差送信,贾家村的那四十三个人会随着要落户朔阳的难民队伍一起来朔阳。” “只是平南村已经无法容纳他们,所以他们会被安排落户到朔南县下面的李家村。” “李家村距平南村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车程,最重要的是,李家村有几座没人要的废弃院落,收拾收拾暂时住人没有问题。” “睿王已经下令,凉州各地的衙门要向落户凉州的难民发放救济粮。” “虽说救济粮难吃、且吃不饱,但好歹饿不死。” “有吃有住,那四十三个人总能慢慢熬过去的。” 屋里很安静,没人说话。 程晚和林老太他们的心里热乎得厉害。 林老太揉了揉感动到有些泛酸的鼻头,嗓音沙哑道:“顾公子对我们这些泥腿子实在是没话讲,顾公子可真是个......真是个好人!” 小林氏也抹了把眼泪,看向少青认真地说道:“少青,你回去告诉你家少爷,我们一定会好好照看岁岁的!绝不让他受任何委屈、有任何闪失!” 少青一噎,在心里呐喊:“少爷对你们的事儿这么上心,不是因为小少爷啊!!!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家少爷是因为想做你们程家的女婿,才会对你们的事这么上心的?! 第150章 认命? 凉州最南边的城池庆华县城城门口。 此时的庆华县城城门口与程晚他们当时看到的庆华县城城门口是截然不同的两副景象。 人山人海、人头攒动。 到处都是衣不蔽体、浑身脏污、瘦弱不堪的难民。 城门口两边,各排着一排大铁锅,铁锅冒着热气,这是正在煮稀粥。 每口铁锅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难民们正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打粥凭证等着打粥。 打粥凭证是一根有个红印的木签,难民有了这个木签,就证明这个难民已经排队让大夫看过了,身上没有疫病。 难民把手中的木签交给大铁锅后面的其中一个拿着毛笔的衙役,衙役用毛笔在木签上划一下,每打一次粥,上面就会多道黑色印记。 这是为了以防有难民重复打粥,从而导致每次煮的粥还不够每个人半碗。 离城门较远的地方,有许多暂时无法或没有选择进城的难民们正在此处歇着。 有个四十人左右的难民团体混在这些大量难民中,丝毫不显眼。 这四十人左右的难民团体正是贾村长他们。 “爹,我打粥回来了,您喝一口,啊?” 贾村长二儿子的头发脏乱不堪,脸上黑乎乎的看不清五官,身上的衣裳像是挂在身上的破布条,瘦得可以看见胸下的肋骨。 贾村长躺在地上,眼睛微张,有气无力地抬起胳膊,指了指坐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孙子、孙女。 这是要把粥留给两个孩子喝的意思。 “爹!他们俩的粥已经被他俩喝完了,这是给您打的,您快把它喝了,填填肚子。” 贾村长轻摇了下头,“你喝,俩孩子还得靠你。” 贾村长说得极慢,声音粗哑,像是嗓子里有沙砾。 贾村长的二儿子又气又害怕,他捶了一下地,“爹,您这是干什么呀!咱们好不容易到凉州了,眼瞅着就要能活下去了,您打起精神好不好?爹,咱家就剩咱四个了,你要是……要是没了,儿子可怎么办呐?” 说着,贾村长二儿子心里压抑了很久的痛苦和恐慌如潮水般涌上来,他忍不住大哭起来。 “大哥,你就听成子的吧,你要是没了,让成子一个人带着俩十一二岁的孩子,怎么活?” 成子是贾村长二儿子的小名,他的大名叫贾秀成。 贾秀成抬头感激地看了一眼他的堂叔,贾胜。 “还能怎么活?无非是被编入军户,闲时给军队种口粮,有仗时上战场,世世代代,永远翻不了身。” 说话的妇人是贾氏一族的媳妇,她揽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娃,脸上是一种麻木到极点的平静。 妇人的嗓音淡淡的,却成功地让周边贾家村的难民再没了任何的正向反应。 “唉!” 有个汉子头耷拉着,无力地说道:“我们这么待在这儿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还能等来钱,让我们能被编入民户?” 汉子抬起头,满脸的泪水,“村长,要不咱们就认命了吧,去领了户牌,听那些官差的指令,去做军户,总好过在这里胆战心惊的飘着,没有根。” 贾村长靠在贾秀成怀里,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 “我……我舍不得、我心疼啊!一旦被编入军户,除非立下大功,否则咱们的后辈世世代代都要低人一等。这……这不是要挖我的心吗?!” 一个年轻妇人抱着自个闺女崩溃地大哭起来,“呜呜呜,村长,不当军户,咱们还能往哪儿走啊?再走下去,咱们这些人最后还能活下来几个?” “是啊,村长,当了军户最起码咱们都还活着,比起那些被军队砍杀和死在路上的人,咱们这已经很好了。” “族长,先咱们来凉州的程家、徐老二家、宋族兄家应该也是在哪里当军户呢?要是有缘,说不定咱们能和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军户,这也算是有熟人了不是?” “村长,咱们就认了命吧!” …… 担惊受怕、忍饥挨饿的路已经走了太久太久,他们实在不想再这样走下去了。 哪怕世世代代都是军户,永无翻身之日,他们也认了。 周边其他的难民,看到和听到贾村长他们这伙儿人的痛苦和崩溃,也齐齐痛哭起来。 就在这时,两个佩戴长刀的衙役一前一后朝这边走了过来。 贾村长他们以为是自己哭嚎的声音太大了,惹了衙役们不快,赶忙噤声,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 两个衙役穿过难民群,走到贾村长他们这伙人儿附近。 对于贾村长他们的身份,两个衙役一清二楚,当时知道这伙儿人的户籍是甘州阜文郡清远县贾家村后,他们就立马报了上去,并且一直有盯着这伙儿人的位置。 生怕一个错眼间,这伙人儿挪动位置或者离开了这里。 领头的那个衙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眯眼看了看纸上的内容后,在心里默数了一遍贾村长他们的人数。 四十三人,一个不少。 “你们,跟我们来一趟。” 领头衙役此时没有说找贾村长他们什么事。 事情太好了,领头衙役担心有难民眼红生事,闹出乱子。 还不如先什么都不说,直接把这伙儿人叫到一边儿,再告知他们到底是什么事。 贾村长努力撑着自己的身子,不让自己倒下,他听到领头衙役的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地陪着笑,只是他的形象实在太糟糕了,笑还不如不笑。 “不知官爷找我们所为何事?” 贾村长他们屏息等待着领头衙役的回答。 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他们这伙儿人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领头衙役眉头一皱,故作凶狠道:“哪那么多废话,让你们过来就过来,把行李也带上,别落下东西。” 说完,领头衙役转身就走,另一个衙役则是站在不远处等着贾村长他们。 贾村长他们惶恐不安地互相对视,不明白衙役为什么要叫他们过去,还要带着行李。 贾村长深吸一口气,搭着贾秀成的胳膊从地上起来。 “收拾东西吧,我们不能拒绝。” 四十三个人沉默地收拾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行李,把行李背在背上,牵着孩子,跟着等着他们的那个衙役离开这片地方。 第151章 希望 靠近城墙根,一处没其他人的地方。 领头衙役看着这伙儿形容凄惨、惶恐不安的难民,问道:“你们认不认得一个叫程晚的姑娘?她的原户籍是甘州阜文郡清远县贾家村。” 领头衙役突然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认错人。 ??? !!! 贾村长他们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领头衙役看到他们的反应,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你们算是遇上大贵人了,上面指名要你们跟着去朔阳落户的队伍去朔阳,你们会被落户到李家村,民户。 朔阳城你们应该知道吧?那是凉州首治。 朔阳城分东西南北四县,你们要落户的李家村属于朔南县。” 领头衙役说完,看见面前的这伙儿难民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没反应。 领头衙役懂,换作是他在走投无路、非常绝望的情况下突然被告知有贵人捞自己,大概也是这个反应。 领头衙役也不催促,耐心地等着面前这伙儿人反应过来。 半晌,贾村长抖着嘴唇,颤颤巍巍地上前一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怀疑。 “官爷,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刚来凉州,不认识什么贵人。” 贾村长的心里就跟火烧了似的,他一边为领头衙役说的话激动不已,同时又控制不住地怀疑领头衙役认错人了。 贾村长身后的贾秀成右手里还端着那半碗贾村长没喝的稀粥。 他急得把左手拎着的破旧包袱扔地上,微上前轻拽了一下贾村长的衣服,急切道:“爹,刚刚官爷不是问我们认不认识程晚吗?程晚啊!那是咱们村程家的大孙女,咱们认识!官爷说的大贵人指定就是程晚那丫头!” 贾秀成心里着急,他生怕惹了衙役不快,让刚看到的一点儿希望又没了。 贾村长不理会着急的贾秀成,只用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看着领头衙役。 他比谁都希望衙役没搞错。 领头衙役挺能理解贾村长他们的心情,再加上他明白面前这伙儿难民上面有人,所以他并未难为贾村长他们,反而态度挺好。 “没搞错,就是你们。你们一共是四十三个人,原户籍是甘州阜文郡清远县贾家村,村长叫贾观。” 贾村长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使劲点头,嗓音嘶哑道:“没错!没错!我是叫贾观,我们原户籍是甘州阜文郡清远县贾家村,程晚是我们村的,我们都认得她!” 贾村长哭得肩膀不停地抽动,贾秀成把碗递给旁边的侄子,双手扶住贾村长,生怕贾村长一个不注意哭晕过去。 只是贾秀成自己也已经是泪流满面,眼泪混着脸上的黑污,显得整个人更脏了。 有远处的难民看到贾村长他们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又看到还有两个衙役,还以为是贾村长他们犯事了,是太过害怕才会哭得这么凄惨。 一想到这个可能,那些难民的头更低了,生怕惹得衙役的注意。 只是他们的心里不禁同情起了贾村长他们,觉得贾村长他们肯定是落不到好了。 领头衙役看着自己面前这伙儿哭得不能自抑的难民,叹了口气。 “快别哭了,今日去朔阳的队伍半个时辰后出发,你们跟我们来吧。” “爹,你快把粥喝了,喝了才能有力气去朔阳。” 贾秀成接过侄子递过来的碗,放到贾村长嘴边。 贾村长这次没有再推拒,干脆利落地把半碗稀粥喝了个一干二净。 日子又有盼头了,他得活着,连带着那些死去的村里人、家里人一起活着。 贾村长他们强压下心里沸腾不已的激动,脚步发飘地跟在两个衙役后面进了城,一直走到一支队伍附近才停了下来。 领头衙役转身道:“这支队伍就是去朔阳的队伍,你们这一路上听韩头指挥,有什么问题就和韩头说。” 说着,领头衙役指向不远处一个正在核对名册的高壮衙役,“那位就是韩头。” 贾秀成心里有些慌,“官爷,您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和这领头衙役接触了这么一会儿,贾秀成觉得这位领头衙役对他们挺和善,眼里也没有对他们这副形容的鄙夷。 猛地知道这一路上要听其他官差指挥,总觉得心里有些慌。 领头衙役笑了笑,“你们放心,负责难民落户事宜的师大人有交代,韩头不会难为你们的,你们只需要跟紧队伍、别被落下就行。” “你们一共是几户?” “十一户,我们是十一户。” 贾村长说着,眼里闪过沉痛之色。 十一户人家,才四十三个人,可想而知,他们是失去了多少亲人。 领头衙役点了下头,“柳二,你去给他们找些旧衣服,再拿些馒头装着,我去给他们拿户牌。” 柳二是在叫另一个衙役。 两个衙役匆匆离开,贾村长他们不安地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远离。 “他们会回来的吧?不是在骗我们吧?” 有个汉子佝偻着身子,黑黢黢的脸上满是恐慌。 “会!他们肯定会回来的!” 贾胜回答地斩钉截铁。 “你们想想,咱们这副鬼样子,又是难民,这官爷没有必要费这般工夫骗我们。” “而且如果不是真的确有其事,他们怎么会知道程晚那丫头?” 贾村长点头,他完全同意贾胜的话。 尽管贾胜说得很是斩钉截铁,贾村长也一副同意贾胜说的话的模样,但在他们等了一刻钟,还看不到那俩衙役回来的时候,贾村长他们开始慌了。 “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该回来了吧?” 说话的妇人紧紧地扯着自己的孩子,身子在打哆嗦。 “村长,咱们是不是被骗了?那俩官爷是不是故意拿咱们寻开心的?” “那咱们还能跟着去朔阳,落成民户吗?” …… 给了希望,又陷入绝望。 这种感觉是最痛苦的,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处在绝望中。 贾村长靠着贾秀成,眼睛直直地盯着领头衙役离开的方向,眼珠上满是红血丝。 “回来了!那官爷回来了!” “我也看见了!真回来了!” “那位官爷的前头还有一位身穿官服的大人呢!” 第152章 出发 贾村长他们的眼里爆发出摄人的光亮,目光灼灼地看着穿着官服的大人和那位领头衙役越走越近,直至在他们面前站定。 “这位就是师大人。” “大人,他们就是甘州阜文郡清远县贾家村的那伙儿难民。” 领头衙役向两边人介绍道。 贾村长他们连忙低头,膝盖一弯,就要跪下行礼。 师大人上前一步,伸出胳膊赶忙制止。 “各位不用多礼,本官也是听从上头的命令行事罢了。” 师大人隐晦地打量过贾村长他们,心中疑惑这伙儿形容要多凄惨有多凄惨的难民怎么会认识那位顾公子,甚至连世子殿下都有过问过这件事。 不过他的面上却丝毫不显,脸上一直挂着和气的微笑。 师大人从袖口中取出一个荷包,借着衣服的掩盖,亲自把荷包塞到贾村长手里。 “这是上头的大人让本官给你们的,路上用。本官已经交代过随行的差吏,他们会将你们顺利带到朔阳的。” 贾村长捏了一把荷包,是银子。 他飞快地把荷包揣进怀里,连连低头向师大人道谢。 师大人嘴角挂着笑,心想:“不求立多大的功,只求回头世子殿下和那位顾公子万一问起来,你们能如实相告,本官就满意了。” 师大人很忙,他又和贾村长他们说了两句安慰的话,诸如:到了朔阳就好了,睿王已经下令给难民发救济粮,日子会慢慢好起来了…… 然后师大人就转身离开了。 “来来来,这户牌一户一块儿。” 贾村长他们依次从领头衙役手中接过印了民籍印章的木牌,低头盯着手心的木牌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一个汉子小心地摸了摸户牌上的红色圆形印章,激动道:“我见过人家的民户牌,就是这样的,这印章一模一样!” 汉子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泪水,哽咽道:“村长,咱们真的不用去当军户了。这真是……真是太好了!” 贾村长也是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一个劲儿的用不干净的袖子轻轻地擦拭着手中的户牌。 “官爷,多谢!真是谢谢您了!” 说着贾秀成就要给领头衙役跪下。 领头衙役一把架起家秀成,“要谢就谢上头的贵人吧,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就在这时,柳二拎着两个大包袱回来了。 “这里面是城里富户家中下人穿不要的衣裳,跟新衣裳当然是没法儿比,但再怎么说,比起你们身上的衣裳还是要好上不少的,你们可以在晚上歇脚的时候换上。” “这里面是馒头,你们趁着队伍还没出发先吃两口,能添些力气,省得跟不上队。” 贾村长他们感动得又想哭了,实在是心里太久没这么热乎过了。 两个汉子上前千恩万谢地接过两个包袱。 两刻钟后。 一个衙役敲了下手中拎着的铜锣,“出发了!出发了!行李都各自背好,别落下什么东西。” “快!快!要出发了,快起来,别坐了!” “东西都带好!别落下东西了!” “孩子都牵好!” …… 贾村长他们慌忙地站起身,把破破烂烂地行李重新背好,稍微往前走了两步。 贾村长他们不敢离前面那些人太近。 虽说都是难民,但一看人家的穿着和气色,就知道前头那些人以前肯定都是有钱人。 所以即便现在成难民了,人家的家底还是要比一般的难民要厚得多,有三家还能有牛车和骡子车坐。 也是,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有钱人,又怎么会在去往朔阳的难民队伍里呢? 临走之前,韩头特地往后走了走,来到了贾村长他们这伙儿人附近。 韩头的国字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贾村长他们只交代了句:“跟上,有什么事就上前头找我。” 说完,他朝站在旁边的领头衙役点了下头,就又到前头去了。 领头衙役和柳二一直陪在贾村长他们附近,这是师大人特意吩咐的。 师大人担心有什么人看贾村长他们凄凄惨惨的样子,来找贾村长他们的麻烦。 队伍出发了。 “官爷!你叫什么名字?” 贾村长突然问那个领头衙役。 “我姓丁,你们叫我丁头就成。” “姓丁好,姓柳也好!两位官爷,我们这就走了!多谢你们!我们会永远记得你们的恩情的!” 领头衙役和柳二朝贾村长他们挥了挥手,“一路平安!” 队伍里,一个头戴银簪的妇人撇了撇嘴,“大庭广众之下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一看就是泥腿子出身,也不知道他们是搭上了哪条路子,竟然能跟我们一起去朔阳。看他们那副脏兮兮的样子,要他们一起赶路去朔阳,真是晦气!” “行了!” 妇人身边的男人不耐烦地皱着眉头。 “你没看见他们是两个官爷亲自领着过来的,那俩官爷在他们身边一直待到咱们出发了才离开。而且中间还有一个穿着官服的大人过来了,对他们的态度也很是和气。 你知道他们背后站着的是什么大人物,万一惹了他们,后果咱们承受得起吗? 别忘了,咱们现在也是难民,到了朔阳,还不知道要怎么扎根呢?!” 其实队伍里有这妇人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没人喜欢和看着又穷又脏的人为伍。 只是他们想到师大人和那两个衙役对待贾村长他们的态度,心里对贾村长他们又厌恶又忌惮。 再加上贾村长他们很自觉地和前面的人保持了一些距离,没有硬凑上来,所以队伍倒也维持了表面的和谐稳定。 贾村长他们在辛苦赶路,与此同时,程晚他们也在期待着贾村长他们的到来。 “阿晚呐,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李家村先帮他们拾掇拾掇房子?” 林老太的脸上满是纠结。 “去吧,我这心里其实还记着以前村里人不把咱家放在眼里,上赶着给他们拾掇房子,总觉得有点儿……有点儿不是那么回事儿。” “不去,我又想着他们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到了地方,结果还得面对几座破旧脏乱的废弃院落,这又没了那么多亲人,他们……他们也是可怜。而且之前一起逃难那阵儿,村里人对咱们家挺客气、挺好的……” 程晚把笔放下,扭头看林老太,笑道:“奶,日子一直向前,有些事情是无解的,咱们能做的就是当下心里怎么更舒服就怎么做。” 第153章 天凉了 进入九月份,程晚能明显地感觉到凉州的气温有了大幅度的降低。 村里人已经开始了大豆的收割。 只有程家、张婆子家、宋婆子家,他们三家的黄豆种得比较晚,目前还没完全成熟,需要再等等。 不过也等不了太久了,无论如何,要在天气再次降温之前把大豆收割回家。 否则,大豆会被冻坏的。 就这,地里的大豆都有些打蔫了。 程晚有跟着程大牛他们去看过自家地里大豆的生长状况。 豆株不仅矮小,还稀稀拉拉的,放眼望过去,几乎一半的豆荚都是瘪的。 一看就知道收成绝对好不了。 要是完全靠着地里的产出过日子,明年夏收之前绝对又要饿肚子了。 地里的大豆长得不如人意,程晚培育的红薯苗倒是长得挺好。 四十个红薯,一共培育了一百二十六株红薯苗。 红薯喜温、怕冷、不耐寒,眼瞅着凉州又要入冬。 所以程晚为了这一百二十六株红薯移栽后能成功存活下来,费了很多心思。 程晚先在菜地里划了片不会被房子遮挡住阳光的地方,大概不足一分地的大小。 然后细细地翻土、起垄、浇水。 这些做完,程晚按照脑子里的隐约印象,按照差不多的间距,把红薯苗移栽到收拾好的红薯地里。 当然,这些都有林老太他们这些种地老手的帮忙。 种了大半辈子的地,即便没种过红薯,但只要程晚说出了大概,林老太他们上手的速度还是要比程晚快。 红薯苗移栽好,程晚又去城里买了人家大户人家冬日里搭建花房用的材料,将这不足一分的红薯地罩在了棚子里。 程晚照顾这一百二十六株红薯苗,完全是一副照顾祖宗的架势,光买搭棚子的材料就花了不少银钱,看得林老太他们直咂舌。 不过一想到这红薯很可能能亩产三四千斤大宝贝,林老太他们倒也理解程晚对待这些红薯苗为什么如此宝贝、慎重了。 好在,这些红薯苗总算没有辜负程晚的一番心血,一百二十六株红薯苗,存活下来了一百二十二株。 “老夫人,怎么不见程姑娘?” “她抱着岁岁在棚子里呢” “阿晚呐?阿晚?少青来了,快从棚子里出来吧。” 少青面露好奇,“什么棚子?” 林老太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种了点儿东西,怕被冻着,就给它们搭了个棚子。” 程晚有交代过,红薯没种出来之前,不能向外说有关红薯的事。 林老太他们记得牢牢的。 这几日有村里人好信儿地来问,程家人都是这么回答的。 反正棚子离自家特别近,家里又一直有人,晚上把棚子门锁上,不怕有人会偷摸进去。 再说了,棚子里确实只是种了点儿东西,就算有人太好奇偷摸进去,他总不能拔两根红薯苗走吧? 少青点了点头,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程晚牵着顾煜从红薯棚里出来,进了程二牛家的院门,俩人的手上还沾着泥土。 这俩人在里头看着红薯玩儿泥巴来着。 林老太看着程晚和顾煜手上的泥,忍不住一噎,赶紧给俩人打水洗手,嘴里没好气道:“又玩儿泥!你带着岁岁干点儿啥不好?带着他玩儿泥巴!” 程晚有些心虚地赶紧拉着顾煜去洗手。 她也是才发现,这种微微有些湿润地泥土挺好玩儿的。 她还带着岁岁捏了个小老虎来着,在棚子里放着呢。 程晚边给顾煜洗手,边看向拎着个包袱、一脸笑意的少青,“你来给岁岁送衣服?” 少青笑着点头,“凉州的天凉得太快了,少爷让小的给小少爷送些厚点儿的衣服过来。 另外还有一件事,来朔阳的这批难民大概明日未时到朔阳,少爷让小的来告知你们一声。” “哎呦,可算是要到了,这都多少天了?房子都给他们拾掇好好几天了。” 林老太把擦手巾递给程晚,满脸唏嘘。 “奶,咱们当时和穆世子他们一起,从庆华县城到朔阳还花了三四天的时间呢。 村长他们没有代步的车辆,全靠腿走,再加上他们这么长时间吃不饱,身体估计很虚弱。 我估摸着能明天到朔阳,这就已经是他们拼尽全力赶路的结果了。” 程晚一边低头给顾煜擦小手,一边说道。 “小老斧,给小叔。” 顾煜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字都说不清的年纪,就开始惦记着给人送礼了。 程晚有些纠结,那泥捏的小老虎有些过于抽象了,拿出去给别人,总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什么小老斧?” 少青的耳朵支棱着,不错过任何重点。 顾煜用小手比划了一下,“小老斧,晚晚捏的,岁岁也捏了。” 程晚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对少青说道:“是小老虎,用泥巴捏的,哄岁岁玩儿的。” “岁岁,那小老虎捏得有些不太好看,我们自己留着,就不给你小叔了,好不好?” 少青眼神闪了闪,打起精神,满脸诚恳。 “程姑娘,小的觉得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小少爷动手捏的,少爷如果看到小少爷捏的小老虎,一定会很高兴的!” 程晚眨巴了一下眼睛,“那行,你走的时候我去拿给你。” 反正就一个泥捏的小老虎,还是不咋好看的小老虎。 人家都不嫌弃,自己当然没什么可再纠结的。 “谢谢程姑娘!” 少青心花怒放,心想:“少爷,小的又要给您带礼物回去了,这礼物还是程姑娘和小少爷一起做的,您看到了指定高兴!” 程晚摆摆手,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 这边岁月静好,而贾村长那边,确实如程晚所言,他们为了赶路,已经拼尽全力了。 不止是贾村长他们,整支队伍都在拼命赶路。 飘摇了太久,难民们都想尽可能地快些到达朔阳,早日安定下来。 只是这些难民毕竟是一路逃难过来,身体多多少少都有些亏空,所以赶路的速度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第154章 接人 第二天,程家人早早地吃完了晌午饭。 在程二牛家的篱笆院外,整齐地停放着六辆马车、一辆骡子车、一辆牛车。 其中,程晚家出了三辆马车、一匹马和一头骡子。 宋婆子家出了一匹马。 程家另外向方先生家借了一辆马车、向卢老头家借了一辆牛车、还向村里的另外三家借了三个车厢。 最终,一共凑了八辆车,用来去接贾村长他们。 八辆车,需要八个赶车的车夫。 程晚、程大牛、程二牛、李三柱、程二平、邓熊、贾全贵,加上张婆子的大儿子徐大富。 除了林老太、王氏、小林氏、程小姑之外,三家会赶车的人齐齐出动。 程二牛家的院子里,程晚正蹲着和顾煜说话。 “岁岁,我要去城里接人,不方便带你去,你就在家和小雨、花花、圆圆姐姐一起玩儿,好不好?” 顾煜迟疑了一瞬,点了下头,“晚晚快点儿回来。” “好,我接到人后就立马回来,乖。” 程晚笑着揉了揉顾煜的脑袋,转头看向程小雨。 程小雨主动牵起顾煜的小手,利索保证:“大姐,我知道奶和娘她们今日忙,没时间带岁岁,我会看好岁岁的,绝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你就放心吧!” “你也乖。” 程晚亲昵地轻捏了下程小雨的鼻头。 “你们赶紧的,别磨蹭了,宁叫你们等他们,别叫他们等你们。 把村长他们先接咱们村来,跟村长他们说,咱们都给他们准备好洗澡水和饭菜了,在平南村吃饱喝足洗干净了再把他们送去李家村,省得他们到地方了还得再折腾。” 林老太的身上还穿着围裙,手上沾着面。 张婆子和宋婆子也是差不多的打扮,今日迎接贾村长他们的席面安排在了程二牛家和程小姑家。 张婆子一家和宋婆子一家集体来帮忙。 两家人当然也不是空手来的,都拎了些自家有的东西。 两家人是觉得甭管东西是多是少,都不能理所当然的觉得程家现在有钱,所以就活该程家负担今日席面要用的所有粮食和菜。 做人不能那样。 八辆车排成一个纵队,浩浩荡荡地从村子穿过。 有村里人看见了,好信儿地问身边的人,“这又是马车又是骡子车、牛车的,新来的那三家这是打算干啥去?阵仗不小啊!” “你不知道?昨个程家人到村里问谁家有车厢,说要借车厢去城里接人。听说是以前和他们一个村的,今日才逃难到朔阳。” “啥?又来难民了?我们村儿” “哎哎哎,你别激动,人家没落户到我们村儿,说是落户到李家村去了。” 不知道是谁唏嘘了句:“那这新来的三家人挺仁义,自己日子刚安稳呢。” “谁说不是呢?我刚刚可注意到程家老二和程家女婿那院子好几个女人在忙活,那架势看着是要做好些饭,这肯定是给那些新到朔阳的难民准备的。” “啧,这三家,以后可以常来往,都是仁义人!” …… 因为要迁就牛车和骡子车的速度,主要是牛车,所以程晚他们的速度就稍微慢了一些。 半个时辰后,距离朔阳城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 “咋样?今日来朔阳的难民进城了吗?” 程大牛看着问话回来的程二牛问道。 程晚他们把车停在城外,没有直接赶进城,想着如果贾村长他们还没到,直接在城外接了贾村长他们,然后让每户出一个人跟着官差去县衙办理落户就成。 程二牛摇摇头,“守城门的军爷说,今日还未看见有难民进城。 他们会不会是从其他的城门进城了?毕竟这朔阳城可不止这一个方向有城门。” “不会的。” 程晚从马车前室跳下来,走到程大牛他们跟前。 “从庆华县城到朔阳城,是一路向北,所以从朔阳城的南城门进朔阳城是最近、最方便的,否则还要围着朔阳城绕圈,没必要。” 李三柱赞同的点头,“我觉得阿晚说的有道理,咱们来得挺早的,贾村长他们应该是还没到,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吧。” 背靠八辆车,八个人站成了一个圈,小声说着话。 有路过的行人看到程晚他们,不禁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不过程晚他们都一概无视了。 等了大概有大半个时辰,一支长长的队伍出现在程晚他们视线的尽头。 程二平扒拉着程二牛,激动道:“爹,那支队伍会不会就是村长他们?” 程晚他们也有些激动,但这个距离太远了,实在是看不清队伍里的人穿着打扮是什么模样。 所以八个人只能耐住性子又等了一会儿,等远处的那支队伍走近。 “是他们!” 程晚眼睛发光,斩钉截铁道。 “领头的是个衙役,衙役后面的那些人明显是难民。” 疲累不堪、蓬头垢面、又面带激动。 难民的气质太明显了。 贾全贵是八个人中最激动的,毕竟他也姓贾,和贾村长同族。 “咱们要不要去迎一迎?” 程大牛拍了拍贾全贵激动到颤抖的肩膀,说道:“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就好,过去了反而会耽误他们过来的速度,他们在城门口肯定会停下来的,守城门的军爷要查验身份。” 与此同时,难民队伍的尾部。 贾秀成一只手扶着贾村长,另一只手使劲揉了揉眼睛。 “爹,我怎么好像看见邓……邓熊了?是叫这个名吧?就那个咱们离家后不久就追上咱们,后来和程家一起逃难的那个小子,个子特别高。” “哪儿呢哪儿呢?我看看。” 一个汉子顺着贾秀成手指的方向眯眼看过去。 突然,他的眼睛瞬间睁大,不可置信地大声惊叫道:“全贵!那不是全贵吗?族长!是宋婶子家的小儿子全贵!” !!! “全贵?!” 大伙儿顿时沸腾了起来,齐齐朝一个方向看过去。 “哎呀!那是程大牛吧?!他旁边的是程二牛!” “还有徐老二家的大富!栓子,你堂伯!” “那姑娘!那是程晚!错不了,肯定是程晚!” “程晚旁边儿的是程二平!程二牛的儿子。” “那个是程家的女婿,叫……叫李三柱!”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贾村长老泪纵横,嘴角却咧得极开。 “他们肯定是在等我们!” 第155章 碰面 “程晚!晚丫头!” “大牛!” “二牛!” “全贵!” “大富!” “堂伯!” …… 此起彼伏的大叫声从队伍尾部突然爆发出来,吓了队伍前面的难民一跳。 “后头这些人疯了!瞎叫什么呢?这可是朔阳城,真是丢死人了!” “我听着他们好像是在叫什么人,难不成是遇见什么认识的人了?” “怎么可能!这可是朔阳城!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有认识的人?!” “那他们是怎么跟我们一起来朔阳的?” “……” …… 此时,难民队伍的头部已经距离城门口很近了,程晚他们八个人也听到了有人在大声地喊他们。 贾全贵呆呆地看向难民队伍尾部,朝他们使劲儿挥手的一群人,愣愣道:“那是村长他们吗?怎么都……都成这样了?” 比乞丐还不如。 徐大富一巴掌拍在贾全贵的背后,“都叫咱们的名字了,肯定是村长他们!这都快到跟前了,可以去迎迎了。” 只是说完,徐大富转身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难民队伍停了下来,最前头,韩头正在和守城门的总兵交涉。 而程晚八人也终于和贾村长他们碰面了,一碰面,两边俱是泪眼朦胧。 “族长,呜呜呜……” 贾全贵近距离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贾村长,滚烫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 包括程晚在内,另外七个人也是鼻头一阵泛酸,眼眶也有些湿润。 实在是,贾村长他们看着太过凄惨了些。 面容黑瘦、头发脏乱得像在泥水里泡过的茅草、嘴唇干裂、有不少人的唇上还有血渍。 孩子们和女人们的衣服看着倒是勉强还可以,最起码没有衣不蔽体,但男人们的衣服非常脏破,露出来的皮肤同样黑瘦,有几个汉子露出来的胳膊上还有不少伤痕。 至于脚上,都是踩着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的草鞋,不少人的脚上都有红色的痕迹。 那是血。 贾村长湿着眼眶挨个看过程晚他们,看程晚他们的衣服、鞋子、气色、精神头,边看边不住地点头。 “好,你们都好好的,好!” 程大牛吸了吸鼻子,勉强露出一抹微笑,“村长,我们现在落户在平南村了,平南村离李家村不远,你们先和我们去平南村,我娘她们在家给你们烧好洗澡水了,正在做饭呢,你们在平南村先缓一缓,然后我们再把你们送去李家村。” “还有,去落户用不了这么多人,每家去一个就成,等会儿我和二牛带着去落户的人跟在官爷后面进城,村长,你们跟着阿晚他们六个先回去,这样,也能稍微早一会儿舒坦一点儿。” “村长,您看这样行不行?” 贾村长靠着贾秀成,泪如雨下。 “行!都听……都听你们的。” 贾村长没意见,其他人当然更没意见,大家都知道好赖。 程大牛得了贾村长他们的同意,扭头看像也在抹眼睛吸鼻子的程二牛,“老二,你去前头和那几个官爷说一声,村长他们每户只留一个人跟着他们去办落户,其他人就不进城了。” “三柱、二平,你俩去赶两辆马车过来。” 都是一个村出来的,程大牛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四十三个人分别属于十一家,两辆马车载十一个人没问题。 程晚他们与贾村长他们相认的动静不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尤其是前面那些家底比较厚的难民,更是不停地扭头看贾村长他们。 他们中间部分人的眼睛里是他们自己都没发现的羡慕。 是的,羡慕。 新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有认识的人、还是一看就关系匪浅的人来接,这确实是件让人羡慕的事。 最起码,有个啥儿事儿,不再是孤立无援了。 而这种羡慕在看到李三柱和程二平赶了两辆马车过来时,达到了顶峰。 “他们还有马车!还是两辆!那家底指定不薄!” “我看不止两辆吧,那八个人之前待的地方,可还有四辆马车、一辆骡子车和一辆牛车呢!” “不能吧!能有这么多车,那得是啥人家?我看那八个人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多有钱的人家啊!” “啧,人不可貌相,放以前,你能想到到了这朔阳,居然是后面那伙儿人先有了着落?” “那我们要不要去套套近乎?说不准这以后就有啥儿事儿得求人家帮忙呢。” “要去你去,这一路上都没搭理过人家,我可不好意思。” …… 队伍里有人看贾村长他们的目光充满羡慕,也有人对贾村长他们依然厌烦、不屑一顾。 还有人对此没什么反应,比如队伍里那三家有车坐的人家,人家也有人来接。 队伍里的种种反应,程晚他们并不知道、也不在意。 此时,那十一户里去落户的人正在准备上马车。 贾秀成攥着户牌,看着眼前这干干净净地马车,不好意思道:“我们走着去吧,反正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不差这最后一点儿路了。” “是啊是啊,我们这身上埋了吧汰的,这……” 另一个汉子也不好意思道。 “哎呀,脏了回头用水一冲,也就干净了,多大点儿事儿,快别废话了,赶紧上车,我看这前头都开始动了。” 程二牛拉着贾秀成就往车边走。 贾村长笑眯眯地看着那十二个人,劝道:“快上去吧,别辜负了大牛他们的好意。” 十二个人中,有一个人是小孩儿,她不愿意和她娘分开。 所以就干脆一块儿带上了。 程晚觉得多亏了这古代没有规定一定要家中有男丁,才给立户,不然这对母女可麻烦了。 就在这十二人在上车的时候,程晚看见程二牛领着一个衙役过来了。 是韩头。 韩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程晚和贾村长他们,这架势程晚以为韩头不同意每户只去一个人落户。 谁知,韩头虽然面色冷淡,语气倒是挺温和。 “遇见熟人不容易,你们也是运气好,到了地方好好过日子,总能把日子重新过起来的。” 几句简单的话,惹得贾村长他们再次抹起了眼泪。 贾村长嗓音沙哑道:“韩头,这一路多谢了。” “分内之事而已。” 韩头看向旁边的那两辆马车,“准备好了就走吧,去办落户。” 第156章 到平南村 程大牛和程二牛载着去办落户的十二个人进城后,程晚他们也准备出发了。 四十三个人,去掉十二个人,还剩三十一个人。 六辆车,完全能坐得下。 六辆车成一纵队,哒哒哒地离开了朔阳城城门口。 考虑到贾村长他们的身体经不起颠簸,所以回去的速度更慢了。 大半个时辰后,程二平赶着牛车打头,六辆车依次驶进平南村。 这个时间点,村里人都在地里忙活,所以从村口一直到家,倒是没遇上什么村里人。 “奶!我们把村长他们接回来了!” 牛车还没停下,程二平就朝院里大喊。 林老太他们已经听到动静了,毕竟六辆车子一起赶路的声音不小。 林老太、张婆子、宋婆子带头,从院子里出来了好些人。 “哎呦!咋……咋……” 看着眼前的这些贾家村的村民,林老太咋了半天,也没说出合适的话。 最后,林老太狠拍了一下大腿,使劲儿咳了一声,强压下到嗓子眼的哽咽。 “都愣着干啥?快!快从车上下来。” 林老太他们分批小跑着到车跟前,去扶看上去很是拘谨、不敢动作的贾家村村民下车。 就在这时,徐大富大声朝张婆子喊道:“娘,你们快过来,宝丫在这儿。” 张婆子一家一愣,然后赶紧朝徐大富赶的那辆马车跟前跑。 张婆子看着徐大富怀里脏兮兮、瘦弱不堪的女娃,鼻头一酸,“宝丫,你奶他们呢?” 被叫宝丫的女娃看了张婆子一会儿,像是终于认出了张婆子是谁,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二……二奶奶,哇哇哇哇……” 宝丫大哭着,伸着胳膊要张婆子抱。 张婆子赶忙伸出胳膊把小女娃从徐大富怀里接过来,轻拍着女娃的背,轻哄着。 徐大富看了眼眼含急切徐老头他们,抹了把脸,哽咽道:“婶子一家就剩……就剩宝丫和栓子了,其他人要么是没……没了,要么是走散了,还有人是……是死在来凉州的路上了。” 徐老头眼前一黑,要不是他三儿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徐老头当即就要瘫倒在地。 “爹!” 徐老头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稍微缓过来。 “那栓子呢?咋不见他?!” 徐老头哀痛欲绝地看向周围人,着急地寻找栓子。 那很可能是他三弟家仅存的独苗苗了! “栓子进城办落户了,俩孩子总得有户籍。” “爹,栓子也才十四岁,宝丫更小,才五岁,这俩孩子能活下来,还能一路没掉队跟着来到凉州,多亏了村长他们。不然……” 徐老头泣不成声地点头,“我指定……指定记住这个情。” “三弟啊,大哥一家没跟着逃难,现在你们一家又……又成了这个样子,这……这可咋办呐?呜呜呜……” 徐老头靠着他三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张婆子他们也是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张婆子与她弟妹,也就是宝丫的奶奶,关系并不好。 没其他的原因,就是俩人性格合不来。 张婆子看不上宝丫她奶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刻薄样。 宝丫她奶也觉得张婆子太过泼辣不讲理,总说不过张婆子。 两家的当家女人合不来、几乎是见面就吵,所以就导致两家尽管是再亲近不过的血亲,关系也很是一般。 可是和人命比起来,那些不和、看不上、争吵,实在是不值一提。 就是张婆子再讨厌宝丫她奶,也是真心实意地盼着她弟妹一家人都能平安的。 张婆子一家哀痛欲绝,不远处的宋婆子一家也在大放悲声。 “弟妹,我真后悔,当初我们一家就应该跟着你们来凉州,不该非要去什么……什么狗屁京城,不该想着京城有皇上在,到了京城我们就能得条活路。” 瘫坐在地上的婆子是宋婆子的大嫂,孙婆子。 孙婆子此时恨得一下下地捶着地面,嚎啕大哭道:“弟妹,我们一家十……十几口人,就剩我、二庆、狗蛋儿,我们仨了,十几口啊!” 狗蛋儿是孙婆子的孙子,也是她二儿子二庆的儿子。 “还有老二一家,更是只剩了秀秀和她娘,弟妹,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没了!” 宋婆子的男人是四个兄弟中的老三。 如今,老大一家就是孙婆子一家,剩了三个人。 老二一家,剩了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和她娘。 老四一家,在村里没跟出来。 宋婆子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孙婆子,又抬头看了眼孙婆子身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秀秀和狗蛋,心里像是被压了块儿大石头,喘不过来气。 “大嫂,也许他们只是走散了,还……还活着,你别……别想这么坏。” 孙婆子摇摇头,“你不……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些当兵的有多狠,我们只是想讨个活路,只是想讨个活路而已,就这,他们都不放过我们,弟妹,他们太狠了!太狠了!” 孙婆子恨得眼睛充血,眼珠里满是血丝。 几十个人凑在一起,哭嚎声、悲泣声、咒骂声……响彻云霄。 “晚丫头,我当初还劝你们一起去京城,呵呵呵……都怪我,是我领着他们去京城的。” 贾村长佝偻着腰,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程晚看着这样的贾村长,一颗心揪成了一团。 “村长,这不是你的错,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的错,是他不把老百姓的命放在眼里。” “再说了,当初选择去京城,是大家伙儿都同意了的。当日分开的时候,您也问过大家伙儿,是去凉州还是去京城,大家伙儿都坚定地选择去京城。” “站在当时去看,选择去京城没有什么问题,后面发生的事,是谁也想不到的。” 贾村长的嘴脸露出一抹苦笑,“你这丫头倒是会安慰人。” 程晚正色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而且想必大家的心里都是这么想的,没人怪您,否则他们不会继续听您的话,也不会依旧这么尊敬您。” 贾村长笑了笑,没再说话。 只是他浑浊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自责。 那么多条人命啊…… 第157章 羡慕 大家伙儿的情绪都有些失控,几十号人在程二牛家的院子外嚎啕悲泣了好一会儿,他们的情绪才渐渐地平复下来。 林老太抹了把眼泪,清了下嗓子,大声道:“赶紧的,这洗澡桶、帘子、皂角、澡豆都准备好了,锅里的热水都舀出来,多打些水,先给娃儿们洗洗。” “三柱啊,你家灶台上烧的也有热水,院子里放的也有洗澡桶、帘子、皂角、澡豆这些东西,你带些人去那边洗。” “再来几个人去我家新房子那边,孙头他们用来做饭的锅里也烧着热水呢,把那些热水用桶拎过来,然后加凉水继续烧。” “还有大富家,全贵家,他们两家的院子里也都准备好了,大家伙儿分开去洗,这样洗得快。” 给程晚家盖房子的那二三十个汉子,程家是不负责他们每日的饭菜的。 孙头他们自带炊具、粮食、肉菜,自己做。 当然,到时程晚家给孙头他们结算银钱的时候也会高一些。 “新房子?” 有人一愣。 林老太忙着指挥程二平他们干活,没听到这人的话。 宋婆子扶着她大嫂孙婆子从旁边走过,顺手指了指程晚家的方向。 “就那边儿正在盖的房子,是大牛家的,还没盖好呢,那不,那还有不少人正在干活呢。” 贾村长他们顺着张婆子指的方向看过去。 其实正在盖的那座院落,他们早就看到了,毕竟距离不远,而且尽管那房子还没盖好,也能看出来,房子极为气派,在村里,极为吸引眼球。 只是贾村长他们都以为程二牛家就是程家,他们不知道程家分家了。 “这房子……这房子可真好……” 有人看着那已经出来了大致轮廓的房子,满脸艳羡。 程大牛、程二牛和十二个去办落户的人,是在贾村长他们洗头、洗澡的过程回来的。 人多,尽管烧水、加水、换水都有人帮忙,但等几十号人都拾掇完,天还是已经有些黑了。 就这,贾村长他们也只是比较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自己,没敢洗彻底、洗太久。 晚上天凉,怕洗病了。 程二牛家的院子里早就升起了巨大的火堆,每一个洗好的人会坐在火堆前烤火,把身上的水汽和头发烤干。 徐大富和他三弟抬了口冒着热气的大铁锅从院外进来,喊道:“快来,红糖姜茶,一人喝一碗,暖暖身子。” 一个小孩小心地啜了一口碗中的茶,突然抬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娘,激动道:“娘,甜的!” 她娘擦了擦眼角,面上带些久违的放松和微笑。 “快喝吧,这都是你林奶奶他们的恩情,你可一定得记得,以后要还的,知道吗?” 小孩儿重重点头,“娘,我知道。” 说完,小孩儿低头美滋滋地又喝了一口红糖姜茶。 就在这时,程三平和李壮放学回来了。 本来学堂这几日正在放农忙假,学堂里的大部分孩子都回家帮忙干农活去了。 但程家这不是地里的大豆还没收割,再加上程三平和李壮他俩的进度比起那个班的其他孩子的进度本就有些慢,所以方先生也就没给他俩放假,让他俩照常去学堂上课。 程三平和李壮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和布鞋,梳着整齐的包包头,肩膀上还背着小书袋。 再看俩孩子的脸,不说有多白嫩,但也肉嘟嘟的,看着就知道被养得极好。 这样的程三平和李壮从外面走进来,贾村长他们一时没敢认。 “这……这是……” 程晚抱着顾煜走过来,笑着朝程三平和李壮招了招手。 “三平,壮壮,快过来,让村长他们看看你们。” 程三平和李壮小跑到贾村长他们跟前,习惯性地低头行了个揖礼。 经过这段时间方先生的教导,再加上俩孩子每天面对方先生都要行礼,如今这揖礼,俩孩子行得已是有模有样了。 “村长。” 贾村长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两个小小少年,激动地嘴唇直抖,“好……好,好孩子。” 贾村长扭头看向程晚,“这俩孩子如今是在读书?” 程晚点头,“村里就有个学堂,他俩现在跟着方先生读书认字。” “好,好,好!” 贾村长一连说了三个好,脸上满是欣慰。 “既然有条件,那是该读书的,读书认字是头等的大事。” 程三平和李壮去放书袋,有不少大人和男娃们看着程三平和李壮的背影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不少大人在心里想着:“这才分开多久,程家又是盖新房,又是送孩子去读书,这差距……真是拍马也追不上了。” 而男娃们,他们有的明白读书认字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有的只是觉得程三平和李壮看着可真干净利落好看。 但不管怎样,男娃们看向程三平和李壮的目光中都带些羡慕。 至于女娃们,她们羡慕的另有其人。 程小雨、程花、李圆。 事实上,三个小姑娘今日真没怎么特意装扮,穿得是再普通不过的衣裳,身上也没戴什么首饰。 可自从程晚回到这个家,对三个小姑娘就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教养。 有疼爱有教养,三个小姑娘愈加白嫩的脸蛋和眉目间的自信、大方、明媚、阳光,是哪怕穿得再普通也遮盖不住的。 贾村长收回目光,看向程晚怀里的顾煜,好奇道:“这小娃是……?” 贾村长心说:“看这小娃的穿着、长相和周身气度,实在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程晚找了个地方坐下,向贾村长他们介绍道:“他叫顾煜,小名岁岁,暂时由我家照看一段时间。” “村长,你们能落户到朔阳李家村,就是多亏了岁岁的小叔,顾公子。” “顾公子?” 贾村长他们满脸迷茫。 正巧这时候张婆子牵着宝丫过来。 “哎呦,说起这顾公子,那话可就长了。” 一个妇人笑着大声道:“张婶子,那您就好好跟我们说说,正好我们也想知道咱们分开后你们都经历了些什么呢。” 第158章 说经历 说起分开后他们的经历,张婆子那可是来劲了。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简直比前大半辈子的经历还精彩。 随着张婆子时而皱眉、时而愤怒、时而激动、时而唏嘘的叙说,贾村长他们的表情也在不断地发生变化。 直到张婆子口干舌燥地说完,贾村长他们怔愣了好久都没有反应。 不怪他们呆愣住,实在是张婆子说的他们这一路上经历的事太……太精彩了些。 进一个村庄躲雨,结果发现那个村庄被土匪占据,然后程晚杀了那些土匪,救了深受土匪迫害的女人和孩子。 最重要的是,那个村里的土匪竟然和大家伙儿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几十个土匪是一伙儿的! 而因为程晚救了那些女人和孩子,她们心存感激,所以给了他们每家一些粮食,也因此三家人没怎么饿肚子。 没怎么饿肚子,逃难的路上,这是多么难得和幸福的事! 从村子出来继续往凉州来,遇到了徐小姐和徐小姐的弟弟、以及春文姑娘。 春文姑娘他们知道,就是来村里给他们报信儿的那姑娘,而徐小姐是春文姑娘的主子。 也就是他们大家伙儿的恩人。 是的,张婆子说的是从那个村里离开后遇到了徐知念他们,没说是在那个村子里程晚碰巧救了徐知念、徐知书和春文。 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要求太过苛刻,不管到底有没有出事儿,女子只要被人知道在土匪窝里待过,那指定会被背后说嘴戳脊梁骨。 程晚听到这儿的时候,看向张婆子的眼中满是暖色。 这种说法可不是程晚提前交代好的,而是张婆子自己这么说的。 可见,张婆子是真心维护徐知念的。 哪怕可能这种维护徐知念并不需要。 而让贾村长他们目瞪口呆的是,徐知念的身份。 清远县县令的女儿,安陵郡郡守的外甥女! 贾村长他们听着张婆子说程晚和徐知念的关系有多么多么好,看向程晚的目光中满是惊叹。 而如果说徐知念的事已经让贾村他们目瞪口呆,那之后程晚救了顾晏主仆三人、由此结识穆尧、和穆尧一起来朔阳、还在穆尧的私人宅院里休息了一晚、连落户的村子都是穆尧帮忙挑的…… 贾村长他们已经不光是目瞪口呆,而是听得魂游天外,像是在听天书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妇人双眼无神地喃喃道:“所以你们居然认识郡守的外甥女、不知道是什么家庭但绝对是大富大贵之家出身的顾公子、还有凉州的世……世子!” 张婆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哪是我们认识,人家都是冲着晚丫头来的。就拿这顾小少爷来说,这孩子可喜欢晚丫头了,我们从穆世子的宅院离开那日,这孩子哭着要和晚丫头一起走。” 张婆子看着顾煜的目光中满是慈爱,“这不,这孩子暂时就由晚丫头照看着,是个特别乖巧、讨人喜欢的孩子。” 贾村长把目光移向顾煜,温声道:“所以就是这孩子的小叔、顾公子对我们有大恩吧?要不是顾公子,我们这时候估计已经被编入军户了。” 程晚沉默地点头,“确实要多谢顾公子,不过这里面穆世子应该也出力了,我当时去找顾公子的时候,说的是请他和穆世子说一声,让凉州边界的城池稍微注意一下你们的消息,以穆世子的身份,吩咐下去什么事情,在凉州,没人敢不当回事儿。” 贾村长看着程晚,慈爱道:“我看呐,你这丫头才是我们的大贵人才是,不然哪有贵人愿意帮我们。” 说完,贾村长不等程晚说话,又看向顾煜,轻笑一下,“什么穆世子、顾公子,他们离我们这些泥腿子难民太远了,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和他们见一面的机会。倒是这孩子,就在我们面前。” 贾村长挪到程晚跟前,坐下,和顾煜对视,眼里满是慈和。 “好孩子,你叫岁岁是吗?” 顾煜看着面容无比沧桑、甚至有些吓人的贾村长,点了下头。 “岁岁好,岁岁好,要平安、健康地长大,什么都不如平安重要。” “晚丫头。” 程晚抬头看向贾村长,“村长。” “你下次见到顾公子或者穆世子的时候,麻烦替我们这些人好好跟贵人道声谢,我们没什么能拿得出来的谢礼,就不打肿脸充胖子了。” 程晚点头,温声道:“我记得了,村长。” “对了,” 贾村长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程晚,“这是有位师大人给的,说是上头的大人给我们的,路上用。我们这一路上实在是没办法了,就从里面拿用了大概一两银子,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我估摸着应该是那位顾公子给的,晚丫头,村长有件事儿得求你,借你一两碎银,把这银子凑齐,你下次见到顾公子的时候帮我们还给他。就说他的大恩我们这伙人儿记一辈子,只是这钱就不用了。” 程晚捏着手里的荷包,看着贾村长温和的双眼,沉默地点了下头。 “饭好了,赶紧,大家伙儿快过来端饭。” 林老太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边的安静。 贾村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笑着招呼大家去端饭吃饭。 程晚仰头看着贾村长佝偻着的背影,突觉这个并不挺拔高大的身躯里有一个无比挺拔的灵魂。 人多,贾村长他们的身子又虚,所以林老太她们并没有做太过油腻重口的饭菜,而是熬了咸肉粥、红枣粥,炒了几个清淡可口的菜。 贾村长他们、尤其是小孩子们,抱着碗吃得头都舍不得抬一下。 “哎呦,慢点儿吃,别噎着,锅里还有好些呢,指定够大伙儿吃的。” 贾村长喝着碗里的粥,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看向刚刚说话的林老太,语气艰涩地问道:“程家的,你家大孙子,大……大平呢?咋一直没见着他。” 此话一出,空气中顿时一静。 其实有几个人之前就发现这个问题了,只是心里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一直不敢问。 林老太面容一僵,紧盯着她反应的贾村长一颗心顿时沉到了底。 “唉,大平从军去了,八月十六那天走的,咋劝都不听,孩子大了,随他吧。” 空气中响起了不知道是谁大喘气的声音,还有人不自觉地念叨出声:“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第159章 去李家村 吃完饭,天色暗得已经就剩最后一点儿亮光了。 程晚抱着顾煜,对贾村长说道:“村长,要不你们今天晚上别走了吧,这天儿挺凉的,你们摸黑到了地方还得再烧炕,不如在这边先凑和一晚,明天再去李家村。” “是啊,我们四家,这么些屋子,挤一挤,能睡得下。” 林老太也劝说道。 贾村长摇摇头,“不了,已经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了,我们身上还是挺埋汰,回头再把你们的炕给弄脏,还得擦洗。再说了,你们都帮我们把房子拾掇好了,我们到了李家村铺上东西就能睡,不耽误啥。” “晚丫头,林婶子,我们现在这肚子里饱饱的、热乎着,得劲儿着呢,你们辛苦一天了,早些歇着吧,甭替我们操心了。逃难了这么久,这点儿麻烦根本不算啥,我们能顾好自己。” 一个汉子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着说道。 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对程晚他们的感谢,以及还是坚持要去李家村。 程晚看贾村长他们的态度实在坚决,抿了下唇,把顾煜递给王氏,看着贾村长他们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走吧,我们送你们去李家村。” “不用不用不用,晚丫头!你别!哎呀!” 贾村长看着程晚从院子里的火堆里捡了个粗木棍就径直往外走的背影,着急地看向林老太,“程家的,你劝劝她!要是天还没黑,送也就送了,这天都快黑透了,送什么送!我们自个去就成!这路上黑乎乎的,怎么赶车?别再赶沟里!回头摔着她!那根木棍不定啥时候火就灭了!” “是啊!不用送!我们自个去!不然把我们送过去再赶回来都啥时候了?!” 贾胜也着急了。 林老太嘴角一抽,面无表情道:“她啥性格你们不知道?我是劝不住她,要劝你们劝吧。” 贾村长和贾盛一噎,不约而同地想:“我要是觉得能劝住,还让你劝?” 林老太不管贾村长他们的反应,扭头对小林氏她们说道:“你们也去,一辆车上坐一个,手里多拿俩粗木柴,这样灭了一个,还能有能照亮的。” “晚丫头,晚丫头,不用你送,你一个姑娘家,晚上出门不好,要不你在家,让你爹他们送,你看行不行?” 程晚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攥着马鞭,扭头看向被贾秀成扶着走出来的贾村长,淡淡道:“村长,我肯定要去的,你们越耽误时间越晚,你们赶紧上车,咱们这就能出发。” 程晚觉得,大晚上的,万一真碰见点儿啥事儿,有她在,最起码在武力上吃不了亏。 所以,她是一定要跟着去的。 贾村长无奈地拍了一下大腿,抹了把脸,扭头朝后大声吆喝着:“赶紧的,都别磨蹭了,快上车!” “村长,村长。” 张婆子牵着宝丫跑出来,后头还跟着栓子和徐老头。 “村长,栓子和宝丫就先不跟着去李家村了,反正栓子还没满十五,去了李家村也分不到地,这俩孩子暂时先跟我家过,他俩的救济粮回头我让大富去李家村拿。” 贾村长看栓子和宝丫都是一脸依赖地靠在徐老头和张婆子跟前,脸上没有半点儿不情愿,就点了点头,“这俩孩子先跟着你家过,对他俩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救济粮领回来我会让成子算好俩孩子的份儿,你只管让大富来取就成。” 就要出发了,马车边,宋婆子倾斜着身子拉着她大嫂孙婆子的手,快速地说道:“大嫂,到了李家村,有啥事儿就来平南村找我们,可千万别不好意思,啊?” 孙婆子半边身子从车厢里侧出来,她轻拍了拍宋婆子的手,双眼通红道:“晓得了,放心,你们辛苦一天了,快回去吧。” “都坐好,出发了!” 程大牛大声吆喝了一声,抽动鞭子,牛车哒哒哒地动了起来。 “林婶子,多谢你们!谢谢啊!” 有几个汉子和妇人抓住最后一点儿时间扭头朝后大声喊道。 林老太她们挥了挥手,“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天黑,尽管有火把照明,赶车的速度还是不敢太快,从平南村到李家村,花了有大半个时辰。 贾村长他们的新家在村西头,是几座被废弃的破旧不堪的茅草房。 之前程晚他们提前来帮贾村长他们拾掇房子的时候还顺便给加固了一下房顶和墙面。 为了尽可能不打扰李家村的人,程晚他们赶着车特意从村子外面绕了一大圈,绕到了村西头。 车子停下,大家伙儿安静地从车上下来,说话的声音尽可能压低。 火把的亮光下,贾村长被贾秀成扶着,看着眼前不远处的几座非常破旧的茅草房,一脸满足地说道:“这就挺好了,最起码到了地方就能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行了,我们到了,你们快回去吧,路上赶车别太快,注意安全。” 贾村长转身看向程晚他们,笑得一脸温和。 黑夜下,火把的亮光照在贾村长苍老得如同树皮一般褶皱的面容上,投下一圈暖光。 程晚把手中的火把递给贾村长的孙子,看着贾村长说道:“村长,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就让人去平南村找我们。” 贾村长笑着点头,“放心,我们指定不和你们客气,快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车辆依次驶离这片地方,贾村长他们站立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以前在村儿里,我还看不起程家人,觉得他们穷、没本事,谁知,如今竟是受程家恩惠最多,我这心里......真是觉得挺没脸的。” “谁说不是呢?尤其是晚丫头,要不是她能耐,认得贵人,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不敢想。” “去接咱们,不嫌弃咱们脏,又是帮咱们拾掇,又是给咱们做饭,这大晚上的又把咱们送过来,这恩情啊,真是欠大了......” “还有张婶子,我以前还和张婶子吵过架,觉得她泼辣、蛮不讲理,如今看着,真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 贾村长用手背蹭去眼角的湿润,看着这四十号人,说道:“大家伙儿能这么想,就说明晚丫头他们的好心没白费,都记得今日的恩情,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还的!” 第160章 气温骤降 昨日睡得有些晚,所以今日程晚就没有按照往日睡醒的时候醒。 王氏见程晚睡得香,也没喊她,只把程小雨、程花、顾煜带出去吃饭,让程晚自己在炕上继续睡。 程晚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脑子有些晕乎乎的,一时有些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了。 “主人。” 嗯??? 程晚一脸懵,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主人,我是金金。” “什么金金?” 刚睡醒,程晚还有点儿迷糊。 突然,程晚的眼睛猛地睁大,一个激灵从炕上坐起身。 “金金?!” 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有些大,程晚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压低声音激动道:“金手指?快递柜?金金?是你吗?” 一道奶呼呼的声音再次在程晚的脑子里响起,“是我,主人。” 程晚使劲儿眨巴了一下眼睛,伸手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疼。 程晚揉着自己的大腿,试着在脑子里喊道:“金金?” “我在,主人。” 试着与金手指沟通了这么久,这是头一次沟通得这么顺畅,程晚不禁笑逐颜开起来。 “你怎么突然能和我沟通了?” “随着主人从快递柜中取出的快递数量达到了一个量值,我就慢慢有了意识,进而能和主人沟通。” “主人,从今往后你就不用每天抽时间拆快递整理快递了,这些交给我就好,主人你看。” 脑子里的小奶音落下,程晚看到在她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一面虚拟物品墙。 吃、喝、其他、待扔。 四大板块,每个板块里的每种物品用图片的形式罗列出来,图片的右下角还有此种物品的具体数量。 “主人,以后你想知道快递柜里存了哪些东西,直接看这个就行,每日新出现的物品会排在最前面。你需要什么,就和金金说,金金直接帮你调出来。” 程晚眉头一挑,脸上的笑意更深,“挺好,这算是帮了我大忙了,谢谢金金。” 毕竟东西种类越来越多,每次想快递柜里有什么东西,拿东西,确实不太方便。 “不……不用客气。” 程晚听得出来,脑子里的小奶音有些害羞了。 程晚轻笑出声,心想:“这金金倒是挺可爱。” “金金,这快递柜中的快递应该不是原件吧?” “不是,它们都是金金随机复制来的。对不起主人,金金只能随机复制,没拆开前,金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程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声音太萌了些,又委屈巴巴的,要是有实物,她估计早就被萌得受不了开始上手捏了。 “没关系!金金已经很棒了,金金有帮助我很多!”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阿晚。” 是林老太。 空中的虚拟物品墙一闪,消失不见。 程晚快速穿好衣服打开门,正好与林老太灿烂的笑容对上。 “奶,有啥好事儿?” 不然这咋这么开心。 林老太大笑着拍了下巴掌,眉开眼笑道:“阿晚,你婶儿又怀上了!你二哥今年都十五了,花花也六岁了,谁能想到你婶儿如今又有了!” “真的?!” 程晚的眼中满是惊喜的光亮。 “错不了!我瞅得准着呢!你二叔已经带着你婶儿去城里把脉去了。” 林老太说错不了是真的没错,一个时辰后,程二牛两口子喜形于色地回来了。 尤其是,程二牛,嘴巴都要裂到耳后根去了。 程二牛之前只有程二平和程花这两个孩子,而程大牛有四个,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大哥比起来,孩子太少了,如今终于又能多个孩子,他能不高兴吗? “娘,我媳妇儿是真怀上了!” 林老太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要添丁进口了,实在是家里的一大喜事! 王氏也是喜不自胜。 她关心地问道:“大夫咋说的?怀了多久了?大人孩子一切都好吧?” “都好着呢,大嫂,有一个月了,就是大夫说我这年纪不小了,最好能定期去让大夫把个脉,这样有点儿啥问题能及时发现。” 小林氏的眉目间满是喜色,对于这个突然到来的孩子,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 林老太大手一挥,“那就去!反正咱家离城里不远,又有马车,就是多进几趟城的事儿。” 因为小林氏有孕,程家人喜气洋洋了好几天。 其中,程晚尤其高兴。 不过程晚高兴不仅是因为小林氏有孕的事,还因为金金。 自从金金觉醒,程晚算是彻底体会到了每天不用再偷摸拆快递、整理快递的快乐。 程晚现在是自己想拆快递了,就让金金给她留几个,不想拆,就让金金全部拆完再分类放好。 简直不要太快活。 夜里,睡得正香的程晚突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不管怎么往被子里缩都还是觉得冷。 “咣当!” 院子里有什么东西被风吹倒了。 程晚猛地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感受到顾煜正紧贴着自己睡得缩成一团。 程晚脸色顿时一变,赶紧把被子给顾煜掖好,摸黑下炕点亮油灯。 然后程晚就看到炕上,不仅是顾煜紧贴着她睡,顾煜另一侧的程小雨和程花两姐妹也是贴得紧紧的,显然是睡着睡着觉得冷,不自觉地贴一起去了。 不敢再耽误,程晚打开柜子,从里面抱住两床厚被子,给三个孩子盖上,仔细掖好被角。 拎着油灯,程晚仔细观察三个孩子的脸色,又上手摸了摸他们额头的温度。 看着、摸着,都一切正常。 程晚看加了一床被子后,三个孩子慢慢舒展开身体,睡得一脸香甜,这才长舒一口气。 多亏了林老太之前总念叨着趁着农闲把冬天的被子做好,那阵儿林老太带着王氏、小林氏、程小姑她们忙活了好几天,给三家每家都做了几条厚被子出来,不然现在还真麻烦了。 程晚听着屋外呼啸的风声,脸色难看不已。 这几天凉州的气温有所回升,还算暖和,所以晚上睡觉之前也就没特意烧炕,谁能想到气温会突然骤降。 这凉州的气温变化得也太快了。 程晚觉得,就这一夜,气温最起码下降了有二十度。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伺候的红薯苗,程晚赶紧套上衣服,她得去看看红薯棚,确认棚里的红薯苗一切都好。 第161章 一夜过去 程晚提着被仔细罩起来的油灯,刚出屋门,就看到了她娘王氏提着油灯、头发被风刮得乱糟糟的,正急匆匆往她这边走。 “娘。” 王氏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眯眼看着程晚,急声道:“是不是被冻醒了?你们那屋被子够不够盖的?我已经给你们那屋的炕眼门里添上柴了点上火了,再稍微等等,炕马上就热乎了。” “被子够盖的,他们仨正睡着呢,我去看看棚子,再去看看我奶,咳!还有......还有马和骡子,咳!” 程晚一说话,立马吸了一口寒风,嗓子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听到程晚咳嗽,王氏面色一紧,两步跑到程晚跟前,扯着程晚就往屋里走。 边走,王氏边说道:“马和骡子、还有棚子那边儿,有你爹和你二叔,你二哥和三哥也跟着呢,你奶那边儿我也已经去看过了,都用不着你,你快进屋暖和暖和,可千万别染了风寒!” 程晚老老实实地被王氏拉着进屋。 关上门,外头寒风呼啸,屋内暖意渐浓。 “快,上炕,坐被窝里暖暖。” 程晚脱鞋上炕,嘴里安慰王氏:“娘,我没事儿,我刚刚那声咳是被风呛住了,不是受凉了。” 在被窝里坐定,程晚看向给程小雨和程花扯被子、掖被角的王氏,小声道“娘,你就在这儿跟我们四个睡吧,外头那么冷,别来回折腾了。” 王氏最后给顾煜掖了掖被角,这才直起身子轻笑道:“行,娘这后半夜就跟你们睡了,不回去了。” 外面又一声尖锐的风啸声响起,王氏脸上的轻笑霎时消失不见,变成了担忧。 “你爹和你二叔怎么还没回来?就这么一点儿距离,该回来了。” 就在此时,屋外响起来了敲门声。 “阿晚,阿晚,你娘在你这屋吗?” 是程大牛。 王氏连忙拎起油灯朝外走。 屋内有程晚,程晚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好让程大牛进来,所以王氏只是把门打开一条缝。 借着油灯的亮光,王氏看到门外的程大牛啥事儿没有,这才松了口气。 王氏用程大牛能听到的音量快速问道:“咋样?都没啥事儿吧?老二、二平、三熊他们仨呢?” “都没事儿,马和骡子那里,我们把厚帘子给它们挂上了,用石头压着帘子角,进不去风。红薯棚子盖得很结实,那边没啥事儿,老二他们仨先回屋了。” “那就成,我在阿晚他们这屋睡,不回去了,你快回去歇着吧,炕应该已经烧热了,多盖层被,别冻着。” 门再次被关上,王氏快步走到炕前,脱鞋上炕。 “别操心了,你爹说了,都没啥事儿,快睡吧。” 两盏油灯被吹灭,程晚躺在炕上,身下是暖烘烘的炕面,身上是厚实的棉被,可程晚却怎么也睡不着。 程晚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很多东西? 家里还没收割回来的大豆、不知道有没有厚衣服、厚被子的贾村长等人、军营里的程大平、也许还在赶路、露宿野外的其他难民…… 程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次睁眼,是被王氏起床的动静吵醒的。 其实王氏已经尽可能地放轻起床穿衣服的动作了,只是程晚昨夜没睡好,睡眠太浅了,所以稍微有点儿动静,她就醒了。 程晚眯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透着窗纸,外头的天还未大亮呢。 程晚用手肘撑着身子半坐着。 “娘,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王氏套上最后一件外衣,小声道:“夜里突然降温,今天且有的忙呢,地里的豆子估计已经被刮得不成样了,还有村长那边,你爹他们肯定要去看看的。 你奶和你爹他们已经起来了,我去帮你奶先把饭做了,还早呢,你继续睡,饭好了,我再叫你。” 说完,王氏匆匆出了屋子。 程晚抿了下唇,放弃继续睡觉,从炕上下来,利落地把头发挽成一个包包头,穿上王氏刚给她做好没几天的厚衣服朝屋外走。 刚打开门,就是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程晚踏出屋子,赶紧转身把门关严实。 院子里,小林氏正在拾掇院子。 程晚看着小林氏要弯腰拿起一根夜里被风刮断的粗木枝,心中一紧,赶紧朝小林氏跑过去。 “婶儿,你怀着孕呢!可别干这些,上屋里歇着,我来弄就行。” 说着,程晚拖着粗木枝就朝篱笆根走。 小林氏心中是止不住的熨帖,看着程晚的背影满是喜欢,嘴上却说道:“没事儿,又不是没怀过孕,那以前,都快生你二哥了,还在地里干活呢,这算啥?我可不是那怀了孕就干不了活的金贵人。” 程晚没和小林氏争论这个问题,她扫视了一圈,好奇地问道:“二叔呢?” 程晚没怀疑过程二牛是没起。 小林氏都起来干活了,程二牛不可能没起来,否则林老太肯定会亲自进他屋拽着他耳朵把他拽起来。 小林氏一边用扫帚扫着院子,一边说道:“和你爹、小姑父去地里看豆子去了,你二哥和三哥也去了。 唉!这一夜过去,地里的豆子怕是被毁得差不多了!” 果然,程大牛他们回来后,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林老太端着盘子从灶间出来,看到程大牛几个人的表情,心里一沉,“咋儿?都毁完了?” “奶,豆杆都被风刮倒了,本来长得豆子就不多,现在还在豆荚里待着的豆子,更是没剩多少了,而且仅存的那点儿豆子还压根没熟透!咱们花了那么多工夫种的豆子,还花钱请村里人帮忙种,结果……奶,我估摸着连豆种的本都收不回来!” 程二平气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抹起了眼泪。 院子里一阵沉默。 “收不回来就收不回来了,二哥,咱们那些忙活不算白费,就当是翻地了,为来年春耕做准备。 地里的那点儿豆子收回来,咱们可以用它们喂家里的牲口,正合适。 昨个夜里的变故,是谁也没料到的,咱们也不能未卜先知不是? 咱们现在手里有钱,饿不着冻不着的。再说了,我不是跟你们说了,我在朔阳城中街上还有栋楼呢? 我已经找了人对那栋楼进行改造了,等改造好了,我就开始做生意,到时候你们给我干活,我给你们发工钱。 二哥,不管怎么样,咱们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第162章 来借钱 “阿晚说的没错,再怎么样,咱们现在这日子总是不会比以前差的。 二平,快别哭了,去洗洗手,要吃饭了。” 林老太把手中端着的盘子放在桌子上,难得看到程二平这副样子,没有骂骂咧咧,反而说话的态度很温和。 地里的庄稼没收成,林老太自然也是心痛不已。 可是已经这样了,老天爷不愿意成全,谁也没办法。 其实,林老太如今还算淡定的最主要原因,是林老太觉得,如今程家的情况和以前相比已经大不相同了。 地里一时没收成,饿不死。 既然饿不死,那其它不好的事情就还能冷静地接受。 饭桌上,程大牛扒拉了一大口米粥咽下去,说道:“吃完饭,我先和老二去一趟李家村,看看村长他们。” 林老太点头,“是该去看看的,这猛地降温这么狠,村长他们只怕都没有厚衣服和厚被子,你们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能帮的咱就搭把手。” 说着,林老太沉沉地叹了口气:“唉!村长他们这才刚安定下来,也真是......真是够难的!” “爹,带些银钱去吧,村长他们估计会借银钱,天冷,怎么也得买些棉花做被褥。” 程晚低头用帕子给顾煜擦了擦嘴角的米粒,心中还有一个担忧没说出来。 贾村长那伙儿人中有人怕是会生病。 他们的身子本来就虚,天气骤降的情况下,又没有厚衣物,生病是完全有可能的。 程大牛正要张口答应,程晚他们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在大声喊叫。 “林奶奶!” “大牛叔!” “二牛叔!” 程大牛猛地站起身朝外望,手里还端着碗。 “我怎么听着像达子的声音!” 达子是贾胜的大孙子,大名贾达,和程大平一个年纪,不过他已经娶妻了。 林老太拍了一下程大牛的后腰,急声道:”什么叫像!就是达子,肯定是村长他们出事儿了,赶紧出去看看!” 程大牛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抬脚就往外跑,程二牛连忙跟上。 贾达已经跑进程二牛家的院子了。 看见程大牛和程二牛,贾达来不及歇口气儿,就喘着粗气急道:“村……村长发热不……不醒,还有几……几个娃子,也发热了,几个叔伯借了李家村一户人家的牛车,送他们去……去城里看大夫了,我们没……没钱,” 贾达用手狠蹭了下眼里的泪水,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爷让我来找你们借……借钱。” 已经从屋里出来的林老太使劲儿拍了下大腿,满脸急色。 “哎呀!快!大牛,赶紧带上钱进城!” 程大牛二话不说疾步去套马车,“媳妇儿,上屋里拿钱,多拿些。” 王氏扭头就朝屋里跑。 小林氏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拿着一双筷子匆匆走过来,“快,还热乎着,赶紧喝两口,先暖暖肚子。” 贾达双手接过碗和筷子,有泪珠掉进了碗里,泛起一圈涟漪。 “谢谢婶子。” “谢啥,赶紧喝。” 小林氏看着贾达身上单薄的衣裳、冻得发紫的耳朵和手,有心想给他找件厚衣服穿,可自家实在没有多余的厚衣服。 之前没想到会突然降温得这么厉害,只给家里人每人赶了一身厚衣服出来。 就在这时,程晚抱着两床旧薄被大步流星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二哥,这是我从你和三哥屋里拿的,你给达子哥披上。” 不是程晚不舍得从自己那屋拿,在古代,啥都得考虑避嫌。 贾达端着碗直摇头,“不用,我不......不冷。” 还不冷呢,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 程二平从程晚的手中接过被子,利落地往贾达的肩膀上一披,还顺手给贾达扯了扯。 “谢……谢谢你们……” 贾达鼻头一酸,又想哭了。 程二平拍了拍贾达的后背,故作不耐烦道:“行了,赶紧喝你的米粥吧,不然该凉透了。” 程大牛牵着马车出院子,正好与匆匆跑过来的李三柱迎面撞上。 “我刚刚听见有人在喊你们?咋了?出啥儿事儿了?” 程大牛两句话快速把事情说完,“三柱,你顾着些家里,我和二牛这就进城去找村长他们。” “知道他们在哪个医馆吗?朔阳城那么大?总不能一条街一条街地找吧?” 李三柱的脸上满是担忧。 在古代,受寒发热,可是大事。 贾达几口喝完了米粥,听到李三柱的问话,连忙出声:“我爷说了,他会让铁柱叔在城门口等我们,带我们去医馆。” 贾达说的铁柱叔,也姓贾,是他的族叔。 程大牛赶着马车、载着程二牛和贾达走了。 林老太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恨恨地拍了下腰间的围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程大牛和程二牛不在家,程晚、林老太他们也没闲着。 地里的大豆倒在那儿,继续让它们长着是不可能了,总得把它们从地里弄回来。 大豆已经废得差不多了,又不用赶着种下一茬粮食,所以林老太这次坚持要家里人自己拾掇地里的大豆。 “之前那是着急把豆种抓紧时间种下去,现在已经这样了,天儿虽然冷,但没下雨、下雪。 咱们又不着急,慢慢弄呗,天冷,干干活身上还能暖和些。” 因为要干农活,林老太还让程三平和李壮和方先生请两天假,要他俩也下地干活。 小林氏要拦着,说读书耽误不得,林老太理直气壮地反驳:“那全家都下地干活,咋就他俩金贵?读书又不差这两天,都好几岁的男娃了,总不能连家里的姐妹们还不如。 再说了,我又没让他俩一直干,干个两天也算是为家里出了力了,他们吃饭也能更香些。” 林老太的话有理有据,别说小林氏,就是程晚都被林老太说服了。 于是,除了程花和李圆带着顾煜在家,其他人全都在林老太的带领下下地干活。 等程二牛赶着牛车从城里回来,程晚他们还在地里忙活着呢。 第163章 好转 “娘!” 林老太左手拿着刚割下来的一把豆杆,右手攥着镰刀,直起腰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过去。 “老二?” 林老太赶忙把手里的豆杆扔到一边儿的豆杆堆上,疾步朝程二牛的方向走过去,边走边大声问道:“咋样了?村长醒了没?热退了没?还有那几个娃子,都还好吧?” “大夫给村长施了针,又灌了药下去,我回来的时候人还没醒,但热已经退了一些了。 那几个娃子倒是比村长强一些,一碗药灌下去,热已经退得差不多了。 大夫说村长的身子虚得厉害,就算这次不因为受寒发热,过段时间身子也会出问题。” 林老太一颗心还没怎么放下,又再次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程晚提着把镰刀走了过来。 刚刚程二牛说的话,程晚都听见了。 所以程晚的面色很是严肃,“让村长在医馆里多待几天再回村儿吧,方便大夫随时查看情况。” 程二牛笑着点头,“那大夫也是这么说的,你成叔已经同意了。” 说完,程二牛的目光绕过林老太和程晚,朝远处望去。 距离有些远,程二牛只能隐约看见自家地里小林氏正抱着一摞豆杆在走动。 “娘,我媳妇儿怀着孕呢,还没满三个月,你别让她干了,等我去李家村送信儿回来,我和二平干。” 林老太听着程二牛的话,看着程二牛脸上不加掩饰的担忧,气不打一处来,把手中的镰刀换了个方向,拽着程二牛的一条胳膊,抄起镰刀把就往程二牛的屁股上抽。 “老娘什么时候让她干了?是你媳妇儿自己非要下地干活! 你媳妇儿干的是最轻省的活,你眼瞎啊!看不到?! 可显些你疼媳妇儿了,啊?! 老娘辛苦了大半辈子了,一大把年纪还弯着腰在这儿割豆子呢!老娘咋没见你心疼心疼我! 你个完犊子玩意儿! 生你还不如生个棒槌!” 程二牛被林老太拽着绕着圈打,他担心林老太摔着或者伤到哪里,也不敢太挣扎。 “娘!娘!阿晚还在这儿呢!你给我留点儿面子!我知道错了,等我送信儿回来,我帮娘干活!” 程晚站旁边一心二用,一边看热闹,一边注意着林老太别摔着、或者手里的镰刀一不小心伤着她自己。 “奶,二叔知道错了,你别气了,二叔还要去李家村送信儿呢。” 程晚清咳了一声,压下嘴角的笑意,上前把程二牛从林老太的镰刀把下拯救出来。 林老太喘着粗气,对着一脸讨好笑容的程二牛翻了个大白眼儿。 “滚滚滚!老娘现在不稀得瞅见你!” 程二牛拔腿就跑,边跑边大声喊道:“阿晚,二叔谢谢你,帮二叔顾着点儿你婶子,回头二叔给你买糕点吃!” “你个瘪犊子!阿晚能稀罕你买的那狗屁糕点!” 林老太刚下去的火又上来了。 程晚赶紧挎住林老太的胳膊,带着林老太往之前割豆子的地方走。 “奶,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林老太被程晚带着往前走,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程晚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奶,二叔这么在意婶子,这是好事儿!说明你把二叔教的好,二叔不是那种不疼媳妇儿的男人! 还有我爹,对我娘也可好了。 奶,这可都是你的功劳!那外人一瞅我爹和我叔那么疼媳妇儿,一准儿能猜到是你这个当婆婆的教的好。 回头我哥他们娶媳妇儿,这可是一个大优点!” 林老太被程晚说的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 “那是!我跟你说,虽说我对你娘和你婶也算不上多好,以前也没少对着她俩吵骂。但是你爹和你叔要是敢对她俩又是骂又是打的,哼,我饶不了他们!” 林老太说着说着,下巴微抬,“你爷活着的时候对我老好了,有啥好吃的都想着我,也不跟我吵架,家里的事儿都让我做主。” 程晚低头看着哼着不知名调子弯腰割豆子的林老太,心头一阵酸软。 如今这个满脸褶子、头发花白、背部微驼的老太太,曾经也是别人放在心里喜爱的媳妇儿啊…… 晚饭前,程二牛赶着马车载着程大牛回来了。 程大牛一口咬掉小半个馒头,刚嚼了两下就迫不及待地咽了下去,“村长已经醒了,热也退了,秀成兄弟在那儿陪着村长。 娃子们的热也退了,但是大夫说夜里可能还会再起热,所以娃子们今日也没回村儿,留了俩嫂子在医馆陪着。 其他人都回村儿了。” 程大牛给王氏顺手夹了一块儿肉,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继续道:“过了晌午那会儿,村长和娃子们的情况好了一些后,胜叔借了银钱带着几个人去买了棉花和布,又从医馆买了几副治风寒的药、让人带回村。说是每次熬一大锅药汤出来,让觉得不太得劲的人都喝一碗,” 程晚嚼馒头的动作一顿。 她就说怎么那么巧,四十一个人,就刚好只有年纪最大的村长和几个娃子染了风寒? 如今明白了,是还有人也染了风寒,只是不严重,再加上觉得兜里没钱、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所以就没跟着去城里看大夫。 程二牛点头,“李家村剩下的那二三十号人中是有人也染了风寒,我去李家村给他们送信儿的时候,有好几个人都没见到,他们怕风寒传给别人,都在屋里待着呢。” “唉!” 林老太叹了口气。 “反正不管咋样,咱们是能帮的都帮了。前两天,三平在家老念叨的那个词儿是什么来着?什么心什么无的?还带个愧?” “问心无愧。” 程三平张口就来。 “对付对,就是这个词儿,咱们呐,是问心无愧!” 林老太转头看向程大牛,“今儿村长他们借的钱都是阿晚给你媳妇儿的零花钱,你跟村长他们说,家里不急着用钱,好让他们放宽心,先把身子尽量养好一点儿,其他的以后再说。” “我知道了,娘,我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林老太正要端起碗喝汤,眼睛突然眨巴了几下,咕哝道:“钱的事儿,你们两口子记着些,别忘了。 出力没问题,但钱该还还是得还的,毕竟咱家也不是啥大富大贵之家。 阿晚的钱可不算是咱家的,那是她自己的。” 第164章 来帮忙干活 第二天吃完早饭,程晚他们又要下地干活了。 只是今日,顾煜却不愿意和程花、李圆待在家里了,说什么都要和程晚一起去。 顾煜瘪着嘴、眼泪汪汪地看着程晚,嘴里奶声奶气地说道:“和晚晚一起去。” 程晚的一颗心顿时软得不像话,立马去屋里拿出了少青给顾煜送来的羊绒围脖给顾煜围上、虎头帽子给顾煜戴上,又翻出了同样是少青送来的毯子,把顾煜往毯子里一裹。 “带你去可以,但是你就待在马车里,不能下地,好不好?” 顾煜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小半张脸。 小娃努力点了一下头,“好。” “乖~” 程晚笑盈盈地抱着顾煜往外走。 林老太微微翻了个白眼,和程大牛他们吐槽道:“就没见过比她还能惯孩子的!” “娘,阿晚惯是惯,但该教东西、立规矩的时候也没少冷脸,你看现在小雨她们被教得多好,那村儿里人看见了,谁不夸咱家孩子被教得好?” 林老太嘴角一撇,眼睛里却带着笑意,显然她心里也是极为同意程大牛说的话的。 地头,马车车厢里,顾煜、程花和李圆乖巧地坐在一起看着程晚。 没错,程花和李圆也来了。 最小的顾煜不在家,程花和李圆说她俩在家没事儿干,也要跟着去地里。 程晚就干脆把她们也带上了。 程晚指了指车厢中间的小桌子,“你们仨就待在马车里玩儿积木拼图,抽屉里有糕点,饿了就吃两块儿,有事儿就喊我们,知道吗?” 程晚说的积木拼图是拆快递拆出来的。 原木无漆,什么印花都没有,就是一堆各种形状的实木块儿。 能拼成什么东西全靠个人想象力。 程晚当时在物品墙上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当即就决定找人做几套能拼成某种图案的积木拼图出来,放随意楼二楼的火锅包间里,给客人带来的孩子玩儿。 也算是一个吸引客人的点吧。 如果哪个孩子想要它,那就让家长花钱把它买走。 包间里再放一套新的就成。 程晚没想过在这个积木拼图玩具上花太多心思,把它当成正经生意来做。 可复制性太强了,一般人随便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而这里又没有专利保护。 程花作为三个孩子中最大的,郑重点头,“大姐,这会儿我会看好他俩的!但是等太阳再出来多一点儿,我就下去帮忙捡豆子,大姐,我已经六岁了!” “我也去!我五岁了!” 李圆也脆声说道。 程晚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俩小姑娘的小脑袋,“怎么跟你们二姐一个样,不让干活非要干活,这地里活儿用不上你们。 等你们再大些,像你们二姐那么大,就不拦着你们下地干活了,行不行?” 程花面露纠结,勉强地点了下头,“行。” “那我也行!” 李圆再次举起小手,脆声道。 程晚被俩小姑娘可爱到,眉开眼笑地轻捏了捏她们的腮帮子,最后又轻捏了一下顾煜的脸蛋,这才出了车厢。 程晚正要从马车上下去,突然看见远处有一群人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程晚眉心一动:“那些人怎么那么像胜爷爷他们?” 随着距离拉近了一些,程晚也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孔。 程晚面色一变,扭头喊道:“奶、爹、娘,胜爷爷他们来了。” 喊完,程晚从马车前室跳了下来,快步迎上贾胜他们。 “胜爷爷,你们怎么来了?是出啥事儿了吗?” 程晚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没出啥事儿,我们是来帮你们干活的。” 贾胜大声答道。 说完,他举了举手里握着的镰刀给程晚看。 双方碰面,贾胜他们穿着单薄破旧的衣服,黑瘦沧桑的脸上却带着笑容。 程晚眼圈微红,“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赶路的?吃饭了没?天儿这么冷,冻生病了怎么办?快跟我回去,到我家歇歇脚、喝些热水,暖和暖和。” 从李家村到平南村,靠腿走,得走大半个时辰。 贾胜他们天不亮就从李家村出发了,就是想着能早到一会儿就早到一会儿,这样能多干一会儿的活儿。 听到程晚的话,贾胜摆摆手,“你不用操心我们,我们吃了饭来的。这一路走过来,身上正暖和,今个比昨个要暖和一些,没昨个冷得那么邪乎。” 贾胜带头往前走,看着地里倒得乱七八糟、叶子还带着绿色的豆子,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心痛和可惜。 “唉!真是可惜了!” 程晚跟在贾胜旁边,急声道:“胜爷爷,你们的身体需要休息,快回去吧!我们这儿人够用的,本来豆子长得就稀,顶多也就再有个两三天的工夫,我们就干完了。” “晚丫头,我们都是庄稼人,干惯了地里的活儿,这点活儿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 一个汉子瞧见程晚是真着急、也是真担心他们的身体,温声劝慰道。 另一个妇人笑着也开口道:“是啊,我们一起干,这些活儿都用不了一天就能干完了,说不定还能有时间去给你张奶奶家和宋奶奶家搭把手。” 贾胜他们来了十七个人,都是身子骨相对来说比较结实的人。 他们想着,既然是来帮忙干活的,那就不能反过来拖后腿,别还没干多少活儿呢,自己先不行了,那还不如不来。 “你们咋来了?” 林老太面色匆匆地走过来,她后面跟着程大牛和王氏。 “奶,胜爷爷他们说要帮咱们干活,你快劝劝他们,让他们回去吧。” 不等林老太开口劝,贾胜就直接弯腰割了一把豆子,嘴里大声道:“你们可别废话了,有这功夫,都能割一大片豆子了。 放心,我们感觉不舒服了,就立马歇着,还没活够呢,我们比你们操心我们的身子。” 林老太张了张嘴,又闭上。 “你们咋知道我们正在干地里的活儿?你们的镰刀哪儿来的?还有,没人给你们带路,你们咋知道的地方?” 林老太换了个话说。 “这不是昨个二牛兄弟上李家村给我们送信儿,告诉我们村长和娃子们的情况吗?我们让他歇歇再走,他不听,说是急着回去干活。 我们就多问了几句,就都知道了。” “镰刀是婶子你家附近那家姓卢的人帮我们在你们村儿借的,也是卢家人和我们说的,你们的地在哪儿。” 两个汉子弯腰割着豆子,几句话回答完了林老太的问题。 第165章 本次农忙结束 有了这十七个人的加入,地里的活儿确实干得很快。 别说一天,就是半天的时间都没用,程大牛家、程二牛家、程小姑家,三家地里的豆子已经全部被收割完毕,而且豆杆还被摞得整整齐齐的,就等着用车把它们分批拉回家了。 干完了活,贾胜他们要回李家村,说回去吃个饭,下半晌再来帮张婆子家、宋婆子家干活。 程家人自然不可能让这十七个人空着肚子就回去了。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辛辛苦苦帮自家干了半天地里活儿了。 这次无论是程晚,还是林老太他们,态度都非常得坚决,拉着几个人不松手,一定要贾胜他们到家去吃饭。 贾胜他们实在拒绝不了,只能选择随着程家人回了平南村。 三辆马车坐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十七个人中有几个人坐了马车、更多的则是和程大牛、程二牛、李三柱、程二平、邓熊他们一起走着回去。 “回来啦?地里的活儿干得咋样了?那么些人,应该差不多割完了吧?” 程晚赶着马车还没到院门口,就听到了卢老头的老伴儿刘婆子的声音。 对于自家附近的这家卢家人,程晚对他们还是很有好感的。 挺和善、好相处的一家人。 “回来了,地里的活儿差不多都干完了。 刘奶奶,多谢你们帮忙借镰刀和指路。” 刘婆子看着程晚笑盈盈的模样,心里别提多喜欢了,她笑得眯起了眼,“谢啥?就是张个嘴的事儿。” 和程晚在内的程家人对卢家人的感观很好一样,卢家人对程家人的感观也很好。 上次程家借卢家的牛车去接贾村长他们,卢家人本就觉得程家人仁义。 后来,程大牛还牛车的时候,不仅牛被喂得饱饱的、牛车比借出去之前还干净,而且程大牛还拎了一包糕点作谢礼。 卢家人是打心眼儿里觉得程家人可以深交。 卢家人倒不是冲着那包糕点,他们是觉得从这种小事中可以看出程家人的处事风格。 不愿意占人便宜,仁义、厚道。 马车停下,林老太从车厢里探出身子,程晚把林老太扶下马车。 “嫂子,不管咋说,今日还是多谢你家。 等我家忙完这两天,咱们再坐一起好好唠唠。” 地里的活儿基本干完,林老太的心情很是不错,和刘婆子说话的声音中都带着笑意。 天冷,忙活了半天,大家也都饿了。 所以今日的晌午饭,做的比较简单,没整太多的花样。 不过虽然花样不多,但分量却一点儿不虚。 林老太切了很大一块儿肉,王氏和程小姑洗切了很多菜,混在一起,最终做了足足四口大铁锅分量的咸汤,又贴了很多的饼子。 咬一口饼子,喝一口热汤,吃口菜,再吃块儿肉。 别说贾胜他们,就是顾煜,都吃得抬不起头。 吃完饭,贾胜他们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直说,来干活来对了,赚了一顿特别好吃的饭。 “婶子,下回有活儿,你叫我,我还来给你家干,你就管我一顿饭就成,我可乐意了。” 一个汉子摸着自己的肚子,舒服地眯着眼,开玩笑道。 他媳妇儿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胳膊,“美的你!还吃上瘾了!咱们给婶子家干点儿活不是应当应分的吗?你还惦记上婶子家的饭了! 婶子,你别听他胡咧咧,以后有啥活儿需要我们,你尽管说,我们心里记得你家的恩情,正愁没机会报答呢。” 汉子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不是开玩笑的吗,婶子,不冲你家的饭,我也乐意给你家干活!真的! 我闺女还在城里的医馆里待着呢,要不是婶子家借钱给我们,我们是真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说着,汉子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不见,说话声音有些哽咽。 大家伙儿脸上的笑容也齐齐一僵,气氛顿时沉寂下来。 汉子的媳妇儿尴尬地看了大家伙儿一眼,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汉子的后背上,咬牙道:“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你瞅瞅你把大家伙儿整的?原本大家伙儿多开心,现在好了,大家都笑不出来了。” 说着,妇人又是一巴掌拍过去。 只是没人注意到,妇人的眼睛红了。 “哎哎哎?别打别打,这是干什么?” 林老太赶忙把妇人拉到一边儿。 林老太注意到妇人眼圈通红,叹了口气,轻拍了下妇人的手背。 “不管是什么坎儿,只要活着,咱总能迈过去的,慢慢来。 现在凉州入冬,地里的庄稼是肯定没法儿种了,但咱们可以尽力把地先翻翻、施施肥,为来年春耕做准备。 我家现在的日子能过,不着急用钱,你们暂时不用为还钱的事儿着急上火。 一个村儿出来的,有什么困难咱们互相搭把手,日子会好起来的。” 程晚沉默地听着林老太的话,心想这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会安慰人了。 可能是手里有钱,不用为填饱肚子发愁,所以林老太比起以前柔和了一些。 当然,个别时候还是一样的暴躁、脾气不好。 许是得了林老太的亲口承诺,还钱的事暂时不着急,贾胜他们看着要比之前稍微轻松一些。 那是从内向外散发出的一种轻松。 程晚默了,顿时明白,在贾胜他们心中,程家还是林老太说话管用。 之前程大牛跟他们说,不用着急还钱的事儿,他们可能都没怎么当真,觉得程大牛说话不管用。 大家伙儿又歇息了一会儿,收拾了收拾各自的负面情绪,开始下半天的忙活。 贾胜他们去帮张婆子家、宋婆子家干活,程家人则是把自家地里的割好摞成捆的豆杆分批运回家。 运回家后,还要再进行取豆子、晒豆子的工作。 不过之后就暂时不用再来地里,在家里干这些活儿就行。 七天后,所有的豆子被装进袋中,搬进屋里。 程家这次的农忙彻底结束。 而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九月底,程晚家的新房子也进入到了收尾阶段。 第166章 娃儿们不见了 “吁~” 程晚勒停马,翻身从马上下来。 听到动静的林老太疾步从屋里走出来。 “哎呦我天,你瞅你这露出来的脸红的,被冻得不轻吧? 这天儿越来越冷,风吹在脸上跟被针扎了一样,我就说不让你去你非要去,你那楼有少青帮你盯着,有啥不放心的?” 程晚听着林老太担心的念叨,把马牵进马骡棚里拴好,往马槽里放了些草料和豆子,又把马骡棚的厚帘子仔细压好,这才随着林老太往屋里走。 “奶,我这次进城不只是去看看随意楼,还去看了看咱家订做的那些桌椅板凳、柜子茶几做的怎么样了,这房子快盖好了,得算着时间让那店家把东西给咱们送来。” 一提这个,林老太眼睛一亮,连忙问道:“那做的咋样了?” 眼瞅着自家那么气派、漂亮、独一份儿的房子要落成,林老太最近夜里睡觉嘴角都带着笑。 程晚双手接过王氏递过来的茶杯,捧在手里,手心顿时一暖。 程晚眉开眼笑道:“都做好了,那师傅的手艺极好,做的比我画得图还漂亮。我跟店家说了,让他们五日后给咱们送来。” “那感情好!” 林老太笑得见牙不见眼。 “之前上梁,咱们就买了些红纸、包了些糖块儿,撒了撒,到底不够热闹。 等搬家那天,得好好地办场酒席,把你茅姨一家、少青、村长他们都请来,咱们一起好好热闹热闹!” 屋里的人想到那个场面,都忍不住乐呵呵地笑了出来。 就是小林氏,不是她要住新房子,也乐得不行。 程晚揽着顾煜,捏了捏他的小手,笑着问道:“岁岁,咱们要搬新家了,住新房子,你高兴不?” 顾煜笑得露出小米牙,重重点头,“高兴!” 门口挂着厚帘子,屋里比外头暖和得多,程晚只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全身都热乎了起来。 “小雨和花花呢?” 从进家门,程晚还没看到程小雨和程花,也没听见俩小姑娘的声音。 “你前脚骑着马出门,她俩后脚就出去玩儿去了,圆圆也跟着去了,也不嫌冷。” 王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却带着极温柔的笑。 “哎呦!” 旁边正在做针线活的小林氏突然哎呦了一声,抬起手指头,放嘴里嗦了嗦。 林老太忙凑到小林氏跟前,“这是咋了?被针扎了?” 小林氏把手指拿出来瞅了瞅,无所谓地在衣服上蹭了蹭口水,“突然被针扎了一下,没啥事儿。” 晌午,饭快做好了,林老太拿着锅铲从灶间走出来,喊道:“三平,去叫小雨她们回来吃饭。 真是玩儿野了,到饭点儿了也不知道回家!” 程三平答应了一声,从屋里跑出来,“奶,她们去哪儿玩儿了?我从学堂往家走,一路上没见着她们。” 林老太转身疾步往灶间走,锅里还炒着菜呢。 “你去你张奶奶家看看,八成是又去找三丫和宝丫了。” 林老太的话刚落下,程二牛家的院外就响起了徐大富媳妇儿的声音。 “三平?这么着急往外跑是干啥去?” 林老太在灶间大声道:“大富媳妇儿,小雨她们在你家吗?” “没啊,我就是来找三丫和宝丫的,家里的饭都做好了,就等这俩丫头了。 大娘,俩孩子不在你家吗?” 林老太把锅铲交给正掀锅盖拾馒头的王氏,再次匆匆从灶间出来。 “不在。小雨她们从出去后就没再回来,我们以为几个丫头是在你家玩儿呢,三平就是准备去你家喊她们回来吃饭的。” 徐大富媳妇儿愣住,“不在我家,小雨她们也没来我家,是三丫说要出去玩儿,拉着宝丫跑出去了,我们以为她俩是来找小雨她们玩儿了,玩儿到现在都没回家。” 小林氏端着碗从灶间出来,纳闷道:“那这几个孩子是去哪儿玩儿去了?是玩儿啥呢这么入迷,玩儿得不知道回家了。”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有人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春喜?” “桃花?” “二妞?” “这孩子去哪儿玩儿去了?回家吃饭了!” “......” 程晚把顾煜放在地上,脸色难看,眼中含冰。 “赶紧去找!” “先在村子里找,问谁在什么时候、在哪里,最后见到了这几个孩子!” 林老太他们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开始慌乱起来。 小林氏颤抖着身子,手中的碗掉在了地上,碗里的米粥撒了一地。 徐大富媳妇儿抬脚就往家跑,边跑边大声喊着:“三丫!宝丫!” 程大牛、程二牛、程二平、邓熊刚从程晚家的新家那边儿回来,屁股还没坐热,慌张地和林老太、程晚他们一起往外跑,李三柱和程小姑也脸色苍白地加入寻人的队伍,在村子里边找边问。 没有。 到处都找了,就是没有。 算上程家和张婆子家,有五家找不着孩子,一共是八个孩子不见踪影,且都是女娃儿。 丢了孩子的人家凑在一起,急得一脑门汗,又是哭嚎又是咒骂。 伍村长也是一脑门儿汗,八个孩子中有一个是他的孙女。 “没见有生人进村儿啊!这几个孩子到底是在哪儿啊?!咋就是找不着人???!!!” 有个丢了闺女的妇人崩溃地坐在地上大声哭嚎。 就在这时,有道声音突然响起。 “我好像看到她们了!” !!! 众人立马惊喜地看过去。 田猴子举着胳膊从人群外面挤进来,目光不经意间与程晚充满煞气的眼睛对上,心里一紧。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当时被踹了一脚的疼痛感仿佛又回来了。 “田猴子,你在哪儿看见她们了!可不能拿这事儿开玩笑!” 伍村长急声问道。 田猴子眼睛一瞪,大声道:“我没开玩笑,我今天从我大姑家回村儿的路上,碰到了三辆马车,就在朔阳城和束峰城的分岔路口那里。 我靠边儿走给他们让路来着,然后就听到有个赶车的人说什么刚得的这八个货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另一个人说什么得赶紧走,不然被追上来就麻烦了。 我当时也没多想,以为他们的车上拉的是什么正经的货物。 但是现在村子不是丢了孩子吗,还正好是八个孩子,我就想到了她们。” 说到最后,田猴子有些心虚起来,声音也小了不少。 其实他也不确定那八个孩子是不是被那些人拐走了。 “肯定是他们!哪儿那么巧,正好是八个!就是那些天杀的把几个孩子掳走了!” 一个妇人尖声哭骂道。 第167章 找人 程晚不理会耳边的哭骂,让自己保持冷静,“从你碰见他们到现在大概多久了?你看见他们是往哪个方向去的了没?” 田猴子想了想,“从碰到到现在,应该有一个半时辰了,他们好像是往束峰城的方向去的。” “二哥,你立刻骑马进城,去找念念,让她把这事儿告诉茅郡守。” 程二平答应了一声,扭头就飞快地往家跑。 小林氏捂着泛疼的肚子,脸和嘴唇苍白无比,“花……花花,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媳妇儿!” 程二牛接住小林氏往下滑的身子,惊惧地看着小林氏腿间的血渍。 程晚双眼通红,一把将小林氏抱起来,抬脚往家跑。 “快!爹,回家套马车!” “二叔,回家上屋里抱两床被子出来!” 程二牛脸色发白,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他却半点儿不敢耽误,也感觉不到手被地上的石子儿划出了一道长口子,爬起来拼命地往家跑。 林老太他们提着心、满脸恐慌地跟在后头也快速往家跑。 程二牛家的院子外面。 程二牛颤抖着手快速地把两床被子铺在马车车厢里,程晚把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的小林氏小心地放被子上。 “二叔,你上来陪着婶儿。” 程二牛立即爬上马车往车厢里面挪,让小林氏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 “媳妇儿,你撑住,啊?现在咱们已经知道花花她们的消息了,肯定能把她们找回来,你听到了没?!” 小林氏努力睁大眼睛,看向程晚。 “阿……阿晚。” 程晚连忙把耳朵凑近小林氏的嘴巴,“婶儿,你说。” “花……花花……” 小林氏谁也不信,就信程晚。 程晚眼睛通红,喉咙仿佛被堵住了。 “我知道,我一定把她们都找回来,婶儿,你放心。” 小林氏扯动了一下唇角,“好……” 程晚从马车上跳下来,“爹,你赶车。” 林老太嘴唇颤抖着把刚从家里拿出来的银钱塞到程大牛手里,“带上银钱,赶……赶紧进城找大夫!” 马车哒哒哒地走远了。 程晚低头看着自己沾着血迹的手,发现自己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 程晚猛地握紧拳头,眼中发狠。 程晚快速进屋从箱子里拿出一把自己久未用过的长刀,然后把马骡棚里的最后一匹马牵出来。 院子门口,王氏眼眶通红,既揪心程小雨,又担心程晚。 “阿晚……” 程晚利落地翻身上马,“娘,我一定会把小雨她们找回来的!” “驾!” 程晚骑着马疾驰而去,邓熊骑着程晚给宋婆子家的那匹马紧跟在后面。 李三柱不会骑马,只能赶着马车远远地在后头跟着,车上还载着徐大富、贾全贵他们。 平南村家里有车辆的人家,除了牛车,都把车辆贡献了出来,几乎全村的汉子都出动了。 车上自然是坐不下这么多人的,所以大部分的汉子都是靠腿走或者跑。 而那么多人都跟着去,自然不是为了凑人头、显得人多。 古代没有监控,虽然知道那三辆马车是往束峰城的方向去的,但如果他们在哪个岔路口拐了个方向,那要想顺利追上他们,很难。 大家伙儿说好了,到一个岔路口就分出去一部分人顺着一个方向追。 程晚他们走了,村里留下的人也没闲着。 大家伙儿自觉地分成一队一队的在村子附近搜寻。 毕竟,并没有人敢保证,那伙儿人口中的八个货就是指八个孩子。 “驾!” 程晚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田猴子所说的那个岔路口。 此时,邓熊已经被程晚甩在了后面,至于李三柱他们,就差得更远了。 过了这个岔路口,程晚稍微放慢了一点儿速度。 她担心会错过哪个岔路口。 与此同时,一条往不知名方向延伸的道路上,三辆马车正在行进中。 中间的那辆马车车厢里,八个被反绑住了手腕的女娃儿正歪七扭八地挤坐在一起。 这八个女娃儿正是程小雨她们。 有两个六七岁的女娃儿头发乱糟糟的、脸颊红肿,嘴角处有血迹,明显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两个女娃儿正极其小声地啜泣着。 程小雨坐在程花和李圆中间,让两个妹妹能紧挨着自己。 程小姑给李圆精心绑好的头发已经散落了一半儿,小姑娘眼里噙着泪,脸上写满了惊惧,却不敢大声哭出来。 “二姐,我害怕……” 程小雨的手被反绑住,只能努力用自己的脸轻蹭了蹭李圆的脑袋,以示安慰。 “二姐在呢,别怕,大姐肯定会来找我们的。” 程小雨的声音极小,生怕引得外面那些人的注意。 程小雨她们从昏迷中醒过来发现自己在陌生的马车上,还被绑住了手,不是没挣扎过。 挣扎的后果就是闹得最凶的两个女娃儿直接被一巴掌扇肿了脸、扇破了嘴角。 “老子告诉你们,都老实点儿! 别想着能逃跑,也别想着往车外扔什么东西、想着你们的家人能顺着东西找过来。 你们身上有什么东西,老子一清二楚,但凡看到有东西从你们这辆车里被丢出来,或者发现谁身上的东西少一样,老子就剁了谁一根手指! 乖乖地听话,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将来也能被卖到个好一点儿的地方!” 八个女娃儿本来还不太信这人说的话,直到有个男的从前面的那辆马车上拽下来一个看着十二三岁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衣衫不整、披头散发、面色惨白、表情麻木。 程小雨她们清楚地看见女孩儿被男人抓着的左手只剩了四根手指。 而本来长了小拇指的地方被一块儿红得发黑的布随意地裹着。 从那之后,程小雨她们别说闹腾,就连哭都不敢大声,生怕被外头的人听见,招来一顿打。 “大姐能找到我们吗?” 程花的眼里满是恐慌,用气音问道。 程小雨郑重点头,“大姐肯定能,大姐最厉害了!只是大姐不知道咱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所以需要些时间才能找到我们。” 第168章 找到了 又一个岔路口,程晚翻身下马,仔细分辨地上的痕迹。 经过再三确认,往南去的这条路上有马车经过的痕迹。 程晚在路口做了个记号、告诉后面的人自己往这个方向走了,然后再次上马,继续向前追赶。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却一直看不见那三辆马车的踪影,程晚面上的神情愈加冷凝。 其实程晚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追错方向了,但已经顺着痕迹追了那么远的路,程晚只能在心里祈祷她追的方向是对的。 程晚就这么一边辨认痕迹、调整方向,一边向前追赶。 突然,程晚的眼睛一亮。 有一辆马车出现在了程晚的视线尽头。 “驾!” 程晚加快速度,随着距离稍微拉近,程晚清楚地看到在之前看到的那辆马车前面还有两辆马车。 程晚心中一定,不过她并没有立即冲上去,确定前面的三辆马车里面有没有程小雨她们。 三辆马车,最起码有三个车夫。 如果前面这伙儿人真是拐子,那最起码也是个三人团伙。 三辆马车并没有头尾相接着行进,而是每辆马车中间都有一小段距离。 程晚没有把握在确定前面那伙儿人的身份后,能第一时间解决掉所有的拐子。 而不能第一时间把拐子全部解决掉的后果就是,程小雨她们极可能会被剩下的拐子当成人质捏在手里。 程晚不敢拿程小雨她们的生命安全冒险。 程晚紧盯着三辆马车,远远地跟在后面,直到程晚发现三辆马车在一处靠近水流、比较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 马蹄哒哒哒的声音太容易被人听到。 程晚翻身下马,把马拴在路边的一棵树上,然后提着长刀小心地摸了过去。 “赶紧下车!谁敢磨叽老子就让谁好看!” “你们八个,下来!别让老子亲自拽你们下来!” “都安静!谁再哭,老子就让她哭个够!” “都老实点儿!谁敢逃跑,被老子抓回来,老子就打断谁的腿!” “......” 程晚借着一棵大树的遮挡,看向不远处的那群人。 当程晚真的在人群中看到程小雨她们的身影的时候,那一瞬间,程晚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程晚转了转手中的长刀,强压下心头的暴戾,紧盯着那伙儿人的动作。 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这伙儿拐子足足有十个人,其中七个都是男拐。 人数比程晚预想的要多得多。 而且暂时分辨不出哪个是老大。 不远处的空地上。 三个男拐各自咬着一块儿饼子,分别牵着一匹被卸下车厢的马往河边走了过去。 这是让马去喝水。 剩余的四个男拐和三个女拐留在原地边吃东西边看着“货物”。 一个长相猥琐的瘦小男拐嚼着饼子、色眯眯地看着那六个十几岁的姑娘。 六个姑娘面色发白地紧紧靠在一起,头垂到胸口,不敢抬头。 这瘦小男拐把最后一点儿饼子塞到嘴里,喝了口水,咧嘴笑着朝六个姑娘走了过去。 “还要卖个好价,不能破身。” 一个面容阴狠,身形高瘦的男拐淡淡道。 瘦小男拐立马讨好地看向刚刚说话的这个男拐,大声保证:“老大,你放心,我都明白,什么都不如多卖些钱重要。” 说完,瘦小男拐转身继续走向那六个姑娘,嘴里还埋怨着:“这天儿有些冷,不然都不用顾忌她们会不会生病,直接把她们的衣服扒了,多方便。” 尽管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可六个姑娘还是被吓得大声尖叫起来,挣扎着往后躲。 程小雨她们被这一幕吓得眼眶里盈满了泪水,身子直抖,却动都不敢动一下。 在无人注意的方向,程晚提着刀,如同幽灵一般不断逼近那个老大。 拐子老大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猛地转身。 “什么人?” 程晚见自己已经被发现,原本被刻意压制住的暴戾瞬间袭满全身,没有半点儿迟疑,直接朝拐子老大疾冲过去。 拐子老大的瞳孔瞬间放大,寒毛竖起,他本能地向后跑,同时一把拽过旁边的手下,把他推向程晚。 程晚看都没看,直接一刀下去,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过来救,啊!” 拐子老大的求救还没喊完,就被已经冲到跟前的程晚一脚踹趴在地。 等这拐子老大感觉到疼的时候,程晚已经拽着他的后领子把他的上半身从地上拽了起来,脖子上还横着一把长刀。 其他的拐子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觉得突然出现一个人,然后眨眼间的工夫,自己的老大就被挟持了。 原本被吓得眼泪汪汪、身子发抖的程小雨她们和另外六个大些的姑娘此时和其他拐子是一样呆愣的表情。 程晚用刀面碰了碰拐子老大的下巴,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让你的手下都到河边去。” “大姐?!啊啊啊啊!大姐!” “大姐!” “大姐!” “阿晚姐姐!” “......” 八个小姑娘终于回神儿了,当即激动地大声尖叫起来。 她们本能地想往程晚这边儿跑,可是有拐子还在她们旁边,她们有些不太敢动。 程晚朝她们笑了笑,温声道:“别怕,大姐在呢。” 程晚此话一出,程小雨她们原本惊惧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下来,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拐子老大后腰处疼得厉害,他上半身被拽起,因为脖子处有刀,他只能忍着疼痛拼命仰起脖子。 “姑娘,别!” 程晚没耐心听他讲废话,刀锋猛地往后一挪,拐子老大的脖子顿时出现了一条血线。 “我再说一遍,让你的手下都到河边去。” “都......都到河边去,快!” 感受着喉结处的刺痛,拐子老大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身后程晚身上浓重的暴戾气息。 只有手上沾过人命、而且得是不少人命的人才会这样。 他明白,他们这次是惹上不该惹的人了。 第169章 告状 虽然拐子老大发话了,但除了原本就在河边看着马喝水的三个拐子,其余六个拐子并没有立即听从他的命令,往河边去。 他们不傻。 一旦离开程小雨她们的身边,将再没有什么能拿捏住程晚的东西。 程晚把刀又往后移了移,眼神冰冷,淡淡道:“看来你说的话不怎么管用。” “别!” 拐子老大感受到喉结处的疼痛加剧,吓得冒出了一头冷汗。 他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把心中的愤恨和恐惧洒向他的手下。 “听她的!你们是想让老子死吗?老子要是死了,你们的妻儿老小,都得给老子陪葬!” 程小雨她们身边的六个拐子,脸色顿时无比难看。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沉默两息后,阴沉着脸咬牙倒退着往河边走。 拐子一远离,程小雨她们立马哭着飞奔向程晚。 “大姐!呜呜呜......” “阿晚姐姐!” “大姐!他们把我们迷晕,还绑我们!说要把我们卖了!” “大姐,他们打三丫和春喜!把她俩的嘴巴都打出血了!呜呜呜......” “阿晚姐姐,他们还说要砍我们的手指,要打断我们的腿!” “他们特别坏,有个姐姐的左手被他们砍掉了小拇指!” “......” 八个小姑娘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心中的恐惧一下子喷涌而出,哭得撕心裂肺还不忘和程晚告状。 程晚听着八个小姑娘的哭诉,双眼慢慢染上血色,握着刀把的手一点一点地收紧。 她不敢想,如果不是田猴子碰巧遇到了这伙人儿,等她找到这几个小姑娘的时候,她们会受多少苦...... 另外六个姑娘惊惧不安地站在原地,她们心里想和程小雨她们一起到程晚身边去,可是又不敢。 程晚收回刀,扑通一声把拐子老大按在地上,用脚踩住。 “你们过来。” 八个小姑娘哭得小脸通红,一抽一抽地挨个凑到程晚跟前。 程晚用刀依次把绑住她们手腕的粗绳子割断。 “领着那边的六个姐姐往远处跑一跑,去吧。” 程小雨知道程晚这是要开始帮她们出气了,连忙用胳膊擦了擦眼泪,领着七个妹妹跑向那六个姐姐。 六个十几岁的姑娘听到程小雨的话后,眼睛瞬间亮起,二话没说就跟着八个小姑娘往远处跑。 程晚见程小雨她们已经跑走了,面上短暂的温和瞬间消失不见,弯腰提溜起拐子老大、面无表情地走向那八个拐子。 “姑娘,我知道错了,不该对你妹妹下手,看在她们没受啥大苦的份上,您大人都大量,放了我吧,我们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拐子老大被程晚拖拽着往前走,嘴里不断地说着求饶的话,眼中却越来越阴狠。 突然,拐子老大猛地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刺向程晚。 程晚面色丝毫不变,一脚把拐子老大踹飞出去。 拐子老大直接砸在了他两个手下身上,手中的匕首正好戳中了其中一个男拐的右眼。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被戳中眼睛的男拐捂着右眼,蜷缩着身子大声惨叫起来。 “拿下她,老子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拐子老大倒是命硬,程晚那一脚可没收力气,他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看向程晚的目光中满是杀意。 “上!小贱人!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了她不成!” 一个男人从后腰处抽出一把匕首,面容狰狞地朝程晚冲了过来。 程晚嘴角微扯,活动了活动脖子,眸色带红。 “啊!” 程晚一刀砍下冲过来的那男人的半截胳膊,把他踹飞。 剩下的几个拐子瞳孔猛地一缩,对上程晚的眼睛,他们突然有种感觉,他们今日怕是不能善终了。 事实也如他们感觉的一样。 此时的程晚没了后顾之忧,心里的暴戾和后怕,全部倾泻在了这些罪魁祸首身上。 程晚长刀在手,速度快、力气大,下手狠厉。 几个拐子别说伤到程晚,连程晚的身子都没碰到,就被一刀砍倒或者被踹飞了出去。 不一会儿,这片地方除了程晚,再没有一个站着的人,河水也被染上了红。 “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我的腿!我的腿......我的腿被砍断了!” “我的脸!我的眼睛!” “救命!救......命!” “饶了我们!饶了我们!我们知道错了!” “......” 程晚低着头,看着顺着刀锋往下滑落的血滴,看不出什么表情。 拐子老大的身上被砍了好几刀,衣服都被血浸湿了。 拐子老大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看着程晚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来,眼里满是惊惧。 他挣扎着拼命往后退,上半身直接躺进了河里。 夕阳半挂在天上,此时的气温比晌午那会儿要低上不少,河里的水冰凉刺骨。 可此时,拐子老大根本顾不上感受水的冰凉,他眼里只有如同恶魔一般不断逼近的程晚。 “姑......姑娘,饶了我,求你饶我一命,我的孩......孩子还在家里等......我。” 听到这话的程晚忍不住嗤笑出声,眼中却愈加冰冷。 程晚把拐子老大从水里拖上来,蹲下身子,“你这种畜生竟也有孩子?” “你们准备把这些姑娘和孩子卖去哪儿?” “卖......卖给没有孩子的人家,啊!” 程晚直接把刀尖对着拐子老大的大腿扎下去,她不耐烦地歪了下头,“说实话。” 如果是卖给没孩子的人家,那这些拐子的目标根本不会是女孩儿,而是男孩儿。 拐子老大不敢再耍心眼,气若游丝地说道:“卖......卖到青楼去。” 说完,拐子老大等死般地闭上了眼睛。 如今,他只求一个痛快。 可谁知,程晚根本没打算现在要他的命。 十个拐子,除了第一个被拐子老大推向程晚那个拐子,其他的九个拐子的命都还在。 只是每个还活着的拐子都是断手断腿,不是眼瞎就是脸烂,平均每个人的身上差不多有八道刀口。 真论起来,反而是死的那个拐子没受什么罪。 第170章 怎么回事 “阿晚!” 程晚站起转身。 此时,程晚提着滴血的刀,背靠夕阳和染了红的河流,周边是断臂残肢和痛苦呻吟的男女。 一阵风吹过,程晚的发丝被风吹起,白璧无瑕的脸颊上是刺目的红。 顾晏骑在马上,眼前的这一幕让他的瞳孔不自觉地放大,心跳声如同激昂的鼓声,一下下冲击着他的胸腔。 邓熊和少青骑着马跟上来,看着这一幕,本能地倒吸一口凉气,而后便是满心的担忧。 邓熊从马背上跳下来,飞奔向程晚。 “阿晚!” 少青也赶紧翻身下马,“程姑娘!” 顾晏垂眸,抬手按了一下自己正疯狂跳动的左胸,闭上眼睛。 再睁眼,眼中和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不对劲,只有一如往常的沉稳和淡漠。 河边,邓熊眼睛通红地围着程晚转圈,不放过任何有血迹的地方。 “三哥,你别担心,我没受伤,这都是他们的血。” 安抚好哭唧唧的邓熊,程晚看向少青。 “少青,你怎么来了?” 少青确认过程晚没受伤,大松一口气,答道:“徐小姐派人给茅郡守送信儿的时候,茅郡守正和睿王、穆世子、我家少爷还有其他的大人一起商量事情,所以我们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程姑娘,茅郡守已经下令让各个城池严加搜寻。 我家少爷担心您、您妹妹,就带着小的追来了。” 地上有些晕晕乎乎的拐子们呆呆地听着少青口中的“茅郡守、睿王、穆世子、少爷、小姐”,心中悔恨不已。 早知道这伙人儿背后的背景这么大,再给他们添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朝那几个小姑娘下手啊。 顾晏走到程晚跟前,克制住想伸手给程晚擦拭脸上血迹的欲望,递过去一个帕子。 “这帕子顾某没用过,程姑娘可用它擦擦脸上的血。” 一个没用过的帕子而已,程晚接过帕子,对顾晏客气地笑了笑。 “多谢,你身体还没彻底养好,骑了这么远的路,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 感受到程晚话语中的关心,顾晏的心不受控制地雀跃起来。 “大姐!” “阿晚姐姐!” “……” 程小雨她们躲在远处看到顾晏、少青和邓熊骑着马出现,立刻跑了回来。 “小雨!花花!圆圆!” 亲眼看到程小雨她们好好的,邓熊激动地抹起了眼泪。 可等邓熊看到三个小姑娘手腕上的红肿的时候,虎目猛地一瞪。 “那几个王八蛋弄的?” 程小雨恨恨道:“他们拿粗绳子把我们的手绑在了背后!” 邓熊气得立马就踢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拐子一脚。 “啊!” 这拐子被踢的又是一声惨叫,不过声音并不大。 邓熊还想继续再揍,少青连忙拦下他。 “不能打了,得给他们留一条命,等着官府来审,这几个人可能还有其他的同伙儿。” 邓熊看向程晚,“阿晚,是这样吗?” 程晚点头。 她之前虽然下手狠,但更多地是冲着折磨这几个拐子去的,没想着要把这几个拐子的命留在这里。 就像少青说的,这几个拐子可能还有其他的同伙儿,把他们交给官府,官府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说不定能把这个团伙儿一网打尽。 得了程晚的确定,邓熊只能不是太甘心地放弃继续揍几个拐子,看着程小雨她们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们不是出去玩儿吗?怎么会被这伙儿拐子掳走呢?我们在村里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 八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人回答。 就在这时,伍村长的孙女伍春喜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是我和桃花、二妞害……害了小雨她们,呜呜呜,阿晚姐……姐姐,你打……打我们吧,呜呜呜……” 一旁的桃花和二妞也齐齐嚎哭了起来。 “我们仨在村……村口玩儿捉……捉迷藏,有……有两个人过来,给……给了我们糖块儿和糕点,说……说是问路。 我们吃了之后,有个……个男的说,他们还……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玩儿的东西,我们可以多……多叫些朋友来,但是不要和……和朋友说是干……干什么,这样会……会有惊喜。” 伍春喜哭得说不了话,二妞接着说道:“我们仨跑……跑进村,正好刚看到小……小雨她们五个,就……就和小雨她们说,村口有……有好吃的和……和好玩儿的,然后……然后小雨她们就跟着我……我们去了村口。” 程小雨抿了抿唇,“我们到了村口,没见到人,春喜她们说刚刚还在这儿呢,我们好奇是什么东西,就跟着她们往外跑了几步,那些坏蛋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冲出来用布捂住了我们的鼻子和嘴巴,然后我们就晕了过去,再醒了就在马车上了。” 伍春喜哭得脸涨得通红,小姑娘的眼睛里满是害怕和自责。 “阿……阿晚姐姐,我……我错了,你别……别生气,你打……打我吧。” “我……我也错了,呜呜呜” “我……以后不……不去村口玩……玩儿了。” 程小雨揉了揉有些泛酸的鼻头,“你们别哭了,我没怪你们,你们原本也是好心。” 三个小姑娘听到程小雨的话,心里的自责更是压得她们喘不过气。 “小雨、花花、圆圆、三丫、宝丫,都是我……我们仨不好,才害得你们差点儿被……被卖了,你们别……别不怪我们,呜呜呜。” 三个小姑娘再哭下去,嗓子都要哭哑了。 程晚把手中的刀随手往邓熊的方向一递,也没看是谁接走了刀,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子把三个小姑娘虚揽进怀里,温声哄着。 “好了,不哭了,阿晚姐姐没生气,也不打你们。 你们没有错,只是缺了些警惕心。 坏人是很多的,以后记得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没有认识的大人在场,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不哭了,快擦擦眼泪,眼睛都快肿得睁不开了。” 第171章 被卖 程晚在温声安抚小姑娘们,她的身后,顾晏握着还带着程晚手心温度的刀把,耳朵根微红。 邓熊迷茫地挠了挠头,他刚刚正要伸手去接程晚递过来的刀,就看到刀被顾晏特别自然地接了过去。 少青咳了一声,把邓熊拉走,“走走走,咱俩去给那几个拐子简单包扎一下伤口,别让他们死了。 包扎的时候,咱俩可以先审审他们,说不定真能审出点儿啥呢。” 经过程晚的一番安慰,三个小姑娘心中的害怕和自责暂时消去,哭声渐歇。 程晚松开她们,蹲在原地,朝程小雨、程花和李圆张开双臂,笑得温柔。 “过来,让大姐抱抱。” 程小雨嘴角一撇,立马像个小牛犊一般冲进了程晚的怀抱。 程晚被这股力道带的没稳住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程晚摸着程小雨的后脑勺,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程花和李圆也冲了过来,三个小姑娘把程晚的怀抱挤得满满当当,依赖得窝在程晚怀里。 “大姐,我之前都没哭,一直记得你教我的,遇到危险要坚强、保持冷静。” 程晚亲了一下程小雨的脑门,“大姐知道,小雨最棒了!” “大姐,我也没哭!我就是心里可害怕了……” 程晚又笑着亲了一口程花,“嗯,花花也棒!” 李圆不好意思地扭了扭小身子,“我……我好像哭了。” “没关系,我们圆圆还小呢,可以哭。” 程晚没落下李圆,照例亲了一口。 三个小姑娘感受到了满满地安全感和爱意,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程晚松开程小雨她们,从地上站起身,然后程晚发现徐三丫和徐宝丫就在旁边乖巧地仰头看着自己,眼里带着渴望。 程晚一愣,继而蹲下身子揽住两个小姑娘,温声道:“阿晚姐姐不对,我们三丫和宝丫也需要抱抱的,是不是?” 徐三丫不好意思地把没受伤的那半边脸埋进程晚的颈窝,没说话。 倒是宝丫,重重地点了下头,回抱住程晚。 顾晏静静地看着程晚的背影,眼睛里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 不远处,六个十几岁的姑娘手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 她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听着这边的动静。 一个姑娘喃喃道:”我好像……好像有些羡慕那几个小姑娘。” 她旁边的一个姑娘用不怎么干净的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又仔细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最后深吸一口气。 “咱们去谢谢那位姑娘吧。” 说完,这姑娘率先向程晚走了过去。 另外五个姑娘连忙跟上。 程晚在她们往这边走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们了。 程晚迎上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领头的那位姑娘突然停下脚步,扑通一声朝她跪了下来。 “这位姑娘,谢谢你!” 说完,这姑娘伏地磕了个头。 程晚赶紧大步走过去把这姑娘拉起来。 结果这个拉起来了,另外五个又跪下了。 “谢谢!” “……” “你们不必如此,快起来!” 程晚挨个把她们从地上拉起来,“你们也都是被他们掳来的?” 有四个姑娘快速点了下头。 程晚看向没点头的那俩姑娘,抿了下唇,“你们……” 一个看着和程晚差不多大的姑娘低着头、咬着下嘴唇,艰涩道:“我……我是被我爹娘卖……卖给他们的,要给我哥娶媳妇儿。” 另一个看着年纪稍小一些的姑娘双眼通红,眼底是滔天的恨意。 “我们家是逃难过来的,娘死在了逃难路上,爹和别人搭伙过日子,后娘说要入冬了,家里人没棉衣、还吃不饱。 然后我爹就像绑猪一样把我绑了,说卖了我一个,家里人这个冬天的日子说不定能好过些。 我弟本来死命拦着不让,我爹……我爹把他打了一顿,头上都被打出了血。” 这姑娘眼里的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咬牙切齿道:“那可是他的亲儿子!才八岁!不知道那个女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要了!” 这两个姑娘说完,场面顿时沉寂了下来。 程晚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有人赶车的声音,还有整齐的马蹄声。 “驾!” 程晚听见这耳熟的声音,眉头微挑,扭头看向李圆,“圆圆,你爹到了。” 果然,很快,一辆马车出现在程晚她们视线中,马车后面还跟着一队骑着马的衙役。 “圆圆!” 马车刚停下来,李三柱把马鞭一扔,下了马车前室,就飞奔向李圆。 李圆也倒腾着小腿跑向了李三柱。 “爹!” 父女俩抱在一起,好一阵儿亲热。 李三柱把怀里的闺女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确认闺女一切都好,心里的大石头这才彻底放下。 另一边,徐大富和徐三丫这对父女倒是没有那么腻歪。 徐大富只是感叹了几句,“找到了就好。”又担心地问了问徐三丫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但是从徐大富红着的眼眶中和颤抖的嘴唇上可以看出,他的心里并不如表面上那么稳得住。 程花眼泪汪汪地瘪着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自己的爹从马车上下来,“我爹怎么没来?” 程晚脸上的笑容一僵,面上没露出太担心的表情,她蹲下身子揉了揉程花的小脑袋,温声道:“你娘怀着孕,听到你不见了,肚子有些不舒服,你爹带着你娘去城里看大夫了,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 “那我娘怎么样了?她肚子疼了吗?大姐,咱们快回家吧,我想我娘了。” 小姑娘的脸上满是担心,急得直跺脚。 “好,咱们这就回去。” 程晚站起身扭头看到顾晏正在和一名衙役说着什么,那衙役不断地点头,然后朝顾晏低头行了个礼,转身快步走向正在搬拐子的其他衙役。 顾晏办事,程晚放心。 所以程晚没有管衙役那边,而是再次走向那六个姑娘。 “天色不早了,你们先跟着我们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六个姑娘自然无有不应,她们刚刚还担心要是她们被落在这里可怎么办呢。 衙役们把九个还活着的拐子和一具拐子尸体搬进两辆马车,程小雨她们上了李三柱赶来的那辆马车。 拐子的第三辆马车里坐的是那六个姑娘。 第172章 回去 李三柱赶来的那辆马车里坐了八个小姑娘,原本坐在里面的徐大富、贾全贵等几个汉子分别坐在了四辆马车的前室。 衙役们开路,四辆马车在中间,邓熊和少青骑着马行在程小雨她们在的那辆马车两侧,顾晏和程晚则是骑着马落在了最后。 顾晏骑在马上,扭头看向与自己并排的程晚。 程晚察觉到顾晏看过来的目光,扭头和顾晏对视,“顾公子?” “程姑娘,你……你冷不冷?” 顾晏想把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给程晚,可又怕冒犯了程晚。 程晚眉头微挑,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重新打量顾晏。 如果没记错,她今天好像听到这人喊她阿晚了。 而且她之前递给三哥的刀,后来发现是在这人的手里。 现在又问自己冷不冷? 程晚的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之前顾晏几次三番帮自家忙,而且特别上心。 以前总觉得是因为自家帮忙照看顾煜,可此时,程晚突然觉得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顾晏被程晚看得脸颊一阵发烫,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一本正经地看向前方,“程姑娘,怎么了?”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程晚的视力又特别好,所以程晚清楚地看到了顾晏脸颊上的薄红和不自在。 程晚眨巴了两下眼睛。 破案了。 程晚无声地轻笑一声,扭头看向前面,“没什么,我不冷。” 对于顾晏,程晚之前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只当他是顾煜的小叔,一个才貌双全、品性尚可,但身负血海深仇的贵公子。 如今…… 如今程晚还是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程晚觉得,只要顾晏把握住尺度和界限,不打扰到她,随便他喜欢。 反正她又不会少块儿肉。 倘若顾晏真有本事让她动心,那她也不抗拒。 顺其自然。 天边最后一丝亮光消失不见,多亏了衙役们有经验,准备的有火折子和火把,否则程晚他们就要摸黑赶路了。 而随着程晚一行逐渐靠近朔阳,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平南村来帮忙找几个孩子的村民。 他们也是在往回走,天黑了,又冷,只能先回村儿。 这些汉子们看到几个孩子被找回来了,一个个高兴得不行。 另外三家丢孩子的大人更是抱着孩子又哭又笑,还要在半道上当场给程晚磕头致谢。 等程晚他们到了朔阳城和平南村的分岔路口,已经快戌初了。 有顾晏和办公差的衙役们在,程晚自然不担心顾晏他们在城门关闭后进不了城。 “顾公子,这几位姑娘劳烦你多费心,将她们安顿一晚,明日再派人送她们回家。 有个姑娘的手,” 程晚抿了下唇,继续道:“麻烦给她请个大夫,看一看。” 顾晏点头,夜色下,嗓音更显低沉。 “我会安排好的。” 程晚扭头看向载着六个姑娘的车厢,目光沉静,“至于那两个被卖的姑娘……,” 程晚话没说完,有两个姑娘突然从车厢里钻出来,跳下马车,跑到程晚骑着的马蹄跟前跪了下来。 “姑娘,您收了我们做奴婢吧,我们实在没有地方去,就算回家也还是被卖。” “姑娘,我们一定好好伺候您,什么活儿我们都愿意干,您只要给我们一口饭吃就行。 求您了!” 两个姑娘哐哐地在地上磕起了头。 程晚赶紧翻身下马,疾步到两个姑娘身前,俩姑娘猛地抓着程晚的衣角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里满是害怕和祈求。 “你们先起来。” 程晚一手一个,把她们从地上硬拉起来。 两个姑娘还想再跪,程晚面色一冷,“站好!再跪我就不管你们了!” 两个姑娘被程晚突然的冷脸吓到,立马站得笔直,不敢再屈膝往下跪。 顾晏走过来,在离程晚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她们不适合做奴婢。” 顾晏说话的嗓音淡漠无情,两个姑娘眼里的光亮瞬间黯淡,脑袋无力地低垂下去。 “你要是想收她们做奴婢,我让人把她们调教好了,再给你送过去。” 两个姑娘惊喜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亮。 那个大些的姑娘鼓起勇气,祈求地看着程晚,“姑娘……,我……我们肯定好好学,会……会成为一个好奴婢的,求您了……” 程晚的心里一阵酸涩。 奴婢,当然不是什么好身份,入了奴籍,再想拥有自由身,就难了。 可对这俩姑娘来说,给人当奴婢已经是她俩目前能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程晚使劲眨了眨眼睛,轻舒一口气。 “你们叫什么名字?” 大一些的姑娘立马答道:“我叫桂花!” “我叫艳秋!” 程晚点了下头,“我即将要做一点儿小生意,你们给我干活、出苦力,我给你们发工钱。 生意没开张之前,你们就先在我家吃住,不过你们需要给我家干舍务琐事折抵饭钱和住宿费,或者从你们未来的工钱里面扣。 愿意吗?” 程晚是准备等随意楼开张,让这两个姑娘帮忙洗菜、打扫卫生……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可置信和激动。 “愿意!姑娘,我们愿意!” “那行,就这么定了。 我家今日有其他事情要忙,顾不上你们,你们俩先和他们一起去朔阳城,听这位顾公子的安排,我明日去接你们。” 与此同时,平南村村口,好多人举着火把,在村口焦急地等待着。 这些人有没跟着去追拐子的老弱妇孺,有已经回到村里的部分汉子们,还有徐知念和春文。 徐知念搅着手里的帕子,面色苍白。 “怎么还不回来?该回来了,都这么晚了……” 不远处,林老太花白的头发有些散乱,嘴唇干裂发白,面容仓惶。 旁边的王氏和程小姑目光呆直地看着远方黑乎乎的道路,憔悴不已。 程大牛和程二平举着火把,面色紧绷地一直盯着远方,忍不住往外走了一步又一步。 两刻钟后。 “诶?有火光!有火光!” 程二平举着火把,激动地大喊道。 第173章 到家了 程晚一行离老远就看到了村口的亮光,大家伙儿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激荡,赶路的速度当即就加快了许多。 “阿晚!” “阿晚,是你们吗?” 程二平举着火把飞奔着迎上去。 程晚驱马绕到队伍前头,大声回应道:“二哥,是我们!” “阿晚!” 程大牛也跑了过来。 他先是快速扫过程晚全身,见程晚身上没什么伤,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一些,“阿晚,小雨她们” “爹!” 程小雨从马车里钻出来,双眼亮晶晶的,嗓音清脆。 程大牛大步走到马车跟前,眼眶通红地将程小雨上下前后打量以后,心疼地看着程小雨手腕上未消的红印。 “疼不?” 程小雨笑得一脸灿烂,大声道:“不疼!” 程二平把火把随手塞给一个村里的汉子,紧紧地抱着程花,头埋进程花的脖颈处,呜呜地哭了起来。 “花花,哥要被吓死了。” 程花轻拍了拍程二平的后背,安慰道:“我没事,哥,娘怎么样了?” 程二平擦了擦眼泪,“娘在家歇着呢,爹在家陪着娘,大夫说娘肚子里的孩子差点儿要不保,接下来这段时间得喝保胎药,好好休养。” 一旁的程晚在听到程二平的话后心里的最后一块儿大石头算是彻底放下,她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眉欢眼笑道:“都别站这儿了,往回走。” 距离村口不远的地方,程晚和匆匆赶过来的林老太、王氏、程小姑、徐知念她们遇上了。 “奶!娘!小姑!念念!我回来了,小雨她们也回来了!” 火把的光亮下,林老太、王氏、程小姑,挨个看过程小雨、程花、李圆,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积攒了大半天的害怕和担忧喷涌而出,纷纷捂着嘴哭了起来。 不远处,另外五个孩子的亲人也都和林老太她们差不多,孩子亲娘抱着孩子不肯撒手,唯恐一撒手,孩子又不见了。 徐知念抬抬程晚的胳膊,又捏捏程晚的腿,亲自确定程晚身上没有受伤后,这才彻底放心。 “你不知道,你二哥和我说小雨她们不见了,好像是被拐子掳走了! 我魂儿都要被吓没了!” 程晚牵着马,笑盈盈看着徐知念,“我今天就早上吃了点儿东西,肚子好饿,你也饿了吧,走走走,咱们快回家,回家整点儿东西吃。” 听到这话的王氏赶紧擦擦眼泪,扯着程小雨的手跟在程晚和徐知念后头往家走,“咱们回家,回家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今日多谢大家伙儿帮忙找孩子,大家伙儿都辛苦了。 天冷,大家快回去吧,我们家改日再登门拜谢。” 程大牛牵着马车,扯着嗓子喊道。 “谢啥?我们也没帮啥忙,几个孩子是你闺女找回来的。” “就是啊,大牛兄弟,都是一个村儿的,遇到这种事,谁能干坐着瞪眼看?” “大牛兄弟快回去吧,你太客气了,一个村儿的,用不着。” “……” 平南村的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回着程大牛的话,时不时夹杂着几声放松的笑声。 程大牛的心里升起阵阵暖意,还没走远的程晚、林老太他们也觉得心里热乎得厉害。 程大牛没和在场的村民拉扯要不要改日登门拜谢的问题,需不需要,他心里有数。 “村长,我们就先回去了。” 程大牛牵着马车和人群中的伍村长打了声招呼。 伍村长连忙点头,“快回去吧,我们这也要回去了,有啥事儿,咱明天再说。” 程二牛家。 小林氏半靠在炕上,油灯的光亮下,可以看出她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程二牛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顾煜倒腾着小短腿跟在程二牛后面。 “媳妇儿,药好了,已经给你吹过了,快把它喝了。” 小林氏接过碗,闻着冲鼻的苦味儿,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仰头一口气把药喝完了。 程二牛赶紧往小林氏嘴里塞了块儿糖块儿,又把碗接过来。 “不用,我没那么吃不了苦,这好东西留着给几个孩子吃。” 小林氏感受着嘴里的甜,有些心疼糖块儿被自己吃了。 程二牛把碗放一边儿,揽着顾煜,疲累的面容上扯出几丝不甚明显的笑意,“放心吧,我都给他们留着呢,今天买了不少。” 顾煜仰头看着程二牛,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晚晚什么时候回来?天黑了。” 程二牛和小林氏脸上的表情齐齐一僵。 程二牛吸了吸鼻子,又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把顾煜抱起来,让小娃坐自己腿上。 “就快回来了,岁岁” “爹!娘!” 外面,一道突如其来的喊叫声打断了程二牛未尽的话,也成功让程二牛和小林氏呆愣住。 下一瞬,小林氏猛地回神,激动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道:“花花!是花花! 花花!娘在这儿!” 小林氏说着就要从炕上下来。 程二牛顾不得其他,赶紧把顾煜放下,然后按住小林氏,不让她下炕。 “爹!娘!我回来了!” 程花跟一阵小旋风一样冲了进来,程二平紧跟其后。 小林氏双眼通红地看着趴在炕边扬着小脸的程花,突然,小林氏伸出左手一把按住程花的上半身,然后抬起右手就啪啪地打在了程花的屁股上。 “去哪儿了?! 啊?! 我差点儿被你吓死! 万一找不回来了,你叫我咋办? 啊?!” 程二牛赶紧把程花扯到一边儿,又是心疼媳妇儿,又是心疼闺女,一颗心简直被割成了两半儿。 程花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穿得厚,再加上小林氏本来就没多少力气,所以小林氏的巴掌拍在屁股上,程花并没有感觉到疼。 “娘,你别生气,不然肚子要不得劲了。” 程花凑到小林氏跟前,伸出小手小心地摸了摸小林氏被被子盖住的肚子。 “呜呜呜……” 小林氏突然大声哭了起来,她把程花的头抱在自己胸前,“还好有你大姐在,把你找回来了,不然、不然娘没法儿活了。” 第174章 贴心~ 程花和程二平是先跑回来的,走在后面的程晚等人刚进院就听到了小林氏的哭声,和程二牛、程二平劝慰小林氏的声音。 程晚和徐知念对视一眼,抿了下唇,往小林氏和程二牛他们所在的屋子走去。 “婶儿,你别哭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小林氏看见程晚进来,刚想继续呜呜,就听到了程晚的话。 小林氏赶紧擦擦眼泪,“好,婶儿不……不哭了,听阿……阿晚的。” 程二牛、程二平:“……” 合着他们劝了“半天”,还不如阿晚一句话管用。 “晚晚!” 顾煜倒腾着小短腿朝程晚冲过来,张开手臂要程晚抱。 程晚眉开眼笑地抱起顾煜,使劲儿亲了一口顾煜白嫩的小脸蛋。 顾煜二话不说也亲了一下程晚。 带响的那种。 “你吃饭了没?饿不饿?” 程晚抱着顾煜边往外走,边笑着问道。 顾煜搂着程晚的脖子,奶声奶气道:“晌午吃了,晚上没吃,等你一起吃饭。” “下次我回来晚了,你就先吃些其他的东西,别让自己饿着了,不用等我。 你还小,要好好吃饭,不能饿肚子,知道了没?” 三个孩子平安回来,程家今天晚上的气氛还算可以。 饭桌上,程小雨和林老太等人说了她们几个被掳走的原因后,林老太等人也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些王八犊子真是啥招都能想出来,往后可一定要注意着些。 这次是运气好,碰巧被田猴子撞上了,你们大姐有能耐,把你们救了出来。 不然,你们几个这会儿怕是还不知道在哪儿挨饿受冻呢!” 林老太恢复了些精神头,语重心长道。 程小雨和程花重重点头。 程晚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汤,用帕子擦了擦嘴,说道:“奶,我招了俩姑娘给我干活,她俩明天来咱家。” “啥?!” 屋里,除了知道内情的程小雨、程花、邓熊,其他人齐齐转头看向程晚。 程二牛急了,“阿晚,你不是说找我们给你干活吗?咋又找别人了? 那外人能有我们干活勤快、用心?! 要是想要女的干活,你婶儿、小姑,这不干活一个顶俩?” 程晚无奈地抿了下唇,提醒道:“叔,我婶儿怀着孕呢。” “那……那你张奶奶家、宋奶奶家,还有村长那边儿,咱有的是人给你挑,肯定不比你招的那俩姑娘差!” “叔,你先别急,听我说。” 程晚叹了口气,用平静无波的嗓音讲起了那六个姑娘,尤其是被家里人卖的那俩姑娘。 “…… 她们跪下求我,求我收她们做奴婢,说实在没有地方去,即便回家也还是被卖。 奴婢,我暂时用不着,所以就跟她俩说,让她俩给我干活,我给她俩发工钱。 她俩都没成亲,不好抛头露面,所以我打算让她俩在随意楼后厨帮忙洗菜、切菜、烧火…… 随意楼还没开张,所以她俩暂时吃住在咱家,帮咱家干琐碎活儿,折抵饭钱和房费。” 屋里一阵沉默。 “唉!真是够狠心的! 以前咱家穷成那样,有段时间就差没啃树皮了,老娘都没想过要卖了谁。 那爹娘咋能那么狠心! 还有另一个,那个爹更不是个好东西! 人都说,虎毒还不食子呢! 他连畜生都不如! 也不怕俩孩子的娘半夜来找他!” 林老太是越说越气。 程二牛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含糊道:“我吃完饭把南头那屋收拾收拾,给那俩姑娘住。” 程晚轻笑,“那就辛苦二叔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 程晚套好马车,然后把马车牵出院子。 “念念,春文,咱们走吧。” 昨天晚上,徐知念和春文没回朔阳城。 太晚了,她俩来之前就做好了晚上会留在平南村的准备,也和徐夫人说过了。 徐知念牵着顾煜走出来,春文在后头跟着。 “路上慢些赶车,别着急。 看好岁岁,别让他离身。 再去医馆买点儿消肿的药膏回来,小雨她们的手腕还是得抹抹药膏。” 林老太站在院门口,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嘱咐程晚道。 “知道了,放心吧,奶。” 林老太左右看了看,突然快速凑到程晚跟前,小声道:“买糖块儿别买太好的,就买一般般的就成,到时候一家给几块儿,算是顶不错的谢礼了。” 林老太提到的糖块儿是要买回来送给平村里昨个帮忙找孩子的人家的谢礼。 程晚笑着点头,特别配合林老太,同样小声道:“放心,我明白。” 林老太给了程晚一个赞许的眼神,摆了摆手,后退两步,“去吧,早去早回。” 朔阳城城门口。 “少青?” 程晚看着牵着马站在城门口的少青,直觉少青是在等自己。 “程姑娘!” 少青牵着马走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不等程晚开口问他为什么会在城门口,少青就主动说道:“程姑娘,我家少爷说您不知道那几个姑娘住的地方,所以让小的过来给您带路,这样省得您还要跑一趟宜舒院。” 程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心说:“这顾公子有时候是真的很贴心……” 进城后,程晚先把徐知念和春文送了回去,然后才和少青一起去往那两个姑娘所在的客栈。 少青骑着马跟在马车身边进城,嘴里的话就没停过。 “程姑娘,我们要搬家了,搬去睿王专门给我家少爷准备的府邸里面,离宜舒院不远。 往后,您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小的会和门卒交代好的,您来了,不用通报,直接进府就成。 就是我家少爷身上带孝,就不办宴席了,只人和东西搬过去就成。 程姑娘,您家的房子应该快盖好了吧,也不知道您家房子完全盖好之后是啥样的? 不过您邀请过小的去参加乔迁宴,小的到时候就能看到了,可惜我家少爷看不到……” 少青用余光观察程晚脸上的表情,嘴里的话依旧没停。 “对了,程姑娘,随意楼那边,小的每天都有在盯着,现在二楼已经按照您的想法改造完了,一楼也快了。 在此之前,小的还从没见过那样风格的楼,也不知道程姑娘您是打算做什么生意? 程姑娘,我家小少爷……” 程晚木着脸听着少青不间断的输出,直到少青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程晚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可算是到了。 第175章 营丘 “咚咚。” 客栈二楼的一间客房门口,客栈小二微躬着身正在敲门。 程晚抱着顾煜站在小二身后,少青没跟上来,在一楼等着。 “谁啊?” 里面响起了一个姑娘透着谨慎和紧张的嗓音。 “桂花,艳秋,是我,程晚。” 里面顿时响起了哒哒哒的急促跑动声。 吱吖一声,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姑娘!” 桂花和艳秋激动地看着程晚,两双眼睛亮得灼人。 小二躬身离开,程晚抱着顾煜踏入这间客房。 桂花忙给程晚拉开凳子,艳秋则是拎起桌子上的茶壶给程晚倒了杯茶,倒之前还不忘先用热水把杯子冲一遍。 程晚双手接过艳秋递过来的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桂花和艳秋就像个几岁的娃子一样,双手放在身前,特别乖巧地站在程晚面前。 “特别好! 姑娘,我长这么大,还没睡过这么好的床,盖过这么软和的被子!” 艳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程晚,率先回答道。 桂花也重重点头,“我也觉得特别好! 都是托了姑娘的福!” 桂花和艳秋说的话,真又不真。 床和被子舒服是舒服,可她俩心里装的有事儿,早上很早就醒了。 俩姑娘一直惦记着程晚昨个说的今天来城里接她们,她们很怕程晚今天不来,昨天说的话是哄她俩高兴的。 不是她们不相信程晚,而是她们太想抓住程晚这棵救命稻草了,所以只要没彻底定下来,俩人的心中难免觉得不安和恐慌。 如今看到程晚来了,桂花和艳秋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是放下了。 “姑娘,这位小公子是您弟弟吗?长得真是可人疼。” 桂花好奇地看着顾煜,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娃真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娃了。 顾煜听懂了,桂花是在夸他。 小娃仰头看着桂花,露出了一个软乎乎的笑容。 桂花当即有些受宠若惊地回了一个有些拘谨的微笑。 程晚把手中温度正好、没喝过的茶递到顾煜嘴边,轻笑道:”他是昨个那位顾公子的侄子,暂时由我家照看着。” 桂花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正要说什么,旁边的艳秋突然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程晚面前。 程晚脸色一变,连忙把顾煜拉到一边。 “姑娘,我......我......” “有什么事起来说。” 其实程晚有些猜到了艳秋要说什么事,无非是和她弟弟有关。 艳秋哭着摇头,躲开程晚想拉她起来的手,头磕在地上。 “姑娘,我……我,我知道我不要脸,脸皮厚得没法了。 可是我还是想试着求求姑娘,求姑娘帮我想想法子,我实在放心不下我弟弟。 我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有没有给他找大夫看头上的伤,他才八岁。 呜呜呜…… 姑娘,求您再帮我一次,我这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求您了。” 程晚垂眸看着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艳秋,叹了口气,“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艳秋抬起头,咬住下嘴唇,眼中闪过坚定之色。 “姑娘,如果可以,我想带着我弟弟过日子,改随我娘的姓。 从此以后,我们姐弟俩和那个男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程晚眉头一挑,“你弟弟会同意?” 不管是随母姓,还是不认父亲,这可都不是小事。 艳秋低下头,抿了下唇,“如果他不同意,那就算了,以后我过我的日子,他过他的日子。 反正我是要随我娘姓的。 从那个男人把我捆了强卖掉起,他就不再是我爹了。 从小他就对我非打即骂,要不是我娘和我弟护着我,我早就被他打死了,他现在又拿了我的卖身钱。 我……我不欠他的!” 艳秋的嗓音沙哑而有力,但程晚看到有水滴滴落在地上。 程晚微扯动唇角,看着艳秋的眼光中带着欣赏。 重情又清醒。 “你家落户在哪儿了?” 艳秋一时没反应过来,仰着头直愣愣地看向程晚。 “哎呀,姑娘问你话呢! 快!” 一旁的桂花眼睛微湿,急得赶紧戳了戳艳秋的胳膊。 艳秋猛地回神,双眼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她激动道:”在……在营丘县下面的高家村!” “营丘县?” 程晚微皱眉,她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艳秋重重点头,“营丘县也在安陵郡,但是比较靠北,山多地少,和朔阳这边肯定是没法比的。当时我爹是把我娘的陪嫁首饰都给卖了才凑够的落户费,不过凑出来的银钱也只够我们家落户到营丘县这种特别穷苦的地方。 不知道那伙儿人是从哪里来的,他们不敢进城,绕了些路,从营丘到朔阳这边,赶着马车大概是走了五天。 走大路,应该会快一些。” 程晚面露思索状,心想:“山多地少,那应该会有很多山货吧……?” “行,咱们明天早上就出发。” “啊?” 艳秋傻眼了。 桂花也傻眼了。 艳秋急得都说不好话了,“姑……姑娘,您要亲……亲自去吗? 天冷路远,您找其他人去办这事儿就成,我和他们一起去。 花的银钱,您从我未来的工钱里扣。 我也不知道要花多少,但是,但是全部都扣完也没问题。 姑娘,我愿意给您干一辈子的活。 您只要给口饭吃就成。” 艳秋说着说着,瘦黄的脸上涨得通红。 她觉得她是真的有点儿不要脸了。 还没开始干活,就开始想着提前支用工钱了。 而且还不知道工钱够不够用的…… 程晚看到艳秋脸上的羞窘,轻笑一声,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我去营丘不全是为了你弟弟的事,有其他事要办。” 艳秋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眼泪,“姑娘,我……我心里都明白,您真是个好人!” 程晚哭笑不得地轻摇了摇头。 她说的是真的。 她去营丘的最大目的是去看看有没有让她满意的山货,像皮子、菌菇、干果之类的东西。 买回来无论是自家吃用还是卖了赚差价,都是极好的。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姑娘,是您来了吗?我们要走了,走之前想再见您一面。” 桂花跑过去打开门,“快进来,姑娘在呢。” 第176章 客户 程晚牵着顾煜站起身,看到四个干净齐整的姑娘依次走了进来。 “姑娘,我们要回家了,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四个姑娘知道程晚不喜欢她们朝她下跪,所以只是站着微低了低头。 “你们已经说了太多遍谢谢了,我也只是凑巧罢了。” 程晚牵着顾煜往前走了两步,嗓音温和。 送四个姑娘回家的衙役还在客栈外面等着,所以四个姑娘没敢太耽误时间。 程晚站在门口,看着四个姑娘走远。 就在四个姑娘即将拐弯下楼的时候,那个被砍了一根小拇指的姑娘突然扭头跑了回来。 “姑娘,如果我回家后,家里容……容不下我,我……我能来找你吗? 我也可以像她们俩一样给你干活。 我左手少的是小拇指,不影响干活的,真的!” 这姑娘不过才十二三岁,眉目间已经完全没了纯真和快乐,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不安,和憔悴。 程晚的心头一阵酸涩,笑着点头 “可以,我家就住在离朔阳城不远的平南村,你可以去村里找我。” 这姑娘使劲点了点头,攥着手重复了好几遍平南村这个村名,就像是攥住了什么后路。 四个姑娘走了,程晚轻呼一口气。 “咱们也走吧。” 客栈停马车的地方。 “少青,我要出趟远门,大概八天后回来,你先把岁岁带回府,我回来后再去接他。” 少青准备上马的动作顿住。 他猛地转身,惊诧道:“程姑娘,您是要去哪儿?怎么需要这么长时间?是有啥重要的事要办吗?天冷,有啥事儿小的替您去办吧。” 程晚眨巴了眼睛,心想:“瞧瞧,以前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到少青对自己的事儿这么上心呢? 这都没问过他家少爷,竟然就能自己做主替自己去办事儿了? 完全不担心他家少爷不同意。” “去营丘办点儿事儿,我会让我二哥、三哥陪我一起去。” 少青还想再说什么,程晚赶紧作势,打住。 “不过,我还真有件事儿要问你。” 少青赶紧拍着胸口,“程姑娘,您有什么事儿尽管问,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程晚指了指马车车厢,“这俩姑娘没房没地,目前又都是孤身,能重新立户吗?” 马车车厢里,桂花和艳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立不了户,没有户籍,那她俩几乎是寸步难行。 “没房没地,又是孤身…… 一般这种情况的人,大都是奴籍或者贱籍……” 程晚皱着眉头,“那如果有个未成丁的男孩儿呢?” 少青挠了挠后脑勺,“未成丁分不了地,一样没房没地。 程姑娘,立户首先得有立户的财产,哪怕这财产是和别人共有的都行。” 车厢内,桂花和艳秋对视一眼,立马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桂花拉开车帘,看着程晚,认真道:“姑娘,我们愿意入奴籍,只要能跟在您身边就行。” “有了! 可以立客户!” 桂花的话刚落下,少青就眼睛一亮地说道。 “客户?” 程晚重复了一下这俩字,面露不解。 车厢口的桂花和艳秋也是一脸迷茫。 “客户是专门给那些靠给别人做工谋生活的人开辟的一种户籍。 想立客户必须有对应的主户。 比如,如果两位姑娘立了客户,她们给程姑娘您做工,您给她们发工钱,那您就是她们的主户。 一旦立了客户,五年不得转民户,只能换主户。 五年后,客户想转民户,主户不得阻拦。 主户不得随意打杀自己的客户。 五年内,主户可以辞退客户,但客户不能主动离开,否则以逃奴论。 如果遇上良心主户,那客户和一般的民户几乎没什么差别。 但如果运气不好遇上黑心的主户,那客户可能会拿不到工钱、甚至饿着肚子给主户干活。 这带着赌博的成分,所以一般人立客户会很谨慎。” 程晚扭头看向桂花和艳秋,“你们听明白了吗?” 桂花和艳秋齐齐点头。 “我可以向你们承诺,只要我的生意一直做着,你们做好你们该做的,我就一定会按时给你们发工钱,不会让你们白干活。 你们可以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我愿意的! 姑娘,我愿意!” 艳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道。 桂花也紧忙表态,“我也愿意! 姑娘,这已经是极好极好的结果了。 就算姑娘不给我发工钱,我也愿意给姑娘干活。 跟在姑娘身边,我心里踏实。” “我也是!我也是! 姑娘,我也可以不要工钱给姑娘干活!” 艳秋赶紧表“忠心”。 程晚轻笑着摇摇头,心说:“果然还是太单纯了,如果我是那种无良的资本家,说不定真就不给工钱了。” 少青倒是对桂花和艳秋的态度很满意。 在少青心中,桂花和艳秋能跟在程晚身边,给程晚干活,那是她们俩的运气和福气。 “程姑娘,立客户,您需要带上您的户籍册和这俩姑娘一起去趟县衙。” 户籍册,就在程晚身上带着。 如今天下大乱,大量难民进入凉州,所以凉州对于进城人员的盘查较之前严格了不少。 没有户籍册,根本进不了城。 非本县的人进城,除了户籍册,还需要路引。 这户籍册分总册和个人册。 总册以户为单位,官府发放。 个人册以个人为单位,由每村的村长发放。 每个年满七岁的人,不论男女,都有个人册。 七岁以下,要想进城,需要有户籍册的人带着。 有少青带着,桂花和艳秋的客户立得很顺利。 户籍册到手,俩姑娘小心地摸着户籍册,笑得透着一股傻气。 这次来县衙,除了给桂花和艳秋立客户。 程晚还顺便办了路引。 不办没办法,根本进不了城,也住不了旅店,路上只能睡在野外,或者运气好遇到哪个村庄,花钱住村民家里。 当然,前提是人家村民同意。 好在办路引没有要求一定要出行的所有人都在场,不然还得回去叫邓熊和程二平来一趟。 程晚没想过程二平和邓熊可能会不乐意和她一起去营丘。 十几岁的男人,他们巴不得多出去走走转转。 第177章 准备谢礼 少青把顾煜带走了。 小娃现在好像有些习惯了程晚有时候需要离开他去办事,所以他没有闹腾,很乖巧地跟着少青走了。 只是走之前和程晚不舍地腻歪了好一会儿。 少青和顾煜回府后,程晚带着桂花和艳秋开始购买东西。 桂花和艳秋向程晚借了些银钱,买了些棉花和粗布,回去做棉衣和被褥。 程晚用林老太塞给她的钱给程小雨她们买了三小盒消肿的药膏,买了不少糖块儿和鸡蛋、几大张油纸,还买了一盒稍贵的糕点、一只老母鸡、一条鱼、两斤红糖。 糖块儿和鸡蛋是给村里的各户和给盖房子的孙头他们的,昨天程小雨她们不见,村里几乎每家都出了人去寻孩子 连被程家、张婆子家、宋婆子家合伙儿揍了一顿的田姓人都不例外。 孙头他们虽然没有像村里的汉子一样追出老远,但也和村里留下的人一起在附近找了很长时间。 甭管最后孩子是谁找回来的,人家辛苦半天、出了力都是事实。 这情,得记着。 一家给几块糖块儿和几个鸡蛋,也算是个意思。 程晚或者说程家当然可以买更多更贵的东西用来当谢礼。 可有个问题得考虑。 那就是另外四家丢了孩子的人家没有程家有钱,如果程家把谢礼送得太厚,另外四家就难办了。 而且说实话,不管是糖块儿还是鸡蛋,对于绝大部分普通农户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好东西了。 至于另外四样,是程晚买来单送给田猴子的。 程晚做事,向来是一码归一码。 有仇就报,有恩必谢。 单论找回程小雨她们这事儿,程晚是打心眼里感激田猴子。 至于下令各城严加搜寻的茅郡守,虽说这本就是茅郡守的份内职责,但程晚还是托徐知念给茅郡守带了份谢礼。 是一根拆快递拆出来的羊毫毛笔。 快递盒里有票据,上面说这支毛笔要三千多元人民币。 程晚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是看着这毛笔挺朴素低调,包装挺古风,就拿它当了谢礼。 回村的路上,程晚赶着马车盘算着自己有没有漏掉什么。 突然,程晚面色一僵。 “明明顾晏和少青也帮了很大的忙,顾晏拖着还没完全休养好的身体亲自去追、帮忙安顿那六个姑娘,少青一大早就站在城门口等着自己、陪着自己去县衙办事。 为什么自己在盘算给旁人送谢礼的时候,潜意识里把他俩和念念一样忽略了? 会特别自然地觉得他们和念念一样,都不是外人?” 程晚的眉头越皱越紧,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有了心安理得地接受来自顾晏的好意的趋势。 程晚赶着马车,想着等从营丘回来,还是要给顾晏和少青各补上一份谢礼才行。 马车在程二牛家的篱笆院外停下,程晚从马车前室下来,拉开车帘。 “下来吧,到了。” 桂花和艳秋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紧张。 桂花紧握拳头,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去,这才从车厢里探出头。 “大姐!” 程小雨一马当先地从屋里跑出来,后头跟着程花和李圆。 林老太、王氏、程小姑她们走在了最后。 程晚向桂花和艳秋挨个介绍完林老太她们,又转过来向林老太她们介绍桂花和艳秋。 对于桂花和艳秋的到来,林老太她们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林老太一手扯一个,脸上的褶子里透着慈祥和亲和。 “阿晚她二叔把你俩的住的屋子都拾掇好了,就是屋子有点儿小,你俩别嫌弃。” 桂花和艳秋连忙摇头。 “不嫌弃!这已经极好极好了,真的!” 林老太笑了笑,温声道:“往后就踏实在家住着,阿晚最是仁善重情,只要你们真心待她,她不会亏待你们的。” 艳秋重重点头,“我知道,姑娘是最好的,我肯定好好听姑娘的话,姑娘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桂花也重重点头,艳秋说的就是她想说的。 程晚牵着马车进院子,看了一圈没看到程大牛他们。 “我爹他们又去新房子那边了?” 王氏无奈地笑了笑,“他们几个恨不得一天去看八百遍,帮孙头他们干杂活儿呢。诶?!” 王氏说着说着眼睛突然瞪大,“岁岁呢?怎么没见岁岁,是在车厢里吗?” 程晚拉开车帘,探身去拿车厢里的东西,“岁岁让少青接回府了,和他小叔住几天。” 程晚暂时没说她要出远门的事,家里人不齐,现在说了,待会儿还得再说一遍。 程晚打算等吃完晌午饭,家里人都在的时候再说。 王氏刚提起来的心立马放了下来,她接过程晚递过来的东西,轻笑道:“其实我心里也知道岁岁出不了啥事儿,但猛地没看见那孩子,这心里还真是一个激灵。” 程小姑从马车另一边往外拿东西,听到王氏的话也忍不住笑了。 “都习惯每天看到岁岁了,想想这之后几天见不着,我这心里已经开始想他了。” 正和林老太说话的桂花和艳秋看到程晚、王氏、程小姑她们正在从车厢里往下卸东西,连忙跑过去。 “姑娘,你们歇着,我们来做这些就好!” 说着,桂花竟非常强势地“抢”过了王氏手里拎着的老母鸡和鱼。 老母鸡还活着,两只鸡爪子被绑得结结实实,换到另一个人手中,还扑腾了几下翅膀。 艳秋也硬是把程小姑手里的糕点和红糖“抢”了过去。 王氏和程小姑都是性子温善的人,桂花和艳秋现在看着又实在瘦弱,所以王氏和程小姑又赶忙伸手想把东西再“抢”回来。 桂花和艳秋赶紧躲开。 程晚看着这一幕,默了一下。 虽说这一幕看着挺温馨,但真的没必要。 而且为什么没人来“抢”她手里的东西? 她手里也拎着一大篓子糖块儿呢?! “这是干啥呢?” 程二平蹬蹬蹬地从外面跑进来,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后脑勺。 程大牛他们也跟在林老太后头进了院子。 “正好,人都回来了,趁着还没到晌午,咱们把谢礼给送送。 对了,阿晚,” 程晚扭头看向林老太。 “你买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银钱?” “二两四钱银子。” 其实是二两并四百三十九文钱,程晚给抹掉了一点儿零头。 “分三份,每份是多少?” “八百文。” 林老太点头,看向程二牛和李三柱,“既然分家了,那就各付各家的钱。 你们两家,一家给我八百文,三个孩子都丢了,没道理让老大自己出这笔钱。” 程二牛和李三柱赶紧点头。 亲兄弟明算账,他们从来没想过要占这种便宜,日子久了,太影响感情。 第178章 送谢礼 需要给多少户送谢礼,程家人昨天晚上就算好了。 去掉另外四家孩子同样被掳走的,个别没帮忙的,村里一共是五十一户,孙头那边是二十七户,一共78户。 其中,村里的五十一户中有六户不仅出了人,还出了车辆。 除了这六户,其他七十二户不论是穷是富,也不论出了几个人帮忙找孩子,谢礼都是十五块糖块儿和五个鸡蛋。 要是真按人头给谢礼,那完犊子了。 不可能算明白。 那六户又出人又出车辆的,像卢老头家、方先生家,谢礼是三十块儿糖和十个鸡蛋。 其实但凡家里有大型牲口的,都不稀罕这点儿东西。 但是还是那句话,多少是个意思。 除了在学堂还没回来的程三平和李壮、在炕上的小林氏,程家人和桂花、艳秋齐上阵,把程晚买的几张油纸裁了裁,数着数量把糖块儿包了起来。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七十八包糖块儿齐整整地被摞在了一个筐里。 “行了,赶紧去吧,送了东西说两句客气话就去下一家,别耽误太久,等你们回来,正好能吃晌午饭。” 林老太弯腰最后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问题,摆了摆手,朝程大牛他们说道。 程二平拎着母鸡和鱼。 邓熊拎着糕点和红糖。 程大牛拎着装着七十八包糖块儿的筐。 程二牛和李三柱各拎着一筐鸡蛋。 这五个人分两波,程二平和邓熊只负责给田猴子送谢礼,程大牛三人则是负责给村里的五十一户人家和孙头他们送谢礼。 程大牛他们拎着东西依次出了堂屋。 林老太追了两步,大声喊道:“有六包糖块儿不一样,可别整错了!小心着点儿走路,别把鸡蛋摔了!” 程家这边开始准备做晌午饭,留在家里的人不知道程大牛他们给平南村的人造成了多么大的震撼。 “这程家人真是可以,做事儿敞亮!” “我以为程大牛说的登门拜谢就是登门说两句谢谢话来着,谁能想到他们家这么客气,这又是糖又是鸡蛋的!” “哎呦!这可真是沾了程家人的光了,不年不节的,竟还能吃饭糖块儿!” “以后程家人有啥事儿,我指定还会帮!人家心里都记着呢!做事儿真是让人得劲!” “东家做人没话说,这房子就快完工了,大家都认真些,可别临了了,出啥问题,让东家不满意!” “……” 不过也有人对程家人送的谢礼不满意。 一个老太太看着程大牛三个人离开的背影,嘀咕着:“咱家可是出了两个汉子去追那伙儿拐子!那老王家就去了一人,收的谢礼咋都是一样的? 咱家收到的谢礼该比老王家多才是!” 老太太的大儿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娘,那村里还有人家出了三个、四个、五个人呢?那那些人家不是更应该收的比咱家多? 再说了,咱们也没帮上啥忙,就跟凑热闹似的走了些路,孩子是人家自己找回来的。 就这一包糖块儿,五个鸡蛋,怎么也得二十文钱,这都快赶上我干一天的苦力了。” 老太太嘴巴动了动,无话可说,“一共十五块糖块儿,先给几个孩子砸一块儿,每个孩子尝尝味儿、甜甜嘴儿就行了。 剩下的我先收着,过年的时候再吃,平常咱可舍不得买这种金贵东西。” 无论是夸的还是不太满意的,程大牛他们三个人都不知道,他们继续顺着村道送谢礼。 与此同时,程二平和邓熊拎着东西也到了陈大娘家。 “都在家呢?” 陈大娘一家人都在院子里,手里忙着各种琐碎活。 “你……你们怎么来了?” 陈大娘迷茫地看着程二平和邓熊,不知道这是要闹哪出。 程二平笑嘻嘻地迈进陈大娘家的院子,举了举自己手里的老母鸡和鱼,“我们哥俩来给田猴子送谢礼。” “啥?给我送谢礼?” 田猴子放下手中的没编完的背篓站起身,指着自己,一脸的不可思议。 院里,田猴子的家人也觉得莫名其妙。 程二平走到田猴子跟前,郑重点头,脸上没了笑嘻嘻的表情,认真道:“田猴子,谢谢你昨个告诉我们的消息,不然我们怕是不能那么及时地找回我妹子她们。” 说完,程二平直接把老母鸡放地上,又把鱼递给田猴子。 田猴子傻呆着脸伸出手接过程大牛递给他的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邓熊一直跟在程二平后面,他沉默地把手里拎着的糕点盒子递给田猴子,两斤红糖就在糕点盒子的盖子上放着。 “谢谢!” 田猴子依旧是呆呆地接过糕点盒。 “咱们两家一码归一码,你们家昨个帮忙找孩子,我们家都看在眼里,我爹他们待会儿还要给你们家送谢礼的,他们正在给村里的其他人家送,还没走到这儿。 我们哥俩就先回去了。” 说完,程二平和邓熊转身离开。 陈大娘一家人看着程二平和邓熊离开的背影,好半天没缓过来神。 陈大娘的老伴儿田大深深地叹了口气,“咱家之前,确实是做错了,程家人,挺……挺好的。” “咱家确实是高攀不上程家这门亲。” 最后这句话田大没说出口。 田猴子低头看一眼左手的鱼,又看一眼右手的糕点盒子,最后看一眼脚边的老母鸡。 “我……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感谢。 不!是头一回有人和我说谢谢。 感觉,感觉有点儿奇怪。 但是我心里好像……好像怪开心的。” 程大牛和程二牛回来的时间很巧。 林老太刚从灶间出来,准备让邓熊去看看程大牛三人送谢礼送到哪家了,程大牛和程二牛就拎着仨空筐回来了。 林老太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笑道:“你们这时间赶得是真巧,快洗洗手,咱们要吃饭了。 三柱回家了?” 程大牛把筐放到老地方,边洗手边说道:“回家了,我叫他来家里吃饭,他非要回去。” “杏儿在家做饭呢,三柱咋可能过来吃。 赶紧的吧,等会儿饭凉了。” 说着,林老太又转身回了灶间。 今天晌午,自程大平离家后,程晚家的饭桌上再次有了九个人一起吃饭。 “多吃些,桂花,艳秋,夹菜,吃饭咋跟张不开嘴似的?” 林老太看桂花和艳秋半天下一次筷子,直接下手亲自给俩姑娘夹了几筷子菜放俩人碗里。 程晚知道她俩是不好意思夹菜,说不定她们是想着自己少吃些,这样能不那么招人嫌弃。 程晚没抬头,只淡淡道:“多吃些,吃饱了才能有力气给我干活。” 一听这话,桂花和艳秋果然开始大口吃饭。 一刻钟后,程晚放下筷子,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 “我要出趟远门,大概八天后回来。” 第179章 阿晚,你心动啦! “啥玩意儿?你说你要干啥?” 林老太的嘴边还挂着米粒,直愣愣地看向程晚。 程晚迎着全家人震惊的目光,淡定地重复:“我说我要出趟远门,大概八天后回来。” 饭桌上一阵沉默。 艳秋的脑袋垂到了胸口,不敢抬头看林老太他们的表情。 王氏放下手中的碗,看着程晚,温声问道:“不去行不行?” “行,但是我想去。” 王氏点点头,笑得温柔,“那就去吧,娘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程晚顿时笑弯了眼,她抱住王氏的胳膊,亲昵地蹭了蹭,“谢谢娘!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王氏笑着摸了摸程晚的脑袋,“都多大了,这么多人看着,还撒娇,快坐好。” 程晚立马坐直了身子,只是如玉般的脸上带着压都压不住的笑意。 林老太看着面前这对一唱一和间就好像把啥都安排好的母女,使劲儿眨了眨眼睛,“不是,什么叫那就去吧! 你也不问问她要去哪儿? 八天! 她是要上天啊! 老大、老二活了小半辈子了,都没离家过这么长时间! 她可是个姑娘!” “娘,阿晚想去,就让她去吧,她肯定早就打定主意了,所以才会让少青把岁岁带回去的。” 程大牛也替程晚说话。 林老太作恍然大悟状,“我说呢,我说岁岁那孩子怎么突然被少青带回去了,原来是这样!” 程晚赶紧凑到林老太身边,“奶,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一般人谁能伤得了我? 营丘多山,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山货。到时候给你整张好皮子,让你穿着过冬! 你想想,那得多有面子!村儿的老太太谁不得高看你一眼!” 林老太翻了个大白眼,“老娘不稀罕。” 程晚眨巴了下眼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反正我的路引都办好了,我肯定是要去的,明天早上就走,艳秋和我一起去,她给我带路。” “你……你……你!” 林老太指着程晚,“你可真是能耐!” 就当程晚以为林老太要发火骂人的时候,林老太突然猛拍了一下大腿,“让你二哥、三哥陪你一起去!” 程晚有些吃惊地看向林老太,下一瞬,立马眉欢眼笑道:“二哥、三哥的路引我都已经办好了,我本来就打算让二哥和三哥陪我一起去的。” “我也能去?” 邓熊惊呼出声,眼里满是惊喜。 程晚笑着点头,“能去!二哥、三哥都陪我去!” 邓熊从凳子上站起来,露出傻笑,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 林老太看着这一幕,头疼地摆了摆手。 “滚滚滚,暂时别让我看见你俩,头疼。” 就在这时,屋里的众人突然听到了外头有人在喊程晚。 “程姑娘? 程姑娘,小的有点儿事儿找您,请您出来一趟。” 林老太眼一瞪,“少青来了,还不赶紧去看看,说不定是岁岁闹着要找你,我跟你说,要是岁岁不愿意你去,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老娘是不可能同意让你带着岁岁出远门的。” 程晚快速跑出屋,看到少青正在院门口站着。 “怎么不进来?你吃饭了没?你找我什么事儿?” 少青笑着没说话,等程晚跑到他不远处,少青从自个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程晚。 “程姑娘,这是我家少爷的手信。 您拿着它,万一有什么事儿耽搁了,不能按照路引上的时间及时赶回来,您把它给城门官看,就不用担心回程的时候进不去其他的城池了。 我家少爷说,您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家里的老夫人他们,少爷会帮您看顾好的。” 程晚抿唇看着少青手里的信,她不得不承认,就在刚刚的某一瞬间,自己的心好像突然被戳了一下。 少青见程晚不接顾晏的手信,拿着信封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程姑娘,我家少爷是感谢您特别用心地照顾小少爷,所以但凡我家少爷能帮的他肯定会帮,您就收下吧,不用有什么心里负担。” 要不是清楚地看到少青眼里的紧张和脸上的不自然,说不定程晚就真信了这套说辞。 程晚垂眸,轻笑了一下,双手接过少青手里的信封。 “他的手信,我收下了。 还要麻烦你帮我向你家少爷道谢。” 见程晚接过了顾晏的手信,少青无声地松了口气,笑容灿烂道:“小的记住了。 那程姑娘,小的就先回去了。” 少青翻身上马,背对着程晚,脸上灿烂的笑容消失不见。 他皱着眉头,脸上满是愁容,心想:“我的少爷啊,您什么时候才能让程姑娘明白您的心意,小的都要替您愁死了。” 程晚目送少青离开,直到看不见少青的影子,这才低头看向手里的信封。 “顾,晏。” “阿晚?你站那儿干什么呢?少青走了?他干啥来了?” 林老太一脸疑惑地看着程晚的背影,问道。 程晚条件反射性地把信封往自己袖口里一塞,塞完才僵住身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顾晏的手信藏起来。 “阿晚?” 来不及想更多,程晚拍了拍自己的袖口,笑着转过身,“这就回去了,少青给我带了个东西,以防我被啥事儿耽搁了,回来的路上进不了城。” 林老太立马感慨道:“这少青真是不错,做事靠谱,长得也好。 你别说,要不是少青是奴籍,我都想把你说给少青了。” 程晚:“……” “奶,少青给我的东西是他家少爷让他给我的。” 而且少青也不是奴籍。 “啧,顾公子啊,那是真好! 家世好!人品好!长得更是没说的! 可就是太好了,咱家别说垫着脚,就是搭个梯子也攀不上啊! 人家也不能相中咱这样的人家。 唉! 你说你这翻过年就十五了,得考虑你的亲事了,这给你找啥样的人家呢? 要不去和顾公子说说,看能不能消了少青的奴籍? 我是真觉得少青那孩子不错。 最起码比这周边村里的小伙子,可是要强百倍。” 程晚:“……” 程晚抿唇,保持微笑。 第180章 到达营丘 第二天一大早,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停在程二牛家的院子外。 王氏拉开车帘,程大牛把两床厚被子分别塞进两辆马车的车厢里。 “路上要是冷得受不住了,就把被子披身上,可别受了寒。 在外凡事多忍让两分,别轻易和人起冲突,你们几个平平安安的最重要。 程晚重重点头,“我知道了,娘” 林老太来回转悠,一会儿给程晚拽拽身上的斗篷,一会儿摸摸程二平和邓熊身上的衣服够不够厚。 “哎呦,我在这心里咋这么放心不下呢? 越往北,那冷得越是邪乎。 不让你去,你还非得去。 你们几个可千万顾好自己,别惦记啥山货、皮子了,事儿办好了就赶紧回来。” 程家的几个大人都猜到了,程晚要去营丘八成是和艳秋有关。 但程晚历来主意大,林老太他们也就没有硬拦着不让去。 程晚穿着王氏给她缝制的蓝色斗篷,斗篷帽子戴着,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和一双穿着棉靴的脚。 “奶,你放心吧,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林老太摆摆手,“行了,赶紧走吧,省得天黑之前到不了下一个城池。” 除了艳秋目前不会赶车,程晚、程二平、邓熊三个人换着赶车。 程晚和艳秋上了前面的马车,程二平暂时负责赶这辆马车。 邓熊暂时负责赶后面那辆马车。 程晚拉来车帘,“爹,咱家订做的家具,那店老板三天后给咱家送来,你接收一下。 还有棚子里种的东西,爹你记得每天去看看,要是感觉里面不暖和了,就在棚子里弄个小火炉,弄了小火炉后,一定要记得通风。” 程大牛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家里的事儿你别担心,在外顾好自己。” 两辆马车哒哒哒地走远,林老太他们站在院门口好长时间都没动一下。 这边,离开平南村有段距离后,程二平突然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赶着马车连着大叫了好几声。 “阿晚,除了逃难的那段时间,我还是头一次出远门! 还是赶着马车出远门! 有吃有喝还不用自己走路,这不跟玩儿一样?! 就是时间太短了,才八天。” 说到最后,程二平还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 车厢里,程晚眉头微挑,这才刚离家当然觉得离家的时间短。 “二哥,要不了几天,说不定咱们还没到地方,你就会开始想家了。” 果然,在程晚他们离家第三天,就快到营丘的时候,程二平开始想家了。 “阿晚,你说奶他们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程晚把嘴里的汤咽下去,“应该在做晌午饭吧,咱们四个今天吃晌午饭吃早了。 二哥,你想家了?” 程二平挠了挠脸,“出远门是挺有意思,就是见不到奶他们,总觉得心里有点儿空。” 程晚刚想安慰两句,就听到程二平兴致高昂道:“不过比起在家,我还是更愿意出来看看! 阿晚,你下次出远门,记得还叫上我。” “嗯嗯!” 邓熊边吸溜着面,边使劲点头,显然对于程二平说的话,他很是赞同。 程晚笑了一下,“咱们从这家旅店出发,大概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到营丘。 到营丘后,咱们先去高家村。” 一个时辰后,程二平和邓熊赶着两辆马车从营丘县城城门口路过。 程晚拉开车帘,探头朝城门的方向望去。 城墙灰暗老旧,城门还没朔阳城的左右道门一半儿宽,一次只能进出一辆马车,就连进出城门的人也很少。 这么冷的天,那些为数不多进出城门的人穿得单薄又破旧,使劲儿缩着脖子和身体。 程晚注意到,部分人蜡黄瘦弱的脸上已经被冻得有些发紫了。 程晚收回目光,放下车帘。 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她现在帮不了他们。 总不能直接塞银钱给他们吧? 大半个时辰后,程晚他们距离高家村已经很近了。 “二哥,马车就停在这里吧。” 程晚从马车上下来,顺手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斗篷。 “阿晚,咱们不直接进村儿吗?” 邓熊从后面走过来,疑惑地问道。 在邓熊心里,他们四个应该是赶着马车直接进村儿,找到艳秋家的房子,冲进去把艳秋的弟弟抢过来,带走了事。 谁要是敢拦,就揍谁。 程晚摇了摇头,“先找人问问情况。 二哥,你拿着这糖悄摸进村儿,哄个孩子过来。” 程晚把手中的一把带包装油纸的糖递给程二平,多余的话她没说,程晚相信程二平能懂得她的意思。 程二平没让程晚失望。 程晚他们仨在马车旁边刚等了半刻钟左右,程二平就带着俩孩子出现在了程晚他们的视线中。 “艳秋,你先进车厢。” 艳秋一个字没问,转头快速上马车钻进车厢。 “阿晚。” 程二平带着俩孩子走到了程晚和邓熊面前。 两个孩子看着七八岁的年纪,都是男孩儿,穿着带着好几个补丁的棉衣,很瘦。 程晚点头,这俩孩子家里的条件应该还可以,最起码不属于最差的那一档。 因为俩孩子虽然瘦,但还有棉衣穿。 程晚和邓熊在看俩孩子,俩孩子也在好奇地看程晚和邓熊。 不过他们的视线扫过邓熊的时候,明显缩了一下脖子。 邓熊的外形还是相当能唬人的。 程晚把斗篷拢好,蹲下身子,脸上带着温和地笑容,“你们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说完,程晚自己默了一下。 她觉得她刚刚说的话不太像好人。 程晚决定直白一点儿,“你们认识吕春来吗?” 吕春来是艳秋弟弟的名字。 两个孩子互相对视一眼,个子稍微高一点儿的那个孩子点了下头,“认识,你们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姐的朋友。” “他姐?!” 俩孩子惊呼出声。 “可是他姐不是让他爹给卖了吗? 吕春来为了拦住他爹,还被他爹打了一顿,头都被打流血了!” 程晚脸色一变,装作特别着急担心的样子,“怎么会这样!我和他姐上次分开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第181章 吕春来的经历 可能是程晚的演技太好了,俩孩子几乎是立马就相信了程晚说的话。 个子高一点儿的那个男孩儿上前一步,急声道:“你快救救吕春来吧! 他姐被卖了以后,吕春来趁着他爹没注意,偷了他姐的卖身钱,沿着他姐被带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爹发现钱不见了以后,特别生气,拿着棍子又去追吕春来。 可能是吕春来跑得太慢了,被他爹追上了。 他爹把他拖了回来,而且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顿!” 另一个男孩儿也是一副被气坏了的样子,愤愤道:“他那个后娘可坏了! 他爹气消了以后本来是要给吕春来请个大夫的,但他后娘不让,然后他爹就真的没有请大夫! 还是我爷看不过去,把我家之前存放的小半瓶药膏拿出去,给吕春来的头上和身上的伤口抹了抹。 我们说的都是真的,这事儿全村儿人都知道! 吕春来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他后娘每天都让他干活,不然不给他饭吃! 他后娘的孩子也合起伙儿来欺负他!盯着他干活! 而他爹白天看着吕春来不让他跑,晚上把吕春来锁屋里,其它的,什么都不管!” 随着两个孩子愤愤不平地讲述,程晚眼中的冷意越来越深,程二平和邓熊也是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程晚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两个孩子温声道:“谢谢你们告诉我们这些,不过,今日你们见了我们这件事,先别告诉其他人,好吗?” “你们不救吕春来了吗?” “吕春来现在没有娘,也没有姐姐,他爹对他也不好,他真的很可怜的! 你们把他带走吧。” 两个孩子皱着眉头,看程晚的目光里带着祈求。 程晚看着两个男孩儿,轻笑出声。 “真是两个好孩子。” 下一瞬,程晚面色一正,认真道:“我是吕春来姐姐的朋友,自然不会让吕春来继续过这样的日子。 只是你们也说了,吕春来他后娘的孩子盯着吕春来干活、吕春来他爹也看着吕春来,所以我们需要做些准备,然后再把吕春来带走。 你们先帮我们保密,可以吗?” 两个孩子先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点头。 程二平把自己口袋里的糖块儿掏干净,又去掏邓熊身上的口袋。 然后程二平笑着把两把糖分别塞进两个孩子身上的口袋里,“答应给你们的糖,回去就说今日有人找你们问路,这是给你们的谢礼,记住没?” 两个孩子捂住自己的口袋,重重地点头,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程二平揉了揉俩孩子的头,“以后再有生人拿好吃的吊着你们,让你们跟他走,可千万不能像今天这样跟着我就出村儿了。 万一遇到真正的坏人,你们说不定比吕春来还惨。 行了,快回去吧。” 俩孩子捂着口袋三步一回头,程晚和程二平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邓熊也尽量让自己看着别那么凶。 “你们可一定要再来啊!” 个子稍高的男孩儿不放心地喊道。 “放心,快回去吧。” 目送两个孩子进了村儿,程晚和程二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邓熊看着更凶恶了。 “呜呜呜……” 车厢里传出了艳秋隐忍的哭声。 程晚眯着眼睛最后看了一眼高家村,转身上马车,“去营丘县城。” 程晚说话的语气很轻很淡,却莫名让人觉得心里发凉。 大半个时辰后,程晚他们再次来到了营丘县城城门口。 和之前途经的那两座县城一样,程晚四人掏出户籍册和路引,顺利地进了营丘县城。 进城的时候,因为程晚他们赶着两辆马车,穿着还算体面的棉衣,面色红润,还惹得门卒和城门附近的老百姓多看了他们好几眼。 进入营丘县城,程晚的一个感觉再次得到加深:“艳秋说的果然没错,营丘特别穷苦。” 顺着主街道往前看,只有一栋两层高的建筑,特别显眼,其它的建筑都是一层的,而且建筑很稀疏。 路面也坑坑洼洼,很不平整。 此时天还没黑,主街道上两旁的商户竟然没几家在营业,摊贩和行人更是少得可怜。 这副景象,就不说和朔阳城相比了,那毕竟是凉州的首治,凉州境内,没有哪个城池能比得过它。 可营丘就是和程晚他们途经的另外两个县城相比,也差得远。 两层楼的建筑叫“风客来”,是营丘县城里唯二的两家客栈之一。 程晚四人赶着马车在风客来门口停下,两个小二特别热情地迎了出来。 “四位客官快请进,马车交给我们就好,保准给四位客官照看得妥妥当当的!” 程晚背着个包袱打头,艳秋同样背着个包袱垂着头跟在程晚后面,程二平和邓熊各抱着一床被子走在最后。 四个人进了风客来。 可能是因为现在还没到饭点,所以风客来的一楼大厅基本上没什么人。 “呦,几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柜台里面的掌柜看到程晚他们进来,眼睛一亮,连忙笑着问道。 “住店,掌柜的,麻烦给开两间房,人字号的房就成。” 客栈的房间等级从上往下一般分为天号、地号、人号、通铺,再往下就是柴房和马圈了。 而人字号房,也就差不多相当于现代酒店的标间。 付了押金,接过掌柜递过来的房号牌,程晚却没有立即上楼。 程晚的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容,“掌柜的,跟您打听点儿事儿。” 风客来的掌柜笑眯了眼,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姑娘要问什么?只要我老张知道并且是能说的,我老张定然如实相告。” “我想问问,这营丘县城里有没有什么不太好惹的泼皮无赖,或者恶霸?” 张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认真地打量了一遍还是一脸乖巧笑容的程晚,又看了看程晚身后一直没说话的程二平他们,眼中是显而易见的疑惑和不解。 “你们打听这个干什么?” 程晚脸上的笑容不变,“是这样的,我们四个初来乍到,怕一不小心惹到了什么不太好惹的人,到时候就麻烦了。 所以我们就想着先提前打听清楚,万一碰上了也好尽量躲着些。” 第182章 美人儿 程晚四人先上了一趟楼,把不重要的行李放房间里,然后四个人再次从楼上下来。 “客官是要出去?” 四个人路过柜台的时候,张掌柜随意地问了一声。 程二平笑呵呵地点点头,“我们趁着天还没黑,出去转转。” 营丘县城的街道上,程晚四人正在往城西走。 据张掌柜说,城西有伙儿泼皮无赖,背后和县太爷的七姨娘有点儿关系,平时行事颇为霸道不讲理,营丘县城里的普通老百姓基本不敢惹他们。 艳秋双眼红肿,凑近程晚,小声地问道:“姑娘,咱们真的要去找那伙儿人吗?我、我有些害怕,万一您哪里受了伤,我真是” “呦,美人儿!” 艳秋没说完的话被一道轻佻、热切的声音打断。 程晚他们四个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绿色锦衣,身材中等的男人正朝他们快步走过来,男人的身后还跟着俩衣着普通的男人。 绿衣男人走近,待近距离看清程晚的面容后,眼睛都直了。 “真是好一张美人面! 本少爷在这营丘住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漂亮的美人儿! 美人儿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可曾婚配? 跟本少爷走,本少爷纳你做本少爷的九姨娘,绝对亏待不了你。 到时候即便你想去县太爷府上看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可是你要是不吃敬酒,那本少爷可就要喂你吃罚酒了,嗯?” 说着,这男人竟伸出了一只手,想摸程晚的脸。 程晚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躲开男人伸过来的手,同时用眼神示意就要忍不住的程二平他们别动手。 有其他人看到这一幕,无奈地叹气摇头,惋惜道:“这么漂亮的姑娘,看来要和之前的那些姑娘一样被强纳进府做妾了......” “嘘!你不要命了?!快走!” 男人看到程晚躲开,也不生气。 对着这样的美人儿,他舍不得生气。 艳秋鼓起勇气挡在程晚前面,紧张地身体在不停地小幅度颤抖,“你......你想干什么?你离......离我们姑娘远点儿!” 男人不耐烦地睨了一眼艳秋,对这种瘦巴巴,样貌普通的女的,他可没什么耐心。 “把这女的拉走,真是麻烦!” 程晚一把将艳秋扯到自己身后。 程晚微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五官挺端正,只是面色微发白、黑眼圈严重、精神有些萎靡、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色欲。 “你和县太爷什么关系?” 男人扬起下巴,“本少爷的姐姐是县太爷最宠爱的七姨娘! 虽说本少爷不能叫县太爷姐夫,但在本少爷心里,县太爷就是本少爷的姐夫!” 程晚扯动嘴角,脸上挂上一丝笑意,“你是不是姓周,叫周洪?而且手底下还有一伙儿小弟住在城西?” 周洪的眼睛一亮,“美人儿怎么知道本少爷的名字?还知道本少爷有伙儿小弟住在城西? 难不成美人儿早就对本少爷生了爱慕之心?!” 程晚这次真的笑了,心想:“这可真是戏剧化,想找小弟,结果小弟的老大直接主动撞上来了。” 而周洪看到程晚笑了,眼里满是惊艳,然后自觉这是程晚同意跟他走了。 周洪的笑容里透着得意与猥琐,“美人儿,咱们走吧!” 程晚笑容不变,“我们想和你说点儿事儿,你能跟我们去那边的巷子里一趟吗?” “好好好!只要美人儿高兴,本少爷什么都随美人儿!” 美色上头,周洪根本没有任何警惕心。 而且周洪自信,在营丘县,没人敢对他怎么样。 程晚转身,脸上的笑容瞬间落下,她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递给艳秋。 穿着斗篷揍人不太方便,而且万一把斗篷弄脏了,她会心疼的。 “艳秋,你在这儿等我们一会儿。 二哥、三哥,咱们之后和周少爷就算是熟人了,你俩和周少爷身后的那俩兄弟一起走,拉近拉近关系。 这以后少不了和他们打交道。” 周洪听到程晚竟然让她的两个哥哥和自己的手下拉近关系,眼中的得意之色越发明显。 他觉得这都是因为程晚太看重他了。 程晚走在最前面,周洪跟在程晚后面。 程二平和邓熊则是分别拉住一个周洪的手下,四个人表面看着倒是挺和谐。 只是周洪的那两个手下感受着胳膊上的疼痛,忍不住在心中疑惑:“这用的劲儿也太大了,像是怕自己会跑掉一样。” 俩手下考虑到程晚不久后可能会成为他们少爷的姨娘,而且凭借那张脸应该会很受宠,只能忍着胳膊上的疼痛,也没敢说什么。 在巷子快走到头的时候,程晚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跟在她身后的周洪。 周洪看着没了斗篷,面容完全露出来、没有一丝遮挡的程晚,眼睛里的色欲更重了。 “美人儿,你要和本少爷说什么? 对了,美人儿的名字是什么,本少爷还不知道,啊!” 程晚猛地抬腿,收着力气一脚把周洪踹倒,紧接着程晚竖起胳膊肘直接狠捶在了周洪的肚子上。 周洪的额头瞬间青筋暴起,大张着嘴巴蜷缩着身子,叫都叫不出来。 “少爷! 贱” “都闭嘴,谁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打他一个巴掌。” 程晚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俩被程二平和邓熊死死拽住的男人,目光幽深冷凝,哪儿还有刚刚巷子外那副笑意盈盈、好说话的样子。 周洪的两个手下先是被程晚冷沉的目光吓了一跳,而后恼羞成怒道:“你敢打我们少爷!贱人!等我们” “啪!啪!啪!......” 整整十二个巴掌,周洪被程晚扇得昏头转向,脑袋发蒙。 程晚看着那俩男人,嘴角微扯,轻笑道:“还要继续吗?” “你” “啪!” “我们不” “啪!啪!啪!” 周洪的一个手下眼中喷火,他刚想张嘴,想说他刚刚是想说:“我们不说话了”,就被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撞了一下。 终于安静了。 程晚垂眸看着瘫在地上、疼得喘着粗气的周洪,心情颇好地问道:“周少爷,我美吗?” “不......不美,唔!” 程晚一脚踢在男人的裆部,语气有些发凉。 “我哪里不美?” 第183章 倒打一耙 过了好一会儿,周洪才从那种剧烈的疼痛中稍微缓过来劲儿。 周洪挣扎着跪在程晚面前,顶着肿成猪头的脸,涕泗横流道:“姑娘饶命,饶命......” 程晚嗤笑一声,“你倒是能屈能伸。” 小命捏在对方手里,周洪不敢反驳,只忍着身上的疼痛,仰头祈求地看向程晚。 “你放心,我不要你的命。” 周洪提起嗓子眼的心稍微放下。 “不过,我要你的手下帮我一个忙。” 周洪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结结巴巴地小心问道:“什......什么忙?” 第二天上午,高家村。 两间矮小的茅草屋前,吕志平正一边编着筐,一边看着吕春来砍柴。 一个长相秀气、皮肤干瘦发黄的女人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碗从屋里走出来。 “当家的,快喝碗热水,暖暖身子。 这里头啊,我给你捏了几粒红糖放进去,可甜了,我都没舍得给孩子们喝。” 吕志平笑着接过女人递过来的碗,“你也喝,让大妮、立根和立才也喝,喝完了我再去买。” 女人嗔了一眼吕志平,“买什么买,光这点儿红糖就花了不少铜板,家里的银钱总共就那么一点儿,这冷日子还长着呢。” “没事儿,艳秋的卖身钱还没怎么动呢,你既然跟了我,我自然不会让你和仨孩子吃苦。” 不远处,吕春来穿着破烂脏污的衣服、露着脚趾头的鞋子正在砍柴。 吕春来的脸上、手上、脚上都已经生了冻疮,瘦得皮包骨的小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因为太瘦所以显得很大的一双眼睛里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 只有在听到艳秋这个名字的时候,吕春来的眼神才有了波动。 而在听到吕志平说的话后,吕春来的眼睛里是嗜骨的恨意。 下一瞬,吕春来垂眸,继续挥舞手中的小斧头,只在心里暗暗道:“姐,你再等等我,等我找机会杀了他们,就去找你。” “唉!当家的,这春来天天儿也不说话,你说他是不是还在心里怪我,当时拦着你不让你给他请大夫。 但是你说谁家孩子没被爹娘打过? 咱家就那么一点儿银钱,这冬天还不知道要咋熬过去呢。 请个大夫,再抓些药,这......” 女人用袖口沾沾眼睛,委屈道:“我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啊,再说了,春来这不是没事儿吗? 我还让立根、立才看着他干些活儿,想着春来多干些活儿,身子就能锻炼得强壮些。” 吕志平看着女人委屈流泪的样子,顿时一阵心疼。 “是他不懂事儿,他才多大,都敢趁着我不注意偷钱了。 这小白眼狼跟他那死去的娘一个样,天天儿一副老子欠他们的样子! 你别跟他计较,就当没他这个人。” 女人破涕为笑,轻打了一下吕志平的肩膀。 “你别这么说孩子,小心他以后不孝顺你。” “他敢! 我是他老子,他敢不孝顺我,我就去衙门告他! 再说了,这不还有立根、立才呢,我把他们当自己儿子待,他们以后还能不管我?” 女人笑着还想再说什么,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细布棉衣、背着个包袱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吕志平和女人的视线里。 “兄弟,我去探亲,路过你们村儿,太渴了。 我看你们两口子挺面善,不知道能不能给我口热水喝?” 吕志平站起身,笑着迎上去,“一口热水的事儿,孩儿他娘,你去给这兄弟倒碗热水。” 女人笑着应了一声。 脸上的笑容让她看着仿佛更加心善了。 吕志平停在离男人两步远的地方,“不知道兄弟要去哪个村儿探亲?” 男人看着吕志平带着笑意的脸庞,也笑了。 他上前一步,拉近和吕志平之间的距离,伸出了一只手,手里提溜着一块儿玉佩。 “好看吗?” 吕志平眼睛发直地看着空中小幅度摆荡的玉佩,“好......好看。” 下一瞬,男人的手一松,玉佩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吕志平呆愣地看着地上的碎玉佩,不明白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兄弟,你” 吕志平恍惚间觉得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对他充满恶意的笑容。 接着,吕志平就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飞快地换了个表情,脸上和眼中满是愤怒。 “我不就是来你家讨口热水吗?一口热水你还要钱! 不给,你就抢我的传家宝! 现在好了,我的传家宝碎了! 这传家宝可是值一千两银子! 你赔我钱! 不然我就去衙门告你!” 男人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在扯着嗓门输出。 吕志平被男人的口水喷了一脸。 他的表情呆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刚刚进屋的女人听到动静,赶忙端着一碗热水出来。 “这是怎么了? 兄弟,你要的热水,我给你倒好了。” 男人接过女人手中的热水,手一扬,直接把还有些烫的热水泼到了吕志平的脸上。 然后男人把碗一摔,恨恨道:“赔钱!” 吕志平侧着身子,一张脸被热水烫得有些发红。 他吸着凉气,想捂脸又不敢用手碰。 女人着急地看过吕志平的脸后,愤怒地看向男人,“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好心给你热水喝,你不知感恩就算了,居然这么欺负人! 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公道了?!” 女人的声音大,男人的声音比她还大。 “干什么?! 你男人要抢我的传家宝,导致我的传家宝被摔碎了! 你自己低头看看! 老子、我可告诉你们,我这传家宝价值一千两! 要么赔钱,要么我就去青天大老爷那儿告你们!” 女人看着男人脸上不加掩饰的愤怒,又低头看到不远处地上碎成两半的玉佩,心中一片慌乱。 “你放屁!” 吕志平红着脸怒视男人,被气得头冒青筋。 “这玉佩明明是你自己摔的,我压根没碰到你的玉佩! 你这是无赖至极! 报官就报官,我不怕你!” 男人冷笑一声,“好好好,我本来想给你们一条活路,奈何你们自己找死。 我告诉你们,县太爷那可是我老大的姐夫! 我这就去找我老大给我做主!” 男人用手指指着面露惊慌的吕志平,恨恨道:“你,摔了我的玉佩还倒打一耙!” “你,跟他一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男人把指向女人的手指放下,弯腰捡起地上碎成两半的玉佩。 “你们给我等着!” 第184章 就是他! 男人背着包袱大步跑走了,连背影都透着怒火。 吕志平和女人互相对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慌和害怕。 被外头的吵闹声吸引出来的女人的三个孩子俱是一脸的茫然和不安。 只有吕春来冷眼看着这一切,像是个完全的局外人。 “这是咋了? 刚刚就听见一阵吵吵,什么‘传家宝’,‘一千两’,还牵扯到了县太爷?!” 有部分村民好信儿凑过来地问道。 吕志平咽了咽唾沫,慌乱道:“那个男人他、他讹我!” 吕志平结结巴巴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女人在旁边帮着补充。 “我真没抢他的玉佩! 我连碰都没碰,就看了一眼! 真是那人自己摔的!” 吕志平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看着附近的村民,迫切地渴求他们的认同。 女人也帮着说话,“志平什么人大家都知道的,平日里从不和人红脸! 他怎么可能突然去抢别人的玉佩呢! 我们家就在这里,抢了之后总不能家不要了,拿着玉佩就跑吧! 这根本就说不通啊!” “哼,除了卖女欺儿,是不和别人红脸。” 有个妇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很是看不上吕志平。 应该说,有了孩子的母亲,都不怎么看得上吕志平。 妇人的男人赶忙用胳膊轻撞了一下妇人,用气音道:“说那干啥?” 平白得罪人。 吕志平和女人没听到妇人说的话,即便听到了,他们现在也顾不上在意这点儿小事儿。 此时,他们的心神被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着。 “各位,大家乡里乡亲的,万一、万一之后要上公堂,还劳烦你们帮志平说句话。 你们说,那人怎么能这样?! 这不是要把人冤死吗?!” 这回,女人是真哭了,也顾不上要哭得好看了。 村民们打着哈哈,就是不肯直接答应下来帮着说话。 大家又不傻。 跟自家无关的事,蹚这浑水干啥? 而且这又不是平日里谁家和谁家闹点儿小矛盾,大家劝说劝说,也就算了。 实际上,吕志平一家本就是逃难过来的,与高家村的原住民本就还不怎么熟悉。 要不是吕志平卖闺女、打儿子的事儿闹得太大,说不定很多村里人压根都不知道村里来了这么一户人。 吕志平和女人看到这些村民的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个人心中愤恨,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一个劲儿地陪着笑,强调自己无辜委屈,希望能引发村民们的同情心。 可是,“传家宝”被摔碎了的人根本不会给二人太多卖惨争取同情的时间。 “兄弟们,就是这儿!” 十几个手拿棍棒的男人气势汹汹地朝吕志平家这边走了过来。 “谁摔了我兄弟的传家宝! 滚出来!” 村民们看见这伙儿人一个个人高马大、带着匪气、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赶忙四散着躲开。 于是,吕志平一家直接暴露在了来人面前。 之前来讨热水喝的男人指着吕志平,咬牙切齿道:“兄弟们,就是他! 就是他要抢我的传家宝! 导致我的传家宝被摔碎了! 还死不承认,倒打一耙,说是我自己摔的传家宝! 我又不是脑子有病,那可是一千两银子,我摔它干啥?! 兄弟们,你们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男人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一脸委屈,“我的传家宝啊,我该怎么和我爹交代啊!” 领头的男人瞥了眼装模作样哭诉的男人,眼中的意思很明显。 差不多就行了。 男人哭腔一收,“兄弟们,揍他!” 吕志平惊恐地看着十几个男人朝他走过来,想跑,却发现两条腿在打颤,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女人咽了下唾沫,头冒冷汗地往后退了退。 正是她这一动,让“碎了传家宝”的男人想起了她。 “兄弟们,还有那个女的,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块儿揍!” “啊!救命啊!别打了!别打了!我真的没有抢玉佩!” “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打我! 啊!疼!别打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和这男不是一家的,他不是我男人,我们没有婚书! 别打了!别打了!” “哇哇哇......” 女人的三个孩子躲在不远处被吓得哇哇大哭。 有男人被吵得头疼,不耐烦地用棍棒指着三个孩子。 “闭嘴! 谁敢哭,老子连谁一起揍!” 三个孩子被吓得立马不敢出声,瑟瑟发抖地缩着身子。 与之相反,吕春来眼睛发光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看着吕志平和那个女人被打得连声惨叫,很快,连惨叫都没力气再叫,只是发出一声一声的闷哼声。 十几个男人打两个人,实在不够分。 于是,有男人拿着棍棒进了吕志平家的茅草屋。 他们不砸房子,只砸东西,看见什么砸什么。 边砸边注意有没有银钱或者其他值钱的东西。 可以说,这一套下来,非常熟练。 一看就是老手。 领头的男人左手拎着棍棒,右手攥着个钱袋子从乱糟糟的屋子出来。 “行了。” 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十几个男人吊儿郎当地站在一起,吕志平和女人痛苦地呻吟着、浑身是伤的躺在地上。 女人的三个孩子缩着身子低着头躲在一旁,吕春来激动地仔细欣赏着吕志平和女人的惨状, 远处还有胆战心惊的村民在偷偷地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领头的男人蹲下身子,看着鼻青脸肿、头上冒血的吕志平,语气恶劣道:“我在你家里搜到了大概十三两碎银,这离一千两可差得远着呢。 不过,我们也揍了你一顿,你家里的东西也被我们砸干净了,我们心里的气也算是出得差不多了。 可差不多毕竟不是完全消气啊,你说该怎么办?” 吕志平艰难地摇摇头,“我真的......真的没钱了。” 他已经不再试图解释自己没碰那人的玉佩,越解释被揍得越狠。 男人用手指戳了戳吕志平额头上的伤口,吕志平疼得浑身一颤。 “我错......错了,可是我、我真没钱了。 您手里的那钱还......还是我卖......卖闺女的钱。 求......求你们,放......放了我们吧。” 第185章 真狠啊 “没钱,那不是还有孩子吗? 用孩子抵也不是不行。” 领头男人的视线不怀好意地在四个孩子的身上掠过。 “不行!” 原来蜷缩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女人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她顾不上身上的剧痛,凄厉地大喊道。 女人用尽浑身力气支起身子,面朝领头男人歪歪扭扭地跪下。 “我和这男人不是两口子! 我们没有婚书!只是户籍在一起而已! 是他、是他强迫我的! 我要是不跟他,他就要杀我的孩子!” 女人的手臂颤抖着指向她的三个孩子,“大哥,他们仨是我的孩子,和这男人没有关系。 只有那个,那个男娃,是他的儿子!” 女人指着吕春来,神色有些癫狂。 吕志平被女人的一通话气得呕出一口血。 他努力瞪大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向女人,“你!贱人!” 女人对上吕志平充满狠毒之色的视线,本能地缩了一下身子,但想到自己的孩子,她还是坚持道:“大哥,我和我的三个孩子和这男人真没关系! 你们和他有仇,我们和他也有仇! 咱们才是一伙儿的啊!” 女人的眼里满是祈求之色,她迫切地看着领头男人,希望自己的话能得到领头男人的认同。 领头男人盯着女人看了两息后,突然嗤笑一声。 他再次用手指戳了戳吕志平头上的伤口,语气玩味道:“就为了这么个女人,你卖了自己的亲闺女? 那边那个瘦得皮包骨、跟小乞丐似的的男娃是你亲儿子吧? 啧啧......” 领头男人啧啧声中的讽刺和鄙夷让吕志平的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吕春来沉默地看着这一幕,趁着没人注意他,小身子一点一点地往后倒退。 他知道他再不跑,可能就要像姐姐一样被当个物件卖掉了。 他还要去找姐姐。 一个手拿棍子的男人漫不经心地走到了吕春来身边。 吕春来的身体一僵,顿时不敢再动。 他旁边的男人在心里哼哼道:“我们兄弟费这一番功夫就是为了你这小子,不把你亲手交给那煞星,我们老大可就惨了!” 那边,领头男人站起身,“不如这样吧,公平起见,四个孩子,我们带走俩。” 领头男人指向女人的三个孩子,看着女人不怀好意道:“你自己选留哪个,我们只要男孩儿。” 女人的闺女大丫隐晦地松了口气。 与之相反,立根和立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立根跑到女人跟前,哭着大喊:“娘,我是老大,将来还得给你养老呢!” 立才也紧跟着跑过来,大声道:“娘,我也能给你养老,我将来还能读书,能让你享福,娘!你别不要我!” 女人崩溃地嘶吼起来。 突然,女人猛地抬头,指着闺女大丫,“大哥,你把我闺女带走吧! 她今年都十二了! 再长两年就长成了! 我俩儿子都没满十岁,你把他们带走,还得多费功夫,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娘!” 大丫不可置信地看着女人,她飞奔过来,跪坐在女人跟前,脸上满是害怕。 “娘!” 女人把大丫推开,看向大丫的眼中满是冷漠,“你要是还把我当娘,就去求他们,把你带走,把你两个弟弟留下!” “娘,我......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娘你别这样!” 大丫哭着疯狂摇头,想去抓女人的手。 女人再次把大丫推开,哪怕身上一动就疼得厉害,她也顾不上了。 她此时只想保住自己的两个儿子。 “大姐,你就听娘的吧,之前艳秋姐不也被卖了,她都能被卖,你怎么不能?” “是啊,大姐。 你放心,我和大哥肯定照顾好娘,等我们长大了,就去寻你。” 大丫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向面前的母子三人,只觉得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心底里往上冒。 吕志平和吕春来这对父子,看着这一幕,难得有了同样的感受。 痛快! 而领头的男人也终于看够了这场闹剧,笑着道:“我说了,我们只要男孩儿。” 大丫疯了般地哈哈大笑起来,她从地上爬起来,垂眸看着面露绝望的母子三人,讽刺道:“人家不要我,娘,就看你要舍哪一个了?” 一阵哭闹之后,女人咬牙闭上眼睛,“立才,” 立才眼睛一亮,立根则是面露恨意。 “你跟他们走吧。” 立才嘴角的笑意僵住。 两个兄弟脸上的表情顿时换了换。 女人使劲儿抓住立才的手,“立才,你大哥是老大,娘不能不要他。 娘以后一定想办法把你找回来,啊?” 立才猛地甩开女人的手,“老大怎么了? 从小你就偏心他,这种时候,你还是要他不要我! 好! 我以后没有你这个娘!” 可是吼完,立才就害怕地崩溃大哭起来,女人也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的儿,我的儿”。 一刻钟后,等女人和立才哭得没力气了,已经认命了。 领头男人恶魔般的声音响起:“瞧你们,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们还当真了。” 女人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她看向领头男人的目光中满是恐惧。 领头男人对上女人的视线,暗道:“看我干啥,我这都是听别人的吩咐。 啧,真狠啊。 这比直接把一个孩子带走,还要狠。 往后这母女之间、母子之间、兄弟之间、姐弟之间,怕是难有和谐的时候了。 至于这对狗男女之间...... 以后看谁能打得过谁吧。” 领头男人继续兢兢业业地完成任务。 “你这当娘的对孩子不太公平啊。 看来在你心里,只有大儿子是块儿宝。 小儿子和大闺女都是根草。 尤其是你闺女。 啧,我都替她觉得生气可恨!” 领头男人拱完最后一把火,看到三个孩子中两个都面露恨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领头男人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三张一样的契书,“来,在这里分别按个手印,你儿子抵给我们,以后这孩子跟你再没有任何关系。 我兄弟的传家宝碎了这事儿,咱们就算两清了。” “可......可您不是说,您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吗?” 也许是心里有了悔意,也许是心里难得有了点儿父爱,吕志平并不想把吕春来抵给这伙儿人。 “我是和那女的开玩笑,没和你开玩笑啊。 那女的的俩儿子一个比一个怂,老子看不上,还是你儿子看着顺眼。 别废话,赶紧按。 老子现在是心情好,才跟你好好说话,别逼老子发火。” 吕志平心里的那点儿父爱立马消失不见,恐惧之下,他也没来得及多想领头男人怎么会带着提前准备好契书过来。 吕志平伸出大拇指在自己身上沾了血,就要在契书上按下去。 “爹!” 吕春来终于叫了一声爹。 “爹,你别按,我还要去找我姐呢! 我求你了,咱们给他们打欠条,我以后多多干活,总能把钱还完的。” 吕春来抬脚就要往吕志平那边儿跑,他身边的那个男人眼疾手快地抓住吕春来的后衣领子,弯腰凑到吕春来耳边,装作凶恶的样子,小声道:“别打岔,你姐就在村外等你呢!” 第186章 姐弟相见 吕春来愣住,转头呆呆地看向抓住他衣领的男人。 男人对吕春来点了一下头,依旧扯着吕春来的后衣领子不松手。 不远处,听到吕春来哭求的话,吕志平按手印的动作迟疑了一瞬,不过紧接着他就咬牙把手指依次在三张契书上按了下去。 领头男人装模作样地挨个看了看契书,点头,站起身朝远处偷摸看这边动静的村民喊道:“你们村的村长是谁?把他叫来当个证人。” 不一会儿,一个三四十岁的高壮汉子匆匆赶了过来。 “你是高家村的村长?” 高壮汉子不卑不亢道:“是。” 领头男人把手中的三张契书递给高家村的村长,抬抬下巴,“既然是村长,那应该会写字吧? 在契书上签个名。” 高家村的村长低头看着手中的契书,抿唇,无奈地叹了口气。 村里发生那么大的事,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他不喜吕志平两口子,所以并未出来阻拦。 再说了,有些事也不是他能阻拦得了的。 “春来他爹,你真要把春来抵给他们吗? 这契书一签,春来和你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吕志平侧着身子蜷缩在地上,头低垂着,不敢看吕春来。 “村长,你签吧,是我对不起他们姐弟俩,离了我,说不定春来的日子能好过些。” 高家村的村长又转头看向吕春来。 此时,吕春来的精神有些恍惚,他的心神都在刚刚身后这男人说的那句话上,根本没有注意到高家村的村长在看他。 吕春来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在旁人看来就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高家村的村长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用一根小木棍沾了些吕志平身上的血,在契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领头男人满意地看着手中的三张契书,想着:“事儿总算是办完了。” 领头男人把其中一张契书递给高家村的村长,“这张你保管,从今往后,吕春来和吕志平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高家村的村长接过契书,沉默地折叠起来收好。 “兄弟们,走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走在最后的一个男人路过吕志平的时候,又拱了拱火。 “兄弟,你挺大方啊,人家都不承认和你是一家的,你还养着人家娘四个。 这是给别人养儿子和闺女啊。 啧啧......” 拱完火,男人拎着棍棒,扬长而去。 吕志平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闭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有一旁的女人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如果吕志平要赶他们娘四个走,他们娘四个是真的没地方去了。 “当家的,你......你别生我气。 我也是为了孩子,咱们一家人以后好......好过,啊?” 吕志平睁开眼睛,看着女人,直把女人看得心里发毛。 突然,吕志平咧嘴一笑,露出带着血的牙齿。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现在我就只有你们了,咱们一家,好,好,过。” 女人连连点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去扶吕志平。 “你们仨还不赶紧过来,帮忙扶你们爹进屋! 大丫,去看看锅有没有被砸坏,还能不能用? 烧点儿热水,等会好给你们爹擦擦脸上的血。” 三个孩子沉默地听从吩咐,只是每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直到吕志平他们进了屋,村里看足了热闹的人这才唏嘘着各回各家、或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说着闲话。 另一边,吕春来跟着十几个男人往村外走。 吕春来双拳紧握,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我姐在哪呢? 你没骗我吧?” 吕春来身边的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吕春来,“就在前面了。” 吕春来还想再问什么,可看到周围男人们的脸上并不良善的表情,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再开口。 “春来!” “姐!” 姐弟俩哭着朝对方跑过去,猛地抱在一起。 “姐,呜呜呜呜。” 抱着亲姐,吕春来终于有了点儿八岁孩子的样子,脸上的成熟稳重再也维持不住,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还好这里离高家村还有段距离,不然村里的人就要听见这震天响的哭声了。 另一边,领头男人走到程晚面前,恭敬地把两张契书递过去,“姑娘,您让我们办的事儿我们都办完了,可以放了我们老大了吧。” 程晚接过契书,检查过后,确定没问题,这才笑着示意邓熊,“三哥,把周少爷请出来。” 邓熊拉开车帘,“出来!” 周洪憋屈地抿了抿唇,弯腰从车厢里探出头,他的手被绑着,不敢朝下跳。 邓熊不耐烦地拽着周洪的领子,把他拽了下来。 程晚笑盈盈地看着脸还肿着的周洪,“周少爷,真是多谢您的手下帮忙了。” 周洪努力憋气,到底还是没憋住。 “他们加一起都不一定打得过你,你干啥非得找我们帮忙,明明自己就能干这事儿!” “瞧您这话说的,我们毕竟就四个人,还有一个不能露面,这万一高家村的人都帮着自己村里人,那我们兄妹仨岂不是麻烦了? 我还是个姑娘,总得注意些形象不是? 您不一样,您有一帮这么厉害的手下,这十几个汉子往那一站,谁敢往上凑? 而且离家前,我答应我娘,不轻易和人起冲突的。” 程晚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平静无波。 程晚自己动手,当然也能得到想到的结果,可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能省劲儿,谁愿意自己动手? 拿孩子抵债,不是什么值得传颂的好事儿。 这种事,能把自己摘干净,是最好的。 以后就算有高家村的人发现艳秋和春来跟在程晚身边,也不会想到今天这出是程晚在背后指挥。 周洪深呼吸,把被绑住的双手递到程晚面前,“可以给我解开了吧?” “当然。” 程晚笑着点头,“不过在解开前,得先给你看个东西。” 程晚从怀中拿出顾晏的手信,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把信纸在周洪面前展开。 “看到了吗?我们从凉州首治朔阳城来,身上是带着公务的,不然这人不会给我们通关手信。” 程晚在周洪紧张的目光中把手中的信仔细收好,“所以我劝周少爷,别动什么小心思,想着事后找我们算账,最好当从来没遇见过我们。” 第187章 收尾 程二平看着周洪他们离去的背影,小声道:“阿晚,这周洪和他的手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程晚轻笑着看向程二平,“二哥,那你想怎么办? 杀了他们? 还是把他们揍一顿?” 程二平挠挠脑袋,“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就是觉得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便宜他们了。” 程晚眯眼看着周洪他们离去的背影,语气凉凉道:“周洪被我揍的不轻,他以后能不能行房还是个未知数。 他的那些手下,都是听周洪的命令行事,揍他们,没什么用。” 程晚转头看向程二平,“二哥,你觉得营丘县县令的俸禄够他养最少七个小妾的吗? 小妾多,庶出子女应该也不少,要养这么一大家子,可不是一笔小开支。 一个受宠小妾的弟弟都能过得这么滋润、在营丘县城里横行无忌,这营丘县县令怕不是什么好官...... 与其揍周洪那伙儿人,不如等咱们回去后和茅郡守反映反映,看茅郡守会怎么处理。” 程二平皱着眉头,“那如果茅郡守不管呢?他们当官的也许觉得这都是正常的。” “那就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了。 二哥,咱们就是平头老百姓,没那么大本事管太多。” 邓熊闷闷地开口,“阿晚,那个周洪回去后会不会和营丘县县令告状,要不咱们赶紧离开营丘吧?” “没事儿,周洪不会让其他人知道这事儿的,尤其是营丘县县令。 他怕给营丘县县令招去麻烦,或者让营丘县县令觉得他麻烦。” 艳秋领着春来朝程晚走过来,姐弟俩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春来,这就是救了咱们俩的恩人,你快和姑娘问好。” 春来仰头看着程晚,郑重道:“你救了我姐、救了我,还帮我们出气,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程晚没有笑春来人小志大,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而后温声道:“你姐和你说了吗?她现在是我的客户,要给我干活。” 春来点头,“我姐都和我说了,我以后会帮我姐干活的! 还有,我也愿意随着我姐跟我娘姓,以后我就叫贺春来!” 程晚微挑眉,笑着点头,“贺春来,是个好名字,比吕春来听着好听多了。” 程晚把手中的两张契书和一个钱袋子递给艳秋,“收好,要是不放心,回朔阳后交一份契书给朔南县县衙备案。 钱袋子里有约摸十三两碎银,你的卖身钱。” 艳秋接过两张契书,却不肯接钱袋子。 “姑娘,这钱您拿着就好,虽然不多,但是、但是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艳秋红着脸低下了头,她觉得拿这么一点儿银子作为感谢程晚的谢礼,有些拿不出手。 程晚打开钱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小块儿碎银,“之前你借我银钱买棉花和布,这钱我自己拿回来了。 其它的你收好,你不打算找大夫给春来看看身上的伤、买些药?不打算给春来置办两身干净厚实的衣裳? 你不要这钱,总不能还向我借钱、或者让我出这些钱吧?” 艳秋连忙摇头,紧张地解释道:“不、不是的姑娘,我是、是没想到这些……” 程晚轻笑着把钱袋子递过去,“拿着吧,本来就该是你的钱。” 艳秋与程晚含着笑意的眼睛对视,鼻头一酸,“谢……谢谢姑娘!” 贺春来仰头看着程晚,他觉得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姐姐这么依赖、信任这位姑娘了。 程晚一行再次进入营丘县城,等贺春来看完大夫、涂完药膏,洗了澡,换上干净厚实的衣服,已经快未正了。 风客来一楼,程晚五人正围坐在一张桌子周围,吃有些晚了的晌午饭。 程二平吸溜了一口热乎乎的羊肉汤,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样冷的天,喝碗羊肉汤,真是舒坦。 而且这羊肉汤里的松子也怪好吃的。” 艳秋抬头笑了一下,笑容没了哀愁、满是轻松愉悦。 “今日我请客,大家可要多吃些,吃饱饱的!” “哈哈哈,艳秋,我们可不会跟你客气。 小二,再来一碗!” 程二平朝小二大声喊道。 邓熊连忙抬手,“我也再来一碗。” “姑娘,您呢?” 艳秋是怎么都不会落下程晚的。 程晚摇摇头,“我一碗就够了。” 贺春来扯扯艳秋的衣袖,“姐,我也要,再要半碗。” 艳秋豪气地朝小二招了招手,喊道:“小二,总共再来两碗半!” “得嘞!两碗半羊肉汤,客官您稍等。” 很快,两碗半羊肉汤被一个小二用托盘端了上来。 “客官请慢用。” 小二正想转身离开,程晚突然叫住了他。 “小二哥,我想问问,贵店的松子、榛子这些山货是在哪儿买的? 我看这城里好像没有山货铺。 我们想买些山货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鲜。” “以前城里有家山货铺,还是县里的大户何家开的。 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山货铺关门不开了,从那以后,城里就没有山货铺了。 现在大家伙儿买山货都是直接从城外的村民手里买。 姑娘,你们想买山货可以直接去找城外的村民买,他们手里的山货都是最新鲜的,而且现在山货很便宜。” “谢谢小二哥。” 程晚认真地向小二道谢。 这小二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和这么漂亮的姑娘说话,还被姑娘笑着说谢谢,一时间脸都着红,“不……不用谢,你们慢用,我先去……去忙了。” “姑娘,您要去城外的某个村里买山货吗?” 程晚好笑地看着贺春来,“你怎么也开始‘您’了,是不是你姐教你的? 别听你姐的,对我不用这么客气恭敬,咱们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艳秋有些羞赧地垂下睫毛,“姑娘,我、我是心里不知道要怎么感激您才好,所以……” “以后好好给我干活就行,就算是感激我了。” 艳秋连忙点头,“我会的!” 程晚看向贺春来,温声道:“我是想去买些山货,怎么了?” 贺春来攥紧筷子,张了张嘴巴,鼓起勇气道:“姑娘,你可以买高家村的两户人家的山货吗? 我之前被那个男的打,是高村长给我抹了药膏。 还有一个姓郭的奶奶,偷偷给过我小半块儿窝窝头。” 贺春来用手背蹭了蹭眼泪,“我之前听高家村的人说,往年收山货的人十月初就来了,可这都十月中了,今年收山货的人到现在都没来,他们正发愁家里存的山货该往哪儿卖呢。 卖不出去明年的日子会更难过。” 程晚看着眼眶湿润、面带忐忑的贺春来,笑着点了一下头。 “没问题,只要他们的山货质量过得去,我可以买他们的山货。 不过如果他们存的山货太多,我怕是不能全部买完。 带不回去。” 第188章 程晚震惊了 程晚、程二平、邓熊,三人再次去往高家村。 艳秋和贺春来没跟着一起,姐弟俩留在了客栈。 程二平赶着马车载着程晚,邓熊单独赶着一辆马车跟在后面。 程二平看着远处绵延起伏的山,感叹道:“之前也没心思注意这周围的山,阿晚,这些山远看着感觉雾蒙蒙的,还怪好看的。 这次真是出来对了! 不然我哪能见到那么多山! 阿晚,营丘应该算是山很多的地方了吧?” 车厢里,程晚轻笑一声,“差不错吧,不过营丘还不算完全的山区。 真正的山区,可没法赶着马车通行,连走路也很困难。” 两刻钟后,两辆马车依次进了高家村。 天冷,所以高家村村道上和各家屋外都没什么人,绝大多数村里人都在屋里待着。 两辆马车哒哒哒地行驶在窄小的村道上,尽管有寒风飒飒作响,还是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小部分村里人的注意。 几个村里的汉子、妇人凑在一起,看着两辆马车的背影,好信儿地说着闲话。 “这是哪里来的马车啊?咱们村又小又穷的,还从来没有马车来过咱们村。 今个,咱们村可真是热闹。” “可不是吗,就是往年来收山货的那伙儿人也不过是赶着骡子车和牛车罢了。” “他们是往哪儿去了?这方向看着像是往村长家去的。” “要不咱们跟上去瞧瞧热闹?” “要去你去,我可不敢去。 能赶着马车、还是两辆马车,那指定是顶顶富贵的人。 万一不小心惹了人家不快,那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唉!说的也是。 咱们还是想想这收年货的人不来,咱们今年该怎么办吧! 这家里就快揭不开锅了!” “......” 几间茅草屋前的路口处,程二平勒停了马车。 “阿晚,外边冷,你别急着下来,我先去问问是不是这家。” 程晚感受着来自兄长的关爱,愉悦地笑眯了眼。 “知道了,二哥。” 程二平跳下马车前室,走向不远处的茅草屋。 “有人吗? 请问这里是高村长家吗?” “谁啊?” 一个看着四十岁上下的高瘦女人缩着脖子把门帘稍微掀开了一点儿,探头朝外看。 女人看着程二平完全陌生的面孔,警惕道:“你是什么人?找村长干什么?” “咦?大哥哥!” 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儿从掀开的门帘里探出一个头,看清程二平的脸后,眼睛一亮,激动地扯开门帘就跑了出来。 “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是来找我的吗? 春来被他爹给卖了! 大哥哥,你知道这个事儿吗?” 程二平笑着摸了摸男孩儿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递给他。 “别担心春来了,他很好。 大哥哥不是来找你的,但是大哥哥见到你很高兴,大哥哥请你吃糖。” 男孩儿开心地笑着伸出手就要去抓程二平手心的糖,手背却突然被拍了一下。 “奶,你打我干什么?!” 女人瞪了一眼男孩儿,然后快速转头看向程二平,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您就是昨天找这皮孩子问路的人吧? 他回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糖,把我们吓了一跳。 还以为他是打哪儿偷来的。 不就是问个路,您怎的给孩子这么多金贵的糖块儿,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这糖您可万万不能再给了。 对了,您是要找村长是吧? 铁蛋儿,赶紧的,去上你二爷家把你爷叫回来。 就说家里有贵客登门。” 男孩儿、也就是铁蛋,答应了一声后,抬脚就朝外跑。 程二平的余光看到有人正在好奇地观察他。 是高村长待在屋里没出来的家人。 “快,咱们上屋里坐,外头冷。” 铁蛋的奶奶热情地邀请程二平进屋。 “大娘、奶、不是......” 程二平纠结地皱了皱眉头,这该怎么称呼合适呢? 叫奶,有些叫不出口。 叫大娘,又错辈了。 铁蛋的奶奶笑着摆摆手,“咱们不讲究那个,您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孙大娘就成。” 程二平笑着点头,“孙大娘,我还有个妹子和弟弟在路口等着,我去把他们喊过来。” 半刻钟后,程晚三人正人手捧着一碗热茶坐在高村长家的炕上和铁蛋的太爷爷、铁蛋的奶奶孙大娘、铁蛋的爹说话。 炕桌上还摆着几样山货。 至于其他人,都被孙大娘赶回自个屋了。 她担心人太多,乱糟糟的,会惹得程晚他们不高兴。 铁蛋的爹能留下,也是因为他是高村长和孙大娘的长子。 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人呢?什么贵客登门?孩儿他娘?” 孙大娘的眼睛一亮,“老大!赶紧叫你爹进来!” 铁蛋的爹二话不说,疾步往屋外走。 程晚三人从炕上下来站好,总不能坐人家炕上等着人家进屋吧? 这是基本的礼貌。 “什么?!买山货!” 随着一道震惊的声音响起,程晚听见有人正加快脚步往这间屋里走。 “爹,就是这三位贵客,要买咱家的山货。” 铁蛋的爹向高村长介绍道。 程晚看着眼前这大骨架的高壮汉子,礼貌地笑了笑,“高村长。” 高村长的视线从程晚三人的身上略过,看到是一个大人带着两个大孩子,心中有些疑惑为何是唯一的姑娘站在前面,还是头一个说话。 “你们要买山货?” 程晚点头,“我们刚刚看了,您家的山货质量不错,拾掇得也挺干净。 干木耳您家有多少,我们都要。 松子、核桃、榛子,我们各要一百斤,您报个价吧。” 一共三百多斤的山货,这还只是一家,程晚有心想多买些,可是再多马车就拉不下了。 程晚准备如果这批山货拉回去卖得挺好,利索挺大,那再想法子继续加购。 孙大娘激动地直拍大腿,“诶!好好好! 老大!赶紧叫上你二弟、三弟,给三位贵人称重!” 高村长的爹也很高兴,他锤了锤自己的拐杖,“捡好的称!” “晓得了!” 铁蛋爹的嘴角几乎要裂到耳后根,大声应着跑了出去。 高村长的脸上也浮现出笑意,“松子、核桃、榛子,都是一样的价,四文钱一斤,干木耳要贵些,八十文一斤。” “多少?!” 程晚瞪着眼睛,难得的震惊了。 这……这也太便宜了! 第189章 丧良心 屋里刚刚热烈的气氛一僵,孙大娘小心地看着程晚的脸色,试探着说道:“您要是觉得贵,再、再便宜点儿也行。 不过真是只能再便宜一点儿。 姑娘,这些山货都长在山里的树上,把它们弄下来不容易,每年都有人从树上摔下来。 我小儿子今年就因为上树敲松子,从树上摔了下来,现在还不能正常走路。 姑娘,我们这两年卖山货都是这个价,没向您多要。 而且,我......我们主要就指着这点儿钱过日子好撑到下次再卖山货。” 程晚连忙摇头,解释道:”不是,我是觉得这个价格太、挺便宜的。” 这是程晚的真实想法。 尽管此时她是买方。 程晚决定要来营丘那天,特地在朔阳城里转了转,大概了解了一下各种山货的市场价。 像松子,生的松子至少要六十文一斤,如果是熟的,那得将近八十文一斤。 至于有“素中之肉”之称的木耳,鲜木耳的价格都已经达到了将近一百二十文一斤,也就比细盐便宜一点儿。 八九斤鲜木耳才能制成一斤干木耳,也就是说,一斤干木耳的市价大概是一两银子。 而这个市价还是因为朔阳距离营丘并不是特别特别的远。 那些离产山货的地区更远的地方,山货的市价只会更贵。 可是现在呢? 松子、榛子、核桃,一斤四文,朔阳城的市价是此价格的至少十五倍! 干木耳,一斤八十文,朔阳城的市价大概是此价格的十二倍! 程晚快速地心算起来。 如果只算三百斤松子、榛子和核桃,买下它们需要一两二钱银子,把它们运回朔阳,顺利卖出,最少能赚十八两银子。 去掉运输的成本和损耗,这三百斤山货,怎么也能挣十四五两银子。 程晚恍惚地想:“原来那小二哥说的现在山货便宜是这种便宜法。 只要运输途中一切顺利,不出什么意外,这是暴利中的暴利啊!” 一声苦笑拉回了程晚飞速运转的思绪。 “姑娘,其实前些年,山货的价格没那么低。 这不是这些年山货不好卖吗? 山货商说他们收我们的山货,得费好大的工夫才能卖出去,而且卖的价格也不高。 没办法,我们只能同意山货商说的降低收购价格。 就这,山货商来的一年比一年晚,我们总担心他们哪年赚不到钱,就不来了,那我们” “等等。” 程晚抬手打断孙大娘面带苦笑的诉说,灵秀的眉目间是大大的疑惑。 “姑娘,怎么了? 我……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孙大娘的脸上露出了紧张之色。 “山货商跟你们说现在山货不好卖?” 孙大娘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是……是啊,说是那些达官贵人都吃腻了,这些山货不当吃不当喝的,不好卖。” 程晚眉头微皱,“你们以前卖山货,是什么价格?” “松子、榛子、核桃这些是一斤十五文,干木耳是一斤三百文。” 程晚皱着眉头,暗想:“这个收购价,虽说里面的利润还是很大,但终究没有现在的收购价低得那么离谱。” 高村长看着程晚,“姑娘,是哪里不对劲吗?” 程晚看向高村长,心说:“那可太不对劲了。” “山货商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就没想法子打听打听?” 高村长的心猛地一沉,他意识到这里面怕是有大问题。 “我们主要就靠这吃饭,当然有问过。 我带着村里人问了周边村里的人,他们跟我们遇到的情况是一样的。 之后,我们几个村长还一起去了县城,找了县太爷和以前在城里开山货铺子的何家人。 他们跟我们说的,和山货商跟我们说的也一样。” 高村长苦笑了一下,“姑娘,不怕您笑话。 我们几个村长虽说也认得几个字,但几乎都是只读过一两年的书,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营丘县城。 县太爷和何家老爷对我们的态度极好,他们又是营丘县最有权和最有钱的人。 所以、所以我们一直都觉得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程晚抿住唇,环顾了一圈这堪称家徒四壁的屋子,沉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山货并不像山货商和你们说的那样,不好卖。 除非兵临城下,敌军快要打进来,高门大户忙着逃命,否则山货的售卖受到的影响不会很大。 因为山货在外面本来就不是给普通老百姓吃的东西。” 程晚看着面容呆滞的高村长、孙大娘和高村长的爹,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们的县令、何家人、山货商,合伙儿骗了你们。” 屋内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 孙大娘张着嘴巴一屁股瘫坐在了炕边,眼睛根本没法聚焦。 “骗我们? 我们有什么好骗的? 我们都是地地道道的老实人,几乎每家都指着卖山货挣的这点儿银钱过日子。 为了摘山货,哪家没摔过人?甚至还有人为此摔断了腿、摔没了命! 他们、他们咋能骗我们?! 啊?! 我们又不是没好好拾掇山货! 他们说山货不好卖,价格便宜,我们就信了他们! 我们怕山货商赚不到钱,哪年就不来了,所以我们不仅把山货提前拾掇得好好的,还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来收山货的山货商。” 孙大娘越说声音越大、眼睛越红。 她猛地拍了下炕桌,大哭出声:“他们、他们这不是丧良心吗?!” 高村长的爹用拐杖使劲儿敲了敲地,恨得喘不上来气。 “爹!” 高村长赶紧两步过去扶住他爹,给他爹顺背。 “老大,你……你三弟! 你三弟当年从树上摔下来,就是……就是钱不够! 没钱给他买更好的药,他才没熬住,没了! 要是按照以前的价格收,咱们……咱们凑凑,说不定你三弟还……还在啊! 他们、他们把咱们当傻子!当傻子啊!” “爹……” 高村长双眼通红,身材高大的汉子驼着背,仿佛一下子失了精气神。 “怎么了?娘?爷?” 铁蛋的爹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高村长和孙大娘的二儿子和三儿子。 孙大娘抱住铁蛋他爹的腰,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老大,老大,老大……” 铁蛋爹急得大冷的天却满头是汗,“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娘?是不是这仨人欺负你们了?!” 第190章 商人逐利 迎着铁蛋爹不善的目光,程晚三人沉默地回视,没说话。 “不……不是他们,不是他们。” 孙大娘疯狂摇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高村长扶着他爹,眼眶里也有泪水溢出,嗓音沙哑着把真相说了。 三兄弟愣住,他们僵着身子像是三个木头人一样,一时没了反应。 铁蛋爹张张嘴巴,艰涩道:“这……,那……,不……不能吧?不能这样,咋能这样呢?咋能这样呢…… 这仨人是不是骗咱们的?” 高村长闭了闭眼睛,“那人家图什么? 不告诉咱们对他们来说不是更好? 能用特别便宜的价格买到咱家的山货。” 铁蛋爹张着嘴巴,眼睛里慢慢染上血色,“这些王八蛋!咱们的日子本来就过得艰难,他们还这么、还这么欺负咱们! 我这就叫上村里人,去城里找他们算账去!” “大哥,我们跟你一起去!” 高村长的二儿子和三儿子也是恨得牙痒痒。 “站住!” 高村长喝止住他们,“他们一个是县太爷,一个是县里有名的富户,你们怎么找他们算账? 他们稍微动动手指,咱们就会活得更艰难!” “那难不成就这样了?!还让他们继续骗咱们?! 要是他们没骗咱们,按照以前的价格收山货,咱们的日子最起码要比现在好过一些,不至于家里的娃子们一个个的都快瘦脱了相!” “当然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高村长深吸一口气,“以前咱们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出过县城,所以才会被骗住。 可咱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山货不是卖不出去! 那山货商就不能再用这个拿捏咱们。 咱们可以反过来,让他们继续按照以前的价格收咱们的山货,甚至可以试着往上提点儿价格。” 高村长在场的三个儿子还是面露恨意,铁蛋爹不甘心地说道:”那那伙儿山货商降价收山货的这几年,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怎么办? 县令和何家,咱们根本没法和他们斗,斗了就是找死。 至于那伙儿山货商,让他们按照原先的价格给咱们补齐差价? 可能吗? 他们完全可以到其他地方去收山货,不是只有咱们高家村、营丘县产山货! 营丘县再往北的上庸县就同样产山货! 退一万步说,山货商没有拿刀架在咱们脖子上,逼着咱们把山货卖给他们。 这是咱们自己愿意的!” 高村长的眼睛通红,但还是尽量保持冷静,把话掰开揉碎了和铁蛋爹他们说清楚,就怕他们冲动之下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 高村长所说的也是让程晚觉得难办的地方。 山货商,是商人,商人逐利,这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有些商人会给对方留些余地,而有些商人为了利益最大化会不择手段。 来高家村、或者说来营丘县收购山货的这些山货商明显是沆瀣一气,只顾着逐利了。 可是,要想凭借着过分逐利、欺骗百姓这个理由惩罚商人,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 程晚眼睛微眯,要想让这伙儿山货商痛上一痛,不敢再如此行事,只有一条路可走。 官商勾结、压榨百姓,这是任何一个明智的统治者都绝不能忍受的。 只要营丘县的县令一倒,那与他相勾结的山货商、何家,绝对跑不掉。 不说抄家下狱,怎么也得被罚没部分家产,“扒掉他们一层皮”,让他们不敢再这么放肆。 而上头一旦插手,决定办营丘县县令,肯定会为营丘县这些主要靠卖山货为生的百姓考虑好后路的。 否则,还不如不办营丘县县令。 这样,最起码像高村长家这样的营丘县百姓多少还能有点儿收入,饿不死。 办营丘县的县令,那属于官场上的事了。 程晚垂眸,心想:“回去后真得去找趟茅郡守了,当前的营丘县县令留着,实在是祸害。 如果茅郡守不管,那……那再说吧。” 程晚私心觉得,茅郡守会管的。 这是程晚根据和茅郡守短暂的一次见面,以及徐知念和她说的关于茅郡守的一些事,得出的结论。 高村长的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你们就听你们爹的吧,咱们没钱没势,拿什么跟人家斗? 啥都不如你们平平安安的最重要!” 屋里,孙大娘的哭声渐歇。 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哽咽道:“你们仨别……别搁在这儿站着了,去给三……三位贵人继续称……称山货去。” 铁蛋爹他们不甘不愿地转身出屋,心里都憋着气。 “这事儿先别和村里人的其他人说!免得出乱子! 你们自个的媳妇儿、孩子,自己管好!” 高村长对着三个儿子的背影又嘱咐了两句。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 孙大娘强撑起笑脸,看向程晚的目光中是诚挚无比的感激。 “姑娘,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才好了。 不然、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被骗到啥时候。 这一年又一年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 程晚轻摇了下头,“我只是本着良心说了些实话罢了,不用这么客气。” 如果这些村民的日子过得能稍微好一点儿,山货的买入价和她的心理价位没有差这么多,那程晚作为一个未来的商人,她是不会多此一举的。 挣钱嘛,各凭本事。 这些村民没有能力自己找山货的销路,也没有本事自己组建车队把山货直接卖给终端方,那就是要收入少一些。 可问题是,现在不是收入多一点儿少一点儿的问题。 是这些百姓被压榨得太离谱了,程晚自觉自己不是什么特别善良的人,也爱逐利,可她作为一个普通人,有作为一个普通人最基本的同情心和怜悯心。 高村长的爹稍微缓过来了一点儿,靠在炕头,语速很慢地说道:“姑娘,今天我做主,你们刚刚订的那些山货,就按咱们之前说好的斤价算就成。 我们是真心感谢姑娘。 没道理那些王八蛋都能以那么便宜的价格买入山货,反倒是三位贵人买入山货的价格比较贵。” 程晚自然不同意。 两种斤价算的结果,相差的有四五两银子之多。 这四五两银子对现在的程晚来说,真不是什么大钱。 可对高村长家来说,这四五两银子能让他们一家接下来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 而且就算是按以前的价格买入,程晚也是赚的。 何况,这中间还牵扯到高村长曾经对贺春来发过善心。 于是,很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买方要多给钱,卖方死活不同意。 双方拉扯了一会儿后,程晚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咱们折中一下行不行? 干木耳一百五十文一斤,其他的,十文一斤。 你们要是还不同意,我们就不买了。” 第191章 买好了 孙大娘微驼着背,双手接过程晚递过去的银钱,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谢谢姑娘,真是谢谢您。您是好人,以后肯定会有好报的!” 程晚抿唇,尽管孙大娘说的都是好话,可她却并没有感觉到有多开心。 被压榨惯了的老实人,稍微收到点儿善意,他们就会特别感恩戴德。 可这本就是他们应得的。 “高村长,不知道你们村有没有谁家有皮子? 如果有的话,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 高村长连忙点头,“有,我们村儿有个姓朱的猎户,打猎很是厉害,他家是我们村儿最富的人家。 而且今年朱猎户的运气不错,猎到了不少好东西,皮子还没卖,我这就带着姑娘去。” 程晚认真地向高村长道谢,“那就多谢您了。” 程晚和邓熊跟着高村长去看皮子,留下程二平帮着铁蛋爹他们把山货装上马车。 临走之前,程晚隐晦地向程二平使了个眼色,“二哥,东西放好。” 程二平摸着刚刚程晚塞给他的银子,“放心。” 高村长他们都以为程晚说的是刚买的山货,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心上。 以往,朱猎户家如果有皮子,那要么是被来收山货的山货商顺便买走,要么是自己到营丘县城里,卖给县里的那几家大户。 卖的价格倒是还算正常,毕竟谁都知道,在凉州,能御寒的皮子是绝对的紧俏货。 有高村长领着,程晚和邓熊买皮子的过程很顺利。 程晚在朱猎户家买了一张红狐皮、一张白狐皮、九张兔子皮、五张鼠皮,还有四张水貂皮和一张紫貂皮。 这里头比较贵的是两张狐皮和五张貂皮。 最贵的,当属那张紫貂皮。 不大的一张皮子,足足花了程晚十三两银子。 要知道,一张普通的老虎皮,也不过三十两银子左右。 程晚已经想好了,这张紫貂皮,就用来给林老太和王氏一人做顶帽子,绝对暖和。 二十一张皮子,一共是将近六十二两银子。 这价格不便宜,但也确实不贵。 如果这二十一张皮子是从皮货商那里买,估计得将近一百两银子。 高村长轻捶了捶朱猎户的肩膀,笑道:“老朱,你这是一开张不止吃三年了。” 朱猎户脸上的笑也是压都压不住,平日里和儿子把头别裤腰带上上山打猎,不就是等着这时候吗? “害,都是辛苦钱,这平时买伤药也不少花钱。” 高村长认同地点头,打猎可比上山爬树搞山货危险多了,这钱真不是一般人想挣就能挣的到的。 高村长帮忙拎着一捆捆好的皮子往家走,邓熊和程晚各拎着一捆皮子跟在他后面。 “呦,村长,你们这是从老朱家出来的? 老朱攒的皮子这是一次卖完了? 我还想着这山货商迟迟不来,老朱估计是要进城卖皮子了来着。” 有村民看到了程晚和邓熊面生又都拎着皮子,缩着脖子好信儿地问高村长道。 高村长脚下的步子不停,“是啊,这两位要买皮子,我就带着他们去老朱家看了看。 这皮子,卖谁不是卖呢?” 高村长朝这村民摆了摆手,“快回去吧,屋里能暖和些,少动,也能饿得慢些。” 距离高村长家不远、两辆马车停放的地方。 “大娘,麻烦您帮忙把这钱给你们村儿高丰收的奶奶、郭大娘。 您跟她说谢谢她当日给了那孩子半个窝窝头,那孩子很感激她。” 程晚本来是打算在高村长家和郭大娘家买些山货,帮他们两家解决一部分的山货售卖问题,一举两得。 可是现在山货的价格有问题。 如果按照往年的价格买,程晚心里过不去。 如果按照前些年的价格或者现在高村长家的价格买,郭大娘家肯定会奇怪山货的价格怎么又上去了。 高村长明显是对这事儿另有打算,程晚担心郭大娘家由于好奇会在村里到处询问。 这样村里的人肯定会沸腾起来,进而影响高村长的打算。 当然,程晚也可以选择和郭大娘一家实话实说,然后让郭大娘一家先别往外说。 先不说多一家人知道真相,这真相暂时还能不能守得住。 程晚实在不想再面对一屋子人的哭泣愤怒了。 倒不是心里厌烦,而是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程晚觉得既然买山货这么麻烦,不如直接给钱。 半个窝窝头,论里面的善心和情义,无价。 论半个窝窝头,一文钱能买俩完整的窝窝头。 程晚估摸了一下艳秋手里的银钱,定下了给郭大娘大概一两银子表达感谢。 孙大娘看着程晚手心里的碎银子,眼神中满是疑惑。 程晚轻笑一声,“您只管和郭大娘这么说就行,她会明白的。” “好......好,我肯定把话和这钱都带到。” 孙大娘伸手拿起了程晚手里的碎银。 “大哥哥,你们是要回家了吗? 吕、他怎么办?” 程二平弯腰抱了一下铁蛋,然后嘴巴凑到铁蛋耳边小声道:“我们会把春来一起带回家的,别担心。” 迎着铁蛋惊奇的目光,程二平直起腰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好长大。” “驾!” 高村长看着两辆马车越行越远,叹了口气,“回去吧,三位贵人肯定会一切顺利的。” “铁蛋儿,那姑娘的二哥跟你说啥了?” 铁蛋的三叔一边掀开门帘让铁蛋进去,一边好奇地问道。 铁蛋仰起下巴,傲娇道:“大哥哥说,他们会去救吕春来的! 吕春来马上就要得救了!” “吕春来?” 高村长转身,看向铁蛋。 铁蛋猛地捂住嘴巴。 铁蛋娘拍了两下铁蛋的屁股,“说!屁大的孩子还有事儿瞒着家里了?” 铁蛋捂着屁股,看着这一屋的人,小声道:“我......我答应大哥哥他们,要先帮他们保密的。” 孙大娘把铁蛋拉过去,满脸心疼地揉了揉铁蛋的屁股,“哎呦,你说你娘,说话就说话,打你干啥? 你不愿意说就不说,不就是那点儿事儿吗?” “嗯?” 铁蛋抬起脑袋瓜,“奶,你都知道了?大哥哥他们跟你说的?” 孙大娘一脸认真地点头,“是啊,不就是和吕春来那孩子有关吗?” 铁蛋皱着小眉头,“那大哥哥为啥还要小声地和我说话?” 铁蛋三叔的眼神闪了闪,一本正经地说道:“可能是那大哥哥想试试你会不会和家里人说真话吧。” 铁蛋急了,他站直身子,大声道:“我当然会和家里人说真话,那个姐姐都夸我和亮子是好孩子呢!” “那你跟我们说说,你那大哥哥他们和吕春来是咋回事儿? 说出来给我们听听,看你说的和我们知道的是不是一样的。” 第192章 离谱 “那个姐姐是吕春来他姐的朋友,他们昨天找我和亮子不是问路,是问我们认不认识吕春来。 然后我和亮子就把吕春来跟他姐的事儿告诉了大哥哥他们。 那个姐姐说他们需要做些准备再把吕春来带走,还让我和亮子先保密,回家后就说兜里的糖是有人问路给我们的谢礼。 诶?” 铁蛋说着说着突然感觉手摸的地方不太对劲。 铁蛋把手伸进自己衣服的口袋里,下一瞬,铁蛋瘦巴巴的小脸上露出了无比惊喜的笑容。 “糖!” 铁蛋把手伸出来,看着手里的糖,激动地喊道:“这肯定是大哥哥弯腰和我说话的时候塞我兜里的!” 孙大娘这时候顾不上糖不糖的事儿,急忙问道:“然后呢?” “然后春来被卖了,大哥哥他们来咱们家买山货,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孙大娘坐直身子,咳了一声。 “那什么,你领着你弟弟妹妹们去找亮子玩儿去吧,兜里的糖给亮子分分,人家肯定是给你们俩的,可不兴独吞。” “我本来就没想独吞,就是要给亮子分分的!” 几个孩子跑着出去了。 剩下一屋大人和什么都还不懂的娃子们沉默着。 高村长的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试探道:“我......我怎么觉得这么巧呢? 三位贵人昨天来问吕春来,今个上午吕春来他爹和他那丧了良心的后娘就出事儿了,吕春来被抵了出去,和他爹再没了关系。 然后紧接着三位贵人就来咱家买山货。 对了!老大媳妇儿,那姑娘不是还让你给丰收他奶带话儿和银钱吗?” 孙大娘正在想事情,听到公爹喊她,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是啊,‘谢谢她当日给了那孩子半个窝窝头,那孩子很感激她。’,原话就这么说的,这银子还在我手里攥着呢。” 铁蛋她娘看着孙大娘手心里的碎银子,感叹道:“这得有一两银子了吧? 就半个窝窝头,这......这可真是,这一两银子能买多少个窝窝头了?” 坐在炕边的高村长突然笑出了声,他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笑容,“春来那孩子是真遇上贵人了,说不定春来现在就和他姐在一块儿呢。 就连咱家也是沾了春来那孩子的光。” 铁蛋爹他们还有些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倒是孙大娘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他们来咱家买山货,是不是因为当初你给春来那孩子抹了点儿药膏? 而丰收他奶是因为不知道啥时候给了春来半个窝窝头,所以那姑娘直接让我给丰收他奶一两银子。” 铁蛋爹他们张着嘴巴,俱是一副被震惊到了的样子。 铁蛋爹神情恍惚地走到炕桌前,想给自己倒口水喝。 铁蛋爹拿起倒扣在炕桌上的碗,“嗯?!银子!” 半刻钟后,孙大娘摸着手里的碎银块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不仅按照以前的山货斤价把咱们卖山货的钱补齐了,还多了大概一两银子。 那可这是真是、真是...... 唉!” 孙大娘觉得自己有很多感慨的话想说,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高村长的爹不住地念叨着:“我说什么来着? 好人有好报。 瞧瞧,老大做了一点点好事,咱家的好报这立马就来了。 那仨孩子、包括春来,都是顶顶好的孩子,他们也肯定都会有好报的。 你们信我的,错不了。 这人呐,可千万不能走岔了道。 像把咱们当傻子骗的县令他们,都是些王八羔子,等着瞧吧,他们的报应指定离他们不远了!” 孙大娘正要起身把银钱收好,突然发现高村长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爹,想啥呢?” 高村长抬起头,环顾自己的儿孙们。 “我就是在想,要是铁蛋儿他们能跟在那仨贵人身边长大,指定会长得极好。 说不定就不用留在这营丘县高家村靠上山爬树摘山货过日子,一代又一代,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孙大娘起身的动作顿住,高村长他爹和铁蛋爹他们也愣愣地看向高村长。 一息后,孙大娘起身,干瘦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道:“想那干什么?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另一边,程晚三人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营丘县城城门口,城门意料之中的已经关闭了。 程二平跳下马车前室,走到城门跟前,对着城门缝朝里面小声地喊道:“两位兄弟,我们回来了,麻烦开下城门。” 城门被两个守门的门卒熟练地打开,两辆马车进城后,城门被再次关上。 “多谢两位兄弟,这是咱们说好的开门钱,给。” 两个门卒乐呵呵地接过程二平分别递过去的十个铜板,对程二平的态度极好。 “快回去吧,下次你们再晚进城还这样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就成,而且我们对熟人收价会更便宜。” 程二平保持微笑,客气地和两个门卒告别离开。 程二平赶着马车小声地对程晚说道:“阿晚,这营丘县,真的很离谱。 我头一次见到守城门的门卒还能做这样的生意。 你说,这要是哪天敌人来了,这不完犊子了。 二十文钱,就能让俩门卒把城门打开。” 程晚眼睛微眯,嗓音淡漠,“是啊,要是敌人来了,就完蛋了。” 风客来门口。 “姑娘!你们回来了!” 艳秋和贺春来姐弟俩激动地从大堂跑了出来。 “怎么在大堂里等,冷不冷?吃饭了没?” 感受到程晚话语里的关心,艳秋笑得甜甜的。 “我们不冷,想和你们一起吃饭。 姑娘,你们一切都还顺利吗?” 程晚往客栈里走,温声道:“还算顺利,等上了楼我再具体跟你说。” “呦,三位客官,你们回来了,用过晚饭了没?” 张掌柜对程晚他们几个人的印象很深,主要是营丘县太过穷苦,除了山货商会来,基本没什么外人来营丘。 程二平笑着和邓熊勾肩搭背地走进来,大声道:“张掌柜,麻烦给我们一人先来碗面。” “二哥,咱们明天就走了,今天晚上不吃面了,咱们吃这风客来的招牌菜!” 程二平和邓熊的眼睛一亮,兄弟俩傻笑着齐齐点头。 第193章 雪天赶路 “金金,帮我调俩暖身贴出来。” “好的,主人。” 程晚低头,隔着一层里衣,把俩暖身贴贴在肚子上,然后快速套上中衣。 “姑娘!” 艳秋端着盆热水从外头快步进来,“姑娘,下雪了,咱们今天还赶路吗?” 屏风后,程晚系腰带的动作一顿,“下得大吗?” “现在看着不是很大,但是张掌柜说这雪一下估计得两三天才能停。” 艳秋把盆放盆架子上,“姑娘,热水我给你放盆架上了,不够用,我再去找小二要。” 程晚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无奈地摇摇头,“你不用帮我做这些,我自己来就成,再说了,还有小二呢。” “姑娘,我闲着也是闲着。 再说了,给姑娘做这些,我心里可快活呢!” 艳秋笑着一脸甜蜜,她走到床边,利落地把床上的被子叠好,又抻了抻铺在底下的褥子。 “阿晚,你起了没?” 程二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程晚把浸过热水的巾帕盖在自己脸上,吐字不是很清晰地说道:“起了,门没插,进来吧。” 程二平推门进来,邓熊和贺春来紧跟其后。 “阿晚,下雪了,咱们是按照原计划吃完饭就出发,还是等雪停了再赶路?” 程晚把巾帕搭在盆架上,转身看向面露纠结的程二平。 “吃完饭就出发,趁着雪没下大,尽快向南赶路。 如果没下雪,咱们反而可以慢一些,不用那么着急。 可是下雪,加上回去的路上马车多载了不少东西,赶路的速度肯定比来的时候慢。 咱们离家时,和奶他们说,大概八天后回去。 如果咱们回去太迟,不敢想奶他们得担心成什么样。” 程二平脸色一正,连忙点头,“你说的对,我这就下去点饭,咱们吃完饭就走。” 程晚几人迅速吃完早饭,退了房之后把自己的东西放马车车厢里装好。 两辆马车,一辆马车车厢里装的是买的山货、两匹马一天的口粮和一床被子。 另外一辆马车车厢里主要是载人、装买的皮子、一床被子,还有程晚他们途中用来垫肚子的吃食。 “张掌柜,我们走了,祝您生意兴隆啊。” 张掌柜从柜台里面快步走出来,脸上布满担忧之色。 “这雪一下不是那么容易停的,只会越下越大,你们路上可千万小心,别太着急,安全最重要。 不过还好你们是往南去,越往南走,路应该会稍微好走一些。” “谢谢张掌柜,我们会的。” 程晚对着张掌柜笑得乖巧极了。 程晚刚踏出风客来的大门,就感受到了雪花飘到脸上冰凉的感觉。 邓熊站在程晚身边仰头看天,“阿晚,这凉州的雪下得好早啊。” “凉州靠北,下雪当然早。 别看雪了,三熊,咱哥俩一人赶一辆马车。 下着雪,就不让阿晚赶车了,太冷了。” 邓熊赶紧答应了一声,大步跟上程二平,“来了。” “二哥,我赶一辆,你和三哥换着赶一辆。” 程晚把斗篷帽子戴好,小跑到程二平跟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缰绳。 “二哥,你别和我争了,我穿的有斗篷,身上比你和三哥暖和多了。 我要是感觉冷得受不了了,我就主动进车厢,咱们再换。 艳秋,春来,上车。” 艳秋拉着贺春来赶紧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往马车上爬。 程晚坐上马车前室,做好了要赶车走的准备,“二哥,赶紧吧。” 程二平很难拗过程晚,再加上也不想耽误时间,只得不放心地叮嘱道:“觉得冷得受不了了,就停下了,叫我过来,可别逞强,你要是生病了,咱奶能把我的腿打断。” 程晚轻笑出声,朝程二平摆了摆手,“知道了。” “驾!” 程晚赶着马车动了起来,程二平赶紧爬上后面那辆马车,“三熊,走吧。” 说完,程二平把被子从车厢里拽了出去,披在车厢外面的邓熊身上。 “二哥,被子该湿了。” “哎呀,湿了回到家再晾晒就是,多大点儿事儿。 被子湿了回头咱们披皮子,管它啥形状的,能挡风遮雪就行。 快走吧,超过阿晚,到她前头去,这样多少能给她挡点儿风。” 张掌柜说的没错,这雪果真是越下越大。 程晚他们刚出发一个半时辰,地面就白了,而此时距离回去要途经的第一个县城还有大概两个时辰的路程。 “姑娘,你觉得怎么样?还好吗?” 艳秋掀开一点儿车帘,寒风裹着雪花立马朝艳秋的脸刮了过来。 “我挺好的,穿着厚斗篷还披着被子,你快把车帘放下来压好。 可千万别受寒了,不用操心我。 冷得受不住我会自己说的。” 程晚可不是有苦不说的性子,她说挺好的是真的挺好的。 路上,程晚趁着没人看她,又给自己的腋下和腿上贴上了暖身贴,还让金金帮她找了一个没那么花的布口罩和棉手套戴上。 戴上口罩再把脖子处的斗篷收紧,下半张脸埋进去,最外面再披床被子。 程晚觉得她应该比在车厢里的艳秋和贺春来还暖和。 艳秋看着车厢外程晚赶马车的背影,鼻头一酸,但还是听话地把车帘放下,生怕自己不听话回头生病了给程晚添麻烦。 车厢里,贺春来抱着一张皮子取暖,小脸绷得很紧。 他看向艳秋,声音很小地问道:“姐,要是我说,在我心里,姑娘和你一样重要,你会生气吗?” 艳秋有些诧异地看向贺春来,紧接着,认真摇头。 “在我心里,姑娘也是和你一样重要的。 要不是姑娘,咱俩这时候怕是还受折磨呢,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姑娘,是我见过的最最好的人,也是我见过的最最厉害的人!” 贺春来赞同地重重点头,“我以后也要学赶车,这样再遇到这种情况,我就能给姑娘赶车了。” 车厢里姐弟俩说话的声音很小,再加上正在赶路,程晚自然是听不到这些对话的。 雪越下越大,暂时并没有随着程晚他们不断向南而随着变小的趋势。 等到程晚他们终于赶到辛颍县城的时候,天地间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了。 第194章 偶遇小姨 辛颍县城的一家面馆里,程晚他们五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坐成一圈喝面汤。 程二平咽下口中的热汤,满足地喟叹一声,“真舒服。” “快吃,吃完咱们继续赶路。” 程晚端着碗,头都没抬地说道。 程二平张着嘴巴,惊诧道:“阿晚,这雪下得这么大,咱们还继续赶路吗? 我以为咱们吃完饭会找个客栈住下,明早再继续赶路来着。” “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咱们继续赶路,能在天黑前到达文通旅店。 能往南走点儿是点儿吧,停在这辛颍县城,谁知道这雪什么时候变小或者能停? 万一这雪一直不停,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到时候赶路会更难。” 已经下了至少三个时辰的大雪,地上的积雪已经能没过行人的脚面。 等程晚他们摸黑到达文通旅店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已经到了人脚脖子了。 “掌柜的,两间人字号房。” 程晚的眉毛和睫毛上还沾着雪花,本就白璧无瑕的小脸更显冰清玉洁,而店内昏暗的灯光和左右脸颊及眼角被冻出的粉色,又给整张脸添了几分艳丽。 文通旅店的掌柜姓王,看着和林老太的年纪差不多大。 王掌柜看着程晚,笑得别提多和善了,“两间人字号房,姑娘,房号牌您收好。 本店免费提供两桶热水,姑娘有需要只管喊小二给您送上去就成。” 程晚对王掌柜礼貌地笑了笑,“多谢。” “哎呦,谢啥,可怜见的,瞧瞧这被冻的。 那谁,二发,小吴,你俩赶紧出去帮着卸东西去,东西卸完记得把两辆马车安顿好。” 小吴撇撇嘴,边往外走边小声和身边的二发吐槽道:“你瞧掌柜的那笑的,他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什么免费提供两桶热水,明明是只免费提供一桶热水,再要就得用钱买了!” 二发瞥了一眼小吴,“你不喜欢长得好看的? 那姑娘确实、确实好看。 不怪掌柜的对她态度这么好。” 小吴想了下程晚那张脸,“唉,还是赶紧干活吧,不然掌柜的又要骂人了。 谁让咱长得一般呢?” 两个小二帮忙,程晚他们迅速地把车厢里的东西卸到了楼上客房。 外头漆黑一片不见五指、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店内灯光昏黄、饭菜冒着热气和香气。 程晚啃着鸡腿,突然觉得如果不是离家还很远,这种感觉其实挺不错的。 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程晚正享受着这种安全感,突然听到文通旅馆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程二平嘴巴里还嚼着鸡肉,他好奇地朝门口看过去,“来住店的?比我们还晚。” 二发关上门,叹了口气,说道:“是官差带着一队难民,应当是往北去的。 有官差带着,他们去对面的驿站了。 这么冷的天,又下了这么大的雪,这些难民也是真艰难。” 程二平眼中的好奇不再,他没忘,程家也是逃难来的凉州。 程晚把杯中的茶喝完,温声道:“你们慢慢吃,我先上楼了。” 程晚打算先上去把身上的暖身贴撕了,然后抓紧时间洗漱进被窝,赶了一天的车,她累了。 程晚刚要起身,外头突然爆发出女人尖锐的喊叫声。 “这是我的!我的!” “谁抢到是谁的!滚一边去!再咧咧,老子就揍你!” “王八蛋!把我的饭团给我!” “啊!” “小盼!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干什么呢?都不累是不是? 对面旅店说不定有人在歇息了,吵到人家睡觉,小心人家来找你们算账!” “官爷!是这不要脸的东西抢我的饭团!” 程晚他们最后只听到了那个女人说了这么一句告状的话,其他的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应该是被官差喝止住了。 程二平咬了一口饼子,嘀咕着:“要是我没听错,那女的名字跟我小姨的名字好像一样,都叫小盼。” 邓熊啃着鸡肉,随口说道:“二哥,会不会那女的就是你小姨?” 程二平眼一瞪,“不可能! 我小姨的性格可不是这样的,我娘她们姐妹仨,属我小姨性子最软,脾气最好。” 程晚不置可否地微挑眉,起身,“我上楼了。” 几乎是程晚的话音刚落下,一道男人充满惊慌的大喊声乍然响起。 “小盼!小盼你咋了?醒醒! 林盼!” 程晚踏出的脚步顿住,转身,“二哥?去看看吗?” 程二平正要把一筷子菜往嘴里送,他僵着身子仰头和程晚对视,“不......不能吧?不可能啊......” 程二平嘴里说着不可能,可夹着筷子的手已经在不自觉地颤抖。 程晚抬脚往外走,淡淡道:“可不可能,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扑通一声响,程二平起身的时候把凳子带倒了。 出文通旅馆门之前,程二平还能稳得住跟在程晚后面。 出了门之后,程二平甩起胳膊就往对面跑,“阿晚,我先去看一眼,不是就马上回来。” 程晚和邓熊、艳秋、贺春来在后面走,到了驿站门口还不见程二平出来。 程晚顿时了然,这怕是真遇上程二平小姨了。 果然,等程晚他们进了驿站马棚,就看到马棚里面坐躺着好些难民,还有十几个难民站着围了一圈。 这些难民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虽然他们身上绑着御寒用的干稻草,但看着依然瘦骨嶙峋。 别说,大晚上的猛地看到这么一群人,还真有点儿吓人。 而那十几个围了一圈的难民中心就是程二平和一个躺在干草堆上被拨开了乱发、瘦得皮包骨的女人。 程二平轻晃着女人的胳膊,脸上满是急色,“小姨?小姨!” “二哥。”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程晚和这个马棚都太过不搭。 马棚里的难民看到程晚带头进来,本能地缩着身子往旁边躲了躲。 其中一个男人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阿晚! 她真是我小姨!” 程晚皱着眉头,看着干草堆上的女人,“你确定?可别认错了人?” 程二平急忙把女人右边的头发往后拨了拨,“我小姨的耳后有一块儿红色的心形胎记,你看,错不了!” 程晚凑过去,弯腰看向程二平指的地方。 虽说很脏,但确实是能分辨得出来,耳后有块儿心形胎记。 程晚站起身,神色凝重,“二哥,我去找他们的领头官差,你抱着小姨去对面。” 第195章 做个生意 程晚不懂医,只能希望文通旅店里有懂医的人,或者林小姨只是一时情绪过激所以昏过去了。 “诶!” 程二平有了主心骨,不再慌乱,抱起林盼就朝对面的文通旅店跑。 艳秋拉着贺春来特别自觉地跟在程二平后面。 林盼毕竟是女人,需要个女的帮着照看。 程二平、艳秋、贺春来跑向对面,程晚和邓熊则是大步走向驿站主楼。 只眨眼间的工夫,突然出现的五个人又突然离去了,只是五个人还带走了一个难民。 借着屋里透出来的昏暗灯光,马棚里留下的难民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齐看向一个坐在干稻草上低着头的男人。 “赵兄弟,这……这是啥情况啊? 这儿居然能碰上你媳妇儿的外甥和外甥女? 看上去,那兄妹俩不像是穷人啊,尤其那姑娘,长得跟仙女儿似的。 我说你们两口子应该不用再继续往北了吧? 那兄妹俩指不定有法子让你们消了军户户籍!” 说话的男人越说越激动,眼里的羡慕和嫉妒都快成凝成实质了。 旁边的其他难民也差不多都是这个表情。 “赵兄弟? 你咋不说话? 对了,你媳妇儿都让她外甥抱对面去了,你怎么还坐着呢? 还不赶紧跟着去看看!” “我……我不是……” 一直不说话的男人终于出声了,只是大家伙儿听不太清他说的是什么。 有难民看他这样子,急得抓耳挠腮,“你说的啥? 听不清啊! 刚刚你媳妇儿昏过去,你急得都快也跟着昏过去了,咋、咋现在一点儿也不着急了!” “眼看着你媳妇儿就要跟着她外甥和外甥女过好日子去了,你咋一点儿不知道着急? 你赶紧去看看,表现好点儿!” 还有难民帮着出主意,恨不得自己是林盼的男人。 男人抬起头,瘦得同样皮包骨的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我和林姑娘不是两口子,我俩是逃难路上遇到的,就、就结伴儿逃难,其实没啥关系。” 说完,男人再次低下了头。 没人看见,有眼泪顺着男人的脏污的脸往下滑落。 马棚里一阵寂静,众人的心里有可惜,还有隐秘的欢喜。 比起身边的人突然过上好日子,大部分人更愿意大家一起继续过苦日子。 驿站主楼大堂,程晚和邓熊已经和四名正在吃饭的衙役碰上了面。 “官爷。” 四名衙役心中疑惑,但看程晚气度不凡,说话的态度倒也挺好。 “小姐找我们哥四个有事?” 程前笑着上前一步,“是有点儿事想问问几位官爷,官爷,烦请借一步说话。” 四名衙役互相对视一眼后,坐在主位的衙役率先站起身,作出请的姿势,“这位小姐,请。” 驿站的一间屋子里,程晚看着四名衙役中的领头衙役,开门见山道:“不知几位官爷带着这批难民是要去往哪里?” 领头衙役有些疑惑地看向程晚,但考虑到程晚极可能是位千金小姐,他还是老实地回答道:“他们是军户,要去北苍城。” 这伙儿难民是军户在程晚的预想之中,倒是北苍城又是个没听过的地名。 “不知北苍城离这里还有多远?” “北苍在凉州北部,如今天气严寒,赶路艰难,从这里出发,估摸得再走大半个月,才能到北苍。 如果后面遇上大雪封路,那赶路就更慢了。” 领头衙役回答完,看向程晚,试探着问道:“这位小姐,这伙儿难民有什么问题吗?” “那倒不是。” 程晚笑吟吟地看向领头衙役,“我是想和各位官爷做笔生意。” 四名衙役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闹哪出。 “说来也是真巧,这伙儿难民里面有个人和我们家有点儿亲戚关系,所以……” 程晚微笑着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大概十两碎银放在了桌子上,“我们想把她带走,不知各位官爷能不能行个方便?” 领头衙役皱着眉头,“这位小姐,这伙儿难民已经被编入军户,也造了册子,非死不得变。 您把其中一个难民带走,我们到了北苍城没法交差啊。” 程晚轻笑出声,“各位官爷,这一路走来,应该有不止一个难民死在路上了吧? 那些死在途中的难民,人都已经没了,难不成他们的军户籍还保留着?” 领头衙役和其他三名衙役对视一眼后,面露迟疑,“您的意思是让那位难民在册子上成为‘死’人? 可是” 程晚神色不变,笑道:“各位官爷,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难民而已,她这会儿还昏迷着,能不能活着走到北苍城还是个未知数。 不如咱们做了这笔生意,你们对外说她死了,我给你们银子,此事只咱们知道。 如何?” 领头衙役左侧的一名衙役突然问道:“你说的难民是今天晚上被抢了饭团的那女的?” 程晚点头,“是她。” 衙役点点头,“她和抢饭团的那男的争吵的时候情绪太激动,估计是因为身子太虚,所以才昏了过去。” 说完,这名衙役凑到领头衙役耳边,极小声地说道:“之前那女的昏了过去,这吃不好穿不暖,天又那么冷,还不知道能活几天呢? 不如答应她,咱们还能有笔意外之财。” 领头衙役的眼神闪了闪,他看向程晚,面露纠结之色。 “小姐,领他们去北苍城是上头交给我们的任务。 如果按您说的做,我们是要担风险的,万一被人发现,我们……” 程晚勾唇,再次掏出大概五两碎银放桌子上。 “官爷,行个方便。” 四名衙役看着桌子上白花花的银子,咽了咽唾沫。 十五两银子,每人能分三四两,是他们小半年的薪水了。 领头衙役,抬头看向程晚,话却是对着左侧的衙役说的,“去把难民册和炭笔拿来。” “诶!” 这名衙役激动地应了一声,抬脚就朝放难民册的地方跑。 很快,难民册和一根炭笔就被摆在了桌子上。 领头衙役坐下,翻来难民册,“那个难民的编号是多少?” “嗯?” 程晚有些懵。 这次轮到领头衙役笑了,“小姐,我可认不得几个字,之前划名字都是划名字旁边的编号。” 程晚自然不知道林盼的编号,但她认得“林盼”这两个字。 “我来找吧。” 程晚从第一页开始往前翻找,在第三页靠下的位置找到了“林盼”二字,可是这个“林盼”上面还有几个字:赵云聪,妻,林盼。 程晚皱着眉头,她继续往前翻,可她把整本册子完整地翻了两遍后,确定就这一个“林盼”。 “什么情况? 林小姨嫁人了?” 第196章 真假两口子 程晚突然想起来,他们几个往这边跑是因为听到有个男人大喊“林盼”。 “三哥,你去马棚把一个叫赵云聪的男人找过来。” 名字没被划掉,这男人应该就在马棚。 邓熊答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四名衙役再次你看我,我看你。 不止程晚懵,他们也挺懵的。 每天光是领着那些难民赶路就费尽心力了,谁有那多余的心思注意谁和谁是两口子。 领头衙役左侧的那名衙役眉头微皱,“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出去制止外面的乱子的时候,好像是有一个男人差点儿和那个抢饭团的男人打起来。” 程晚眼神闪了闪,“那个抢饭团的男人……” 这名衙役猛地回神,赶忙道:“被罚去拎水了,并且还要饿他一顿。 我们如果看到队伍里有人生事,会进行适当的惩治,这样才能让更多的难民活下来。” “阿晚。” 邓熊推门进来,手中还拽着一个低着头使劲儿挣扎的男人。 “阿晚,这男的说他不是赵云聪,还说他和林小姨没有关系。 可我进了马棚问谁是赵云聪的时候,明明有好几个人都在看他。 而且我根本就没提林小姨。” 程晚看着这个垂着脑袋、和其他难民的形象别无二致的男人,“赵云聪。” 男人缩着脖子,依旧低着头,“我不是赵云聪,你们找错人了。” 程晚眼睛微眯,意味不明地说道:“那赵云聪是死了?林小姨年纪轻轻,居然就要当寡妇了,真是命苦。” “不是!” 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大。 他抬起头,有一半脏污干瘦的脸藏在乱发之后。 “你、你别胡说。 我、赵云聪和林姑娘不是真夫妻,他们就是结伴儿逃难,林姑娘将来还要清清白白嫁人的。” 程晚盯着男人看了两息,把男人盯得身子都在抖。 突然,程晚轻笑出声,“一切等林小姨醒了再说吧,到时候就什么都清楚了。” 男人跟着邓熊出去了,程晚转身,“官爷,划名字的事儿先等等。 我需要等昏过去的人醒过来,问她点儿事儿。” 程晚在四名衙役不舍的目光中把桌子上的银子重新装进自己腰间的荷包。 “那、那什么,这位小姐,要是明天雪停了,我们就得继续赶路了,您要是还想做这笔生意,得抓紧啊。” “我会的。” 程晚对着四名衙役客气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文通旅店,程晚和邓熊刚进门,就看到了小二小吴提着桶热水往楼上去。 “呦,姑娘,你回来了。” 王掌柜热情地迎了上来。 “姑娘,和你一起的那个小伙子抱了个难民进来,又开了一间人字号房,还要了好些热水。 我刚刚听见上面喊着什么“醒了”! 然后那个小伙子又跑下来点了米粥,二发刚给他端上去。” 程晚心里的大石头放下,脸上的笑容添了几分轻松,“多谢掌柜的,我们先上去看看情况,有什么需要再跟您说。” 程晚和邓熊快速上楼,看到小吴和二发正各端着一盆污水从一间客房里出来。 “小姨你慢点儿吃,还有呢。” 程二平的声音从门没来得及关上的房间里传了出来。 程晚朝小吴和二发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小吴和二发的耳朵根一红,不敢抬头看程晚,连忙端着污水从旁边离开。 “二哥。” “阿晚!” 程二平扭头朝门口看,激动道:“阿晚,我小姨醒了!” 程晚和邓熊进入房间,邓熊顺手把门给关上。 林盼正在疯狂吸入米粥,根本没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两个人。 艳秋倒了杯热茶递给,“姑娘,拿着这茶杯,能暖暖手。” “好。” 程晚笑盈盈地接过茶杯。 林盼一连喝了两大碗米粥,喝粥的速度这才慢了下来。 “小姨,这是阿晚,我大伯的闺女。 你应该有印象的。” 林盼端着碗,看向坐在桌边的程晚,想到自己刚刚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有些不自在的低了低头,然后又赶紧抬起头,“我……我知道,我去你家看你娘,见过她两次,但是那时候她病还没好,不怎么搭理人,也没现在这么、这么好看。” 程晚起身走近林盼,温声道:“林小姨,有件急事儿要问你。 赵云聪是你什么人?” 林盼先是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低头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米粥,“他是我、是我、是我,” 林盼眼一闭,心一横,猛地抬头,大声道:“他是我相公!” “啊?” 程二平听傻了脸。 “小姨,你啥时候有相公了? 你不是没成亲吗?” “我们在逃难路上认识的,这一路要不是他护着我,我早就没命了。 一路上,我们俩相依为命,早就把对方看成是自己最亲的人了。 在难民登记的时候,他、他问我愿不愿意给他当媳妇儿。” 林盼低下头,“我、我愿意的。” 程晚点点头,原来如此。 “所以你们直接和登记难民名字的人说了,你们是两口子?” 林盼更不好意思了,呐呐道:“我们想着反正是要一起过日子的,就干脆登记成两口子,这样等到了地方,我们就能、就能直接住一起,以后就是、就是正经夫妻了。” “对了!” 林盼抬头,“二平,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买些米粥,我想带、带回去给他吃。 他每顿都硬要把自己的饭团分点儿给我,我……我想让他吃顿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程晚觉得心里突然有种酸涩又温暖的感觉。 “阿晚,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带着我小姨一起回朔阳?” 程二平看向程晚,眼中是浓浓的求助之色。 程晚点头,“有。” 程二平立马惊喜地站起身,“需要做什么?” 林盼也是不可置信又怀着隐秘希望地看向程晚,手里的勺子攥得紧紧的。 “我本来已经和那四名衙役说好了,十五两银子,他们把难民册上林小姨的名字划掉,对外说林小姨死在了去往北苍城的途中。 然后我发现难民册上写着林小姨和赵云聪是夫妻。 而赵云聪,” 程晚看向紧张不已的林盼,“赵云聪不仅不承认他叫赵云聪,还说赵云聪和林小姨不是真夫妻,只是结伴儿逃难而已。 所以我和三哥就先回来了,想问问林小姨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97章 唱戏 “什么没关系?! 我都答应给他做媳妇儿了,说好的以后一起过日子,他居然说没关系! 我这就找他去!” 林盼把手中的碗往程二平手里一塞,当即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诶?小姨,你先别急!” 程二平赶紧用一只手压住林盼的肩膀。 “林小姨,你想好了吗? 想好要和他成为夫妻,以后互相扶持着过日子了吗?” 对上程晚认真的目光,林盼郑重点头,“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和他一起过日子,他都答应我了,以后生了孩子,要有一个随我的姓。 我知道他是怕拖累我,才故意不承认他是赵云聪,还说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是他自己说过的,以后我们俩去哪儿都一起! 他说话不算数,我……我去找他算账去!” 说着,林盼的声音里有了哭腔,她使劲儿抹了把眼泪,“二平,阿晚,你们的好意我都心领了,但是、但是我还是想和赵云聪走。 他就我一个亲人了,我要是走了,他……他就一个人了。 二平,你替我向你娘问好,就说我会好好活着的,让她放心。” 程晚得到了确定的答案,转身向外走,“等我们一会儿,我们去把赵云聪带过来。 三哥,咱们走。” 外面的雪还在下,出了文通旅店大门,程晚给邓熊使了个眼色,“三哥。” 邓熊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顶着雪朝对面驿站走,边走边骂道:“赵云聪!你给老子滚出来! 我们小姨死了,你不是她男人吗?! 是她男人就给她陪葬,都是你没用,才叫我们小姨没了命! 赵云聪……” 驿站马棚里,原本靠着墙根、低着头瘫坐在地上的赵云聪猛地抬起头,“小盼!” “哎呦,这…… 赵兄弟,你赶紧去几位官爷那儿躲一躲吧,我听着你媳妇儿的外甥像是真要你给你媳妇儿陪葬啊!” 赵云聪根本顾上旁边的人说了什么,连滚带爬地往外跑,正好和气势汹汹的邓熊撞上。 邓熊一把拽住赵云聪的破烂衣领,恨恨道:“还说你不是赵云聪! 跟老子走! 老子非让你给我们小姨陪葬!” 邓熊的体型和长相太有欺骗性,如果再故作凶恶,那简直比恶霸还恶霸。 于是,马棚里的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赵云聪被邓熊像拖小鸡似的拖走了。 而程晚则是再一次和四名衙役碰了面。 “二十五两,我要带走林盼和赵云聪。” 程晚干脆利落地把二十五两银子放在桌子上,直视领头衙役。 领头衙役和另外三名衙役对视了一眼,咬牙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程晚熟练地在难民册上找到林盼和赵云聪的名字,然后盯着领头衙役用炭笔在俩人名字旁边的编号上划下一道杠。 接着,程晚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向文通旅店掌柜借来的纸,用衙役的炭笔现场写了一张收据。 “今收程晚二十五两银子,同意程晚带走军户林盼、赵云聪,特此为证,太端元年十月十一日。 四位官爷,会写自己名字的麻烦在上面签个名,不会写名字的我来写,麻烦按个手印。 这样大家都放心。” 四名衙役没有拒绝,确实如程晚所说,这样大家都放心。 签好名,按好手印,程晚把收据叠好收起来,“事情到这儿就算了了,多谢四位官爷,祝四位官爷一路顺利。” 程晚戴好斗篷帽子,朝四名衙役笑着微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屋里,四名衙役眼睛冒光地盯着桌子上的银子,一个个激动不已。 “头儿,咱们把银子分分吧。” “二十五两银子,你们仨每人六两,我七两,有意见吗?” 一个衙役赶紧摇头,“没意见!你是头儿,本来就该多分。” 四人快速把银子分完,一个个看着手里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咳。” 领头衙役环顾一圈,严肃道:“那位小姐把戏本子都帮咱们写好了,咱们就顺着唱下去就行。 都给我记住了,林盼死在了今天晚上,赵云聪作为林盼男人,跟着去了。 否则万一被人举报,咱们四个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边,程晚靠近文通旅店门口的时候,看见程二平和邓熊正在门口等她。 “阿晚!” 程二平快步迎上来,“咋样?成了吗?” 程晚把袖子里的收据抽出来递给程二平,“回去记得让二叔给我二十五两银子。” 程二平的嘴咧到了耳后根,激动道:“没问题!谢谢阿晚! 阿晚辛苦了,快上楼,艳秋已经给你铺好床了,热水也打好了,你洗漱后就赶紧上床休息,剩下的事儿都不用你操心了。” 第二天早上,程晚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灰色帐子,一时有些懵。 程晚扭头朝外侧看,没人,艳秋已经起来了。 程晚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稍微赖了一会儿床,这才从被窝里坐起来。 吱吖一声轻响,门被推开。 “姑娘醒了,我去给姑娘端洗漱的热水。” 一只脚踏入房门的艳秋又把脚退了出去,把门关上,快步去给程晚端热水。 在程晚正在弯腰穿鞋子的时候,艳秋端着盆热水回来了。 “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怎么不多睡会儿?” 昨天程晚上床睡觉的时候,艳秋还在帮林盼拾掇自己。 之后不知道什么时辰,程晚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边有人小心翼翼地躺下,下一瞬,程晚又睡了过去。 艳秋把一条干净的巾帕搭在盆架上,面上带笑,“我习惯了早起,睡不着。 姑娘,外头雪停了,就是地上的积雪挺厚,有我手腕到中指指尖这么厚。” 说着,艳秋手掌伸平竖起来,朝程晚比划了一下。 程晚套上外衣,“对面的难民走了吗? 林小姨和赵云聪怎么样?” “我起来之前那伙儿难民就已经走了,应是想着趁着雪停,抓紧时间赶路。 昨晚我和二平哥、三熊哥帮着林小姨二人把自己简单拾掇了拾掇,二平哥向掌柜的买了两件破旧衣裳和两床旧褥子,让林小姨二人先这么对付着。 刚刚我还看见他们两个了,精神头极好,脸上一直带着笑,还和我说了好多遍谢谢。” 第198章 迟了 “阿晚! 快来,饿了吧? 我已经点好饭了,饭马上就好。” 程晚刚和艳秋下楼,就听到了程二平的大嗓门。 迎着大堂其他几位客人好奇的目光,程晚淡定地领着装作淡定的艳秋走向程二平他们。 林盼和赵云聪原本是坐在四方桌的一侧正小声地和程二平说着话,此时看到程晚过来,立马站了起来。 在程晚原来的记忆中,她见过林盼两次。 每次林盼都会小声地叫她一声“阿晚”,算打了招呼,然后就去找小林氏了。 至于背后会不会有嫌弃、咒骂、刻薄,程晚是不知道的。 但单论记忆中林盼面对她时的态度,程晚对林盼的印象还不错。 这也是程晚会比较积极地救下林盼的原因。 “阿……阿晚,你……你来了。 快……快坐。” 林盼结结巴巴地和程晚打完招呼,连忙弯腰帮程晚拉开凳子。 在程晚睡着的时间里,程二平已经把从程晚病好到现在的所有事情都和林盼说过了。 在自家外甥每三句话都要夸一句程晚这个无所不能的妹妹的洗脑下,林盼现在对程晚已经是敬畏大过感激。 “谢谢林小姨,你们也坐。” 程晚笑盈盈地坐下,心中奇怪:“我昨天很凶吗? 没有啊,这俩人怎么这么紧张?” 赵云聪重新坐在,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裂地嘴唇,隐晦地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小声说道:“我……我……,我昨天不承认我是赵云聪,是……是怕你们觉得我和小盼无……无媒苟和,怕你们怪、怪小盼,或者觉得小盼丢……丢人,就不救小盼了,我……, 谢……谢谢!” 程晚扭头看向赵云聪。 脸洗干净了,头发也扎起来了,但依然不好看。 太瘦了,而且脸上、耳朵上还有明显的冻疮。 说实话,程晚对赵云聪的感观还行。 就冲昨天他没有上赶着着急说明自己和林小姨的关系,以求自己能搭着林小姨的关系被一起捞走,就足以说明他对林小姨是真心的。 最起码现在是真心的。 “客官,你们的包子、咸饼、稀饭好了,请慢用。” 小二的声音打破了程晚他们在这桌刚刚的安静。 程晚轻笑一声,“大家快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开始赶路。 对了,二哥,你身上还有钱吗? 没钱跟我说。” 程二平先给程晚夹了个包子,又给林盼夹了一个,“还有一点儿,出来之前,我娘给我塞了五两银子呢。 之前我就付过几次饭钱,还都是比较便宜的饭钱,花得不多。” 程晚咬了一口包子,朝程二平竖了个大拇指,“二哥,这包子点得好,皮薄馅多,好吃!” “嗯嗯! 二哥,阿晚说得对,你点得包子特别好吃!” 邓熊一口下去半个包子没了,连声附和程晚的话。 艳秋和贺春来也捧着包子点了下头。 林盼咬了一大口包子,听完程晚的话,不是很明白地看了一眼眉眼带笑的程晚,心想:“包子好吃不应该是厨子的厨艺好吗?” 林盼又扭头看向程二平。 然后她就看见她的大外甥咧着嘴笑得跟傻子一样,又用公筷给自己妹子夹了个包子,“好吃就多吃点儿,不够吃二哥再点。” 林盼眨巴了两下眼睛,最后扭头和旁边的赵云聪对视一眼,低头专心吃包子。 吃完饭,程晚一行七人聚在文通旅店门口,准备出发。 “路上可千万小心,别着急,稳妥最重要! 要是半道又下雪了,你们就还回来,雪停了再走。” 王掌柜站在文通旅店门口,看着不舍极了。 “掌柜的,昨晚真是麻烦您了,我们这就要出发了,您快回去吧。” 程二平笑着朝王掌柜挥了挥手,眼中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程二平赶着马车率先离开,程晚赶着第二辆马车也笑着朝王掌柜挥了挥手,跟着离开了。 王掌柜踮脚看着马车的背影,一脸唏嘘道:“瞧瞧,这女娃长得这么好看就算了,还会赶马车,哎呦,真是不得了。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遇见了。” 小吴和二发对视一眼,齐齐耸了耸肩,转身进大堂接着干活。 路面有积雪,程晚他们也怕路上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儿,所以赶车的时候很是谨慎,牢记安全稳妥最重要。 这样一来,赶路的速度自然就会慢下来。再加上车上又添了两个人,马车的载重增加,程晚他们赶路的速度还没之前一半快。 程晚他们本来应该是离家第七天晌午到家,可事实上,直到他们离家第十天的晌午,他们还在顶着大雪努力赶路。 是的,靠近朔阳的地方也下雪了。 而且下得和北边儿一样大。 之前程晚还以为顾晏给的手信可能只是被用来吓唬一次人,应该用不上了。 谁知,最后还真是多亏了顾晏的手信,程晚他们才能在路引失效的情况下进了离朔阳最近的泗宁县县城休整了一晚。 “驾!” 距离平南村还有大概三刻钟的路程,程晚小脸紧绷,心里焦灼不已。 程晚只要一想到家里的林老太他们此时不定急成什么样了,就恨不得给马插上俩翅膀,立马飞回去。 与此同时,平南村程二牛家的堂屋里,林老太正急得转过来转过去,“说好了八天回,八天回! 这都第几天了?啊?! 我就说不让去,你和老大倒是答应的快,就会惯着她! 这外头下着这么大的雪,他们是停在哪等雪停还是被困在哪儿了?! 阿晚才多大?! 十四岁! 二平也才十五,还有三熊! 这么冷的天,这么远的路! 我……” 林老太猛地坐下,使劲儿拍了下大腿,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要是出啥事儿,我也不活了!” 王氏低着头不发一言,嘴角起了泡。 程小姑给林老太顺着后背,劝道:“娘,我哥他们不是已经去迎了吗? 下雪了,赶路的速度肯定会比较慢。 这到家的时间不就稍微晚了些。” 小林氏坐在王氏身边,一脸坦然,大大咧咧道:“娘,虽然我也担心阿晚他们,但是我说实话,我觉得有阿晚在,他们几个出不了啥事儿。 要是二平是跟着他爹出远门,到现在没回来,我说不定会着急上火,吃不好睡不好。 但是二平和阿晚一起出远门,我心里放心着呢。 这回来晚了,指定是路上不好走。 咱们再等等,说不定他们就快到家了。” 第199章 我好想你 平南村往北去的道路上,程大牛正一边赶着马车一边使劲眯眼朝前望。 “我怎么瞅着前头有往这个方向来的马车呢? 少青,你看看,是不是阿晚他们?” 坐在程大牛身边的少青使劲儿坐直身子,眯眼朝远处望,“这雪花飘得有些看不清,得再靠近一些。” “驾!” 程大牛迫不及待地想确定迎面而来的人是不是程晚他们。 车厢里的程二牛和李三柱也坐不住了,掀开车帘探头向远处望。 程大牛赶着马车又往前稍微走了一段路,突然,程二牛激动地大喊道:“二平!是二平!是他们! 快!咱们赶紧过去,几个孩子怕是被冻得不轻!” 程二平也看到程大牛和少青了。 他挥起马鞭,大声喊着:“大伯!少青!” 跟在程二平后头,正在闷头赶马车的程晚,眼睛猛地一亮。 不一会儿,程大牛赶着马车和程二平赶着的那辆马车面对面遇上了。 马车刚停,程大牛就立刻跳下马车,淌着积雪往对面跑。 “阿晚?阿晚?” “爹!我在这儿呢!” 程晚眉开眼笑地从后头跑过来,在程大牛跟前站定。 程大牛看着程晚眉毛和睫毛上的雪花,还有被冻得发红的小脸,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 “快!你和二平坐我们赶来的那辆马车,你小姑父赶着马车载着你们。 我和你二叔把这两辆马车赶回去。 咱们先回家。” “程姑娘。” 少青穿着件黑色斗篷,站在马车旁,向程晚微弯腰行了一礼。 “少青,你怎么来了?” 程晚现在的心情极好,嗓音中都透着股甜味儿。 少青亲眼见到程晚完好无损,心里的大石头放下,脸上也带上了轻松的笑容。 “少、小少爷担心您,让小的来平南村候着,这样您回来了,小的也能尽快告诉小少爷,好叫小少爷放心。” 程晚微挑下眉,嘴角勾着了然的笑,低头登上了马车。 两刻钟后,三辆马车停在了程二牛家的篱笆院外。 “奶!娘!我们回来了!” 程晚率先跳下马车,飞奔进院儿。 屋里的林老太他们一个激灵,然后赶紧齐齐往外跑。 “奶!” 程晚一看到林老太,就控制着力道一头扎进了林老太怀里。 程晚把脑袋在林老太肩膀上蹭来蹭去,撒娇道:奶,我好想你。 你想我了没?” 林老太眼圈通红,嘴上却不客气,“想你干啥?不让你去你非得去,这一路上被冻过瘾了吧? 老娘跟你说,下次再出这样的远门,你想都别想!” 程晚抬起脑袋,抱住林老太的胳膊,笑嘻嘻道:“下次再出远门,把奶也带上,咱们一起!” 林老太一噎,翻了个白眼,把胳膊从程晚怀里拽出来,“去去去,进屋暖和暖和,别在这儿烦我。” 程晚顺势松开林老太,转身看向一直温柔看着她的王氏。 “娘。” 王氏红着双眼,上前拉住程晚的手,温柔道:“被冻坏了吧,快跟娘进屋。 吃饭了没?想吃什么? 娘去给你们做。” 程晚抱住王氏的胳膊,随着王氏往屋里走,脑袋依赖地斜靠在王氏肩膀上,小声道:“娘,我可想你了,吃饭也想,睡觉也想,赶路也想……” 王氏被程晚哄地心花怒放,心软成了一滩水。 “小雨,三平,去给你们大姐倒杯热水,放些红糖,再把糕点都拿出来,让你们大姐先垫垫肚子。” 跟在王氏和程晚后面的傻笑着的程小雨和程三平,大声应了一声,抬脚就往屋里跑。 “哎呦我娘!小……小盼!” 王氏疑惑地扭头朝后看,“你婶儿这是咋了?什么小盼?她这身子刚休养地好了一些,可别再出啥事儿。” “是二哥的小姨,林盼。 我们回来的路上恰巧碰到林小姨被官差领着往北去,就把她带回来了。” 程晚进屋的步子一顿,抿了下唇,“娘,二哥的姥姥姥爷怕是…… 婶儿的安胎药还有吗?” 程晚觉得有必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有些事根本没办法瞒住。 王氏叹了口气,“还有两副,我这就去把药先熬上。” “我去熬药吧,姑娘好不容易回来,王姨您帮着姑娘换换衣裳,我看姑娘身上的衣服有些地方是湿的。” 跟在旁边的桂花小声说道。 程晚看向桂花,温声道:“这几日在家还好吗?习不习惯?” 桂花笑着重重点头,“姑娘,您家里人待我都很好,在您家这几天我过得比在我自己家都好!” 程晚轻笑出声,“那就好,艳秋也回来了,还有她弟弟春来,你可以去找他俩说说话,今日家里怕是暂时顾不上你们。” “诶!” 桂花连忙点头,“那姑娘,我去找艳秋,然后一起去灶间熬药。” “去吧。” 王氏摇摇头,“桂花每天都特别勤快,争着抢着干活,这么好的孩子,也不知道她爹娘咋就能这么狠心的!” 程晚进屋去换衣服,而程大牛、少青他们在这么一小会儿得功夫里已经快速地把车厢里的东西都卸进屋,三辆马车也都安顿好了。 少青见程晚从屋里出来,连忙微行礼道:“程姑娘,我这就先回去了,也好把您平安到家的消息告诉小少爷,免得他太过担心。” 程晚点头,“好,你路上小心,麻烦你告诉岁岁,等雪停了,我就去接他。” 程二牛家的堂屋,小林氏坐在凳子上拉着林盼的手不松。 “这......这可真是,还好你遇上了阿晚、二平他们,不然、不然咱们这辈子怕是没有再见面的时候了。” “二姐,我也实在没想到竟然会遇到二平他们,还被阿晚、二平带了回来,到现在我都觉得跟做梦一样。” 林盼紧挨着小林氏坐,脸上的表情又是激动又是恍惚。 小林氏心疼地摸了摸林盼的头,她不敢想记忆中那个性子和脾气都很软和的小妹能活到现在,是吃了多大的苦。 林盼虽说是程二平的小姨,但林盼今年不过才十七岁,和小林氏差了足足十四岁。 对于这个从小乖乖巧巧的妹妹,小林氏是当半个闺女疼的。 小林氏吸了吸鼻子,嗓音轻颤地问道:“爹和娘,还有大姐,他们……” “媳妇儿,要不咱们改日再问吧,让小姨子先休息休息,他们赶路赶了这么久,肯定很累了。” 谁都不是傻子,程二牛他们都猜到了小林氏的爹娘八成是出事儿了。 程二牛担心小林氏受了刺激,对肚子里的孩子和小林氏自己都不好。 “就现在说,我都见到小盼了,还有啥是听不得的?” 林盼低头,有水滴滴到地面上。 “爹和娘,没……没了。 大姐怎么样了,我不知道。” 第200章 新房子 尽管已经猜到了,也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小林氏还是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子轻晃了晃。 “媳妇儿!” 程二牛赶紧扶住小林氏,“媳妇儿,深呼吸!深呼吸!你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林盼猛地抬头惊恐地看向脸色煞白的小林氏,扑通一声跪在小林氏跟前,趴在小林氏腿上,“二姐,二姐你别吓我。” 程晚端着碗黑乎乎的汤药疾步进来,“快,让二婶把药喝了。” 程二牛赶紧接过汤药,把碗递到小林氏嘴边,“媳妇儿,把药喝了。” 小林氏深呼吸了好几下,就着程二牛的手咕噜咕噜地喝完了苦到心里的汤药。 “咋......咋样,肚子疼不疼? 要不咱进城找大夫吧?” 程二牛紧张地盯着小林氏的脸色,程二平已经作势准备去套马车。 小林氏摇摇头,“没事儿,就刚刚疼了那一下,现在已经不疼了。” 程晚看小林氏的脸色慢慢不再煞白,大松一口气。 林老太他们也是卸力般地重新坐在了凳子上。 至于林盼,脸色比小林氏还难看,她瘫坐在地上,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二叔,你扶着婶儿回你们屋吧,让婶儿躺炕上缓一缓。” 程二牛扶着小林氏站起身。 “小盼,跟二姐走,咱们姐妹俩唠唠嗑。 唠点儿其他的,就当陪二姐说话了。” 林盼连忙起身,跟在程二牛和小林氏身后离开堂屋。 程晚余光扫到站在角落里手足无措地看着林盼背影的赵云聪,凑到程大牛跟前,小声地把林盼和赵云聪的事儿说了一遍。 “爹,你稍微顾着点儿他,给他找点儿事儿干。 我二叔和二婶暂时估计是没工夫管这事儿。” 程大牛点点头,“行,爹知道了。 你别操心这些了,有我和你二叔呢。 程大牛憨厚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激动的笑容,“咱家的房子已经彻底盖好了,家具摆设也都摆上了。 走,爹带你去看看。 好看着呢! 这几天村里的人老想进院看看里面,你奶都没让,就想着等你回来让你先看一眼!” 程晚的脸上露出了喜不自胜的笑容,她挎住林老太和王氏的胳膊,“奶,娘,走走走,咱们一起去。 还有家里的其他人,想去的都跟上啊。” 王氏被程晚拉着往外走,忍俊不禁道:“你不饿啊?外头还下着雪呢。 我们都看过了,当天激动地除了吃饭就没舍得从里头出来。 就你爹会找事儿,先吃点儿东西再去看也不迟。” “我刚刚吃了糕点了,不饿,娘,快走!” 很快,程晚一行站在了程晚家的新房子大门口。 这房子本是白墙灰瓦,因为下了雪,所以灰瓦也成了白色,衬得朱红色的大门无比鲜活。 红色的大门上方有宽门檐,门檐边缘下方是三层台阶。 程大牛推开朱红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浮雕影壁。 踏入大门,往右看是杂物房和车马房,车马房的外侧还开了一个供马车出入的侧门。 往左看,两间屋子一间是饭厅,一间是厨房。 这两间屋子共用一个门,门在院子里。 绕过影壁,就是四四方方被铺了石砖的院子,院子一角是一口盖着木盖的水井。 另外三个角则是各留出了一块儿用石子围起来的不甚规则的土地,这是留着明年开春种树和花草的地方。 正对着影壁的是坐北朝南的主屋,主屋有五间,各有独立的门。 五间主屋数中间的堂屋最高,堂屋门口有用原木色柱子顶起的屋檐,屋檐边缘下方是三层阶梯。 主屋前面,院子的东西两侧,是两排各有三间屋子的厢房。 东西厢房和堂屋左右两侧的屋子一样高,都有屋檐和阶梯。 为了方便出入,在东西厢房和主屋的左右侧房中间各开了个小侧门。 而整座宅子最新奇的地方在于宅子大门两侧的屋子房顶是平的。 人可以从东西厢房的南头上楼梯,登上东南角和西南角的房顶。 两个房顶和东西厢房分别相连,高度比东西厢房矮了一个正常的房顶。 两个平面房顶上铺得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原木地板,边缘围着特地订做的栅栏,中间还放着一个圆桌,圆桌周围有凳子,而桌子和凳子都被一把灰色的油布伞笼罩着,伞顶正好和东西厢房的屋顶齐平。 这油布伞可以拆卸,坏了还能换。 程晚当时这么设计,是想着天晴有微风的时候全家人可以在屋顶上吃饭、聊天。 尤其是以后过中秋,大家可以坐在屋顶上看赏月。 不过因为现在下着雪,所以程晚只登了几层阶梯,探头看了看上面的情况,就下去了。 看完了宅子的大致格局,程晚他们来到堂屋门口,准备看看堂屋里面的布置。 两扇木门被推开,程晚的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我……我去!” 程二平大张着嘴巴,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忘了反应。 只见正对着堂屋大门的是一幅巨大的山水墙画。 墙画左右两边还用木条做了装饰,看上去浑然一体。 山水画前面是深木色的像沙发一样的椅子。 椅子中间有张小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以茶几为分界线,两侧正好能各坐下一个大人。 顺着主沙发椅往两侧看,堂屋两侧各有四张单人沙发椅,每两张单人沙发椅中间放着一张茶几。 所有的沙发椅都有颜色统一的灰白色薄棉坐垫、和带着花纹的灰白色靠枕。 再在堂屋的中间是一张定制的深木色茶几。 茶几的高度正好和周围沙发椅的高度持平,程晚之前拿出来的那套“花好月圆”铜金摆件此时就被放放在了茶几中间,看着极为漂亮和谐。 除了这些主体布置,堂屋地面是和其他屋子地面一样的原木色,堂屋边边角角的地方还有一些木制家具和摆件。 比如在门后,就放着一个样式简单大方的深木色鞋架。 要不是程晚知道这些布置基本都出自自己的想法,她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是穿越回了现代的某个人装修好的原木风家里。 参观完堂屋,程晚他们没再一起挨个参观剩下的屋子,而是各自分开去看自己想看的,毕竟按照程晚之前的设计,每个屋里的布置都不太一样。 程晚只去看了眼她自己的屋子。 里面炕、书架、书桌、衣柜、鞋架、收纳架、窗帘、屏风……,基本符合她之前的设想。 站在西厢房的屋檐下,程晚环绕了一圈这座宅子,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 “爹,咱们什么时候搬家?” “我找人算过了,十月二十二、十月三十都是好日子。 如果老天爷给面子,过两天雪停,咱十月二十二就搬家请客!” 第201章 进城办事 事实证明,老天爷挺给面子。 程晚、程二平他们是十月十五日晌午那会儿到的家,大雪十月十五日晚上就停了。 十月十六早上,还出太阳了。 “阿晚,这雪看着可真白净好看,就是还是太冷了。” 程晚掀开车帘,朝远处望去,只见金灿灿的阳光撒在雪地上,反射出星星点点的亮光,美不胜收。 程晚和程二平正在去往朔阳城的路上。 这次进城,是为了接顾煜,但不只是为了接顾煜。 大概两刻钟后,程二平赶着马车停在了一座陌生的宅院前。 “阿晚,咱们应该没找错地方吧? 徐小姐只派人说他们搬家了,咱们这还是第一次来这儿呢。” 程晚仰头看着牌匾上的字,“徐宅。” “应该是这儿?咱们去问问。” “请问,贵府老爷可是叫徐卓诚?” 徐卓诚是徐知念父亲的名字。 守门的两位家丁对视一眼,被程晚问话的那个家丁点了下头,“不知姑娘有何贵干?” 程晚的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烦请向你家小姐通报一声,程晚来寻。” 不一会儿,站在门口的程晚就听到了有人疾步走动的声音。 “阿晚!” 徐知念看到门外的程晚,眼睛一亮,飞奔过去一把将程晚抱住。 “阿晚,你出远门回来啦!” 程晚喜笑盈腮地拍了拍徐知念的后背,“我昨天晌午到的家。” 徐知念抱住程晚的胳膊不撒手,“阿晚,我们进去说,外头冷。” “念念,我今天有正事找你。” 程晚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我担心找别人,这信可能会到不了茅郡守手上,所以得麻烦你你帮我把这信交给茅郡守。” 徐知念好奇地接过信,“不过是转交一封信,算什么麻烦? 就是这信里写了什么?我能看吗?” 程晚叹了口气,三言两语把营丘县的事儿说了。 “你舅舅是安陵郡的郡守,所以我想着把这事儿向茅郡守反映反映。” 程晚摸了摸鼻头,不好意思道:“你知道的,我刚学写字没多久,字写得不好看,还有小部分字我是临时问的平南村的方先生。 不过这信的内容肯定是能被看懂的。” 徐知念的脸上带着怒气,压着嗓音道:“真是太坏了! 阿晚,还好他们是遇见了你! 你放心,我肯定把这信转交给我舅舅!” “好了好了,别气了,我还有一件好事儿要跟你说。” 程晚笑着朝徐知念眨了下眼睛,“我家房子盖好了,不出意外,十月二十二日办乔迁宴,巳初开始搬家,到时候你们一家四口可一定要来啊!” “真的?!” 徐知念激动地攥住程晚的胳膊,“那我是不是又能和你一起吃住了?” 程晚眉毛微挑,“那还用说?” “我们一定去!” 徐知念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程晚看着徐知念的笑脸,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欢喜。 不过…… “念念,你家没办乔迁宴就搬家了,是准备以后再办?” 徐知念翘起的嘴角放下,“我爹把徐伯当半个父亲,徐伯去世还没半年,家里不适合办喜事。 所以……” 程晚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你回去吧,咱们二十二日见,如果乔迁宴有变,我会再告诉你的。 我得去办其他的事情了。” 程晚所说的其他的事情有二。 一是找专业人士把这次买的皮子制成帽子、围脖、大氅这些东西。 二是去顾晏那里接顾煜,顺便邀请顾晏和少青参加乔迁宴。 这两件事,程晚准备先去搞定皮子的事,最后再去接顾煜。 程晚带着程二平去了之前给家里人买衣服的那家成衣铺。 成衣铺的女老板还记得程晚,她听程晚说完自己的要求后,一口答应包下这个活儿,让程晚四天后来取,到时候再付尾款就成。 又解决了一件事,程晚心情极好地出了成衣铺。 可就在程晚准备上车的时候,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喊住了程晚。 “程姑娘!” 程晚转身,“江公子。” 江时度眼睛亮晶晶地跑到程晚跟前,“程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程晚保持礼貌的微笑,“是啊,真巧。” 程二平凑到程晚身边,小声地问道:“这谁啊?” 程晚用比程二平还小的声音回道:“一个性格单纯、思想比性格还单纯的富家公子。” 江时度挠了挠脑袋,“程姑娘,你说什么?” “啊?我没说什么,呵呵。” 程晚脸上的笑容更深,笑意更表面了。 “程姑娘,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你帮我那一次,我到现在都没好好谢谢你呢。” 程晚看着穿着白狐裘、脸颊白里透粉的江时度,忍不住暗叹:“这小孩儿长得真好看。” 程晚不知道,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赞叹正好被不远处一辆马车里的顾晏看到。 顾晏放下车帘,眼眸低垂,双手放在膝盖上,修长如玉的手指不自觉地紧扣住膝盖,“走吧。” 车夫轻晃缰绳,马车慢慢离开。 程晚对这些自然是全然不知,她正礼貌又无情地拒绝江时度的邀请。 “江公子,举手之劳而已,你实在不必一直放在心上。 你的感谢我都领会到了,咱们就此别过。” 江时度急忙上前一步,“程姑娘,我……我,你要去哪里? 我可以领着你去的,有我在,你买东西会很便宜。” 程晚无奈地叹了口气,她顾忌着这小朋友的面子,所以声音不大地说道:“江公子,我有让我心动的人了,不是你。 你实在不必在我身上多费心思,这是在浪费你的时间。 好好过你的富家公子的日子,快快乐乐的不好吗? 别给自己找痛苦,听话。” 说完,程晚快速登上马车,“二哥,走。” 江时度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马车一点一点地走远,眼圈慢慢地红了。 一名小厮小心地上前,担心地看向江时度,他没听见程晚和江时度说了什么,只感觉到江时度的情绪有些不对。 “少爷,您……” 江时度用狐裘领子擦擦眼泪,“哼,反正她又没嫁人。 我才不要轻易放弃! 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去查查她家在哪儿,最近有没有什么喜事? 我要找机会去她家,见她爹娘! 我这么好看还有钱,她爹娘肯定会喜欢我的!” 第202章 直面对顾晏的欲望 程晚不知道顾晏的顾府在哪儿,但她记得少青说过,顾府离宜舒院不远。 所以程晚就让程二平赶着马车顺着宜舒院往前走。 “二哥,就这儿。” 马车行到一座气势非凡的大宅子前,程晚看到牌匾上的“顾府”二字,连忙提醒程二平道。 “烦请通报一声,程晚有事寻顾公子。” 这名守卫仔细看了看程晚的样子,和对面的守卫对视一眼后,点了下头。 “少青大人之前交代过,程姑娘来此无需通报,可直接进府。 程姑娘,请。” 程晚对上程二平惊疑的目光,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咳,二哥,咱们进去吧。” 程晚和程二平跟在那名守卫的后面一路往里,程二平面容严肃,小声地说道:“阿晚,你会不会真和少青有点儿什么吧?” “咳!咳!咳!” 程晚这次是真被呛到了。 “程姑娘?” 前头的守卫扭头,不明白程晚是怎么了。 “我没事,一时被冷风呛到了。” 程晚尴尬地朝守卫笑了笑,然后在守卫把头转过去后,不可置信地看向程二平。 “二哥,你……你听谁说的? 我和少青? 这……这压根不可能的事,好吗?!” “奶之前不是说,她觉得少青很不错吗? 想把你许给少青,少青又对你的事儿这么主动殷勤,那能怪我多想吗? 阿晚,我可跟你说。 你还小呢,别说十五,就是十六,咱也不急着嫁人。 就算你和少青有点……有点那啥,也一定要注意!” 程晚木着一张脸,假笑都笑不出来了。 “二哥,你放心,我这辈子和少青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程晚和程二平跟着守卫走了大概有一刻钟,终于在一座看着简单肃穆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那守卫上前和院子门口的家丁说了句什么,然后家丁就跑进了院子,应该是去通报了。 “程姑娘,我家主子平日里就在这个院子里活动,您下次来直接来此就行。” 说完,守卫向程晚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晚晚!” 顾煜被少青抱着从院子里出来,一见到程晚,就瘪着小嘴伸着胳膊要程晚抱。 程晚快步上前接过顾煜,“岁岁,我可想你了!” 顾煜紧紧地抱住程晚的脖子,小脸贴着程晚的脸,还亲了程晚两下。 “岁岁也想晚晚!” 少青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笑得合不拢嘴。 “程姑娘,您去看随意楼了吗?里面改造得差不多了,估计再有个十天左右,就能完工了。” 程晚摇了摇,“还没去看,我回头来取东西的时候再去看。” “那您到时候叫上小的,小的陪您一起。” 程二平看看少青,又看看程晚,他实在有些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了。 “程姑娘,咱们先进去吧,进去再聊。” 少青走在侧前方,引着抱着顾煜的程晚和程二平往院里走。 “你家少爷呢?” 少青挠了挠头,“我家少爷从外头办事儿回来后,就一言不发地进了书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事情办得不顺利?所以看着情绪有些不对劲。” “他出去了?” 少青点点头,“我家少爷现在在睿王手下办事,经常要去睿王府和睿王、穆世子商讨公事。” 程晚若有所思,“既然他有正事要忙,那我就不打扰他了,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就是” “程姑娘。” 书房门被打开,顾晏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程晚看着顾晏有些苍白的脸色和透着沉郁的双眼,眉头微皱。 “事情办得不顺利,就慢慢办,总能办好的。 你……你要注意身体。” 顾晏的眼中闪过诧异,他看了一眼少青,嘴角勾起不甚明显的苦笑,“顾某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程姑娘有什么事要和顾某说吗?” 程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怎么觉得这人好像在……在刻意保持距离。 之前明明已经不说“顾某”了。 突然,程晚脑子里灵光一闪。 程晚凑近少青,小声问道:“你家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 少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赶忙回答道:“和程姑娘你们几乎是前后脚,刚回来没多久。” 程晚了然地点了点头,把顾煜递给少青。 “你们去其它地方坐一会儿,我和顾公子谈点儿事情。 二哥,你也去。” 程晚的面色太过严肃,少青和程二平以为程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正事要和顾晏商谈,不敢耽误,连忙离开这片地方。 顾晏抿了抿唇,“程姑娘,外头冷,有什么事书房谈吧。” 程晚走向顾晏,站在书房门口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低垂着眼眸的顾晏,“书房重地,你就这么让我进去了?” 顾晏睫毛轻颤,面容沉静,“重要的东西已经被顾某收拾妥当,程姑娘请进。” 程晚微挑眉,果断一脚踏入顾晏的书房。 顾晏的书房和他这个人现在的气质差不多。 冷沉,严肃。 布置得也很简单。 程晚从斗篷的内口袋中掏出顾晏的手信放书桌上,“顾公子,多谢你的手信,确实帮到了我。” 顾晏没有回头,只是拎起炉子上温着的茶壶,仔细地用热水把杯子烫了又烫,嗓音低沉,“能帮到程姑娘就好。” 程晚坐在一把椅子上用手拄着下巴,看着顾晏的一举一动,眼中带着对美色赤裸裸的欣赏。 顾晏把一杯茶放在程晚身侧的桌子上,“程姑娘,请。” 程晚拿起杯子,低头正好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 这一刻,程晚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眼中有对顾晏的欲望。 程晚勾唇一笑,仰头把温热的茶饮尽。 顾晏又拎起茶壶帮程晚添满茶,“不知程姑娘要与顾某谈什么事?” 程晚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轻笑一声,“顾晏,我好像对一个人动了心。” “咚!” 顾晏手中正准备放下的茶壶摔掉在地。 顾晏身子僵住,嗓音干涩,“程姑娘,这种事情不必告知顾某,顾某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忙,程姑娘先回去吧。 外头冷,程姑娘以后出门多穿些衣服才好。” 说完,顾晏面无表情地弯腰,准备把地上的茶壶捡起来。 程晚猛地伸手拽住顾晏的手腕,顾晏不自觉地抬起头,程晚这才看到顾晏脸色煞白,眼里满是茫然无措。 顾晏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眼中的情绪不对劲,他连忙低头。 “程姑娘,顾某有些身子不适,你快回家吧,顾某要休息了。” 顾晏感觉自己像是站在冰冷的水里,冰水逐渐没过他的口鼻,他除了觉得要喘不过来气,即将被溺死,其他的什么感觉都没了。 他也忘了,自己的手腕还在程晚的手里攥着。 “顾晏,你都不问问我,这人是谁吗?” 第203章 心动然拒 “能让程姑娘动心的人,一定是极好极好的人。” 程晚点头,“嗯,他是挺好的。” 顾晏的脸上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惨白,他麻木地勾了下嘴唇,“顾某祝福程姑娘和所中意之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程晚叹了口气,在心里骂自己:“你都多大了? 二十一了。 他才多大? 十八。 你逗他干什么? 都快把人逗哭了。” 程晚松开顾晏的手腕,站起身,走到顾晏面前,“顾晏,你看着我。” 顾晏眼眸低垂,双拳紧握在身侧,“顾某现在身子不适,脸色不太好看,程姑娘先回去吧。” 程晚上前一步,距离顾晏更近了。 “顾晏,让我心动之人是” “程姑娘!” 顾晏猛得抬眸,眼底是一片死寂,和祈求。 “程姑娘,顾某真的有些不舒服,得回房休息了。” 说完,顾晏转身快步往外走。 程晚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顾晏即将踏出书房的背影,淡淡道:”让我动心之人叫顾晏。” 顾晏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 听到身后程晚说的话,顾晏猛地僵立住,再也无法往外挪动脚步。 程晚转身重新坐在椅子上,“你去休息吧,我再坐会儿,然后就回家了。” 顾晏呆呆地把双手举到自己面前,然后用右手使劲儿掐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手背。 顾晏感受着左手手背上的疼痛,眼睛越来越亮,身上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新的生机。 顾晏猛地转身,双眼亮晶晶地看向程晚,与刚刚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天差地别。 “程姑娘,你刚刚说让你心动之人,叫、叫什么?” 程晚掀开眼皮看着脸上写满忐忑不安的顾晏,不打算再“折腾”他。 “我说让我心动之人叫顾晏,他还有个侄子叫顾煜,此时他离我不过几步远。 还要我说得更清楚些吗?” 顾晏摇头,眼底的欢喜一点点地向外溢,直到眉目间满是喜色,嘴角也高高的翘起。 说实话,程晚和顾晏接触的这些次数里,这是程晚头一次看到顾晏这么开心。 程晚眉头微挑,“你不是说身子有些不舒服,要去休息吗?” “咳。” 顾晏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从耳根到脸颊慢慢染上红色。 “我这会儿又好了,不用休息了。” 说着,顾晏有些不自在地走向程晚。 程晚盯着顾晏,直把顾晏看得睫毛不停地轻颤。 顾晏小心地坐在程晚附近,“阿晚,我身上带孝,所以暂时不能成亲。 还有” “等等。” 程晚打断顾晏的话。 “我可没说要跟你成亲,你想得也太远了。” 顾晏神色一紧,“可是,你不是说让你心动之人是、是我吗?” 程晚点了下头,“我现在对你是有点儿好感,但是这点儿好感还不足以让我愿意嫁给你。 我是猜到了你因为看到我和江时度说了几句话,心情不好,所以我才和你挑明。 让你不至于因为压根没谱的事伤心抑郁,这很没有必要。 我也并不享受这种成就感。 至于我将来愿不愿意和你成亲,那是以后的事。 而且我才十四,” 程晚认真地与顾晏对视,沉声道:“顾晏,十八岁之前,我是不会考虑嫁人的。” 顾晏的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如果我守完孝、报完仇还活着,你那时也没有嫁人、对我不讨厌,你考虑成亲对象的时候能第一个考虑我吗?” 程晚一愣,对上顾晏温柔诚恳的目光,点了下头。 “我答应你,在我考虑成亲对象的时候,一定首先考虑你。” 顾晏笑出了声,声音清润舒朗。 “程姑娘,这已经比我之前想得好很多了。 谢谢你。 我很欢喜。” 尤其是知道你对我并非没有感觉…… 程晚从椅子上起来,弯腰捡起地上的茶壶递给顾晏,轻笑道:“下次可要把东西拿好。” 顾晏站起身接过茶壶,嘴角带笑,“希望下次东西再掉是因为听到更好的消息。” 程晚微挑眉,“十月二十二日,我家办乔迁宴,巳初开始搬家,记得和少青过来。” “一定到!” 程晚和顾晏并排走出书房,顺着下人手指的方向,在不远处的暖阁里找到了程二平他们。 “晚晚!” 顾煜穿得像个青色的团子,他迈着小短腿跑向程晚,一把抱住程晚的腿。 程晚眉欢眼笑地抱起顾煜,啵唧一下亲在顾煜的小脸蛋上,“咱们要回家了,和你小叔还有少青说再见。” 顾煜赶紧挥动小手,“小叔,少青,再见。” 顾晏笑着上前轻掐了掐顾煜的脸蛋,“去吧,小叔过几天就去看你。” 少青疑惑地看着顾晏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程姑娘和少爷谈了些什么? 怎么总觉得少爷的心情很好呢?” 少青摇摇脑袋,把手中的大包袱拎起来,“程姑娘,小的送你们出去吧。 这包袱里是我家小少爷的厚衣服、帽子和围脖,小的都给收拾好了。” 程晚抱着顾煜朝顾晏笑着点了下头,“回见。” 说完,程晚抱着顾煜转身离开。 程二平和少青连忙跟上。 留在原地的顾晏看着程晚的背影,眼里的笑意渐浓。 最后顾晏没忍住,右手成拳抵在嘴前,笑出了声。 “哎呦! 岁岁回来了! 快让我抱抱!” 林老太从程晚怀里接过顾煜往屋里走,笑着见牙不见眼。 顾煜糯米团子一样的小脸也笑得露出了小米牙。 看得出来,这一老一少都很开心。 程晚拎着个顾煜的行李和王氏一起往屋里走,边走边说着话。 “娘,念念、茅姨他们一家,少青和顾晏那里,我都邀请过了。 爹那边儿怎么样了?” 王氏脚步一顿,“顾公子也来? 这……这咱们跟他也不熟,更不像和你茅姨一家那样往后日子还长。 那样的贵公子,咱们就是一个普通家庭的乔迁宴。 要不、要不我回头再让你爹去城里的酒楼问问,看能不能花钱请人家的后厨师傅来给咱家做回菜。 人家顾公子估计也就来咱家吃这么一回饭,得想办法好好招待招待不是?” 程晚的眼神闪了闪,面上淡定道:“不用。 他说了,不用搞特殊,大家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而且咱们本就打算请专业的宴席师傅来咱家做操办宴席的,委屈不了他。” 第204章 紧张 十月二十二日这天对程晚他们家来说是个大日子。 才大概卯正二刻,程家一大家子人就起床了。 此时距离定好的搬家吉时还有一个多时辰。 林老太他们这时候起来,一是得再检查检查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二是紧张激动地睡不着。 而程晚她们这时候起,是为了打扮自己。 林老太昨天晚上交代了,今天每个人都要把自己最敞亮的衣服、鞋子、首饰穿戴上,把自己拾掇干净利落。 白色内衬,红色斜领宽袖折枝堆花襦裙,配着红色的厚底双层绣花鞋。 程晚摸着身上这颇有质感的衣服,心想:“怎么感觉娘迷上了给我和小雨买衣服呢?娘手里的银钱应该花得差不多了吧?回头再给娘一些。” 程晚一边在心里盘算事情,一边给自己快速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型。 头发留出一半披散在脑后,上面一半头发挽起来用徐夫人给的青绿发簪簪住。 程晚对着之前借着游商的名义拿出来的一面化妆镜,轻晃了晃自己的头,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程晚扭头看了一眼炕,确定暂时没人注意自己,她快速地取出一支不是那么红的口红在嘴巴上蹭了两下,然后抿了抿嘴唇,用指腹涂开。 镜中人,粉雕玉琢的一张脸,皓齿朱唇,眉眼灵动,眉发乌黑。红色的衣领更衬得镜中人肤白胜雪。 程晚对镜中人笑了笑,镜中人立马又添了几分鲜妍。 程晚把口红收进快递柜,转身走向正在和衣服奋战的程小雨和程花,“大姐帮你们。” “大姐,我” 程小雨呆呆地看向程晚,“大……大姐,你好漂亮! 跟仙女一样!” 程花回神,刚想大声说话,猛地想起顾煜还在被窝里睡着,赶紧压低音量认真道:“大姐比仙女还漂亮!” 程晚被夸得眉开眼笑,“嘴真甜,快过来,大姐帮你们把衣服穿好,然后你们去找娘和二婶帮你们挽头发。” 程晚快速地帮两个小姑娘穿好衣服,待两个小姑娘跑出去找人挽头发后,程晚这才笑着拍了拍刚醒的顾煜,温声道:“你再睡会儿,时间还早呢。” 顾煜盯着程晚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奶声奶气道:”晚晚漂亮!” 程晚噗嗤一声乐了,她捏了捏顾煜的小手,“岁岁也好看,还睡不睡?” 顾煜摇摇头。 程晚把顾煜从被窝里薅出来,给他套上一整套的天蓝色的织锦棉衣和小皮靴,再给他戴上虎头小帽。 “今天围哪个围脖?” “白的!晚晚给岁岁的!” 程晚笑着把用白狐皮制成的围脖帮顾煜围上,“好了,岁岁真可爱。 走,咱们出去。” 程晚拉着顾煜走出房门,俩人刚一亮相,就引起来了院子里所有人的注意。 小林氏直直地看着程晚,惊叹道:“哎呦! 咱家阿晚真是好看! 大嫂,你给阿晚买的这身衣服值了!” 王氏穿着程晚给她买的紫色新衣服,笑容里满是骄傲。 一群人围着程晚好一会儿夸赞,然后才笑容满面地继续忙活手中的细活儿。 一大家子吃完简单的早饭,林老太带着大家最后一次检查搬家要用到的东西。 “娘,都齐了,少数的大件东西都已经搬过去了。 今天要搬的和要用到的都在这儿了。” 程大牛满面红光,腰都比往日挺直了一些。 林老太不放心地念叨着:“该请的人都请了没?可别落下了谁。” “都请了,一个都没落下。 我刚刚去问了伍村长,这会儿离巳正约摸还有大半个时辰,除了咱村里的,其他人应该是在路上了。 不过他们赶不来也没事儿,只要晌午吃饭的时候能到就成。 做菜的几位师傅我也都和他们说好了,应该也在来的路上。” 对于搬新家这种大事,程大牛非常谨慎,他已经和王氏俩人盘算了好几天了,就怕当天出什么岔子。 程晚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心中惊奇:“也不知道伍村长是怎么确定大概时间的,好神奇。” “阿晚!” 一辆简单大方的马车停在院外,徐知念从里面探出了头。 程晚他们赶忙迎上去。 徐知念下了马车直奔程晚,“阿晚,你今天可真好看! 看,咱俩今天簪的一样的簪子。 果真是心有灵犀! 我今天还戴了你上次进城送我的红狐围脖,好看吗?” 程晚笑盈盈地点头,“好看!特别好看! 我上次给你们送的山货,你们吃了没? 吃完了跟我说,你们走的时候多给你们带些。” “吃了,炒制之后更好吃。” 徐知念拽着程晚的衣袖晃了晃,“阿晚,我本来想着今天来了就不走了的,在你家住几天再回去,可是我娘说今天是你们家搬新家第一天,我住这儿不太合适,我就只能明天再来找你了。” “我明天去接你,正好顺便再去看看随意楼。” “嗯!阿晚你最好了!” 程晚和徐知念开心地说笑着,而旁边林老太他们正紧张地和徐知念的父母寒暄。 “大娘,真是恭喜了。” 林老太这是头一次见到徐知念的父亲。 她想到面前这态度和善的人就是自己以前的父母官,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周围的其他程家人也都是差不多的心情。 “哎呦! 谢谢谢谢,谢谢你们能来。 你们也太客气了,来这么早。 快进屋,老大媳妇儿,赶紧去倒茶!” 徐夫人笑着拉住王氏,“今日我们就是来捧场帮忙的,你们可千万别客气。” 说着,徐夫人松开王氏的胳膊,从怀中取出一个红封,双手递给林老太,笑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 林老太面露纠结,如果是银子,那红封肯定是鼓起来的,可眼前这红封瘪瘪的,说明里面装的肯定是银票,而银票最少也是五十两,哪能好意思收人家这么多礼金? 徐夫人笑着一把拉过林老太的手,把红封塞到林老太的手里,“大娘,今个是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拒绝,快拿着。” 林老太攥着手里的红封,不好意思道:“那……那我们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程大牛伸出一只胳膊,努力控制住自己心里的紧张,“徐、徐县令,请进。” 徐知念的父亲徐卓诚笑着摆摆手,“早就不是县令了,往后我叫你大牛兄,你称呼我徐老弟就成。” 程大牛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他正要说什么,远处又有一辆马车过来了。 “少青!” 程二平高兴地挥了挥手,还往前跑了两步。 马车停下,少青下了马车前室,轻捶了一下程二平的肩膀,“二公子今天穿得很精神嘛!” 程二平赶紧牙疼地抖了抖肩膀,“你可别叫我二公子,啥二公子啊,我们家都跟你说了好多遍了,不用那么客气,你非不听,连我奶都不稀得听你叫她老夫人,一听就皱眉。” 少青哈哈一笑,心想:“你是程姑娘的二哥,我不叫你二公子叫二平也不合适啊。” 少青身后,顾晏已经下了马车,他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一样的东西。 盒子里装的是顾晏准备的乔迁礼。 “顾公子,您来了。” 面对三个月未见的顾晏,林老太笑得比刚刚面对徐夫人和徐卓诚更加拘谨。 顾晏眉眼温和,往常身上冷冽的气势全然收起,“林奶奶。” 徐卓诚一愣,心想:“林奶奶?这顾公子也太平易近人了些。” 顾晏本能地去寻程晚的身影,在看到正和徐知念说笑着的程晚时,顾晏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颗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顾晏有些失态地猛地收回视线,礼貌地和林老太他们说着话,只是余光还在不自觉地看向程晚。 第205章 程大平的家书 程二牛家的堂屋里,顾晏把手中拎着的东西随手放到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双手递给王氏,“婶子,这是程姑娘大哥的家书。” 屋里正在说笑的众人立马安静了下来。 王氏双手轻颤着接过顾晏手中的信封,还没看信里写了什么内容,她的眼圈就已经红了。 “阿晚,快,给娘读一读,你大哥写了什么?” 程晚的眼睛也有些红,她小心地拆开信封,把里面的信纸拿出来展开。 “奶、爹、娘、阿晚、小雨、三平、三熊、二叔、二婶、二平、花花、小姑、小姑父、壮壮、圆圆,还有阿晚很在乎的岁岁和徐小姐,见信安。 我在军营一切都好,每天吃得饱睡得香,又长高了,就是很想你们。 我和同袍们处得也很融洽,我们互相照顾,视彼此为好友、为兄弟。 我用第一个月发的军饷托人买了一本书,每天都有坚持学认字和写字,我们的百夫长夸我了,说我好学,将来指定能有出息。 对了,我当上新兵营的什长了,因为我会骑马还会认字,大家说我很厉害。 谢谢阿晚之前告诉我认字很重要,也谢谢当初教我骑马的那个人。 听说家里要搬新家了,我在军营和大家是一样的开心。 写这封信用了三天时间,再不结束就来不及送出去了。 总之,我一切都好,勿要挂心,你们都要要好好的。 最后,谢谢顾公子和少青,让我能写这封家书。 程大平。” 信读完了,程晚看着手中的信纸,嘴角翘起,眼睛里却有泪珠滑落。 “大哥居然会写这么多字了,还当上了新兵营的什长,他可真厉害!” 王氏也是笑中带泪,她骄傲地微扬下巴,“我儿是很厉害!” 林老太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小跑到程晚爷爷的牌位前,大声道:”你听到了没? 你大孙子,现在是什长了,管着,” 林老太扭头看向顾晏,“那个、那啥,顾公子,什长是多大的官啊?” “什长下面还有伍长,一个什长管十个士兵。” “听到了没?管十个士兵呢! 那得是多大的官! 你在那头儿多使使劲儿,保佑保佑大平,不求他当多大的官,有多大本事,就是可千万别出啥事儿。 家里这么多人等着他呢……” “听这信,大牛兄的大儿子倒算得上是一个可造之才,单是进了军营还每日坚持学认字、写字,就已超过太多人了。” 徐卓诚稍微凑近徐夫人小声道。 徐夫人认同地点点头。 徐知念垂着眸子,有些忍不住在想程大平的信中提到了她,是刻意提的,还是随意一写。 程大牛走到顾晏和少青跟前,双手抱拳弯腰,郑重道谢:“顾公子,少青,多谢!” 顾晏不着痕迹地避开程大牛的弯腰,弯腰温声道:“程叔客气了,不过是捎带一封家书,不值当让您如此道谢。” “要的要的。” 林老太走过来,感激地看向顾晏和少青,“我们虽没什么见识,但是又不傻,那什么玄甲军管得那么严,哪有那么容易捎带家书。 你们的情我们一家都记下心里,有机会一定会还的!” 顾晏笑着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外头的艳秋突然喊道:“来客人了!” 林老太赶紧拍拍脸,疾步往外走,“来了!” 程大牛他们也跟着出去了,只留徐知念一家和顾晏在堂屋。 程晚在路过顾晏的时候,快速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时间接近巳正,程二牛家的院内和院外已是人挤人,就是堂屋也或坐或站了不少人。 本就住在程家的人、徐知念一家、顾晏和少青、李家村的贾村长等人、平南村众人,还有被请来负责宴席的几位做菜师傅。 人太多,又有很多跑来跑去的小孩儿,除非嘴对着耳朵,否则说话都得靠吼。 此时,几乎程家的每一个人都成为了社交达人,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人说笑着。 桂花、艳秋、贺春来、林盼,还有暂时没工夫理清他和林盼之间的关系、借住在程小姑家的赵云聪,这几人虽然来到程家没多久,但今天一点儿没把自己当外人,脚下的步子就没停过,一直在帮着招呼客人。 尤其是林盼,唠起嗑来一个顶仨,让小林氏这个亲姐姐看得啧啧称奇。 “程家的! 外头又来客人了!” 听见这道声音的人一愣,心里的想法很是统一:“客人应该都来完了呀。” “程姑娘!” 程晚往外走的步子突然顿住,她看着院外穿着锦衣狐裘笑着朝他挥手的江时度,只觉得一阵头痛。 顾晏默不作声地走到程晚身边,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程晚和顾晏的气度太过突出,众人看着二人,不由地往后退了退。 “是你! 你怎么来了! 还有,你咋知道我家在这儿的?” 程二平瞪着眼睛看着正小跑着进院子的江时度,一脑门问号。 江时度跑到程晚不远处停下,他看着程晚今日的打扮,眼里满是惊艳。 顾晏盯着江时度,拳头慢慢握紧。 “程姑娘是我的恩人,恩人家里有喜事,我当然要来祝贺一番。 快,把我给程姑娘家准备的贺礼拿过来。” 顾晏握着的拳头松开。 在顾晏心里,只要江时度别在这种场合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给程晚招惹非议,其他的,都是江时度的自由。 江时度身后的四位小厮连忙抱着礼盒上前。 程晚感受着四面八方好奇的目光,且这目光还有一部分来自林老太他们,深吸一口气。 “江公子,你来凑热闹捧场,我们家很欢迎,只是这贺礼太多了些。” “不多不多,一点都不多。” 江时度连忙摆手,“程姑娘,这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程晚隐晦地环顾一圈,微笑道:“好好当你的客人,知道吗?” 江时度感受到程晚眼里的认真,连忙点头。 “我知道,程姑娘你放心,我肯定不耽误你们家的喜事。” “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伍村长仰头观察了一番太阳,大声道。 第206章 搬家仪式 程大牛在最前面,怀里抱着程老头的牌位,背着的大背篓里装着足够全家使用的、双数的、全新的碗筷,寓意成双成对,象征团圆和美满。 林老太在程大牛后面,左手拎着一小桶八分满的米,右手拎着一小袋面和一壶油,寓意衣食无忧。 林老太旁边的王氏,左手端着一篓蒸好的馒头,右手拎着一壶酒,寓意蒸蒸日上、长长久久。 邓熊和程晚排在林老太和王氏的后面。 程晚抱着一套全新的被褥和枕头,寓意生活安安稳稳。 而邓熊则是左手一桶七分满的旧居水,寓意希望与新生,右手拎着一条鱼,寓意年年有余。 在最后,程小雨拿着一杆秤,秤盘上还放着几个糖块儿,寓意称心如意,甜甜蜜蜜。 程小雨旁边的程三平拿着一把绑着红绳的新扫帚,寓意扫除过去的霉运和晦气。 伍村长见程晚一家准备好了,抬起右手,大声吆喝着:“搬新家诶! 唢呐吹起来,鼓打起来,锣敲起来!” 伍村长的吆喝声刚落下,平南村的几位唢呐手、鼓手、锣手立马开始了动作。 喜庆欢快的乐声顿时响彻在平南村的上空。 程大牛深吸口气,带头朝着新房子的方向走去。 围观的人群欢笑着给程晚一家让开道路,孩子们喊叫着疯跑又被大人抓回来,大声交代暂时不准乱跑。 伍村长跟在程晚一家旁边,嘴里唱着吉祥话,“太阳出来喜洋洋,主家今天立华堂,鲁班造房千年固,财源滚进代代昌!” “好!” 大家伙儿热情地笑着应和、鼓掌。 徐知念踮脚看着程晚,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使劲儿拍着手,手心都拍红了。 当然了,和她一样手心拍红的还有很多人。 就连被顾晏抱着的顾煜都在使劲儿拍着小手,笑得露出了小米牙。 很快,程大牛领着一家人走到新房大门口。 程二牛和李三柱赶紧点燃大门两侧的鞭炮,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配着喜庆的乐声,众人的情绪更加高涨了。 程二牛和李三柱合力把大门推开,然后赶紧退到一边儿。 伍村长左手握着一把花生,右手攥着十二根香,小跑到程大牛侧面,大声唱道:“进门诶! 一进大门四角方,四四方方出栋梁;栋梁辈出,金玉满堂!” 程大牛抱着自家老爹的牌位率先踏入大门,林老太他们赶紧跟上。 伍村长一直跟着程晚他们,嘴里不停地唱着:“我进一步,一定大发;我进二步,二喜临门;我进三步,三多财多;我进四步,四季大发;我进五步,五子登科;我进六步,六六大顺;我进七步,七子团园;我进八步,八方来财;我进九步,久长久有;我进十步,十全十美!” 程晚一家站在院子里,外面的乐声已被叫停,伍村长神色肃穆,大声道:“点香,敬神!” 程大牛把怀里程老头的牌位移交给林老太,背后的背篓取下,双手接过伍村长手里的香,从自己身上的口袋里掏出火折子,将十二根香点燃。 然后程大牛在院子的四个角分别插上三根香,插香顺序为西北角、东南角、东北角、西南角。 十二根香插完,程大牛回到院子中心,重新抱起程老头的牌位,程晚他们也已经把身上的东西都放到了一边。 “东西南北各三拜,敬告神明,今日,乔宅喜,祈护佑,拜!” 程大牛领头,程晚一家整齐地按照东西南北的顺序挨个拜了三拜。 “行了,下面就是去烧锅开水,热热灶,这家就算是搬完了。” 伍村长脸上的肃穆消失不见,抚掌大笑道。 程晚一家人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一个比一个大。 林老太现在没心思想其他的,她快速跑向厨房,边跑边喊邓熊:“三熊,把你刚刚拎的那大半桶水拎过来,咱这就把水烧上,之后就不惦记这事儿了。” “村长,我们现在能进了不?” 大门外程二牛他们一直在门口看着院里的动静,此时他们发现搬家仪式好像结束了,赶忙大声问伍村长。 伍村长笑呵呵地招招手,“能进了,进来吧。” 于是,程晚家大门外的众人一溜烟地挤进了程晚家的大门。 这里面的绝大部分人早就想看看程晚家的新房子里面是什么样的了。 不过徐知念一家、顾晏三人、方先生一家和村里的另外几家富户却是不着急。 他们耐心地等在外面,时不时还聊几句。 “干什么呢? 瞧瞧你们那点儿出息! 跟没见过新房子似的! 赶紧的,看一眼院子就赶紧出去,这院子可装不下这么多人!” 这是伍村长。 “咱们也一样啊! 看一眼这院子长啥样,就赶紧出去。 先别惦记着再看看屋里是啥样了。 房子就在这儿,跑不掉!” 这是贾秀成替他爹贾村长喊的。 大家伙儿挺配合,也实在是院子里的人太多了,就是想细看都看不成,所以很快就开始有人从院子的东西两个小侧门走出来。 “哎呦我天,我之前从外头看就猜到了这房子指定漂亮,但是我没想到能漂亮成这样啊!那房檐、柱子、门窗,啧,好看!是真好看!” “谁说不是呢! 你就瞅,这一般人家谁会在院子靠后的地方再开俩侧门啊? 这出入是真方便! 就这,咱们只是大概瞅了一眼,还没细看呢!更没看到屋里是啥样的,我瞅着门都关着呢。” “这么多人一下子都进去,肯定要把屋里门关上,不然这万一丢了啥东西或者啥东西坏了,到时候说都说不清!” “这房子盖的,啧,头一份儿!绝对的头一份儿! 我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看到在房顶上放桌子、凳子和油布伞的。 这等哪天天气好,坐在上头吹着小风,喝点儿茶,这日子过得,塞神仙呦!” “……” 徐知念他们听着从里面出来的村民的谈话,无一例外,全是惊叹和艳羡。 约摸一刻钟后,顾晏抱起顾煜往程晚家的大门口走去,小声道:“岁岁,咱们去看看她的新家长什么样?” 第207章 开宴 离程晚家稍远的一处角落里,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正在苦口婆心地劝着气鼓鼓的江时度。 “我的少爷诶,咱们快回去吧,夫人知道您偷偷跑这儿来,特别生气,说还要再把您关起来呢。 您听话,咱们先回去和夫人认个错,其他的之后再说,行不行?” “我又没有错! 我只是来给恩人送份贺礼而已,娘为何要生气?! 而且我也没有偷偷来这里,我明明是光明正大地来的!” 中年男人赶紧把食指竖在唇前,“少爷,小点儿声! 少爷,不管有错没错,您先跟我回去吧。 您给恩人的贺礼已经送到了,难不成您还要留这儿等着吃饭? 您跟他们都不熟悉,到时候您一个人多尴尬。 您说是不是?” 江时度面露纠结,“可是我还没进恩人的新家看看呢,而且就算要走,也总得和恩人打声招呼吧?” 中年男人见有门儿,赶紧朝一个小厮使了个眼色,“你去和少爷的恩人说一声,说我们少爷家里有急事,先行回去了。” 转头,中年男人对着江时度弯腰作出请的姿势,“少爷,咱回吧。” 江时度看了一眼里外都很热闹的宅院,抿唇转身离开。 程晚家的院子里,此时人依旧不少,不过经历过刚刚那会儿的闹哄热闹,这会儿留在院子里的人大都是和程家有特殊渊源、或者关系比较亲近的人。 张婆子一家、宋婆子一家、代表贾家村众人的贾村长和贾胜、徐知念一家、顾晏他们仨、伍村长两口子、卢老头两口子、方先生和他夫人。 其中,伍村长家、卢老头家、方先生家的其他人在简单地参观完程晚家的院子后就和其他人一起出去了。 至于桂花、艳秋、贺春来、林盼、林盼的挂件赵云聪,那自不必多说,也在院子里。 徐知念挎住程晚的胳膊,感慨道:“阿晚,你家这宅子除了还不是特别大,其他的一点儿不比我家在朔阳城买的那座宅子差! 尤其是堂屋和你住的那屋,可真好看!” 这会儿院里的人比之前少了很多,程晚他们家能招呼得过来,所以程晚一家人分开,分别领着不同的人大概看了一遍他们能看的地方。 像顾晏,他作为已经十八岁的外男,肯定是不能看程晚的房间的。 不过徐知念他们参观屋子也只是站在门口看看罢了。 程晚一家让他们直接进去,他们拒绝了。 拒绝的原因也很简单,屋里太干净了,而他们的鞋底上沾的有泥,他们担心进去你踩一脚我踩一脚的,会把干净的屋里踩得特别脏乱。 “好看!” 程晚怀里的顾煜重重点头,附和徐知念。 程晚低头蹭了蹭顾煜带着虎头帽子的小脑袋,笑道:“你人不大,倒是什么都知道。” 林老太拍了一下巴掌,笑得嘴就没合上过。 “二牛,你们赶紧去搬几张桌子,摆在这院儿里,咱们这些人就在这院子里吃,也算给新房子添点儿人气! 还有外头的桌子、凳子、碗筷盘子,看看够不够,不够的赶紧去借。 顶多再有半个时辰,咱们就开宴!” 林老太一声令下,除了程晚一家和怀孕的小林氏陪着客人们说说话,其他的程家大人立马动了起来。 张婆子的儿子、儿媳和宋婆子的儿子、儿媳赶紧跟着去帮忙。 贾胜也匆匆往外走,他得去外面提醒一下贾秀成他们,都有眼色一些,看有什么活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别站那等净等着吃饭,又不是啥刚认识的外人。 少青抬头看了一眼顾晏,小声道:“少爷,小的也去搭把手?” 顾晏点了下头,“去吧。” 少青立马笑着跑了出去,去追程二平他们。 半个时辰后,算上程晚家院子里的四桌人,一共是三十桌人俱已坐好,等着上菜。 三十桌,已然不少,但依然有一大半的平南村村民没有上桌。 平南村人多,若是村里谁家有喜事,其他村民都去上桌吃饭,那只平南村的人,就能铺满小半个村子。 而一般办喜事的人家几乎不可能承担得起这笔开销。 虽然来吃宴席的人家肯定不会空着手来,多多少少都会拎点儿东西,但绝大部分人家都是普通的农户,所能给的随礼也就是几个鸡蛋、一把葱、一捆柴……,好一点儿的就是随几个铜板,再好一点儿的就是随百十个铜板。 百十个铜板是村里那几家比较富裕的人家才能给出的随礼,而且还得人家看得上办喜事儿的主家。 要么关系好、要么有心处好关系,才会这么大方。 所以在这方面,平南村的惯例就是村里谁家办喜事儿,只每家的当家人再带着两三个家里人去主人家吃宴席就成。 这时候就是再无赖、想占便宜的人家也只会在此基础上再多带一两个人,绝对不会出现全家近十口、或十几二十口人一起去主人家吃宴席的情况。 除非这家人彻底不想在平南村待下去了。 程晚家的院子里,程大牛、徐卓诚,顾晏、方先生、贾村长、贾胜、伍村长、张婆子的老伴儿徐老头、卢老头、宋婆子的小儿子贾全贵坐一桌。 林老太、王氏、顾煜、徐夫人、徐知念、徐知书、张婆子、宋婆子、卢老头老伴儿、伍村长老伴儿、方先生夫人坐一桌。 其他人分坐两桌。 四桌人中,程大牛这桌和林老太这桌的气氛相对而言比较安静。 桌上有富贵人,包括程大牛、林老太在内,都有些放不开。 程晚用托盘端着四盘盐花生仁笑盈盈地快步进来,手脚麻利地把四盘花生分别放在四张桌子上,然后转身快步朝外走。 程二平同样端着一个托盘匆匆进来,和程晚错身而过。 程大牛率先拿起筷子,笑呵呵地招呼大家:“大家动筷儿吧,都别客气。” 四凉八热,象征四平八稳。 程晚家准备的宴席是每桌十二道菜。 十二道菜中,有一大半的菜都是做菜师傅提前拾掇好的,或者做成了半熟,这样今日再加工,速度就会快很多。 程晚等帮着上菜的人脚下的步子就没停过,不断地在桌子和桌子之间穿梭。 不过因为帮着上菜的人挺多,所以倒也没有出现人手不够、忙不过来的情况。 徐知念看程晚端着一大篓馒头从外面进来,赶紧朝程晚招手,“阿晚,菜都上完了,快过来吃饭,我都给你留好菜了。” 第208章 苹果好甜 大概午初二刻开宴,到未初,大家伙儿才说笑着渐渐下桌。 一个平南村的汉子挺着有些撑到的肚子,满足道:“今日这宴席肉是肉,菜是菜的,还有切成小块儿的糕点,吃得真是舒坦过瘾!” “谁说不是呢?” 他旁边的一个同村汉子深以为然地点头,“就是我一想着我们家随礼就随了五个鸡蛋,我这心里就心虚得慌。今儿个这顿饭着实是占了大便宜了。” 挺着肚子的汉子羡慕地感叹道:“程家仁义,以后多走动总归是好的。” 说着,这汉子凑到旁边那汉子耳边,小声道:“而且你瞅今日来程家的那三伙儿人,啧,你说程家都是在哪儿认识的这种富贵人?” “别说悄摸话了。” 一个平南村的老头敲了敲桌子,“赶紧帮着拾掇拾掇这些碗筷盘子,吃了人家这么一顿好的,总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了。 你们往那边儿瞅瞅,有的桌子都已经让咱村的人顺手拾掇干净了。” 也许是今日程晚家准备的宴席确实很让大家伙儿满意,也许是大家伙儿觉得有必要和程家处好关系。 总之,宴席结束后,平南村众人竟几乎没什么人立马离开,而是主动地留下帮着把每桌的碗筷盘子拾掇了拾掇,放进堆满碗筷盘子的几个大木盆里。 就连程家从村里好些人家借来的桌子、凳子,都让桌子、凳子的主人顺道给搬回家了。 人多力量大,很快,程二牛家院外和程小姑家院外的空地就都被清了出来。 “大娘,我们就先回去了,咱们改日再聚。” 徐夫人牵着徐知书,对林老太笑道。 一起唠过嗑,又坐一起吃了一次挺完美的饭,林老太对徐夫人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拘谨。 “好,我们也要把院子收拾收拾,得一会儿忙,今日就不就留你们了。回去的路上慢些,注意安全。” 旁边,徐卓诚朝程大牛微拱手,“大牛兄,下次再见面,你我定要痛饮一番才好!” 程大牛也笑着朝徐卓诚拱手,“一定!” 徐知念一家上了马车,车夫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徐知念探头看向程晚,提醒道:“阿晚,明天记得来接我。” “知道啦,不会忘的,放心!” 程晚眉欢眼笑地朝徐知念挥了挥手。 徐夫人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孩子,还没走呢,就开始惦记再来了。” 徐知念一家走了,程晚扭头看向顾晏,正好与顾晏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目光对上。 顾晏眨动两下眼睛,耳朵薄红,有些不自在微移开视线。 程晚往顾晏所在的方向走,路过顾晏的时候快速又隐晦地轻扯了一下顾晏的衣袖,向顾晏做了个口型,“跟我过来”,然后头都不回地走远了。 顾晏呆愣住,反应过来,急忙往四周看过去,生怕被谁发现对程晚的影响不好。 好在,这会儿林老太他们都在忙着和张婆子、贾村长他们说笑,除了一直关注顾晏的少青,没人注意到这点儿小插曲。 顾晏掩耳盗铃般地清咳一声,和抱着顾煜的少青小声说道:“我一会儿回来。” 然后顾晏就装作特别淡定的样子朝程晚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少青瞅了一眼顾晏离开的方向,眼神闪了闪,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拉着程二平继续唠嗑。 红薯大棚里。 程晚仰头看着眼露紧张的顾晏,把右手里的苹果举到顾晏面前,“哪,专门给你挑的,又红又圆。” 这苹果是程晚有一次进城发现朔阳城里有卖的,特别贵。 程晚从快递柜里取出了一大兜苹果,借口说在城里买的。 顾晏看了眼眼前的苹果,又看向程晚,嗓音中带着很明显的惊喜,“给我的?” “你要不要?不要我给岁岁了。” “要!” 顾晏连忙伸手小心地接过苹果,清俊逼人的脸上带着与样貌格格不入的傻笑。 程晚看到顾晏这么高兴的样子,眼中不自觉地闪过笑意,“谢谢你特意为我们带来了我大哥的家书。” 顾晏脸上的傻笑一僵,“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程晚眨巴了两下眼睛,她凑近顾晏,仰头与顾晏努力维持沉稳的目光对视,笑盈盈道:“不过,也不全是为了感谢你。顾晏,今日,我对你的心动比昨日多了一些。” 说着,程晚举起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作捏合在一起的姿势,中间有一道明晰可见的缝隙。 程晚说的是真心话,她发现顾晏做的事总能刚好戳到她的心窝窝里。 顾晏的眼睛一亮,他看着眼含笑意的程晚,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不听话了。 “我、我,你要不要尝一尝?” 顾晏的脑子里全是程晚刚刚说的那句话,太过高兴之下,他做了一件傻事。 把程晚给他的苹果举到了程晚的嘴边。 程晚有些诧异地看向顾晏,顾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脸顿时涨得通红,“我、我不是” 顾晏感受着自己手腕上的柔软触感,愣愣地看着程晚用左手固定住自己举起苹果的右手手腕,低头在苹果上咬了一小口。 “果然很甜。” 程晚眉眼弯弯,唇角翘起,粉色的唇上隐约可见一点儿苹果的汁水。 顾晏直直地盯着程晚的嘴唇,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顾晏。” 程晚在顾晏眼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脸怎么这么红?” “啊?” 顾晏猛地回神,他躲闪般地连忙垂下眼帘,只是僵着的右手里还小心地拿着那个被程晚咬了一口的苹果,生怕苹果掉地上去。 “没什么。 感觉这里面有些热。” 程晚点点头,看着那片红薯,脸上的笑比刚刚面对顾晏更真诚、更甜。 “顾晏,等十二月份,我有一个大宝贝要给你看!” “好。” 顾晏目光温柔地看着程晚的背影,也不问程晚说的大宝贝是什么。 程晚转身,“好了,咱们出去吧。” “这个,怎么办?” 顾晏稍微举起手中的苹果,有些羞涩道。 程晚眉头微挑,“现在赶紧把它吃了、直接带出去、咬一口带出去、藏袖子里带出去,你选一个。” 第209章 分“剩菜” “驾!” 少青嘴里叼了个程二平拿给他的苹果,上下晃了一下手缰,马儿闻声而动,拉着马车离开了这片地方。 程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顾煜,脑子里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刚刚那会儿在红薯棚,某人几乎是脸色爆红地在那个苹果上咬了一口,好长时间才敢抬头看她。 程晚嘴角翘起,把头埋进顾煜的脖颈处,闷笑了两声。 贾村长拄着个木棍当拐杖,感慨道:“真是没想到这辈子竟还有和这位顾公子面对面相见的一天,还坐在一桌吃了饭。 这顾公子真是个好人,对咱们这些泥腿子难民也极为客气,半点儿没有瞧不起、嫌弃咱们的意思。” 贾村长这话,立马得到了贾胜的认同。 “是啊,看上去真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极为和善好说话。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程晚无声地轻笑一下,顾晏对贾村长他们的态度如此和善除了是看在程家人的面子上之外,也是贾村长等人的为人着实赢得了顾晏的几分敬重。 毕竟不是谁都会像贾村长他们当初那般,到手的银钱还托程晚帮忙还回去。 “行了,做饭师傅也结了银钱走了。 咱们赶紧收拾收拾吧,这成堆的碗筷盘子都得洗涮,还有新房子那边的院子地面,也得重新用水冲洗冲洗,沾了不少泥巴。” 林老太习惯性地拍了一巴掌,又指挥程大牛道:“套上马车,把像村长、你胜叔,这年纪大的,还有娃子们先送回李家村,路上有泥,别让他们走回去了。” 程大牛刚要答应,不成想贾村长率先出声道:“不着急,你们这一大摊子,光盘子就有几百个,靠你们得不短的时间拾掇。 反正我们回去也没什么要紧事儿,在这儿帮你们拾掇好了,我们再回去。” 张婆子一家、宋婆子一家、贾村长等人,再加上程家自己人。 顿时忙活了起来。 不过程家人在忙活之前,先去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首饰也卸了下来。 要干脏活了,每人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打扮。 程晚换下襦裙,仔细将襦裙检查了一遍,确定襦裙上没有被溅上油污,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凡王氏给程晚买的衣服,程晚一直都非常爱惜。 程二牛和程小姑家的院子里,俱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汉子们不断地打水,妇人们也是一边说笑一边手脚麻利地涮洗锅碗瓢盆和碗筷盘子。 灶间,林老太正把没上桌的“剩菜”倒进一个干净的木桶里。 这些“剩菜”是有几样菜做菜师傅没把握好量,做多了,压根没上桌,被做菜师傅放在了灶间。 至于被端上桌的,根本不能有剩菜。 几位做菜师傅走的时候,林老太还给他们一人装了一碗几样“剩菜”合成的大杂烩,这也是老规矩了。 做菜师傅去主人家做菜,除了工钱,这大杂烩也是主人家对他们的酬谢礼。 而现在,林老太把这些“剩菜”倒进木桶里,是想着让贾村长他们带回去分分。 今天这又是帮着搬桌子、凳子,又是帮着上菜,最后还帮着收尾,怎么也不能让人家白帮忙。 这些“剩菜”里面有肉有油,贾村长他们带回去绝对算得上堪比过年的吃食了。 当然,林老太肯定也不会落下张婆子一家和宋婆子一家。 真论起来,无论是林老太,还是程家的其他人,对张婆子一家和宋婆子一家都要比对贾村长他们更亲近些。 毕竟,这三家才是真正一路逃难到平南村,就没分开过。三家还一起住过穆世子的宜舒院,一起和田家打过架。 更何况,程家和张婆子家的关系本来就最好,和宋婆子家也从来没闹过什么不愉快。 人多,收尾起来自然就快。 不到半个时辰,一切已经收拾妥当。 程大牛他们一群汉子还碗筷和盆桶也已经回来了。 程二牛家的院子门口,程晚把一个被白纱布封住口的木桶放进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厢。 马车旁,林老太正和贾村长他们解释着:“木桶里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几样今天做菜师傅做多了的菜,我把它们都混在一起了。 村长,回去后,你看着给大家伙儿分分,也算是给大伙儿加个菜了。” 贾村长笑得眯起了眼,没和林老太假客气,爽快地点头,“行,我记下了。” 程大牛、程二牛、李三柱,三个人赶着三辆马车载着贾村长等人中年纪大些的、十二岁以下的娃子们、十二岁以上的姑娘和几个看着比较瘦弱的妇人先行一步。 剩下的二十三个人则是腿着回李家村。 “这雪将将化完,路上不好走,可千万慢着些,别把村长他们给摔了!” 林老太对着马车的背影大声喊道。 程大牛大声回应,“放心吧,娘,不好走的路,我们就下来拉着马车走,肯定会小心的!” 贾村长他们一走,程二牛家院里院外除了程家人,便只剩下张婆子一家和宋婆子一家。 林老太拍了下巴掌,一边快步朝院里走,一边朝张婆子和宋婆子招了招手,“快来,给你们两家留了好东西。” 张婆子一家和宋婆子一家顿时笑开了花。 东西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林老太、或者说程家对他们两家的这份亲近,实在让人高兴。 而林老太说的好东西,是指林老太特意给张婆子一家和宋婆子一家每家准备了两海碗“剩菜”。 这两海碗“剩菜”,是肉多菜少,甚至每海碗里还各有一个鸡腿。 林老太得意得微抬下巴,“咋样,没骗你们吧,我特意给你们挑的,这里头有鸡腿、排骨、鸡肉、猪肉,油水足着呢!” 张婆子和宋婆子各自捧着一海碗“剩菜”,笑得见牙不见眼。 “老姐姐,我也不跟你瞎客气,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随时叫一声就成!” “我们家也是!” 张婆子和宋婆子先后说道,俩人的声音里都带着欢喜。 林老太摆摆手,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那干啥,咱们三家自然是最亲近不过的。” 得,林老太这一句话让张婆子和宋婆子脸都快笑烂了。 俩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以后他们两家和程家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而林老太、或者说程家还念着他们,不说以后能不能再沾光,就是这份情,就足够他们开心的了。 第210章 关系最好 张婆子一家和宋婆子一家欢欢喜喜地各回各家了,而林老太则是在两家人走后,从程晚家拎出了一个布兜递给程小雨,布兜里面是六个苹果。 “披上你娘给你做的斗篷,把这布兜藏你的小斗篷里,给你张奶奶家送去,进了你张奶奶家堂屋,见没其他人,再把这布兜拿出来。” 都是关系亲近的人,但这亲近也分三六九等,林老太不觉得她这么差别对待有什么问题。 像张婆子一家,没逃难之前,张婆子一家和程家的关系就最好,以前程家穷困潦倒、受尽欺负,也是张婆子家会时不时帮衬一把。 虽然张婆子一家那时即便帮衬程家,也帮衬不到哪里去,毕竟张婆子一家自己家的日子过得也很一般。 可林老太记得这个情,整个程家都记得这个情。 就拿今天来说,真论帮忙,也是张婆子一家帮的忙最多。 因为张婆子家人多。 这种情况下,将张婆子家和宋婆子家同等对待,就算张婆子一家觉得没什么问题,可林老太却觉得对张婆子一家不公平。 “小雨?你怎么来了?是来找三丫和宝丫玩儿的不?她俩就搁堂屋呢,快进来。” 徐大富媳妇儿的脸上还带着没散去的笑容,她只要一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娃子们能每天多吃点儿有油水的东西,她的心里就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张婆子家的堂屋,程小雨环顾一圈,没看到外人,这才从自己的小斗篷里拎出林老太交给她的布兜。 程小雨把布兜放在瘸了三条腿的桌子上,脆声道:“徐爷爷,张奶奶,这是我奶让我拎来的。” “什么东西,整得还挺神秘?” 张婆子笑着打开布兜,下一瞬,眼睛猛地瞪大。 “哎呦!这……这是叫什么来着? 我记得我以前进清远县城,好像看见过一次,卖得老贵了!” 程小雨:“苹果。” 张婆子家的其他人也围了上来,一脸惊奇地看着桌子上被张婆子拿出来的一个苹果。 徐老头小心地拿起苹果,放在自己鼻尖闻了闻,“好香,还有股说不上来的甜味儿。” 张婆子的小儿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徐老头手中的苹果,“这种果子,我见都没见过。娘,它比肉还贵吗?” 张婆子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应该没有肉贵吧,这时间过去太久了,我也记不得当时听到的这苹果是卖多少钱一个了。” 程小雨正和三丫玩闹,听到这话,转头脆声道:“我大姐说,这时候的苹果可贵了,买一个苹果的钱都能买一斤细盐了!但我大姐那天帮了那个老板一些忙,老板就便宜卖给我大姐了一些。” “一斤细盐?!” 张婆子一家惊愕不已。 徐老头拿着苹果的手都在抖,“快……快把这什么苹、苹果接过去,我怕把它摔了。” 徐大富咽了口唾沫,小心地接过徐老头手里的苹果,然后把这个苹果轻轻地放到桌子上。 张婆子打开布兜,“一、二……五!” 张婆子看着桌子上的那个苹果,舔了舔嘴唇,“一共是六个。” 突然,张婆子扭头看向程小雨,“小雨,这苹果你家还给谁了?” 张婆子眼神闪了闪,“你宋奶奶家有没有?” 程小雨拉着三丫和宝丫往外走,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我奶就给了我一个布兜,让我给你家送来,还让我把布兜藏斗篷里,进屋看没外人再把布兜拿出来。 张奶奶,我带着三丫和宝丫去我家玩儿去了。” 张婆子笑得一脸慈爱,“去吧,三丫和宝丫去了别乱摸东西,天有些黑了就赶紧回来。 这布兜我回头再给你家送回去。” 三个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走了,屋内,张婆子家的大人互相对视一眼,俱看到彼此眼里的激动和得意。 张婆子下巴抬高,“瞅见没,我那老姐姐心里最是明白,我和她的关系那是最好的!咱家实在实帮着干活,老姐姐一家都看在眼里!” 张婆子的视线环顾一圈,嘱咐道:“阿晚他们家再有什么活要人出力气,都有眼色一些,多帮忙,吃不了亏! 再说了,从逃难开始,咱家可没少沾阿晚他们家光,再怎么帮忙,咱家无非就是出些苦力,咱们泥腿子,也就剩一身力气了。 心里都有数些!” 其他人连连点头,在张婆子家,张婆子就是绝对权威,别说他们心里也一直记着沾程家的光,就是心里有意见,也得憋着,照张婆子说的话做。 “娘,那这六个苹果?” 徐大富看着张婆子问道。 张婆子抿唇,“今天晚上切一个每人尝一口,其他的先放着,反正天冷,应是能放得住。” 张婆子的小儿子脑子比较活,他眼珠一转,“爹,娘,既然这苹果这么贵,要不、要不咱卖几个,哪怕只卖个肉价,也能卖不少铜板呢!” 此话一出,张婆子的儿子、儿媳和大些的孙子们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张婆子也有些意动,不过很快她就掐断自己的想法。 “咱家除了鸡蛋啥也没卖过,何况是这种金贵东西,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会惹祸上身。 咱们还是稳妥些吧,别想这美事儿了。 再说了,拿苹果出去卖万一不小心被你宋婶子家的人看到了,到时候咱咋说,这苹果是打哪里来的? 这附近连座山都没有,说是从山上摘的,也得有人信啊。 而且这都啥天了,这么冷,就是有山、山上又怎么会有苹果?” 天色暗了下来,程大牛、程二牛、李三柱已经回到了家,三丫和宝丫也回自己家了。 此时,林老太、程大牛、王氏、邓熊、程晚、程小雨、程三平,再加个顾煜,齐聚程晚家的正房堂屋。 从今天开始,这八个人就和其他人分开住了。 桂花、艳秋、贺春来晚上依然暂时住在程二牛家,白天到程晚家吃饭、干活。 不是程晚要故意把事情搞复杂,而是程晚的亲叔叔、亲堂兄堂妹都住着茅草屋呢,这种情况下、这么近,程晚不可能让仨“外人”跟着他们住新房子。 这说不过去。 至于邓熊,连搬家仪式都让他参与了,和程晚并排站,这就相当于邓熊除了个姓,也就和自己家人没什么区别了。 程家人也确实一直把邓熊当自己人待的。 林老太坐在山水画前的主位上,环顾四周,心里激动不已。 “在看礼单、拆红封之前,我先说个事儿。” 第211章 随礼(修) “这房子能盖成这副模样,花的都是谁的钱,你们心里都有数。” 屋里的人齐齐看向林老太。 林老太看向程大牛和王氏,“房子是花阿晚的钱盖的,我是她奶,你们是她爹娘,住这房子,谁也不能说个不是。 但大平他们不能一直住这房子里。” 程晚眼皮一跳,这是要干啥? “大平、三熊、三平,他们仨没成婚之前住这房子自然没问题,但是谁要是成婚了,那就另起房子搬出去住,正好远着香近着臭。 老大,” 程大牛连忙应声:“娘。” 林老太扫了一眼邓熊和程三平,轻哼了一声,“我是不管他们盖房子的钱是你给还是他们找谁借,反正成婚之后是不能在这儿住了,不然这兄弟成了家还住自家姐妹出钱盖的房子里,像什么话? 还有,以后他们几个分家了,这房子也绝不可能分给大平。 要么就给阿晚,要么就当作咱程家的祖宅。” “我晓得了,娘。” 程大牛认真点头,他自然是懂得林老太的心思的。 这样能最大程度地避免程晚吃大亏,以及几个孩子将来因为这房子产生什么矛盾。 事儿说完,林老太的脸上重新带上笑容,“我这是先跟你们说一声,明日还得再当着老二、三柱他们的面把这事儿说说,也是让他们作个见证。行了,” 林老太轻拍了下大腿,“阿晚,快念念礼单,也不知道咱们今日都收了些什么随礼?” 是的,虽然程晚家今天收到的随礼大部分都是几个鸡蛋、一把葱菜、一碗面粉……,但程晚依然按照林老太的安排写了礼单。 这以后都是要还礼的,既然会写字,那就必须得记着。 “二叔随了五两,小姑随了五两。 桂花随了二十文,艳秋随了一两。” 程晚哭笑不得摇摇头,“她俩凑什么热闹,这艳秋,还真是舍得。” “林小姨随了二十文,赵云聪随了二十文。” 程晚微挑眉,心中了然,这俩人的礼金肯定是向小林氏借的。 “村里大部分人家送的都是平常的东西,那几家富户像是约好的,每家随了一百文。 卢爷爷家随了五十文。 伍村长家随了一百文。 方先生家随得最多,随了一两银子。 倒是田猴子家,竟随了二十文。” “二十文?” 王氏有些惊讶,二十文在村里真是不少了,而且田猴子家的条件很一般。 程晚点头,“是二十文。” 林老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二十文就二十文,以后他家有喜事,咱家总不会让他家亏了的。” 程晚继续低头看礼单,说道:“村长他们是一起随了一份礼,三十文。” 程晚一家人知道,这三十文已经是贾村长他们能给出的极限了。 “除了礼单上的这些,还有念念家的红封、顾公子拎来的那个盒子、江公子的那几个礼盒。” 林老太看向程晚,脸上满是疑惑,“我还没来得及问你,那个江公子是咋回事儿?什么恩人不恩人的?你救了他的命?” 程晚无奈地揉了揉脸,把和江时度的相识过程简单地说了一遍,就连江时度对她有意思,程晚都没瞒着。 “所以,就……就因为你帮他追回了他的荷包,他就……就对你有意思?还跟你表明心意了?!还说让他爹娘来咱家提亲?!” 林老太再也坐不住了,她凑到程晚旁边,和程小雨换了换座位。 “那江公子家里是干什么的? 看那样子,应该也是富贵人吧? 你对他有感觉没? 要是有” “打住!” 程晚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语气认真。 “首先,我对他没感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 其次,奶,你都知道人家是富贵人,还问这么多? 一般的富贵人能愿意和咱家结亲吗?他今天来咱家,他家里人肯定不知道。 我怀疑他今天突然有事儿先回去,就是被家里人硬拽回去的。 您啊,别想太多,您孙女我不着急嫁人。” 林老太不服气,“那江公子对你有意思,咋就不愿意和咱家结亲了? 咱家咋了? 这房子盖得多敞亮,你在城里还有栋楼。 还有,那一般的姑娘能有你好看、有你能干吗? 阿晚,你明年就十五了,遇见合适的得慢慢定下来,成婚咱是可以到十六再成婚,但也得有适合成婚的对象不是? 我看那江公子不错,长得好看,家里一看就有钱,你嫁过去吃不了苦!” 王氏想替程晚说话,被程晚用眼神拦住。 程晚认真地和林老太对视。 “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对那个江公子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我保证,我一定给你找个比那个江公子更好看、更厉害的孙女婿回来! 关于江公子的事,咱们就此打住,以后都不许再提。 还有,我不着急成婚,奶,你别操心我的婚事了,我心里有数。” 程晚扭头拿起茶几上的红封,“咱们看看念念家给了多少随礼吧。” 林老太被程晚说得一愣一愣的,她看着程晚精致的侧脸,想骂又舍不得。 “你就作吧! 还比江公子更好看、更厉害! 你当那好的成亲对象是地上的大白菜,随便你挑啊? 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孙女婿回来!” 说完,林老太突然觉得不对劲。 “诶?什么叫你找?! 阿晚,我可跟你说,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不能胡来啊!” “嗯嗯。” 程晚敷衍地点了点头,看着自己从红封里面掏出来的红封,一挑眉,“这怎么两个红封?” “什么两个红封?” 林老太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走了。 几息过后,程晚一家看着茶几上的两张百两银票,面面相觑。 程晚看着其中一个红封上的小字,眼神闪了闪,“茅郡守也给了一份。” “这……这可怎么是好? 咱们也没请茅郡守来啊? 谁能想到这么大的官还给咱家这点儿小事儿随礼了,还是一百两! 要不、要不咱给退回去?” 林老太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慌乱。 程大牛和王氏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主要是没邀请茅郡守来,人家反而主动随了礼,总觉得自家太过失礼了。 “没事。” 程晚轻笑着安慰他们。 “茅郡守那么忙,就是咱们邀请了,他八成也没工夫来。 这随礼应该是在看念念他们家和咱家关系挺好的份上随的。 至于把这一百两退回去,那就更没必要了,人家估计也没怎么把这点儿小事儿放心上。 咱们就收下,往后再有什么事记得邀请一下茅郡守就成了。” 第212章 意外的随礼 “小雨,把你身后的那个盒子拎过来。” 程晚说的是顾晏拎来的那个食盒一样的盒子。 “这个盒子好重的,之前把它从二叔家拎过来,是三哥拎的。” 程小雨说着还双手拎了一下,确实很吃力。 邓熊挠了挠脑袋,走过去把盒子拎过来,“确实挺重,跟装了一盒石头似的。因为上面用一个搭扣扣着,我当时就没打开看。” 程晚面露好奇,她弯腰看着这盒子,干脆利落地把搭扣打开,掀开盒盖。 “包子! 我的娘啊! 我的娘啊!” 林老太跪坐在地上看着盒子里一个个的金色包子,眼都看直了。 程晚也看直了眼。 试问,一盒子金灿灿的包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谁能无动于衷? 程晚伸手拿了一个金包子,在手里掂了掂,“实的。” “一、二、三……十八个!” 程大牛面露疑惑,“这个数,有什么讲究吗?” 程晚看着茶几上这十八个金包子,“这应该是按照咱家的人数做的。 算上二婶肚子里的孩子,咱家正好十七个人,这里有十七个包子上面带“福”字,最后那个应该是为了凑双数,上面什么字都没有。” 如果顾晏知道程晚的想法,一定会非常开心,觉得自己和程晚真是心有灵犀。 “这……” 王氏轻叹一声,“顾公子真是有心了。” 程晚垂眸,眼中暗欲翻涌,心想:“确实是有心,而且还有钱,对着这么一个男人,自己动心也实属正常吧。” 顾晏的这个盒子里,不仅有顾晏准备的包子,还有少青和穆尧的红封。 少青另外给程晚家随了五十两银子,穆尧则是财大气粗地随了一千两。 林老太他们又惶恐不安了起来。 “少青给单独随了礼,这咱们是知道的,少青跟咱们说了,但是他和顾公子也没说穆世子也给咱家随礼了呀? 咱们自打和穆世子在宜舒院分开后,就没再见过。 这……这猛地收到穆世子给的随礼,还有些不敢相信。” 程晚把四张共一千两百五十两的银票摞一起,递给林老太,“应该是担心咱们不敢收,所以才没说吧。 既然他给了,那咱们就收着,总归又不是咱们偷抢硬要来的,以后对穆世子和对茅郡守一样,有什么事记得邀请他们就是了。 至于他们来不来,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况且,以后咱们给他们随礼,总是不会比他们给咱家的随礼少的。” 顾晏这个盒子带来的冲击太大,林老太他们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有了十八个金包子和一千两银票打底,林老太他们再看江时度送的那几个礼盒里的东西,接受良好。 不等林老太他们询问,程晚就主动给出了态度,“那盒糕点收下,我帮了江公子那次就算彻底两清。 至于其他的,我明日进城还给他。” 第二日,程晚进城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徐知念,而是拎着个布兜先去了顾府。 一路顺利地来到顾晏所居的院外,有下人见到程晚,连忙引着程晚往里走。 “你不用和你家主子通禀一声?” “回程姑娘话,我家主子交代过,程姑娘来,只管带您去找他就成,无需通禀。” 书房门前的空地上,顾晏有些意外昨天刚见过程晚,今日居然又见面了,下一瞬,顾晏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耳朵不受控制地通红一片。 程晚看着顾晏身上颇为正式的衣着,微挑眉,“顾公子这是要出去?” 顾晏点头,嗓音低沉,“去睿王府。” 程晚把手中的布兜递过去,“我娘炒制的山货,让我拿来给你和少青尝尝。” 顾晏嘴角含笑地接过布兜,交给一旁的少青,“多谢婶子的好意,我回府后定会好好品尝。” “一起走?” 顾晏微愣,“好。” 程晚和顾晏并排往府外走,中间隔着能站两个人的距离。 “顾公子,多谢你送我们家的礼物,我们都很喜欢。” 顾晏不想和程晚这么生疏的讲话,可是又明白这是在外面,不得不这样。 “应该的,不必言谢。” “穆世子的随礼?” “他给的,你们家只管收下就好,他是主动托我给你们家带的随礼,非我所求。” “那我们需不需要再单独请穆世子吃个饭?” “不必,即便你们邀请,他怕是也没时间。 而且这事儿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们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程晚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顾晏,好奇地问道:“给睿王做事的俸禄这么高吗?这才多久,你就有钱做那些包子了?” 程晚记得,当初顾晏和少青是把身上的大额银票都给了自家。 “我祖母是从凉州嫁去的京城,她在凉州的很多城池都有铺面,如今我祖母不在人世,我来了凉州,那些铺面自然会以我为主。” 程晚抿了下唇,“抱歉,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顾晏轻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杀意和狠厉,“程姑娘,我一定会让那些人下去向我祖母他们赔罪,你相信我吗?” 程晚脚下的步子停下,她转身认真地看向顾晏,“我信,顾晏,你一定会为你的亲人报仇雪恨的。” 顾晏怔愣地看着程晚满是真诚的眉眼,眼中的杀意和狠厉渐消。 “阿晚,如果我在报仇的过程中死了,你会、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程晚转身继续向外走,嗓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会,我会忘了你,好好过我的人生。” 顾晏看着程晚果断干脆的背影,双拳紧握,眼中带着执拗。 下一瞬,顾晏突然轻笑出声,“这样就最好了……” 和顾晏分开后,程晚赶着马车去接了徐知念,然后两人一起去江府。 江府很好找,毕竟是凉州首富,府邸规模自然不凡,朔阳城里的常住民几乎都知道江府的位置。 “这是你家少爷的东西,烦请转交给他,就说该留下的东西已经留下了。” 江府的大门前,程晚把手中拎着的礼盒交给江府负责守门的家丁,转身离开。 程晚不知道,几乎她前脚离开,后脚江府的女主人就知道了江府大门口发生的事。 “哦?你说那姑娘把少爷送去的礼盒又送了回来?” 布置华丽的暖阁中,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这妇人身着朱红锦衣,领口和袖口处皆有用金线织就的繁复花枝图案。 再看着妇人身上佩戴的头面、首饰,件件华美精致非凡,随便拿出一件都足够外面的普通老百姓吃喝半辈子。 “回夫人,那姑娘说该留的东西已经留下了,少爷送去的东西,那家人好像只留了一盒糕点。” 第213章 断指姑娘来投 “倒是有点儿意思,看来确实是像我儿说的那样,是他硬要贴上去的。” “夫人,少爷那里?” 江夫人斜靠在软榻上,眼睛微眯,“再看吧,若他真看中了那姑娘,纳进来给我儿做个妾,也不是不行。” “可夫人,少爷像是要、要娶那姑娘,不像是要纳妾。” 江夫人掀开眼皮看向说话的这位大丫鬟。 大丫鬟连忙低头,“是奴婢失言了,江家少夫人自然不能是农女出身。” 程晚对这对主仆的谈话自然是全然不知,此时,她正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听徐知念说话。 “阿晚,我舅舅给你们家随了礼,昨个担心你们不愿意收,所以就没和你们明着说。 还有,我舅舅让我转告你,营丘县县令的事他已经派人去查了,有了结果会第一时间向睿王禀告,请睿王定夺。 阿晚,你找人算日子了吗?随意楼准备何时开业?” “下个月初九是个极好的日子,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那天开业了,正好在那之前我还需要做些准备。” 程晚和徐知念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刻钟后,程晚带着徐知念进了随意楼。 此时的随意楼和之前的固兴楼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程晚之前的设想都已经基本上得到了实现。 “东家。” 随意楼里还有少数汉子在做最后的细节收尾工作。 程晚对着给自己尽心干活的人笑得很是和善,“辛苦了,大家伙儿再加把劲儿,把这最后的一点儿活儿干完,到时候给你们每人另外包个小红封。” 听见这话,这些汉子顿时笑开了花,哪怕红封里只有两三文钱,那也是白得的,两文钱能买个鸡蛋了。 程晚当然不会这么抠搜,这伙儿人干活很是尽心尽力,她都是看得到的,虽说不至于每人额外给半钱、一钱银子,但每人一二十文,是怎么都得有的。 从随意楼出来,程晚没再在朔阳城里停留,赶着马车载着徐知念,出城直奔平南村。 可程晚没想到,就在她和徐知念快到平南村的时候,遇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程晚勒停马车,有些惊愕地看着不远处的姑娘和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她不认识,但这个姑娘她是有印象的。 是被拐子砍了左手小拇指的那个姑娘。 “姑娘!” 断指姑娘看到程晚后激动极了,她急忙往马车这边儿跑。 程晚从马车前室跳下去,徐知念拉开车帘,“阿晚?” “没事,你在车厢里坐着就好。” “姑娘!” 断指姑娘和程晚面对面,她用袖子猛擦了擦眼泪,看着程晚又哭又笑。 程晚看着这姑娘身上破旧单薄的衣裳、背上背着的包袱和冻得已经皲裂的脸,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姑娘这么长时间都没来,程晚以为她应该不会再来了,没想到会在今日、在这里遇见。 程晚看了眼不远处面露不安的男人,温声道:“这离我们村已经很近了,先跟我回去吧,回去再说。” 程晚家的饭厅里,断指姑娘和那个中年男人坐在桌子旁,手里各捧着一个暖手的杯子,杯子里是刚刚艳秋给他们倒的微烫的茶水。 断指姑娘喝了一口热茶,舒服地叹了口气,她看向旁边的那个拘谨不已的男人,“爹,你快喝一口,暖暖身子。” 爹? 程晚和徐知念对视一眼,有些懵。 林老太他们也是一头雾水。 “姑娘,你、你还缺人给你干活吗?” 断指姑娘抬头看了一眼程晚,眼睛里满是忐忑。 她爹顿时也紧张起来。 “我之前说的话都算数,你想给我干活,自然是可以的,以后就和桂花、艳秋她们俩一样。只是……” 程晚看着那个面露喜色的中年男人,有些疑惑,心想:“这是父女俩都要给我干活?” “姑娘,呜呜呜。” 断指姑娘突然哭出了声,她一边使劲擦眼泪一边说着:“我回到家后,家里人说我、说我不干净了,还不如死……死在外面。村里的人都去我家看热闹,家里每天都……都吵架。我爷和我奶要把我赶……赶出家,让我找根绳直接吊死、吊死在外面了事,呜呜呜……” 程晚的面色沉了下来,林老太他们也是面色难看。 “我……我不想死,我和我爹娘说,我给自己找好活路了。我爹就……就在夜里带着我偷偷从家里跑……跑了出来。” “我、我和她娘一是怕她是说话骗我们的,出了家门咋活?二也是担心就是真的她一个人咋走这么远的路?所以,我、我就带着她一路找了过来。姑娘!” 汉子突然跪了下来,眼泪鼻涕直往下淌。 “我和她娘没本事,护不住她,她留家里活不下去! 姑娘心善,给她一条活路,她打小就勤快能干,指定能好好给姑娘干活,姑娘给她一口饭吃就行,好歹、好歹让她活着。” 汉子说着咚咚磕头,程大牛赶紧把他从地上硬拉起来。 程晚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断指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金香!我叫金香!” 程晚点头,“留下给我干活吧,我给你发工钱。” 金香喜极而泣,不停地点头,她爹也是笑中带泪,眼中带着久违的轻松。 “来,这是你的户籍,收好,别弄丢了。” 金香从他爹干裂的手中接过她的户籍,泪眼汪汪地喊了一声:“爹……” 金香爹抹了把眼泪,从身上背着的包袱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然后从小布包里小心地拿出几个铜板,“这几个铜板你拿着,爹没本事,只能给你这么几个铜板了。往后好好给姑娘干活,别惦记我和你娘,爹找着机会再来看你,我和你娘知道你在姑娘这里,心里放心。” 金香爹已经亲眼见到了如今桂花和艳秋的状态,眉目间满是轻松快活,半点儿受磋磨的样子都没有,把闺女留在这儿,他自然是放心的。 金香爹没多待,只喝了两杯热茶就走了。 说是出来太久了,不放心家里。 程晚一家挺理解他,用油纸给他包了仨馒头,就在金香的哭声中看着他顺着村道离开了…… 第214章 开业前准备 程晚家的饭厅,程家一大家子人正聚在一起说事。 不是程晚一家不让程二牛他们到堂屋去,而是程二牛他们死活不愿意,说堂屋太干净了,进去还得换鞋,太麻烦。 程晚环顾一圈,心想:“还好这饭厅够大,不然都坐不下这么多人。” “晚晚,喝。” 坐在徐知念怀里的顾煜颤颤巍巍地举起胳膊,想把小手里端着的茶杯递给程晚。 程晚接过茶杯,轻捏了下顾煜的小耳朵。 林老太的手里还做着针线活,她把针插头发缝里蹭了蹭,“阿晚,你把大家伙儿都叫来,是为着啥事儿啊?” “随意楼即将改造完成,我打算下个月初九开业,我先和你们说说我的打算。” 饭厅里一静,下一瞬气氛猛地热烈起来。 “阿晚,你咋打算的?是不是要找我们干活了?要干啥活儿,你只管说,二叔绝对不带含糊的!” 程二牛的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他等着给程晚干活拿工钱已经等了很久了。 程晚看着程二牛,笑眯眯道:“二叔给我当掌柜吧。” “啊?” 程二牛呆愣住,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以为即便他给程晚干活,应该也就是做些拾掇拾掇桌子、凳子,上上菜、扫扫地……这种活计,从来没想过程晚会让他当掌柜。 小林氏也很是吃惊,但她更多的是兴奋。她狠拍了一下程二牛,着急道:“啊什么?阿晚跟你说话呢!” 程二牛对上程晚含着笑意的目光,咽了口唾沫,“阿晚,你是要叔给你当掌柜?叔没听错吧?” “没有。” 程晚摇摇头,语气认真,“二叔,咱家就你和我做过一段时间的生意,而且你在这方面确实也有点儿天赋。我以后有其他事要忙,没有太多工夫管随意楼,所以你得帮我看着些。 你不用太担心,我会向顾公子借个正经掌柜带你一段时日,你跟着人家好好学,二哥也跟着学,他会认字和算数,到时候可以给你打下手。 等你开始上手干活,我给你开每月一两银子的工钱,之后你干得好,我给你涨工钱,干得不好,我把你换掉。 你考虑考虑。” 其实在程二牛和程二平之间,程晚更看好的是程二平,程二平在待人接物和算数方面极为有天赋,脑子挺活,字也认了不少了,可惜就是年纪太小了,在人生阅历、识人和心眼等方面有所欠缺,还需要时间的沉淀。 程二牛再次咽了咽口水,他舔了舔嘴唇,内心天人交战。 你问他想不想当掌柜,那他肯定是想的,不想是傻子。 可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要不是自家人的生意,他肯定想都不想就应下了,反正坑也是坑外人。但这生意是自家人的,他是真怕做不好,回头再坑了自家人。 小林氏急得狠掐了一下程二牛的后腰,咬牙切齿道:“阿晚啥都替你想好了,连师傅都想到了,你还在这儿考虑啥呢?!” 虽然现在不缺吃不缺喝,但在小林氏心里,一直有种深深的忧虑。 在她看来,程大平去从了军,前途差不了。程三平和李壮在学堂念书,将来不管做什么,都能活得比一般人强些。 只有程二平,从军不行,她也不舍得。念书,年龄又太大了,只能每日跟着程三平和李壮学认几个字,她不懂读书认字方面的事,也不晓得程二平学得咋样,只潜意识里觉得学得估计很一般。 小林氏一直愁着程二平将来要怎么办,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光靠种地为生,如今程晚提到让程二牛和程二平学着当掌柜,对小林氏来说,这不说是程二平的救命稻草,也是不可多得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程二牛一咬牙,猛地拍了下大腿,大声道:“行!二叔指定好好跟着那位掌柜学,争取能尽早出师,看好随意楼,不让你的一番苦心白费!” 小林氏大松一口气,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程二平也很高兴,同时心里充满对程晚的感激。此时,程二平终于明白为何之前程晚要压着他学算数和认字写字,还说他将来指不定能当大掌柜。 林老太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撮儿,都是她的儿孙,无论是谁能有出路和出息,她都高兴。 程晚看向程大牛,“爹,你给我当后厨主管吧?以后后厨和采买这块儿都归你管,我也给你开工钱。” “没问题,我指定把这块儿帮你管好。” 程大牛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笑意。 接下来,程晚又说了家里其他人的安排。 有负责招待客人的,有负责收拾桌面扫地的,有负责在后厨洗菜、切菜、刷碗的……还有守在水盆旁负责给客人换洗手水的。 林老太皱着眉头,“阿晚呐,你是不是把我漏了,我咋没听见你给我安排的活儿是啥呢?” “我也没听见我要干啥活儿。” 王氏也看向程晚说道。 程晚摸了摸鼻子,“奶,娘,你俩就别干了,在家歇着,实在无聊就去店里转转。” “那咋能不干呢?” 林老太不乐意了,“我这身子骨好着呢!那我也想挣点儿工钱不是?你赶紧的,给我安排个活儿,我不乐意在家闲待着。” 王氏紧跟林老太的意思,“我也是。” “那奶就负责看着客人付钱,看谁吃东西不给钱就让三哥拦下他们,奶指定乐意干这活儿。” “这活儿好!” 林老太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阿晚,你放心,奶指定好好给你看着,任谁也甭想白吃一粒米!” 程晚噗嗤一笑,然后看向一脸期待的王氏,“娘,你就帮着招呼招呼客人就成,等我把这摊甩开手,给你盘个店铺,让你做老板!” “啊?!” 这次轮到王氏傻眼了。 反应过来,王氏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啥也不会,你可别瞎花钱!” “娘,你平时给我们做得小布包、衣服、鞋子,多好看啊?之前还有人问我们身上背的布包是在哪儿买的呢。 到时候咱们一起想样式,在店里定期推出新样式的布包和衣服、鞋子,或者其他的东西,再雇几个女工和绣娘,生意指定不错。” 王氏呆愣住,然后王氏心动了。 “这……这能行吗?要不我先自己做,卖给人家的铺子,这应该也能赚些钱。盘……盘店,我这心里有些慌。” 程晚挎着王氏的胳膊,笑盈盈道:“有我呢,慌什么?顶多就是不赚钱、亏个本金呗?你闺女亏得起。但是如果赚到钱了,娘,你以后可就是女老板了!” 酸,太酸了。 别说小林氏和程小姑,就是林老太,都忍不住想:“这咋不是自个闺女呢?” 第215章 忙 按照程晚对随意楼的想法,只程家这么点儿人完全不够用,只随意楼一楼大厅两侧的共十二个窗口,就得最少十二个人。 如果再加上其他的服务人员,程晚盘算着怎么也得再招二十五个人。 这二十五个人中程晚连每日负责看管男女茅房、让茅房保持卫生干净和看管车马棚的人都算上了,主打一个服务到位。 在随意楼干活,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每月有工钱,还能学做小吃,这是绝对的好事儿。 好事儿自然得先想着和自己关系比较亲近的人。 于是程晚就先后去找了张婆子一家、宋婆子一家和李家村的贾村长等人。 而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张婆子他们就差给程晚跪下了,嘴里一个劲儿地说着感谢话。 对于这些感谢,程晚欣然收下,并把不好听的话说在了前头:如果经过学习和锻炼,干的话无法达到她的要求,该辞退的她肯定是会辞退的。 二十五个人,张婆子家四个、宋婆子家三个、贾村长那边十八个。 张婆子家和宋婆子家人数不一样倒不是因为程晚偏心,而是宋婆子家总共就四个大人,得留一个大人在家。 二十五个人中,绝大部分都是婆子和妇人。 这算是程晚的一点儿私心,她希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可以帮助普遍处在弱势和困境中的女人拥有安身立命的资本。 能帮一个是一个。 干活的人员暂定,此时距离随意楼开业还有十六天,程家一大家子人和其他给程晚干活的人彻底忙碌了起来。 定做、采买的东西要挨个验货结账,这个必须程晚亲自去。 林老太、王氏、小林氏、程小姑都被程晚口头教过、也自己亲手做过多种小吃,她们负责带着人试做各种小吃,让十二个窗口的“主厨”抽签决定自己要做什么小吃后,分别教学,分别练习。 对于各种小吃的做法,程晚没有丁点儿藏私的意思,藏也藏不住。 从打算做小吃生意的那一刻开始,程晚就已经预想到了各种小吃面世后的结果。 必然是被各种模仿。 程晚握在手里没让外人知道的东西是参照从快递柜里开出来的几种酱料包装上的配料表,和自家人费了好些功夫和香料熬制出来的几种秘制酱料。 程晚自信有秘制酱料在,随意楼的小吃在味道上绝对可以占优,程晚不怕其他人也做小吃生意,有对比才更能凸显谁家的小吃更美味。 程家的女人们忙着,男人们当然也没闲着,他们被程晚带着磨豆浆做豆腐,以及熬制火锅底料。 做豆腐有三步,磨豆浆、点卤水、压豆腐,这三步中的点卤水是核心步骤。 配制卤水的东西很好找,几乎每一个药材店都能买到,是一种叫寒水石的中药材。 但寒水石粉和豆子的比例、卤水和豆浆的比例,却不是那么好确定的,程晚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程晚带着程大牛、程二牛、李三柱,经历了五次失败,才在第六次的时候得到了成型的豆腐。 至于火锅底料,程晚在参照快递柜中火锅底料的配料表后,删删减减,经过三次实验,熬制出了味道还算不错的火锅底料。 小吃酱料、豆腐、火锅底料,这些是程晚以后开豆腐坊和酱料坊的核心资本,除了程晚,就只有和程晚一起研究这三样东西的少数程家大人知道这里面的机巧。 是的,程晚准备开豆腐坊和酱料坊。 好不容易做出来的独一份儿的东西,只是用在随意楼里,太浪费了。 像豆腐,素中之肉,成本低廉,完全可以将它推广开,使它成为百姓们的一道寻常菜。 豆腐、豆干、豆腐脑......,豆腐可研究的东西太多了,即便以后有其他人也研究出了做豆腐的法子,那占尽先机的程氏豆腐坊也有得赚。 至于酱料和火锅底料,同样大有可为,那些饭馆和酒楼的老板一定会很喜欢的。 程晚让程二牛学做掌柜、程大牛管随意楼的后厨和采买、李三柱负责招待客人和监察各个窗口的情况,也是想着让程大牛三人先在随意楼锻炼锻炼,以后好帮她管着豆腐坊和酱料坊。 这俩才是真正赚钱的生意。 随意楼里的小吃和火锅,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为两个作坊的建立打基础和做宣传。 不过这些还都是程晚一个人的想法,目前并未和任何人说过。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 当务之急,是随意楼顺利开业,留住客人,慢慢回本,进而盈利。 将其他的事情暂时抛在脑后,程晚这段时间几乎是忙到了脚不沾地的程度,骑着马在朔阳城和平南村两头跑,有时一天能跑两三趟。 不过不止程晚一个人忙,大家伙儿都很忙,连徐知念都在忙。 她忙着带程小雨几个孩子画开业宣传单、时不时品尝一下十二位“主厨”做的各种小吃,还帮着记录一些数据。 虽然忙,但徐知念倒是很享受在平南村的日子,她觉得这样的日子比她在自个家整天看书弹琴品茶有意思多了,颇有些乐不思蜀,要不是中间程晚进城办事搁三四天就带着徐知念回家一趟,说不定徐夫人就要亲自来抓人了。 就这样,在大家伙儿的忙忙碌碌中,时间来到了十一月七日。 今日和往常有些不同,因为除了要去学堂的程三平和李壮,程家的其他人和另外二十五个干活的人齐齐来到了随意楼。 到今日,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张婆子他们各自做小吃的水平也都已经过关,程晚准备接下来两天进行实地演练。 在实地演练中暴露问题、解决问题。 林老太跟在程晚身后踏入随意楼大门,顿时瞪大了眼睛。 “阿……阿晚,这、这楼和之前的样子区别也太大了!这地面是全都打了蜡吧?亮得都能照见人影了!还有这灯台,也太多了,哪儿能用得了这么多的灯?呦,这一个个的窗口瞧着还真挺整齐好看,上面还刻着画儿呢!不过这上面挂的木牌是干啥用的?我看上面还刻着字儿。哎呦!这灯笼、珠帘、坠子可真好看!诶?这大冬天的,你打哪儿买的花草啊?这、这摸着咋不像是真的?!……” 林老太也不需要别人回她的话,只一边往里走一边跟打开新世界一样不断发出惊奇的感叹声。 林老太之前来过一次都是如此反应,可想而知从未来过这种酒楼的张婆子他们内心会是怎样的震撼了。 程晚见大家伙儿站在一处两眼放光地不断扭头四望,但就是站着不动,不禁好笑道:“你们跟我来,我给你们大概介绍一下随意楼的布局。” 第216章 实地演练 “中间这片区域是客人等餐吃饭的地方,两侧就是张奶奶你们十二个人做各种小吃的地方,按照之前的抽签,一人管一个窗口,到时候看哪个窗口忙,我会安排人去帮忙。” “这里是咱们的柜台,客人从某个、或某几个窗口点了自己想吃的东西后,到柜台先付钱,柜台这里的人把画了黑勾的竹签给客人,窗口里的人拿到竹签后,开始给客人做小吃。” 程晚扭头看向人群,严肃道:“做小吃的人一定要注意客人给竹签的先后顺序,尽量避免出现后给先做的情况。柜台负责收钱的人责任更重,虽然各个窗口前挂着的木牌上都刻着价格,但肯定有客人不认得字,二叔、二哥、胜爷爷、秀成叔,你们四个一定要记清各种小吃的价格,不能总靠看柜台里面贴的价目单,要形成本能反应,不能因为算价格让客人等太久。” 张婆子他们赶紧点头,在心里不断重复程晚嘱咐的话,生怕漏了什么重点。 “这儿是客人洗手的地方,春来,你要记得注意这里的情况,有客人在里头洗手了,就立马换新水。水桶里的水没了,记得喊人去后厨打水。” 贺春来郑重点头。 “从这个小门出去是茅房,贾三爷、罗奶奶,你们两口子就负责保证四个茅房的干净,不能让它们脏乱臭哄哄的,这个拐角给你们放了俩板凳,闲的时候你们可以坐在这儿,外头冷。” 又干又瘦的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连忙点头,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他们一点儿不觉得拾掇茅房有什么丢人或者脏臭的,都要活不下去了,哪来的心力讲究那些没用的?再说了,本就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又是一路逃难过来的,拾掇茅房算个啥? 对他们来说,这把年纪能有个稳定的活计,每个月俩人加一起能领大半两银子,就是逃难之前都不敢想有这种好事儿。 “这道门帘后面是后厨,后厨归我爹管。” 程晚带着一群人登上去二楼的楼梯,继续介绍道:“二楼和一楼不太一样,一楼卖小吃,二楼卖一种叫火锅的吃食,是一个个的包厢。现在大家伙儿先各自熟悉熟悉环境,该记得东西赶紧记,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两刻钟后,我和徐小姐从外面进来,你们把我们当客人,咱们练一练。” 包括林老太、王氏在内,大家伙儿立马紧张了起来。 程晚看出来了,但程晚什么都没说。 紧张是应该的,不紧张才不正常。 而第一次练习的结果也在程晚的意料之中,啥也不是。 “见到客人来了,要笑!他们都是咱们的衣食父母,你们看到他们进来要像看到银钱走进来一样开心,你们要想着只有客人来了、点了吃食,我才能有钱赚,进而才有钱给你们发工钱。” “倒也不必笑得那么夸张,地里庄稼丰收了,今天赚到银钱了,找找这种感觉,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对了,就是这种高兴劲儿,保持住。” “客人进来,要立马带着这种笑迎上去,说‘欢迎光临’,其他手里没活的人也一起喊,我们要让来咱们店里的客人充分感受到咱们的热情!” “引着客人往里有或者上楼的时候要微弯腰,伸出一条胳膊作出‘请’的姿势,这个大家应该都会吧,这跟咱们平时家里来贵客了,迎着贵客往屋里走是一样的。” “……” 不知过了多久,练习了多少遍,程晚总算勉强点了个头。 大家伙儿顿时大松一口气,张婆子她们十二个“主厨”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忍不住想:“还好自己不是负责招待客人的服务员。” 程晚笑着拍了拍手,“行了,大家都辛苦了,张奶奶,你们可以开始做小吃了,今儿个咱们就吃这些小吃。” 张婆子她们身上围着统一的蓝色围裙、头上裹着统一的蓝色头巾、脸上戴着统一的蓝色口罩、两条胳膊上还戴着统一的蓝色套袖。 十二人齐刷刷地站在十二个窗口后面,各忙各的,别说,看上去很像那么回事儿。 林老太戳了戳程晚的胳膊,“阿晚,我们到时候也要这么打扮?” “不用,张奶奶她们这样是为了自己干净,也是为了做的小吃干净。其他人女的戴个蓝色头巾、男的腰间系个蓝色长布条就成,这样方便客人区分。” 林老太眨巴了两下眼睛,其实她心里还有点儿想像张婆子她们那样打扮,感觉还怪好看的…… 半个时辰后,随意楼一楼大厅中间的区域。 程晚他们这群人正各自吃着自己选的小吃吃得喷香。 “这个杂粮煎饼真是好吃,又香又脆,再加上这个酱,真是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我这个鸡蛋灌饼也好吃,你闻闻,喷香!” “嘿,你们那都不如我这铁板豆腐,一口一个,焦香焦香的,啧,活了半辈子了,头一回知道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 “你们说,大牛他闺女这脑子是咋长的,咋就能这么能、这么厉害?!这么大一栋楼啊,这得值多少钱?还有这么多五花八门的小吃,连教人当服务员都是一套一套的,咱们活了半辈子了,还没她一个小姑娘懂的多。” “还能咋长的,老天爷给的呗。这叫啥?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们看程家现在这日子过的,唉!如今是羡慕都羡慕不过来了!好在程家人都仁义,大牛他闺女更是没话说的,不然咱们哪能得这好活儿?往后咱们好好干,日子应该也差不了!” “……” 大厅再大也不可能像在外面那样空旷,何况大家坐得又不是特别分散,所以虽然这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但部分靠得近的其他人还是听了个大概。 其中听到这些对话的程家人隐晦地微抬起下巴,得承认,他们的虚荣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 稍微远些的地方,程晚、徐知念、顾煜正凑在一起干饭。 程晚用竹签插起一块没放酱料和辣椒面的煎豆腐放到顾煜嘴边,顾煜伸出小手就想去拿。 “我给你拿着,你就这么吃就行,不然万一这竹签扎到你了怎么办?” 顾煜乖乖地就着程晚的手咬了一口豆腐,小腿高兴地乱晃。 那可爱的小模样把程晚和徐知念看得双眼冒光。 就在这时,随意楼的大门被敲响了。 “胡掌柜?” 程晚看着面前笑眯眯的人,脸上露出了几分诧异,“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哎呦,程姑娘啊,你们这儿是做什么好吃的呢?怎么这么香?我在隔壁的黎光阁都闻到了,这、这实在是嘴馋得厉害,没忍住就直接过来了。” 程晚眼睛一亮,林老太他们也是面露激动。 “我们琢磨了几种小吃,准备初九开业,这不嘛,提前来熟悉熟悉。您看您想吃点啥儿,这火还没灭完呢,我让人给您做,正好您也给我们提提意见。” 第217章 开业 十一月初九,宜开业。 经过前两天在朔阳城里发宣传单和口头宣传,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今日朔阳城中街上有一家卖新鲜吃食的随意楼要开业,眼看要巳正,随意楼前已经围了好些来看热闹的城中百姓。 程晚今日穿得是一套天蓝色的袄裙,头上也只插了个样式简单的银簪,整体打扮并不显眼,她今日不打算冒头。 未出嫁的小姑娘主导这么大一家店的开业,容易让人产生不信任,还可能招来是非。 现阶段,程晚不打算用年龄和性别去试探世俗,世俗的眼光也不可能因为一家店就有所改变,可能性更大的结果是老板的年龄和性别会成为部分人攻讦随意楼的借口。 现在,程晚只想让随意楼顺利开业,尽快在朔阳城中站稳脚跟。 巳正一到,程晚给程二牛和李三柱各使了个眼色。 程二牛和李三柱立马用火折子点燃了随意楼门口两侧的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林老太和程大牛有些紧张地分站在红绸布两端,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拽下了牌匾上挂着的红绸大红花。 “随意楼,这名字倒是有意思。” 鞭炮声、叫好声、鼓掌声夹杂在一起,欢声雷动,热闹非凡。 林老太等人在这种喜气洋洋的氛围中紧张感顿减,脸上的笑容一个比一个大。 程晚站在人群中也是笑容灿烂,不停地鼓掌。 鞭炮燃完,程大牛和林老太按照之前练习的作出“请”的姿势,脸上带着让人一看就心里热乎的笑容。 门里面,男女各站一列的服务员也带着类似的笑容,齐齐喊着:“欢迎光临!” 客人们好奇又新鲜地往里进,就在这时,喜庆、节奏轻快的琴声和鼓点声从随意楼二楼四散开来,引得一部分客人抬头向上望。 这是程晚托隔壁的胡掌柜牵桥搭线,特意请的一家乐坊里的伶人来演奏的。 程晚让人把二楼的那个大圆台围了起来,四周挂着纱布,这样能比较好地保护来此演奏的伶人不被外人打扰。 “这是什么?以前没见过。” “这炉子看着也新奇,竟能做成这样的样子!” “呦,这闻着香!来一份来一份!” “要辣的,不过不能太辣。” “你先去付钱取签,我在这儿等着,咱等会儿边吃边转。” “客官,一份铁板豆腐八文钱,签儿您拿好。” “一个杂粮煎饼,一个手抓饼、两碗甜豆腐脑,一共二十四文钱,四根签儿,客官您拿好。” “客官,这是找您的银钱。” “咋没位儿了,小二,给找个位儿!” “客官楼上请,我们店楼上也是新吃食,保准您吃了还想再来!” “......” 程晚站在角落里,看着满大厅的“上帝”,眉目间满是喜色。 程晚又仔细环顾一圈,确定大家伙儿虽然刚开始有些不可避免的手忙脚乱,但现在已经忙中有序,满意地颔首,转身上楼。 二楼一共有十个包间,此时只有四个包间里有人。 包间里的人倒也不全是冲着吃火锅来的,有那富贵人是进来看个新鲜,但楼下有些挤,他们选好要吃什么后就干脆顺着小二的引导上了二楼,进了包间后无所谓地点了个火锅和一些菜,等着下人买小吃上来。 然后他们就发现了包间里的麻将和扑克牌,一个人、两个人玩不起来,就干脆认识的人都聚到一个包间里去了。 不然十个包间怕是都已经被人占上了。 “到本少爷了!这册子上说了,是轮着抓麻将!” “几个了?咱们抓了几把了?快数一数,应该够了吧?这册子上说每人抓三次。” “嘿,我说郭大少爷,你不认得字儿还是怎么回事儿?这册子上又画又写,规则明明白白,你还能抓错。” “去,让小二上壶茶,小爷我今日一定要完整地玩儿一把!” “......” 赵云聪左手拎着一个铜壶,铜壶里是熬好的骨头汤,右手端着一个碟子,碟子上是一块儿火锅底料。 他正要放下铜壶敲响一个包间的门,看到程晚,连忙喊了一声:“东家。” “东家”这个称呼是程晚特意说过的,在随意楼的营业期间看到她都要这么叫她,其他时间,随便。 反正明面上这随意楼的老板是林老太和程大牛,程晚作为林老太的孙女,程大牛的闺女,被叫一声东家也没什么毛病。 程晚朝赵云聪笑了笑,“辛苦了,好好伺候咱们的‘衣食父母’,他们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他们,有什么拿不定的就来问我。” “诶!东家放心!” 赵云聪强压下激动,郑重点头。 在赵云聪心里,程晚是他的大恩人,也是最让他敬畏的人。 赵云聪看着程晚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上热情的笑容,敲响门,“客官,火锅汤底来了。” 程晚走到最里面的包间门口站定,敲了三下门,等着里面的人把门打开。 “程姑娘。” 程晚朝春文笑盈盈地微点了下头,“春文。” “阿晚!” 徐知念快步走上来一把挎住程晚的胳膊,拉着程晚往里走。 徐夫人倒了杯茶递给程晚,温声问道:“外面怎么样?我们说去帮着你招呼着,你非不让,忙得够呛吧?” 程晚双手接过杯子,摸了摸顾煜的小脑袋,眉欢眼笑道:“我就是四处看了看,真正忙碌辛苦的是我爹他们。” 徐卓诚看着和妻女说笑的程晚,心里感叹着:“大牛兄真是生了个顶顶厉害的女儿。” 就在这时,包间门被敲响了。 门被打开,程晚看着门外的人,有些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穆世子!” 穆尧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他板着脸带头进了包间,后面还跟着顾晏和茅郡守。 程晚快步走到门口,和激动到有些慌乱的程大牛小声道:“去让人来这屋上火锅汤底,肉和素菜都上一份。” 屋内,徐知念一家齐齐退站到一旁,由徐卓诚带头恭敬地向穆尧行礼,“见过世子殿下。” 然后徐卓诚带头转身向顾晏,“见过顾大人。” 一州之地,最高长官是刺史,其次是刺史的副手、司马,然后就是司户、司兵等六司老大。 前几日,顾晏被睿王任命为凉州司兵的副手、左司兵。 徐卓诚称呼顾晏为“顾大人”,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顾晏在凉州是有正经官身的。 睿王光明正大地任命顾晏为官,是一点儿没把龙椅上的那位放在眼里。 而龙椅上的那位其实也早就心知肚明顾晏入了凉州,只是龙椅上的那位有些忌惮睿王,不敢派人进凉州暗杀顾晏,怕睿王借机发兵掺和进乱局里面。 龙椅上的那位心里清楚,以他和睿王之间的那些不可和解的仇恨,睿王一旦发兵入局,绝不可能和他站在一边。 要说之前龙椅上的那位是努力忽视在凉州的顾晏,那现阶段就是压根没没多余的心思关注顾晏了,因为安王的先锋军已经推到距离京城不过两郡之地的兆丰城了。 再这么打下去,龙椅上的那位极可能要带着文武百官弃京而逃。 第218章 收获 穆尧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身姿板直,嗓音冷淡,“坐。” 顾晏抱着顾煜和茅郡守分坐穆尧两侧,徐知念一家依次落座。 程晚倒了杯茶水放到穆尧面前,“穆世子,请。” 穆尧拿起茶杯,浅啜了一口茶,“程姑娘的随意楼弄得不错。” 程晚刚把另一杯茶放在茅郡守面前,听闻此言,轻笑道:“多谢穆世子的认可,此前没想到您和茅郡守会来,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多多见谅。” 乔迁,要请亲朋好友来增加烟火气和人气。 但这次开业,程晚没邀请任何亲朋,徐知念一家是自己主动要来凑热闹捧场的,说是想尝尝随意楼的火锅和小吃。 顾晏会来,程晚心里是能预料到的。 但穆尧和茅郡守会来,程晚还真没想到。 穆尧轻暼了一眼正低头喂顾煜喝水的顾晏,在心里哼哼:“还不是这位要拉着我来,说是我来一趟,往后没人敢找随意楼的麻烦。对你,这位可真是体贴啊。” 穆尧的心理活动不少,但他面上还是那副谁和都别和我说话的表情,“程姑娘客气了。” 穆尧先说了话,茅郡守这才开玩笑道:“我随着世子和左司兵从一楼上来,这随意楼一楼和二楼都极为热闹,香味儿甚浓,倒是勾得我肚子里的馋虫要出来了。” “咚咚咚。” “少爷,小的把您和世子殿下、茅大人刚刚点的小吃端上来了。” 是少青的声音,不过门外的人却不只少青一个。 少青和穆尧的贴身侍卫各端着个托盘进来,后面跟着三个随意楼的人,他们是拎着火锅汤底、端着菜来的。 三人看着这屋人身上的气势,明显有些紧张,程晚干脆让他们都出去了,自己上手。 程晚拎着铜壶正要往桌子中间的锅里倒汤,手里的铜壶就让顾晏拿过去了。 “我来,你告诉我要怎么做。” 程晚无视其他人朝她看过来的目光,“两边各倒一半儿,然后把这块儿火锅底料放其中一边的汤里,岁岁不能吃辣,你给他在清汤锅里涮肉和菜。” 程晚看了一眼顾晏面前摆放的小吃,都是素,没有荤。 顾晏自身体好些了之后就在补为期三个月的戒荤守孝,之前程晚家的乔迁宴顾晏就没沾荤腥,得到十二月底,顾晏才会重新开始沾荤。 穆尧吃了一块儿豆腐,看着顾晏听话的样子,在心里轻嗤一声:“没出息。” 茅郡守和徐卓诚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了然。 徐夫人和徐知念垂下眸,面上看不出什么。 程晚有些不放心外面,所以她交代了春文和少青之后要怎么做后,就和屋里人打了声招呼出去了。 穆尧看着刚刚被关上的门,又低头看了眼面前的这些新奇吃食,淡淡道:“梁大。” 穆尧的贴身侍卫低头,“世子。” “去给本世子再买一份铁板豆腐,赏那个窗口里的人五两银子,就说本世子吃得很满意。” 茅郡守和徐卓诚对视一眼,顿时明白有了这句话,往后在朔阳,没人敢对随意楼下黑手。 顾晏给穆尧倒了杯茶,“喝茶。” 随意楼从巳正开业后,楼里的客人就一直没断过,尤其是在穆尧、顾晏和茅郡守来后不久,朔阳城里得到信儿的不少权贵之人,也光临了随意楼。 楼上的十个包间慢慢地全部满了。 还好随意楼有言在先,一般情况下,包间里的人最多只能待一个半时辰,不然估计会出现包间不够用的情况。 不过因为这个规定,倒是给程晚带来了一笔意外之财。 有包间里的人玩儿麻将或扑克牌没玩儿过瘾,直接花钱把包间里的麻将或扑克牌买走了。 程晚定做一桌麻将五两银子、一副扑克牌三两银子,卖出一桌麻将十两银子、一副扑克牌五两银子,血赚。 包间里的麻将或扑克牌前脚被买走,程晚后脚就安排人给补上。 程晚并不担心麻将和扑克牌在这个朝代流传开,会助长不良风气。 古人一定程度上可比现代人会玩儿多了。 斗鸡、斗蛐蛐、斗花、斗草、叶子牌、六博、射覆…… 到临近戌正,随意楼快关门歇业、客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程晚一共卖出了六桌麻将、五副扑克,净赚四十两银子。 如果再加上卖出的两套放在包间给孩子玩儿的积木,那就是净赚四十二两银子。 不过这种外快,估计也就是开业后前几天比较多。人的模仿能力是很强的,程晚毫不怀疑,市面上很快就会出现卖麻将、扑克牌和积木的商家。 戌正一刻,随意楼的客人已经全部走光,随意楼里只剩下了程家人和给程晚干活的人。 程晚向顾晏借的掌柜戌正走的。 顾煜也被顾晏晌午走的时候抱走了。 此时,随意楼大门紧闭,一楼厅堂灯火辉煌,大家伙儿三三两两地坐在白日里客人坐的地方,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程晚。 程晚站在柜台前,面对众人,大声道:“今日是咱们随意楼开业第一天,来了很多客人,有普通百姓、也有达官显贵!客人们对咱们随意楼的吃食和服务很是满意,这都是大家伙儿共同的功劳,大家先给自己鼓个掌!” 说完,程晚带头鼓起了掌,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 其他人只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成就感在心中激荡,他们鼓着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程晚伸手作了个停下的手势,“我知道大家伙儿的日子过得都不容易,不少人的家里已经是树皮混着粗粮一起煮饭了。我也不讲那些虚的,你们干活怎么样,我都看在眼里,现在我就把你们这个月的工钱先发给你们,这样明日你们可以去买些粮食,我回去的时候帮你们捎回家。” 随意楼的营业时间是巳正到戌正,而城门关闭的时间是酉初,给程晚干活的这些人是肯定不能每日都回家的。 他们平时就住在随意楼后面的小院里,除了正房只能住程家人外,其他的房间随便住,一个房间能睡好几个人,足够这些人住下。 大家伙儿的心里是满满的心酸和感激,不少人忍不住抹起了眼泪,他们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所有的心情最后都汇成两个字:“谢谢!” 大家干的活不一样,工钱自然也不一样。 工钱最高的是程晚向顾晏借的那位姓郑的掌柜,人家是真的经验丰富,做事既规矩又灵活,程晚今日没操太多心,和郑掌柜帮着掌控全局有很大的关系。 程晚给郑掌柜开的工钱是一个月三十两,郑掌柜不仅暂时是随意楼的大掌柜,他还是程二牛、程二平,以及后加入的程大牛和李三柱的师傅。 三十两,很值。 剩下的这些人中,工钱最低的是负责给客人换洗手水的贺春来,每月一百五十个铜板,工钱最高的是管着后厨一干事宜的程大牛,每月二两银子。 其他人的工钱都在此范围内。 大家伙儿挨个从程晚那里领回自己的工钱,看着手里的碎银子或铜板,又哭又笑。 正经打工人的工钱发完,程晚从钱匣子里拿出三块儿大小差不多的碎银子。 “来,小雨、三平、壮壮,这是你们仨帮忙画宣传单和今日在后厨帮忙洗菜刷碗的工钱。” 程三平和李壮今日是向方先生告了假,明日又正好是旬假,否则程晚肯定是要找人把这俩孩子送回去的。 “我们也有?” 三个小孩惊喜不已。 “当然,大姐不白使唤人。” 三个小孩儿是头一回拿这么多的钱,还是自个挣的,要不是人多,说不定就要高兴地跳起来了。 “花花、圆圆、二婶儿,这是你们仨的。” 怀孕未满三个月的小林氏和年龄较小的程花、李圆,今日在后厨帮着切菜烧火来着,程晚给她们仨算的是今日一天的工钱,因为之后程晚不准备让她们仨和程小雨每日在随意楼里帮忙。 这几个人该养胎养胎,该学习学习去。 “东家,今日有个人给了我五两赏钱,说是世子吃得满意。” 说着,宋婆子的大儿子冯嫂子在腰间的钱袋子里掏出了一个银锭。 “还有我,今日有个客人上茅房回来,也给了我一块儿碎银,有二两呢!” “我也有,那客人见我守在水盆旁边,直接给了我一颗小金豆。” “……” 程晚止住这几个人要把碎银、金豆给自己的动作,“客人给的赏,你们自个留着就好,不用给我。” 第219章 开业第二日 随意楼包住,包晌午、晚上两顿饭。 大家伙儿吃了用火锅汤底煮的面条,齐心协力把随意楼该拾掇的拾掇好,明日营业要准备的东西大概准备好,然后才到后院休息。 后院正房,程晚看着林老太等人的脸上想问又不好问的表情,好笑道:“奶,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呗。” 林老太摩挲了几下交握在一起的手,目光灼灼地看向程晚,小声道:“阿晚,今日一共赚了多少银钱?” “只算一楼的小吃和二楼的火锅,一共是一百零六两三钱银子并十七个铜板。” “哎呦!”林老太猛地拍了下大腿,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可真是不老少!” 程大牛他们也具是一副喜眉笑眼的模样。 程晚自然也高兴,灯光下,她的眉目间带着明晰的喜色,“这一百多两没去本金,去掉本金,大概净赚了七十两左右的银子。” 楼是自己的,没有租金等其他五花八门的费用,人力成本也不高。 否则,净利润不可能这么高。 林老太摆了一下手,“不少了!一天净赚这么多!以前就是在梦里也不敢想这美事儿啊!” 林老太的这话得到了程大牛等人的一致认同。 “一天净赚七十两......”小林氏咂吧了一下嘴,“我就说,咱们阿晚真是顶顶能耐的人!” 小林氏是真心为程晚感到高兴,她无比明白,只有程晚好,这一大家子才能好。 “今日是开业第一天,好些人是奔着尝个新鲜来的,等过了这股新鲜劲儿,客人应该会少一些,赚的钱肯定也就没有今天这么多。” 程晚估摸着稳定下来后,每日净赚五十两银子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一夜好眠,第二天程晚起床出屋后,发现小院明显是被人打扫过了,比昨个晚上要整洁些许。 “醒了?”王氏穿着围裙从小院自带的灶房里走出来,看见程晚温声嘱咐道:“洗漱用的热水已经烧好了,你和小雨他们几个的早饭也都温在锅里了,小雨他们几个还没醒,你吃过饭把早饭还给他们坐锅里,省得回头饭凉了。” 程晚探头朝灶房望了望,没其他人。 “娘,奶他们呢?还有张奶奶他们?离营业还有半个多时辰呢,怎么都不见人?” “你昨个晚上又是发工钱又是说不要客人给大家伙儿的赏钱,大家伙儿哪里还能睡得着、坐得住?” “你胜爷爷他们天没亮就起来了,把这院子打扫干净,然后又去前头帮着磨豆子、压豆腐、拉桌子挪凳子、扫地、砍柴、打水……,约摸着粮铺要开门了,你胜爷爷他们就去粮铺买粮食去了,刚走没多久。” 王氏把解下来的围裙搭到绳上,轻笑道:“至于你奶他们,都在前头呢,他们正琢磨该怎么笑才能更招客人待见、怎么招呼客人才能得客人的赏。你奶他们啊,现在是一门心思想着多挣钱。我去前头看看山货炒制得怎么样了,桂花、艳秋和金香正看着火呢,你赶紧拾掇拾掇把饭吃了。” 程晚从营丘买回的三百多斤山货,在自家吃了一些和送人了一些后,还剩大概共两百二十斤松子、核桃、榛子和四斤干木耳。 程晚把松子、核桃、榛子各留下了十斤,干木耳留下了两斤,其余的山货都被程晚拉来了随意楼。 自家有现成的卖吃食的店,所以程晚打算直接在随意楼里售卖山货。 巳正,随意楼的大门刚被打开,一群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客人就一拥而入。 “你们这随意楼开门也太晚了,就惦记着这里头的小吃呢,两份铁板豆腐,一根竹筒糕,钱给你们,签儿给我!” “我要一个杂粮煎饼,多放些酱料,你们这随意楼的小吃酱料真是一绝!” “来二十个锅贴和一个肉夹馍,再来碗豆腐脑,多放些糖。” “……” “主厨”、“会计”和服务员早就就位,大家的脸上带着比昨日还要真诚、热情的笑容招待着这些客人。 “东家。” 贾胜的大孙子贾达匆匆跑到程晚面前,“东家,有位客人要买二楼包间里的玩法册子。” “不卖,让客人自己或者找人来抄,不要钱。” 赚钱是好的,但也不能掉进钱眼里,啥都卖了赚钱。 再说了这边卖了,程晚那边还得花钱找人继续抄,抄写东西都是有价的,程晚又不可能漫天要价,还不够麻烦的。 贾达上楼了,程晚继续观察随意楼的情况。 客人的数量比昨日少不到哪里去,大家伙儿都挺忙且很高兴,也没出什么岔子。 不过程晚看着十二个窗口的“主厨”还是皱起了眉。 不是十二个“主厨”做得不好,而是她们太忙了,服务员时不时的帮把手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长时间这样下去显然是不行的,程晚盘算着如果接下来几天还是这么忙,就得再招工。 今日,来随意楼的客人比昨日还多,好在客流量不是一直都特别大,这让大家伙儿能各自抽出会儿时间填饱自己的肚子。 “郑掌柜,我得回村儿一趟,随意楼您多费心。” 程晚得把小林氏、程三平、李壮他们送回去,还得回去看看棚子里的红薯。 就快到了收获的时候了,可不能在这时候出什么意外。 “东家客气了,这本就是我老郑应该做的。您尽管放心回村儿,随意楼出不了岔子。” 郑掌柜看着眼前的程晚,不敢有任何轻视之心。他对程晚如此敬重不仅是因为顾晏对程晚的态度不一般,更因为在郑掌柜看来,程晚小小年纪就开了这么大一家店,这足以证明程晚是个顶能耐的人。 程晚对郑掌柜的能力自然是放心的,她又去和林老太他们打了声招呼,这才和邓熊套了马车准备带着王氏、小林氏、程小雨、程花、李圆、程三平、李壮先去李家村送贾胜等人买的粮食,然后他们几个再回平南村。 程小雨、程花和李圆本来不乐意回去,可她们知道程晚也回去后,就立马屁颠屁颠地要跟着回去了。 王氏原本是想留在随意楼帮着干活的,但小林氏怀着孕,程小雨他们又都是小孩儿,这随意楼缺了她不影响啥,所以她就准备跟着一起回去,这样家里要是有点儿啥事儿,好歹有有个行动正常的大人在,李壮和李圆暂时住程晚家里。 至于邓熊,一方面是他自己想跟着程晚,另一方面是程大牛他们也想着程晚身边有邓熊跟着,他们放心些。 反正程晚总不会亏待了邓熊的。 就在程晚和邓熊套好了马车,王氏他们准备上马车的时候,程大牛领着一个身着褐色绸衣、长相精明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第220章 豆腐走出第一步 “鄙人姓蒋,在朔阳城里经营着一家酒楼、吉祥楼,今日来此,是想和贵店做笔生意,不知贵店的豆腐单不单卖?” 蒋老板隐晦地打量着程晚,心中奇怪为何买豆腐这种事要来和十几岁的小姑娘商谈,总不能这种事情得一个小姑娘拿主意吧? 程晚的眼神闪了闪,吉祥楼是朔阳城里比较出名的酒楼,她自然是听说过的。 “卖,您既想买豆腐,想必应该已经提前了解过了,这豆腐分老豆腐和嫩豆腐,两种豆腐的价格有些微的差别,老豆腐三文一斤,嫩豆腐两文一斤,不知您想买的是哪一种?” 蒋老板的眼中闪过惊诧之色,豆腐的价格比他预想中要便宜许多,“老豆腐要三十斤,嫩豆腐要二十斤。” 说完,蒋老板似是觉得自己要的量太少,赶忙解释道:“豆腐毕竟是个新鲜物,这五十斤豆腐是试试水,若好卖,我后面会自然会向贵店加购的。” “应该的。”程晚笑得极为和气,“三十斤老豆腐、二十斤嫩豆腐,一共是一百三十文,您是头一个来订豆腐的,给您算便宜一些,您给一百二十文就好。” 程晚看着蒋老板,笑盈盈道:“蒋老板,您从这豆腐的定价上应该也听出来了,我们的豆腐卖得并不贵,也就是挣个辛苦钱,所以只给您便宜十文钱,还请您多见谅。” 程晚的姿态放得低,蒋老板作为一家酒楼的老板,自然也不是不上道的蠢人。他脸上的笑容加深,“您这话说得就太客气了,十文钱能买五斤嫩豆腐,已然是不少了!” 生意人,讲究以和为贵,再加上目前双方没什么利益冲突,这结果自然是双方都满意的。 蒋老板付了一半的订金,程晚让他明早派人来随意楼取豆腐,顺便把尾款结了。 另外,为了推广豆腐,程晚还免费向蒋老板赠送了几个豆腐的吃法。 蒋老板乐呵呵地走了,程晚招呼王氏他们上马车,然后走到程大牛跟前,嘱咐道:”爹,蒋老板要的这五十斤豆腐,你一定要看着做漂亮些,这可是咱们的豆腐走出去的第一步。” 总共就五十斤豆腐,程大牛他们明日早上做随意楼要用的豆腐时,顺手就给做出来了,没有回村做好再拉到城里的必要。 “我晓得,你放心。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家里人少,晚上睡觉前把家里的门都锁好。随意楼这边儿我们都听郑掌柜的,出不了啥岔子,你别担心。要是还有人来买豆腐,量小我就直接接单,量大我就先推掉,等你过来再商量,或者让人回村儿找你。” 程晚仰头看着程大牛一本正经的样子,朝程大牛竖起大拇指,轻笑道:“爹,你越来越厉害了!” 瞧瞧,如今潜意识里已经能为还没到来的生意做预案了。 被程晚这么一夸,程大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快回去吧,你们还得先去李家村送粮食,再耽搁,等到了家估摸天该快黑了。” 程晚赶着的马车上坐着王氏他们,邓熊赶着的那辆马车上放的是贾胜等人买的粮食,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了随意楼。 一路上,程晚一边儿赶马车,一边儿和王氏、小林氏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李家村。 贾村长等人看到程晚他们来,已是喜不自胜,等看到邓熊从车厢里拎出来的一袋袋粮食后,更是直接喜极而泣。 要知道,虽说睿王下令凉州各地的衙门要向落户凉州的难民发放救济粮,但难民数量太多,凉州本身又不是盛产粮食之地,所以分到每户难民手上的粮食也只是能够让难民吊着一条命罢了。 想靠救济粮吃饱吃好,简直是天方夜谭。 之前程晚说,不少人的家里已经是树皮混着粗粮一起煮饭了,说的就是贾村长等人。 “谢谢!晚丫头,我这心里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从我们进凉州,到如今你给了我们挣钱活命的门路,这一桩桩、一件件,要不是你和你们家帮忙,我们这些人……” 贾村长用打着补丁的袖子使劲儿擦着眼泪,他很想在程晚他们面前保持淡定和沉稳,但眼眶里的泪水实在是憋不住。 不仅贾村长哭,贾村长身后的老老少少也在哭。 “村长,这粮食不是我给你们的,是胜爷爷他们用自个挣来的银钱买的,你们不用这样。” 程晚知道贾村长他们过得艰难,也知道他们心里有很多心酸和感激,但她实在是被哭得一个头两个大。 贾胜的婆娘一拍大腿,眼睛哭得红红的,“晚丫头,你可别说那话,我们心里都晓得,要不是你来找他们干活,又给发工钱,这大冬天的,他们上哪儿去找活儿干?还是这种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好活儿?” 这话惹得贾村长他们连连点头。 “他们也就剩一把子力气了,你随便使唤他们,他们保准把你交代的活给干好。要是忙不过来,你不嫌弃我们,我们也去帮着干,我们不要工钱!” 贾村长他们又连连点头。 程晚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正想说什么,程小雨突然从外头跑进来,大声道:“娘,大姐,下雪了。” “下雪了?” 王氏站起身,疾步走到门口仰头朝天上看。 “真是下雪了。”王氏扭头看向程晚,“阿晚,咱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待会儿雪下大了,不好走,你婶儿还怀着孕呢。” “对对对。”贾村长拄着木棍站起身,着急忙慌道:“是得赶紧回去,肚子里的娃儿是大事儿,快别耽误了,趁着雪刚下,抓紧时间出发。” 王氏、小林氏、程小雨、程花、李圆上了程晚赶着的马车,程三平和李壮则是上了邓熊赶着的那辆马车。 程晚看大家都坐好了,扭头朝贾村长等人挥了挥手,“村长,我们回去了,你们快进屋吧。” “诶!好,我们马上就进屋了,回去的路上可千万小心着些!” 第221章 计划被搁置 前几日,程家做开业准备的动静不小,平南村的不少人家都知道了程家要在朔阳城里做生意,只是他们不知道程晚在朔阳城中街上有栋楼,他们以为程家做生意也就是在朔阳城的街道上摆摊卖吃食罢了。 程晚和邓熊赶着马车一前一后进入平南村朝家走,遇见了不少平南村的村民,经历过乔迁宴,平南村的村民对程家的印象极好,这不,大老远地看见程家的马车回村儿,大家伙儿都在和程晚他们打着招呼。 “呦,回来了?你们昨个咋没回来?晚上住哪儿了?” “回来了,昨个时间有些晚了,我们就在城里住了一晚上。” “咋就回来你们这几个人?你们家的其他人呢?” “其他人还在城里忙活呢,这家里有俩孩子要上学堂念书,我弟妹还怀着孕,我们几个就先回来了。” “生意咋样?应是能不错吧?我之前闻那味道老香了。” “目前看着生意还行,不过这才第二天,到底咋样还得再往后看看。” “……” “这雪越下越大,我们先回家了,你们也赶紧进屋吧。” “诶!行!有啥要搭把手的就招呼一声,我们都闲着在家呢。” 程二牛家的篱笆院外,程晚勒停马车,从马车前室跳下来,“到家了。” 王氏率先从马车上下来,她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雪花,朝正弯腰出车厢的小林氏说道:“弟妹,要不你带着花花和我们一起住吧,家里就你们俩人,你这身子还不方便,别折腾了。” 小林氏无所谓地摆摆手,“大嫂,我又不是没怀过娃,以前怀着二平和花花,还得下地干活呢,现在就是顾好我和花花俩人,这算啥?要不是你们不让,说万一出点啥事儿,后悔都来不及,我都想在城里帮着干活来着。” 小林氏看着王氏脸上担心的表情,心里一暖,她笑着拍了拍王氏的手,“大嫂,你别操心了,我又不是不懂事儿的小姑娘,这么近,有啥事儿我喊一嗓子你们就听见了。快回去吧,就站这儿说两句话的工夫,你头上都白了。” 你问小林氏心里想不想和程晚他们一起住,那肯定是想的。 咋不想呢?那么敞亮舒坦的房子,谁不想住? 但小林氏担心自己在程晚家住几天,别把自己心住大了,回头不舍得搬出来,看自家的房子哪哪都不顺眼,那可太糟心了,还不如不住。 程晚和邓熊把马车赶回家,又返回到程二牛家。 程晚看了眼程二牛家的灶间,发现木柴不多了,就拿着斧头干脆利落地把院子堆的一堆大木棒给劈开几根。邓熊则是从井里打水把程二牛家灶间的水缸添满水。 小林氏把程晚劈好的木柴往灶间挪,看程晚又抽出了一根粗木棒,赶紧抢过程晚手里的斧头,“行了行了,够了,快别忙活了,赶紧回家去,雪下得那么大,回头冻生病了咋整?” 程晚又进灶间检查了一遍,确定木柴不少,水缸里的水也是满的,这才稍微放心,“婶儿,有啥事儿你就站院里喊一嗓子,你自己可别干劈柴和打水的活儿。” “晓得了晓得了,放心,快回去吧。” 小林氏看着程晚笑得一脸慈爱,只觉得越看越欢喜。 程晚和邓熊从程二牛家离开,没有立马回家,而是先去了红薯棚。 “阿晚,这里头可真暖和,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冬天。” 程晚往炉子里添了些银碳,又仔细把棚子留出些缝,轻笑道:“三哥,这里头要是不暖和,这些红薯哪能活得下来?” 邓熊蹲下身子,用蒲扇般的大手小心地摸了摸红薯叶子,面上带着好奇,“阿晚,这些红薯什么时候才能长成?感觉叶子已经很大了。” “等什么时候红薯茎蔓大量发黄、枯萎,红薯就是长成了,估摸着得到下个月中旬吧。”程晚蹲在邓熊身边,小心地拨开红薯叶子观察了观察。 什么都没观察出来。 “三哥,走吧。” 十一月十日开始下的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近半个月,直到十一月底,这场雪还未彻底停下来。 这场持续了太长时间的大雪带来了很多不便,程晚的很多计划被迫暂时搁置,地上的积雪太深,马车根本无法出行,人站在雪地里能被雪埋到大腿根,村里的学堂也在下雪的第七天停了课。 小林氏原本出于种种考虑不想来程晚家住,但程晚在看到村里有几户人家的茅草房被雪压塌了之后,态度强硬地要求小林氏和程花搬到自己家住。 小林氏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赶紧拉着程花搬了家。 她是真被房子被雪压塌的那几家的哭声给吓怕了,她是不要紧,但还有小闺女,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虽然雪断断续续下到了十一月底,目前路上的积雪也特别深。但在这期间,程晚是趁着雪停和雪下得比较小的时候进过城的。 程晚心里一直惦记着随意楼需不需要再招工这件事。 而且顾煜被顾晏带走那日,程晚和顾煜说过过几日就去看他,程晚不想对小娃失言。 那是下雪后的第四天晌午,雪暂时停了,路上的积雪还不是特别的深,也还没发生村里几户人家的房顶被雪压塌了的事故。 程晚和邓熊没赶马车,而是一人牵了一匹马出了家门。 “路上慢着着,要是后面雪下大了,就在城里留一晚上,等雪停了再回来,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儿要忙。” 程晚翻身上马,朝王氏笑了笑,“放心吧,娘,我和三哥快去快回,很快就回来了。驾!” 程晚骑着马前头跑,邓熊骑着马跟在后面。 不到半个时辰,程晚和邓熊就顶着飘飘扬扬的小雪花到了随意楼。 “爹!” 程大牛看到程晚和邓熊,心中的惊喜自不必多提,“你俩咋来了?路上不好走吧?家里没出啥事儿吧?我刚还和你们二叔商量着,下半晌我和他一起回村儿看看来着。快,喝口热汤。对了,你俩吃饭了没?我去给你俩整点儿吃的。” 第222章 豆腐坊可行 随意楼后厨,程晚和邓熊一人拿着一个肉夹馍吃得喷香,俩人旁边的桌子上还摆着两个杂粮煎饼和两碗甜豆腐脑。 “东家。”艳秋端着两个小碟子匆匆走过来,“东家,这还有酱饼呢,你们还想吃什么?我去前头给你们拿。” 程晚把嘴里的肉夹馍咽下去,摇了摇头,“我一个肉夹馍和一碗豆腐脑就够吃了,三哥,你把其它的解决了,不够吃再去前头和张奶奶她们要,然后记我账上就行。” 自家人在随意楼中吃喝不用给钱,但是要入账,否则月底核对账目的时候会对不上数。 邓熊点点头,在程家待了那么久,亲身感受到程家人把他当自家人看,他自然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假客气。 程晚看着后厨里桂花她们忙碌不已的模样,问道:“这两天客人还是很多吗?” 桂花麻利地洗着菜,笑声爽朗,“东家,咱们随意楼的小吃和火锅可受欢迎了,每日都有很多客人来,尤其是这几天下雪了,二楼的火锅包间日日爆满!” 程晚走到桂花身边,伸手试了试洗菜盆里的水,温的。 金香看到程晚的动作,心里暖暖的,她的身上带着股由内而外的生机,嗓音清甜,“东家,我们都记得你说的,洗菜刷碗用的都是温水,不会把自己冻着的,你就放心吧。而且这后厨的灶膛里一直燃着火,暖和着呢。” “那就行,你们都是女孩子,要注意保护自己的身体,那有一口大锅是专门用来烧热水的,别怕麻烦,现在麻烦点儿,总比回头身体被冻出毛病要好。” 林盼切着肉,耳边听着程晚操心的话,嘴角的笑意加深,心想:“也不知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就那么会操心,不过听着这心里真是热乎。” “阿晚。”程大牛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两碟铁板豆腐,“你冯伯母听到你和三熊来了,专门给你俩做的,说是要你俩尝尝,看她做的铁板豆腐是不是比之前更好吃了。” 程晚用竹签插起一块儿豆腐放嘴里,眼睛顿时一亮,“确实更好吃了,应该是火候掌控得越来越好了,三哥,你快尝尝。” 邓熊尝了以后,同样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和后厨的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后,程晚和邓熊端着各自的饭跟着程大牛来到后厨小隔间。 “爹,最近两天有来订豆腐的吗?” 程大牛把杂粮煎饼用油纸裹好递给邓熊,先交代了一句:“慢些吃,吃太快对身体不好,剩下的这我给你放炉子上热着,凉不了。” 然后程大牛才看向程晚,笑道:“有!哪能没有呢!那位吉祥楼的蒋老板今天早上刚派人拉走了五十斤老豆腐、二十斤嫩豆腐,这几日城里的好几家酒楼、饭馆,还有不少小摊贩都要和咱们买豆腐,甚至,” 程大牛清咳了一声,压低声音,“甚至还有一家青楼的管事昨个来了随意楼,也要买豆腐。” 程晚眉头微挑,看来豆腐的推广挺成功的,“这些加一起,每日大概能有多少斤的订单?” 程大牛拉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裁剪过的本子,翻开看了看,“老豆腐是一千五百斤,嫩豆腐是七百六十斤。” 一千五百斤老豆腐,能卖四两五钱银子。七百六十斤嫩豆腐,能卖一两五钱银子并二十个铜板。加一起,一共是六两银子并二十个铜板。 一般一斤豆子能出三斤老豆腐,五斤嫩豆腐。 按照程大牛目前记的这个订单来算,一天大概需要六百五十二斤豆子,一斤豆子四文钱,那就是二两六钱银子并八个铜板。 豆腐的定价肯定不是一成不变的,以后豆子如果涨价,那豆腐也会涨价。 总的来说,去掉豆子、人工等其他成本,按照当前的订单,一天大概可以净赚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和随意楼一天几十两的收入比起来,是有些不够看,可这订单是会继续增加的,等豆腐继续扩散开,更多的百姓逐渐接受豆腐、并慢慢地把豆腐当成一道家常菜,到时候豆腐的需求量将会迎来爆炸式的增长。 毕竟吃不起肉,可一斤几个铜板的豆腐普通老百姓还是能买得起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豆腐坊建起来,对于豆腐坊的盈利,程晚会和程大牛他们采取分成的方式,这样程大牛、程二牛和李三柱可以多赚一些。 程晚快速算完这笔账,心中一定,豆腐坊的生意,可做。 “不过阿晚,这些订单加一起量有些大,随意楼的后厨实在做不了那么多豆腐,所以我暂时只接了吉祥楼、尚食坊和一个摊贩的单,尚食坊和那个摊贩分别是第二个、第三个来买豆腐的,其他的我都和他们说再等等,什么时候豆腐能做出来了我会让人去告知他们。” 程晚点了下头,“先来后到,自然是谁先来的,就先接谁的单,爹你做的对。” “爹,等这场雪停了,雪化一化,要是条件允许,我准备在平南村建个豆腐坊,到时候你和二叔、小姑父来管豆腐坊,我给你们分成。” “我出点子和建豆腐坊的钱,占五成利,爹你总管这一摊子,占两成利,二叔和小姑父各占一成半利。爹你回头问问二叔和小姑父,他俩是愿意在随意楼里领工钱,还是愿意去管豆腐坊领分成。” “另外,张奶奶她们太忙了,后厨的桂花她们也太忙,我准备再招十五个人来随意楼干活,每个窗口再加一个人,剩下三个人加在后厨,不然长时间这样下去,非得把张奶奶她们累出毛病来不可。” “对了,爹,你平时可以向来买豆腐的那些酒楼、饭馆的老板透露透露,咱们的小吃酱料和火锅底料也卖,看他们乐不乐意买。” 随意楼就这么大,每日能接待的客人数量有限,程晚没有在朔阳城里开分店的打算,只靠随意楼是吃不下朔阳城这个市场的。 程大牛被这一连串的消息震得有些发懵,他愣愣地点头,“有,昨个那位蒋老板来了,还问咱们的火锅底料卖不卖来着?你没提前说,我就没敢答应他,只说考虑考虑再回复他。” 第223章 什么时候停 程晚和邓熊没在随意楼里多待,吃了顿饭,看了看随意楼的情况,又和忙着的林老太他们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别惦记家里就离开了。 雪又有了要下大的趋势,程晚没敢耽搁,从随意楼里出来后,就和邓熊直奔顾府。 “晚晚!” 顾煜看到程晚就要伸手让程晚抱,程晚赶紧后退一步,“等等,我先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拍拍身上的雪。” 程晚把斗篷解下来,有丫鬟连忙接过斗篷,另有丫鬟帮着程晚轻拍身上的落雪。 旁边的邓熊也是同样的待遇,只不过帮他拍雪的人是少青和一个小厮。 “好了,来。” 程晚从顾晏怀中接过顾煜,笑着蹭了蹭小娃的鼻尖。 顾煜搂着程晚的脖子,脸上露出了纯真灿烂的笑容。 顾晏微垂眸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弯起,“营丘县的县令已被下了狱,睿王殿下会给营丘县指派一名新的县令。” “这新县令……” 其实程晚心里有个极合适的新县令人选,那就是徐知念的父亲徐卓诚。 “睿王殿下对徐大人另有安排。” 程晚眉头微挑,看向顾晏,轻笑道:“顾大人真是洞察人心,我话都没说完,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顾晏的耳尖漫上粉色,他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嗓音平静且低沉,“程姑娘,雪大了,路上不好走,回去吧。” 程晚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的雪,确实得回去了。 “岁岁,我先回去了,等雪停了我再来接你,好不好?” 顾煜抱着程晚的脖子,把小脑袋埋进程晚的颈窝,奶声奶气的嗓音里透着委屈,“一起回去。” 程晚揉了揉顾煜带着帽子的小脑袋,温声道:“你看看外面的雪,我是骑马来的,不好带你,万一把咱们岁岁摔着了或者冻着了怎么办?对不对?” 顾晏靠近程晚半步,认真地和顾煜讲道理。“岁岁,雪下大了,程姑娘他们得赶紧回家了,不然他们路上不好走。” 顾煜把小脑袋从程晚的颈窝处抬起来,转头看了看外面的雪,撇撇嘴,先糯糯地亲了一下程晚,然后伸出胳膊要顾晏抱。 “岁岁最棒了,等过两天雪停了,我就来接你。” 程晚当时是这么以为的,也是这么和顾煜说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这雪过两天不仅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一直下到了如今的十一月底。 程晚本来想着送新招的十五个人进城的时候把顾煜接走,结果因为雪一直不停,别说进城接顾煜了,就是招人这件事儿也暂时搁置了。 至于建豆腐坊,那更是只能等雪停雪化完再说。 程小姑家的院子里,程晚正踩着梯子给程小姑家的屋顶清理积雪。 “三哥,你把这个棍子接过去,把大扫把给我。” 邓熊接过木棍,把大扫把递给程晚,然后赶紧重新扶住梯子,“阿晚,你可小心着点儿,要不还是我来吧?” 程晚熟练地挥动着扫把,大声道:“三哥,你那么健壮,踩着梯子万一给踩塌了,到时候摔着你了怎么办?这路上积雪那么深,想找大夫都难。” 王氏从家里出来,顺着清出来的一条小路,小心地往程小姑家走。 “阿晚呐,差不多就行了,这雪又下大了,你俩赶紧跟我回家,别弄了。” 程晚最后挥动两下扫把,扫落两片薄薄的积雪,大声应着:“知道啦,这就好了。” 程晚下了梯子,邓熊把大扫把和梯子放好,王氏拿着两块儿布巾给程晚和邓熊的头上一人盖一块儿,脸上满是心疼。 “赶紧回家,瞧瞧你俩这脸冻的,不弄了!塌就塌吧!塌了回头再让你爹他们帮着修!” 程晚挎着王氏的胳膊小心地往家走,知道王氏说的是气话。 哪儿能不弄呢? 要是哪天没有趁着雪小的工夫把屋顶上的雪清清,这茅草屋被积雪压塌真不是开玩笑的。 程晚想到那几户被积雪压塌了房子的人家,仰头看了看又下大了的雪,深深地叹了口气,“这雪下得真是没完没了了,什么时候能停啊?” 到了家门口,程晚松开王氏的胳膊,快速道:“娘,你先回去,我去给红薯棚里的炉子添点儿碳。” 王氏一把拽住程晚的手,“我都添好了,透气的缝也留了,你别操心了,赶紧跟我回去。” “阿晚!” 嗯?! 刚被王氏拉着迈进大门的程晚瞬时回头,她看着远处正蹚着雪艰难地往这边儿走的仨人,瞪大了眼睛。 “爹!二叔!小姑父!” 程晚急忙要往那边儿走,邓熊和王氏也是又惊又喜,要跟着往那边去。 “别过来!” 程大牛一张口,从嘴里冒出一大片白色的哈气。 “站那儿等着,别蹚雪了。” 程晚他们仨看着程大牛三人艰难无比地一点儿一点儿靠近大门,终于在程大牛他们走出积雪比较深的区域的时候,立马迎了上去。 程大牛三人浑身的雪,脸上被冻得比红苹果还红。程晚看着程大牛,眼圈一热,“爹,你们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快进屋。” “家里就你们几个在家,我们哪能放心,你奶也一直念叨着不知道你们在家咋样了,我们仨早就想回来了,但总想着说不定雪就快停了,到时候再回来。谁知道这雪一直不停,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们实在等不了了,就今天回来了。” 进了灶房,小林氏正忙着往火堆里添木柴,“快,坐下烤烤火。” 说着,小林氏又赶紧把坐在炉子上的水壶拎下来给程大牛三人倒茶。 程晚跑堂屋拿了三双棉拖过来,“爹,你们赶紧把鞋脱了,换上棉拖。” 邓熊用木盆盛了一盆雪从外头进来,这雪是用来搓手脚和脸的,搓到发热,手脚和脸才不会被冻伤。 王氏帮着程大牛把身上的外罩衫脱下来,拿到灶房门口抖抖雪,然后把罩衫和程大牛的帽子、围脖一起搭在旁边的架子上。 小林氏也在帮着程二牛拾掇身上的雪。 李三柱,也有人帮着拾掇,李壮和李圆围在他身边,一个帮着拍雪,一个帮着脱鞋。 第224章 再招人 好一会儿,程大牛、程二牛和李三柱三人才缓过来劲儿。 程大牛喝了一口热茶,喟叹一声:“都别忙活了,我们仨没啥事儿,烤会儿火就好了。” 程二牛揉了揉自己的脸,唏嘘道:“这场雪下得实在是太久了些,路上的积雪一脚踩下去能埋半截身子!啧,怪不得说这凉州苦寒,咱们这儿还不算凉州北部呢,不敢想更北的地方该咋过。” “该咋过咋过。”小林氏给程二牛烤着鞋,叹了口气,“你们不知道,村里有几户人家的房子都被雪压塌了!” 程大牛他们的脸色一变,“人没出啥事儿吧?” “除了有个婶子的胳膊被砸了一下、伤得不重外,其他的没什么人受伤,那几家的房子有没被压塌的屋子能继续住人,住不下的就暂时去关系好的人家里挤一挤。”王氏最后总结了一句:“万幸没出什么大事儿。” 可不就是没出什么大事儿吗? 和人平安无事比起来,房子塌个一两间算得了什么? 程晚他们细细说了这段时日村里和家里发生的事,程大牛三人也说了说随意楼的情况。 “生意挺好的,虽然下了大雪,但城里每日都有人清理街道上的积雪,城里人的出行没受太大的影响。” “阿晚的随意楼也算是在朔阳城里站稳脚跟了,我出去买东西还能听到有人在聊随意楼里的小吃和火锅呢。” “大家伙儿都忙得挺开心,说是这日子过得有奔头,随意楼里有郑掌柜看着,又有阿晚提前说好的遇到一些情况该怎么处理,所以没出什么岔子。” 李三柱眉头微皱,“就是城里已经开始出现小吃摊了,我还买了一个肉夹馍尝了尝,不怎么好吃,但他卖得便宜,倒是也有人买。” 程晚轻笑一声,“正常,往后小吃摊应该会越来越多,咱们只要保证随意楼里的小吃原材料、味道不出问题就行,其他的不用管。” “胜叔他们也担心李家村的村长他们,所以前天早上有仨兄弟回了李家村一趟,昨个回的城。我们仨也是为了等他们回城,才等到了今天才回来。” 程大牛看向程晚,“阿晚,来订豆腐的人又增加了不少,在我透露出小吃酱料和火锅底料也卖之后,除了之前问过这事儿的蒋老板,还真有不少酒楼、饭馆的老板要买小吃酱料和火锅底料,要是按照之前说的定价卖,” 程大牛的脸上露出激动之色,“阿晚,卖小吃酱料和火锅底料比卖豆腐赚钱!” 程晚下巴微抬,笑盈盈道:“爹,小吃酱料和火锅底料的原材料可都不便宜,卖得当然也就比较贵,不过小吃酱料和火锅底料肯定没有豆腐卖得量多。” 程晚用手撑着下巴,想着:“要不干脆把豆腐坊和酱料坊一起建了算了,不然以后还得大动工。” “对了,爹。”程晚抬头看向程大牛,“这路上那么难走,现在在村里招工再让她们走到城里,怕是没什么人会愿意,要不你直接在朔阳城里招工吧,看能不能招到合适的女工。” 程二牛笑着摇摇头,一脸你这就想错了的表情,“阿晚,你去和村里人说这事儿,只要不是路上下刀子,她们指定愿意。都是普通老百姓,不怕吃苦,就怕穷!” “啊……” 程晚眨巴了两下眼睛,“那我去试试?” 说试试就试试,程晚一旦下定了决心,向来不喜拖拉,等外头的雪再次转小,就拉着同样全副武装的邓熊出了家门。 如果村里的人愿意这种天跟着进城干活,那就得和程大牛他们仨一起回去,程大牛他们仨也就顶多在家住一晚上。 程晚和邓熊先去了张婆子家,张婆子还有一个小儿媳在家,上次招工没轮到她。 “我还需要招人干活,就是得这种天跟我爹他们一起蹚雪进城,徐爷爷,你同不同意让杨婶儿去?” 徐老头使劲儿点头,“同意!那咋能不同意?挣钱的好事儿!杨氏,赶紧的,去收拾收拾东西,别耽误事儿!” “不着急,”程晚看向有些呆愣住的杨氏,“杨婶儿,你愿意去吗?” 张婆子的小儿媳杨氏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我吗?” “对,你愿意吗?这种天进城会很冷、很辛苦。” “我、我愿意!我愿意去!” 杨氏激动得嘴唇都在抖,婆母和三个嫂子都进城干活挣钱了,就她一个人留在家照看这一大家子,她也想进城赚钱! 虽然即便赚到钱也都是合在一起算公家的,但那也比留在家里天天做琐碎家务活强啊! 明明也很累了,但就因为没挣钱,这一家子除了闺女把自己的辛苦看在眼里,谁能记自己的好? 程晚点了点,“行,那杨婶你收拾两件衣裳,明日我爹他们进城的时候,叫上你。” “诶!我知道,我指定早早地收拾好,不耽误你的事儿!” 杨氏的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一想到可以出去长长见识、换种活法,她的心里比当年嫁人还激动! 从张婆子家离开,程晚又带着邓熊去了卢老头家。 卢老头家日子过得还可以,家里有辆牛车,人丁也算兴旺,程晚并不知道卢老头家里会不会有人愿意在这种天进城给旁人干活,但不管怎么说,和卢老头家的关系比较好,怎么也得去问问。 到了卢老头家,程晚同样直入主题,“卢爷爷,刘奶奶,我要招女工进城干活,明日就得走,包住和晌午、晚上两顿饭,月钱八钱银子到一两银子不定,你们家有人愿意去吗?” “啊……?” 卢老头和刘婆子又是惊讶又是激动。 “那肯定是愿意的,就、就是我们啥也不会啊?别耽误你事儿。” 一个月最少八钱银子!还包住和两顿饭! 傻子才不愿意! 就是刘婆子是真心怕耽误程晚的事儿。 “那没事儿,会有人教的,跟着旁人学就好了。” “去!” 刘婆子一拍巴掌,笑得褶子叠起,“哎呦,晚丫头,这种好事儿,刘奶奶谢谢你想着我们家。你看你相中了谁?相中谁都行!” 第225章 和伍村长商量事儿 第二日早上吃完早饭,趁着雪停,程大牛、程二牛、李三柱以及程晚昨日新招的十五个妇人就离开平南村往朔阳城去了。 昨日,程晚招工招得极为顺利,除了张婆子的小儿媳,另外十四个妇人都是平南村的原住民,其中有个妇人还是伍村长的大儿媳。 程二牛说得很对,普通老百姓,不怕吃苦,就怕穷。 平南村村口,一群人看着程大牛一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只留下了一连串如坑洞般的脚印。 程晚收回视线,转身走向伍村长,“村长。” 伍村长被他的大儿子扶着,正要回家,此时听见程晚的声音,他转身看向程晚,脸上带着极和气的笑,“是晚丫头啊,叫我有啥事儿?” “村长,我确实有点儿事儿想和你商量商量,咱们去你家说吧。” 伍村长的心中升起疑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刚和程大牛等人一起离开村子的大儿媳身上:“难道是不想招大儿媳干活了?” 伍村长压下心中的疑虑,面上笑呵呵道:“行,咱们这就走。” 一刻钟后,伍村长家。 “什么?!”伍村长瞪着眼睛猛地从炕边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向程晚,“你……你!晚丫头,你可别跟我开玩笑!” “村长,我没开玩笑。” 伍村长盯着程晚脸上认真且正经的表情,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又咽了几口唾沫,“你、你真要在平南村建豆腐坊和酱料坊?” 程晚仰头看着伍村长,重重点头,“我真的要在平南村建豆腐坊和酱料坊,而且建好后除了之前和我们家是一个村的那些人,我会优先在平南村招工。” “这……这……!”伍村长一屁股坐下去,坐歪了,差点儿没坐地上。 程晚被吓了一跳,连忙和邓熊一起把伍村长扶正坐好。 “村长。” 程晚在喊村长,而伍村长此刻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如果两个作坊建好,村里得有多少人家的日子能好过不少,平南村会成为远近闻名的富裕村,而他这个村长…… 伍村长想到自己走出去,周边村子的村长都得羡慕地看着自己,叫自己一声老哥,脸上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稍显傻气的笑容。 程晚眉头微皱,抬手在伍村长眼前挥了挥,“村长?” “村长?” “村长!” “嗯?!”伍村长一个激灵,彻底回神。 “村长,建作坊得等雪停、积雪化完、施工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才能动工。我现在就是先来问问你,您看这两个作坊能不能建在村里?如果能” “能!”伍村长斩钉截铁地大喊道。 “晚丫头啊,”程晚看着伍村长脸上有些过分腻人的笑容,微不可见地缩了缩脖子。“你放心!在村里找两块儿地方建作坊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另外,你要是对作坊没其他的特殊要求,这俩作坊咱村自己就能建起来!村里这么多汉子,一家出两三个人,很快就能把俩作坊建好!” 程晚笑着点点头,“那行,村长,您回头跟大家伙儿说说,建作坊的工钱我按照市价给,不过饭就不管了,我们家的大部分大人都在城里,没工夫给大家伙儿做饭。” 伍村长看程晚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金疙瘩,笑得特别和蔼热切:“不要工钱!你都说要优先在村里招工了,这可比工钱珍贵多了!地里的活还早着呢,村里人闲着也是闲着,除非谁家以后不想在作坊里干活挣钱,否则我看谁有那脸因为干那一点儿活,还跟你要工钱!” “这事儿你就甭操心了,我指定给你安排得妥妥的!”伍村长看程晚还想说什么样子,努力板着脸道,只是伍村长的嘴角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的喜意。 事情谈完,程晚和邓熊从伍村长家起身告辞,伍村长亲自把俩人送到了大门口。 要不是程晚挥了挥手不让伍村长再继续送,说不定伍村长要直接把俩人送到家。 “快!老大!老三!你们俩跟我出去一趟,咱们去找村里的几个老爷子说点儿事儿!” 伍村长的三儿子看着兴奋到有些不正常的伍村长,心中不解,“爹,啥事儿啊?这外头不好走,说不定过会儿又开始飘雪了,你有啥事儿跟我说,我去跑一趟说一声就得了。” 伍村长啪得一下拍到他三儿子的后背上,“啥事儿?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别废话,赶紧跟我走!” 伍村长的其余家人看着连背影都透着股激动劲儿的伍村长,面面相觑。 伍村长老伴儿嘀咕道:“这晚丫头到底说了啥事儿啊?当年老大出生也就这高兴劲儿了……” 啥事儿? 不到一天的工夫,程晚要在平南村建俩作坊,还要在平南村招工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平南村。 于是,冰天雪地中本该很安静的平南村沸腾了起来,到处都能听到平南村的村民在讨论这件事。 “建作坊!还是俩!哎呦我天,那得多少钱?!” “反正肯定得不少钱!不过咱们最该关心的是程晚要在平南村招工吧!招工就得给工钱!哎呦!那咱们往后岂不是不用再去城里找零工干了?!家门口就能挣钱!” “你们都知道了吧,村长说了,到时候每家都得出俩人帮着建作坊,没有工钱也不管饭。” “知道知道,那咋能不知道?多大点儿事儿啊?这俩作坊要是建好,那可是好处数都数不尽的大好事儿!帮着建俩作坊算啥?程晚要是能招我家里人进作坊干活,别说她给我工钱、管我饭了,我倒贴给她建作坊的工钱、请她吃饭都成!” “这雪到底啥时候停?!说是得等这雪停了,雪化得差不多,地面能建作坊了才动工呢!我看年前悬!” “可赶紧停吧!雪也赶紧化完,咱们好帮着把作坊建起来,这样咱们也能早点儿开始干活挣钱!” “你那话说的,程晚是说在咱们村招工,可没说是个人都招啊!我估摸着也就是一户招两三个,那就已经不得了了。” “……” 第226章 要紧事 可能是平南村村民祈求雪停的愿望感动了老天爷,自一十月二十七日这天雪停,到今天已经十二月十五日,朔阳城周边儿都没再下雪,日日晴天,气温竟也回升了不少,只是地面上的积雪还未融化完。 程晚本来的打算是等地面上的积雪化完之后再考虑两个作坊动工的事,但伍村长和平南村的村民明显是等不及了。 十二月初八、初九两天,伍村长领着平南村的村民直接手动清理了一大片空地出来。 这处地方位于平南村的东北角,居住在附近的人家不多。 这也是程晚特意提醒伍村长的,作坊的位置要偏一些,尽量减少对村民日常生活的不良影响。 地方都给清理好了,六日前,程晚干脆地拉着邓熊进了一趟城,去买和订做了建两个作坊会用到的东西。 而今日,就是两个作坊正式动工的日子。 程晚之前有担心过天冷,土层会不会冻结,不宜动工,但伍村长和村里的汉子们都说,当前的气温动工没问题。 程晚不是个固执的人,对于她不擅长的事情,她很听劝。 所以在动工建作坊这件事上,程晚没有瞎指挥,她只提了自己对两个作坊的占地大小、格局构造等方面的要求,其他的都交给了伍村长指挥。 平南村东北角的一大片空地上,伍村长站在砖头垒起来的高地上,激动地老脸涨红,大声喊道:“今个程晚的两个作坊开始动工,咱们先请程晚给大家伙儿说两句!大家鼓掌!” 程晚眨巴了两下眼睛,之前没说要发言啊。 “程晚,你往前走走。” 程晚迎着伍村长催促的眼神,往前走了两步,下面是站得密密麻麻的平南村村民。 王氏和专门从朔阳城回来的程大牛等程家人也在下面。 程晚环顾一圈,底下的人对上程晚的目光,渐渐安静下来。 “各位。”阳光下,程晚的脸上带着飒爽的笑容,嗓音清脆利落。“建作坊的事辛苦大家!我之前说的话算数,两个作坊建好后,一定会在平南村进行招工!” 程晚已经盘算过了,平南村一共六十三户,去掉程家三户,方先生一户,还剩五十九户。 如果这五十九户,每户都愿意给她做工,那一户先招一人,再加上贾村长那边剩下得个别人,前期,这些人手够用了。 后面如果人手不够,可以随时再招。 “好! “程晚你只管放心,我们指定把两个作坊建得明明白白的!” “没错!你只管放心!” “几天的工夫就建好了!” “程晚!” “......” 下面,平南村的村民得了程晚当众给的准信儿,不可避免地沸腾了起来。 王氏等程家人满脸笑意,看向程晚的眼神中满是骄傲,不停地鼓掌。 此时平南村的村民并不知道程晚的打算,他们也不确定自己家里能不能有人在程晚的两个作坊里干活,但他们潜意识里觉得只要他们为建俩作坊这事儿实实在在地出了力,那程晚就不会亏待了他们。 伍村长笑得见牙不见眼,他伸出两只胳膊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伙儿先安静。 “大家伙儿都听到了吧,都好好干!” “我们都晓得!村长,咱们赶紧开始吧!”下面有汉子大声喊道。 “好好好!”伍村长转头看向程晚,“程晚,你是东家,你来动第一铁锹的土。” 在村里,这种事情程晚当然不会推脱。 她从砖头垒起来的高地上下来,走到已经提前定好的位置,接过程大牛递过来的铁锹,干脆利落地铲了一铁锹的土翻到一边。 “放鞭炮!” 伍村长一声令下,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立马响起。 到这儿,下面就都是这些平南村汉子们的活儿了。 “村长,建两个作坊的事儿就劳您多费心了,有任何问题和需要您随时和我家里人说。” 伍村长摆摆手,笑得眼睛眯起,语气特别亲切温和,“这么多人一起忙活,又没啥花样,几天的工夫也就建好了。你们家啊,尽管去忙其他的要紧事儿,这边儿我给你看着,出不了岔子!” 程晚确实有更要紧的事要忙。 棚子里的红薯成熟了。 程晚家大门口,程晚把身上背着的包袱仔细系紧,然后看向程大牛,“爹,我跟你一起进城。” 程大牛自然不会不同意,只是他看着程晚身上的包袱,面露不解,“阿晚,你背几个红薯干啥?准备给你奶尝尝?” “送人。” 程晚只说了这两个字,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一听送人,程大牛以为程晚是要把红薯送给徐知您,便没有再多问。 父女俩和王氏他们告别之后便离开了。 程晚没骑马,坐的是程大牛赶的马车。 去朔阳的路上,程晚坐在马车里,想了很多。 目前程家的日子已经过得很好了。 赚钱的生意做着,而且不出意外,未来生意会越做越大,家里的人也都各有出路。 如果这次只是单纯地把红薯献给睿王,只要睿王不失势、程家不作妖,那至少可保程家三代富贵。 可是...... 程晚睫毛微垂,眸光幽深,攥着包袱的手慢慢地收紧。 老天爷赐她一场奇遇,给她金手指,她已经和旁人大不相同。 既如此,为何还要循规蹈矩地过这一生? 程晚闭上双眼,呼吸悠长。 此去,她已经做足了准备,即便结果不如意,也绝不会牵连到其他人...... “阿晚,咱们到了。” 程晚睁开眼睛,眸光坚定沉静。 程大牛看着程晚低头从马车上下来,正准备把马车牵走拴好,程晚叫住了他。 “爹。” “嗯?” 程晚看着程大牛,眉眼弯起,嗓音脆甜,“爹,我这个女儿有让你和娘感到特别欢喜和骄傲吗?” 程大牛愣住,而后他笑着重重点头,“是!我和你娘因为有你这个女儿感到无比欢喜和骄傲!” 程晚笑出了声,她转身抬起胳膊挥了挥手:“爹,我走啦!” 程大牛看着程晚大步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突然一阵心悸,“阿晚,送完东西赶紧回来!” 第227章 见睿王 徐府大门前,徐知念亲热地拉着程晚的手,“阿晚,你今日怎么进城了?我都好几天没见你了。” “对了,你上次说的豆腐坊和酱料坊动工了没?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在家都要无聊死了,早上还说明日去你家找你呢!” “豆腐坊和酱料坊今日刚动工,目前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我进城办点儿事儿,正好来看看你。” 徐知念一听程晚有事要办,也不再黏着程晚,又和程晚说笑了几句,就主动让程晚赶紧去办正事儿了。 “你快去办正经事儿吧,不过事儿办完记得来找我,我要和你一起回你家。” 程晚笑盈盈地看着徐知念,没说话,只朝徐知念挥了挥手,算作告别,就转身离开了。 睿王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所以程晚和徐知念分开后先去了顾府,想着让顾晏帮她引荐一下。 可惜顾晏不在。 “程姑娘,我家少爷去睿王府了,您找他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不小的去把少爷叫回来。” “不用,我等他回来。” 程晚弯腰把顾煜抱起来,摸了摸顾煜的小脑袋,又亲了一下顾煜白嫩软糯的脸蛋。 原本程晚是说等雪停了就来接走顾煜的,可是她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 之前雪停路上能通行后,程晚专门进了一趟城,把情况和小娃说了说,小娃也很是乖巧,黏黏糊糊地让程晚抱了一会儿,没哭也没闹。 顾煜抱住程晚的脖子,用自己的小脸蛋蹭了蹭程晚的脸,“晚晚,想你。” 程晚和顾煜,这俩人一大一小,亲昵地互相搂抱着,两人脸上的笑容是如出一辙的澄澈纯粹。 少青陪在一旁,时不时和程晚一起逗逗顾煜,厅内的氛围极好。 顾晏没让程晚等太久,两刻钟后,厅外就响起来顾晏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少青的眼睛一亮,扭头就步伐轻快地跑了出去,“少爷!程姑娘来了!” 顾晏面容沉静,面上看不出什么,可脚下加快的步子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顾宴。”程晚抱着顾煜站在厅堂门口,与顾宴迎面而对。 “阿、程姑娘。”顾晏朝程晚点了下头,嗓音低磁,眉眼间的淡漠之色消去了一些。 程晚把顾煜递给少青,然后看向顾晏,“我想见睿王。” 刚把顾煜抱稳的少青猛得转头看向程晚,嘴巴大张,眼中满是震惊。 “现在吗?” 顾晏平淡而清冽的嗓音响起,少青又立马转头看向顾晏,眉毛挑得更高了、嘴巴也张得更大了。 “带我去带睿王,睿王会不会责怪你?” “不会,小事。” “那走吧。” 顾晏和程晚并排走了,少青看着俩人极为般配的背影傻了眼,“不是,这……这就真去了?说去就去啊?那......那是睿王啊!” 睿王府坐落在朔阳城的东南方向,这一片只睿王府一座府邸。 王爷的府邸,只远观,便看得出来不是一般的恢弘大气,府邸两侧蹲着两个大石狮子,八根朱红大柱顶立在三间朱红兽头大门之前,正门关闭,只有东西两角门开着。 程晚抬头看向正门上方的匾额,“睿王府”三个大字大书其上,再加上分列在角门两侧身着甲胄、透着肃杀之气的守卫,处处透着皇家的威严。 顾晏把手中牵着的马匹交给睿王府的下人看管,转头看向从马车上下来的程晚,温声道:“在这儿等一等吧,已经有下人去通报了,很快就会有回信。”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工夫,程晚就看到了一个小厮步履匆匆却极稳健规矩地走了出来。 “顾大人,请。” 顾晏朝程晚轻点了下头,示意跟他走。 程晚隐晦地深吸一口气,抬脚跟上顾晏。 进了睿王府角门,程晚并没有四处乱看,只是老实地跟在顾晏身后往里走。 半刻钟后,程晚跟着顾晏在睿王府前院的中堂外面停了下来。 领路的小厮弯腰,声音恭敬,“顾大人,王爷和世子已在里面等着了。” 顾晏转身看向程晚,眉眼温和,“别怕,有我在。” 程晚一愣,她以为她心里的不安被掩饰得极好,应该没人会发现的。 即将要面见的是凉州的主人,是这个朝代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他只需一句话,程晚就会身首异处。 这种情况下,程晚怎么可能一点儿害怕的情绪都没有? 程晚,也是个有正常情绪的普通人。 程晚的脑中飞速闪过种种思绪,她仰头对顾晏笑了一下,轻声道:“我知道。” 顾晏嘴角轻扯,似是轻笑了一下,而后转身迈入中堂。 程晚现在还不能进去,她需要等睿王召见。 典雅大方的中堂内,顾晏在中间站定,低头弯腰拱手,恭敬地向坐在主位上的睿王行礼,“参见王爷。” 说完,顾晏脚下不动,上身微转,面向睿王下方的穆尧,“参见世子。” 睿王转动着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看着顾晏,锐利坚毅的眸光含着对小辈的疼爱,“言初不必多礼,坐吧。” “王爷,言初今日带了一位朋友过来,她想见见您,应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您看。” 顾晏早就注意到程晚身上背着的包袱了,那包袱一直就没离过程晚的身。 睿王转动扳指的动作不停,意味不明地看向顾晏,哼笑一声,对自己侧后方的太监常福吩咐道:“去,让外头那小姑娘进来吧。” “多谢王爷!”顾晏起身恭敬地向睿王又行了一礼。 睿王轻摆了一下手,眯眼看向跟在常福后面正要迈入中堂的成晚,语气意味不明,“本王也实在好奇,那姑娘想给本王看什么东西。” 程晚站在顾晏刚刚站的位置,眼眸低垂,用刚才在路上顾晏教的礼仪,恭敬地朝着睿王行了一礼,“参见睿王。” 而后程晚和刚刚的顾晏一样,也是脚下不动,上身微转,朝向穆尧,“参见世子。” “免礼。”睿王浑沉的嗓音响起,程晚顺势站直了身子,看向睿王。 第228章 献红薯 在看清睿王面容的那一刹那,程晚有些惊讶地眨了下眼睛。 睿王比程晚想象中要年轻,而且和穆尧长得很像,一看就是亲父子。 只是目前睿王身上的威势比穆尧身上的威势可强太多了。 程晚和睿王对视上的那一瞬间,眼皮不受控制地一抖,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 真正和睿王面对面,同处一个空间,感受着那种让人忍不住露怯的压迫感,程晚好像突然就明白了顾晏之前说的“当年先皇的所有皇子都生活在睿王的阴影之下”是什么意思了。 程晚眨巴了两下眼睛,心里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她直觉,在这位掌权者这里,她所谋之事能成。 睿王看着和他对视后反而更加从容坦荡的程晚,深不可测的眸中多了些许兴趣,他换了个姿势,嗓音平淡,“你叫程晚?” “是,民女叫程晚。” “本王记得,你之前献出了一份曲辕犁的图纸。” “是,王爷为此还奖励了民女一张票额为一万两的银票和中街上的一栋楼。” 睿王慢悠悠地点了下头,“我听说了,那栋楼如今叫随意楼,里面的小吃生意和火锅生意甚是不错,你倒是有些聪明在身上。” “多谢王爷夸奖,随意楼里的小吃和火锅能被王爷知晓,是随意楼的荣幸。” 睿王看着程晚灿如骄阳的笑脸,眸色加深,轻笑道:“你今日想见本王所为何事?” 程晚把身上的包袱解下来,把它放到侧面的茶几上,然后把包袱皮掀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成年男性手掌长、胖嘟嘟的红薯。 迎着堂内人不明的目光,程晚深吸一口气,字字清晰地说道:“此物名红薯,可饱腹,亩产可达三四千斤,甚至更多!” 睿王不复刚刚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淡定,神色猛地一正,从座位上站起身,两步走到程晚身边。 穆尧和顾晏也是震惊不已地快步走了过来。 睿王拿着程晚递过去的那个红薯,翻来覆去地看,然后抬头眯眼看向程晚,原本收敛起的威势一下子释放出来,“程晚,知道欺骗本王会是什么下场吗?” 其实睿王心里清楚,程晚既然托顾晏带她过来,那红薯的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一般人不敢拿这种事情做文章,除非是活腻了。 “王爷,四十个红薯培育了一百二十六株红薯苗,存活下来了一百二十二株,民女挖了一小段红薯垄,称重后每株红薯苗能长一到三斤红薯,也就是说这一百二十二株红薯苗能长两百斤左右的红薯。” “民女计算过了,一亩地能种三千五百株左右的红薯苗,红薯的亩产量能轻轻松松达到三四千斤。” 程晚把相关数据说得一清二楚,睿王等人的眼睛越来越亮。 “程姑娘,你之前说十二月份,有一个大宝贝给我看,大宝贝指的是不是红薯?” 程晚朝顾晏点了点头,笑盈盈道:“怎么样?这是大宝贝吧?” “当然!”顾晏小心地拿着一个红薯,脸上的笑容清俊逼人。 此时,穆尧也不再板着脸了,他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明显的开心激动之色,“父王,有了这红薯,就能有更多的百姓能吃饱肚子了!” 睿王摸着手中的红薯,看向程晚,“这红薯要怎么吃?” “民女想着这二百斤左右的红薯都是要留种的,所以只用了两个红薯进行了试验。生吃、烤着吃、蒸煮、切块儿煮粥……都可以。王爷可命人将这几个红薯煮熟,尝尝味道。” 睿王摇摇头,“如此宝贝,都吃了太过浪费。常福,你拿两个红薯去后厨房亲自把它们洗干净煮熟。” 常福小心地拿着两个红薯出了中堂。 睿王心情极好地重新坐上主位,“倒是忘了问,这红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程晚眼神微闪,用早已准备好的稿子答道:“回王爷,民女是从一位游商的手中买的红薯,他和民女说红薯能亩产三四千斤的时候,民女也是不信的,后来想着不如种来试试,万一那游商说的是真的,就像世子殿下说的,就能有更多的百姓能吃饱肚子了。红薯成熟的时候,民女一家也很是惊喜,只觉得跟做梦一样。” “游商?”睿王眉头微动。 程晚神色不变,“是的,那游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也不让民女多问,只说他是无意中来到了这里,遇见我也算是有缘,就把家乡的东西卖给了我。” “父王,那游商许是世外高人,他不忍见百姓挨饿,所以才借着游商的身份把红薯这种神物献了出来。父王!”穆尧突然激动起来,“那高人选择在凉州献出红薯,是不是、是不是他也认为父王才该是!” 穆尧突然反应过来堂内还有程晚,后面的话赶忙掐断。 程晚看了眼穆尧,忍不住在心里直呼:“好家伙!你这补充的理由比我自己编得都好!很好!以后有啥好东西就推到那‘高人’的身上。没错!‘高人’看中了你父王,你父王就该是那把龙椅的主人!” 睿王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目光沉沉地看向程晚,“程晚,本王会派人跟你回去把其他的红薯全部带回,你,可有什么异议?” “没有!”程晚直直地看向睿王的眼睛,面容坚定而诚恳,“王爷,您应该知道,我们一家是逃难来的凉州,当初之所以选择来凉州,就是因为听说了您是一个心怀百姓、雄才大略的好王爷,事实证明,凉州在您的治理下,繁荣程度远超我们的想象!” “王爷,今天之前,我只听人说您是如何如何的厉害,今日见了您,我更是觉得,您的威势举世无双!我今日带红薯来,本就是要将红薯献给您的,只盼望着凉州在您英明神武的带领下,能越来越好!” 睿王转动扳指,看着程晚无比真诚的表情,听着程晚对他的夸赞,眼中的笑意愈加明显。 他必须得承认,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不管从哪个方面都极能让他欢心。 穆尧揉了揉胳膊,他听得都起鸡皮疙瘩了,他也经常遇见有人拍他和他父王马屁,但马屁拍得这么直白这么夸张的,他还真没见过。 倒是顾晏,他看着程晚一本正经地说着夸奖人的话,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这是他头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程晚,只觉得无比欢喜和喜欢。 程晚终于夸完了,她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她巴不得夸人的词汇量再丰富一点儿,好让她更好地向睿王表忠心。 “来人,给程姑娘添茶。” “程晚,你献上红薯实乃大功一件,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程晚把茶杯放好,神情平静地看向睿王,嗓音坚定而清晰,“王爷,我想入官场、当官!” 第229章 大局和私心 中堂内,原本轻松的氛围顿时消失不见,只剩令人窒息的死寂。 睿王端正坐姿,一双眼睛深不见底,没人能猜透那里面装着些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晏的一颗心提了起来,他已经做好了万一睿王发怒,为程晚求情的准备。 不管怎样,他都不会让程晚出事的。 程晚一步步走到中间,与睿王坦然地对视,“我知道,而且我无比清醒。王爷,我想入官场、当官!” “历来为官者都是男子。” “若您允了我,从我开始,为官者就有女子了。” “你才十四五岁,便是男子做官,也没有年龄这么小就入官场的。”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觉得我的心理年龄一点儿都不小。” “识字吗?读过几本书?官,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当的。” “识字,已背完考秀才所要读的书,我有自知之明,未妄求能做多大的官,只想先做个小官。” “先?意思是你以后还准备往上爬?” “有何不可?男子是您的子民,身为女子的我就不是了吗?” 睿王眯眼看着程晚,嗓音深沉,“程晚,你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王爷,这天下终将您说了算。” “本王若允了你,底下的官员和那些书生必会不服闹起来。” “官是我求的,他们尽可来找我,我保证不伤他们性命。” 睿王看着程晚,半晌没说话。 “程晚,这条路很危险。” “我做好了准备,只求您给我个机会。”程晚眉眼弯起,“王爷,史书之上,我不会让您丢脸的。” 睿王转动着扳指,不再说话。 程晚知道睿王这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她安静地站着等着睿王做决断。 顾晏想为程晚说话,也被程晚用眼神拦了下来。 这事儿,只能她自己和睿王谈。 就在这时,常福捧着一个精致的碟子进来了。 “王爷,红薯煮好了,奴才已经将其切成了段。” 常福躬身站在睿王侧面,将手中的碟子微微抬高。睿王伸手捏了一段红薯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张嘴咬了一口。 “味道不错,明方、言初,你俩也尝尝。” 常福连忙捧着碟子先后走到了穆尧和顾晏身边,穆尧和顾晏各伸手拿了一段红薯。 穆尧嚼着红薯,眉头微松,“味道确实不错。” 睿王把手中的红薯两口吃完,接过常福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嘴角和手,“常福,安排人速传司马、六司主事来此议事。” “是。” 常福正要躬身退出去,程晚突然说道:“王爷,能不能劳烦您派人去随意楼和民女的家里人说一声,民女晌午不回去吃饭了,免得他们担心。” 睿王随意地点了下头,“常福,你将此事一并安排了。” “是。”常福躬身退了出去。 “等他们来吧。”说完,睿王靠坐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程晚眼神闪了闪,知道等会儿应该还有一场更大的硬仗要打。 两刻钟后,凉州的司马第一个到了。 “下官参见王爷、世子,不知王爷急召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睿王转动扳指,没有先回答司马的问题,“常福。” 常福捧着从保温炉上取下来的碟子走到司马跟前,“严大人,请。” 司马严大人有些莫名地看着碟子里的东西,抬头看向睿王,“王爷,这是……?” “此物叫红薯,一种新吃食,你先尝尝它的味道。” 严大人伸手拿了一段红薯放到嘴边轻咬了一口。 “如何?” 严大人面露纠结,最终决定实话实说:“王爷,这红薯味道尚可,胜在新奇,但算不得是多么美味。” 睿王身体前倾,盯着严大人,慢悠悠道:“那若本王告诉你,此物可亩产三四千斤呢?” 严大人:“???!!!” 严大人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被他咬了一口的红薯,面容呆滞,像是在和睿王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王爷,您是跟下官开玩笑的吧?天底下哪有能亩产三四千斤的神物?可是王爷您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呢?所以王爷您说的是肯定真的,也就是说,这个叫红薯的吃食真的能亩产三四千斤,三四千斤!” “王爷!”严大人猛地抬头看向睿王,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睿王笑着点了下头,“天下百姓有福了,本王,也有福了。司马,这红薯和之前的曲辕犁都是这位程姑娘献出来的。” 严大人扭头看向安静地站在一旁的程晚,一边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一边止不住地赞赏点头。 “出水芙蓉,玉质天成,姑娘大善!” 严大人再次看向睿王,拱手道:“王爷,程姑娘如此大功,定要好好嘉奖一番才是!” “那是自然。”睿王站起身,踱步至严大人不远处,“司马,本王准备封程姑娘为九品从参,于兴农衙任职,你意下如何?” 程晚的心猛地一跳,袖子下,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克制住心里的激动。 和程晚相反,原本笑容满面的严大人彻底僵住,他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睿王,怀疑睿王的脑子被谁踢了。 “王爷” “司马,”睿王眼睛微眯,嗓音平淡却含着无上威严,“本王觉得,你会支持本王的,对吗?” 严大人对上睿王幽深不可测的眸光,心中一颤,咽了下口水,但还是鼓起勇气道:“王、王爷,她......她是女子,又无功名在身,您若是封她为官,必会引起动荡,现在这种时候,此举太过冒险!” 严大人越说越顺,“王爷,您若真想嘉奖程姑娘,黄金万两、良田铺子、封赏父兄都是可行的,或者待事成,封程姑娘做个县主也使得,可直接封程姑娘做官,这实在......” 严大人扑通一声跪伏在地,“请王爷三思。” 睿王垂眸看着严大人的头,转动扳指,淡淡道:“曲辕犁和红薯在手,百姓尽可归心,一个微不足道的九品芝麻官,在大势之下能引起几分动荡?” “司马,你此番作态,是真的为大局,还是为私心?” 第230章 兴农衙从参 “下、下官......”严大人感受着睿王落在自己后脑勺的视线,脊背发凉,头上冒了冷汗。 他确实是私心更重,不想让女子进入官场,可是…… 严大人将上身伏得更低了,“王爷,下官虽有私心,但确实也是为大局着想,女子入官场,凉州的文人必会口诛笔伐,对王爷收揽人才大大的不利啊,王爷!” “严大人怎知我不是王爷需要的人才呢?” 严大人微抬头瞪向刚刚说话的程晚,他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了睿王的低笑。 他闭了一下眼睛,心中明白不管今日他如何反对,有这位在后面撑着,程晚入官场这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毕竟谁敢和这位硬着来呢? 撞柱威胁那套在这位这儿根本行不通。 “司马,待会人到齐了,你可不要让本王失望才是。” 严大人叩了一下首,嗓音艰涩,“下官领命!” “起来吧,他们也该到了。” 说完,睿王重新回到主位上坐下。 果然,严大人从地上起来刚坐下喝了杯茶压压惊,堂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六司主事是一起来的,他们进来后先恭敬地向睿王、穆尧见了礼,然后在常福的示意下一人尝了一段红薯。 睿王看了一眼严大人,严大人咳了一声,充当了刚刚那会儿睿王所担任的角色,先问六位主事红薯的味道怎么样,然后说了红薯的亩产量,最后在六位主事近乎癫狂的目光中,指出程晚的功劳。 “本王已经决定,鉴于程晚献出曲辕犁和红薯这两件大功,封程晚为兴农衙九品从参。” 刚刚还笑容灿烂,你一句我一句夸赞程晚大善、睿王得天相助的六司主事突然就像是被抽掉了魂儿,愣在原地忘了反应。 司户拽了把自己花白的胡子,“哎呦!” 下一瞬,六司主事齐齐躬身低头拱手,语气恳切道:“请王爷收回成命!” 严大人深吸一口气,到他表现的时候了。 “诸位,难不成曲辕犁和红薯的功劳还不足以换一个九品芝麻官吗?” 司礼对严大人怒目而视,大声道:“严大人,程晚是女子,女子如何能当官?!” “女子怎么了?难不成司礼大人是男人生的?” “你......你!严牧!你简直强词夺理!” “呵。”严牧讽刺一笑,“本官说的哪里有问题?自己无话可说了就说本官强词夺理,本官还说你无理取闹呢!还有,本官是你的上级,你用手指着本官,难不成是想以下犯上?!” “你!”司礼愤恨地放下手臂,转身向睿王,“王爷,历来只有男子当官,从未有过女子当官的情况啊!” 严牧:“程晚当了官,不就有女子当官的情况了?” 司兵:“王爷,女子当官势必会引起动荡,还请王爷三思。” 严牧:“王爷有曲辕犁和红薯在手,百姓尽可归心,出不了什么乱子!” 说完,严牧还小心地看了眼睿王的表情,毕竟用了睿王说的话,心里有点儿慌。 睿王转动着扳指,给了严牧一个肯定的眼神。 严牧挺了挺胸膛,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 几位主事你一句我一句地罗列着女子不能当官的理由,诸如:“女子抛头露面不成体统”、“女子终将要嫁人,当官会影响女子嫁人”、“女子当官多有不便,无法合群”、“让天下人看笑话”...... 严牧彷佛被打了鸡血,反驳六司主事的话越说越顺,以一敌六,竟完全不落下风。 “女子也可以走出院子!走进官场!女子也可以当官!为民请命!诸位,你们的心胸未免太过狭窄了!” 听听这话说的,要不我是程晚从头到尾都在这里看着听着,她几乎要以为严牧被现代人夺舍了。 程晚默默地倒了杯茶,屁颠屁颠地凑到叉着腰的严牧身边,“严大人辛苦了,喝杯茶润润嗓子。” 这老头都为她舌战同僚了,之前的那点儿意料之中的不愉快,她单方面不和这老头计较了。 严牧睨了一眼笑颜如花的程晚,其实刚刚那句话他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 他不知道有没有说服另外六个同僚,反正他快要被自己说服了。 “哼。”严牧接过程晚递过来的茶杯,仰头一口气喝尽。 他是真渴了。 顾晏提着茶壶过来,默默地为严牧重新添满茶。 对面的六个主事看着眼前这和谐的一幕,更气了。 他们也渴! 怎么没人给他们倒杯茶?! 主位上的睿王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眼底满是笑意。 司户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面朝睿王拱手道:“王爷,下官观程姑娘不过十四五岁,此前也未经过科考,刨除女子的身份,便是男子十四五岁、身无功名,也是万万不可能步入官场的。”司户上前一步,躬身继续道:“为官者需有真才实学,才能当好这个官,程姑娘......” 司户摇了摇头,“还请王爷三思。” 严牧正想开喷,程晚却拦下了他。 程晚走到司户旁边,同样面朝睿王拱手道:“王爷,请容民女说两句。” 睿王点了点头。 程晚环顾这六位主事,嗓音平淡,眼神诚恳。 “诸位大人,若我之后不能胜任王爷封给我的官位,我会自请辞官,绝不会尸位素餐,你们都可以监督我。” “退一万步说,之前我献出了曲辕犁,如今我献出了红薯,诸位大人焉知我以后不能再献出其他的好东西?” 说两句就两句,程晚只说了这些就没再说什么了。 其他的道理严牧反驳他们的过程中都说得差不多了,无需她再重复。 程晚会用事实向他们证明,她程晚能当好官。 睿王站起身,一锤定音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即日起,程晚为兴农衙九品从参。” 睿王的声音冰冷平静,不含任何情绪,程晚却激动地眼眶一热。 “谢王爷!下官定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程晚干脆利落地朝睿王跪下,向睿王叩首。 “起来吧。” 程晚从地上起来,白璧无瑕的脸上绽放出明艳自信的笑容。 顾晏嘴角勾起,他为程晚感到由衷的高兴。 严牧叹了口气,心想:“也不知这件事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六司主事低着头,他们的心里仍有不甘,可说也说不过,总不能以死相逼让睿王收回成命,睿王真的会任他们去死的,他们还没活够呢。 六人劝自己,知足吧,好歹睿王没有直接下令,还给了他们表达反对意见的机会。 “司吏,即刻命人制作程晚的委任状和牙牌。” “司礼,即刻派人送来两套公服。” “司户,通告兴农衙衙令,程晚本月二十日去上值。” “行了,你们七个退下吧。” 严牧和六司主事躬身退了出去。 堂内只剩睿王、穆尧、顾晏、程晚和常福。 睿王看着程晚高兴不已的样子,意味不明道:“你高兴得太早了。” “程晚,本王是替你拦下了明面上的阻力,但若有人朝你下黑手,本王是不会过问的。能不能顶得住压力,达成你心中所愿,要看你自己。” 第231章 回村 已经快申时了,睿王留顾晏和程晚用了一顿饭。 程晚饭还没吃完,就听到有人向睿王汇报,说她的公服已经被送来了。 睿王和穆尧还没下桌,程晚自然不可能不懂规矩地起身去看公服长什么样子。 而且公服就在那里,又不可能长腿跑掉。 程晚很能稳得住,专心享受睿王府厨子做出来的美食。 睿王和穆尧看程晚的淡定沉稳不像是装的,心里对程晚的评价倒是又往上抬了几分。 终于,睿王放下筷子,接过常福递过来的杯子,饮了一口茶水漱口,然后又用锦帕擦了擦唇边。 程晚三人跟着睿王放下筷子,被下人伺候着同样漱了口、擦了唇。 就在这时,一位丫鬟进来禀告道:“启禀王爷,程大人的委任状和牙牌到了。” 睿王站起身,“本王要去视察军营,世子,红薯一事交给你了。” 穆尧低头拱手道:“是,父王。” 睿王和常福抬脚离开,顾晏躬身低头拱手道:“恭送王爷。” 程晚赶紧学着顾晏的样子,也道了一声:“恭送王爷。” 穆尧看了眼顾晏和程晚:“走吧,先去看看程大人的公服、委任状和牙牌。” 睿王府前院的暖阁内,程晚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手中的委任状,心中激动难言。 委任状由金花五色绫纸制成,上面清楚地写着程晚的姓名、籍贯、品级、职务等信息,右下角有凉州官衙的印章。 逐字逐句地欣赏完,程晚把委任状卷起来,小心地用红绸布重新系好。 顾晏把程晚的牙牌递给她,温声道:“这是你的身份证明,去兴农衙上值的时候记得随身带着,可以用绳子系在腰间。” 程晚双手接过牙牌,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上面所刻的姓名和官职,把它和委任状放在一起。 最后,程晚的目光转向两个托盘上的两套公服。 程晚只是个九品芝麻官,就比最低等级的从九品官高一级,不需要朝服,平时上值穿的就是公服。 一套完整的九品公服包括浅青色官袍、黑色官帽、鍮石腰带,没有官靴,因为包括八品在内的八品以下小官没有量身定做公服的资格,官袍不合身,也只能自己回去改。 程晚用丫鬟拿来的包袱皮把两套公服、委任状和牙牌仔细收好,背在自己身上。 “世子殿下,我收拾好了。” 端坐一旁的穆尧点了下头,起身抬脚往外走,“走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睿王府大门前,三十个身着甲胄、骑着骏马的士兵分列在两辆马车两侧,穆尧的贴身侍卫梁大看见程晚三人出来,连忙上前行礼,恭声道:“世子,都准备好了。” “嗯。”穆尧接过梁大递过来的马鞭,嗓音一如既往的冷硬,“程大人,还望你能尽快追上来。” “是。”程晚低头拱手答道。 穆尧和顾晏领着队伍走了,程晚也翻身上马,不过她不是跟着队伍后面走,而是往随意楼去了。 虽然程晚后来又让睿王府的小厮专门去了趟随意楼报信,说她晚点儿回去,但程晚那么长时间没露面,又牵扯到睿王,她觉得程大牛、林老太他们该担心坏了,她得让程大牛、林老太他们亲眼看见她好好的。 “阿晚!” “阿晚!” “阿晚!” “吁~”程晚猛地勒停马,扭头,“爹!二叔!小姑父!” 程晚翻身下马,牵着马快步走过去,“爹,你们怎么在这儿?” 程大牛快走几步,先上打量了一遍程晚,确定程晚好好的,精神头也特别好,提着的心这才落下来。 “晌午那会儿有个小厮来随意楼报信,说你在睿王府晌午不回来吃饭了,我们被吓得不轻,以为是出啥大事儿了,问那小厮是咋回事儿,那小厮只说不是坏事,顾公子也在,让我们别担心,其它的他也不知道。” “因为想着顾公子也在,所以我们就耐住性子在随意楼等了一个多时辰,后来我们见你迟迟没有回来,实在等不下去了,你奶就让我们来迎迎你,睿王府我们进不去,所以就在这个角落里等了一会儿。” 程大牛来迎程晚,是林老太让他来的,更是他自己想来的。 至于程二牛和李三柱,也是实在担心程晚,正好现在随意楼里能忙得过来,他们俩就跟着程大牛过来了。 “阿晚呐,这到底咋回事儿,你怎么突然和睿王扯上关系了?还进了睿王府!还有,我刚刚好像看见穆世子和顾公子了,他们领着二三十个士兵是要干啥去?”程二牛牵着马车过来,他确定了程晚没啥事儿,心里的好奇再也憋不住了。 程大牛和李三柱也是一脸好奇地看着程晚。 程晚眨巴了两下眼睛,“我把红薯献给睿王了,睿王很高兴,同意了我向他求的赏,还留我用了一顿饭,所以时间就久了些。” “穆世子和顾公子领着士兵是往咱们村去的,他们要把红薯全部收走留种。” “爹,二叔,小姑父,我先不跟你们说了,我得去趟徐府,然后赶紧去追穆世子他们。你们回随意楼接上我奶、我小姑和我二哥一起回村,我有件事儿跟你们说。” 说完,程晚不等程大牛他们反应,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驾!” 程大牛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程大牛咳了一声,说道:“行了,红薯那种神物,迟早是要交出去的,也不知道阿晚求了个什么赏?” 程二牛摸着下巴,“回到家就知道了,阿晚让咱们回去应该就是讲这个事儿,说不定是要了中街上的一个店铺,之前阿晚不是说要给大嫂盘个店吗?” “我觉得应该不止店铺,上次曲辕犁赏了一栋楼,红薯比曲辕犁珍贵多了,除了店铺,应该还有其他的赏。” 对于李三柱的猜测,程二牛赞同地点了点头。 三人说着话,马车也调转好了方向,程二牛和李三柱钻进车厢,程大牛坐在马车前室,晃了一下缰绳,赶着马车离开了这片地方。 第232章 惊喜? 程晚去徐府并不是为了见徐知念,她托徐府大门口守门的家丁替她转达了今日有要紧事要办,不能带徐知念一起回家了的话后,就骑马去追顾晏他们了。 两辆马车拖慢了顾晏他们的行进速度,再加上程晚也没耽误多少时间,所以她很快就追上了大部队。 穆尧居中领头,梁大紧跟在穆尧的侧后方,顾晏和程晚并排行在梁大的后面。三十个身着甲胄、骑着骏马的士兵围着两辆马车缀在顾晏和程晚身后。 这支不一般的队伍刚进平南村就引起了轰动。 平南村的村民震惊又恐慌地看着士兵列队进村,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有腿脚快的村民已经着急忙慌地去作坊工地向伍村长和村里的汉子们报信去了。 “诶?那不是程晚吗?”有个妇人壮着胆子抬头看了眼队伍里领头的几个人,惊诧地喊出了声。 妇人旁边的人闻言踮起脚后跟眯眼看了看,然后这人的眼睛一亮,大声道:“是程晚!而且程晚旁边的那位公子之前好像来过咱们村儿,就程晚家办乔迁宴那天。” “那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儿,程晚骑在马上威风着呢!走走走,咱们远远地跟在后面瞧瞧热闹。” 一个婆子听见这话赶紧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可不敢去,万一哪里惹得那些军爷和富贵人不高兴了,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 此话一出,原本兴致勃勃想跟着去看看热闹的村民立马冷静了下来。 是啊,富贵人和当兵之人的热闹哪里是那么好看的? 大部分的村民都选择了站在原地一边使劲儿伸长脖子往程晚他们离去的方向望,一边唠嗑。不过还是有少数胆大、好奇心特别旺盛的村民远远地跟了上去。 队伍在程晚家附近停下,程晚引着穆尧、顾晏、梁大和八个士兵进了红薯棚。 这八个士兵是穆尧专门选出来的农家子出身,以前都是干惯了农活的。 倒是也有其他的士兵以前也干惯了农活,但红薯棚就那么大,人太多,会很挤。 程晚指着地上的红薯,“这一小堆红薯是我和我娘、我三哥之前挖出来的,所有的红薯都在这个棚子里。挖红薯的时候动作轻一些,尽可能避免损伤红薯表皮。” 说着,程晚拿了一把镰刀,割了一段红薯藤,然后蹲下身子上手挖红薯,“像这样,把红薯挖出来,然后把它身上的泥清一清就可以了。” 穆尧和顾晏看完程晚的动作,先后蹲下身子亲自上手,动作特别轻柔地各挖了个红薯出来。 顾晏把手里手掌大小的红薯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红薯表皮未受到损伤,然后小心地把红薯放到一边。 穆尧把手中表皮完整的红薯递给梁大,转身看向那八个士兵,冷声道:“手上的力道轻一些,本世子只要求红薯尽可能多的完整无损,不要求挖红薯的速度有多快,明白吗?” 迎着穆尧冰冷的视线,八个士兵低头恭敬道:“属下明白。” 八个士兵各自选了一片地方,开始挖红薯。 程晚向穆尧行了一礼,“世子,下官去和家里人说明一下情况,免得他们担心。” “去吧。” 程晚刚从红薯棚里出来,就看到了面露不安、想进去又不太敢擅自进去的王氏等人。 “娘,没事儿,我把红薯献上去了,穆世子他们是来挖红薯的。” 王氏轻舒一口气,其实她多少猜到了穆尧等人是来干什么的,毕竟穆尧等人到了之后就直奔红薯棚了。 只是猜到是猜到了,没有得到确切的准信儿,她的心里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担心。 “需不需要我们进去帮忙?我和你三哥都是挖过红薯的。” 程晚摇了摇头,一是红薯棚里再进人会很挤,二是万一家里人好心帮忙,结果不小心伤到了红薯,穆尧那里不太好办。 程晚拉着王氏和小林氏往远处走了走,邓熊领着程小雨她们连忙跟上去。 “娘,我擅自把红薯献出去,你心里有没有不高兴?” 其实程晚今天离家之前有想过要不要和家里人说她是去把红薯献给睿王,但她后来想着如果说了,家里人八成会不放心她自己去,要陪着她一起。 这次找睿王不是单纯地献红薯,程晚不想让家里人承担未知的风险,考虑之后,程晚什么都没说。 王氏有些诧异地看着程晚,下一瞬,她哭笑不得地轻拍了拍程晚的肩膀,满脸慈爱道:“红薯本就是你碰巧买回来的,它们能长成,这里面你的功劳至少占七成,阿晚,你的东西你做主就好,不用管旁人高不高兴。再说了,” 王氏看了眼红薯棚,又看了一眼远处笔直站立的士兵,压低声音道:“娘虽是个普通农妇,但也晓得红薯这种东西不是一般人家应该独有的,你把它献出去了,娘反而觉得安心了。” 小林氏看王氏这个当娘的说完了,这才开口道:“阿晚,你可别想那么多,咱家属你最能耐,你只管做你想做的,我们都支持你。” 邓熊和程小雨他们也齐齐点头。 程晚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脸上的笑容愈加明媚阳光。 “娘,婶儿,等晚上我给你们一个惊喜。” 说完,程晚自己默了一下,心想:“应该是惊喜吧……” “晚丫头。”伍村长带着几个汉子急匆匆地从作坊工地赶过来,看到那些充满肃杀之气的士兵,心里是止不住的慌乱害怕,他没敢靠太近,站在稍远的地方,喊了一声。 程晚快步走过去,笑盈盈道:“村长,没事儿,我家棚子里种的东西得了上面大人的喜欢,等棚子里的东西被挖完,这些军爷就走了。” 伍村长探头瞅了一眼红薯棚子的方向,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他也没多嘴问程晚家里的棚子里种的是什么东西,只笑得眼睛眯起,乐呵呵道:“那成,有啥事儿你就招呼一声,只要能搭把手,村里人不能干站着。” “诶!我知道了,您放心,作坊那边儿一切顺利吧?” 提到作坊,伍村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都顺利,干活的人多,这还不到一天的工夫,地基都已经出来了!” “村长,您费心了,大家伙儿也辛苦了。等作坊完工,我请大家伙儿吃顿好的!” 第233章 耳朵有问题? 棚子里还剩不到两百斤红薯,程晚和八个士兵齐心协力,再加上穆尧、顾晏、梁大也搭了把手,不过两三刻钟的工夫,所有的红薯都被挖了出来。 这么多红薯,一个都没被挖破表皮是不可能的,穆尧自己都不小心挖断了一个长条的红薯。 程晚在士兵往筐里放红薯的时候特意数过,一共有十三个红薯的表皮有破损,还有两个红薯断成了两截。 这十五个红薯是不能和那些完好无损的红薯放在一起的,程晚把它们单独用小筐装了起来。 之前站在外面的部分士兵把红薯小心地装进马车车厢,穆尧、顾晏和那八个挖红薯的士兵则是被程晚领着去她家里洗手。 林老太、程大牛他们已经到家了,之前就是在厨房忙着烧水、泡茶来着。 他们不止给穆尧和顾晏准备了茶水,还给梁大和三十个士兵也准备了热茶。 穆尧把自己的手泡在温热的水里,因为亲眼见证了红薯的产量确实和程晚在睿王府说的差不多,所以他的嘴角颇为难得的带着一丝笑意,说话的嗓音也不像平时那样像含着冰渣子。 “程大人,你家这房子盖得不错,颇有意趣。” “那以后下官碰着人可得好好炫耀炫耀,毕竟不是谁家的房子都能得到世子殿下的夸赞认可的。”程晚眉眼带笑,微弯腰把手中崭新的布巾递给穆尧。 穆尧瞥了一眼程晚,接过布巾擦了擦手,“程大人这张嘴,可真是招人待见。” “那也得世子殿下愿意听下官说话不是?” 程晚转身去端茶,穆尧看着程晚的背影,轻笑了一下,小声道:“言初,你的心上人果真不一般。” 说着,穆尧凑近旁边正专心擦手的顾晏,“眼光不错。” 顾晏眉心一动,眼底有笑意浮现,同样小声道:“她自然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她。” 穆尧一噎,余光看到程晚端着一个茶托过来了,连忙快速而自然地恢复成之前的表情。 程晚见顾晏擦好了手,正要把茶托上的另一杯茶递给顾晏,顾晏赶忙自己弯腰把茶杯端了起来,嗓音低沉,“我自己来。” 顾晏今日话不多,但程晚一直记得,是顾晏听到她说她要见睿王以后,什么都没问就带着她去了。 程晚也记得,在睿王府,顾晏几次三番要帮她说话,只是都被她拦了下来。 而顾晏最后帮着严牧添茶的举动更是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支持程晚当官。 程晚看着顾晏咽下茶水时滚动的喉结,眼中的笑意浓重了些许,仔细看,眼底还多了几丝晦暗不明的欲望。 这人可真乖啊,乖到了她的心坎里,乖得实在让她……喜欢。 “顾大人,我明日去睿王府帮着保存好种薯后,去你那接岁岁。” 穆尧和顾晏带着队伍走了,附近原本偷摸瞧动静的村民全都冒了出来。 “程晚,那伙儿人是什么身份?是当官的吧?” “我瞅见那些军爷从你家棚子里抬了东西出来,是什么东西这么金贵,居然出动了这么多军爷?” “还有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公子,他上次来过咱们村吧?就你家办乔迁宴那天,我记得我见过他!” “……” 程家大门口,程晚的脑袋瓜被吵得嗡嗡的。 这些村民当然没有恶意,他们就是好奇而已。 林老太双手叉腰,大声道:“是什么东西你们以后就知道了,反正是好东西,都别在这儿围着了,赶紧各回各家、准备做饭吧,建作坊的那些人也该快收工回家了。我们一家有段时间没在一起吃饭了,想好好聚聚,你们快回去吧。” 林老太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就算村民们的心里还是有诸多好奇,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围在这儿继续问了。 村民们和程家人打了声招呼后三三两两地离开,程家人也转身进了程晚家的大门。 林老太本来走在最前面,突然,林老太停了下来,她转身看向程晚,眼中是深深的迷茫和恐惧。 “阿晚,我的耳朵好像出问题了。” 程晚等人的脸色猛地一变。 程晚疾步到林老太跟前,扶住林老太,让自己保持镇定,“奶,你的耳朵怎么了?是疼还是听不见声音?你别害怕,咱们这就进城找大夫!” “爹,你快去套车!” 程大牛脸色发白,应了一声就赶紧往车马房跑。 程晚扶着身子有些颤抖的林老太,王氏等人揪心不已地陪在林老太附近。 林老太紧紧地拽住程晚的衣袖,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阿晚,我……我,就、就刚刚你和穆世子、顾公子在院里说话那阵儿,我从旁边过,听见穆世子喊你‘程大人’,还喊了两次!我听得真真儿的!你还说下官’怎么怎么样,我……我这……,呜呜呜,阿晚,我这不止耳朵有问题,怕是脑子也有问题。我要是有个什么不好……呜呜呜呜……” 程晚:“……” 程晚抹了把额头上被吓出来的冷汗,对眼泪汪汪的程小雨说道:“小雨,去告诉爹,咱奶没事儿,不用套车了。” “啊?” 这声惊呼是林老太发出的。 半刻钟后,加上小林氏肚子里的胎儿,程家一大家子十七口人齐聚在程晚家灯火通明的正房堂屋。 程晚把堂屋中间茶几上的摆件挪走,然后把地上的包袱提溜到茶几上。 包袱被解开,程晚从里面依次拿出委任状、牙牌和两套官服。 “我向睿王求了官,睿王允了我,我现在是凉州兴农衙九品从参,本月二十日去兴农衙上值。” “这是我的委任状,上面有我的姓名、籍贯、品级、职务等信息,右下角是凉州官衙的印章。” “这是我的牙牌,证明身份用的,我去上值的时候得随身带着,不然守卫不让我进。” “这两套是我的公服,上值的时候穿的,这袍子我穿着肯定大,娘你这几天给我改改。” “还有,娘,还得辛苦你给我做双黑色的千层底靴子,我现在官小,上面不发官靴。” 第234章 来点儿震撼 堂屋内是程晚意料之中的安静。 程晚也不催林老太他们,她仗着只有自己能看到快递柜,把快递柜存储页面召唤出来,让金金帮她找找快递柜里存的有没有吊坠挂绳。 虚空中,只有程晚能看到的存储页面上,五个吊坠挂绳被金金调到了最前面。 “主人,目前吊坠挂绳只有这五个。” 程晚挨个看完五个吊坠挂绳,在脑子里回复金金,“要第三个。” 第三个吊坠挂绳为黑色,最为朴素简洁。 “好的,主人。” “谢谢金金。”这声谢谢,程晚说得特别真心实意。 有金金在,省了程晚太多整理快递柜的时间和精力。 “主人不用客气,对了主人,金金感觉到再过一段时间,金金可能会再次升级。” 程晚心中一喜,正要继续在脑子里和金金说话,突然听到了一声彷佛震惊到极致的惊呼声。 程晚淡定地召回快递柜、掐断和金金的联系,等着林老太他们哎呦完。 林老太跪坐在茶几一边的地上,一会儿看看程晚的公服,一会儿轻轻地摸摸程晚的委任状和牙牌,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这是在做梦吧?这怎么可能呢?从来也没听说过女人能当官啊?而且、而且睿王就这么同……同意了?” “是啊,女人、女人咋能当官呢?那不都是他们男人的事儿吗?”程小姑掐着李三柱的手,竭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震惊。 此时,李三柱根本感受不到自己手上的疼痛,他的心里除了震撼还是震撼,他只觉得自从程晚傻病好了以后,每过一段时间,他都要被程晚震撼一下。 只是这次的震撼有些过于震撼了。 王氏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她跪坐在林老太身边,小心地碰了碰程晚的公服,眼睛有些不聚焦,明显还没回神儿,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我闺女当官了?真当官了?她爹,我就是做梦都不敢梦见这样的事儿,你说,咱闺女咋这么能耐呢?咱闺女是头一个吧?头一个女官!她爹,我居然能生出来这么能耐的闺女,从今往后,我就是头一个女官的娘了?她爹,你是头一个女官的爹!” 程大牛眼睛发直地盯着茶几上的东西,声音有些发飘,“是啊,咋就能这么能耐呢?我闺女居然做官了?这找谁说理去?” “所以,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我以后就是九品官的二叔了?”程二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呆呆的,嘴角却快要咧到了耳后根。 小林氏激动地攥着拳头,嗓音有些发抖,“那我就是九品官的二婶!二平,你要有个当九品官的妹子了!” 程二平笑得腮帮子都疼了,他抬着下巴,拍了一下旁边正傻乐的邓熊,大声道:“那可不一定!万一阿晚以后往上升官呢!阿晚都当官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此话一出,屋里一静,而后大家纷纷深呼吸起来。 程晚眨巴了下眼睛,很好,很敢想。 “大姐!你、你真当官了?!我以后就有了一个当官的姐姐?!” 程晚眉眼弯起,轻揉了揉程小雨的脑袋,温声道:“是,大姐真当官了,大姐会努力当好这个官。” “努力让更多的女子有权去做男人能做的事。”这句话程晚是在心里说的。 程小雨得了程晚准确的回答,激动地拉着程花和李圆又蹦又跳。 程三平和李壮对视一眼,俱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坚定和骄傲。 程二牛嘿嘿地笑着,伸手想摸摸程晚的官帽。 “啪!” 小林氏眼疾手快地使劲儿拍了一下程二牛的手背,理直气壮道:“你那手糙得跟树皮似的,把阿晚的官帽给摸坏了怎么办?!” 林老太瞥了一眼程二牛,默默地收回想打程二牛的手。 程二牛如大梦初醒,他揉了揉被小林氏拍得有些发疼的手背,脸上带着傻笑,“我的错,可不能把这官帽摸坏了,我就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程晚觉得又窝心又好笑,她干脆利落地拿起一顶官帽放到程二牛怀里,“它结实着呢,摸吧,只有咱自家人在,二叔就想戴戴也没问题。” “啊?” 程二牛僵着身子,看着怀里的官帽,动都不敢动。 “戴什么戴?!”林老太立马从地上起来,小心地把程二牛怀里的官帽捧出来,没忍住偷摸摩挲了两下。 “你心咋恁大呢?这是一般的东西啊?这是官帽!那能是一般人能戴的?!”林老太捧着官帽,没好气地白了程晚一眼。 程晚摸了摸鼻子,没敢吭声。 “那个,大嫂,你现在就动手把阿晚的官袍给改改呗,先改一件,让阿晚穿上给咱们看看?”小林氏舔了舔嘴唇,试探着说道。 林老太等人的眼睛一亮。 “老大媳妇儿,赶紧的,这屋里正好亮堂,不耽误做针线活。”林老太亲自上手把王氏从地上拉了起来。 “对了,记得往你手上抹点儿面油,可千万别把这官袍给勾跑线了。” 给程晚改衣服,王氏都不需要程晚上身试,看哪里不合身。 众人只见王氏把官袍抖落开,也没见她怎么思考,就拿起针线动了起来。 咯吱窝那里收一收,腰那里往里缩缩,最下面的衣摆往里折一段。 王氏在针线活上确实有天赋,袍子经她一改,针线看着特别自然,就像这袍子本身就是这种尺寸一样。 王氏陪着程晚去换衣服去了,其他人激动又忐忑地在堂屋等着。 程晚的房间内,程晚把自己的外衣脱掉,换上白色交叉口的里衣,外面套白色交叉口的棉衣,最后套上浅青色圆领官袍。 程晚低头把鍮石腰带的暗扣扣上,王氏帮程晚把官帽戴上固定好。 最后,程晚还换了双颜色暗一些的鞋子。 王氏直勾勾地看着灯光下身姿挺拔,嘴角含笑的程晚,眼眶不受控制地一热。 “娘?” 王氏连忙用手背蹭掉眼下的湿润,笑道:“娘是高兴,从来没有过的高兴!” 第235章 靶子和标杆 王氏眉欢眼笑地迈入堂屋,程二平迫不及待地问道:“阿晚呢?” “我来了。” 林老太等人神情呆滞地看着程晚越走越近,屋里静得能听见每个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同时,众人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林老太捂着胸口,小声念叨着:“程家的祖坟真是冒青烟了,这青烟得冒二里地吧?” “娘,咱家是不是得办场酒席?阿晚当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一向稳重的程大牛此刻也稳不住了,他激动地脸颊通红,活像是喝多了酒。 程二牛赶紧点头,“娘,这得办!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儿!咱把村长他们也请来,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小林氏瞥了一眼程二牛,作为最了解程二牛的人之一,她立马就明白了程二牛要把贾村长他们请来的主要意图。 炫耀,嘚瑟。 不过...... 小林氏轻咳了一声,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光宗耀祖的事儿不让外人知道,那心里的快活劲儿得少一大半。 “办!奶,这可是天底下独一份儿的喜事!不大办都说不过去!”程二平看着比程大牛还像是喝多了。 程小姑拍了一下巴掌,往日温柔的声线不再,同样激动道:“是这个理!娘,得办!” 林老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带着笑,“我又没说不办,瞅你们一个个操心的!” 程晚坐在沙发上用手拄着下巴听林老太他们兴高采烈地讨论哪天办酒席、要买什么东西、是自己做菜还是请人做……,淡笑不语。 她当官这事儿在有些人眼里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儿,但肯定还有一些人觉得她当官是大逆不道。 程晚垂眸喝了口茶,眸色渐深。 从她决定走这条路开始,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从她被睿王任命为九品官那刻起,就注定她低调不了、也没法低调。 从今往后,她可以是靶子,也可以是标杆。 程晚晃了晃杯中的茶,仰头将茶水饮尽。 未来如何,且走着瞧就是了。 这一夜,程家这一大家子人除了程晚、邓熊和程小雨几个小孩儿睡得香,其他人几乎一夜无眠。 林老太他们这一夜全是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激动到睡不着觉。 天刚蒙蒙亮,程大牛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王氏揉着眼睛坐起身,打了个哈欠。 程大牛帮王氏掖了掖被角,温声道:“你再睡会儿,时间还早呢。” 王氏摆了摆手,利落地往身上套衣服,“不睡了,我起来给你摊几个鸡蛋饼,你吃了好垫垫肚子。何况我这脑子里还兴奋着,真让我睡也睡不着。” “昨个晚上咱们在堂屋商量好的要买什么东西,你都记清楚了没?可别落了啥。” 程大牛正弯腰穿鞋,咧嘴笑道:“你放心,忘不了!这可是咱闺女的大事儿!我都记得牢牢的,而且二弟和妹夫也跟我一起去,保准落不下东西。 “那就行,对了,随意楼那边儿你记得安排妥当,别出啥岔子。”王氏掀开被子下炕,继续嘱咐着:“咱闺女以后是要干大事儿的人,你和二弟他们把这生意帮她看好,省得她还得分出心思操心这些小事儿。” “我晓得,不过阿晚昨个晚上跟我说,随意楼先歇业两天,等明日办完酒席,后日再重新开业。” 程晚做出随意楼歇业两日的决定,是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 一是自从上个月初九随意楼开业以来,最早在随意楼打工的张婆子那伙儿人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村了。 原本有了后来那十五个妇人的加入,张婆子他们是能排出来班,隔几天回村待一晚上和家人团聚团聚的。 可前段时间下了半个多月的大雪,下雪又化雪,路上实在不好走,张婆子他们也就一直没回村儿。 虽说这中间有村里人、像张婆子的四个儿子,去城里看望过张婆子等人,但张婆子他们到底很久没一家人完整地聚聚了。 所以程晚是想着趁此机会,让张婆子他们回村和自家人团圆一番。 二是程晚担心她当官的消息散播出去之后,会有抵触厌恶她的人到随意楼闹事,毕竟她和随意楼关系亲密不是什么隐秘。 而如果有人来闹事,即便有郑掌柜在,怕是也不好摆平闹事的人。 况且,谁知道郑掌柜对她当官这件事的态度是什么。 所以程晚打算等酒席办完,她去随意楼待两天,当一下“镇楼女官”,省得万一这两天照常营业,回头出什么大乱子。 程大牛、程二牛和李三柱简单地吃了早饭,就一人赶一辆马车进城去了。 等程晚睡得神采奕奕地从房间里出来,程大牛三人已经走了有大半个时辰了。 “醒了,快过来净口洗脸,奶给你兑热水。”林老太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里都洋溢着喜悦。 “其他人呢?” 林老太拎着铜壶往程晚的杯子里倒了点儿热水,又上手摸了摸杯壁的温度,随口答道:“你爹、你二叔,还有你小姑父,他们仨一早就进城了,你娘在厨房拾包子呢,猪肉白菜馅的,奶调的馅,三熊他们正吃得喷香,等会儿你多吃两个,吃了好去忙活正事儿。” 程晚走到林老太跟前,左手接过漱口杯,右手接过已经沾好牙粉的牙刷,默了默,“奶,这些事儿我自己来就好,你快去吃饭吧。” “哎呦,”林老太满脸疼爱地轻拍了拍程晚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嗓音腻得让程晚有些不适,“你以后是当官的人了,哪能还干这些琐事儿?以后奶在家,奶伺候你,奶不在家,你让你娘、小雨她们帮你干这些琐事儿,你啊,只要好好当官就成。” 程晚再次默了默,她把嘴里的温水吐掉,淡定道:“你们做好老夫人、夫人、小姐就成,不用帮我做这些琐事,上面会给九品官分俩庶仆,昨个时间紧,我没去领,今日我进城办完正事儿就去把俩庶仆领回来。” 第236章 亲了!给我使劲亲(那是不可能的) 程晚吃了俩包子,喝了碗米汤后,就骑着马进城了。 进城后,程晚自然得先去睿王府办正事。 睿王府涵春园的一间屋子内。 穆尧指着木架上的那些红薯,说道:“按照程大人之前说的,这些红薯是本世子亲自盯着挑选出来的,它们外表完整、没有虫眼、没有冻伤、没有腐烂,表皮上的细微泥土和杂物也已经被挨个去除。这间屋子干燥、通风、避光,本世子已吩咐下去,这间屋子的温度要一直维持在中秋节前后的温度。” 程晚仔细看了一圈,点了点头,其实她本来是不太懂这些的,毕竟她在现代不是农学生,也没接触过这些。 但是红薯一事至关重要,她很早就开始为此做准备了。 之前程晚担心第一次育苗万一失败就麻烦了,所以她留了条后路,快递柜里还存有八个红薯。 红薯育苗成功后,程晚就用快递柜中的红薯偷偷做起了实验,看冬日里红薯要怎么才能保存得更长久。 后来,金金拆快递柜又拆出了一兜红薯,程晚做起实验来就更放得开了。 实验的过程和结论,程晚记笔记记了足足半个笔记本。 但半个笔记本的笔记,总结出来,也就几句话。 而这些,只有程晚自己知道。 “等年后气温回升,就可以开始育苗了,这些红薯在这里面至多也就保存三个月左右,还请世子殿下一定要安排人定期观察这些红薯的情况,一旦发现有红薯腐烂,要立即将腐烂的红薯清理从这里面移走。” 之前用大棚那是没办法,不用,红薯得全部被冻死。 如今可以从春天开始种植,那遵循春种秋收的规律自然是最好的。 红薯也会比在大棚里长得更好。 程晚跟在穆尧后面往涵春园外走,一路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足见穆尧、或者说睿王对这些红薯的重视。 涵春园外,程晚恭敬地向穆尧行了一礼,“世子殿下,红薯之事暂时了结,下官先行告退。” 睿王昨日去视察军营,至今未归,程晚倒是不用去向睿王请安了。 穆尧眼睛微眯,淡淡道:“程大人,你当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朔阳官场,你,注意安全。” 程晚一愣,然后行礼的姿势更加恭谨了,“多谢世子!下官告退。” 程晚躬身后退了几步,而后转身直起腰,脚下的步伐洒脱而坚定。 穆尧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程晚的背影,抬头看了看程晚头顶的骄阳,唇角勾起,“梁大,阳光正好啊……” 梁大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重重地点了下头,“世子,今日的阳光是挺好的,属下想回去晒晒被子。” 穆尧:“……去吧。” 程晚从睿王府出来,骑马直奔顾府。 她想顾府里的人了。 小的和大的都想。 程晚现在进顾府,就跟进自己家是一样的。 没人拦她,也没人偷瞧她,顾府的那些下人表现出来的态度,就像是程晚本就是顾府的人,只是从外面回来了似的。 顾府正院,程晚把顾煜从顾晏怀里接过来,啵唧一下亲在了顾煜白嫩的小脸蛋上,“我来接岁岁啦,岁岁开不开心?” 顾煜先抱住程晚的头,亲了一下程晚,而后才重重点头,“开心!” 程晚和顾煜旁若无人地互相逗乐着,一时也不知道谁的年龄更小。 顾晏和少青陪在旁边,因为受到程晚和顾煜笑声的感染,两人的脸上也带着笑,只是性格原因,顾晏脸上的笑容要内敛许多。 好一会儿,程晚最后用鼻尖蹭了蹭顾煜的鼻头,然后把顾煜递给少青,“顾晏,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方便带我去你的书房吗?” “自然可以,请。”顾晏作出请的姿势。 程晚也不和顾晏客气,抬脚就朝顾晏的书房走。 顾晏推开书房的门,请程晚进去,而后自己也迈进书房,站在离程晚两米远的地方,嗓音低磁道:“你想问什么?” 程晚转身,看了眼大开着的书房门,她知道这是顾晏为着她的名声着想。 程晚靠近顾晏,顾晏睫毛颤了颤,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你别靠太近,被人瞧见,对你不好。” 程晚直接一个大步和顾晏面对面,伸手扣住顾晏的手腕,嗓音带笑,“行,那你跟我过来,咱们找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程晚拉着顾晏往书房侧面的书架区走,那里是三排摆满书本的书架,就是书房门口有人,也绝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阿、阿晚,你要干什么?你不是要问我问题吗?”顾晏感受着手腕上的力道,心里有些慌。 程晚没回答顾晏的问题,拉着顾晏走到了两个书架中间,然后转身回头。 光线微微有些昏暗,周围寂静无声,空气中有两道呼吸声。 只是一道平静从容,而另一道显得有些急促慌乱。 程晚拽着顾晏的手腕,再次靠近顾晏,直到顾晏的背几乎要贴到书架上,“顾晏,你还喜欢我吗?” 程晚的声音极轻,顾晏却听得无比清楚。 他不知道程晚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特别认真地点头,“喜欢的,特别喜欢,越来越喜欢。” 程晚的嗓子里溢出愉悦的低笑,她松开顾晏的手腕,顾晏还没来得及失落,就感觉到自己的唇角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碰了一下。 程晚感受着唇下温软的触感,没忍住,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 顾晏感觉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尾椎骨直冲头顶,冲得他有些头晕,还有些腿软。 程晚放下踮起的脚后跟,盯着顾晏的嘴唇看。 粉粉的,软软的,左边有点儿湿湿的。 程晚微挑眉,从怀里拿出帕子,帮顾晏擦了擦那块儿湿润。 擦完,程晚正要把帕子收起来,手却被顾晏突然攥住。 “你、你亲我。” “嗯,亲了。” “我没和别人亲过。” “我也没有。” “你要对我负责。”说完这句,顾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本来就白里透红的脸颊更红了,耳根更是红得滴血。 “嗯,我负责。” 第237章 考虑周到 顾晏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他努力表现出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程晚对上顾晏充满期待的眼睛,沉吟一声,“不出意外,未来两口子的关系。” 顾晏眸光灼热地盯着程晚,嗓音沙哑,“阿晚,我想抱抱你。” 程晚眉头微挑,把自己的右手从顾晏的手中拽出来,而后在顾晏恐惧的目光中把头轻靠在顾晏的左边肩膀上,两只胳膊环住顾晏劲瘦有力的腰身。 亲都亲了,抱抱而已,没必要矫情。 顾晏把头埋进程晚的颈窝,双臂揽住程晚的后背,注意着力道没有让程晚感觉到不适。 “阿晚。” “嗯。” “阿晚。” “嗯。” “阿晚。” “嗯。” “阿晚,我好欢喜,特别欢喜。” 程晚眉眼弯弯,嗓音温软,“我也欢喜。” 顾晏闷闷地笑出声,眷恋地用嘴唇轻触了一下程晚纤白的颈项,然后抬起头,松开程晚,动作轻柔地帮程晚抻了抻身上的衣服,又用修长如玉的手指帮程晚顺了顺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 “咱们出去吧。” 程晚点点头,转身正要抬脚往外走,明亮的眼珠子突然一转。 她猛地转身,踮脚抱住顾晏的脖子,啵唧一下亲在了顾晏清俊无双的脸上。 “我平时就这么亲岁岁的,让你感受一下!” 程晚理直气壮地说完,转身要走。 顾晏一把拉住程晚的胳膊,罕见地在程晚面前表现出了强势。 他逼近程晚,在程晚白璧无瑕的脸上印上虔诚一吻,低笑道:“岁岁平时就这么亲你的,我感受一下。” 对上顾晏荡着笑意的眸子,程晚突然觉得脸上被顾晏亲过的地方有些发烫。 “咳,走了走了。”说完,程晚快步往外走。 顾晏眸光温柔地看着程晚鲜活灵动的背影,闭眼努力压下心中的激荡,让自己平静下来。 片刻后,顾晏睁开眼睛,如果不看他带着粉意的耳根和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表面上倒是和平日里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顾晏露面的时候,程晚已经在抱着顾煜玩儿了。 少青有些莫名地看着顾晏,在心里嘀咕着:“又来了又来了,上次少爷和程姑娘单独在书房待了一会儿后,少爷的心情就特别好。感觉这次少爷的心情比上次还要好!瞧瞧这嘴角翘的,哎呦,这眼光柔得都要滴水儿了,啧啧,程姑娘到底跟您说了啥?您说出来让小的也高兴高兴。” 虽然少青已经知道了程晚现在当官了,可他还是习惯称呼程晚为程姑娘。 程晚把顾煜放下来,“顾晏,我想跟你借辆马车,去官仆营把分给我的俩庶仆领回来,然后再来你这儿把岁岁带走。” 顾煜太小了,程晚不想带着他去官仆营这种地方。 “程姑娘,小的去帮您领吧,那地儿小的去过,保准给您领俩老实能干的庶仆回来!您就在这儿和小少爷玩儿、等小的回来就成。”少青还不知道顾晏和程晚的关系已经有了突破式进展,为顾晏,他操碎了心,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让程晚和顾晏多待一会儿的机会。 程晚面露迟疑,顾晏像是明白程晚在担忧什么,嗓音温和,“让他去吧,官仆营不属于正经官衙,里面的管事是个人精,向来只做自己的份内事,从不轻易得罪人。” 程晚放下心,她确实是担心少青拿着她的牙牌去,里面的人会难为少青。 程晚从自己身上背着的小布包中取出自己的牙牌,递给少青,“那就麻烦你了,少青。” 牙牌已经被加上了吊坠挂绳,只是现在不是上值,程晚就没把它系在腰间。 少青微躬身,笑眯眯地接过牙牌,“不麻烦,小的这就出发,大概半个时辰后回来。” 少青走了,他以为他帮程晚去领庶仆,程晚和顾晏就可以以顾煜为桥梁,加深一下感情,可他没想到在他走后不久,程晚把顾煜和顾晏“扔下”也走了。 程晚往徐知念家去了。 程晚去找徐知念不是为了邀请徐知念一家参加明日的酒席,而是想和好闺蜜分享一下她谈恋爱了。 明日的酒席,程晚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邀请穆尧、顾晏、茅郡守和徐知念一家。 穆尧,他是睿王的继承人,代表着睿王的态度,睿王已经帮着程晚打压了明着反对程晚当官的主要势力。 可凡事有个度,睿王是凉州的最高掌权者,他不可能太过明显地表现出对程晚当官的支持。倘若穆世子明日去参加程家办的酒席,恐怕物极必反,会惹得朔阳城的官员对程晚更加反感厌恶,对睿王也会产生不满。 而且残酷一些说,当前的程晚还没有资格让睿王为了支持她而致其他官员的态度完全不顾。 所以程晚没有自讨没趣,压根没和穆尧提她家明日要办酒席这事儿。 对茅郡守,程晚一是觉得程家和茅郡守的关系还不足以让茅郡守冒着被排挤的风险参加明日的酒席,二是即便茅郡守愿意参加酒席,程晚也不想让茅郡守为这事儿承担在官场受排挤的风险。 她不想欠这种人情。 至于顾晏和徐卓诚,程晚完全是为了对方考虑。 顾晏年纪轻轻官至左司兵,后面又没有家族撑腰,指不定有多少人看他不顺眼,想找机会把他拉下去。 徐卓诚官职刚定,一个搞不好,说不定官就没了。 虽说程晚和顾晏、徐知念一家关系不错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到,可私交不错和当着众人的面明着支持是两码事。 尤其是顾晏,昨日他用行动表明对程晚的支持已经惹得六司主事不满,顾晏要是再明着触碰那些官员的雷点,那顾晏即便有睿王和穆世子护着,仕途肯定也会平添许多曲折。 基于以上种种考虑,程晚觉得就程家一大家子和普通的农户乐呵乐呵就挺好,那些官员就是再气恼,还不至于拿普通老百姓撒气。 普通老百姓能懂什么呢?他们头脑单纯,想不了太复杂的问题,他们只是觉得有人当官了、有人请吃饭,就是高兴、就是乐呵! 程晚想得很好,考虑得也很周到,可她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配合她的想法…… 路过随意楼,程晚看到随意楼大门紧闭,门上方挂着歇业的牌子。 程晚专门绕到随意楼后院的侧门看了一眼,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程晚了然,这是随意楼的人都已经撤完了。 徐府门口,守门的家丁已经认得程晚了,他们看到程晚骑着马过来,一个家丁连忙上前行礼道:“程姑娘,我家小姐随我家老爷、夫人去郡守府了,不在府上。” 程晚一愣,然后微点头向该家丁道谢,“多谢,你家小姐回来后,烦请转告她一声,我后日再来找她。” 第238章 散财 十二月十七日辰初,程家一大家子共十七口人出了家门,他们要去给程老爷子报喜。 程老爷子的尸骨在老家,平南村这边只是立了个衣冠冢。 多亏了林老太留了一件程老爷子破旧不堪的里衣带了过来,不然这衣冠冢里只能埋刻着程老爷子的姓名、籍贯、生时、死辰的砖石了。 顾晏给他祖父等亲人立的衣冠冢里埋的就是砖石。 程晚穿着一套完整的公服,脚下踩着昨个王氏和程小姑加班加点做出来的千层底黑色靴子,被程家人簇拥着往村外走。 程大牛和程二牛各拎着一个筐,筐里是给程老爷子准备的祭品。 一路上,凡是看见程晚的平南村村民皆看傻了眼。 直到程家人已经出了村,平南村的村民才如梦初醒般炸开了锅。 “我的娘啊,我昨个听说程晚当官了,还以为是谁喝醉了,胡咧咧呢!竟是真的!” “咱村那些进城给程家打工的人,昨个都回来了,她们都说了,是程晚当官,程家今天要办酒席,所以那店里先歇业两天。你咋还能当是胡咧咧,谁敢拿这事儿开玩笑!” “这……这总觉得不真实。咱村加上方先生可是有三个秀才!他们可都没当官,竟是程晚先当上了官!那丫头才多大?” “还程晚、丫头呢?往后啊,得改口叫程大人了!你管她多大呢,这官可是上面都承认了的,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程晚、程晚是女人啊!女人也能当官了?!” “女人咋了?”一个婆子啪得一下拍在自个老伴儿后背上,大声道:“女人咋就不能当官了?人家程晚就是当官了!” “就是!我们女人咋就不能当官了?!有时候是真不稀得和你们男人说话!”一个妇人大声嚷嚷完,连忙拉着她男人往家走,边走边小声道:“走走走!他爹,咱赶紧回家!看看家里有啥能送出手的东西,这可是咱最能够得着的官!这时候不拉进拉进关系,还等啥呢?!” “……” 另一边,程晚等人已经来到了程老爷子的衣冠冢前。 程大牛把手中拎着的筐放下,从里面拿出一把香点燃插在碑前的香炉里。 旁边,程二牛从他拎来的那个筐里拿出一碟糖饼和一碟糕点分别放在香炉的两侧。 林老太从程大牛的手中接过火折子和装着纸钱和金元宝的筐,“行了,赶紧该磕头磕头,等会儿还有的忙活呢。” 除了林老太,程大牛领头,其余人依次跪好,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林老太用火折子点燃纸钱和金元宝,看程晚他们已经磕完了头,中气十足道:“那啥,你们都一边去,别挡着阿晚,阿晚你往前站站。诶?别跪了,站那就成,你那官服再给弄脏洗不掉咋整?瞅瞅这膝盖上,都沾上灰了,回去赶紧让你娘给你擦擦,可不能耽误上值。哎呦,我这看着真是心疼!” 程晚木着脸伸手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奶,说正事。” “对对对,老头子,今儿咱家的人一个都没落,统统来给你报喜来了,你大孙女儿,咱家阿晚当官了!天底下头一个女官!这是多光宗耀祖的事儿!你在那头可得保佑好阿晚,使使劲儿!这给你送这么多钱呢!该花花!可别不舍得!阿晚,你给你爷敬杯酒,再跟他说两句。” 程大牛从程二牛拎来的筐里拿出来了一小坛酒和一只碗,他把碗递给程晚,自己亲自往碗里倒酒。 程晚双手端酒碗,往前行了一步,干脆利落地跪下,林老太都没来得及拦。 “这孩子,都说了不用跪了。”可林老太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显然,程晚的举动让林老太很是窝心。 “爷,我当官了,我会努力当好这个官,不给咱程家丢人!您在天上看着,咱家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说完,程晚把手中端着的酒倾倒在碑前,然后把碗放到一旁,恭恭敬敬地再次磕了个头。 “好好好……”林老太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偷摸用袖口沾了沾眼角。 其他人的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感慨。 林老太坐在地上把纸钱和金元宝烧完,被王氏和程小姑搀扶着站起身。 “行了,把鞭炮放了,看着别留火星,咱们就得回去了。”说着,林老太把火折子递给程大牛。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而后又归于寂静。 程家人仔细盘查了一圈,确定没留火星,这才收拾了东西返程回村儿。 “回来啦!”刚进村,就有村民和程晚他们打起了招呼。 林老太笑眯了眼,满是褶子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快活,“回来了!都别在这儿站着了,走,上我家领米和肉去!” “啊?”听着这话的村民都懵了。 “我家有喜事儿!大家伙儿一起乐呵乐呵,每户可以上我家领三斤米和一斤肉!”林老太胳膊一挥,那姿态,那语气,老大气了。 不过每户三斤米和一斤肉,这手笔确实不算小。 “哎呦!”一个婆子激动地猛拍了一下巴掌,“我就说不愧是能出女官的人家,做事就是大气!” 这话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不过还有人憋了憋没憋住,问道:“那你家的酒席还办不?” “办!大家伙儿晌午都来啊!” 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都来? 村民们心里清楚林老太说的是客气话,不过并不影响他们听这话听得心里非常舒坦。 程家人在村民们的簇拥和热情夸赞下终于到了家。 程大牛他们来不及喘口气,就被林老太吩咐着赶紧把已经准备好的米和肉抬出来,分给大家伙儿。 “都说好了啊!今天谁都不许给我家随礼!谁要是随礼,这往后就甭想再吃我家的宴席了!” 这是程晚之前特地和林老太他们强调的,她还没通读过本朝律法,摸不清收取百姓送的随礼这种行为有没有违反律法,会不会被人抓住不放。 干脆就都不收,我散财,给老百姓提供福利,这总不能被抓小辫子吧? 第239章 好热闹 金色的太阳高悬在天上,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地面上,平南村的气氛更是一片火热。 程家这次办酒席没请专门的厨子,二三十桌的菜光靠程家人做是不可能的。 一桌十二道菜,林老太找了平南村的十二户人家、主要是在随意楼里干活的那些人所在的人家,把做菜的活计分散了出去。 程家提供原材料,那十二户人家负责做,酒席结束后,程家会给每家二钱银子的报酬。 十二道菜解决了,剩下的除了蒸馒头,就都是些琐碎活儿。 程家自己就能解决掉。 挑水、砍柴、摘菜洗菜、抬桌子、搬凳子…… 除了小孩儿们,平南村的村民就没几个是闲着的。 就是晌午在家吃饭、不吃程晚家酒席的那些人,也都主动地跑到负责做菜的那十二户家里,看看有什么是能搭把手的。 再怎么说,自家可是刚刚白得了三斤米、一斤肉,家里人晌午还得白吃人家一顿好的,帮着干点儿活儿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至于去程家帮忙,村民们倒是想去,他们也想趁此机会和程家人多说说话,奈何根本轮不上他们。 给程家帮忙的人足够多了。 贾村长他们在程家人到家后没多久就到了。 有贾村长那伙儿人在,险些让林老太他们都没活儿干。 此时程晚家的院子里,简直比外面还热闹。 “哎呦!我就知道晚丫头不得了!老姐姐,你可真是有福气!居然有个当官的孙女儿!” “咋就能这么能耐?!居然当官了!天爷呦!就是以前在贾家村,咱村儿也没人当官啊!” “妹子,你说你怎么生出来的这样能耐的闺女?你怀她的时候有没有做过啥梦?像是一团金光投到了你的肚子里?” “大牛兄弟,你现在可真是不得了了!人家都说生儿子、生儿子!好家伙,你这一个闺女顶十个儿子都不止啊!” “不敢想!我昨个刚听说这事儿得时候,还以为是在开玩笑来着!她小姑、你不知道,我昨个晚上激动得一夜没怎么睡!” “小雨,你大姐真当官啦?那你以后岂不是就是官家小姐了?” “……” 程晚到家后就已经换上了常服,她拿着东西从院里过,听到这些话,半点儿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 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她费尽心思、顶着压力当这个官,除了实现自己心中所想,就是想让自己家里人过上好日子,让他们都能挺直腰板、有底气地和人说话。 况且…… 程晚勾起唇角,心想:“虽然好话容易让人迷失自我,但得说,这些话听着是真快活。” 程晚告诫自己:“就今天一天,高兴便高兴、得意就得意,过了今天,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忘初心、处处小心……” “阿晚是要去堂屋?饿了没?大娘给你先做点儿吃的垫垫肚子?这离晌午开饭还得一段时间呢。” “就是,阿晚你要是饿了,就跟我们说。” 林老太已经张开的嘴巴又闭上,心想:“这咋抢我话呢?” 程晚看那几个妇人真要起身往厨房去,赶紧拦住她们,“我不饿,你们不用操心我,在自己家,我不能让自己饿着。” “大娘婶子们累了就歇歇,喝杯茶,咱们人多,干活不着急。” 几个妇人脸上的笑容比见自家孩子还亲,连声应着:“诶!好!我们知道了,你快去忙你的吧!正事儿要紧!” 程晚上了堂屋的台阶,几个妇人还在不停地感慨:”可真懂事儿!都当官了,和咱们这些泥腿子说话的态度还是这么好!你们听见没?她还让咱们累了就歇歇、喝杯茶呢!” “谁说不是呢?啧,也不知道这孩子咋就能这么好?” 林老太、王氏等人:“……” 虽然他们阿晚是好,但这夸得属实是硬夸了。 堂屋,贾村长、伍村长、方先生、昨个接到信儿从城里赶回来的彭秀才、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爷子都在。 方先生和彭秀才正在和伍村长他们说话,看到程晚进来,起身行了一礼,“见过程大人。” 剩下的贾村长几人原本没这个意识,看到方先生和彭秀才行了礼,这才慌忙站起身,想学着二人的样子向程晚行礼。 “别别别,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坐下”程晚疾步走过去,让几人坐下说。 方先生对程晚的性格有个大概了解,他乐呵呵一笑,说了句:“礼不可废。”这才重新坐下。 彭秀才见此也微微一笑,坐了下来。 程晚看贾村长他们站那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模样,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走到贾村长身边亲自扶他坐下,“今儿个咱们不讲那些虚礼,就是凑一起乐呵乐呵,往日什么样今日还什么样就成。” 众人重新坐好,程晚把手中的东西展开,“这是你们想看的委任状。” 几人知道委任状的重要性,倒是没人敢上手碰,只是凑近些许,看了看上面的字。 “程晚,凉州安陵郡朔南县平南村人,即日起,任凉州兴农衙从参一职,九品……”方先生一字一句地读完,感慨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不过睿王殿下有如此心胸和魄力,也着实让人钦佩。” 彭秀才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程晚的委任状,心里是不断翻涌着的羡慕和……嫉妒。 他读了半辈子书,不过是个秀才,做梦都想入官场、求个一官半职。 可这姑娘,她才多大?又读过几本书?竟以女子之身官至九品。 他的嫉妒和不甘没人在意,贾村长和伍村长,还有几个老爷子看着程晚的委任状笑得脸都要烂了。 “好!晚丫头,你给咱们贾家村长脸了!” 伍村长瞥了一眼贾村长,转头对着程晚笑得一脸慈爱,“也给我们平南村长脸了!我们都看过了,你快把它收起来放好,可别让谁碰坏了。” 程晚笑着应了一声,“那行,我去把它放好,再来陪你们说话。” 方先生看着程晚出去,不动声色地凑近彭秀才,极小声道:“你别看这位程大人刚刚笑容满面、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她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你万不可因她的年龄和女子之身小瞧她或者对她表露出不满、甚至是嫉妒。你不信我也得信睿王,你觉得睿王会随便封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做官吗?” 第240章 被吃得死死的 程晚放好了委任状,从自己屋里出来,正要往堂屋走,突然看到贺春来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姑娘,顾公子和徐小姐一家来了。” 程晚一惊,疾步向外走去。 林老太、程大牛等人已经和顾晏、徐知念一家寒暄上了。 林老太等人不懂顾晏和徐知念一家今日来此代表着什么,他们只是单纯地为顾晏和徐知念一家能来感到非常高兴。 “阿晚!”徐知念眼尖地看到程晚,立马朝程晚招了招手。 “顾大人、徐大人、茅姨。” 徐夫人拉过程晚的手,眼中满是感慨和赞赏,笑道:“我们来沾沾喜气,阿晚不会不欢迎吧?” 程晚眼眶微热,赶紧摇了摇头,“怎会?你们来,我特别高兴。” 徐夫人看着程晚眉眼弯弯的样子,轻拍了拍程晚的手,“好孩子,别想太多。” 徐夫人没说太透,但程晚明白了徐夫人指的是什么。 徐夫人领着徐知念和徐知书随着林老太、王氏等人进了院子,外面只剩程晚、顾晏、徐卓诚和站在不远处放风的少青。 程晚抿了下唇,“顾大人、徐大人,谢谢你们今日过来。” 这时候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家今日办酒席的、他们来这儿以后很可能会受到同僚排挤、仕途有可能会更难走……这些通通都不重要了,程晚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泡在温水里,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徐卓诚双手背在身后,笑着摇摇头,“晚丫头,睿王昨个晚上召我去王府,你猜猜看,他找我干什么?” 程晚罕见地面露迷茫,她看向顾晏,顾晏却只是嘴角含笑地看着她,并未给任何提示。 “猜不到。”程晚诚实地摇了摇头,而后又眉头微皱,试探道:“和我有关?” 徐卓诚爽朗一笑,“说和你有关好像也没问题,睿王问我,愿不愿意去兴农衙当衙令。” 程晚嘴巴微张,“啊?” “我应下了,睿王之前给我安排的官职是从七品,兴农衙衙令是正七品,晚丫头,沾你的光,我升官了,往后啊,你就在我手底下办事了。”说完,徐卓哈哈笑了两声,径直进了程晚家院子。 “这……”程晚有些傻眼了,无意识地喃喃道:“睿王、睿王对我怪好的。” 可不就是怪好的吗? 徐卓诚当了这兴农衙衙令,以程晚和徐家的关系,最起码在兴农衙内部,是没人敢太过为难程晚了。 顾晏右手成拳抵住唇,轻咳了一声,决定为自己说句好话,“是我向王爷提议,把徐大人调去兴农衙的,兴农衙掌曲辕犁和红薯,徐大人管着这些,有王爷派人盯着,没人敢朝徐大人出阴招。” 程晚闻言看向顾晏,顾晏有些闪躲地移开了视线,耳根有些微红。 第一次在程晚面前邀功,他很是不习惯。 程晚双眼亮晶晶的,她环顾一圈确定除了少青,暂时没人注意这里。 于是,程晚飞快地凑近顾晏,亲了一口顾晏的脸,轻声道:“阿晏对我真好。” 程晚占完便宜赶紧后退,恢复成一本正经的模样。 她倒是正经了,可苦了顾晏。 顾晏冷白的脸上被晕染上粉色,他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紧张地看向四周,“你、你别这样,被人看见,对你不好。” 程晚故作深沉地点头,“你说的对,那我以后不这样了。” “不是!”顾晏着急地想上前拉住程晚的手,又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外面,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此时,他也顾不上害羞了,用程晚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外面不可以,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可、可以。” 不远处的少青捂着自己的脸,从指缝里露出扑闪扑闪的眼睛,耳朵支得老高,嘴角几乎要咧到耳后根。 程晚微挑眉,嘴角带着坏笑,“可以什么?” 顾晏盯着程晚不说话,眼里有着委屈。 程晚立马认错,她再次环顾四周,然后迅速凑到顾晏跟前,面上严肃正经,却伸手挠了挠顾晏的手心,“我错了,阿晏别跟我计较,好不好?” 顾晏快速握了一下程晚的手,嘴角翘起,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嗯。” 少青把指缝合拢,在心里吐槽:“我的少爷诶!您可真是被程姑娘吃得死死的!万一程姑娘以后变心了,您不会寻死觅活吧?” “阿晚?” 程晚立马松开顾晏的手,笑着迎上来人,“念念。” 徐知念看了眼笑盈盈的程晚,又看了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顾晏和少青,迟疑道:“你们……” 程晚挎着徐知念的胳膊往里走,“走,上我屋,我跟你说件事儿。” “对了,岁岁和三平他们几个在东厢房玩儿呢,你们可以去东厢房找他。” “好。”顾晏应了一声,看着程晚和徐知念进了院子。 外头只剩顾晏和少青了,顾晏静静地站着,想让自己狂乱的心跳尽快平复下来。 少青凑到顾晏跟前,小声道:“少爷,您和程姑娘这是……成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小的怎么不知道。” “嗯,昨天。” 程晚不在,顾晏又成了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只有特别了解他的人才能看出来他此时的心情很好。 少青摸着下巴,嘀咕着:“原来是昨天,小的昨个就觉得您和程姑娘从书房出来后有些不对劲,原来是成了!少爷,您也不跟小的说一声,这可是未来的少夫人,小的得更好地表现表现才行……” 在少青的嘀咕声中,顾晏的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昨日在书房的那一幕幕,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不仅没平复下来,反而跳得更欢了,脸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闭嘴。” 少青立马捂住嘴,不再说话,只是眼珠子还在乱转。 而此时程晚的房间内,程晚和徐知念坐在炕边,正说着悄悄话。 “……就是这样,顾晏喜欢我,我也喜欢顾晏,就在昨天,我和顾晏建立了未来两口子的关系。” 徐知念听得目瞪口呆,信息量太大,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木呆呆地问了一句:“什么叫……未来两口子的关系?” “就是不出意外,我以后会嫁给他,他会娶我。” 徐知念消化了一会儿,其实她在随意楼开业那天就察觉到程晚和顾晏之间有点儿不对劲了,只是她没想到程晚和顾晏发展得这么快,好像突然之间就成未来两口子了。 突然,徐知念攥住程晚的手,表情严肃,“阿晚,你们还没走六礼,一定要注意别让他欺负了!” 程晚想了想自己和顾晏的相处过程,淡定地点了下头,“放心,我不会让他欺负的。” “还有,虽说他有孝在身暂时不能成亲,但让他来你家,正式见见你的家人还是可以的。” “不行。”程晚摇了摇头,“我现在正上头,还不确定将来会不会变心呢,再等等。” 徐知念:“……” 突然就不担心好姐妹了,反倒有些可怜顾公子。 第241章 贺礼 “姑娘,外头来了两伙儿送贺礼的人。”金香站在程晚房间门口朝里喊道。 程晚和徐知念对视一眼,齐齐站起身朝外走。 “程大人,世子殿下送您的贺礼。” 程晚看着眼前梁大的弟弟、梁二,抿了下唇,她是真没想到穆尧会送贺礼过来。 程晚朝朔阳城的方向诚心作了个揖,“多谢世子!” 然后程晚直起腰上前两步双手接过梁二捧着的礼盒,再将礼盒转递给程大牛。 梁二是代表穆尧来的,穆尧是上级,程晚自然不能让别人去接梁二手中的东西。 梁二是不可能留下吃饭的,送完贺礼就回去复命了。 之前站在梁二后面的人顺势上前两步,恭声道:“程大人,这是我家老爷茅郡守送您的贺礼。” 程晚像刚才一样接过茅郡守的贺礼,又托来人帮她转达对茅郡守的谢意。 送贺礼的人走了,原本不敢靠近、仔细听这边动静的村民们重新热闹了起来。 “你们听见了没?又是世子殿下又是郡守的!啧!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听见了,那咋能没听见?这可都是平日里听都听不着的大人物!这说明啥?说明程晚这官这些大人物都承认呢!” “那有啥不承认的?我就没见过比程晚还能能耐的姑娘!不!她比多少男人都厉害!不然,那些男人咋不能让睿王封他们做官?” “……” 人群中的彭秀才听着这些村民们激动的议论声,又想到之前方先生告诫他的话,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真是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自己没本事让睿王封自己做官,难道还要怪睿王封有本事的人做官吗?说到底,不过是内心对女人存有偏见罢了。” 程晚捧着茅郡守送的贺礼,转身看向众人,“回去吧。”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了马车声。 程晚本能地转身朝生源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辆宽敞朴素的马车正朝这边儿驶来。 马车在一处空地停下,车夫下了前室,快速将马凳放好。 一个身材中等、长相周正、身穿灰色细布棉衣的中年男人弯腰从车厢里钻了出来,他把手中捧着的礼盒递给车夫后,从马车上下来了。 程晚身后的林老太咂了一下嘴,小声道:“这又是来给阿晚送贺礼的吧?不过咱家还认得其他人吗?” 程晚也有些奇怪,她也觉得应该没有其他人再来送贺礼了。 男人捧着礼盒又快又稳地行至距程晚两米远的地方站定,低着头微弯腰,说道:“想必您就是程大人吧?” “是。” “程大人,我家老爷派小人来此送份贺礼与您。” “你家老爷是?” “凉州司马。” 程晚的眼中闪过惊诧之色,这份贺礼可真的是意外中的意外。 那老头吃错药了? 还是被逼的? 程晚压下心里的惊疑,将手中的礼盒递给程二平,面上带笑又不失恭敬地上前几步,双手接过礼盒,“多谢司马大人,不知您怎么称呼,不如留下一起热闹热闹?” 男人赶紧拱手,腰弯得更低一些,“当不得您如此客气,小人姓尤,是司马大人府上的管事,司马大人还等着小人回去复命,小人实在不便久留。” “既如此,那本官就不留你了,还请替本官转告司马大人,得他之贺,本官不胜欣喜。” “是,小人一定带到。” 马车来了又走,程晚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眼睛微眯,她实在有些猜不透这位司马大人的心思。 难不成是觉得反正已经站到六司主事的对立面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彻底跟着睿王的想法走? 程晚摇了摇头,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往院里走。 “阿晚,司马是什么官?是不是没你的官大,不然他咋会主动给你送贺礼呢?”林老太凑到程晚身边,小声问道。 程晚噎了一下,木着脸,“其他的司马不清楚,但这位司马是从四品官,而你孙女儿我,九品。” 顾晏一直关注着程晚,此时,他看到程晚脸上的表情,眸中荡过笑意。 林老太嘶了一声,“那岂不是比你的官大很多!” 程晚默默点头,“很多!非常多!” 要是按部就班地往上升迁,再给她二十年,她也升不到从四品官。 “那他这么大的官咋会主动给你送贺礼呢?你帮他啥忙了?” 程晚在西厢房的台阶下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林老太:“奶,穆世子不比这位司马大人地位高得多?还有茅郡守,茅郡守的官也不小啊。” “那咋能一样呢?”林老太翻了个白眼,“穆世子和茅郡守那都不是外人,他们送贺礼来,不是很正常吗?上次咱家搬家,他们还随份子了,随意楼开业那天,他们还去随意楼吃过饭,你都忘啦?” 程晚:“……没忘。但是奶,他们” 林老太摆摆手,“我不跟你说了,活儿没干完呢,你赶紧去把东西放好,离吃饭不远了。” 说完,林老太转身就跑走了。 没错,跑走了。 老太太那叫一个腿脚利索,边跑嘴里还喊着:“锅里的这最后一锅馒头该蒸好了吧?赶紧把馒头拾出来,那什么,去几个人去看看菜都快做好了没?桌子板凳还有没有缺的……” 程晚抿了下唇,“挺好,心态好,才能吃嘛嘛香,长命百岁。” 徐知念噗嗤一下乐出了声,用帕子捂着嘴,笑得柳眉弯腰,杏眸里闪着细碎的光亮。 程晚无奈地看了一眼徐知念,然后也跟着乐出了声,“我就说,我家这老太太不是一般人,一般人谁敢觉得穆世子不是外人?更别提还这么理所当然地说出来。” “晚晚。” 程晚正在上台阶,闻言头都没回,“我把东西放屋里就出来。” 徐知念也捧着一个礼盒正在上台阶,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抱着顾煜的男人身姿挺拔、宽肩窄腰、肤色冷白、五官精致、眉眼清隽,这副姿容怎么看都是上上等。 顾晏察觉到徐知念的目光,礼貌又疏离地向徐知念微点了下头。 徐知念也微点了个头,算作回礼。 徐知念收回目光,心想:“单看外表,倒也勉强配得上阿晚。” 第242章 干杯!(修) 与上次乔迁宴不同,程晚作为今天的绝对主角,没再帮着上菜,而是从一开始就坐在了主桌等着开宴。 这桌除了程晚,还有程大牛、顾晏、徐卓诚、方先生、彭秀才、伍村长、贾村长他们七个人。 一道道菜被人端上桌,负责端菜的人大多是在随意楼里打工的人。 这些人的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动作麻利又稳当,菜端上桌转身要走的时候还会习惯性地说一句:“请慢用。” 显然,这是把大家伙儿当成去随意楼吃饭的客人待了。 程晚所在的这桌和林老太、王氏所在的那桌是在程晚家东南角和西北角的房顶上。 程晚还没满十五周岁,林老太和王氏给她下了死命令,不许喝酒,就连程大牛也肩负着看着程晚、不许程晚喝酒的重任。。 所以此时程晚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站起身端起茶杯走到房顶边缘,俯视下方的村民,朗声道:“感谢大家来此庆贺我的喜事,我程晚在此承诺,以后一定会当一个好官!为老百姓做实事!让更多的人能吃饱穿暖!来!能喝酒的喝酒,不能喝酒的喝茶,大家一起干一杯!” 因为程晚站得比较高,所以很多人都听见了程晚说的这番话。稍远一些的人即便听不到程晚在说什么,但是看其他人端着碗站起来的动作,也能猜到这是要干什么。 二三十桌的人齐齐站了起来看向程晚所在的方向,就连几岁的小娃子都被大人教着往程晚那里看。 程晚将手中的茶杯举高,眉眼鲜活、笑容肆意,大声道:“敬睿王殿下!敬我们的勤劳和善良!敬更好的明天!干了!” 说完,程晚率先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干!” “喝!” “说得真好!” “程晚!程晚!程晚!” “晚姐姐!” …… 程晚的话就像是一个火星,彻底点燃了本就火热的氛围,众人就像是被打了鸡血,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乱撞,不吼一嗓子浑身难受。 林老太和王氏享受着同桌女人们羡慕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村里少数几个被家里人带着参加今日酒席的女孩儿仰头看向程晚,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其实她们看不清程晚的脸,甚至有仨女孩儿被大人挡着连程晚的身形都看不到,可是她们就是想往那里看。 女孩儿们这时候还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等她们慢慢大些了才懂得,那是震撼和向往。 她们也想成为程晚那样的人。 可以和亲人之外的男人坐一桌吃饭、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声说话、可以让那么多的人听自己说话…… 顾晏端着茶杯,看着程晚仿若在发光的背影,轻笑了一下,仰头将杯中的茶饮尽。 “开宴!”程晚喊了一声,而后转身回到桌子旁坐下。 饭桌上,程晚以茶代酒、好话不断,让这桌人的笑声就没断过。。 众人说说笑笑,这顿饭吃了有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 其实后面那半个时辰,大家伙儿已经没怎么动筷了,毕竟是在冬日里,得趁着菜未凉把菜吃了。 只是大家伙儿不舍得下桌,所以才多磨蹭了半个时辰。 吃完饭,徐卓诚、顾晏等人没有多待,和程晚一家打了声招呼就回去了。 不过徐知念留了下来。 今晚她要和程晚一起睡,明日程晚去朔阳城再把她送回家。 入夜,万籁俱寂,程晚和徐知念肩膀挨着肩膀躺在被窝里。 程晚正在酝酿睡意,毕竟明日说不定还有“仗”要打。 “阿晚,你害怕吗?” 徐知念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程晚却明白徐知念在问什么。 程晚睁开眼睛,嗓音平和,“没和睿王求官之前是有些害怕的,怕睿王觉得我大逆不道,一怒之下把我砍了。见了睿王之后就不怕了,睿王是个能容人的掌权者。念念,这条路的开端比我预想中要好走一些。” 徐知念咬了下唇,她翻身抱住程晚的胳膊,把头抵在程晚的肩膀上。 “阿晚,我好像帮不到你什么,我、我现在也没有勇气像你一样走这条路。” 程晚拍了拍徐知念的手,温声道:“你不需要帮我什么,你只要好好的,和我爹娘、我奶他们一起好好的就好,我先蹚蹚路,这样以后你想走这条路了会比今日的我更容易一些。” 说着,程晚突然笑出了声,“话说回来,念念,你现在即便有勇气走这条路,怕是也走不成。我可是献上了曲辕犁和红薯,才换来了这么一个芝麻小官。” 徐知念轻捶了一下程晚的肩膀,“我不跟你说这个了。” “那说说我大哥吧。” 黑暗中,徐知念松开程晚的胳膊,换成平躺的姿势,她的嗓音极轻,“你大哥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是啊,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我好想他,我当官这么大的事,他都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指不定会多高兴呢!” 徐知念回忆了一下程大平的模样,“你大哥,应该长变了吧?” “可能长高了、长壮了、成熟了、也黑了。”程晚嘴角翘起。 徐知念笑出声,“你猜得很有道理。” 程晚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大哥过年的时候能不能回来一趟,这样就能亲眼看看他、和他说说话了。 念念,你应该知道我大哥喜欢的姑娘是谁吧,你说,如果我大哥将来能变得很优秀,那姑娘有可能喜欢上他吗?” 程晚太了解徐知念了,很早之前,程晚就感觉到了徐知念知道了程大平的心上人是谁。 而且程晚总觉得徐知念对程大平并非丁点儿那方面的感觉都没有。 徐知念被程晚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惊得心跳瞬间加快。 她眨了眨眼睛,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认真思考后,嗓音轻柔坚定,“我不知道,也许吧。” 程晚轻笑出声,“我还以为我大哥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呢。” 第243章 意料之中 第二天早上,程晚家的饭厅。 顾煜坐在程晚怀里,两只胳膊搭在桌子上,一只手扶着他的小木碗,一只手拿着小木勺,吃鸡蛋羮吃得喷香。 “晚晚,我吃好了。” 顾煜放下小勺子,把小木碗往里推了推,然后又用小肥手从自己的怀里艰难地掏出一个小锦帕,擦了擦自己的嘴巴。 就是擦得不怎么干净,原本在嘴边的鸡蛋羮碎沫被他擦到脸蛋上了。 程晚一只手拿着个包子在啃,另一只手“抢”走顾煜的小锦帕,动作轻柔且细致地把小娃的嘴巴和脸蛋擦干净,“好了。” 徐知念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喝了口汤顺顺喉咙,又动作优雅地擦拭了下嘴角,故意逗顾煜,“岁岁,昨个晚上睡得怎么样?要不我今天不走了,你再把阿晚让给我一晚上,好不好?” 其实之前即便徐知念晚上在程家住,顾煜也是和程晚、徐知念睡一个炕的,昨个晚上是特殊情况,程晚和徐知念想说说悄悄话,于是顾煜就和程大牛、王氏睡了一个晚上。 顾煜立马抱紧了程晚的腰,扭头用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徐知念,“不好!和晚晚睡!” “晚晚~”顾煜瞪完徐知念,又委屈巴巴地仰头看向程晚,嘴角下压,怎么看怎么可怜。 王氏默默地喝着汤,不发表任何意见。 反正昨个晚上这小娃窝她怀里睡得挺香的。 程晚轻捏了下顾煜肥嘟嘟的脸蛋,“放心,今天晚上肯定带上你一起睡。我今天白天不在家,你是愿意在村里和小雨他们玩儿等我回来,还是愿意进城去找你小叔?” 顾煜皱着包子脸,“等你回来。” “阿晚,车套好了。”邓熊大步流星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程晚一口气把最后小半碗汤喝掉,擦了擦嘴,“念念,走吧。” 这时候进城的只有程晚、徐知念和邓熊三个人。 程大牛他们天不亮就进城了,就怕耽误随意楼按时营业,他们得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至于林老太,这老太太现在非常享受被村儿里人吹捧着的感觉,她决定在家再待两天再看情况去不去随意楼帮忙。 “奶、娘,现在家里有木冬和柳月在,你俩能歇就歇着,娘,你在家闲得无聊可以琢磨琢磨衣服的款式和包包的样式,或者其他的东西,我今天进城就找个时间去瞅瞅有没有合适的店面。” 木冬和柳月是少青帮程晚领回来的俩庶仆,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话不多,但做事很是稳重利落。 林老太摆了摆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家里的事儿不用你操心,快去吧,晚上奶给你炖鸡吃。” “先紧着你的要紧事儿办,店面不店面的,那都是小事儿,不着急也不打紧。”王氏抱着顾煜,秀气的眉眼间满是温柔与舒心。 大半个时辰后,送完徐知念的程晚和邓熊到了随意楼。 还没到随意楼开门营业的时间,所以随意楼的大门还是关闭状态,只是歇业的牌子已经被取掉了。 程晚和邓熊从随意楼的侧门进了随意楼后院,又从后院去了前楼。 “东家来了!” “东家!” “东家,你们吃早饭了没?想吃什么?我们这就开火给你们做。” “......” 程晚一露面,原本正在忙着做营业准备的众人就激动地向程晚打起了招呼。 “我们吃了早饭来的,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程晚一边走动,一边笑盈盈地和随意楼里的众人说着话。 “注意把自己的手洗干净,指甲盖里不能留灰。” “干活的时候都注意安全,别伤到别人,更别伤到自己。” “有什么问题及时和我爹他们说,这样才能及时解决问题。” “快过年了,咱们随意楼小年那天不营业,大家伙儿都回去和家里人一起过小年。过完小年,随意楼营业到二十八,然后咱们就关门歇业,年后初六再重新营业。” “大家好好干,二十二那天我就让人把你们这个月的工钱发给你们,这样你们也能多买些年货准备过年。” “......” 众人听着这些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干起活儿来也更加卖力了。 他们只觉得这东家咋就能这么好呢!怪不得睿王要封东家当官,东家就该当官,当大官! “阿晚,按你之前说的,今天只准备了往日一半的原材料量。”后厨的隔间内,程大牛看着程晚,眼中藏着担忧。 程二牛皱着眉头,“阿晚,会不会是你多虑了?你这官可是睿王亲自封的,那什么委任状、牙牌,还有官服,可都在家里好好地放着呢,应该不会有人故意来随意楼闹事儿吧?” 李三柱看了眼程二牛,他心里清楚程二牛的心里是相信程晚说的话的,只是嘴上还抱着美好的期待。 程晚翻看着手中的小册子,面容沉静,淡定道:“谁知道呢?没有自然最好。” 程晚说的是真心话,她虽觉得随意楼今日的生意不会特别顺利,但那只是她的猜测罢了。万一那些反对她当官的人权衡之下,决定先放任她入官场,那也是有可能的。 巳正,随意楼开门营业。跟程晚预料的一样,今日来随意楼的客人明显不如之前多,而且几乎都是普通百姓,很少有穿着富贵的人进来。 “今儿个这是咋了?怎么客人猛地少了许多,上二楼吃火锅的人就更少了。” “是啊,也没听说城里开了什么新的酒楼、饭馆啊。” 张婆子等人也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她们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只是单纯地觉得奇怪。 “阿晚……”程大牛眼中的担忧之色已经藏不住了。 程晚环视一圈,半点不慌,“没事儿,正常。” 这才哪儿到哪儿? 如果只是没有富贵人来吃饭,那真不算什么,程晚又不是只做富贵人的生意。 只是…… 程晚眼睛微眯,心想:“我都已经在这儿等着了,你们可别让我失望才是。” 第244章 终于来了 “爹,我之前让你留意的店面你留意了没?我来之前和我娘说” “锵!”随意楼外,突然响起的敲锣声打断了程晚未说完的话。 “大家伙儿都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锵!”随意楼大门外的空地上,一个拎着锣的男人背对着随意楼,正大声吆喝着。 有附近的行人好奇地围了过来,以为这人是要卖什么东西。 这男人看聚过来的人差不多了,和人群中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又敲了一下锣,大声道:“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说这么一件事儿?睿王封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做官!” 人群中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立马大声反驳道:“不可能!你休要在此胡说!” “没错!睿王怎么可能下这样的命令?”另一个带着书卷气的男人也大声附和道。 有真不知道这事儿的普通百姓摆了摆手,笑骂道:“你这人可真会开玩笑,胆子也挺大,没啥事儿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儿耽误人家随意楼做生意。” “还以为有啥新鲜物呢,没意思,散了散了!” “......” 随意楼里一楼的客人本来都打算出来瞧热闹了,此时又坐了回去。 程晚嘴角含笑地听着外头的动静,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阿晚......”程大牛等人有些不安地看向程晚。 程晚随意地摆了下手,“先继续听。” “锵!” 外面,那男人又敲了一下锣,“我可没胡说!睿王封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做官,这事儿千真万确!不然,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拿这事儿在外面胡说啊!” 人群静了一息,然后一个男声响起,“既然你说得这么信誓旦旦,那你说,被睿王封了官的姑娘是谁?” “哼!”拎着锣的男人哼了一声,然后指着身后的随意楼,大声道:“被睿王封了官的姑娘就是这随意楼东家的女儿!名叫程晚!”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瞬间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人太多,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程晚隐约听见了什么“不可能”、“不会的”、“女子”、“胡说"等字眼。 随意楼里的客人目光止不住地在程晚身上瞟。 作为随意楼的回头客,他们都知道程晚和程大牛是父女。 而很多客人都以为程大牛是随意楼的东家。 “锵!大家听我说!大家听我说!锵!”人群安静下来。 拎着锣的男人神情庄重,“各位,我邹某是个读书人,目前是童生。我在此发誓,我所言之事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我邹某在科举之路上不得寸进!” 人群先是极度的安静,然后彻底炸开了锅。 没有任何一个读书人会拿自己的科考路发毒誓,此誓一发,足以证明这邹姓男人说的话是真的。 睿王是真的封了随意楼东家的女儿做官! 随意楼里的客人彻底吃不下东西了,他们光明正大地打量着程晚,目光中满是震惊。 “锵锵锵!”男人又敲了三下锣。 “各位,自古哪有女子当官的例子?何况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这简直是荒谬至极!” “就是啊,女子怎么能当官呢?” “从来也没听说过女子能当官啊!简直荒唐!” “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知道怎么当官吗?不好好在家等着嫁人,竟如此离经叛道、罔顾规矩!” “......” 人群中的女人本能地想替程晚说句公道话,“可那姑娘的官是睿王封的呀,说明睿王也是同意她当官的。” “住口!”有男人愤恨不已,“定是这家人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才让睿王同意了那女子做官!” “没错!这女子如此大逆不道,可见她父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以前竟还在这随意楼里吃过小吃,真是恨不得将吃过的东西全都吐出来才好!” 程晚眸色黑沉、戾气翻涌,提着昨天顾晏送她的长刀从随意楼里大步走出来,锁定人群中里圈的一个男人,嗓音冰冷,“刚刚那话是你说的?” 男人被程晚盯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腿,下巴却高高抬起,嘴硬道:“是我说的又怎么样?我哪里说错了?你就是随意楼东家的女儿吧,原来一直在里面听着呢,怎么?缩头乌龟当够了?” 程晚什么都没说,只是死死地盯着这男人,往男人站着的位置走了过去。 “阿晚!”程大牛紧紧地拉住程晚的胳膊,“不能动手!你现在是官员!” “阿晚,听你爹的,不能冲动!”程二牛他们也帮着劝程晚。 他们太了解程晚了,本来程晚很是淡定从容地在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男人说到了“父母不是好东西”,程晚瞬间就像变了个人,阴鸷狠厉,像是要把那人撕碎,这要是放任程晚动手,后果就严重了。 “真是她!”人群再次炸开了锅。 拎着锣的男人又是激动又是愤恨,大声道:“各位,这可是亲口承认了!我没胡说、没骗你们!” 程晚挣开程大牛的手,也不管其他人在说什么,只动作迅疾地冲到那男人跟前,在其他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拽住那男人的领子把他拖拽出人群。 “你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姑娘居然拽我领子,怎么如此不知廉耻!”男人在程晚手中疯狂挣扎。 “各位各位,如此不知分寸、不懂” “啊!” 一声尖利的惨叫打断了拎锣男人的话。 程晚目光冰冷地盯着被她一脚踹断了腿、躺在地上痛苦嚎叫的男人,抬起脚毫不犹豫地踹向男人的另一条腿。 众人只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男人的这条腿也断了。 “我的腿!我的腿!”极度疼痛之下,男人涕泗横流。 围观的人群惊愕着看着这眨眼间的一幕,一时说不出话。 拎锣的男人本能地咽了下口水,下一瞬,他心里一喜,觉得这简直是现成的把柄,“大胆!你竟敢公然伤人!” 程晚不理会他的乱吠,蹲下身子拽着男人的头发把男人的头拽起来,“我问你,谁不是好东西?” 男人疼得浑身颤抖,此时他只想赶紧去医馆找大夫,“我......我不是好......东西,我......我错了。” 程晚轻笑一声,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以后别随便骂别人父母,记住了吗?” 第245章 锵! “去,找俩人把这人抬去医馆。” 顾晏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低声朝少青吩咐道。 “是。” 少青去随意楼后厨找了个板子,又喊了两个在随意楼干活的男人,把那男人抬走了。 程晚坐在贺春来给她搬出来的椅子上,双手拄着长刀,面上带笑,一点儿看不住刚才的阴鸷狠厉。 “你们继续。” 拎锣的男人和人群中的几个人隐晦地互相对视后,咳了一声,大义凛然道:“程姑娘,你应该明白,女子当官从根本上就是行不通的!何况你的年纪还这么小!我等不清楚你是采用了何种手段让睿王同意了你当官,但出于好心,我等劝你还是乖乖地放弃当官,回去当个娇小姐来得更好!” “这种好心我不需要,就不跟你说谢谢了。” 拎锣男人一噎,脸上浮现出怒色,“程姑娘!当官不是儿戏!你一个女子,如何当得好官?” “你们男人当官被抄家砍头的也不少吧?再说了,我还没开始上值呢,你怎知我当不好这个官?” “你!你是女子!女子如何能跟男人比?” “女子如何不能和男人比?你这么看不起女子,怎么不从你爹的肚子里出来?” “你简直是强词夺理!不可理喻!我如何能选择从谁的肚子里出来?!” “你当然选择不了,因为你们男人压根生不了孩子!你从女子的肚子里被孕育出来,反而瞧不起女子,你才是不可理喻,枉为读书人!” 拎锣男人气得脸色涨红,大声道:“我没有瞧不起女子!” “那你为何说女子不能和男人比?”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说在为官这方面,女子不能和男人比!” “你见过?听过?你怎么知道在为官这方面,女子不能和男人比?” “女子未读许多圣贤书、未经科举,如何能入官场当官,更别说和男人比?” 程晚的嘴角的笑意变淡,“女子未读许多圣贤书、未经科举是因为女子不想吗?是你们男人不让女子读太多圣贤书、不允许女子参加科举!” “我们男人什么时候不让女子读太多圣贤书、不允许女子参加科举了?你这女子,莫要空口白牙污蔑我们!” “好!”程晚笑容灿烂,“既然没有这个规定,那等科举恢复,想必会有不少女子出现在科举的考场上,然后入官场当官!” 拎锣男人脸色巨变,其他男人也是面色难看。 有个明显是读书人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状似很有礼貌,“程姑娘,邹兄只是和你讲道理罢了,你实在不必如此诡辩,女子不入官场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和惯例,从未有人打破过它。” 程晚看着这男人,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没理就说没理,何必强词夺理说我诡辩。我问你,有谁规定过这个惯例和规矩不能被打破吗?” “这......”男人愣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嘴巴张张合合,最终说道:“程姑娘,你身为女子入官场实在是不妥。” “哪里不妥?” “程姑娘,官场上都是男人,你一个女子每天和外男处在一处,于你的名声是大大的有碍啊!是要被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的!”这是另外一个从人群中走出来的男人说的话,一看就知道此人也是读书人。 “我不在乎。”程晚无所谓地说道。 说就说呗,又没人会傻到在她面前说,只要她没听到,就是没有。 而且等她做出成绩,这些背后的闲言碎语自然会慢慢消失。 “那你的姐妹们呢?你这样会连累她们的名声!” 程大牛板着脸,“她们也不在乎。” “这人真奇怪,谁家出个女官,巴结还来不及呢,谁会对着她的家人说难听话,这不是脑袋有坑吗?” “就是啊,都当官了,谁还在乎那些?大不了招赘呗。” 张婆子和宋婆子说着大家都能听到的悄悄话,把程晚乐得不行。 顾晏看着程晚眉眼弯弯的样子,也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嘴角。 这时,一个身着锦衣、看着大概三四十岁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先向程晚拱了拱手,然后叹了口气,“程姑娘,你既然想当官,想必是有颗爱民的心,这本是好的。可是你未有功名却入了官场,这对其他寒窗苦读的读书人来说实在不公平,长此以往,于安稳不利啊。” “是啊!谁不是寒窗苦读、考取了功名之后再入官场!怎么就你特殊,没有功名却入了官场、当了官,这不公平!” “不公平!” “不公平!” “......” 刚刚有些安静的局面再次混乱起来,尤其是因为此时聚在这里的人比之前那会儿又多了很多,所以局势有些失控。 程大牛、程二牛、李三柱等人赶紧往前走了走,将程晚护在身后。 顾晏也往这边走了走,时刻盯着程晚身边的动静。 程晚站起身,将站在她身前的程大牛和程二牛扒拉开,然后走到拎锣男人的跟前,抢过他的锣,站在椅子上,“锵锵锵......” 锣声响亮且刺耳,混乱又吵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不公平?”程晚表情认真,字正腔圆地反问:“是我让你们考不中进士当不成官的吗?是我抢了你们当官的机会吗?你们入不了官场是因为我入了官场吗?我能入官场是因为我立下了能让更多人填饱肚子的大功,你们立了什么于民有利的大功吗?” “同样是脖子上面顶个脑袋,你们用各种理由反对我当官,这对我公平吗?这官我求的、睿王答应的,你们却只敢来找我的麻烦,这对我公平吗?我自己凭本事得封的官,还要在这儿费劲口舌向你们证明我可以当这个官,这对我公平吗?” “锵!”程晚敲了一下锣,俯视着人群,眸色幽深却泛着坚定无畏的光亮。 “各位,这官,我程晚当定了!” 第246章 来啊!谁怕谁? “干什么呢?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负责维护城中治安的官差姗姗来迟。 人群自动为这队官差让出了路。 “官爷!”手中没了锣的那个男人先向领头的官差行了一礼,然后指着程晚愤愤不平道:“官爷,此女身为官员却对老百姓大打出手,且下手极狠,当着众人的面竟生生踹断了一位兄弟的两条腿!官爷,若那位兄弟有个好歹,家中的妻儿老小该如何生存?” 这男人深深地作了个揖,正义凛然地大声说道:“官爷,此女如此跋扈嚣张,还请为那位可怜的兄弟做主啊!” 在这男人说话的过程中,程大牛等人想为程晚说话来着,可程晚给了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别着急。 领头官差的右手放在腰间佩挂着的刀把上,仰头看向程晚,神情严肃,“他所说之事可是真的?” 程晚从椅子上跳下来,把手中的锣递给程大牛,面容冷淡,声音沉静,“你是几品官?” 对面的领头官差一愣,脸色有些僵硬,“无品。” “你听到本官是官员时并不吃惊,想来是已经从别人处那里了解过本官了。那你应当知道本官是九品从参,按律,你该向本官行礼。” 领头官差脸色难看,他深呼吸一下,僵着身子低头向程晚行了个礼,一字一顿道:“见过程大人。” “免礼。” “谢大人。” 程晚看着领头官差咬牙忍耐的样子,嗤笑一声,“给本官行礼,你很委屈?” “小人不敢!”领头衙役连忙低头又向程晚行了一礼,脸上愤恨的表情也尽数隐去。 程大牛等人看到这一幕,只觉得神清气爽,颇有些“小人”做派地抬起了下巴。 与之相反,人群中的部分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看向程晚的目光也一个比一个不善。 他们实在难以忍受,以后很可能要向一个女人弯腰行礼。 邹姓男人深吸一口气,大声提醒道:“官爷,这位程大人打人了!难不成就这么算了吗?若今日不能替那位兄弟讨个公道,我等就去睿王府外替那位可怜的兄弟向睿王喊冤!” “没错!打了人不能就这么算了!” “就是当官的也不能随便打人啊!还打得那么狠,把人家的两条腿都打断了!”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啊?” ...... “你们胡说什么呢?”程二平气得双手叉腰,瞪向人群中故意挑事儿的几个人,“明明是那人嘴臭,先骂了我妹子的父母,还骂我妹子是缩头乌龟!难不成你们的父母被人骂了,你们就任由别人骂?!” “就是啊!你们都不是爹娘生养的是吧?别人都骂到自个爹娘头上了,谁能忍得住!忍得住的才是王八!” “拿着这事儿找我们东家麻烦,你们这些男人真是丧良心!你们爹娘生养你们还不如生养只狗!狗还知道护着主人、看家护院呢!” “还说自己是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你们这些黑心肝的东西,活该你们过不了科举、当不了官!” “打量着我们不知道你们那点儿黑心思呢?你们不就是嫉妒我们东家当了官,就想把她整下去!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人在做、天在看!总做这些缺德事儿,小心将来生孩子没屁眼儿!” “还去找睿王伸冤?你们倒是去!谁怕你们不成?就你们人多是吧?我们一个村近一千号人呢!” “让他们去!谁不去谁是王八羔子!人家睿王是什么人物?能和这些心里没装好屁的人一个想法?” ...... 以张婆子、宋婆子等几个婆子为首,随意楼众人火力全开,心里憋的火倾斜而出,言语糙直,夹杂着泥腿子互相骂架时的粗话,气得对方脸红脖子粗、怒骂:“不可理喻!”、“无赖至极!”、“粗俗无礼!”...... 双方互相攻击,再加上众多看热闹的百姓,官差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他们大喊着让大家伙儿安静,但是没人听他们的。 程晚憋着笑,看再骂下去对面有人气得要晕过去了,从程大牛的手里拿过锣,“锵锵锵......”得一通敲。 果然,还是这玩意儿好使。 顾晏穿过人群走到程晚身边,小声地说了两句话。 程晚点了点头,朝顾晏笑着眨了下眼,然后站在之间的椅子上又敲了一下锣。 “各位!那个男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我踹了两下,很多人都一清二楚!不管我今天是什么身份,我都是我爹娘的孩子,为人子女,维护或保护自己的父母天经地义!” “我确实是踹了人,但我并未伤他性命,也没用多大的力气,他的腿已经被接好了,我会找人看护他,直到他康复,他的医药费也由我一力承担!” 真用全力,那人的腿不可能再被接好了。 至于看护和医药费,都是必须的,否则那家人肯定会被人当枪使,给程晚带来一系列的麻烦。 程晚的目的是让那人感受长时间的疼痛,长记性,不是为了让人捏着这件事儿给自己找麻烦。 “至于其他的,我自会去向睿王说明,若我因为父母被骂而踹人的行为触犯了什么律法,我甘愿受罚,绝无二话!” 程晚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人,嘴角翘起,嗓音脆亮,“各位,今日这场热闹就到此为止吧!以后,若大家伙儿是想来随意楼吃东西,我们欢迎各位,但若是还有人用些下作手段故意挑事儿找麻烦,”程晚的视线扫过人群中的部分人,笑容不变,嗓音却含着凉意,“我可不会再像今天这样好脾气地配合你们唱大戏了。” 被程晚视线扫过的人心中愤恨不已,他们只盼着程晚真的触犯了什么律法,好让他们好好出口气。 人群慢慢地散开,好大一会儿,这片地方和这段街道才恢复成往常的模样。 “阿晚!”徐知念匆匆地跑过来,眼中满是担忧,焦急道:“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之前人太多了,我和我娘压根挤不进来。” 程晚原地蹦了两下,笑嘻嘻道:“没事儿,我好着呢!” 徐夫人看着程晚,感慨道:“晚丫头,今个这动静可真够大的,从今日起,怕是整个朔阳城没几个不知道你的人了。就是......” 徐夫人瞥向还未离开的那一队官差,面露担忧。 “没事儿,我这就去找睿王说明情况。” 说着,程晚把手中的刀和锣递给程大牛,“爹,我去去就回,你们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第247章 我委屈 睿王府前院的议事厅内,睿王靠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张,一边听着六司主事告程晚的状。 几乎半座朔阳城的人聚在了一起,那么大的动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像睿王、穆尧、司马、六司主事等人,尽管他们没去现场,但他们知道的东西不比从头到尾一直在现场的普通百姓知道的少。 睿王手中的纸张上记载的就是整件事情的经过,甚至连每个人说了什么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一个小厮姿态恭谨地从外面进来,“启禀王爷,顾大人和程大人求见王爷。” 睿王把刚看完的一张纸放在桌子上,接着看最后一张,漫不经心道:“让他们进来。” 几位主事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司礼一脸的痛心疾首,“王爷,程晚定是来向您狡辩的,她动手打人这事儿可是赖不掉的,哪有官员在大庭广众之下殴打百姓的,还、还下手这么狠,这成何体统啊!” “是啊王爷,那人只是骂了一句程晚的爹娘而已,程晚何至于下如此狠手!如此心狠手辣,怎能做好官呢?”司工立马跟上。 “呵。”严牧翻了个白眼,“合着被骂的不是你爹娘呗,说得真好听,不知道的以为你司工大人是多么良善的人呢。以后如果有人骂你爹娘,你可千万别动手,就骂回去就行,就一句,不能多啊,不然一点儿都不良善。” “你!”司工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这根“搅屎棍”一般见识。 “父王。”穆尧拱手行了一礼,“律法有言‘父母被辱,子女当护之,子女无视,是为不孝。’,程大人的父母先被骂,然后程大人一时气不过才动手打了人,还请父王明察。” 司刑皮笑肉不笑,“世子殿下,下官知道您和顾大人关系亲近,而顾大人又和程晚关系不一般,您爱屋及乌,替程晚说话下官也是能理解的,可是就因为一句骂言被生生打断了两条腿,这也太过了吧!” “没错,若今后其他官员但凡有点儿不顺心就动手打百姓,这岂不是要乱了套!” “司户大人,您可别冤枉我,我什么时候动手打百姓了?” 程晚和顾晏从外面进来,先齐齐向睿王和穆尧行了一礼,“参见王爷。” “免礼。” “程晚!你果然是要狡辩!你敢说你今天没有动手打人?那人的两条腿都被你打断了你还不承认!”司户激动不已,觉得这下睿王肯定没法偏向程晚了。 程晚理直气壮,“我对天发誓,我今天没有动手打人!我只是抬脚踹了两下而已!” 六司主事:“......” 顾晏低头无声地勾起唇角。 穆尧险些没忍不住被口水呛出声,严牧则是一脸惊奇地看向程晚。 就连上首的睿王都抬头看了眼特别理直气壮的程晚。 司礼深吸一口气,嗓音带着明显的怒气,“好!你没动手打人,是踹的!那你把人家的两条腿踹断了这事儿你认不认?!” “咚!”程晚朝睿王双膝跪下,袖子里的手使劲儿掐自己的大腿,眼里慢慢溢出泪水。 “王爷,下官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竟连累自己的爹娘被人骂。难道就因为下官太崇拜您、太有才、太想为百姓做些事,所以就要承受这些恶意吗?” 严牧等人:“......” 很好,你是会拍马屁、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程晚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王爷,下官最不能忍受的事之一就是有人辱我爹娘,今天,下官想着自己已经是官身,不能给王爷惹麻烦,所以已经很控制了,只是踹了那人两脚而已,谁知道那人竟这么不禁踹!” “王爷,下官的心里也很委屈,但下官知道下官得为大局着想,那人当时就被给下官干活的两个人抬去了医馆,之后下官得到消息说那人的腿已经被接好了,下官的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庆幸。” 其他人:“......” 别说睿王他们,就是顾晏也有些恍惚,回想程晚当时是什么表情。 睿王看了眼跪得板正、满脸委屈的程晚,又看看手中纸张上记载的程晚说的那些话、下手时的阴鸷狠厉劲儿以及是顾晏先提出送那人去医馆,默了两息后,嘴角不甚明显地勾起,黑沉的眸中溢出笑意。 没人说话,程晚又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使劲儿挤出两滴眼泪,继续表演。 “王爷,下官真的是无心的,而且下官已经在极力补救了,那人的医药费下官会一力承担,决不让那人出一个铜板!” 司礼怒极反笑,“好一个无心的!你要真是无心的能踹两脚就把那人的腿踹断了?那人的骨头是泥做的不成?程晚,你为了给自己开罪,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程晚低着头,眼中闪过不耐,她抬起头看向神色不明的睿王,“王爷,下官能证明下官是无心的,只需要一块儿我手掌大小的石头。” 程晚伸出了自己白嫩嫩的手。 “常福。” 很快,常福就拿着一块儿石头进来了。 睿王示意常福把石头给程晚,淡淡道:“起来吧。” “谢王爷!” 程晚站起身,将握着石头的右手举在自己身前,左右看了看六司主事,笑盈盈道:“看好哦。” “故作玄”司工惊愕地看着石头粉末从程晚的手中飘扬而下,“虚”字被堵在了嗓子眼。 为了防止六司主事看不清楚,程晚还特地把手往左右分别挪了挪。 于是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一块儿石头在程晚的手里被生生捏成了粉末。 直到粉末落完,严牧等人还有些没回过来神。 程晚拍了拍手,不忘初心,提醒道:“王爷,我真是无心的,我要是真存了坏心,那人的腿肯定好不了了。” 司刑还未回神,但他本能地反驳道:“谁知道你是真无心还是假无心,力气在你自己身上,自然是你怎么说都行。” 程晚脸上的委屈之色消失不见,她嗤笑一声,嗓音带着看透一切的薄凉,“不管下官说什么,各位大人总能找到反驳下官的话,在各位大人眼里,下官的女子之身就是原罪!” 第248章 挨板子? 司户还想反驳,可当他对上程晚那透亮的眸光,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的心里无比清楚,程晚说的是对的,他们对程晚所有恶意的源头就是因为程晚是女子,而他们对女子充满偏见,并且本能地想打压女子。 司户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朝睿王微弯腰低头拱手道:“王爷,程大人今日伤人情有可原,且有律法可依,还请王爷饶恕程大人的无心之过。” !!! 除了睿王,厅内的人齐齐看向司户,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或多或少的震惊。 “唐大人!你疯了不成?!”司礼瞪着眼睛看向司户唐大人,声音已经尽量放低,但厅内太安静,所以其他人也都听到了。 唐大人看着司礼,表情平淡,声音沉稳,“史大人,本官的嫡长孙女读了很多书,比她的兄弟更加聪慧,本官以前不止一次地觉得,她若是男儿身,去考科举,绝对不比她的父兄考得差,本官还为此可惜过。” 唐大人看向有些呆愣的程晚,笑了一下,“程大人,本官一直觉得,你比很多人都要有勇气和胆量。” 打压和贬低是真心的,佩服也是真心的。 程晚朝唐大人认真地行了个礼,神情郑重。 一切尽在此礼中。 穆尧和顾晏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也在看向程晚和唐大人。 其他五位主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明他们有五个人,但总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行了。”睿王把手中已经看了两遍的纸张放在桌案上,充满威慑力的眸子看向程晚等人。 程晚等人连忙微躬身站好。 “程晚。” “下官在。” “你是官、他是民,不管因为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行事,本王不罚你难堵百姓的悠悠之口。” 程晚低头,态度恭谨,“下官明白。” 这种事情,舆论很重要。 若睿王没有处罚程晚,那传到最后很可能就成了程晚身为官员,仗着自己立了点儿功,肆意妄为,当众殴打百姓,致使百姓两条腿断。 而睿王包庇程晚。 程晚本就处在漩涡中心,这种欺压百姓的坏名声流传出去,对程晚未来的发展大大的不妙。 至于对睿王,只一句话就能概括,民心非常重要。 可若这件事处理得好,也许程晚可以得到很多百姓的同情,还能使睿王更得民心。 其实程晚从一开始就是奔着领罚来的,她之前又是装委屈又是捏石头,是表演给六司主事看的。 她要是上来就认错,那六司主事肯定会逮着这个事儿无限放大、没完没了。 这些想法在程晚的脑子里一闪而过,睿王浑沉的嗓音很快再次响起:“程晚,本王罚你三个月的俸钱,另外,再罚你挨三下板子,你可服气?” 程晚深深地行了一礼,“下官心服口服。” 顾晏眸色发沉,俸钱不俸钱的无所谓,九品官每个月的俸钱本就不多,而且睿王只说了不能领俸钱,却没说不能领禄米、月杂给等东西。 只是挨板子...... 顾晏正要替程晚求情,免去那三下板子,穆尧迅速地拽了一下他的衣服,轻摇了摇头。 五位主事互相对视一眼,这个处罚,就算被罚的不是程晚,是其他的官员,也不能睁眼说瞎话,说这处罚太轻。 毕竟被踹的那人没受什么不可挽回的重伤,程晚又已经主动承担了医药费。 何况凭心而论,程晚踹人确实是情有可原。 五位主事快速地用眼神沟通完,齐声道:“王爷英明!” 严牧和司户唐大人倒是想为程晚求求情,俩人觉得不管怎么样,程晚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儿能受得了挨板子。 可睿王没给他们求情的机会,“世子、顾晏、程晚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转瞬间,厅内只剩睿王、穆尧、顾晏、程晚和常福。 “别站着了,都坐吧。” 睿王靠坐在椅子上,姿态随意却又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程晚眨巴了一下眼睛,主动提醒道:“王爷,要不下官先把板子挨了吧。” 早挨完早了事儿,随意楼里还那么多人在等着她回去呢。 顾晏有些紧张地看向睿王,“王爷,程” 睿王伸出一只手打断顾晏的话,意味不明地看着程晚,“对挨板子,你倒是挺积极。” “回王爷的话,下官只要一想到下官人生中的第一顿板子是您赏的,下官的心里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感受一下这板子的滋味了!” 穆尧、顾晏、常福:“……”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拍马屁精神?连挨板子这种事儿,都不忘拍马屁!”穆尧板着一张脸,在心里疯狂吐槽。 程晚才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她看着睿王,清透明亮的眸光中满是真诚。 睿王极其罕见地沉默了。 这种沉默不是以往的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厅内一时有些安静,换作旁人,可能会觉得有些尴尬,但程晚没有。 程晚看着睿王的下巴,绷着她漂亮的小脸蛋,脆亮的嗓音里透着赤诚,“王爷,您是如此的英明神武、天下无双!既然您赏了下官三下板子,就肯定有您的道理,总之您一定是为了下官好!为了凉州好!为了百姓好!只要是您赏的,别说三下板子,就是再多几下,下官也心甘情愿并且感到万分荣幸!” 睿王转动着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看着程晚的嘴巴张张合合,只觉得从这张嘴巴里吐出来的字,每一个都是那么动听。 睿王勾起唇角,嗓子里溢出低沉愉悦的笑声。 “程晚。” “下官在。” “罚也罚了,丫鬟也已为你上过了伤药,回去吧,过了小年再去上值。” “啊?”程晚嘴巴微张,澄澈的眸光中透着傻气。 顾晏眨了一下眼睛,瞬间明白了睿王的意思,这是要瞒天过海。 顾晏看向有些傻乎乎的程晚,“程大人,还不谢谢王爷。” 程晚猛地回神,然后赶紧向睿王行礼,笑容灿烂,“下官多谢王爷!王爷放心,下官一定在家好好‘养伤’,哪儿也不去!” 睿王见程晚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第249章 舆论战 “挨了三板子的”程晚和顾晏离开了,穆尧看向心情很好的睿王,“父王,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让程大人挨那三板子?” 睿王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扳指,似笑非笑道:“世子,她只是一个一心维护自己爹娘的女儿罢了,她有什么错?” 说完这句话,睿王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中回忆起当年他为母冲撞先皇,结果被先皇直接贬斥到凉州,还勒令他无诏不得回京。 睿王猛地睁开双眼、双拳紧握,浑身散发着浓重的威压和煞气,“世子,我们得加快速度了,本王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拿他们的人头祭奠你祖母他们了。” 另一边,程晚被两个睿王府的丫鬟搀扶着走到了睿王府大门口。 “阿晚!” “阿晚,你怎么了?!” 原本等在睿王府外的程二平和邓熊看到程晚被俩丫鬟搀扶着慢吞吞地走出来,魂儿都要吓没了。 程晚朝他们笑了笑,笑得那叫一个虚弱,“二哥、三哥,我没事,不过是被睿王罚了三板子而已,休养几天就好了。” 程二平哪里见过程晚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睿王怎么能这样呢?你有什么错?居然还要被罚挨板子!” 旁边的邓熊咬着后槽牙,拳头握得咯吱作响,看向睿王府的目光中满是怒意。 “咳!我没事儿!真的!”程晚赶紧咳嗽了一声,朝程二平和邓熊眨了下眼睛。 可惜程二平和邓熊光顾着担忧和生气了,没接收到程晚给的眼神。 顾晏凑到程二平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程二平先是愣了两息,然后红通通的双眼一亮,最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程晚示意两个丫鬟把她扶上马车,程二平赶紧拽了一下邓熊,“走。” 邓熊恨恨地瞪了一眼睿王府,转身跟着程二平走向马车。 程晚刚爬上马车就放松地吐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原来装受伤这么累人。” “程大人,你回去好好‘养伤’,其他的都不必操心,我会替你安排好的。” 隔着车帘,程晚听到了顾晏低磁平稳的声音。 “多谢顾大人,改日请你吃饭。”程晚笑得甜极了,可惜顾晏没看见。 程二平看向邓熊,“三熊,你立刻把阿晚送回家。” “二哥,先送阿晚去医馆吧!”邓熊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躁郁。 说着,邓熊就要坐上马车前室,带程晚去看大夫。 程二平正要说什么,程晚的声音突然从车厢里传了出来,“三哥,睿王府的丫鬟帮我上过药了,我想我娘了,你快带我回去。” 程晚太了解邓熊了,长得五大三粗,心眼子也五大三粗,眼睛里藏不住事儿。 万一告诉他真相结果被旁人看出了不对劲,就麻烦了,还是暂时先瞒着吧。 邓熊听到程晚说“想娘了”,心疼得直掉眼泪,他咬着牙抹了把眼泪,快速坐上马车前室,“阿晚,三哥这就带你回家!” 邓熊赶着马车载着程晚往出城的方向去了,程二平向顾晏抱了一下拳,转身快速跑向随意楼,边跑边用手背擦眼睛。 顾晏失笑地摇摇头,“你这些哥哥倒是一个比一个靠得住。” 半刻钟后。 “大伯!爹!小姑父!小姑!” 焦心不已的程大牛等人听到程二平的声音赶忙迎了上去。 “阿晚呢?” “二平,咋样?阿晚呢?” “咋就你自己回来了?阿晚呢?三熊怎么也没回来?” “睿王怎么说的?是不是说阿晚做的没错?” “东家呢?东家回来了吗?” ......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真是要把人急死!” 根本没找着间隙开口说话的程二平:“......” 程大牛使劲儿喊了一嗓子:“大家伙儿先别吵吵,听二平说。二平,你说。” 程二平咽了下口水,余光瞥向附近围过来的或瞧热闹、或不怀好心的人,大声道:“阿晚被睿王罚了三下板子!她从睿王府出来的时候是被俩丫鬟扶着走出来的,这会儿被三熊赶着马车送回家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留在随意楼等着程晚回来的徐知念脸色煞白,腿一软,差点儿摔倒在地。 程大牛等人也是脸色巨变。 “被罚了板子!” “阿晚现在咋样了?” “东家还好吗?有没有请大夫?伤得重不重?” ...... 程二平趁人不注意,把手中的一张纸条迅速塞给扶着徐知念的徐夫人,然后大声道:“大家先听我说,阿晚已经被睿王府的丫鬟帮着上过药了,在家休养几天就能正常走路了。阿晚说,虽然她踹人是情有可原,但她毕竟是官员,所以这罚她认!” “认什么认!阿晚都快委屈死了!阿晚做错了什么?!替自己爹娘出口气也是错?!那人好生生的在医馆待着呢!医药费阿晚也出了!还想让阿晚怎么着?因为这被罚板子!阿晚才多大!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被打板子呢?!”程小姑气得双眼通红,说着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张婆子捂着胸口,气得直跺脚,“老天爷呀,你快给我们评评理!明明没错还得被罚挨板子,合着就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不是?!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程大牛双拳紧握,眼睛里布满血丝,嗓音艰涩沙哑,“就是以前阿晚没好的时候,家里人也没动手打过她。” 随意楼的人都觉得程晚受了大委屈,像桂花、艳秋、金香,一边流眼泪,一边要收拾东西回平南村。 附近原本看热闹的人看到这一幕,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人群中的一个人看气氛差不多了,和人群中的其他几个人对视一眼,开始引导舆论。 “其实那姑娘、不是,是那位程大人好像确实......没做错什么?” 离这个人最近的一个人附和道:“是啊,这拍着良心说,谁能眼睁睁地瞅着自个爹娘被人骂?这要是换我,我也不能愿意。再说了,人家又不是打完就不管了,这又是送医馆又是付医药费,还专门找人照顾着,这、这够可以的了。” “唉!你们瞅这些人哭的,看着怪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本来觉得那位程大人说不定是使了什么不太光彩的手段才当了官,结果这睿王说罚就罚,半点儿也没偏袒程大人啊。” 一个男人的眼神闪了闪,“何止是不偏袒,我听说睿王不止罚了她挨板子,还罚了她三个月的俸钱!” 周围的百姓听到这儿,顿时唏嘘不已。 “可以了!可以了!哎呦,不就是被姑娘家踹了两脚吗?也是那人骨头太脆!” “可不是吗?程大人被打了板子,还被罚了俸钱,心里指不定多委屈呢!可就是再委屈,程大人也乖乖认罚了,可见程大人骨子里是很明事理,懂大局的!” “我就说吧,睿王是何等人物,他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们瞅瞅,睿王这么罚那位程大人,说明他的心里是偏着咱们普通百姓的!” “可不是吗!睿王可真好!” 此时,这些百姓的眼里只有随意楼众人哭得凄凄惨惨的模样,心里满是对程晚的同情和对睿王的崇敬。 “呵!他们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谁知道那程晚是真挨了板子还是假挨了板子?” “就是,说不定就是装给我们看的,其实啥事儿没有!” 周围的百姓对说话的男人怒目而视。 “你们眼瞎了不成,没看见那些人都气成啥样了?还有那么多人都哭了?说装的你们装一个给我们看看!” “睿王最是公正严明,他下的令要罚程大人挨板子,谁敢不从?” “不就是我们女人之中出了个当官的吗?你们之前就总说程大人坏话,欺负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你们可真好意思!” “别搭理他们,他们就是嫉妒!这副嘴脸可真难看!” …… 第250章 我不是一个人 江府的花房中,江夫人正拿着一把小巧精致的剪刀在修剪花枝。 就在这时,一个看着二十多岁、面容沉静的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百顺回来了。” 江夫人把手中的小剪刀放下,用锦帕擦了擦手,带着丫鬟出了花房。 花房附近的一间暖阁内,江夫人端坐在上首,轻啜了一口丫鬟刚端上来的茶,然后看向躬身站在外间的百顺,“情况如何?” “回夫人话,那位程大人被睿王罚了三下板子和三个月的俸钱,此时应该已经到家了。” “被罚了板子,还被罚了俸钱。”江夫人笑了,“那就是说,程大人的官身还留着。” 江夫人轻甩了甩手中的锦帕,再次问道:“随意楼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回夫人,程大人的父亲、二叔、小姑、小姑父、堂哥,还有茅郡守的外甥女已经出了城,在回平南村的路上。 原本那些给程大人一家干活的人中有不少人都要回村看望程大人,但程大人的堂哥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劝住了他们。 随意楼暂时由郑掌柜全权管理,应是出不了什么乱子,而且小的回来之前注意到,去随意楼的客人中多了不少女客。” 江夫人颇为高兴地点了下头,“本夫人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的告退。” “等一下!”江夫人站起身,表情严肃,眸光凌厉,“放话出去,谁要是敢对随意楼下黑手,就是和我江家过不去!” 百顺领命出了暖阁,江夫人的大丫鬟观察着江夫人的脸色,试探道:“夫人如此护着随意楼,可是看中了程大人?夫人,少爷被您关了有段时日了,不如放少爷出来吧?正好少爷心悦程大人,一直喊着要让您和老爷去程家提亲呢。” “提亲?”江夫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也配?” “给本夫人看好少爷,程大人是要做大事的人,绝不能让他去捣乱!” 大丫鬟一噎,“夫人,咱们少爷挺、挺好的,您之前不是还不喜欢” “文不成、武不就!他也就那张脸随了我,看着还算好看!本夫人倒是想让他把程大人娶回来,可是人家程大人能看上他吗?程大人要是能看上他,本夫人甘愿拿江家的一半家财作聘礼!” 江夫人越说越气,抬脚就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去看看那小兔崽子在干什么?!” 大丫鬟苦着脸跟在江夫人后面,心想:“老爷怎么还不回来,夫人和老夫人三天两头因为少爷吵架,老爷不在,根本没人敢劝、也劝不住啊!” 程晚自然不知道江府中的这些事,此时,她正抱着顾煜坐在炕边和林老太、王氏等人讲述今天这件事的经过,并且在她的“偷工减料”之下,已经快讲完了。 “……,睿王罚了我三个月的俸钱,又罚我挨三下板子,不过后来可能是因为我拍的马屁比较合睿王的胃口,所以睿王没真的罚我挨板子,我那受伤的样子都是装的。接下来,我得老实在家待几天,‘养伤’,过了小年再去上值。” 说着,程晚看向眼眶通红的王氏,“娘,盘店的事儿得再等等了,我这几天不能见外人,不然容易露馅。” 王氏看到程晚笑嘻嘻的样子,鼻头更酸了,忍不住又哭又笑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盘店呢?阿晚,娘不在意那个,娘就想要你们几个都好好的,别出什么事儿。” 程晚看王氏哭了,连忙安慰王氏,“娘,我啥事儿都没有,就损失了点儿钱,而且我现在觉得睿王很可能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让我挨板子,你想啊,睿王怎么可能因为我拍了几句马屁就改变主意了,还帮着我瞒天过海。” “是啊,大嫂,阿晚说的有道理,你快别哭了。” 小林氏的本意是想安慰王氏,谁知,王氏却越哭越大声。 “阿晚,娘只知道你当了官,光宗耀祖、家里人在外面都……都特别有面子,可娘不知道、不知道你这女官当得会这……这么辛苦! 他们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来欺……欺负你,你就一个人,往后要、要怎么和他们斗啊?! 娘、娘不知道要怎么帮你,阿晚,娘怎么帮你啊?” 屋里的其他人一时安静无比,只剩王氏愤恨又自责的哭声。 程晚的眼底涌上热意,她把顾煜放到一边,伸手握住王氏攥成拳状的手。 “娘,我喜欢当官,喜欢光宗耀祖,喜欢让你们有面子。娘,这条路我刚刚开始走,自然会辛苦一些,往后会越来越好的。娘,我也不是一个人,你们都会陪着我的,不是吗?” 王氏哭着点了下头。 程晚笑了一下,继续道:“娘,我是有关系比较好的同僚的,顾公子、茅郡守、司马大人、司户大人,甚至是穆世子,我和他们的关系都不错,睿王看着也挺喜欢我。更何况,往后念念的爹就是我的直属上级,他肯定会护着我的。” “真……真的?” 程晚重重点头,“真的!所以我真的不是一个人,娘,我将来会当大官,给你挣诰命,让很多很多人都羡慕你!” 王氏本想说她不想要诰命、也不想得到很多人的羡慕,她只想让程晚平安顺遂,可是当她对上程晚那双泛着赤诚且无畏的光亮的眼睛,到嘴边的话突然就成了:“好!” 程晚眉眼弯起,笑容明媚,将头埋在王氏的怀里亲昵地蹭了蹭。 王氏被程晚的动作逗笑,轻拍了拍程晚的后背。 屋里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一松,林老太等人的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林老太用手背沾了沾眼角的湿润,笑眯了眼,“你这几天想吃啥跟奶说,奶给你做,吃得饱饱的,好有力气和那些王八羔子斗!” 程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还真饿了。” 毕竟从有人在随意楼外搞事情开始,她就没闲着。 这会儿都已经过了晌午饭点儿了。 林老太一听程晚说饿了,立马来了精神,“你先吃点儿糕点垫垫肚子,鸡都杀好洗净了,本来打算晚上再炖的,奶这就把它炖了。” 第251章 “养伤” “咚咚咚!” 林老太刚把剁成块儿的鸡肉倒进锅里、盖上锅盖,就听到了大门外急促的敲门声。 “娘!媳妇儿!三熊!快开门!我们回来了!” 正坐在灶台前烧火的小林氏眼睛一亮,“娘,是大哥他们回来了。” 林老太一边在腰间系着的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快速往外走。 很快,林老太站在大门后正要开门,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趴在门上从门缝里往外看。 门缝太小了,看不全。 外头的人就像是能猜到林老太在想什么似的,隔着门,程大牛沉声道:“娘,没别人。” 从朔阳城出来后,程二平就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了程大牛他们,程大牛他们自然知道程晚没真的被打板子这事儿不能被外人知道。 门被林老太从里面打开,林老太探出头,朝程大牛几人招了招手,小声道:“快进来。” 程大牛几人迅速进了大门,落在最后的程二平把大门重新插上,心想:“这怎么感觉跟做贼似的?” “林奶奶,阿晚呢?”刚进院儿,徐知念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林老太看着徐知念,笑得慈爱极了,“在她自个屋呢。” 程晚的房间里,程大牛几人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笑意盈盈的程晚,心里的大石头终于彻底放下。 程二牛笑着拍了下巴掌,控制着音量,“我就说,睿王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对错不分、罚阿晚挨板子呢?之前张婶子他们要和我们一起回来看阿晚,二平一个劲儿地劝说他们不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回来,还说阿晚把随意楼暂时交托给他们了,让他们看好随意楼。” 程二牛瞅了一眼挠着后脑勺的程二平,笑骂道:“二平这完犊子玩意儿倒是挺能忍,出了城才告诉我们真相。 程晚立即替程二平说话,“二叔,这说明二哥是个能成大事的人!今天这事儿,我可得好好谢谢二哥!二哥,谢谢你!” 程晚一直觉得,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这人做了对的事,那就应该给予正向地肯定和赞赏。 那种明贬暗夸的说法可能会让人受委屈。 果然,程晚此话一出,程二平骄傲地抬起了下巴,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小林氏看向程二平的目光中也满是骄傲和得意。 程小姑没注意程二平和小林氏的表情,此时,她又恢复成了那副温柔如水的样子,柔声道:“是啊,睿王可真是不错,之前我还在心里偷偷骂了睿王好几句,真是不应该。” 当着徐知念的面说自己偷偷骂过睿王,可见,程小姑是真没把徐知念当外人。不然万一这种话被传到睿王耳朵里,怕是够程家喝一壶的。 徐知念拉着程晚的手,压根没注意听其他人在说什么,只顾着扒拉着程晚,“阿晚,我听说你被罚了板子的时候都要被吓死了,还好你让你二哥给我带了小纸条。” 程晚笑着拍了拍徐知念的手臂,她当时想着徐知念毕竟年纪小,乍一听到她被罚挨板子,可能会受不住,就让程二平带了张小纸条给她。 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假的,但需要是真的。” 程晚的“养伤”生活正式开始了。 为了做戏做得更真实一些,程大牛几人也不进城去随意楼了,毕竟依照程家人对程晚的感情,程晚都被罚了板子受了伤,其他人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做其他的事。 徐知念也一直没走,陪着程晚“养伤”。 这中间,有不少知道程晚挨了板子的平南村村民都来了程晚家要看望程晚。 程晚受伤,他们的担心着急一点儿做不得假。 不管是为情还是为利,几乎所有平南村的村民都打心眼儿里希望程晚好好的。 平南村的村民都这样,就更别提李家村的贾村长他们了。 贾村长他们在知道程晚出了事之后是当天晚上摸黑来的,直到从林老太等人的口中知道程晚确实没啥大事儿,又隔着门窗和程晚说了两句话后,这才后怕得长舒一口气。 没错,所有来程家看望程晚的人最多也就是隔着门窗和程晚说两句话,至于想亲眼看看程晚,那是不可能的。 对于来看望程晚的那些人,林老太等人用的是一套理由:程晚要好好养伤,过了小年还得去上值,不便太打扰她。而且程晚伤的是屁股,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见人。 对于这套理由,所有人接受良好。 其实若不是担心一直不让外人进院儿,显得太假,可能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探究,再加上人家毕竟是出于好心来看望程晚,总不能让人家连大门都进不了,林老太等人是真想把大门一插,谁也不让进。 那些来程晚家看望程晚的人,就没有空手的,或几个鸡蛋、或一点儿红糖、或炸得肉丸子…… 而且那些人像是生怕程晚家不肯收这些东西,把东西往程晚家一放,拔腿就跑。 看得林老太等人又窝心又好笑。 林老太和王氏带着程小雨、程三平把所有的东西仔细记录好。 这都是人家的心意,得记住,要还的。 也别说十二月十七日那天,程晚家给了平南村的每户人家三斤米、一斤肉,又请那么多人吃饭,那些可比这些东西值钱多了,那些人对程晚这么上心,是因为程晚能给他们带来好处。 可人和人之间的往来,不就是靠三份情意和七分利益维持的吗? 只要确实是感受到了别人对自己的好意,这就够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从十二月十八日到十二月二十一日,这几日程晚除了趁着没外人的时候出屋解决一下个人卫生问题,就没出过屋。 有徐知念、顾煜、程小雨、程花、李圆陪着,程晚一点儿都没感觉到无聊,每天都过得无比快乐和充实。 十二月二十二日早上,程晚从屋里出来,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咂吧了一下嘴,“唉,其实‘养伤’的日子挺好的,想想后天就得上值,还真有点儿犯懒。” 正巧从旁边过的林老太:“……” 林老太翻了个白眼,“咋的,‘养伤’还养上瘾了是不是?只要没来人,就是在和念念她们唠嗑,那小嘴叭叭的,念念她们几个人加一块儿都唠不过你自己,咱也不知道咋就能有这么多话要说。” 程晚伸懒腰的动作一顿,然后屁颠屁颠地地跟在林老太屁股后面,笑嘻嘻道:“奶,那我在屋里又不能出去,我不唠嗑又能干什么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林老太不耐烦地摆了下胳膊,“洗漱的水都给你们烧好了,在锅里温着呢,饭也在锅里坐着,你别跟在我后面转悠,该干啥干啥去?” 程晚不听,她现在就想和林老太说话,“奶,我今天要进城给张奶奶他们发工钱,你去不?让你感受一下给别人发工钱是什么滋味儿?” 第252章 发工钱 “东家!” “东家来了!” “东家来了!” “东家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 还没到随意楼的营业时间,和上次一样,程晚和林老太他们是从随意楼的侧门进的随意楼。 程晚特意放慢了步子,让自己看起来走路还不是特别的利索。 随意楼里正忙活的众人看见程晚后,立马表现出了非一般的热情。 而程晚身后的林老太等人则是被忽视了个干干净净。 “我没事儿,都好了。” “你们看我这都能正常走路了,再有两天就恢复正常了。” “都别担心,我好着呢。” ...... 程晚笑眯眯地朝大家招手,“都过来,之前说好的,今天给你们发工钱。” 此话一出,随意楼里热烈的气氛顿时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 随意楼附近的商家和路过随意楼的行人被这动静吸引,不少人忍不住齐齐看向随意楼。 “这是干什么呢?咋这么热闹?” “谁知道呢?听这动静八成是好事儿!” “‘东家’?会不会是那位程大人来了?不是说那位程大人才是随意楼真正的东家吗?” “!!!” “哎呦!还真有这个可能,这随意楼什么时辰开始营业来着?不知道能不能亲眼看一看那位程大人?” ...... 随意楼内,林老太站在一张桌子后面,双手叉腰,意气风发地说道:“你们东家说了,为了感谢你们前几日帮着她说话,你们本月的工钱每人加两百文!” 说完,林老太不管张婆子等人是如何的激动,直接吩咐程二平,“二平,你跟奶说,每个人该发多少。” 程二平快活地答应了一声,翻开手中的册子,开始念人名。 “程大牛,二两二钱银子。” 程大牛咧着嘴无声地大笑着从林老太的手中接过自己的工钱。 程二平看程大牛把工钱取走了,就立马用笔在程大牛的名字后面勾个勾,接着喊下一个。 就这样,众人一个接一个地从林老太手中取走自己的工钱,林老太身前的钱匣子中的钱也越来越少。 直到发完在场最后一个人的工钱,林老太这才意犹未尽地盖上钱匣子。 还真别说,给别人发工钱的滋味儿是真不错。 程晚看着众人捧着工钱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今日咱们随意楼申初歇业,之后大家伙儿可以在城里逛逛,给家里添置些东西,只是城门酉初关闭,大家伙儿别耽误了出城的时间。” 众人去做营业前的最后准备了,程晚抱着顾煜慢悠悠地走到了后厨。 桂花、艳秋、金香,正在忙活着洗菜、切菜。 “东家?”艳秋一抬眼就看到了笑容满面的程晚,一时惊喜不已。 “这几日还好吗?” “都好,张奶奶她们都很照顾我们,就是、就是……”艳秋用手背蹭了下眼睛,“就是担心东家。” 三个姑娘看向程晚的目光中满是依赖和担忧,毫不夸张地说,在她们心中,程晚就是她们的天。 这个天要是塌了,那她们就失去了支撑。 程晚的心里一阵酸软,还是三个小姑娘呢。 程晚空出一只手挨个摸了摸三个姑娘的头,“是我不好,应该早点儿和你们说的。” 程晚得承认,她偏心得厉害。 对徐知念,她会本能地担心徐知念年纪小、可能会一时受不了她被罚挨板子的消息,所以她会提前做好准备,让徐知念能少担心一些。 可对这三个姑娘,她当时完全没想到她们的年纪更小,会更惶惶不安。 三个姑娘感受着头顶上程晚手心的温度,有些晕乎乎又害羞地低下了头,完全没注意到程晚刚刚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大概什么时候回村儿,如果我回去地比较早,你们就跟着张奶奶他们一起回去,明天在我家过小年。” “嗯嗯!” 三个姑娘红着眼睛,重重点头。 她们正想着明天其他人都回家过小年了,她们要去哪儿呢?还想着不知道能不能申请在随意楼后院住一天。 此时听到程晚的话,三个姑娘的心里满是感动和放松。 安慰好了桂花、艳秋和金香,程晚又和后厨的林盼等人说笑了一会儿,这才抱着顾煜离开了后厨。 “真是再也没有比咱们东家更好的人了......” 也不知道是谁感叹了一句,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话阀子,后厨的人开始对程晚大夸特夸起来。 程晚抱着顾煜已经离开了后厨,对于那些夸赞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此时,程晚抱着顾煜来到了随意楼一楼的柜台处。 郑掌柜到了。 “东家。” 郑掌柜看见程晚过来,连忙向程晚行了一礼。 程晚虚扶了一把郑掌柜,笑盈盈道:“郑掌柜不必多礼,多亏了郑掌柜,随意楼这几日才能一切正常。” 郑掌柜的脸上带着微笑,语气诚恳,“郑某实在不敢居功,随意楼一切正常,要多亏了您之前立得那些规矩,而且您找来的这些人干活都极为用心和卖力,东家对他们好,他们也回了东家真心,至于郑某,不过是费费嘴皮子罢了。” 程晚笑着轻摇了两下头,“郑掌柜,每个人对随意楼的贡献,我心里都有数,这是您本月的工钱,请收好。” 郑掌柜双手接过程晚递过来的荷包,荷包刚入手,他就感觉到了重量不对。 “东家,这......” 程晚笑盈盈地点了下头,“都是郑掌柜该得的,收下吧。” 程晚没忘,十二月十八日那天,这位儒雅得像个教书先生的郑掌柜为了帮她说话,全然不顾往日形象,和张婆子他们一起并肩作战,把那些故意挑事儿的读书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且随意楼这几日确实是多亏了郑掌柜管着方方面面,才让随意楼在客人越来越多的情况下一点儿乱子没出。 这些,程晚都记在心里。 郑掌柜对上程晚真诚的目光,脸上的笑意加深,无比真心地说了句:“谢谢东家。” 巳正,随意楼开门营业。 大门刚被打开,就有一大群人冲了进来,而且女客的占比非常大。 第253章 盘店 “程大人!” “真是程大人!” “程大人可真好看!” “程大人可不止是好看,还很厉害!程大人瞧着就和一般人不一样!” ...... 程晚看着那些姑娘们和妇人们亮晶晶的眼睛,听着她们对她的各种夸赞,有些不甚自在的眨了两下眼睛,继而抬起胳膊眉开眼笑地朝那些姑娘们和妇人们挥了挥手。 “程大人向我挥手了!” “程大人明明是向我们挥的手!” “没错,程大人还对我们笑了!” ...... 郑掌柜轻笑着摇了摇头,“东家,这几日每天都有不少女客来随意楼,她们都想见见你呢,今儿个好不容易见到了,也怪不得她们这么激动。” 程晚微挑眉,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 她就怕女人们对她当官这件事毫无反应或者说抗拒,如今这种情况,可......太好了。 也是,谁生来就愿意处在被压榨的那方呢? 这些女人现在可能只是觉得有个女人当官很新奇、很有趣、很给女人长面子...... 可时间长了之后,她们会想:“既然她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而那,就是程晚想要的。 在那之前,程晚会替她们先蹚出一条道来。 当然,肯定也有女人对程晚的恶意很深,甚至比男人们对程晚的恶意更深。她们会觉得程晚当官是在给女人丢脸、哗众取宠、离经叛道...... 可,谁会在乎她们的想法呢? 程晚没在随意楼里多待,她看大家伙儿都忙起来了,就和王氏一起出了随意楼,顾煜由王氏抱着。 程晚带着王氏和顾煜先去了牙行,了解到了目前朔阳城里有两间店铺要卖,一间店铺要往外出租。 程晚雇了个牙人,让牙人带着他们仨挨个看了看那三间店铺。 程晚首先就淘汰掉了要出租的那间店铺,太小太偏。 要卖的那两间店铺,一间在东一街,距离随意楼不过半刻钟的脚程,不过它的店面有些小,摆不了多少东西。 另一间在西二街,距离随意楼大概两刻钟的脚程,店面是两间房子合成的,很宽敞,后面还带个小院子。 这两间店铺的优缺点都很明显,第一间地理位置更优越,离随意楼近,但店面小,价格也不便宜。第二间店面大,价格比第一间贵不了多少,但地理位置的优越性稍微欠缺,离随意楼也远一些。 “娘,你更喜欢哪个?” 王氏面露纠结,其实她心里更倾向于先租间店铺的,这样即便亏本也亏不了太多。 可一旦买了店铺,一下子就是几百两银子没了,这要是亏了…… 牙人像是看出了王氏的意思,他微躬着身,笑道:”这位夫人,朔阳城里的店铺可不是那么好租、好买的,要想租到或者买到合适的店铺,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儿。您啊,今天也是赶巧了。” 牙人半遮着嘴,小声道:“像西二街上的那间店铺是东家赌博把家底都输光了,急着把这铺子卖出去好拿钱还赌债,刚在我们牙行挂上,您就来了。 夫人,我实话跟您说,这也就是那东家急着用钱,不然那么敞亮还带着小院儿的铺面,又是在西二街上,怎么可能六百两就卖了?您啊,可得抓紧机会,不然想再碰到这么合适的店铺,就得慢慢等了。” “六百两,这、这也太贵了!”王氏很是舍不得。 “夫人,您不能光看它的价格,还得看那店铺在哪儿,有多大呀?而且那店铺的东家可说了,店铺里的架子、摆件什么的,他都不要了,六百两,店铺连带店铺里的东西,都是您的。 您要是觉得六百两实在是贵,那买东一街上的那间也不是不行,那间只要五百二十两。” 程晚看着王氏纠结不已的模样,轻笑道:”娘,要不就选西二街上的那间吧,那间的位置还行,主要是宽敞,看着没那么挤,而且它后面还有个小院子,你平时要是累了,还能去后面休息休息。” 说着,程晚凑近王氏的耳朵,小声道:“那间铺子买下来,不做生意还能再卖出去,亏不了。” “行!”王氏一咬牙,“就它了!” 程晚抱着顾煜和王氏一起跟着牙人回到了牙行,进了一间包间。 “三位请稍等,我这就去喊店铺的东家过来。” 说完,这牙人就快速跑了出去。 王氏把身上背的小挎包取下来,从里面取出一个布包,然后把布包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张银票和大大小小的银锭。 程晚惊愕地看着王氏把银票捋好,“娘,你、你从哪儿搞的这么多钱?” 这得有六七百两了吧? 程晚知道家里有钱,之前搬新家收了不少份子钱,可程晚也知道那些大钱都被林老太攥着,老太太说了,这以后还礼就用那些还。 当然,指定不能原样还,肯定是要往里面添钱的。 王氏抬头奇怪地看了眼程晚,“这不都是你给的?除了你,还能有谁给我钱?不对,你爹把他挣得钱也都给我了。还有三熊那孩子,他手里有点儿钱也给我了,不过我都给他单放着了,没和这些放一起。” “我、我给的?我什么时候给了你这么多钱?” 王氏嗔了一眼程晚,温声道:“你时不时给我点儿,我平时除了给你们几个买布做些衣服、鞋子,就没怎么花过,攒着攒着就这么多了。” 说着,王氏把数好的银钱放到一边,剩下的重新用布包起来塞挎包里。 “这店铺买下来写你的名儿,娘就过个当老板的瘾就成,回头你嫁人了,这就给你做嫁妆。” “可别。”程晚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娘,本来就是给你买的,就写你的名儿,也别惦记着给我当嫁妆,我嫁人还早着呢。” 王氏轻拍了下程晚的肩膀,“你这孩子!这事儿听我的,你爹也是同意了的,等会儿你别说话,不然我回去就跟你爹告状!” 程晚:“……” 王氏在店铺写程晚的名儿这事儿上表现出了罕见的强势,不管程晚怎么说都没用。 后来程晚干脆放弃了,反正这店铺买下来就是给王氏的,写谁的名儿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至于王氏说的将来这店铺给程晚当嫁妆,程晚表示:到时候再说吧,早着呢,不想那么久远的事。 第254章 过渡章 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双方在牙人的见证下该签名字签名字、该按手印按手印。 契书一式三份,卖家一份、买家一份、牙行留存一份,这买卖就算成了。 出了牙行,王氏抱住顾煜激动地使劲儿亲了一口顾煜的脸蛋,“走!咱买东西去!” 顾煜笑得露出小米牙,举起小手,奶声奶气地跟着喊:“买东西!买东西!” 程晚帮顾煜正了正头上的小帽子,笑眯眯地跟在抱着顾煜的王氏身边往前走。 之前看店铺时是跟在牙人后面抄的近道,没多少人看到程晚,再说了,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程晚长什么模样。 所以在买店铺的过程中,没什么人注意到程晚。 但购置东西的过程中,就不一样了。 程晚能明显感觉到时不时就有人看向自己,甚至还有人指着自己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王氏脸色难看,“阿晚,要不咱们回去吧,回头让你爹来买。” 程晚噗嗤一笑,挎着王氏的胳膊朝前走,“娘,他们愿意看就看呗,反正我又不会为此少块儿肉,等他们看够了自然就不会再看了,咱们该买买咱们的,只要不是不肯卖咱们东西或者故意高价卖咱们东西,都不用管他们。” 程晚一脸坦然,把各种目光统统无视,王氏也学着程晚的样子,脸上带着坦然的微笑。 渐渐地,真没什么人再关注他们仨了。 过小年具体有什么习俗,程晚是不太懂的,她只负责跟着王氏,看王氏买了哪些东西,然后把王氏买的东西拎在手里。 一张灶王爷的新神像、一沓红纸、一斤灶糖...... 程晚拎着东西和王氏一边说笑着一边回到了随意楼。 随意楼里客人正多,程晚和王氏没从正门进,而是从侧门进了随意楼的后院。 “哎呦!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你们娘俩带着岁岁干啥去了这是?我正说着再不见你们回来就让老大他们找你们去。”林老太手上忙活着给程晚三人端饭端菜,嘴里则是不停地絮叨着。 程晚把一小碗豆腐脑放顾煜身前,让他自己用勺子挖着吃,然后乐滋滋道:“我和我娘出去买了间店铺,还买了些明天过小年要用到的东西。” “店铺?”林老太一愣,然后惊喜不已,“买到了?多少钱?多大?位置在哪儿?” 王氏把店铺的房契拿出来递给林老太,“六百两,店面挺大,还带一个小院子,在西二街,从这儿走过去,得走大概两刻钟。” 林老太盯着手中的房契,用她储存量不多的字库认出了房契上的房主名字。 林老太满意地点点头,在她心里,既然这店铺是用程晚的钱买的,那房契上自然就该写程晚的名,省得以后因为店铺产生什么矛盾。 至于王氏所说的六百娘,林老太听到了自然是一阵肉痛。 但再肉痛花得也不是她挣的钱,买都买了,她再絮叨,没得招人烦。 “行了,把这房契收好,赶紧吃饭。” 程晚、王氏、顾煜乖乖地埋头干饭,林老太则是大概看了一下程晚拎回来的东西,点了下头,“差不多都买齐了,老二和杏儿他们两家就照着这个买就成,就是他们人少,肉可以少买一些。” 吃完饭,程晚把自己和顾煜拾掇干净,“娘,我去趟顾府,把岁岁送回去。” 明天就是小年了,顾煜肯定得和顾晏在一起过小年,这是之前就说好的。 王氏替小娃抻了抻衣裳,嗓音温柔,“去吧,让你三哥陪你一起去。” 在王氏心里,程晚去顾府,那和去徐府一样,实在没什么好担心多想的。 让邓熊陪程晚一起去,也是想着万一程晚突然有什么急事一时回不来,邓熊能陪在程晚身边,不至于让程晚一个人。 程晚、顾煜和邓熊到顾府的时候,顾晏正在吃午饭。 “午饭怎么吃得这么晚?还就这两样菜。”程晚看着顾晏面前的两碟子素菜,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这吃的还不如她们家的饭菜花样多呢。 “今日事多,回来得晚了些。”顾晏走到程晚身边接过顾煜,眉眼温和,“少青不愿意和我坐一桌吃饭,就我一个人,菜多了我也吃不完。” 程晚看着面前这人清俊逼人的面容和平淡温和的眉眼,心中不由自主地对其产生了一股怜爱之情。 程晚张了张嘴巴,本想说要不你们去我家过小年吧,转念一想,很不合适,就又闭上了嘴巴。 “怎么了?”顾晏察觉到了程晚的些微不对劲,看向程晚的目光中满是担忧。 程晚抿了下唇,轻摇了摇头,“没什么,你继续吃饭吧,我们先回去了。” 程晚和邓熊离开了,顾晏目不转睛地盯着程晚的背影,抱着顾煜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心中有事,却不愿意告诉我,岁岁,她心里应、应是有我的吧?哪怕就一点儿呢……” 这边,顾晏在惴惴不安,另一边,程晚在心里偷偷做了个决定后,把这事儿干脆利落地抛到了脑后,带着邓熊和林老太、王氏她们汇合,开开心心地回了家。 程晚刚进家门,庶仆木冬就快步迎了上来,“主子,金香姑娘的爹来了,另外,伍村长来找过您,说是作坊差不多要完工了,请您去看一看。” “知道了。” 程晚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拎着东西的邓熊,“三哥,你赶着马车再进趟城,把金香接回来,跟她说,她爹来了。如果桂花、艳秋、春来要一起回来,把他们仨也一起带着。” 其实邓熊这时候从家里出发,等他到了地方,随意楼应该差不多要歇业了。 可那三个姑娘不会歇业后就立马出城往平南村来,她们要么会跟在张婆子她们后面逛逛朔阳城,要么会留在随意楼等着张婆子她们买好东西一起回平南村。 不去接,等他们到家,天得黑透了。 邓熊点点头,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木冬,“我这就去。” 第255章 父母爱子 “大姐!”程小雨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身后跟着程花和李圆这俩小跟屁虫。 程晚把手中拿着的一包混合果干递给程小雨,“去和花花、圆圆分着吃,给三平和壮壮留一些。” 程小雨双手接过果干,却没有立马拆开吃,而是小声道:“大姐,金香姐的爹是在我们吃完了晌午饭后到的,我去二叔家把二婶喊了过来,二婶让柳月给他下了碗面。我们让他去堂屋坐着,他不愿意,就在饭厅坐到了现在。” “阿晚。”小林氏和柳月也从厨房出来了。 俩人身后跟着金香爹。 汉子穿着不甚合身的薄棉衣,微弯着腰,脸上的笑容透着几分讨好和卑微,看着比上一次见面更沧桑了。 “姑、姑娘,我……我来看看金香。” 程晚迎了上去,笑容和煦,“先进屋坐着吧,我已经让我三哥去接金香了,估摸得一个时辰后,金香才能到家。” 汉子连忙点头,“诶!诶!这位夫人都跟我说了,说金香现在在城里干活,姑娘,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的,先进屋吧,外头冷。” 程晚对金香爹的态度很温和,面对这样一位父亲,也没法不温和。 饭厅内,金香爹拘谨地坐在凳子上,因为怕自己身上的脏污把桌子蹭脏,一直不怎么敢贴近桌边。 程晚、林老太、王氏、小林氏,坐在凳子上和金香爹说着话,柳月随侍在旁。 “我、我想着年前来看看她,回去和她娘说说她的情况,也省得她娘过年的时候总惦记她。对了,我、我给你们带……带了点儿东西。” 金香爹说着弯腰拉过靠墙放着的一个背篓,低着头,小心地从里面掏出两颗有些蔫了的大白菜,八个干干净净的白萝卜,还有一块儿被仔细包裹着的猪肉,放在地上。 金香爹扣了扣自己硬邦邦的衣角,又黄又瘦的脸上露出羞赫的神色,声音很低,“都……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孩儿她娘说、说多少是个心意。 姑娘,你、你们别嫌弃,这白菜和萝卜都是在家洗干净的,猪肉是我昨天下半晌路过离这儿最近的一个县城的时候买的,应该还、还算新鲜。” 程晚揉了揉自己有些泛酸的鼻尖,笑容灿烂,惊喜道:“奶,我路上还跟你说,我想吃萝卜馅的饺子来着,这不巧了,刚好金叔带了萝卜过来。” “可不是吗?”林老太笑着拍了下大腿,“金香她爹,真是谢谢你了,不然这家里也没种萝卜,我还得去打听谁家种萝卜了。孩子馋了,咱得想招给她做不是?” 金香爹的眼里多了几丝光亮,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一些,“我来之前还说不带了,是孩儿她娘非要我带上,还说她都偷摸、她都洗干净了的,不带浪费了。这还好我带着上了,等我回去和孩儿她娘一说,她指定高兴坏了!” 程晚又陪着金香爹说了一小会儿话,就打了声招呼起身离开了。 她还得去趟作坊工地。 程晚刚出家门,就看见了也要从家里出去的卢老头。 “呦,程大人能正常走路了?这可真是太好了,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程晚眨巴了两下眼睛,“在村儿里,您以前怎么叫我现在还怎么叫我就成,您这猛地喊我‘程大人’,我还真怪不习惯的。” “那怎么能行呢?”卢老头一脸的不赞同,“我跟你说,这习惯都是慢慢养成的,你得让村里人慢慢习惯喊你‘程大人’,这样他们才不会在你面前没大没小,别再哪天忘了你是个官,对你说话吆五喝六的!” 程晚眉头微挑,心想:“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那成,你说的有道理,我听你的,往后我得习惯你们叫我‘程大人’。” 卢老头面上带笑,双手背在身后,“这就对了。” “那现在‘程大人’要去作坊工地,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卢老头作怪地行了个四不像的礼,“草民跟程大人走,您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 程晚被卢老头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老一少,性格颇为相投,有几分忘年交的那意思。 村里人见程晚和卢老头说笑着往作坊工地走,也纷纷跟了上去。 一是他们对程晚现在的身体状况又好奇又担心,想观察一下程晚身上的伤是不是全好了。 二是他们看卢老头和程晚的关系这么好,心里有点儿酸,想学习学习卢老头都是怎么和程晚相处的。 三是他们想着能多和程晚凑凑近乎就凑凑近乎。 “诶?程晚来了!” “真是程晚!程晚的伤都好了?” “什么程晚,叫程大人!程大人早上就出门进城了,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总归程大人是好得差不多了!” …… 程晚笑着和大家伙儿挥了挥手,然后迎上朝她走过来的伍村长。 “村长。” 伍村长先向程晚行了个礼,“见过程大人。” “快快免礼。”程晚连忙扶起伍村长。 伍村长直起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程晚,看程晚的脸色白里透粉,嘴唇红润,精神头十足,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 “好啊,好了就好,这往后啊可不能再那么冲动了,再有那欠揍的人犯到您头上,您先忍一忍,等那人孤身一人的时候,您再揍他,省得被人抓小辫子。” 程晚有些诧异地看着伍村长,发现伍村长的表情很认真。 程晚笑着点头,“诶!我知道了。” “来,您看看,这两个作坊就算是建好了,左边那个稍微小一点儿的是酱料坊,右边那个大些的是豆腐坊。” 程晚跟在伍村长后面转悠了一圈,两个作坊都是最简单不过的砖瓦房,没什么花样,里面该垒好的东西都垒好了,就差往里放各种工具了。 “没什么问题,大家伙儿都辛苦了,我会尽快让人把两个作坊拾掇好,然后立马开工! 关于招工的问题我会和村长商量好后,让村长告诉大家。 之前承诺的请大伙儿吃饭,我也记在心上了,只是年前怕是没有时间了,等年后,年后我抽个时间一定请大家伙儿吃顿好的!” 第256章 成长 “吁~” 金香还没等马车彻底停好,就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抬脚就往程晚家跑。 “爹!爹你在哪儿呢?” 邓熊默默地把贺春来从车厢里提溜出来,然后牵着马车从侧门进入车马房,贺春来亦步亦趋地跟在邓熊身后。 “你跟着我干啥?” 邓熊长得凶神恶煞,但贺春来知道邓熊的性子很是简单单纯,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怕邓熊。 “我想跟着你学赶车,这样以后姑娘出行,我好给姑娘赶车。” “要叫大人。”邓熊纠正了贺春来一句,然后回头看了眼贺春来,“你现在太矮了,赶不了车,等你再长长个子,我就教你赶车。” 贺春来学着邓熊给马儿抱了些草料,语气认真,“那咱们可说好了,等我的个子再高些,能赶车了,你就教我赶车。” “行,没问题。”邓熊把车马房的侧门从里面插好,又带着贺春来从车马房的院门出去,刚一出去,就看到金香和她爹在对着抹眼泪。 “我爹他们没和你们一起回来?还有桂花和艳秋呢?”程晚凑到邓熊身边问道。 邓熊摇摇头,“干爹他们去买东西去了,说是随意楼里的有些东西快用没了,他们把随意楼收好尾再回来,这会儿可能在回来的路上了。 桂花和艳秋要跟着张奶奶她们一起逛逛朔阳城,和张奶奶她们一起回来,春来不想逛街,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说起邓熊认程大牛做干爹、王氏做干娘就是程晚“养伤”这几日的事儿,而且还是程晚提议的。 程大牛一直是把邓熊当自个的亲子侄看的,王氏更是把邓熊当自个儿子待了,除了程三平读书学习要用到的东西,王氏给程三平准备什么也会给邓熊准备什么。 邓熊有时候邋里邋遢,王氏会直接上手拍打邓熊的背,一边嘟囔一边给邓熊收拾。 那态度,完全跟对自个亲儿子似的。 所以那天程晚趴在床上听到邓熊喊王氏“伯娘”,就觉得趁着大家都在家,不如让邓熊干脆认她爹娘做干爹干娘算了。 这个提议自然不会有人不同意,尤其是邓熊,当时高兴地跑到他奶的牌位前,咣咣咣地嗑了仨响头,激动地说自己要有干爹干娘了。 这事儿定下来以后,林老太和王氏、程小姑还专门整了一大桌子菜。 插上门,邓熊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向程大牛和王氏磕了三个头,改了称呼,这干亲就算认下了。 到今天,邓熊这“干爹”、“干娘”喊得已经是极为自然顺嘴了。 程晚点点头,没打扰金香和她爹说话,转身回了厨房。 她得继续剁馅! 明天包饺子! 金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她爹,刚哭完的嗓子说话还有些沙哑,“爹,这是我挣的工钱,你拿着,回去给娘和小弟、小妹买些好吃的,还有大姐,也给大姐买些好吃的。” “收好!”金香爹脸色一正,“你自己挣得钱自己拿着,我们在家不缺吃喝,不用你操心。” 金香又想哭了。 “怎么就不用我操心了,家里那些人什么德性,我还不清楚吗?你上次偷偷带我跑出来,这次又来看我,每次一来一回得好几天。他们指定又阴阳怪气、骂你们、欺负你们了,是不是?” 金香说着说着又哭出了声,“爹,你看你,都……都瘦成什么样了?娘和小弟、小妹是不是也……也更瘦了?” 金香爹哽咽着抹了把脸,强撑着露出一抹笑,“过日子不就这样吗?总能慢慢过好的,你别操心我们,顾好你自己就成。” 金香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姑娘说了,遇到事情不能光哭,得冷静、利用自己手头拥有的东西或资源,想办法解决问题。 “爹!”金香突然攥住她爹粗裂的大手,盯着她爹的眼睛,认真道:“爹,咱们分家吧!” 不等她爹说话,金香拉着她爹走到一旁没旁人的地方,接着道:“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无非是我爷我奶不愿意让咱们这房分出去,还有就是你担心主动提分家会被人骂不孝,那我们可以想办法让爷奶主动把咱们这房分出去!” 迎着金香爹迷茫的目光,金香的眼睛越来越亮。 “爹,我奶虽说不讲理,但这家是我爷说了算,只要搞定了我爷,分家这事儿就有戏。 你回去跟我爷说,我现在在外面给人干活,一个月能拿一百文钱。我愿意每个月给他一半的工钱,就当是咱们这房孝顺他的,我就想让咱们这房分出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样你们的日子能稍微松快一些。” 金香爹皱着眉头,“这能行吗?你爷能同意?” “爹,爷虽然偏心,但你是他亲儿子,我和小弟、小妹是他的亲孙子、孙女,眼看着咱们这房的日子能好过一些,难不成他会见不得咱们好?故意难为咱们?他又不是咱们的仇人。” 金香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那你爷要是怀疑你每个月的工钱不止一百文,或者分了家以后他想捏着我们把你的工钱全部要走怎么办?” 金香抬着下巴,表情和程晚说某些事情时有些神似,带着股说不出的自信和冷意。 “他要是不信,你就说带他亲自来问,爷他一辈子没出过远门,他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和你来的。 如果他来了,那就更简单了,我和我们姑娘提前说好,工钱想说成多少是多少,我甚至还能在他面前装装可怜,求他每个月再给我留点儿工钱。至于他想捏着你们把工钱全部要走……” 金香眼睛微眯,“爹,你就直白地跟他说,不可能!你告诉他,我出钱是想让你们的日子能稍微松快一些,但凡我发现你们的日子还是那样,甚至还不如以前,这钱我就不给了!我会找人直接把你们都接走。” 金香压低声音,小声道:“爹,咱们借一下姑娘的势,你就说我的东家是当官的,还认识凉州世子,他要是不信尽管自己来求证。” “总之,爹,你先许利,再吓唬吓唬我爷,我爷指定会同意的。 另外,如果成功分家,肯定有好信儿的人问我在外头是在干什么活计,爹你就实话实说,他们不信你就作势要硬拉着他们来看。不能因为他们乱七八糟的猜测,影响我大姐和小妹的名声。” 金香爹攥着拳头,明显是被金香说动了,只是他面带犹豫,一时还是不能下定决心。 “爹,我在姑娘身上学到的东西之二,一是换位思考,二是敢想敢干。” 金香仰头直视她爹的眼睛,嗓音平静沉稳,“爹,你别把爷他们想得有多恐怖,你把我刚才那些话仔细顺顺,和爷他们一说,说不定他们觉得我如今出息了,对我有利可图,从而对咱们一家的态度都变好了呢,他们又不傻。” 金香爹听着金香冷静又条理分明的分析,看着金香沉稳从容的表情,忽地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这还是我闺女吗?” 第257章 我为你骄傲 “爹,你想什么呢?我当然是你闺女了。” 金香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闺女,你、你这变化也太大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那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好不好?” 金香爹赶紧点头,“那自然是好的,听你说话,都感觉你透着股能耐劲儿。” 金香微抬下巴,“这算什么?我们姑娘才叫真能耐呢!爹,你不知道......” 金香开始向她爹叙述程晚有多么多么厉害,都做了些什么事,如今还以女子之身当了官。 金香爹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人都傻了,“女人还能当官?爹以为你是编瞎话吓唬你爷的。” “女人怎么不能当官了?”金香眼睛一瞪,“爹,我们姑娘是天底下最能耐的人,她不仅当了官,以后还会当大官!你别说女人不能当官那种话,我不乐意听,我们姑娘也不乐意听!” 金香爹慌忙点头,“我知道,我记下了。” 金香又开始向她爹夸赞程晚,在金香的口中,程晚没有一处不好,是个十分完美的人。 金香爹从程晚当官的冲击中稍微回神后就看到了金香神采飞扬的模样,他不自觉地面带笑意,“香啊,你算是碰上真正的大贵人了,你好好给大人干活,往后能学得大人的一二分本事,你这辈子就过不差。爹回去就按照你说的和你爷提分家,不让家里事儿拖累你。” 见完了金香,也亲眼看到金香比自己想象中过得更好,金香爹就要回去了。 天都已经暗下来了,再等会儿都要吃晚饭了,程家人自然拦着金香爹不让金香爹走。 金香爹一个人哪能争得过那么多人,再加上程大牛说明日让人赶着马车把他往家的方向送一送,不会耽误他回家的日子,金香爹也就红着脸同意了在程家留一晚上。 晚上,程晚正在翻找明天要穿的衣服的时候,王氏进来了。 “娘?” 王氏弯腰顺手抻了抻炕上的褥子,“阿晚,今天买的那铺子是不是要先改造一下?还得再想个店名、做块儿匾,然后还得进布匹、针线这些东西……” 王氏塌着腰坐在炕边,精神有些不济,“娘在脑子里稍微盘算了一下之后要做的事情,感觉头都要大了。你那随意楼那么大,感觉你当初好像也没怎么作难、头疼,就把随意楼开起来了。” 程晚轻笑一声,“娘,开铺子哪有不难的?咱们又不着急,你慢慢来呗。” 程晚把找好的衣服放在炕角,继续道:“年前先不想这事儿,年后再琢磨和店铺有关的事儿。 娘,到时候你想到什么就和我们说说,我们给你参考参考,有什么搞不定的你跟我说,我帮你搞定,我搞不定,就找人帮你搞定。” “娘,”程晚坐在王氏旁边,戳了戳王氏的胳膊,笑盈盈道:“你别有这么大的心里压力,那铺子是咱买下来的,又不是租的,这店铺开得起来自然是好,开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不是说了,那铺子就是转手再卖了也有的赚。” 王氏被程晚安慰了一通后恢复了精气神,她又和程晚闲聊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回了她和程大牛的房间。 其实程晚安慰王氏的那些话,王氏不是全然不懂,她就是心里控制不住地有些慌、有些没底,所以本能地想和程晚聊一聊,找找支撑和底气。 王氏前脚离开,程晚后脚刚要关门,就看到金香磨磨蹭蹭地朝她的房间走了过来。 程晚眉头微挑,心想:“今个晚上我这儿还挺热闹。” “进来说。” 金香进了程晚屋,低着头,双手交握在身前,不发一言。 程晚看得好笑,温声道:“这是怎么了?我之前不是看你和你爹聊得挺好的吗?遇见难事儿了?” “姑娘......”金香抬头看向程晚,嘴巴张张合合,最终泄气一般地说道:“姑娘,我、我没有经过你同意,跟我爹说要借你的势帮着我们分家。姑娘,你......你别生气。” 金香越说声音越低,头也越来越低。 “我当多大点儿事儿呢?” 程晚嗓音温和,给金香倒了杯茶,“愿意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跟你爹说的吗?” 金香连连点头,老老实实地向程晚复述她给她爹出了什么主意。 “......,就是这样了,姑娘,你、你觉得这样能行吗?” 程晚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着金香,目光中带着赞赏和欣慰,她轻捏了下金香的脸蛋,笑出了声,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能行。” 程晚微弯腰,平视金香,嗓音柔和但坚定,“了解你祖父,并且在了解你祖父的基础上想出了能高效解决问题的法子。金香,你很棒,我为你骄傲。” 程晚的最后一句话让金香激动得差点没原地蹦起来。 金香双眼亮晶晶地看向程晚,脸上带着傻笑。 程晚笑着摸了摸金香的头,“回去休息吧。” 十二月二十三,小年。 天刚亮,平南村就热闹了起来,鸡鸣狗叫、喊孩子起床、叫大人干活、喊吃饭......,烟火气极浓。 程晚家厨房,林老太探头朝外喊了一嗓子:“饭好了,都别忙活了,先吃饭。” 程晚把怀里抱着的床单、被套扔盆里,屁颠屁颠地跑向厨房,“奶,你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早上时间紧,没弄啥花样,就炒了两样菜,辣椒鸡蛋和酸辣白菜,然后就是煮了锅汤圆,都是你爱吃的。”林老太把刚盛好的一碗汤圆递给程晚,“端走。” 吃饭的人多,端饭的人自然也多。 很快,众人就在饭厅内围着两张桌子坐好了。程晚自家人坐一桌,桂花等人坐一桌。 这倒不是程晚一家不愿意和桂花等人同桌吃饭,而是桂花等人强烈要求自个坐一桌,说这样自在。 “都赶紧吃吧,吃完了还有好些事儿要忙活呢。锅里还有汤圆,谁吃完了就自个去盛,别让它剩了,咱晌午吃饺子。” 说着,林老太夹了一筷子酸辣白菜塞嘴里。 林老太嚼着白菜转头正好看到金香爹拿着筷子却不夹菜,“金香她爹,这白菜还是你昨个背来的,你尝尝婶儿的手艺咋样,我家几个孩子都喜欢吃我炒的酸辣白菜。” “诶!”金香爹夹了一块儿白菜梆塞嘴里,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吃!我们家平日也经常炒白菜,就、就是不舍得放料,所以不、不怎么好吃。” 程大牛爽朗一笑,“好吃金兄就多吃点儿,可千万别客气,你要是不急着走,晌午尝尝我家的饺子,我娘调的饺子馅也是一绝!” “不了不了。”金香爹赶紧摇了摇头,“多谢你们的好意,只是我等会儿就得回去了,孩儿她娘和俩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呢。” 程大牛点了下头,没再说让金香爹留下再吃顿晌午饭的话,同样作为相公和父亲,他自然是能理解金香爹的。 众人吃着饭,唠着闲嗑,很快解决完了早饭,木冬也套上马车载着金香爹出了村。 木冬当然不会把金香爹送到家,他只负责把金香爹往回送送,让金香爹少走些路就好。 “行了,吃饱喝足都忙活起来吧,包饺子、烧水洗澡、洗衣服、洗床单被套、大扫除、剪窗花、贴窗花......,都是活儿。” 程晚凑到林老太跟前,笑嘻嘻道:“奶,等会儿我来帮你们包饺子。” 林老太推开程晚,“用不着你,你忙你的正事儿去,正事儿干完了,就和小雨她们玩玩,明天就上值了,往后不定多么辛苦呢。” 第258章 饺子 这饺子最终还是让程晚包上了,而且程晚包得特别认真,光看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绣花。 王氏擀着饺子皮,抬头看了一眼神色严谨的程晚,又看了眼程晚包好的那些饺子,好笑道:“阿晚,你把你包过的饺子都折了一个小角,是要做记号?” 程晚捏饺子皮的动作顿了一瞬,然后清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昨天岁岁说想吃我亲手包的饺子。” 说着,程晚咽了口唾沫,小心地抬眼看向林老太和王氏,“那个,奶、娘,要不我晌午拎着饺子去陪岁岁吃顿饭吧,反正祭灶是在晚上,我陪岁岁吃完饭就回来。” “岁岁不是和顾公子互相陪着?而且还有少青呢。”林老太奇怪地看向程晚,说道。 程晚的眼神闪了闪,“顾公子说他这两日比较忙,我昨天和三哥送岁岁回去,都那个时辰了,顾公子还正在吃晌午饭。” 程晚凑近林老太,“奶,这要是顾公子今天又那么忙,岁岁岂不是要一个人在府上等着顾公子?他还那么小,想想真是可怜。” “今天小年,顾公子也那么忙?那些当官的今天不放假?不能啊。”王氏皱着眉头把一摞饺子皮往程晚和林老太这边儿放了放。 程晚垂着头,认真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饺子,“谁知道呢?反正顾公子说他这两天很忙。我这不是心疼岁岁吗?小年这种日子,他可能还得一个人在府上等着顾公子回府。” 少青和顾府的众多下人:“……” “唉!”林老太叹了口气,“他们叔侄俩也是不容易,你要去就去吧,带生饺子去,到那儿再下,这样省得饺子凉了、再热不好吃。还得多带些,万一顾公子和少青在,总不好让他们干看着。” 林老太突然拍了拍手上的面粉,站起身朝外走,“我去把咱家的大蒸笼翻出来,看看要不要擦擦,再在里面垫上干净的白布,好放饺子。” 王氏数了数已经包好的素馅饺子,念叨着“不算咱自家吃的,这些给顾公子和少青吃,是尽够了。岁岁还小,你给他带点儿荤馅的,看他喜欢吃哪种。” 程晚乖乖地点头。 “对了,让你三哥陪你去。还有,别在人家家里待太久,陪岁岁吃完饭就赶紧回来。” “好。” 程晚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只要让她去,这些附加条件都不是事儿。 程晚垂眸继续包饺子,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找个机会把和顾晏谈恋爱的事儿和林老太等人挑明。 她有些不想这么偷偷摸摸的了。 一个时辰后,邓熊赶着马车载着程晚和饺子出发前往朔阳城。 有村里人见邓熊这个时候赶着马车离家,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邓熊,你这时候赶着马车是上哪儿去?” “有事儿进城一趟。” 邓熊不擅长和人寒暄,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默默地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好在村里人对邓熊的性子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只善意地笑了笑,“快去快回,路上注意安全。” 车厢里,程晚用手捧着下巴,眸光在车厢中间的大蒸笼上来回流转。 程晚一想到等会儿那人一定惊讶极了,就忍不住笑弯了眼。 约摸半个时辰后,邓熊在顾府大门前勒停了马车。 顾府门口的守卫看到从车厢里出来的程晚后,一时有些诧异,他们有些疑惑程晚怎么会这个时间点来顾府。 而在他们看到程晚从车厢里拉出了一个大蒸笼后,就更惊讶了。 两名守卫赶紧往程晚和邓熊的方向跑了过去,他们是要帮忙抬蒸笼。 “多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们自己就把这抬进去了,你们忙你们的就行。” 程晚笑着朝两名守卫道谢,和邓熊各站一端,抬起蒸笼稳稳当当地往府里走。 守卫的头头附到另一名守卫耳边,快速道:“快去和主子报信,让主子出来迎迎程大人。” 这位守卫头头盯着程晚和邓熊抬着的大蒸笼,直觉里面的东西会让他家主子非常开心。 顾晏刚抱着顾煜坐下,准备吃饭。 就在这时,少青从外面飞跑进来,激动道:“少爷!程大人!程大人来了!她还” 少青话还没说完,顾晏就抱着顾煜快步走了出去。 少青连忙跟上,“少、少爷,你等等小的。” 等少青出了院门,就看到顾晏和程晚隔着一段路,在对着彼此傻笑。 而顾煜高兴地在顾晏怀里一动一动的,手伸向程晚,嘴里还在喊着:“晚晚!” 少青看看程晚,又抬头看看顾晏,他上前一步,“少爷?” 人都来了,您在这儿傻笑什么呢?不赶紧上去接着。 顾晏转身把顾煜往少青怀里一塞,大步流星地走向程晚。 少青:“……” 少青和怀里的顾煜对视上,顾煜气得攥着小拳头,怒视顾晏修长挺拔的背影,“坏!小叔坏!” 说完,顾煜抓着少青的领子,着急道:“走!少青,走!” “小少爷别着急,小的这就抱您过去。” 少青话是这么说,只是脚下的步子却很稳当,半点儿不着急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小年吗?这是什么?我来抬。” 程晚干脆利落地把位置让给顾晏,跟在顾晏旁边往前走。 “我来陪岁岁吃饭。” 借着袖子的遮挡,程晚快速地戳了一下顾晏的胳膊,“咳,顺便来陪某人吃饭,顺便。” 程晚看了眼面露疑惑的邓熊,又咳了一声,指着顾晏和邓熊抬着的蒸笼。 “这里面是饺子,荤馅的饺子和素馅的饺子是分开放的,生的,你找人把它们分别煮熟,咱们一起吃。 另外,这饺子可是我亲手剁的馅,亲手包的!当然了,我也就包了其中一部分饺子而已,而且我包的饺子还有一部分留在家里了。” 顾晏垂眸看着程晚傲娇的小表情,只觉得有股甜意不停地从心底里往外冒,“我这就安排人煮饺子。” “晚晚!” 程晚被顾晏炙热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听到顾煜的声音,连忙迎了上去,眉欢眼笑地从少青怀里接过顾煜。 顾煜安心地窝在程晚怀里,腻歪地亲了一口程晚,然后他伸出小手指着顾晏,向程晚告状:“晚晚,小叔坏!” 第259章 真甜 程晚抱着顾煜进了暖厅,听了一路顾煜对顾晏奶声奶气的控诉。 “他居然这样!真是太过分了!” “嗯!”顾煜想起刚刚顾晏把他扔给少青,自己先去迎接程晚,鼓着小脸,重重地点了下头。 程晚憋着笑,义正言辞道:“等他进来,我帮岁岁出气!” 于是等顾晏安排好了事情进了暖厅,就看到一大一小皆愤怒地看着他。 顾晏脚下的步子一顿,脸色沉了下来,“怎么了?谁惹你们不高兴了?” 程晚朝顾晏招了招手,“你过来。” 顾晏乖乖地走到程晚跟前。 “把左手伸出来。” 顾晏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程晚垂眸看着顾晏修长如玉的手掌,“啪”得一下拍了上去。 “你怎么能丢下岁岁自己先去接我呢?你知道错了没?下次还这样吗?” 顾晏看着顾煜气鼓鼓的表情,再看看程晚偷偷朝他眨了一下眼睛,他低下头,嗓音低磁,“我错了。” 至于其他的,顾晏什么都没说。 程晚亲了一下顾煜,轻笑道:“好了,他知道错了,岁岁不气了好不好?” 顾煜抱着程晚的脖子,用自己的脸贴贴程晚的脸,“嗯。” 暖厅门口,邓熊看着程晚和顾晏,眉头皱起,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三哥,你来。” 邓熊听到程晚叫他,绷着脸走到程晚和顾晏跟前。 程晚眨巴了下眼睛,“三哥,这位顾公子,未来可能会成为你的妹夫,我还没和家里其他人说这事儿,这事儿目前就你知道,你要先替我保密,好不好?” 邓熊以前是有些怵顾晏的,可是他现在看着顾晏,目光挑剔,脸色并不好看。 顾晏有些紧张地对邓熊温和一笑,朝邓熊作了个揖,“三哥。” 邓熊不想答应的,但感受着程晚撒娇的目光,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 程晚把顾煜递给顾晏,“我和我三哥聊一会儿。” 顾晏抿了下嫣红的嘴唇,垂下眼眸,抱着顾煜转身离开。 程晚看着邓熊,表情认真,语气温和,“三哥,首先,我是喜欢顾晏的。” 邓熊的脸控制不住地一黑。 程晚不管邓熊的反应,继续道:“其次,三哥,你凭心而论,顾晏这人怎么样?” 邓熊绷着脸,他努力想顾晏有什么缺点或者品行不好的地方,但怎么都想不到,他也不能因为自家妹子喜欢人家,就故意说人家坏话。 过了好一会儿,邓熊嗡声道:“还行。” “最后,三哥,我没打算不嫁人,既然要嫁人,那我当然得找一个我喜欢的、各方面都不错的人嫁,我目前觉得顾晏就很不错。” 邓熊眼睛瞪得溜圆,他嘴笨,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嘟囔了一句,“你还小呢,嫁人的事儿不着急!” “三哥,我自然是不急着嫁人的,你放心,我肯定不让自己吃亏,就是我还没做好准备和家里人说这事儿。” 程晚拽住邓熊的袖子晃了晃,“三哥,我是相信你才跟你说这些的,你可一定要先替我保密,不然我就不跟你好了!” 邓熊再次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好吧。” 程晚和邓熊达成了共识,心情颇为愉悦地带着邓熊去了饭厅。 要吃饭了。 “味道怎么样?”程晚看向顾晏问道。 顾晏将嘴里的饺子咽下去,朝程晚笑笑,“很好吃。” 饺子的味道本身就不错,再加上顾晏一想到这饺子里面有程晚的劳动成果,就觉得这饺子更美味了。 程晚笑眯了眼,“好吃就多吃点儿,我和三哥带了好多来呢,绝对够我们吃的!” 解决完了午饭,几个人在下人的服侍下漱了口、净了手,这才从饭厅出来。 “三哥,我去和顾公子谈点儿公事,你等我一会儿。” 顾晏看了眼程晚,垂下了漂亮的眸子,什么都没说。 邓熊怀疑地看向程晚,“我不能旁听?” 程晚一本正经,表情严肃,“机密。” 邓熊抿了下唇,他想了想程晚往日还是非常靠谱的,应该真是为公事,“那我在暖厅等你,你谈好事情就赶紧来找我,咱们还得赶紧回家呢。” 还是那个书房,还是那两个书架之间。 顾晏垂眸看着笑容明媚灿烂的程晚,不自在地颤了颤长长的睫毛,嗓音低沉,“不是要谈公事吗?” “嗯,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今天我来,你高不高兴?” “高兴。” “可我怎么总觉得你从暖厅出去后,就高兴得没那么纯粹了?” 顾晏睫毛一颤,眸色加深,眼底深处有不安和荒凉。 他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程晚的脸,然后将程晚纳入自己的怀里,头埋进程晚的颈窝,缱绻道:“阿晚,你多喜欢我一些好不好?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喜欢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程晚眉头微皱,抚摸着顾晏的后背,嗓音轻柔,“你怎么了?我很喜欢你,难道我表现得不够多吗?” 程晚将顾晏推开,这才发现顾晏的脸色有些苍白。 “阿晚,你、你是不是嫌弃我家庭条件不好?我知道,我也不够好,可是我会努力变得更好的。” 顾晏脸色苍白地紧攥住程晚的手,眸光细碎,语气带着祈求,“阿晚,你、你别不要我,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程晚被顾晏这一出整得有些懵,“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我今天还专门和家里人说谎话,来陪你一起吃饺子,我这……这表现得还不明显吗?” 顾晏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可是你说我可能会成为三哥的妹夫,你还让三哥保密。” 说着,顾晏垂下了头,怎么看怎么像个没人要的小可怜。 程晚面露纠结,“你就这么想让我把咱俩的事儿告诉我家里人?” 程晚挠了挠头,心里话不自觉地说了出来,“可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和你永远在” 几声低泣打断了程晚的“心里话”。 程晚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连忙哄顾晏,“我是说,这事儿咱们得慎重,咱们都还小呢,冒然和家里人挑明这事儿,是不是不太合适?你觉得呢?” 低泣声里透着的委屈越来越浓了。 程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阿晏?阿晏你抬头看看我。” 顾晏听话地抬头看向程晚,皮肤冷白、嘴唇嫣红、黑黝黝的眼珠透着水气、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程晚捂着自己的胸口,这人漂亮可爱得有些过分了! 第260章 我承认…… 程晚伸手替顾晏擦了擦眼泪,语气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不哭了,你瞧瞧你,都多大了” 顾晏突然垂头别开脸,一边儿哭一边儿使劲儿擦眼泪。 程晚:“……” 程晚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让你欠! “我……我不哭了,你别生气,别、别讨厌我。”顾晏攥着程晚的一只手,语气带着小心翼翼。 “阿晏,我有点儿想亲你。” 程晚这句话说得特别自然正经,就像在和顾晏商谈什么公事。 “嗯,给你亲。” 顾晏缓缓抬起头,脸带薄红,水汪汪的眼睛里含着羞涩和认真。 一个清冷矜贵的顶尖大美人这么含羞带怯地望着你,任你采撷,这谁能忍得住? 反正程晚忍不住。 所以程晚捧着顾晏的脸,踮脚就亲了上去。 对亲吻,俩人都只有上次那一次经验,都是小菜鸟。 程晚感受着唇下的温软,微用力,抿了抿、又磨了磨。 顾晏环着程晚的力道越来越紧,在程晚看不到的地方,眸色越来越深。 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闭着双眼的程晚,心中的欲望和贪念喷涌而出,刚刚还澄澈见底的眸子被暗色浸染,多了几分侵略感。 就在程晚想结束这次亲吻的时候,顾晏空出一只骨节分明、透着青筋的玉白手掌放在程晚的脑后,闭上黑沉的眸子,追着程晚的嘴唇,将自己和程晚贴得更近了。 程晚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顾晏双眼紧闭,睫毛乌长,冷白无瑕的皮肤还透着薄红。 程晚看着这张长在她审美点上的脸,感受着顾晏在自己嘴巴上毫无技巧地磨来磨去,淡定地重新闭上眼睛,心想:“这人的吻技和自己的一样差,得多练!” 不知过了多久,程晚感觉自己的嘴唇都被磨麻了,顾晏这才将头抵着程晚的头,轻笑了起来。 “不哭了?” 顾晏一僵,轻啄了一下程晚的唇角,嗓音有些喑哑,“抱歉,我太自私了。” “嗯?” 顾晏将下巴放在程晚的肩膀上,环住程晚,眼睛中有着苦涩。 “阿晚,越是和你在一起,我就越贪心,可我忘了我……不一定有以后。 阿晚,其实我们俩的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样如果我……,你以后可以清清白白地嫁人,就当和我从来没有过这些。” 程晚看不到,顾晏平和淡然的语气下,眸色黑沉得吓人,眼底像是压抑着什么猛兽。 “嘶!阿晚?” 顾晏捂着自己的腰,不解地看向程晚。 程晚面无表情地后退两步,顾晏的心里涌出恐慌,他本能地想伸手拉住程晚。 “你站那儿别动。” 顾晏僵着身子站立在原地,心里的恐慌已经要将他整个人淹没,“阿晚,怎、怎么了?” 程晚将顾晏上下打量一通,嗓音带着凉意,“顾晏,我承认我未将咱俩的事告诉家里人,是因为我对自己对你的喜欢有些不自信,我担心自己哪天突然变心,让家里人跟着一起折腾。” 顾晏站在那里,执拗地盯着程晚,眼睛里慢慢染上赤色。 “我还承认,我越来越喜欢你,所以在小年这样的日子里,我跟家里人说谎话,说要陪岁岁吃饭,其实我主要是想陪你吃饭。在来之前,我有在想要不要找个机会和家里人坦白我们俩的事,我想光明正大地带你回家吃饭。” “阿晚……”顾晏红着眼睛,想靠近程晚。 “我说了,你别动。” 顾晏慌忙退回去,就差举手发誓了,“我不动,你别生气。” “顾晏,我知道你刚刚那番话是在为我考虑,但是我不需要。我们俩之间的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即便我以后不再喜欢你、和你分开,这段感情我也承认。” 顾晏神情仓惶,赤红的眼睛里有祈求,“我知道错了,你别说这样的话,我们不分开,不分开……” 程晚看着这样的顾晏,叹了口气,走向顾晏。 顾晏连忙攥住程晚的手,像是攥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顾晏,你要是真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就努力强大自己,平平安安地报完血仇,你目前非常讨我喜欢,我应该没那么容易变心。” “阿晚,我能再抱抱你吗?” 程晚一愣,然后面色平静地点头,“最多半刻钟,我得回家了。” 顾晏一把抱住程晚,头埋进程晚的颈窝。 程晚感觉到自己的颈窝处慢慢湿润了起来。 程晚无声地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拍了拍顾晏的后背。 顾晏将程晚抱得更紧了,但还控制着自己的力道。 “阿晚。” “嗯,我在。” “阿晚。” “嗯,顾晏,我喜欢你。” “阿晚。” “嗯,辛苦了,阿晏。” 怎么会不辛苦呢? 才十八岁。 从天之骄子到带着侄子艰难逃亡。 亲人骤然被害,他要藏下所有的伤痛和悲愤,背着血仇,为小侄子顶起一片天。 虽说睿王看重他,穆尧信任他,可作为下位者,和上位者的相处哪里是那么简单容易的? 须得小心谨慎,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其他人到家后能和亲人说说笑笑,谈谈烦心事,他回到家后只能安静地一个人待着,若不是有少青陪着他,只怕他的精神都得出问题。 如今,连喜欢一个人都如此忐忑卑微。 程晚收敛回思绪,侧头轻吻了一下顾晏的耳朵,柔声道:“阿晏,我答应你,等我过了明年的生辰,我就带你回家见我的家人,好不好?” 顾晏抬起头,被程晚亲过的耳朵红得滴血。 他泪眼婆娑地和程晚对视,眼里藏着激动和不确定,“真的吗?” 程晚笑着点头,“真的,明年六月份我就带你回家。” “你……你不是说你还没下定决心吗?” “如果到了明年六月份,我还愿意带你回家。”程晚亲了一下顾晏的眼睛,笑盈盈道:“阿晏,说明我喜欢你喜欢到不行了。” 当然,如果中途程晚变心,那也就没有带顾晏回家的必要了。 这话程晚没明着说,但顾晏明白。 第261章 祭灶 程晚说是最多半刻钟,但最后她和顾晏在书房又多待了一会儿才出去。 没办法,这俩人,嘴唇都红得不正常,而且顾晏的眼睛红通通的,一看就是哭过了。 出去之前,程晚盯着顾晏红润的眸子,面带纠结,“要不你在书房再待一会儿?我自己出去就行,出去后我和我三哥就直接回家了。”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 程晚看着顾晏乖乖巧巧的样子,眉头微挑,“行叭。” 本人都不担心被人发现不对劲有损自己的威严,她就更无所谓了。 于是,等程晚和顾晏出现在少青、邓熊和顾煜面前。 少青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家少爷哭过了,邓熊也盯着顾晏的眼睛面露疑惑,只有小娃顾煜只顾着看程晚,没有注意到顾晏的不对劲。 程晚清咳了一声,轻揪了下顾煜帽子上的毛毛,“三哥,咱们走吧。” 程晚和邓熊离开了,少青看着嘴角微翘的顾晏,试探道:“少爷?您、您哭了?” 顾晏一顿,若无其事地点了下头。 “那程大人……,她没说什么吧?” 少青面露紧张之色,他有些担心程晚嫌弃他家少爷。 顾晏睨了一眼少青,下巴微抬,明明还是那张脸,神情还是那么淡漠沉静,但少青就是感觉到了顾晏此时的得意。 “她哄我了。” 少青:“……” 少青保持微笑。 半个时辰后,程晚和邓熊回到了家。 “回来了,怎么待了这么长时间?” 邓熊听着林老太的随口一问,不由自主地看向程晚。 “吃完饭和顾公子聊了会儿公事,就多耽误了一会儿。” 说着,程晚淡定从容地走到林老太跟前,接过林老太手里的细木棍,敲打晒在绳上的被子。 林老太随意地点了下头,没再多问。 “家里还有什么活儿没干完吗?” 林老太一边拍打着被子,一边说道:“咱家人多,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你娘和柳月、桂花她们在屋里铺炕呢,炕铺好,再把被子一收,被套套上,就完事儿了,就等晚上祭灶送灶王爷了。” 程晚家里,众人干着琐碎活儿,唠着闲嗑,不知不觉中,天色暗了下来。 这里的习俗是晚饭做好后、吃晚饭前祭灶,所以林老太在晚饭做好、把晚饭端上桌后才开始喊程大牛:“饭好了,老大,开始祭灶吧,祭完灶,咱们好吃饭。” 程大牛在院子里答应了一声,“知道了,娘。” 祭灶这项活动,女人是需要回避的。 说是天地分阴阳,灶神属阳,而女人属阴。 女人祭灶,会冒犯灶神,给家里带来厄运。 程晚对这种传下来的老规矩不是很相信,但选择尊重。 在这种事情上,程晚不觉得她非得秉持男女平等那套,硬找存在感。 没必要,属实没必要。 程晚对参加祭灶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不过她对祭灶的流程倒是有些好奇。 趁着祭灶还没正式开始,程晚站在厨房外,探头观察程大牛做祭灶的准备工作。 只见程大牛在灶王爷神龛前依次摆放好两根红烛、一个香炉和几样贡品。 贡品有灶糖、饺子、清水、料豆、秣草、一壶甜酒。 程晚听林老太说过,灶糖比较粘,灶王爷吃了张不开嘴,这样就不能和玉帝说这家人的坏话了。 而清水、料豆和秣草则是供给灶王爷升天的坐骑的。 东西已经准备好,程大牛带着邓熊和程三平要开始祭灶了。 程晚最后瞅了一眼厨房里的仨人,背着手溜达着离开了。 王氏看着程晚,轻笑道:“怎么不继续看了?在外头看看没事儿。” “我还盼着灶王爷能‘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呢,可不能在这种小事儿上让他不高兴。” 说完,程晚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虔诚地向灶王爷祈祷:“伟大的灶王爷,请保佑我程家来年顺遂无忧……” 厨房内,点烛、燃香、拜三拜、祈福跪拜、献酒,将旧的灶王爷画像和金银元宝在红烛上点燃,放入盆中焚化,最后在原位请入新的灶神画像,行揖礼拜,祭灶仪式就此结束。 然后程晚等人开始进饭厅吃饭。 饭桌上,林老太给程晚夹了个鸡腿,操心道:“阿晚,你明天就开始上值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 “都准备好了。”程晚拿着鸡腿想了想,继续道:“其实也没啥准备的,公服一穿,牙牌一戴,就齐活了,只要注意别迟到了就成。” “你什么时辰去上值来着?娘把早饭先给你做好,总不能饿着肚子去上值。” 程晚叹了口气,觉得手中的鸡腿都不香了。 “辰初签字报到,我要是坐马车去上值,卯正左右就得从家出发。” 程晚双眼无神地看着手中的鸡腿,“我还是骑马去上值吧,这样我能多睡一会儿。” “那怎么能行?”林老太一脸的不赞同,“明天是你第一天上值,那官服、官帽穿戴得整整齐齐的,从马车上下来多带劲?可要是骑着马去,这一路上又是风又是土的,等到了那儿,人家都干净齐整,就你脏乱脏乱的,不成!” 程晚木着一张脸,“奶,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林老太一拍巴掌,雷厉风行道:“听奶的!奶指定把马车给你弄得舒舒服服的,明天让你三哥送你去上值,你进了马车啥也不用管,就睡你的,到了地方你三哥再把你喊醒。” 程晚想了想,愉快地点了下头。 反正她上值以后平日是住在随意楼后院儿,休沐了再回来,不常折腾家里人。 “爹,你把随意楼后厨交给赵云聪管着吧,还有柜台那里,我观察过,少个二叔,能忙得过来。 接下来,爹你和二叔、小姑父带着人尽快把两个作坊拾掇好,趁着过年,咱们再挣一波钱。” 程大牛点点头,“爹知道了,你放心,爹和你二叔、小姑父指定把这些事儿安排地妥妥的,我们要是哪里整不明白了,就去请教郑掌柜,要是哪里拿不定主意了,就去问你。” 第262章 上值 十二月二十四,程晚第一天上值。 “主人,该起床了。” “主人,该起床了。” “主人,该起床了。” …… 被窝里,程晚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脑袋,有气无力道:“金金,你家主人我听到了。” “好的,主人。” 程晚叹了口气,闭着眼睛从炕上爬起来,晕晕乎乎地把自己收拾妥当,然后出了房间。 “起来啦?奶正打算喊你起床呢?” 天还没完全亮,林老太却特别精神,尤其是在她看到程晚一身官服后,有些浑浊的眼睛瞬时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那什么,柳月,赶紧去厨房舀些热水出来。” 柳月答应了一声,小跑向厨房。 林老太看着程晚睡眼惺忪的样子,满脸心疼地帮程晚整理了一下衣服,“等下洗洗脸就精神了,你娘在厨房给你盛饭呢,吃了饭路上再继续睡。” “没事儿。”程晚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咕哝道:“我这就是猛地起了个早的,不习惯,以后就好了。” 早饭是水煮鸡蛋、肉包子、白米粥。 程晚听着林老太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嘱咐,吃掉了两个鸡蛋、两个肉包子和一碗放了糖的白米粥。 “我吃好了,咱们走吧。” 说着,程晚拿起自己的官帽,神采奕奕地往外走。 已经做好准备的林老太等人连忙跟上。 林老太、程大牛、王氏、邓熊、程小雨、已经放假了的程三平,要和程晚一起离家。 只是程晚是去上值,林老太等人是送程晚去上值、顺便去随意楼帮忙或者玩耍。 没错,本来是说邓熊一个人送程晚去上值就好,但林老太等人思来想去,觉得只邓熊一个人送程晚上值,不能表现出对程晚第一天上值的重视。 于是,林老太胳膊一挥,全家人都去! 送完了程晚上值,他们再去各忙各的、各玩儿各的。 其实程二牛他们也想送程晚去上值来着,但被林老太拦了下来。 林老太义正言辞,随意楼今日要营业,程二牛他们得提前去做营业准备,而且太多人送程晚上值,被人瞧见不好。 至于怎么个不好法儿,她没说。 反正林老太就这么愉快地做了决定。 程晚家门口,林老太和王氏扒拉着车帘,最后一次检查车厢里的东西。 旁边围了好些平南村的人。 大家伙儿都知道程晚今天去上值,所以这一大早有那有心的村民就赶到了程晚家,要送送程晚。 林老太把帘子放下来,拍拍手,“行了,衣服什么的都带齐了,咱们出发吧,赶早不赶晚。” 程晚上了马车,在车厢门前,转身朝伍村长等平南村的村民挥了挥手,笑盈盈道:“大家伙儿都回去吧,谢谢大家伙儿来送我。” “谢啥?”伍村长笑出一脸褶子,“去吧,路上小心些。” 马车哒哒哒地走远了,平南村的村民还在眯眼看向马车的背影。 “这……这就算去上值了?” “是啊,这就是去上值了,从今天开始,咱们程大人就算是正式开始办公了。” “哎呦,我这还是觉得有点儿不真实,总感觉晕晕乎乎的。” 伍村长听到这儿,收回视线,笑骂道:“什么不真实?咱村儿的程晚是板上钉钉地去上值了!假不了!” “可不是嘛?”卢老头双手背在身后,笑咪咪道:“咱村这可是正儿八百地出了个官儿!后面还有俩作坊,这周边的几个村子是拍马也追不上咱们了!” 这话实在让人高兴,一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兴农衙在朔阳城的西南角,占地面积挺大,但里面大部分的面积都被插着各种木牌的试验地和几个仓库占据了,官员办公的区域并不怎么大。 与农有关的,自然得上面重视,所以兴农衙大门口有四名守卫分列两侧,守卫们穿着甲胄、佩戴长刀,每半天换一次班。 兴农衙里面也有来回巡逻的护卫队,不过护卫队主要是围着仓库巡逻,他们很少踏足官员的办公区域。 “吁~” 程大牛勒停马车,侧身朝车厢里说道:“阿晚,兴农衙到了。” 车厢里,林老太和王氏脸泛红光地帮程晚整理领口、抻衣服、正官帽…… “好了,我瞅着挺齐整好看,对了,牙牌呢?牙牌在腰上挂着呢吧?” 程晚稍微侧身给林老太看牙牌,“挂着呢。” 程晚看着又紧张又激动的林老太等人,最后正了正自己的官帽,轻笑道:“你们别紧张,我就是去上个值而已,我走啦。” 说完,程晚下了马车。 林老太等人赶忙跟着下马车,他们站在马车附近看着程晚一步步走向兴农衙大门,背影飒爽坚定。 程晚走到兴农衙大门口的时候,不用守卫提醒,自己主动把牙牌从腰上取了下来,然后把牙牌展示给守卫看。 兴农衙要来个女官,这些守卫自然都是知道的。 所以他们没有露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在确定面前的人和牙牌上的信息能对上后,四名守卫就放了行。 “程大人,请。” 程晚把牙牌重新挂好,转身朝林老太他们挥了挥手,脆声道:“你们快回去吧,我进去了。” 林老太等人也赶紧朝程晚挥了挥手,直到程晚进了兴农衙大门,他们再也看不到程晚的背影,这才有些怅然若失地放下了手。 王氏眼巴巴地望着兴农衙,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这一进去就得到申正才能出来了,也不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人欺负阿晚,他们要是合起伙来欺负阿晚可怎么办……” “不能够!”林老太叉着腰,“这兴农衙的老大可是念念她爹!在念念她爹的地盘上,还能让人欺负了阿晚?” 程大牛把马车调好头,又不舍地看了一眼兴农衙,这才提醒林老太他们,“咱们回吧,再看也看不到了,等阿晚下值回来,咱们再问问她上值感觉咋样。” 林老太他们走了,兴农衙内,程晚跟在徐卓诚提前安排好的衙役后面进了徐卓诚的办公室。 第263章 了解兴农衙 “下官程晚参见衙令大人。” 程晚向徐卓诚行了个标准的参见礼。 徐卓诚虚扶了一把程晚,面带笑意、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亲近,“就咱们俩,没外人,无需如此多礼。” “毕竟是在兴农衙,还是正式一些好,徐叔,我可不想被人抓小辫子。”程晚狡黠一笑。 说起程晚对徐卓诚的称呼,也是纠结过一段时间的。 王氏和徐夫人以姐妹相称,徐夫人让程晚兄妹几个称呼她为茅姨。 而程大牛和徐卓诚又以兄弟相待,徐卓诚称呼程大牛为大牛兄。 从王氏那儿论,程晚得叫徐卓诚姨父,从程大牛这儿论,程晚叫徐卓诚叔更合适。 最终,程晚选择叫徐卓诚徐叔。 没别的原因,程晚就是嫌姨父不如叔喊着顺口。 徐卓诚被程晚逗笑,他看程晚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的模样,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你先签到,然后我带你去看看你平日办公的地方。” 说着,徐卓诚领着程晚走向他的办公桌。 “签在上一个人的名字后面就成。” 程晚接过徐卓诚递过来的笔,小心地在签到簿上写下“程晚”二字。 签完到,程晚跟在徐卓诚后面出了衙令的办公室。 程晚的办公室距离徐卓诚的办公室有些远,走过去的路上,徐卓诚和程晚遇到了不少兴农衙的官员。 这些官员看见徐卓诚,会恭敬地向徐卓诚行礼,徐卓诚也会顺便向程晚介绍遇到的这些官员。 程晚考虑到她的官级本来就低,再加上这些人都是前辈,所以她表现得很谦卑,笑容满面地分别向这些官员行礼问好。 只是她的笑脸和问好并不都能换回来微笑。 这些官员中,只有很小一部分人会朝程晚微笑着点个头,算作对程晚的回应,他们的眼里虽然充满着对程晚的好奇,但没什么恶意。 大部分的官员,他们对程晚既无善意、也无恶意,他们无视程晚,全当程晚这个人不存在。 而剩下的个别官员,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对程晚的恶意,他们朝程晚翻白眼、用鼻孔瞅人,若不是顾忌着徐卓诚就在旁边,他们可能会直接对程晚恶言相向。 不管是无视还是明晃晃的恶意,程晚一直保持着微笑,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只要没人对着她吐脏话、或者欲对她动手,程晚都不准备计较。 她是来当官的,不是来和人骂架、干架的。 徐卓诚有心护着程晚,可那几个人一没骂人、二没打人,他实在无法多做什么。 徐卓诚推开一间小办公室的门,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光是和兴农衙的这些官员正常相处,就有得磨呢……” “进来吧,这就是你办公的地方了。” 程晚微挑下眉,抬脚踏入她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还没徐卓诚办公室的一半大,不过该有的东西都有。 办公桌、椅子、书架、盆架、铜盆、炭盆……,办公桌上还有全新的笔墨纸砚。 程晚轻轻地抚摸过桌面和椅背,看着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心里的满足和愉悦无以言表。 徐卓诚看着程晚明媚昂扬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兴农衙虽占地不小,但它各区域划分得很简单,咱们现在待的这块儿区域是官员日常办公的地方。 办公区后面是两个厨房,一个官厨,一个吏厨,到了晌午,咱们一般会在官厨吃饭。” 程晚了然的点头,那吏厨想必就是官员之外的人吃饭的地方了。 “两个厨房的再后面,就是仓储区,那里有护卫队巡逻,等闲人不可随意靠近那里。” 程晚立马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上重点,闲得没事儿别随意往仓储区那边儿溜达。 “另外就是占了很大面积的试验地,那些地倒是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它们是咱们兴农衙的宝贝,试验地附近的仓库里,存放的是各种种地工具。” 徐卓诚看程晚听得特别认真的模样,笑了笑,温声道:“其它的也就没什么大块儿的区域了,今日是你第一天上值,你就熟悉熟悉兴农衙和兴农衙里的人就好,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我,我一般都在。” 徐卓诚把程晚办公室门上的钥匙交给程晚后,就离开了。 程晚把徐卓诚送到办公室门口,然后她屁颠屁颠地小跑到办公桌后面,清咳了一声后,表情特别严肃正经地坐了下去。 不过很快,程晚就憋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金金,快出来,你看看我的办公室怎么样?是不是超棒的!” 快递柜、也就是金金凭空出现。 它“看着”这间办公室,迟疑了一瞬后,违心夸赞道:“主人的办公室自然是超棒的!” 程晚微抬下巴,“那是自然,而且我相信,我程晚的办公室一定会越来越棒的!” 说句话的时候,程晚的笑容微敛,眸中野心灼人。 “主人,刚开出来的,有好东西。” “嗯?” 开了这么多东西了,这还是金金第一次说有好东西。 程晚眨巴了下眼睛,心中对金金提到的好东西升起了无限的好奇心。 空中的虚影由快递柜变成快递柜存储页面,一本书样的东西出现在页面第一格。 “主人,水泥,可制。” 程晚猛地站起身,眼睛瞪得溜圆,一颗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程晚掐住自己的手心,让自己保持冷静,她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神情淡定地将门关上,然后把门插好。 有路过这里的官员看到程晚办公室的门紧闭,不屑地撇了撇嘴,“黄毛丫头,装模作样,迟早让你滚出兴农衙!” 程晚当然不知道外面有人琢磨着把她赶出兴农衙,不过她就是知道了,怕也没心思管那些。 程晚此时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如痴如醉。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人敲了好几下门,程晚才把自己从书中薅了出来。 程晚把宝贝书小心地存入快递柜,然后才去打开门。 “徐叔,不是,衙令大人。”程晚彻底回神,连忙躬身行礼。 徐卓诚有些好奇地看向程晚身后,没看到什么多余的东西。 “禀衙令,下官头一天上值,起得有些早,所以犯困了,就趴桌子上稍微眯了一会儿。” 程晚主动解释完,之后她躬身下拜,嗓音严肃,“下官知错,请衙令大人恕罪。” 徐卓诚笑着摇了摇头,“第一天上值有些不习惯在所难免,本不是多大的事儿,何况你今天也没什么要紧事要办,小眯一会儿,无妨。” “多谢衙令大人。” 程晚诚心道完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走吧,去吃饭。” 程晚一惊,抬头向天上望。 都已经到晌午了吗? 第264章 罗检事 兴农衙官厨,其实就是个小饭馆,只是这个饭馆只招待兴农衙内的官员罢了。 程晚和徐卓诚进入官厨后,里面已经有官员在吃饭了。 他们看到徐卓诚进来,站起身向徐卓诚拱了拱手,算作行礼,然后坐下继续吃饭。 徐卓诚取下两个今日想吃的菜品木牌,向程晚介绍道:“想吃什么菜就拿写了什么菜名的木牌,然后把木牌交给那边的衙役,衙役会将每位官员每日点的菜记录在册。 不同的菜品价格不同,一个月算一次总价,若哪位官员的总价超出了该官员每个月的餐补范畴,超出的部分要该官员自己补上。” 程晚取下白菜炒猪肉和煸炒萝卜的木牌,跟在徐卓诚后面走,“那若是当月的餐补没花完,没花完的餐补会和俸钱一起发给官员吗?” “自然是会的。”徐卓诚把手中的木牌递给衙役。 “上面并不强求每位官员都到官厨吃饭,家里比较富裕的官员或者吃不惯官厨饭菜的官员完全可以让自家的小厮每日送饭来。 这种情况下,该官员每个月的餐补会被完整地发到该官员手中。” 程晚点了点头,将手中木牌递给衙役,然后和徐卓诚找了张桌子坐下。 程晚端正地坐在徐卓诚对面,她能感觉到时不时就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这些视线有好奇、有嫌恶,还有善意…… 程晚顺着这道视线回看过去,发现这道视线的主人是一个从没见过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本来正在朝程晚所在的方向看,猛地对上程晚的视线,一时愣住了。 程晚主动朝他点了下头,笑了笑。 那人赶紧回了礼,然后低头继续吃饭。 “那人叫季达海,从九品衙记,举人出身,为人很是端正老实。”徐卓诚瞥了一眼左右,降低音量,“但就是因为太老实了,所以导致他在兴农衙不是特别的合群。” 程晚又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人坐一桌、正低头吃饭的季达海,眉头微挑,笑了。 她就喜欢老实人。 很快,程晚和徐卓诚的饭菜就被分别端了上来。 程晚先后尝了尝白菜和萝卜,得出结论:兴农衙官厨的厨子手艺一般。 真要描述一下这两道菜的味道,只能说:不好吃,但也不难吃。 程晚是过过苦日子的,所以她一口馒头一口菜,吃得很香。 徐卓诚喝了一口汤,笑道:“兴农衙的级别不够高,这里最大的官不过是个七品衙令,所以饭菜的味道比较一般。 你若是吃不惯,可以让家里人每天晌午给你送些吃的来,反正随意楼里就吃的多。 我今日是陪你来尝尝官厨的饭菜,平日里你茅姨会安排人给我送饭。” 程晚咳了一下,示意徐卓诚这还有其他人呢,这话怎么越说越随意了。 徐卓诚笑容不变,“咱们爷俩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说了,每日午时是咱们吃饭、休息的时间,你就放心吧,谁也不能拿这抓咱俩的小辫子。” 程晚抿了下唇,好叭。 “那我今天回去跟家里人说一声,辛苦他们以后每天给我送晌午饭。” 反正又不是没那条件,而且兴农衙距离随意楼并不算特别远。 吃完了晌午饭,程晚和徐卓诚分开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门插上,书取出来,翻到之前看到的地方,接着往下看。 大半个时辰后,程晚终于把这本书从头翻到了尾。 程晚合上书,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后快步往外走。 她要方便! 解决完人生大事,程晚重新回到办公室,插好门。 “金金,一本笔记本、一支水笔。” 程晚坐在椅子上,回忆着书中所写的内容,大脑对那些内容进行提炼总结,右手持笔、笔尖在纸上不停地划动,左手时不时翻动书页看两眼。 约摸三刻钟后,程晚将笔放下,双手捧起记载着制作水泥的原料和过程的笔记本,满意地点头。 “接下来就是收集原材料,进行试验!” 程晚将笔记本和水笔存放好,然后站起身活动着脖子和肩膀往办公室门口走。 坐累了,出去溜达溜达。 程晚打开办公室的门,正好和一位抱着一摞册子的官员对上了眼。 有点儿眼熟,好像在早上那会儿见过。 程晚快速调动大脑记忆,回忆这位官员的姓和官职。 姓罗、从七品检事,当时无视了她。 回忆完毕,程晚立即朝这位罗检事躬身行礼,“下官见过罗大人。” 罗检事瞥了一眼程晚,语气意味不明,“程大人终于舍得把门打开了,程大人这值上得真是轻松。” “还行吧。” 程晚乐呵呵地回了一句,视线移到罗检事怀中抱着的册子上,好奇地问道:“不知这是?” 罗检事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就当程晚以为对方不会搭理自己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年底了,要根据这些地方农事册子编制凉州农事总册,上交司户大人审查。” 程晚眼睛一亮,忙屁颠屁颠地跟上去,“罗大人,下官初来兴农衙,许多事情都需要向您这种德才兼备、克尽厥职的前辈学习,不知下官有没有这个荣幸观摩观摩您是怎么编制农事总册的?” “你一个九品从参,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那些小事儿就行,不是你管的事儿少掺和。” 罗检事的话冰冷无情,他甚至还朝程晚翻了个白眼。 “罗大人教训的是。” 程晚保持微笑,并未就此离开,而是语气诚恳道:“罗大人抱这些册子实在是辛苦了,不如下官帮您抱着吧,下官的力气颇大,帮罗大人做些粗活还是没问题的。” 说着,程晚稍微举起了胳膊。 罗检事侧身躲开,语气不耐烦,“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跟着本官,本官也用不着你帮忙,被人看见,本官就是有八张嘴都说不清!” 程晚笑容微收,下一瞬,她嘴角的笑容又恢复成原样,“那下次、下次下官趁着有旁人在的时候再看看能不能帮上罗大人什么忙,罗大人慢走。” 第265章 自来熟 程晚看着罗检事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落下来。 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在乎会不会被人造黄谣,可她不能不考虑旁人的名声。 程晚垂下眼眸,她明白除非她不断强大,让越来越多的人想到她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是她的实力和功绩,而不是性别,否则大环境之下,即便她入了官场,也只能停在仅仅是入了官场这个层面。 程晚轻笑一声,抬眼环顾四周,眸光坚定沉稳。 最难的一关都过来了,其它的,慢慢来呗…… 另一边,罗检事神情严肃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等在罗检事办公室门口的一位年轻官员看到罗检事,忙向罗检事行礼,“下官参见罗大人,罗大人,这有一份文书需要您签字。” 罗检事径直踏入办公室,“进来。” 罗检事将怀中抱着的册子放在办公桌上,然后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阅览文书内容,发现没什么问题后,拿笔在徐卓诚的名字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行了。” 年轻官员双手接过文书,正准备行礼退下,突然听到罗检事问道:“你觉得那位程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年轻官员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罗检事看着眼前这人呆呆愣愣的模样,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你退下吧。” “下官知错!” 年轻官员慌忙行礼认错,而后解释道:“下官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程大人’是谁,还请罗大人见谅。” “你现在反应过来了,你说,你觉得那位新来的程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罗检事随手拿过一本册子,眼睛盯着年轻官员。 年轻官员面露不屑。 “不过是个黄头丫头罢了,仗着自己有点儿小聪明就离经叛道、哗众取宠! 据下官所知,那丫头从早上到现在,除了晌午跟在徐大人后面吃了顿饭,其余时间就没怎么露过面,可见此人胆小如鼠、不堪大用!” 年轻官员越说越激动,他挥了一下拳头,冷哼一声,“下官觉得,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自己滚出兴农衙!” 罗检事靠在椅背上,眯眼看着满脸嫉恨的年轻官员,“那你怕是想错了,那位程大人可没那么简单。” “什么?”年轻官员再次愣住。 “脸皮够厚、嘴够甜、见人三分笑、能忍、不意气用事。”罗检事轻笑一声,“能弯得下腰。” 罗检事看着脸色有些僵硬的年轻官员,声音平静,“她就是不入官场,也必能干出一番事业。” “她……她……”年轻官员面带不服,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突然,年轻官员的眼睛一亮,他提醒罗检事。 “罗大人,您说她能忍、不意气用事,可她前几天就因为一句话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将一名百姓的两条腿生生打断了。 因为这事儿,睿王还罚了她三个月俸钱和三下板子,这、这全城百姓都知道!” 罗检事面无表情地看着年轻官员,说道:“本官纠正你两点,第一,那事儿不是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发生的,第二,那人的腿是被她不小心踹断的。” “那她意气用事当众犯下大错,还被睿王严惩,这总是事实吧?” “那你说,她当时为什么会‘意气用事’?” “因为那人骂、骂了她爹娘。” 年轻官员的声音低了下来、头也垂了下来。 罗检事轻哼一声,“还不算无药可救,本官还以为你会说‘不就骂了一句她爹娘’这种话。 年轻人,心中的偏见别太深了,你可以好好观察观察那位程大人,你会从她的身上学到点儿什么的。 毕竟不是谁都能让睿王殿下破此大例,将她纳入官场的。” 年轻官员心中还是不服气,但面上不显,他认真地向罗检事行礼,“多谢罗大人的指教,只是下官还有一事不明。” “说。” “既然大人对那位程大人的评价如此之高,今早程大人向您行礼问好,您为何全然无视了她?” 罗检事站起身,垂眸盯着低着头的年轻官员,语气冷漠,“因为本官是男人,官场,不该出现女人。” 这间办公室里的对话除了两位当事人,无其他人知晓。 程晚此时正背着手到处溜达。 当然,仓储区她肯定是不会去的。 一路上,程晚也碰到了几个兴农衙的官员。 不管那几个人的官比她大还是比她小。 程晚都主动和他们打了招呼,笑眯眯地向他们问好。 “李大人,李大人真是辛苦了!” “见过谢大人,谢大人可有什么需要下官帮忙的?” “见过肖大人,肖大人走路带风、精神抖擞!这精神头真是值得下官学习!” …… 被程晚搭话的官员只觉得自己真是开了眼。 怎么能有人这么自来熟? 只要你不赶她走,她能一直跟在离自己稍远一点儿、但能听到她声音的地方叨叨叨。 关键她说的话还很中听。 听了还想听。 好话听都听过了,总觉得不太好意思一句话都不搭理她。 可但凡搭理了一句,嘿,她叨叨得更来劲了。 和最后一位官员分开,程晚意犹未尽地咂了一下嘴,心想:“这几位同僚可以处,脸皮比较薄,比较好‘攻略’。” 官员都去忙了,程晚又盯上了暂时闲着的几名衙役。 “呦,辛苦一天了,怪累的吧?你们一般什么时辰上下值?家住得离兴农衙近吗……” “我是刚来的,叫程晚,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儿,尽管去找我,我这人就爱交朋友!” “可别说我是女的,和我走近了不好。哥几位,咱们拍着良心说,只要咱们不单独处在一处,平时说话注意点儿距离,大家都是吃公家饭的人,谁还能嘴臭心毒地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成?” …… 几名衙役本来压根不想搭理程晚,一是他们和程晚一点儿都不熟,二是程晚是女的。 可程晚的官身在那儿摆着,他们不能不搭理程晚。 本来搭理得心不甘情不愿,但随着程晚不停地叨叨叨,他们慢慢地放松下来,开始和程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于是等下值铃声响起,办公区的官员从各自办公室出来后,就看到程晚和几名衙役中间隔着能并排走五六个人的距离,唠嗑唠得那叫一个欢。 众官员:“……” ————————————————————— 修改了一些章节,重点如下: 1.顾晏头一次明白自己心意的那章(83章)大修过,表达的意思没变,但换了种表达方式,让顾晏对程晚的感情更有一种过渡感(这是我的问题,那时候头一回写感情戏,节奏把握得不好。) 2.我在看过个别评论和反思后,发现徐知念和程大平双向奔赴得太快,目前的程大平应该还无法让徐知念喜欢上他,最多是有点儿好感,我把他俩的感情线重修了一遍,如果想回去看只需看第242章就成,这俩目前停留在徐知念对程大平有点儿感觉、但不是很多的阶段。 3.徐知念和程大平的感情线修过以后,这对的未来走向难料,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很反感徐知念和程大平he,我本来的设定中,程大平以后会成长到能配得上徐知念。我真的想说,大哥不差的。不要因为以前他没本事就觉得这个人物很差劲,出生和生活环境所限,如果没有人带一把,普通人是很难突破那种限制的。当然这种原生家庭和成长环境也是个别读者朋友说程大平配不上徐知念的主要原因。 怎么说呢,我把徐知念这个角色塑造的有些过于“完美”了,知书达理,漂亮,温柔又活泼,不矫情……我也有意识地让程大平去迎合徐知念未来相公这一坑位的需要。 不管这对成不成,我想说,我是很爱女性的,我绝对没有厌女,这本小说中的很多女性角色身上都有太多太多熠熠生辉的地方…… 祝大家看得开心~ 其实不回去看是完全可行的,只需要更改一下对徐知念和程大平这对感情线的印象就成。 第266章 都是考验 一位年纪较大的官员手指颤抖地指着说到激动处还笑着跺了一下脚的程晚,满脸心痛不已的模样,“就不该让女子入官场!这……这成何体统?!” “一个女子和几个男人闲聊,真是不知羞耻!”一位中年官员看着程晚,眼中充斥着不屑和鄙夷。 这官员旁边的一位官员冷哼一声,“这一看就是聊了有一会儿了!之前还没到下值时间呢!果真是搅屎棍!” 这三位官员的话得到了附近大部分官员的附和,但也有包括和程晚说过话那几个官员在内的小部分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说话。 老实人季达海抿了抿唇,替这小部分官员说出了心里话。 “可是这里就程大人一个女子,她总不能不和人说话吧? 而且、而且大家当初刚上值的时候,也是先熟悉兴农衙和兴农衙里的人,前面两天都是趁着上值时间在兴农衙中到处溜达的……” “闭嘴!”有官员恼羞成怒,厉声道:“季达海!你一个从九品官!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没有季大人说话的份儿,总有本官说话的份儿吧?” 徐卓诚沉着脸走了过来,罗检事面无表情地跟在徐卓诚后面。 “见过徐大人,见过罗大人。” 官员们连忙躬身行礼。 徐卓诚目光沉沉地扫过这些人,声音平静,“道理大家都明白,部分人的心里究竟抱着什么心思,大家也都明白。本官劝大家,不要堕了自己读书人的身份!” 有几位官员脸色不太自然地低下了头,但也有官员不以为然。 “不是下值了?大家都站在这里干什么?不回家吗?” 程晚结束唠嗑,一脸轻松愉悦地走了过来。 一位官员看着程晚悠哉悠哉的模样,忍了忍,实在没忍住。 “程大人也知道下值了?本官还以为程大人只顾着和人闲聊来着。” 程晚笑眯眯地向这位官员行了个礼,“您这话说的,下官又不聋,自然听到了下值铃声。” 这位官员嘴巴张张合合,他只觉得和程晚说话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厉害。 “程大人,你居然在上值的时间跑去和衙役闲聊!这,不好吧? 那几名衙役的背后可没人护着他们……” 程晚看向刚闭上嘴巴的官员,嘴角的弧度加深,眸光却冷了下来。 程晚低头躬身恭恭敬敬地向这位官员行了个礼,语气诚恳,“下官见过余大人,下官知错。” 余大人的脸上浮现出了得意之色,然而下一瞬,他的得意就僵在了脸上。 “下官此前了解到,官员上值第一天是可以和同僚、衙役聊天,以快速熟悉上值环境的,下官实在不知,原来咱们兴农衙竟与其他地方的规矩不一样、要求如此严格! 想必诸位大人以前初初上值的时候一定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一刻放松,更不敢和衙役聊天、唯恐耽误了他们手头上的活儿!” 程晚看着神色有些僵硬的余大人,对他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眸中含有崇拜之色。 “等下官再见到睿王殿下,下官一定在睿王殿下面前多多夸赞余大人和诸位大人。 余大人和诸位大人如此辛劳尽职,可一定要让睿王殿下知道才是!顺便也能让咱们兴农衙在睿王殿下那里留下更好的印象!” 说完这些,程晚在余大人等官员难看无比的脸色中深深躬身行礼,“下官第一天上值,不懂规矩,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不过衙役无辜,他们无法拒绝下官,还请诸位大人明察。” 现场一片寂静,很长时间都没人说话。 徐卓诚双手背在身后,看热闹。 那些沆瀣一气的官员脸色黑沉,这事儿要是闹到睿王那里,程晚把前因后果一说,睿王绝对不会夸赞他们,只会觉得他们斤斤计较、合起伙儿来欺负新人。 而且,什么“初初上值的时候一定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一刻放松,更不敢和衙役聊天”都是假的! 他们那时候可没少向衙役变着法儿的打听兴农衙的各位官员情况…… 一位官员僵笑两声,“睿王殿下是何等人物,咱们这些小官哪有机会见到睿王殿下?程大人可不要胡说。” 程晚摇摇头,眸光真诚:“你们肯定知道,年后要种红薯,你们肯定还知道,红薯是我拿出来的,即便为了红薯,睿王殿下肯定还会再召见我的。 诸位大人,你们放心,下官一定记得这事儿,到时候多多替各位美言!” 又是一阵寂静。 余大人深呼吸一下,挤出一抹笑,“程大人不必如此当真,我等也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上值第一天,和衙役们闲聊几句实属正常,我等也是想着程大人年纪小,所以想提醒提醒程大人。 如今看来,是我等操心太过。” 余大人身旁的官员赶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本就是芝麻大小的事情,万万个不值当向睿王殿下提起此事。睿王殿下那么忙,程大人可莫要拿这种小事儿去占用睿王殿下的时间。” 程晚面露疑惑,一副被搞懵了的模样。 “所以下官和那几名衙役没做错什么吗?” ”没有没有,我等跟程大人开玩笑的。” “那下官和那几名衙役就不用受罚了对吗?” “程大人和几名衙役何错之有?谈何受罚呢?” 程晚满脸感动地看着余大人等人,“下官本以为自己来兴农衙上值,诸位大人可能会因为下官是女子,所以会看下官很不顺眼,会特别小肚鸡肠、阴险狡诈地想法儿逼下官离开兴农衙。” 程晚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泪,装作没看到其他人憋着气的模样。 “可是下官现在知道了,原来诸位大人都是胸怀坦荡、为人正直的真君子! 部分大人今天对下官爱搭不理、看不惯下官的模样一定都是装出来的! 这都是诸位大人对下官的考验! 诸位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好好地向诸位大人学习,为咱们兴农衙越来越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第267章 都没闲着 余大人等官员憋屈不已地离开了,在场的其他官员也陆陆续续离开。 程晚笑眯眯地向众官员行礼,将这些官员送走。 谁要是搭理她,她就笑容满面地多送两步。 不搭理她,她就认真点头,“我知道,这是对我的考验!” 惹得不搭理她的那几个官员,脸黑得都快成锅底了。 他们都觉得程晚的脸皮怕是比城墙还厚,能把人气死! 除了被衙役突然叫走的徐卓诚和罗检事,官员都走得差不多了,程晚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程晚垂眸弹了弹自己的衣袖,轻嗤一声,“屁大点儿事也值当拿来做文章,看来我是真的碍着某些人的眼了……” 徐卓诚要加班,程晚把自己办公室的门锁好,又去和徐卓诚打了声招呼,这才往兴农衙的大门口走。 林老太、王氏和邓熊已经在兴农衙外等了有一会儿了。 之前林老太三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官员从兴农衙大门口走出来,但就是不见程晚的身影。 林老太三人又是紧张又是害怕,他们有心想拦住一位官员问问程晚的情况,可有好几位官员的脸色都特别难看,他们一时也不敢凑上去。 还是后面出来的季达海多看了两眼林老太三人,猜出了林老太三人的身份,主动和林老太三人说了句:“程大人很快就出来了。” 说完,季达海就走了,林老太和王氏只来得及朝季达海的背影喊了声谢谢。 如季达海所说,林老太三人继续等了一小会儿,程晚就出现在了兴农衙大门口。 “阿”邓熊刚要大声喊程晚,他的嘴突然就被林老太捂上了。 林老太松开邓熊的嘴,小声且快速道:“阿晚现在是官身,这附近又有她的同僚,咱们喊她阿晚,会把她喊得太没有威严。别着急,等阿晚过来,咱们再和她说话。” 林老太嘴上说着别着急,但下半身却已经和王氏一样不受控制地朝程晚走了过去。 “奶!娘!三哥!” 林老太他们有诸多顾忌,程晚却没有。 程晚刚出兴农衙大门就看到了林老太、王氏和邓熊。 程晚眼睛一亮,大声喊了人后就抬脚朝林老太三人跑了过去。 “哎呦!慢些!” 双方面对面后,林老太忙将程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提起的心稍稍放下,“精神头不错!” “可不是?瞧着和早上分开时没什么区别。”王氏也笑着点头,“走吧,咱们回去,有什么话路上说。” 马车哒哒哒地驶向随意楼,程晚坐在车厢里,不用林老太和王氏主动问,就将自己今天都做了什么大概说了一遍。 当然,水泥以及和余大人等官员之间的不愉快,程晚没说。 “……,大家都挺好的,徐叔很护着我,大部分同僚也挺好说话。 就是官厨的菜,味道一般,我想让随意楼的人每天晌午给我送顿饭。 我不挑食,看着给我送就成。” 程晚说得太真,她的精神头看着又确实不错,再加上刚刚季达海主动告知程晚就快出来了,所以林老太和王氏相信了程晚说的话。 林老太一拍巴掌,笑得见牙不见眼,“没问题!送顿晌午饭这么小的事儿,随意楼里那么多人呢,到时候谁有空谁来给你送,保准让你刚到饭点就能吃上饭!” “或者你想吃什么,早上上值之前跟娘说,娘给你做。”王氏心里的大石头放下,笑得温柔放松极了,“刚刚有位官员主动和我们说话呢!他告诉我们,你就快出来了。阿晚,除了你徐叔,你和那位官员的关系是不是最好?” 程晚眉头微挑,“那人是不是浅青色官袍、中等身材、国字脸、嘴唇较厚、看着挺老实?” 王氏回忆了一下,然后点头,“没错,是这样的。” “你这一猜就猜准了人,可见和那人的关系确实比较不错,这样,我们也就彻底放心了。”林老太靠在车厢壁上,感慨道。 程晚笑了笑,“徐叔说那位季大人是个老实人。 明天给我送晌午饭的时候多送两份,给徐叔和季大人也各准备一份。” 程晚知道会有小厮给徐卓诚送晌午饭,不过问题不大。 两份可以各吃一半,换换口味。 至于季达海,程晚从徐卓诚那里知道了季达海今日帮她说过话,心里对季达海本就存着感激,现在知道季达海更是主动向她的家人表露出了善意,程晚对季达海的印象自然更好了。 一顿晌午饭不算啥,不过来日方长…… 马车继续往随意楼走,后面一小半段路途,程晚从林老太和王氏的口中得知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程大牛、程二牛和李三柱已经交接完了自己在随意楼中的活,之后一直在忙活两个作坊的事儿,这会儿在村里,而随意楼今日的生意在郑掌柜的指挥下一切正常,没有出什么乱子。 第二件事和顾煜有关,少青来过随意楼告诉林老太等人,今后顾煜就正式在顾府生活了,至于程晚家中属于顾煜的东西,有机会再取走。 少青给的原因很简单、也很暖心。 程晚听了林老太和王氏的转述后,总结下来就是她白天要上值,下值后很可能还要忙活其他的事情,就算不忙活其他的事情,也需要休息放松,顾晏不想让她下值后还得再因为顾煜多分神。 另外,可能是顾煜时不时就会回顾府和顾晏一起生活,所以顾煜对今后生活在顾府并没有很不愿意。 程晚垂下眼眸,她猜顾晏应该没少做顾煜这小娃的思想工作。 “唉!其实我是真舍不得,岁岁那孩子长得可人疼、性子也可人疼,他在咱家这段时日,真是没给咱家添什么麻烦,反而因为有他在,让咱们家多了不少笑声。”林老太的脸上露出了不舍和惆怅的神情。 王氏同样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岁岁,毕竟咱家和顾家本就是在两个世界,往后啊,交集怕是会越来越少……” 第268章 选一个 随意楼还在营业,客人不少。 邓熊赶着马车没往随意楼正门去,而是直接去了随意楼后院的侧门,等程晚和林老太、王氏从侧门进了后院,邓熊才赶着马车去了停放马车的地方。 “娘把你睡的那屋都给你收拾好了,你爹回村儿之前去给你买了张书桌,娘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敢乱动从家里带来的那些书册,你待会儿自己把那些书册、笔墨纸砚给放好。” 程晚点了点头,“好,我先去把衣服换了。” 程晚从王氏的手中接过房间门钥匙,打开门进了她的专属房间。 房间被王氏收拾得很干净温馨,程晚的衣服也都被王氏整齐地挂在了床头的衣柜里,衣柜旁边有个三层的木鞋架,鞋架上面整齐地放着程晚的各种鞋子。 程晚的目光移到靠着窗子的地方,那里放着一张表面光滑的原木色书桌,书桌下面还有一把同样颜色的椅子。 程晚走过去,弯腰将桌子旁边的木箱子打开。 箱子最上面是用油纸包裹好的笔墨纸砚,笔墨纸砚下面是二十一本书册。 程晚之前和睿王说,她背完了考秀才要读的书可不是在说谎话,她是真的通读、背诵了这些书。 在现代,程晚能以一个孤儿的身份考上顶尖大学,这足以证明程晚在学习上绝对不是懒人和笨人。 程晚刚开始看这些古代书册时,看得很痛苦。 有很多字不认识,而且受过十几年的现代教育,再看这些古代书册里面的内容很别扭。 可再痛苦,也得看。 程晚特别清醒地知道,她如果想在官场上走得远,那就必须了解官场的那些人都在想什么。 而了解那些人思想最好的途径就是和他们看一样的书。 只有经过同样内容的“同样洗脑”,程晚才能在有需要的时候和那些人“用同一个脑子”想问题,才能不至于让自己一点儿都不古人、不官员。 程晚坚持读这些书册还有一个原因。 当官、当好官,需要读这些书册。 程晚从箱子里取出一本书翻开,里面有很多她用炭笔做的标记和笔记。 程晚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默默地合上了书册。 繁体字可太难写了! 二十一本书册,程晚没有将它们全部取出来,而是只取出来了两本她最近正在读和复读的书册放在了桌面上,其它的继续存放在了箱里子。 书册放好,笔墨纸砚也放好,程晚把椅子拉开坐在椅子上感受了一下。 正合适。 非常让人想坐这儿学会儿习。 “阿晚。” 王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程晚站起身,“门没插,娘你直接推门进来就成。” 王氏满脸笑意地推门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双千层底黑靴,“娘又给你做了双上值穿的靴子,今天刚做好的,你试试,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了娘再给你改改。” “娘,我怎么没看到你把它们装上了马车?” 程晚喜笑盈腮地接过靴子,干脆利落地脱掉脚上的靴子,换上新靴子来回走了两步。 “我当时把它们和其他东西放一起了,你哪能知道?” 说着,王氏蹲下来用手指探了探程晚的小腿和靴子之间的空隙,又用手指按了按程晚脚拇指和脚背部位的靴面,“感觉咋样?挤不挤?有没有哪里不得劲儿?” “不挤,特别得劲儿!谢谢娘!”程晚眉欢眼笑地把王氏拉起来。 王氏嗔了一眼程晚,“跟娘还说什么谢谢?” 王氏出去了,还顺手帮程晚关上了门。 程晚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走过去把门插好,快速换衣服。 一刻钟后,穿着一身便服的程晚溜达到了随意楼后厨。 “大姐!” 程小雨第一个发现了程晚。 程晚笑眯眯朝后厨的众人挥了挥手,“大家都辛苦了,你们忙你们的,我就是来随便看看。” 都知道程晚今天去上值了,不止林老太他们惦记,随意楼里的其他人也惦记。 “东家,你今天上值一切顺利吗?” 金香帮大家问出了这个问题。 程晚眉头微挑,笑着点头,脆声道:“顺利!特别顺利!” 金香等人心里的大石头放下,脸上的笑容扩大,连干活儿都更有精气神儿了。 程晚在后厨和桂花等人闲聊了一会儿,还顺便吃了点儿东西,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程小雨离开后厨。 “小雨,如果让你选一个,你是更愿意和三平、壮壮一起进学堂读书,还是更愿意让大姐给你请个先生在家读书?” 程小雨脚下的步子一下子停住,她抬头和程晚对视,眼睛里带着激动和不敢相信。 可下一瞬,小姑娘又低下了头,“大姐,我现在跟着三平和壮壮学得挺好的,而且你空闲的时候也会教我。不、不用那么麻烦了。” 程晚蹲下身子,嗓音温柔,“你聪明又勤奋,跟着三平和壮壮学是学得挺好,大姐虽然也能教你,但大姐毕竟不是专业的先生,大姐觉得你如果能直接跟着先生学,能学得更好。” 程小雨舔了舔嘴唇,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心跳也越来越快。 程晚只静静地看着程小雨,没有催着程小雨做选择,眸光安定沉稳。 终于,程小雨攥着拳头,眼神坚定道:“大姐,我想进学堂!” “好!”程晚笑着摸了摸程小雨的脑袋,一点儿都不意外程小雨的选择。 程小雨激动过后,不由得担心起来,“大姐,方先生能让我进学堂吗?学堂里都是男孩儿。” “大姐都做女官了,学堂里再多个女学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晚站起身,牵起程小雨的手往前走,嗓音坚定,“方先生会同意的。” 今时不同往日,和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女官比起来,学堂里多个女学生顶多也就是让人讨论两天,不会闹出太大动静的,而且平南村的村民现在对程家的印象都特别好,平南村内,应该没人拿这事儿找程家的不痛快。。 方先生也不是那种死板迂腐的读书人,程晚有九成的把握方先生会同意程小雨进学堂跟着他读书。 至于剩下一成…… 程晚勾起嘴角,话不能说满,习惯罢了。 “东家。” 第269章 别作妖 程晚看着一脸严肃认真朝她弯腰行礼的赵云聪,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快起来,怎么突然这么严肃正经?” 赵云聪直起身,脸上满是真诚的感激之色,“东家,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能占用你一点儿时间吗?” 程晚微挑眉,“需要小雨回避吗?” “不用不用,就是咱们能不能去后院,在后院的亭子里说?” 赵云聪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觉得自己太事儿多了。 程晚倒是觉得没什么,去后院说事儿自然是要比在人来人往的前面要方便许多。 后院,程晚牵着程小雨的手走进亭子,刚坐下,就听到了“咚”的一声响。 赵云聪朝着程晚重重地跪了下来。 程晚吓了一跳,她赶紧站起身本能地要伸手去扶赵云聪,手都要碰到赵云聪的胳膊了,突然想起来古代男女有别。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什么话是不能站着好好说的?” 赵云聪干脆利落地朝程晚磕了个头,然后才从地上站起身。 他看着程晚,眸光真诚,无比认真道:“东家,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就想着给你跪下磕个头,也算是稍微表示一下我心里对你的感激了。” 程晚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我让你接替了我爹,管随意楼后厨?” “不全是。”赵云聪咧嘴笑了笑。 “东家,在我和林盼的心里,你是我俩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要不是你救了艳秋、之后又和艳秋一起去营丘,碰巧遇上我和林盼、并把我和林盼从难民队伍中捞了出来,我和林盼现在不一定是死是活。 到了这里,你让我和桂花、艳秋、春来他们一样做你的客户,让我不至于寸步难行。 更别提,现在我和林盼在这么好的地方干活挣钱,这种日子是我们俩以前逃难的时候想都没敢想过的好日子。 不,就是没逃难之前,我也没敢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如今,东家又那么相信我,让我管随意楼后厨。 东家,我……” 赵云聪眼眶微红,他抬起胳膊用手背蹭了下眼下的湿润,哽咽道:“东家,我是真……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东家,你在我……我心里真的就是我的再……再生父母!” 程晚抿了下唇,“我选你接替我爹管随意楼后厨,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真感谢我,就帮我管好随意楼后厨,别让随意楼后厨出什么岔子,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就够了,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 “我知道!我肯定会好好干,不让随意楼后厨出任何岔子!”赵云聪重重点头。 “我听我娘说,你和林小姨准备明年办事儿是吗?”程晚突然起了八卦之心。 “对,林盼翻年就十八岁了,必须要嫁人,不然过了明年会被官府强制婚配。 只是我和林盼身上都带着孝,所以到时候一切从简,最主要的就是拿着婚书去衙门备案登记一下,过了官府的明路,有个夫妻之名。 我想着,等我们俩的孝期都过了,再正儿八经地办场婚事。” 程晚眼睛微眯,捏了捏自己的指腹,嗓音泛着凉意,“等林小姨出了孝期就二十岁了,赵云聪,你到时候应该不会闹出什么让大家都不愉快的事情吧?” 二十岁的女子,放在现代,一般还只是一名青春洋溢的大学生。 可在古代,绝大多数二十岁的女子已经是不止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不是不存在到时候赵云聪手里有点儿闲钱,觉得林盼年纪偏大,从而想纳更年轻的女子为妾的这种可能。 赵云聪苦笑了一下,“东家,我有自知之明,我要是不老实,你稍微动动手指就能把我按死。 东家,我特别满意现在的日子,不想拐回头去过以前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 而且,我对林盼是真心的。” 赵云聪抿了下唇,神情郑重,“最起码现在是真心的。 东家,若我以后不老实,你尽可以收拾我。” 程晚打量着聪,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 “你倒是挺坦诚,我相信你刚才说的话都是出自你的真心。 赵云聪,希望你能永远记得你今日说的这些话。 哪怕是为了过你口中的好日子,也千万不要作妖。 不然我可能真的会‘按’死你。” 程晚收回目光,“你去忙吧。” 赵云聪朝程晚微躬了躬身,去了前面。 在随意楼后院住,自然是不愁晚饭吃什么的。 程晚解决完了晚饭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就着油灯的光亮写制作水泥的计划书。 程晚已经知道了制作水泥需要什么原材料以及制作水泥的大概流程,但知道这些和真正把水泥做出来,这中间有着巨大的鸿沟。 制作水泥的过程中所需要的一些技术是古代的技术条件所达不到的,就拿煅烧熟料来说,需要一千五六百度的高温,而目前这个朝代所能达到的最高人工温度也就是一千两三百度。 种种限制之下,即便最后制出了水泥,和现代通常意义上所说的水泥也是两码事,或者说是现代水泥的低配版。 这种水泥是肯定无法用来修城墙盖楼房的,估计也就是用来铺铺路。 不过程晚从一开始求的也就是能仿制出低配版的现代水泥,能用来铺路方便通行就行,没有妄想在古代这种条件下制出强度和质量能和现代水泥相比的水泥。 油灯的光亮映在程晚白璧无瑕的脸上,程晚眉目间的严肃认真清晰可见。 “金金,你之前说的‘可制’的意思是不是就是指在这个朝代勉强能制出低配版的水泥?” “主人,不是低配版,是超级低配版。” 程晚:“......,那这种超级低配版的水泥可以用来铺路吗?” 若是连铺路都不行,那她还费那么大的工夫研究这玩意儿干嘛? “理论上是不行的。” 程晚:“……” 所以她是白激动了?白记笔记了?白写两张纸的计划书了? “不过主人,金金检测到这个世界有种石头可以完美替代制作水泥所需要的部分原材料,这种石头所需要的煅烧温度不是特别高,而且” “等等。” 程晚面露疑惑,“金金,你什么时候多了检测这个功能?” 第270章 它好像没这潜力…… “主人,金金正要告诉你,金金升级了。” 金金这句话说完,突然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应该、应该是升级......” 程晚将手中的笔放好,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放在腰部,“说说这次升级有什么变化。” “好的变化是金金多了两个功能,即以主人为中心,金金可以对方圆十米内进行实时检测和监测。” 程晚眉头一挑,“坏的变化呢?” 金金默了两息,声音有些低落,“主人,金金以后只有五个快递格了,而且每五天才能随机复制一次快递。” 程晚眨了一下眼睛,暗道:“这其实更像是用金金的十个快递格和每日都能复制快递的能力兑换了方圆十米内的检测和监测功能,而且是‘强制’兑换。” “主人,对不起......” 程晚回神,立马明白了金金在想什么。 “金金啊,你多的那两个功能我特别喜欢!对我也特别有用! 你想想,你刚刚是不是还告诉我检测出了能替代水泥部分原材料的石头? 这多重要关键啊?要不是你,我哪能知道这些?忙活到最后很可能是白忙活了。 而那个监测功能就更厉害了,有金金在,以后我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 至于快递格只剩五个、每五天才能复制一次快递,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没什么太大的负面影响。 金金,你这就是升级了,而且是往更厉害的方向升级了。” 金金被程晚的一番话说得满血复活。 虽然金金没说话,但程晚莫名地能感受到金金的情绪很高昂。 程晚的眼神闪了闪,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金金,你当初是怎么成为我的金手指的?” 这个问题程晚之前从来没深究过,她一直以来都觉得金金是自己“穿越”的配套金手指。 可她现在开始好奇金金是谁创造出来的呢?金金......真的是快递柜吗? “是补偿呀。” 程晚神情一怔,“难道我的魂儿跑到另一个世界导致我在这个世界傻了十几年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程晚只能想到这个了,不然自己还有什么是值得被补偿这么一个金手指的? 程晚又想到自己回到这个世界前就被高僧算准自己时间到了就回来了,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此时,程晚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摇摇欲坠、身体和脑子有种互相分离的疯癫感。 “金金不知道,金金只知道金金是对主人的补偿,会一直陪着主人。” 程晚神情恍惚地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下一瞬,程晚痛呼出声,苦着脸赶紧轻揉了揉自己掐过的地方。 下手下狠了。 “金金啊,我是真实存在的对吧?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对吧?我的记忆、我所经历的那些事、认识的那些人......,都是真实的,对吧?” “当然是真的。 主人,即便在现代,不也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吗? 你所经历的这里恰巧处在科学无法解释的范畴。 你不能因为这些不能用科学解释,就怀疑这些的真实性。 说不科学,你跑到现代活了二十一年,又回到了古代,这件事是最不科学的,可你不是接受得很好吗?并且把自己的人生过得多姿多彩。 主人,世界奥妙无穷,金金觉得别想太多,过好自己的人生最重要。” 程晚站起身,把窗户推开,看着外面的夜色,听着外面的动静。 “小雨,三平,你俩别玩儿了,快过来洗脸洗脚净口,然后上床睡觉。” “娘,大姐什么时候睡?她屋里的灯还亮着呢?” “娘也不知道,等你们大姐想好正经事儿就该准备睡觉了,你们等会儿进正房的动静小一些,别打扰你们大姐想事情……” 程晚轻笑了一声,眉眼弯起,眸中闪着细碎的亮光,“是啊,他们是如此的真实,我怎么能怀疑他们是假的呢?” 程晚双手合十,微低头,闭上了眼睛,平和轻柔的嗓音中透着虔诚。 “得金金相伴,程家阿晚不胜欢喜,多谢……” 程晚睁开眼睛,手还保持着合十的姿势,“金金,你说祂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金金不知道,主人,金金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程晚:“……”行叭。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 刚刚她就是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点儿不得了的东西,多少得表个态。 程晚把窗户重新关上,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和脑子,这才重新坐在椅子上,开始问金金正事儿。 “金金,你检测到的能代替水泥部分原材料的石头在哪里?” “就在你房间外的院子里。” 程晚拎着油灯打开房门,往金金在她脑子里说的方向走了过去。 很快,程晚在院子的一角停了下来。 “主人,金金说的石头就是这棵树的树根周围作装饰用的天蓝色石头。” 程晚眉头一挑,这种天蓝色的石头她并不陌生。 这个不陌生的意思是程晚之前觉得这种天蓝色的石头很好看、也不怎么常见,所以几乎每次程晚来随意楼后院的时候都要来到这个角落看两眼这种石头。 有一次程晚为了研究这种石头和其它的石头除了颜色上的区别外还有没有其它的不同,她还试着用力捏碎了一块儿。 最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从那以后,程晚只把这种石头当做一种颜色特殊的装饰石,没再费心思研究过。 程晚蹲下身子,左手拎着油灯负责照亮,右手捡起一小块儿天蓝色石头。 “金金,你确定这种石头能代替水泥的部分原材料、用它能在这个朝代制作出可以铺路的水泥?” 在外面,程晚和金金是进行的脑沟通。 “金金确定。” 程晚面露古怪,她盯着自己右手中的天蓝色石头看了半晌,抿了下唇,“金金,用这种颜色的石头作原材料,那做出来的水泥颜色……” 程晚想到到时候铺了水泥的道路可能都是天蓝色的,默了。 第271章 帮忙干活 从随意楼到兴农衙最多两刻钟的车程,所以程晚今天比昨天多睡了两刻钟左右。 吃完了早饭,程晚坐在马车车厢里被程二平和邓熊送去兴农衙上值。 兴农衙大门口,程晚正在和程二平、邓熊告别。 “二哥、三哥,你们别忘了我跟你们说的事儿。” 程二平拍拍自己的胸口,爽朗一笑。 “你放心,收集一些破烂,打听打听随意楼后院的那种蓝色石头是打哪儿弄来的。 一共两件事儿,我们指定不能忘。 那些破烂随意楼里就有一些,我们再从其他地方寻摸寻摸就能凑齐了。 至于打听那种石头,随意楼里每天进出那么多人,应是不难打听。” 程二平所说的破烂是程晚托程二平等人收集的制作水泥的部分原材料,像粘土砖头、各种陶土器碎片、各种陶瓷碗碟碎片,缸、盆等物的碎片,各种煤烧后的残渣...... “阿晚,你就放心上值去吧,这种小事儿我们肯定会帮你办好的。”邓熊也拍着胸口道。 “那行,我去上值了。”程晚眉眼弯弯地朝程二平和邓熊挥了挥手,进了兴农衙大门。 程晚在去往徐卓诚办公室签字报到的路上,明显感觉到今天同僚对她的态度相较于昨天而言有些不同。 要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同僚在遇到程晚时对程晚的态度更好了。 程晚主动和路上遇见的几位同僚打招呼,这几位同僚不管心里情不情愿,都给了程晚正常的反馈,表面看着好像是把程晚当成了一位普通的九品同僚对待。 对于这种变化,程晚乐见其成。 除了同僚对她的态度有变化,程晚还发现了一件事。 昨天下值前和她唠嗑的那几名衙役今天见到她时的表情有些微妙。 几名衙役都向程晚拱手行礼了是肯定的,但行完礼几个衙役中的大部分衙役低着头赶紧离开了,只有两名衙役像是有所迟疑,互相对视过后,向程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说了句“小人去上值了,程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喊我们。”,然后也低头离开了。 程晚自然是能理解这几名衙役见到她为何会是这种反应。 明哲保身。 都是普通人的正常反应罢了。 程晚只是默默记住了最后那两名衙役的长相,明哲保身是人之常情,她以后区别对待也是人之常情。 徐卓诚已经在办公室了,程晚经允许后进入其办公室后,发现徐卓诚正处在一种非常忙碌的状态,有两位官员正坐在徐卓诚办公桌两侧的矮桌前专心且快速地抄写着什么,还有一位官员正站在徐卓诚的办公桌前像是在等着徐卓诚吩咐事情。 “即刻遣人送到左司户大人手中。”徐卓诚把刚签好字、盖了章的文书亲自装起来密封好,然后把密封好的文书递给站在办公桌前的官员,最后才看向程晚。 程晚连忙向徐卓诚行礼,“下官程晚参见衙令大人。” 徐卓诚摆了下手,“免礼,签到簿在你左后方的桌子上,签完到你先回去,等本官忙完手头上的事再让人传你过来。” 徐卓诚刚说完这句话,刚刚抄东西的官员之一就起身将一份文书放在了徐卓诚面前的桌子上。 程晚看到徐卓诚立马低头看起了文书,然后很快拿起笔在上面写了什么东西。 程晚收回视线,放轻脚下的步子走到徐卓诚所说的桌子前,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到,程晚只安静地向徐卓诚躬身行个了礼,就轻巧又快速地退了出去。 程晚没有多嘴地问徐卓诚既然那么忙为何还要管着签到这种事,更没有自以为是地以为签到这种事换一位官员负责也可以。 能当官的人都不是蠢人,既然徐卓诚在如此忙碌的情况下还管着签到,那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或者是有什么规定。 总之,那都不是程晚该过问和能问过的东西。 “肖大人?”程晚刚出徐卓诚的办公室没多久就和兴农衙八品务正肖同泰碰上了面。 这位务正大人,是昨天和程晚唠过嗑的几位官员之一。 “下官程晚见过务正大人”。 “程大人这是刚从衙令大人那里出来?”肖同泰的手里拿着一本册子,站在距离程晚两米远的地方,笑眯眯道。 程晚见肖同泰对她的态度挺正常,脸上的笑容加深。 “正是,说来惭愧,下官本以为自己来的并不算迟,谁知到了兴农衙后发现诸位大人都已经在忙碌中了。 论尽职尽责,下官真是需要好好向诸位大人学习。” 说着,程晚向肖同泰作了个揖。 一大早就被人夸了,肖同泰的心里是一阵舒畅,他哈哈一笑,爽朗道:“到年底了,这几日正是忙碌的时候,程大人刚开始上值,不必对自己太过苛求。” 程晚的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等着肖同泰错身过去,然后才直起腰继续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程大人。” 程晚脚下的步子立马停住,转身看向肖同泰,心里有些不解,“肖大人?” 肖同泰看着程晚,眉头微微皱起。 程晚被肖同泰带着纠结的眼神看得一头雾水,试探道:“肖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本官要核算一些数目,若程大人暂时不忙,不如……来给本官打打下手?” 程晚眼睛一亮,连忙低头躬身向肖同泰行礼,利落地说道:“下官领命,多谢务正大人!” 肖同泰本来说出让程晚给他打下手的话后是有些后悔的,可此时他看到程晚亮晶晶的眼睛和有些激动的表情,又觉得帮忙核对数目,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后悔。 “本官先去找衙令大人汇报事情,你在此稍候。” 程晚看着肖同泰去往徐卓诚办公室的背影,忍不住在感叹道:“肖大人可真是好人!” 肖同泰是第一个找程晚帮忙干活的人,程晚无比明白这对肖同泰来说,并不是一件毫无压力的事。 因为程晚一旦开始干活,就意味着程晚不再是兴农衙的“外人”。 而这,会戳到某些人的肺管子。 第272章 小活儿 肖同泰没让程晚等太久,很快,他便再次出现在了程晚的视线中,“程大人,走吧。” 说完,肖同泰径直朝着他办公室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程晚屁颠屁颠地跟在肖同泰的身后,嘴里还在拍着肖同泰的马屁。 “......原来咱们兴农衙众人每个月的俸禄是肖大人负责核算发放的,下官可听说,自肖大人来了兴农衙,咱们兴农衙在核算和发放俸禄这方面从未出过岔子,可见肖大人做事是何等的细致认真! 肖大人,您可一定要多教教下官,下官能在您身上学到个一星半点,就足以让下官受益无穷了! 肖大人......” 肖同泰听着程晚拍的马屁,心情那叫一个舒畅,连带着同程晚说话的语调都轻松了不少。 “程大人,到了。” 肖同泰级别不够,没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他是和另外一位从八品官一间办公室。 按说肖同泰身为八品官都没资格有独立的办公室,程晚一个九品官就更没资格了。 程晚能拥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完全是因为程晚是兴农衙里的唯一一位女官,为了避免一些可以避免掉的矛盾和乱七八糟的麻烦,徐卓诚这才安排人直接给程晚整理出了一间单独的小办公室。 而这也是经过了兴农衙其他几位主要官员同意了的。 不过他们同意徐卓诚如此安排可不是为了程晚好,而是想孤立程晚。 此时,程晚跟在肖同泰身后踏入眼前这间办公室,然后立马就看到了一位“熟人”。 “谢大人。”程晚的眸光再次一亮。 谢大人也是昨个和程晚唠嗑的几位官员之一。 原本正在低头整理桌面的谢大人闻声抬头,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诧之色,“程大人?” 程晚乐呵呵地凑上去,“下官参见务从大人。” 从八品务从谢宏虚扶一把程晚,态度挺温和,“程大人不必多礼,不知程大人来此是......?” 谢宏看向程晚,眼含疑惑。 “是本官让程大人来的。”肖同泰替程晚回答了谢宏的问题,“本官让程大人来帮忙干点儿小活儿。” 程晚神情严肃地朝肖同泰和谢宏分别躬身行礼,语气诚恳道:“下官定会好好向两位大人学习,有什么做的不好或者不对的地方,两位大人尽管批评,下官定洗耳恭听。” 肖同泰和谢宏对视一眼,俱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满意之色。 该说不说,这种谦卑且好学的态度确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肖同泰眼中的笑意深了几分,他从自己办公桌上拿起两本册子,递给程晚。 “这是咱们兴农衙目前的官员名册和以往的官员年礼记录册,劳烦程大人依照这两本册子,核算并列明今年咱们兴农衙的官员每人应该领取哪些年礼。 大部分官员的年礼和去年一样,程大人只需重点核算有变动的官员的年礼即可。” 程晚看着肖同泰手中的册子,面露迟疑,“肖大人,官员名册和官员年礼记录册,这种册子……下官真的能看吗?会不会给您惹来什么麻烦?” 肖同泰一愣,在官场待久了,他自然能分辨得出来程晚对他的担忧是做样子还是出于真心。 “拿着吧,本官既然将它们拿给你,那它们就自然是你能看的东西。” 肖同泰看向程晚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正式和亲近。 谢宏也安慰程晚道:“肖大人给你看的两本册子不是什么机密之物,程大人不必担忧。” 程晚眉眼弯弯,双手接过肖同泰手中的两本册子,“多谢两位大人,下官定会认真核算、列明相关数目,下官有什么不懂的,再来请教两位大人,到时还望两位大人不吝珠玉。” 程晚抱着两本册子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肖同泰和谢宏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程晚的办公室内,程晚坐在椅子上,翻开年礼记录册,感叹着摇了摇头,“同一个部门,年礼这种东西居然还不一样,是按照官员级别严格划分……” 程晚将手中的年礼记录册从头翻到尾,发现这几年,兴农衙的年礼就没怎么变过。 一直是米、面、肉、布,再加一个月的俸钱。 程晚合上年礼记录册,打开官员名册。 “......、十七、十八、十九。” 程晚用手指顺着官员名册上的名字往下数,小声嘀咕道:“这兴农衙的官员数量倒是不算少,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八九品的小官儿。” 程晚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空白纸张,用镇纸压好,然后用笔在纸上画出一个行列简单的表格。 “兴农衙官员年礼表”表头写好。 接着程晚按照从右到到左的顺序将列标题依次填入表格。 序号、姓名、官职、米、面、肉、布、钱、签字。 核算每位官员应该发放多少年礼,这件事没什么难度,甚至可以说得上非常简单,尤其是兴弄衙内的大部分官员和去年都是一样的。 不过退一步说,若这件事有较大难度,肖同泰也不会把这事儿交给程晚来做。 事儿虽然很简单,但程晚做得极其认真。 这是她在兴农衙做的第一件事,是一定要努力把它做好的。 但也不能太完美,不然领导就没了发挥的空间,程晚特意留了表头下方的年份没写,等着领导补充。 “十斤精米,十斤细面,两斤猪肉,一匹细棉布,二两六钱银子。” 程晚低头在自己名字对应的年礼表格中填入对应的数目。 睿王只说罚程晚三个月的俸钱,对于其它待遇睿王可没说要一起罚了。 所以程晚给自己填年礼填得特别理直气壮。 以程晚这个九品官为标准线,以上,每高半级多五斤精米、五斤细面、一斤猪肉、半匹细棉布,再加每人一个月的俸钱。 程晚之下,就只有从九品官这一个级别。 从九品官的年礼是五斤精米、五斤细面、一斤猪肉、半匹细棉布,一两八钱银子。 程晚将最后一位官员的各项年礼数目一一填好,这个小活儿就算是做完了。 第273章 字丑 肖同泰和谢宏的办公室内,肖同泰把手中画着年礼表格的纸张递给一旁的谢宏,看向程晚的目光中带着满意之色。 “程大人这表制得不错,清晰简洁,一目了然。” 谢宏大概扫了一眼表格后,也附和道:“确实不错。” “两位大人过奖了。”程晚笑得很是谦虚。 程晚明白肖同泰和谢宏对她干的这活儿还算满意的最大原因是之前对她的期望特别低。 在期望特别低的情况下,她给出的结果超出了两位大人的预期,所以两位大人才会如此满意。 “程大人这活儿做得不错,只是还能更好,表上缺了年份,像这种年底的活儿,标明年份很重要。 还有,这表可以再往后延伸一列,有什么额外的情况也好方便注明。” 程晚朝肖同泰作了个揖,语气诚恳,“多谢肖大人指点,下官受教。” 谢宏盯着表格中如春蚓秋蛇般的字,有些眼疼地闭了一下眼睛,“程大人这字,有些......” “丑”字到了谢宏的嘴边,又让谢宏咽了回去,他快速换了个说法,“有些不是那么好看。” 程晚嘴角的笑意微僵,精气头仿佛都散去了一点儿,有些有气无力道:“下官知道下官的字丑,谢大人不必想法子安慰下官。” 谢宏憋着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程大人这字可得下苦功夫练,一般官员的字,可没几个像程大人的字这般、这般不好看的。” “程大人可别不把这当回事儿,往后程大人少不得要撰写、签署公文,目前的这手字可拿不出手。”肖同泰的脸上带着调侃的笑,语气却很认真。 程晚面色一正,弯腰低头认真地向肖同泰和谢宏行了一礼,“多谢二位大人,下官受教,下官定会把练字这事儿放在心上!” “程大人!” 程晚从肖同泰和谢宏的办公室出来,还没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听到了有人喊她。 是一名衙役。 这衙役快步走到程晚附近,躬身向程晚行礼道:“程大人,衙令大人传您过去。” 程晚朝这衙役点了下头,“多谢。” 徐卓诚的办公室里这会儿只有他自己在,程晚刚想向徐卓诚行礼,就被徐卓诚抬手打断了。 “我听说你帮肖大人干了点儿小活儿?” 程晚眉头微动,“是的,肖大人让下官核算一下今年咱们兴农衙的官员每人该领取哪些年礼,下官在肖大人和谢大人的指点下已经把这活儿干完了。” 徐卓诚嘴角含笑,“感觉如何?” “小活儿,不难,若非如此,肖大人也不敢让下官沾手。” “小活儿最是考验人的耐性和细心,看你这表情,是被肖大人和谢大人数落了?” 程晚肩膀一塌,“没有,肖大人和谢大人对下官的态度都很好,也很耐心地指出了下官的不足,就......就是下官的字,丑。” 程晚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徐叔,想练得一手好字可太难了。” 徐卓诚被程晚的表情逗乐,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本名帖递给程晚,“这是我以前临摹练字用的名帖之一,适合新手,你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为官者,需要能写得一手好字。” 说完,徐卓诚抿了下唇,又补充了一句,“最起码写得字不能让人觉得丑,甚至有些不堪入目。” 丑。 不堪入目。 程晚保持坚强的微笑,从徐卓诚的手中接过名帖,认真道谢,“谢谢徐叔,我会好好练字的。” “程晚。” “嗯?” 程晚正在翻看名帖,满心羡慕人家的一手好字,听到徐卓诚的沉声喊叫,立马抬头看向徐卓诚。 徐卓诚脸上的表情不复刚才那会儿的轻松愉悦,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让程晚不安的沉重。 徐卓诚闭了一下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凉州的战事,怕是要起了。” 办公室内一阵寂静。 程晚将手中的名帖合上,轻问道:“睿王要入场了?” 徐卓诚双眼微眯,语气平静,带着为官者特有的理性,“各大粮仓已经开始调动粮草了。” 徐卓诚看向程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程晚点头,“是,我明白。” 徐卓诚嘴巴张了张,又合上。 “徐叔,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徐卓诚看着程晚,无声地叹了口气,“之后这段时间,睿王会让驻扎在凉州各地的将士们分批回家与家人团聚,你大哥不知会哪一天出军营和你们团圆。” 徐卓诚抿了下唇,继续道:“他不一定会告诉你们实话,我多嘴告诉你也是想着你是个能装得下事、担得起事的人,你可以给你大哥准备一些保命的物什,临上战场,那些物什经检验后没问题,是允许将士们随身携带的。” 程晚郑重向徐卓诚道谢,“徐叔,谢谢您!” 徐卓诚摆了摆手,“谢什么,几句话的事儿,我约摸着就算我不告诉你,顾大人也会告诉你的。只是还有一件事。” 程晚看着徐卓诚,作洗耳恭听状。 徐卓诚往外面看了看,确定没人,压低声音道:“睿王出兵是大势,也是他心中多年所愿,为此,他已准备多年,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在这种时候做任何多余的事。 晚丫头,你只需为你大哥准备一些东西,然后静待他回家,切不可想什么法子或者找什么门路以期能让你大哥早回来几天,或者能让你大哥在家里多待几天。 明白吗?” 对上徐卓诚严肃郑重的目光,程晚心中一凛,她承认,她刚刚确实生了想法子让程大平能多在家里待几天的念头。 “我明白!谢谢徐叔!” 程晚嘴角带笑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刚踏入自己的办公室,程晚嘴角的笑意就彻底消失不见。 程晚把办公室的门关好、名帖放在办公桌上,然后面无表情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子,眼中的焦躁几乎要凝成实质。 程晚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浊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保持清醒。 “保命的物什……” 第274章 冷静 一阵绞尽脑汁的思考过后,程晚面容极其平静地关上办公室的门,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 “金金。” “主人。” “金金,我掐指一算,睿王能赢。 你觉得呢?” 金金:“......” “金金,我又掐指一算,龙椅上的那玩意儿和封号叫‘安王’的那玩意儿指定要输,且人头不保。 你觉得呢?” 金金:“......” “金金,我这次没有掐指一算,但我知道并确定龙椅上那玩意儿的爹是个智障。 你觉得呢?” 金金:“......,我觉得主人你需要冷静。” 程晚咧嘴一笑,语气轻快,“我不冷静吗?我哪里不冷静了?我特别冷静,金金你看见了吗?我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冷静。” 金金“看”到程晚右手边的砚台一角已经被程晚硬生生掰下来捏碎了。 “......,主人你别气了,那坨智障玩意儿已经死了。” “谁说我生气了? 我生气了吗? 我没有!” 程晚突然站起身,双手叉腰,压着嗓音大骂道: “智障!有病!如今天下大乱,那坨智障至少要担七成的责任。 它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凭它脑子里的水比旁人多?还是凭它丑得人神共愤? 我恨不得抄起板凳拍扁它的棺材,把它的头骨磨碎了塞它鼻孔里......” 金金:“......”主人疯了。 金金不敢打断程晚发疯,老老实实地监测周围的动静,生怕漏过什么风吹草动。 好一会儿过去,在金金觉得它的“眼睛”开始转圈圈的时候,程晚终于安静了下来。 “主......主人,你还好吗?” 程晚微笑,“好得很。” 金金咽了下并不存在的口水,说道:“主人,你......你不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吗?这种大背景下,你大哥既选了从军,那就迟早有一天会上战场的。” 程晚坐下,捏了捏眉骨,深深地叹了口气,“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要上战场的这一天,可,”程晚紧抿了一下唇,“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突然。而且这种事情,心理准备就是做的再足也是无用的。” 程晚靠在椅背上,双眼放空,脸上带着种发完疯之后特有的清醒和平静。 “金金,我傻了十几年,今年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家人一起过年。 我,期待很久了。 我之前还想着问问顾晏能不能托人带封家书给我大哥。 这下好了,不用问了。 我大哥要回家了。” 金金一阵沉默,它感受到了程晚心里的那种难受,可它无能为力,甚至不知道能说什么来安慰程晚。 今日的晌午饭是邓熊送来的。 主食是王氏做的炒面,炒面里面用了火锅底料,掺了猪肉、芹菜和豆芽,程晚以前吃过,味道相当不错。 除了炒面,邓熊还送来了几样小吃。 程晚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堆吃食,嘴角勾起。 这些已经是去除了给徐卓诚和季达海的晌午饭之后的份量了。 “真是生怕我饿着。” 吃食还冒着热气,程晚一猜就知道家里人肯定是在车厢里放了个炉子,这些吃食在路上都在炉子上温着,到了兴农衙才把它们放进了食盒。 程晚心中暖洋洋的,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可下一瞬,她又叹了口气。 炒面和小吃都很好吃,只是她心里压着事儿,暂时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程晚净了手,把面前的吃食整理一番,只留下了大半碗炒面,其它的都被她收进了食盒。 然后程晚拎着食盒去了肖同泰和谢宏的办公室。 “程大人?”肖同泰刚坐下准备开始吃饭。 程晚把手中的食盒放在一张茶几上,朝肖同泰笑了笑,“家中给送的晌午饭份量太多了,特意拎了一些过来想让肖大人和谢大人尝一尝。都是干净的,下官还没动过。” 肖同泰起身走到程晚附近,有些好奇道:“可是随意楼中的小吃?” “是,但不止是小吃。” 肖同泰直接上手打开食盒,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好香。” 肖同泰抬眼看向程晚,“这些当真是给本官和谢大人的?” “自然。”程晚笑着点了下头。 肖同泰朝程晚微作了个揖,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那就多谢程大人了,本官这就去将谢大人叫回来了,他刚往官厨去,此时应是将将到地方。” 解决完了多出的吃食,程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也开始吃饭。 程晚坐在椅子上,嘴巴无知无觉地动着,脑子在快速转动,完善自己刚形成初稿的“大哥保命方案”。 要想保命,攻防缺一不可。 在攻上,没有太多可供程晚发挥的空间。 程大平所在的玄甲军是睿王手中的头号精锐之师,睿王给玄甲军中的将士们配备的自然是能配备的最好的武器装备。 程晚不觉得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一位武器锻造大师,从而能给程大平锻造出更好的武器。 不要小瞧古代的技术人员。 尤其是为皇家卖命的技术人员。 尤其尤其是为军队服务的技术人员。 尤其尤其尤其是为精锐军队服务的技术人员。 程晚想来想去,在攻这方面,她能做的可能也就是给程大平塞把现代工艺锻造出的便携短刀。 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派上一点用场。 至于穿越小说中好多主角都会的火药枪炮。 程晚面无表情地咽下嘴里的东西。 她不会。 是真不会。 而且她特意问过金金,金金也不会。 金金远远达不到全知的程度,它的所知皆是借着程晚的眼睛和快递柜中切实出现的东西。 就像之前金金和程晚说水泥可制,是因为出现在快递柜中的那本书已经写明了水泥的原材料和制作过程。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那本书,金金是万万不可能凭空知晓水泥的原材料和制作过程的。 程晚喝了口水,顺顺嗓子。 攻上没多大的发挥空间,防上却大有可为。 程晚回忆着自己之前掏空脑子想到的东西,眨巴了两下眼睛。 第275章 程晚是引子 “爹!你怎么会在这儿?”距离兴农衙大门稍远一些的地方,程晚看着和邓熊站在一起的程大牛,一脸惊喜道。 程大牛满脸笑意地接过程晚左右两只手中的食盒,放进邓熊身旁的那辆马车车厢里。 “我来城里取之前订做的剩下的那几样东西,这不是想着还没到关城门的时间,我就和你三哥一起过来看看你。 等会儿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回随意楼了,我赶着车直接从这里往城门去,不然怕是来不及出城了。” 程大牛看着穿着官服、戴着官帽、眉眼弯弯的程晚,眼中是清晰可见的慈爱和骄傲。 “这两天上值感觉怎么样?还顺利吗?今天忙不忙?同僚们好不好相处?” “感觉挺好的、也很顺利,今天比昨天忙一些,那些大人们开始给我安排活儿了,大部分同僚都挺好相处的。” 程晚喜笑盈腮地回答完程大牛的问题,反问程大牛道:“爹,你们呢?两个作坊那边都一切顺利吗?” 程大牛笑着点头,“顺利,有两位村长帮忙招呼着,大家伙儿又争着搭把手,都弄得差不多了,明天下半晌就能开始做酱料,后日凌晨开始做豆腐。” 程晚眉头微挑,“贾村长他们来平南村了?” “来了,我和你二叔、小姑父先招的工,两位村长都被安排到了管事的位置。 这两天两位村长的精神头可好了,看着就像年轻了好几岁。 村里也特别热闹,嘻嘻哈哈的声音就没断过。” 说着,程大牛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深。 程晚和邓熊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程大牛没有多待,又和程晚、邓熊闲聊了几句,就赶着车离开了。 程大牛前脚离开,邓熊后脚赶着马车载着程晚也离开了这片地方。 而程晚和邓熊刚走,一处周边无人的角落里,罗检事和另一位兴农衙的官员从一辆马车的后方走了出来。 罗检事眯眼看着邓熊和程晚离开的方向,背在身后的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微微摩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人,咱们还不动手吗?她已经开始沾手兴农衙内务了,虽说目前仅沾了内务皮毛,但……” 说话的官员凑近罗检事,眼中闪过阴狠之色,继续道:“大人,不得不防啊,若真让她在兴农衙站稳了脚跟,后患无穷啊!依下官看,不如找人直接解决了她!” 罗检事身后互相摩挲的拇指和食指猛地顿住,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这位官员,眼底一片黑沉,“你说……解决了她?” 这官员还在盯着程晚和邓熊离开的方向,恨恨道:“没错,一不做二不休,省得后患无穷!” “呵。”罗检事突然轻笑了一声,下一瞬,罗检事嘴角紧绷,嗓音冰冷,“本官原只是想着寻个时机将她赶出兴农衙罢了,没想过要她的性命。范大人,你倒是比本官更能成大事。” 这官员头冒冷汗,连忙低头弯腰行礼。 “大……大人,下官、下官也是为大局考虑啊!那程晚留不得! 她背后牵扯的人太多,衙令、茅郡守、左司兵、世子!如今,司马和司户对她入官场也是听之任之,不再阻拦,不、甚至可以说是支持。 再这么下去,如何了得?! 解决程晚,不只是为了解决程晚一人,更是为了解决那些可能已经蠢蠢欲动的大逆不道之心啊!” 罗检事盯着范逐,半晌没说话,“你背后之人是谁?” “什……什么?”范逐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眼神闪烁不定,低着头不敢看罗检事,“大人,下官听不懂您的意思。” 罗检事嗤笑一声,“你一个从八品小官,家里就你一个当官的,你要是能有如此见识和狠劲儿,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在官场上毫无建树。自本官与你熟识,这是头一回发现你还有这一面,总不可能是突然开窍了,你背后的大人许了你什么?让你怂恿本官杀了程晚。” “没……没有,下官没有。”范逐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的嘴唇控制不住地在颤动。 “本官若真让人对程晚动手,解决了程晚,依照程晚背后的人脉关系,本官很难全身而退。 如此,本官势必要去求助本官的堂兄,让他帮本官摆脱此事,或者让他帮本官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那么本官的堂兄势必会引来世子殿下和左司兵大人等人的不满,甚至让睿王殿下对他不满,觉得他包庇亲人、处事不公,而睿王又即将” 罗检事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范逐,眼底带着怒意和杀意。 “你们是冲着虎豹骑来的!程晚压根就是个引子! 我说程晚刚上值两天,你背后之人怎么挑现在对她动手。 按理说,应该要么在她上值之前就将她解决,要么就会再等等,等睿王对她没什么印象之后再动手。 原来如此!范逐!你可真行!竟敢帮着背后之人染指军中事务!” 范逐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但他不敢耽误,连忙朝罗检事跪好,拽着罗检事的衣摆,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恐慌和祈求。 “大……大人,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那人只是让我撺掇你对付程晚而已,我以为他是不能容忍程晚以女子之身跻身官场,我想着大人您也是不想让程晚留在官场的,我、我就……” “那人是谁?” 范逐摇摇头,“我……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的脸,而且,”范逐小心地瞅了一眼罗检事的脸色,咽了下口水,“而且,和我接触的那个人好、好像是背后那人的下属。” 罗检事深吸一口气,一把拽出自己的衣摆,“王虎!” 守在附近的王虎立马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脸色极其难看的罗检事,又看向跪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的范逐,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老爷!” 罗检事指着跪在地上的范逐,嗓音冰冷无情,“把他带走,本官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种时候在背后搅事!” 第276章 顾公子可真好 罗检事和范逐之间发生的事,程晚自然是不知道的。 此时,她和邓熊已经回到了随意楼。 “程大人。” “少青?”程晚看着向她行礼的少青,语调微扬。 王氏接过程晚手里的食盒,脸上带着舒和的笑意,温声道:“少青说有事儿找你,你们先聊,我去给你们倒茶。” 程晚带着少青走到后院的亭子里,“你家少爷要告诉我何事?” 少青一怔,继而快速回神,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程晚,恭敬道:“少爷写给您的。” 程晚接过信,撕开信封,垂眸看完纸上的内容。 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信中所写之事和徐卓诚今日所说之事是同一件事。 “我会想办法让大哥早日归家。” 程晚的目光扫过这句话时,眸光颤了颤。 “少青。” 少青看着程晚,“程大人。” 程晚垂着长睫,认真仔细地将手中的信纸重新叠好,“回去告诉你家少爷,不必多做什么,我们都要老老实实地等我大哥归家。” 少青嘴巴微张,然后低头恭敬地朝程晚再次行了一礼,“小的一定把话带到。另外,”少青抿了下唇,“多谢程大人!” 少青是最了解顾晏、也是顾晏最亲近和信任的人之一,顾晏很少有什么事瞒着少青。 主要少青嘴巴严、心里有杆明白秤,知道什么能往外说,什么不能往外说。 顾晏准备想办法、找关系让程大平早日归家这事儿,少青是知道的。 少青当然不会拦着顾晏、也拦不住,只是他确实也在担心顾晏这时候动作,若是被睿王知道了,会不会惹得睿王不快。 如今程晚主动提了不让顾晏多做什么,少青心里绷紧的那根弦立马松了下来。 王氏端着两杯茶走了过来,笑吟吟道:“茶来了,先喝杯热茶再接着聊。” 程晚眉眼弯起,嗓音一如往常,“娘,我和少青已经聊完了。” 少青的脸上也挂着常见的笑容,他朝王氏拱了拱手,语调上扬,“夫人,小的就先回去了。” 说着,少青又朝程晚拱了拱手,然后抬脚离开。 “诶?怎么这么着急?再待一会儿,最起码把茶喝了,总不能让你来一趟连口热茶都没喝上,少青?”王氏对着少青的背影提高音量道。 程晚喝了一口茶,有股淡淡的甜香味儿。 “娘,少青急着回去给他家少爷回话呢。 娘,咱俩喝,来,干一个。” 王氏哭笑不得地和程晚碰了一个杯,“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你和少青都聊了些啥?怎么这么快就聊完了。” “顾公子让少青来提醒我别忘了领年礼。”程晚随口编了个理由。 “年礼?” “嗯,我虽然被睿王罚了三个月的俸钱,但其他的待遇是不受影响的。 娘,咱进屋,外头还怪冷的。” 程晚一手端着个茶杯,一手拉着王氏往屋里走。 王氏顺着程晚的力道往前走,感慨道:“这顾公子可真好!阿晚呐,以后顾公子有什么需要咱家帮忙的,咱家可一定得帮......” 王氏很“单纯”地相信了程晚的话,压根没有想到,兴农衙的衙令是徐卓诚,年礼怎么可能会漏掉程晚的份。 程晚换了身衣服从屋里出来,和王氏打了声招呼后从后院门出去,直奔朔阳城中的一家打铁铺。 因为随意楼和两个作坊的缘由,程晚在朔阳城中订做了不少东西,所以她很清楚朔阳城城东头的张家打铁铺打出来的铁器质量最好。 程晚需要去那里订做一些铁片。 订做东西,只要说明白要求,交订金,暂时就齐活了。 程晚从打铁铺出来后,又去买了许多棉花。 买棉花的途中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程晚去的第一家铺子的那家店铺老板一眼就认出了程晚。 不巧,他是很厌恶、憎恨程晚为官的那些人之一。 所以,面对来买棉花的程晚,他的脸色特别难看。 而就在他准备出言不逊的时候,程晚干脆利落地收回了即将要踏入该店铺的脚,转身就走了,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换作以往,程晚可能还会和这老板耍耍嘴皮子,但她现在实在没那个心情。 这老板瞪着眼睛看着程晚飒爽的背影,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最终,那老板铁青的脸,骂了一句:“什么东西?!迟早有她好看的!” 店里的小二眼观鼻鼻观心,心想:“人都走远了,你在这儿骂有什么用?人家又听不到,影响不到人家什么,反而把自己气得不轻,还少挣银钱......” 就像普通老百姓不怎么关心龙椅上的皇帝是谁一样,普通老百姓、尤其是生意人,最看重的是能不能挣到银钱,何况程晚入官场并没有损害到这批人的利益。 像那位老板一样,送上门的生意也不做的商家,是真的很少。 程晚背着一座“包袱山”回了随意楼。 林老太围着围裙,瞪着眼睛看着程晚把一个超大号的包袱拽进后院门,赶紧迎上去。 “这......这啥?你买啥买了这么多?” 程晚把后院门关好,然后重新背起“包袱山”往院子走,“棉花。” 林老太帮着扶着“包袱山”,嘴里不由得絮叨着: “我和你娘已经买过棉花了,新衣服你都穿身上了,你不知道? 你这买回来这么多棉花,准备干啥用? 做被子?你夜里嫌冷了? 不能啊,你那屋的两床被子都是新棉花做的,应是不冷啊。” 程晚把“包袱山”堆到亭子里的桌子上,拍了拍衣服,回答道:“不是做被子,我是准备做点儿其他的东西。” 林老太嘴巴张了张,想说:“做什么东西能用得上这么多棉花,这棉花那么贵,这么一大堆,得多少银钱?” 但最后林老太憋回了这些话,她没往桌子上看,怕自己心疼。 “去洗洗手,饭快好了。” 说完,林老太转身就走。 只是林老太转身的瞬间,脸上的每道褶子里仿佛都含着心疼。 林老太在心里安慰自己:“家里现在条件好了,孩子想干什么就让她干,再说了,大孙女儿向来是最靠谱不过,要相信大孙女儿......” 第277章 这官场没我不行 金金所说的能代替部分原材料、制作出能用来铺路的低配版水泥的天蓝色石头因为颜色特别,所以见过它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对其存有一些印象,而且朔阳城中不止随意楼后院用了这种石头作装饰,倒是不难打听。 这种石头源自凉州东南部的山区。 程晚把这条关键信息牢牢记住,就暂时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她最近没工夫也没心思研制水泥。 这个朝代,官员的年假有七天。年前两天,年后五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九开始放假,年后正月初六开始上值。 一是临近放年假,大家都盼望着过年,二是不少官员都有自己的门路,多多少少都知道了即将有大事要发生,所以放假前的最后两三天,程晚在兴农衙总的来说过得还算平静。 当然,这个平静是相较之前而言的。 依然有人看程晚很不顺眼,巴不得她马上离开兴农衙、离开官场,见了面就想冲程晚几句。 这些对程晚来说实在不痛不痒,程晚轻轻松松就能应付过去。 不过,也有人和她的关系越来越好。 像兴农衙的从九品衙记季达海、兴农衙八品务正肖同泰、兴农衙从八品务从谢宏...... 除了同僚关系方面在持续改善,程晚也正式在徐卓诚的安排下开始干活。 上值期间,程晚在兴农衙认真学习、完成自己的任务。 下值后,程晚把自己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给程大平准备保命的物什上。 如此,程晚一直未注意兴农衙少了一个人。 少的那个人是范逐。 腊月二十五那天,范逐因为怂恿罗检事杀了程晚而被罗检事看透本质抓了回去。 从那之后,范逐此人就没再来兴农衙上过值。 程晚通过看兴农衙官员名册知道兴农衙有范逐这个人,但她还没来得及将名字和脸对上号,范逐就不在兴农衙了,所以程晚自然是没注意到这个人。 倒是有和范逐的关系还可以的官员发现范逐没来上值后,有随口问过罗检事,毕竟范逐平日里基本是跟在罗检事后面行事。 罗检事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范逐被交到司马大人那里去了,只警告他们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混迹官场之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政治敏感度。 在罗检事的警告下,明面上自然不会有人脑子有坑的继续追问范逐的下落。 就这样,范逐的“消失”连半点水花都没激起。 腊月二十八,今天是放年假前的最后一天,晌午饭后,别的部门在干什么程晚不清楚,但兴农衙内大家已然没了上值的状态。 官员们分别领了各自的年礼后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聊着闲话。 大家伙儿都是芝麻小官,手头上该干的活已经干完了。此时,大家伙儿不想思考这样或那样的烦心事,心中满是对过年的期待。 有任何事,都等过了年再说。 “程大人。” 正和肖同泰等人闲聊的程晚应声回头看去,是罗检事。 程晚几人忙向罗检事行礼,“见过罗大人。” 罗检事微颔首,向来严肃的脸上带着浅笑,“在聊什么?” 程晚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里面肖同泰的官职最大,所以最后肖同泰向前一步,回道:“回罗大人话,等会儿下值后明日就不用来上值了,即将过年,我等就聊了些和过年有关的闲话。” 罗检事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程晚,“程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程晚眨巴了两下眼睛,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她面色恭敬地跟着罗检事走了。 肖同泰几人面面相觑,季达海的脸上露出了几丝担忧,“罗大人和程大人就没怎么说过话,怎会突然来找程大人?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谢宏沉吟一声,说道:“罗大人的态度挺好的,嘴角还罕见地带了笑,应不是坏事,” 罗检事的办公室门大开着,办公室里面,程晚坐在一张客椅上,罗检事亲自给程晚倒了杯茶。 程晚有些受宠若惊地微躬身双手接过茶杯,搞不清罗检事这是要闹哪样。 毕竟,她在兴农衙的这几天,罗检事可没怎么给过她好脸色,每次看她都跟看空气似的。 罗检事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热茶,这才看向程晚,开口道:“程大人对范逐此人可有什么印象?” “范逐?” 罗检事点了下头,“对。” 程晚实话实说道:“我只知道兴农衙里有这个人,官居从八品,目前名字和脸还对不上,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罗检事放下手中的茶杯,盯着程晚,眸光平静,嗓音中带着股凉意,“程大人,有人指使范逐欲通过本官的手要你的性命。” 程晚的瞳孔猛地一缩,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浑身的气势骤然一变,戾气外露。 下一瞬,程晚长睫下垂,握成拳的手自然松开,气势一收,整个人又成了平日里那副无害乖巧的模样。 罗检事端起茶杯的手微微有些抖,他借着喝茶的动作隐晦地深吐一口气,心说:“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戾气?像是手上沾了不少人命……” “罗大人可知要下官性命的背后之人是谁?”程晚沉静的嗓音勾回了罗检事的思绪。 罗检事紧抿了下唇,看着程晚的目光很是严肃,开口道:“程大人,他们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治,本官将此事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多的是人看你不顺眼,也许有些人只是想让你离开官场,但还有些人……是想直接要了你的性命!” 迎着程晚平静无波的眸光,罗检事隐晦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程晚,官场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晚点了下头,“明白。” 罗检事刚想露出微笑,下一瞬,嘴角未成形的笑意就僵住了。 “看来这次想要我性命的背后之人不止一个,杀我一个九品小官,还需要互相勾结,他们还挺没用的。 他们应该在官场待了不短的时间了吧? 他们都这么没用了,还在官场待了那么久,我觉得我比他们有用多了。” 程晚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感慨道:“这官场没我不行。” 第278章 我家少爷不太好 程晚和罗检事自然是不欢而散。 程晚知道罗检事劝她离开官场确实是有为她好的意思,尽管这种好意并不多。 但程晚好不容易才入了官场,想做的事还没做,怎么可能因为一场戛然而止的谋杀就生了退意? “程大人?” 肖同泰等人看到程晚回来,齐齐上前几步,肖同泰打量了一下程晚的表情,心里的石头放下,笑吟吟地问道:“罗大人可是给程大人安排了什么差事?” 程晚神色如常地向几人微行了个礼,嗓音轻快,“那倒没有,罗大人就是问了问下官这几天在兴农衙感觉怎么样?告诫下官以后要好好向各位大人学习,办好手上的差事。” 程晚又和肖同泰等人说笑了一会儿,下值铃声响起的那一刹那,众人默契地结束了说笑,快步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不管在哪儿,大家对放假都是抱有极高期待的。 程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拎起自己的年礼,锁好办公室的门,走向兴农衙大门。 路上碰到认识或相熟的同僚和衙役,程晚也会或主动或被动地和他们打个招呼。 “程姑娘!” 程晚还没出兴农衙大门,就听到了一道焦急的声音。 程晚顺着这道声音望过去,是少青。 少青踮着脚尖朝程晚挥手,脸上满是急色,少青的旁边还站着邓熊。 程晚的心中一紧,快步出了兴农衙大门朝着少青和邓熊走了过去。 “少青,怎” “程姑娘,我家少爷有些、有些不好,您快去看看他吧!” 程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少青的低声快语打断了。 程晚眉心一跳,心提了起来,她将手中拎着的东西递给邓熊,正色道:“三哥,你先回去,我娘她们问起来,你就说顾公子找我有事相商,不必担心。” 说完,程晚果断上了少青赶来的那辆马车,“走,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少青使劲儿揉了把自己的脸,不敢耽搁,上了马车前室,鞭子一抽,就赶着马车朝着顾府所在的方向去了。 邓熊有些发懵地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脸上浮现出了担忧之色,他纠结了一小会儿后,将东西放进马车车厢,赶着马车回了随意楼。 “驾!” 少青一边赶着马车,一边朝后微仰着身子和程晚说话。 “我家少爷这两天随着穆世子出城办差去了,今天晌午才回来,本来一切都好好的。 可少爷刚到家还没怎么歇,刚准备坐下吃点儿东西,就有人拿了个东西来报,说有人约我家少爷出府一叙。 我家少爷看了那个东西后特别兴奋,立刻就跑了出去。 小的以为少爷是遇上了什么特别高兴的事儿,还为少爷感到高兴来着,可等我家少爷再回来的时候……” 少青抿了下唇,脸色特别难看。 “小的看着我家少爷那模样就像……像是被人抽干了精气神儿。 小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小的就觉得我家少爷好像特别特别难过,他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不让小的进去,连小少爷叫他都没反应,只让小的将小少爷抱回屋。 程姑娘,其他人小的不清楚,但小的觉得不管怎样,我家少爷应是很愿意见到您的。 所以小的就斗胆来找您了,还望程姑娘您莫怪。” 程晚微摇了摇头,认真道:“你做的对。” 顾府大门口,少青刚勒停马车,程晚就从马车车厢里钻了出来,跳下马车疾步走向顾府大门。 进了顾府大门,程晚一路走过去,看到程晚的下人皆安静且恭敬地向程晚行了一礼,然后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少青跟在程晚身后,一路疾行到顾晏书房所在的主院。 少青朝远处的一个守着书房的下人招了招手,“我问你,主子可还在书房?” “在,小的按您的吩咐一直守着书房,主子自回来后就没再露过面。” 少青挥了挥手,沉声道:“让这院儿里的人都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靠近主院儿。” 这下人领命而去,少青看向正走向书房的程晚,快步跟上去。 “程姑娘,小的帮您敲门。” 说着,少青两大步跨到书房门口,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小心地敲响书房门。 “少爷?少爷您听到了吗?少爷程姑娘来了,少爷您把门打开,是程姑娘!” 程晚面容沉静,她盯着眼前的书房门,耳朵一动。 里面有动静。 少青显然也听到了,他差点儿喜极而泣,说话的声调不自觉地轻快了一些,“少爷!小的就知道找程姑娘来一准有用。少爷您有什么话就和程姑娘说,别憋在心里,少爷” “少青,把程姑娘送回去。” 少青脸上的笑意僵住,程晚则是微挑了一下眉。 “金金,顾晏在干什么?” “主人,他就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盯着门,其它的什么也没做。” 少青自然听不到程晚和金金的交流,他还想继续敲门,程晚伸手拦住了他。 程晚看着眼前这碍事的门,双眼微眯,嗓音平淡,“你不想见我?” 门里门外一片寂静。 “我想自己待会儿,让少青送你回去吧,明日,不、过两天我再去找你。” 少青急得都快哭了,他没想到把程晚叫来,顾晏还是不肯见人,说自己待会儿,可这都自己待了很久了! “少青,你先去陪岁岁吧,这里我来就好。”程晚对少青轻声道。 少青张了张嘴,有些不放心他家少爷。 程晚朝他笑了笑,“放心。” 少青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等看不到少青的身影后,程晚直接上手硬推开了书房的门。 顾晏以为外头没动静,是因为少青和程晚已经离开了。 他没想到门会被人突然从外面推开,那门明明被他从里面插上了。 此时,顾晏看着一步步朝他走过来的程晚,身子一点点地僵住,袖中的双手也一点点地紧握成拳。 程晚仰头看着顾晏,心中发闷。 满身颓唐,面容沉郁,眼底漆黑一片,满是荒芜死寂。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顾晏,还是逃难路上刚和顾晏遇上的时候。 第279章 舍弃 顾晏看着程晚,努力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嗓音沙哑道:“你怎么没走?” 程晚靠近顾晏,牵起顾晏的右手,耐心温柔地将顾晏紧握成拳的手指掰开,让自己和顾晏十指相扣,然后牵着顾晏往里走。 “不想笑就别笑了,很丑。” 顾晏本能地迅速低下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被程晚牵着走。 程晚牵着顾晏走到顾晏的书桌后面,把顾晏按坐在椅子上,然后程晚把自己头上的官帽摘掉,随手放在桌子上。 最后程晚站在顾晏身前,拿起顾晏的两只胳膊让顾晏环住自己的腰。 程晚垂眸看着有些傻呆呆的顾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眉眼温柔,“给你抱,想哭就哭吧。” 顾晏环住程晚的胳膊不自觉地收紧,他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程晚,眸子一点一点地染上赤色和水色。 下一瞬,他猛地收紧胳膊,将程晚往身前圈了圈,然后把自己的头靠在程晚的腹部,闭上了眼睛。 顾晏紧紧地抱着程晚的腰,贪婪地吸取程晚身上的气息,像是在吸什么救命神药。 程晚一手放在顾晏的后颈处,一手放在顾晏的后脑勺处,时不时轻抚一下。 程晚垂眸看着顾晏微微颤抖的肩膀,听着顾晏偶尔溢出嘴边的哽咽,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这怎么这么招人心疼呢?”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书房内昏暗一片,顾晏才终于微微松开了程晚的腰。 “好些了没?” 程晚动了动身子,说真的,站了这么久,她都有些站累了。 谁知程晚这一动惹得顾晏立马重新抱紧了程晚,嗓音里带着急迫和不安,“你别走。” 程晚拍了拍顾晏的肩膀,温声道:“我不走,太暗了,我去把蜡烛点燃,你先松开我。” 顾晏是松开了程晚的腰,不过他却像一刻也离不得程晚一样,攥着程晚的手,紧紧地跟在程晚屁股后面。 程晚往哪儿走,他就跟着往哪儿走。 程晚倒也纵着他,不嫌顾晏碍事,任由顾晏攥着她一只手,用另一只手点燃书房内部分烛台上的蜡烛。 “呼!” 程晚吹灭火折子,将其放回原位,然后行至烛光下,转身仰头看顾晏。 顾晏的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红的,眼巴巴地看着程晚,瞧着有些可怜。 程晚把自己的手从顾晏手中“解救”出来,然后踮脚扶住顾晏的头,轻轻地分别亲了一下顾晏的眼皮。 “好了,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顾晏低头抿唇。 程晚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冰凉冰凉的茶水。 “你别喝那个,我去让人上壶热的。” 程晚摆了摆手,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没事儿,我正好有些热。” 顾晏蹭到程晚脚边,不顾形象地直接席地而坐,没等程晚让他起来,他就抱住了程晚的小腿,眷恋地将脸侧贴在程晚的膝盖上。 程晚看着顾晏的头顶,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淡定地重新坐正。 “阿晚,我今天去见了我外祖父派来的人。” 程晚“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我之前有派人潜入京城偷偷打听我外祖父他们的消息,很怕他们出事。 好在我收到消息,我外祖父他们只是被监管了起来,人都平安无事。 阿晚,这……已经很好了。” “是的,这已经很好了。” “我不敢联系他们,生怕给他们招来麻烦,我心里也清楚,外祖父他们身在京城,而我身在凉州,往后彼此很可能会成为对方的软肋。 如今安王的军队距离京城仅隔了三座城池,龙椅的那位正准备带着京城权贵弃京而逃。 阿晚,这是好机会,我求了睿王殿下,求他派出一队精兵,趁乱救出我外祖父他们。 睿王殿下都答应我了,阿晚,睿王殿下已经答应我了。” 顾晏紧紧地抱着程晚的小腿,轻轻在程晚的膝盖上蹭了蹭眼泪。 “我今天去见那人的路上特别高兴,真的特别高兴,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我外祖父他们的近况、更具体的近况。 那人说我外祖父他们一切都好,只是行事不自由,阿晚,我听了后好开心啊,我想着再等等,再等等我就能和他们团聚了。 然后……” 顾晏闭上眼,“然后那人就给了我一封信,一封我外祖父的亲笔信。” 程晚抚了抚顾晏的头,轻声问:“信中写了什么?” 顾晏呆呆地看着远处跳动的烛光,嗓音艰涩道:“外祖父让我盯着睿王接下来的动作,时机一到就找机会杀了睿王和世子。” “什么?!”程晚瞪大了眼睛。 顾晏的眉眼间满是阴鸷,嗓音泛着凉意,“信中说,当今皇上已经是天下之主,为了黎民百姓,我们应该帮着皇上平定乱世,还天下太平。如今皇上势弱,安王的军队又被消耗了许多,睿王必定不会安分,且勤王救驾是最好的出兵借口。 外祖父的意思是让我盯着睿王接下来会朝哪边儿动手,若是朝安王动手,那就再等等,等睿王帮皇上消耗消耗安王的军队,若是朝皇上动手,那就尽快杀了睿王和世子。” 顾晏的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眸光黑沉,“外祖父倒是很看得起我,他让我瞅准时机杀了睿王和世子还不算,还让我试着掌控一部分凉州的军队,然后带着军队去为当今皇上效力。” 程晚垂下眼眸,看着顾晏泛起青筋的手背和微微颤抖的肩膀,紧抿了一下唇,“你确定这信是你外祖父写的吗?也许是别人仿照你外祖父的字迹写的。” 顾晏松开程晚的小腿,换了个姿势,仰头和程晚对视。 程晚的心里一紧,她清楚地看到了顾晏眼底的绝望。 “我也想那信不是我外祖父写的,可是阿晚,那信是真的出自我外祖父之手,也、也确实是我外祖父能写出来的信。” 睿王和穆尧对顾晏来说绝不只是简单的上位者。 至少在现阶段,顾晏在心里把睿王当长辈,把穆尧当挚友。 睿王和穆尧也确实是对顾晏多有照顾,于顾晏有恩。 而顾晏的外祖父却写了这样一封信,这是要让顾晏成为不忠不仁、忘恩负义之人。 而且睿王是何等人物,哪里是顾晏想杀就能杀得了的,最后极有可能是自取灭亡。 就算抛开这些不谈,顾晏和当今皇上之间可是隔着血海深仇,顾晏的外祖父竟然意图让顾晏为当今皇上效力,这是在往顾晏的心口上插刀子。 程晚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知道顾晏为何如此痛苦,这封信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顾晏的外祖父舍弃了他。 程晚实在不忍看到顾晏这副模样,安慰道:“即便那信真的是你外祖父写的,信中内容也可能非他本意,他可能是被威胁了,为了家人不得不写这封信。” 第280章 准备坦白 “阿晚,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想过各种可能,我不怪我外祖父,我只是、只是有些难过,不管怎么样,我顾晏都是被舍弃的一方。” 说完这句话,顾晏微勾起唇角,努力表现出一副我已经没事了的表情,“阿晚,你别担心,我已经没事了,接下来,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程晚从椅子上起身,而后跪坐在地,和顾晏对视,抿了下唇开口道:“不管怎么样,我会陪着你,少青和岁岁也会陪着你。阿晏,有人舍弃你但也有人爱你。” 迎着程晚温暖且坚定的眸光,顾晏刚刚强撑起的笑意消失不见,一时怔愣住了。 此时,书房内只有烛光跳动的声音,没人说话。 程晚也没让顾晏立马回神,她只是用充满包容和喜爱的眼神注视着顾晏,给足了顾晏此时需要的安全感。 “阿晚……”顾晏盯着程晚的眼睛,嘴里无意识地喃喃道。 程晚眉眼弯起,嗓音柔和,“我在。” 顾晏的手不自觉地攥住了程晚的衣摆,眸中的荒芜和阴晦一点点地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的炙热和执拗。 那是顾晏对程晚赤诚无比的爱意和非死不灭的占有欲。 程晚看出了、也感觉到了顾晏的眼神,她什么也没说,拉着顾晏从地上站了起来。 “除了你外祖父那边,你……你的族亲呢?他们……” 这是程晚第一次向顾晏询问有关顾晏族亲的问题。 顾晏垂下眼皮,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咯吱作响,“有些被龙椅上的那位杀了,有些被流放到了南地。” 程晚张了张嘴巴又合上,这种结果她早该猜到的。 “我向世子借了人手,那些人带着钱财物资去了南地,否则我那些族亲终究难逃一死。” 顾晏和程晚对视,赤色的眼中恨意滔天,嗓音阴戾,“阿晚,我会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 程晚上前一步,环抱住顾晏,“我相信你。” 顾晏紧紧地搂着程晚,将头埋进程晚的颈窝。 半晌,程晚听到了顾晏沙哑的喟叹:“阿晚,老天爷到底给了我两分眷顾,让我遇见了你。” 程晚唇角勾起,放在顾晏后背上的手轻拍了拍顾晏的后背,“咱们出去吧,少青很担心你。” 简单地收拾了下自己,程晚和顾晏出了书房。 饭厅隔壁的暖阁中,少青拉着顾晏忍不住喜极而泣,“少爷......少爷......” 顾晏轻拍了拍少青的胳膊,温声道:“我没事了,让你担心了。” 顾晏和少青之间的气氛很是和煦,不远处,程晚抱着顾煜正和邓熊说着话。 邓熊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我回去后和干娘他们说你被少青喊走了,干娘他们倒是没说什么。 而且我回去后没多久,少青派的小厮就到了随意楼,那小厮告诉我们,事情结束后,少青会送你回来,让我们不要担心。” 说着,邓熊瞅了一眼那边的顾晏和少青,小声道:“你一直不回来,我们有些着急,所以我就过来了,明天随意楼就歇业了,今天随意楼里的客人特别多,二哥很忙,不然他本来也是要跟来的。” 程晚点点头,笑吟吟道:“咱们吃了饭就回去。” 少青已经安排了晚饭。 “阿晚......”邓熊挠了挠头,面露纠结,“你......” 程晚的眼中闪过了然,她捏着顾煜的小胖手,抬头和邓熊对视,嗓音轻柔且坚定,“三哥,我现在很中意他,已经决定回去后就和我娘他们说这件事。” 程晚微歪头笑了笑,开玩笑般轻声道:“三哥,以后你就不用担心替我瞒着这件事怕我吃亏了。” 之前程晚是准备明年过生辰时再和家里人说她和顾晏的事,但现在她改了主意。 程晚长睫垂下,她喜欢顾晏、心疼顾晏、想让更多的人关心顾晏。 至于以后,以后再说...... 半个时辰后,顾府大门口,程晚和邓熊正在与顾晏、顾煜和少青告别。 “都已经送到大门口了,你们快回去吧,我和三哥一起,少青不用跟着送我们回去了。” 程晚低头蹭了蹭顾煜的脸蛋儿,想把顾煜递给顾晏。 顾煜微瘪着嘴,抓着程晚的领子不肯松手。 “不好玩儿,回去!一起回去!”奶声奶气的嗓音里满是委屈。 可不就是不好玩儿吗? 顾府虽有不少下人,但平日里府内特别冷清。 顾晏和少青也给顾煜安排了玩伴,但那些玩伴都是府上的下人,顾煜一点儿都不想陪那些大人笑,为数不多的乐趣就是一些玩具。 哪能比得上程家,每天热闹无比,小孩又多,最重要的是,程家有程晚。 顾晏上前一步,动作强硬又温柔地把顾煜抱在了怀里,“岁岁要留小叔一个人吗?” 顾煜张着嘴巴,看看程晚,又看看顾晏,最终瘪着嘴、委屈巴巴地搂住了顾晏的脖子。 程晚抿了下唇,看得有些心疼。 “让岁岁去我家住两天吧”这话到了程晚的嘴边又让程晚咽了回去。 再等等,等她和家里人坦白后,把这对叔侄一起“拐走”! 顾晏摸了摸顾煜的后脑勺,对程晚笑得温柔,“快回去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马车一路哒哒哒,在随意楼侧门门口停了下来。 随意楼已经关门歇业了,林老太、张婆子、宋婆子等人正忙着拾掇东西。 从明天开始,随意楼年后初六才重新营业,桌椅板凳、米面粮油等东西自然得该摞的摞好,该放的放好。 后厨里还有些东西放不住,也得拾掇拾掇装起来明日带走。 “回来了?事情谈好了没?吃饭了没?你俩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王氏把手随意地在围裙上擦了擦,脸上带笑朝程晚和邓熊走了过去。 程晚快走两步,嗓音轻快道:“事情谈好了,我和三哥吃了饭回来的。” 王氏没有多问程晚和顾晏谈了什么事,她潜意识里觉得那肯定是大事儿,不是她能过问的。 而且和她说,她也不懂。 “快去洗洗吧,锅里有热水。” 第281章 看对眼了 “啥?!” “你说什么?!” 程晚的房间内,林老太和王氏齐齐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脸上是震惊到极致的呆傻。 “嘘!”程晚赶紧比了个小声点儿的手势。 林老太和王氏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暼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外面没其他的动静,林老太和王氏这才松开捂住自己嘴巴的手。 林老太一把攥住程晚的胳膊,压低声音急急道:“你刚刚说啥?我……我有点儿没听清。” 王氏攥着程晚的另一条胳膊,没说什么,但眼神同样急切。 程晚清咳了一声,她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说我……我和顾晏互相看对眼了!” 林老太和王氏:“!!!” “哪个顾晏?是、是那个长得老带劲了,家庭条件老好了,他自己也可厉害了的那个顾晏吗?”林老太的眼神和声音有些发飘。 王氏再次和林老太同款表情,她咽了口唾沫喃喃道:“是被你救了、帮了咱家好多忙、岁岁叫他小叔的那个顾晏吗?” 程晚重重点头,“没错,就是那个顾晏。” 房间内陷入安静。 林老太和王氏的大脑有些宕机,在很努力地吸收程晚给出的“炸弹”。 足足两刻钟后,林老太和王氏这才重新看向程晚。 少女穿着一身粉色寝衣,乌黑浓密的秀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小脸粉白,五官精致,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说不出的灵动明澈,衬得本就漂亮非凡的小脸更加夺目了。 林老太伸手轻轻地摸了下程晚的脸,眼神有些发直,“不说别的,单论咱家阿晚这脸,与那顾公子,倒也相配。” “娘。”王氏有些无奈。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赶紧问问孩子到底是咋回事儿?什么时候看对眼的?怎么……怎么先关注脸蛋配不配去了? “咳!”林老太清了一下嗓子,浑浊的眸中是显而易见的好奇和……激动。 “你快跟奶说说,你和那顾公子到底是咋回事儿?怎么就突然看对眼了呢?之前也没听你说起过这茬啊……”林老太的问题很多。 程晚挎住林老太的胳膊,打断林老太道:“奶,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娘,你往这边儿坐坐,你俩听我说。” 程晚左手挎住林老太,右手挎住王氏,开始叙说她和顾晏的恋爱经历。 当然,像已经和顾晏抱过、亲过这种事,是肯定不能说的。 “……,所以算起来,我和顾晏是在睿王封我做官的第二日,也就是十二月十六日那天正式挑明关系的,到今天是第十八天。” 程晚垂下长睫,嗓音落了下来,“奶,娘,我本来是想着等我明年过生辰的时候再和你们说我和顾晏的事的,但我实在有些心疼他。我想让他和岁岁到咱们家过年,所以才决定提前和你们说这件事。” 又是一阵沉默。 王氏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俩孩子……确实是让人心疼。” “这当大官的难不成都是没有心的傻子?!顾晏他娘可是顾晏他外祖父的亲闺女! 亲闺女被人杀了,当爹的不说想招给闺女报仇,居然还撺掇外孙给仇人卖命! 这老头的心是真硬真狠啊!亲闺女、亲外孙都不要了!回头他到了地底下,顾晏他娘肯定不能再认他当爹!” 林老太双手叉腰在屋里走来走去,压低声音狠狠地咒骂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还有顾晏他外祖母,他外祖母也不拦着点儿?!难不成是不当家?那咋能不当家呢……” 程晚:“……” 程晚无奈地打断林老太,“奶,这不是当不当家的事儿,真论当家,在这种内宅之外的事情上,肯定也是顾晏的外祖父当家。而且顾晏的外祖母很可能压根就不知道顾晏的外祖父给顾晏写了这么一封信。” 顾晏的外祖母之前确实不知道这事儿,但她现在知道了,所以此时顾晏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之间的气氛非常冷僵。 “季安英啊季安英,那是你亲外孙,是我们的嫡亲女儿闯了鬼门关生下来的小儿子! 你怎能如此狠心?让他去为仇人卖命! 你这是在往他的心口捅刀子,是在剜他的肉! 他才过了几天的安稳日子?啊?好不容易活了下来,靠着睿王得了两分安稳,你就让他对睿王下手,你把那孩子当成什么? 当成你向皇上效忠的工具吗?! 你别忘了,我们的女儿是被谁冤死的!你” “住嘴!” 顾晏的外祖父季安英怒喝一声,强行打断了季老夫人悲愤的指责。 季安英看着老妻赤红的双眼和苍白的面容,心中闷痛。 “夫人,我的女儿和外孙,我又岂会不恨不心疼? 可、可我又能如何? 若我是孤身一人,别无挂念,我自会倾尽全力试着为女儿报仇。 可我身为季家家主,身后有你们,有宗族,我安敢不顺着他的意思来? 言初是我们的外孙,可我们还有儿子、孙子、孙女。 难道要因为一个言初,把我们季氏一族都搭上吗?” 季安英靠近季老夫人两步,伸手拉起季老夫人的手,拍了拍季老夫人的手背,深深地叹了口气,哑声道:“夫人,我姓季,言初姓顾,如今我们自身难保,言初……睿王对言初确有几分爱护之心,言初接近睿王很容易,夫人,我所图之事未必不能成,到时” “呵。”季老夫人直直地盯着季安英,嗤笑一声后将自己的手从季安英手中抽了出来。 “为季家是真,为宗族是真,拿言初当工具、作贱他也是真。 你和皇上肯定明知言初不会顺着你们的意思做,也明知那封意图太过明显直白的信会很可能会被睿王知道,你们是想让睿王对言初生疑,逼言初做出选择。 接下来是不是要开始做戏,皇上要向季氏下手,你再隐晦地向言初卖惨,说反话,让言初不要管我们,逼言初为了我们背叛睿王。 言初重情义,他如今没了至亲,我们对他来说太重要了,所以你们给他下套,要活活逼死他! 言初能不能成功根本未可知,为了赌一个可能,你把言初架在刀锋上,让他随时都可能会粉身碎骨! 季安英,言初才十八岁!他才十八岁!” 第282章 愿意来,就欢迎 季安英挺直后背,眸中的那抹温和之色彻底消失不见,他双眼眯起,面无表情地看着与自己对峙的季老夫人,嗓音冰冷无情。 “顾青山忠正了一辈子,为万民劳累了一辈子,换来了什么? 夫人,我不会也不能让季氏成为下一个顾氏。 只要能保全季氏一族,别说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和一个随时都可能让季氏面临灭顶之灾的外孙,就是我们的嫡子嫡孙,该舍的时候我季安英也不会有丝毫的心软!” 季老夫人踉跄地后退两步,瘫坐在软榻上,热泪涌出,让她从心底里生寒。 季安英眼皮微垂,眸中之色晦涩难明,“夫人,舍了一个言初,不仅能保全季氏,说不定还能让季氏更进一步,你是季氏的当家主母,当以大局为重,莫要妇人之仁。” “大局为重?妇......妇人之仁?”季老夫人惨然一笑,“我这一辈子只得了一个女儿,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她死了,只给我留下了言初这么一个念想。而你们、你们......” 季老夫人颤抖着手指指向季安英,嗓子已然沙哑无比,眼睛里满是痛苦和恨意。 “保全季氏、让季氏更进一步? 季安英,就如今这局面,咱们都快要跟着皇上去逃命了,你凭什么觉得你所谋之事能成? 睿王是何等人物,你都忘了?” “没忘!”季安英和季老夫人对视,眸光锐利。 “就是因为知道睿王是何等人物,所以才要用言初。 如今我季氏一族的命握在皇上手里,那睿王就是我季氏的敌人! 我们若是没了,言初就真的再无亲人可依。 为了我们,言初知道该怎么做! 夫人!你不仅是言初的外祖母,还是季氏的当家主母! 你不止有女儿和外孙,还有儿子、孙子、孙女! 孰轻孰重,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季安英一甩袖子走了。 季老夫人看着季安英的背影,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难道真要为了已经死去的女儿和一个外孙搭上季氏吗? 季老夫人清楚的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就连她刚刚对季安英的指责,也不过是在发泄内心的无力与悲愤罢了。 真让她来做选择,她……也会选择舍掉顾晏保全季氏。 “娘……娘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季老夫人哭了,哭声中满是痛苦和绝望。 门外,季安英听着季老夫人的哭声,面无表情地抹掉自己脸上的眼泪,轻声道:“莫怪你娘,是爹无能,等爹下去了,爹亲自向你赔罪。” 顾晏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心情沉痛,程晚此时也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我可告诉你,姑娘家一定要矜持、千万不能上赶着,那顾晏是个好的,但你也不差。 这顾晏家里的情况复杂着呢,何况他身上还带着孝,短时间内没法给你俩办喜事儿。 这次你和顾晏互相看对眼、直接挑明关系已是极为大胆和不该! 对了,小年那天你说要陪岁岁吃饭,我看你不是想陪岁岁,你真正想陪的人是顾晏吧? 你瞅瞅你,胆子真是大得没法了!” “阿晚,你奶说的有道理,你毕竟是姑娘家,在这方面容易吃亏受委屈,以后可万不能再这么大胆了!” 程晚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乖巧,不管林老太和王氏说什么、也不管俩人已经把这些话翻来覆去地说了多少遍,她都乖乖点头。 程晚清楚林老太和王氏说的话都是为她好。 终于,林老太和王氏停止了对程晚灌输自保知识。 程晚极有眼色地立马起身给林老太和王氏各倒了一杯茶。 “奶,娘,回头我会邀请顾晏、岁岁和少青来咱家过年,家里的其他人......” 王氏喝茶的动作一顿。 王氏抿了下唇,看着程晚的眼睛认真道:“阿晚,你想好了吗?顾晏他们来咱家过年,村里的其他人肯定会看出不对劲,若是将来你和顾晏不能成,只怕会有人说些很难听的话。” “娘,我明白你的意思。”程晚抱住王氏的胳膊,眉眼温软,嗓音坚定,“娘,我现在挺稀罕顾晏,将来会如何就交给将来吧。而且即便结果不好,我也会凭本事让想说脏话的人把嘴闭上。” 说到最后,程晚的眼睛微眯,眼中锐利之色一闪而过。 所以说,这世道对女子实在不公平,她和顾晏的性别若是互换一下,这事儿顶破天也就是一段风流韵事,说不定还会有人憧憬羡慕呢...... “既然如此,你就放心地去邀请顾晏他们仨,家里这边儿我和你娘能搞得定,只要他们愿意来,咱们家就欢迎!” 林老太笑得眯起了眼,“还真别说,阿晚给我找的这个孙女婿,单看个人,我是十二分的满意!至于其它的,”林老太嘴角的笑落了下来,叹了口气,“算了,哪能处处都好呢,真处处都好,也轮不上咱家。” 在程晚心里,和顾晏谈恋爱不算什么大事儿,和家里人坦白完,也就不用再费什么心思了。 对程晚来说,当务之急是为她大哥程大平准备好上战场要用到的东西。 现在不知道程大平哪日归家、又哪日离家,程晚能做的也就是尽快将东西准备好。 夜深了,林老太和王氏已经回去休息了,程晚躺在床上,闭上双眼盘算明天要做的事情。 去城东头的张家打铁铺付尾款,取之前订做的铁甲片。 去南柳巷的李师傅那里取之前订做的、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小木瓶。 前天买的铜钉的数量不够,得再去买些铜钉。 …… 想好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程晚放松精神,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程晚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阿晚,你自个把你屋里该拾掇的东西拾掇好,看是要带回村儿,还是就放在这儿,等吃完早饭,再采买一些东西,咱们就得回村儿了。” 程晚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说道:“娘,我还有些事儿要办,就先不跟你们一起回村儿了。” 第283章 程二平耍流氓? 程晚要留在朔阳城里办事,林老太和王氏自然不会让程晚单独留在城里,程晚的两个哥哥程二平、邓熊留了下来,既是陪着程晚,也是帮程晚忙。 林老太等人出发回平南村后,程晚、程二平和邓熊随后就拎着东西出了随意楼。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大年三十,朔阳城里熙来攘往,热闹非凡,几乎处处可见逛街、采买的人,一部分人的手里还拿着各种“低配版”的随意楼小吃。 程二平的肩膀上背着个包袱,他一边兴致勃勃地环顾四周,一边兴奋地说道:“阿晚,三熊,今日这朔阳城里可真热闹,好多好多人啊!”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城里当然热闹了。 二哥,三哥,你俩可以趁着今天好好地逛一逛、玩一玩。” 程晚话音刚落,邓熊就立马摇了摇头,“阿晚,林奶奶和干娘让我们办完事儿就赶紧回村儿,而且我们留下是要给你帮忙的,哪能扔下你自个跑去玩儿?” “你三哥说的没错,这朔阳城都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也没什么好玩儿的,走走走,咱们赶紧去办正事儿。” 说着,程二平和邓熊勾肩搭背地大步朝前走。 程晚笑着摇了摇头,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有路人认出了程晚,但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他们也只是好信儿地多看了几眼程晚,就继续自己的行程了。 “阿晚,你什么时候订做的这些铁甲片和那个小木瓶?要这些铁甲片和那个小木瓶干啥用? 还有,你刚刚买的那些铜钉又是干嘛用的?” 程二平瞅了眼邓熊手里拎着的一大兜铁甲片,疑惑不已。 程晚领着程二平和邓熊往她熟悉的那家成衣铺走,随口道:“这些都是给大哥准备的。” “大哥?!” 程二平和邓熊的眼睛齐齐一亮。 程二平快走两步和程晚并列,激动不已,“阿晚,你是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吗?” “大哥是不是过年的时候回来?”邓熊也迫不及待地追问。 程晚的眼神闪了闪,不慌不忙道:“我也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我就是想着反正大哥迟早要回来的,我先把给大哥准备的东西做好,这样到时候大哥回来了,能给他一个惊喜。” “呦,程大人,我正想着您啥时候过来呢。”成衣铺的老板刘月琴看到程晚后立马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程晚来过这家成衣铺好几回了,之前程晚从营丘县带回来的皮子就是交给这家成衣铺负责鞣制和加工成衣物的。 在此之前,程晚已经和这位姓刘的女老板约好了,今日来此雇这家成衣铺的绣娘干私活。 “刘姐姐。”程晚眉开眼笑地喊了一声。 刘月琴一听程晚喊她姐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哎呦,程大人,我可担不起您一声姐姐。再说了,我都多大岁数了,怕是比你娘小不了几岁!” “那我可没看出来,刘姐姐看着可不是一般的年轻貌美。” 程晚笑得甜,嘴巴更甜,几句话把刘月琴哄得嘴巴就没合上过。 刘月琴帮程晚拿了个包袱,引着拎着其它东西的程晚往后院的绣房走,边走边和程晚说道:“您之前和我说您今日要用绣娘,我就一直牢记着这事儿,这不,我早早地就让我手底下最厉害的绣娘在后面等着了,保准儿耽误不了您的事儿。” 和人相处得能听懂话里话,这是在跟程晚邀功呢。 程晚脸上的笑容不变,很配合地说了几句感谢话。 感谢话里也确实有程晚的几分真心。 程晚和刘月琴短暂地相处过几回,在程晚的认知里,刘月琴是个精明能干且有原则的商人。 是可以相交之人。 程晚和刘月琴说着话去了后面,铺子里的女客们看似是在挑选衣裳、鞋子,实则自程晚出现后,她们之中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一直在程晚的身上。 毕竟,程晚现在多多少少也算个“明星”了。 一位看着和程晚差不多大的姑娘偷瞄着程晚离开的方向,支起耳朵仔细地听着程晚和刘月琴说话,直到再也听不见程晚的声音,她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啊!” “姑……姑娘,实……实在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是觉得这双鞋子怪好看,想拿起来再仔细瞅瞅,我……我没想到你会突然伸手也去拿这双鞋子,实在抱歉!” 程二平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张脸涨得通红,不停地向这位姑娘道歉。 “咋了?咋了这是?玉娘?”一位妇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将手里拿的衣裳塞给旁边站着的店里丫鬟,急忙朝这边儿走了过来。 汝玉娘低着头,她只觉得自己的右手手背像是被火灼到了一般,烫得她心慌又脸红。 “二哥。” “玉娘。” 邓熊和妇人的脸上带着同样的担忧,前后脚走到了俩人身边。 “咋了,玉娘?”妇人看着自家闺女紧攥着手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急得嗓门更大了。 还没等程二平解释,附近一个暴发户打扮的老妇先说话了,“哎呦!还咋了?这小子耍流氓!你家闺女被这小子占便宜了!” “啥?!”妇人瞪大了眼睛,怒火中烧地撸起袖子,像是要和人拼命。 程二平赶紧摇头,急声道:“我没有!她胡说的!” 汝玉娘也顾不得害羞了,抬起一张红通通的小脸,声音很小却吐字却很清晰,“娘,误会,是误会!” 邓熊黑着脸走到那老妇跟前,“再胡咧咧,老子揍你!” “你!”老妇不服气,想说什么,又实在害怕邓熊那过于恶霸的外表和气势,嘴巴动了动,色厉内茬道:“你知道本老夫人是谁吗你?你敢揍本老夫人,本老夫人的孙女婿饶不了你!而且本老夫人没有胡咧咧,本老夫人亲眼看见这小子把手放人家姑娘手,啊!” 邓熊一把拽住这老妇的领子,虎目圆睁,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对着老妇的头举了起来。 “三熊!” 程二平顾不上想其它的,赶紧把邓熊扯到自己身后,他冷眼看着面前的老妇,嗓音含冰:“附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家都有眼睛。看在你离入土不远的份上,这次我不跟你计较,赶紧走!” 程二平没有说“你知道我妹子是谁吗”之类的话,这点儿小事儿用不着惊动程晚,他能摆平。 “你!你敢咒我!你知道” “老夫人!”老妇带来的丫鬟急得都快哭了。 旁人不知道自个府上是啥家庭,她还能不知道吗? 本就是靠着孙女给一个富户当小妾才过上了几天好日子,哪来的本钱惹人家? 丫鬟强撑起胆子,凑到老妇耳边,快速道:“老夫人,您忘了他们是跟着谁过来的?那位程大人可就在后头呢,听说那位程大人可不好惹!人家可是见过王爷的人!老夫人,咱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们计较,奴婢看这家铺子的衣裳也不怎么样,奴婢陪您上其它的衣裳铺子逛一逛可好?” 第284章 丢脸? 老妇被随身丫鬟搀扶着离开了成衣铺,只是看那表情就可以看出,老妇离开得非常不甘不愿。 讨人厌的人走了,程二平这才认真地向汝玉娘的娘马氏解释刚才是怎么回事,附近的几个女客也帮着作了澄清。 一场误会而已,又已经清楚了前因后果,马氏心里一松,面上摆出了习惯性的不得罪人的笑容。 程二平的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姑娘家的名声和清白太重要了,损伤不起。 “既然是误会,说清了也就好了,这事儿也怪我闺女自个走神没注意,程少爷不必放在心上。”马氏知道程晚当官的事,也知道程二平和程晚是一家人,所以态度很是谦和。 不管程晚这官是大是小、能当多久,在普通老百姓眼中,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 民,是斗不过官的。 而且…… 马氏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导致这事儿发生的那双鞋子。 不,准确地说是靴子。 主色为粉,高度到小腿肚,靴面上有银色暗纹,从鞋底往上蔓延着白色花枝,靴口还缀着一圈白毛。 好看是真好看,买倒是也能买得起,不过不是他们这种家庭会舍得买的鞋,他们一般也不会主动去碰这种一看就不便宜的东西。 可见,真论起来,这事儿还真要怪她闺女走神了。 “婶子,没啥怪不怪的,就是一个小意外,您别怪我不小心冒犯了您闺女就好。” 说完,程二平还偷摸瞥了眼垂着头安静站在一旁的汝玉娘。 程二平话说得客气有礼,马氏脸上的笑容里比刚才多了两分真心。 汝玉娘的眼睛眨了眨,左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右手手背。 事儿说开了,没矛盾没结仇,热闹也看完了,店里的客人们继续该干嘛干嘛。 马氏带着汝玉娘到另一边给家里老人挑选衣服,那边的衣服便宜。 程二平和邓熊则是一本正经地挑选鞋子,只是俩人的眼中都带着清澈的迷茫。 邓熊挠了挠后脑勺,瓮声瓮气道:“二哥,我感觉这些冬靴长得都差不多,也就颜色不一样,有些带花,有些不带花,咱们买回去,阿晚她们不喜欢咋办?” 程二平把手中的粉色靴子往邓熊的方向递了递,语气有些迟疑,“你看这双咋样?我刚刚一眼就瞅中了它,阿晚穿着应是能好看吧?” “阿晚穿啥都好看!”邓熊没看鞋,回答得斩钉截铁。 程二平先是赞同地点了下头,然后扫了一眼其他的鞋子,最后又把手中的靴子翻看一圈,“就它了!” 守在程二平和邓熊旁边的店中丫鬟看到这一幕,觉得窝心又好笑。 “您二位选的这双靴子,布料、花纹,都是最时兴的,程大人穿上后,保准好看!” 程二平和邓熊满意了,俩人挑选好程晚的鞋子后,又给程小雨、程花、李圆各挑了一双。 当然了,家里的其他人也没漏下。 程三平和李壮读书,给他俩买的是包头的方巾。 给家里的其他女人们买的是手帕,家里的其他男人们买的是足衣。 至于程二平和邓熊兄弟俩自己,什么都没买。 舍不得。 给家里人买的那些东西,已经把兄弟俩的私房钱或者说零花钱花得差不多了。 在程二平和邓熊心满意足地等着店里丫鬟找零钱的时候,马氏和汝玉娘也买好了给家中老人添置的衣裳,准备离开了。 就在这时,程晚和店老板刘月琴说笑着从后院的绣房出来了。 “二哥,三哥。” 听到程晚的声音,程二平和邓熊脸色大变,他俩本能地想捂住柜台上的一堆东西,可已经迟了。 程晚看到柜台上的靴子、帕子、足衣、方巾,眉头一挑,什么都明白了。 程晚拿起那双一看码数就是给她买的靴子,眼里溢出笑意,嗓音脆甜,“这是给我买的?” “啊?啊。” 程二平和邓熊对视一眼,兄弟俩有些尴尬,还有些欲哭无泪。 惊喜,没了。 “阿晚,你不是说给大哥做的东西一时半会儿做不好吗?怎、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程晚眉眼弯弯地欣赏着手中的靴子,随口道:“绣娘正按我说的缝制着呢,我还有件其它的要紧事要办,就上前头来了。” 欣赏完靴子,程晚对着程二平和邓熊竖起大拇指,“这靴子可真好看,大小看着也正合适,二哥、三哥也太会挑了,我超喜欢的!” 自己的心意得到了正向肯定,程二平和邓熊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和欣喜。 可以说,程晚的情绪价值给的足足的。 兄妹三人旁若无人地说笑着,惹得周围本就对程晚充满好奇的客人们更是控制不住地偷瞄程晚。 引得全城震荡的女官就在自己的不远处站着,她们恨不得记下程晚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以便回去后和亲朋好友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 “哼,某些人惯会装模作样,哗众取宠,我们女人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一位刚进店铺没多久、穿着体面、模样清秀的姑娘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道。 此话一出,店里顿时一静。 只要不傻就知道这话是冲程晚来的。 邓熊最是沉不住气,他虎目一沉,攥着拳头抬脚就要朝那姑娘走过去。 “三哥,我跟你说过的,咱们是人,不好和没脑子的狗计较。”程晚一把拉住了邓熊,嗓音柔和,小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你说谁是狗、说谁没有脑子呢?!”姑娘、也就是付敏瞪着程晚,气势汹汹地朝程晚走了过来。 付敏的随身丫鬟紧跟其后。 程晚把邓熊拉到自己身后,眼神平静地看着冲她而来的付敏,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曾变过,“本官说不是说你,你信吗?” “你敢骂我?你知道本小姐是谁吗?本小姐的姑父可是朔西县县令!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泥腿子出身的下贱玩意儿! 靠着不要脸皮、不知道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混了个九品芝麻官当,竟也敢大言不惭地自称本官! 身为女人如此不守规矩,不知天高地厚,真是丢我们女人的脸!” 第285章 好几天没打人了 店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紧盯程晚的反应。 程二平迅速跑到店铺门口,果断关上了店铺门。 他有种预感,今天有人要挨打了。 妹子毕竟是官身,打人还是能少让人看见就少让人看见比较好。 果然,程二平刚把门关好,程晚就笑出了声,她活动了下右手手腕,紧盯着对面对她满眼憎恶的付敏,轻声道:“算起来,我有好几天没打人了。” 话音刚落,程晚抬起右胳膊就朝付敏的脸扇了下去。 程晚这一巴掌没用多大力气,但已然把付敏打懵了。 除了程二平和邓熊,店里的其他人都被程晚的举动吓得不轻。 她们以为程晚会和付敏口头撕逼,可她们万万没想到,程晚会直接动手打人。 而且付敏都已经说了自己的姑父是朔西县县令。 这也太......太胆大、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一些。 付敏捂着被程晚扇过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神情平和的程晚,脸上的疼痛感愈加清晰剧烈。 “你!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还是付敏的随身丫鬟率先反应过来,瞪着眼睛尖叫道。 程晚的脸上写满了理所当然,“你家主子都敢满嘴喷粪了,本官只是打个人而已,又有什么不敢的?” 只是打个人而已? 店里的不少人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程!晚!” 付敏感受着来自周围人的各种视线,咬牙切齿地看着程晚,眼睛恨得通红。 程晚眼睛微眯,嗓音薄凉,“本官脾气不好,不喜欢受莫名其妙的窝囊气,有些话背着本官说说也就罢了,你倒好,当着本官的面满嘴喷粪,这位小姐,你自己找打,本官只能成全你。” 付敏紧紧地攥住随身丫鬟的手,指甲已然陷入丫鬟的肉中,丫鬟感受到阵阵刺痛,却什么都不敢说,只是微躬着身扶着她家小姐。 “贱人!” “啪!” 清脆的巴掌声几乎与付敏的话音同时落下,付敏的身子在巴掌的冲击下晃了晃,差点儿连带着丫鬟一起摔倒。 店里程二平和邓熊之外的其他人赶紧移开视线,装作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只是她们心里到底有多么震惊和……兴奋,恐怕就只有她们自个心里知道了。 程晚面无表情地看着呆愣住的付敏,语气认真:“你自找的,本官成全你,你要是没被打够,本官也不介意再成全你几次。” 付敏感受着双颊的疼痛,心中恨不得将程晚撕成两半,可她又被程晚二话不说就打人的脾气吓住了,最后只得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 程晚又笑了,“要回去和你姑父告状是吧,去吧,本官等着。对了,顺便帮本官问问你姑父,当众无故辱骂官员该当何罪?给皇家人泼脏水又该当何罪?本官有些记不清了。” 付敏心中一紧,结结巴巴道:“我......我何时给皇家人泼脏水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不是你说本官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混了个九品芝麻官吗?本官这官可是睿王殿下亲口应的,你这意思就是说睿王” “闭嘴!”付敏顾不得双颊的剧痛,被吓得额头冒出了冷汗。 “我、我从来没说过睿王的坏话,程晚,你别随便污蔑本小姐!本小姐也不是被吓大的!”付敏的嗓音有多大,心里的害怕就有多大。 她虽不懂政事,却也明白,这事儿若是牵扯上睿王,那就闹大发了。 程晚微耸了耸肩,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脸我也不容易的样子,“这位小姐,本官今日打你其实也是为了你好,否则你说的那些话万一被传到睿王的耳朵里,那......” 说着,程晚亲热地拉住了付敏的手,拍了拍付敏的手背道:“本官打你两巴掌总是比睿王对你家生厌要好得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付敏感受着手上的温度,身子不自觉地一颤,汗毛直竖。 她一把甩掉程晚的手,对上程晚含笑的目光,到嘴边的狠话又被她咽了回去。 最终,付敏只是眼含警告地环顾一圈,强忍着疼痛放出狠话:“对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心里应该都有数。” 付敏当然知道程晚扯出睿王这面大旗就是为了吓唬她,可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更何况,当着店里这些人的面被程晚打了两巴掌,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丢不起这个人! 付敏的随身丫鬟在店里买了块儿面纱给付敏戴上,然后就扶着双颊红肿不已的她家小姐离开了。 付敏走到店铺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程晚,眼中除了满满的恶意还有可能她自己都没发觉到的……害怕。 程晚倒是好脾气地冲付敏笑了笑,甚至还朝付敏挥了挥手,轻快道:“慢走。” 付敏猛地转过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回府!” 程晚挑了下眉,心说:“只要会用,睿王这面大旗是真好用啊。” 按下心中的思绪,程晚面带笑容地向店里人拱了拱手,笑呵呵道:“不好意思啊各位,打扰各位逛街的雅兴了,程晚给大家赔个不是。” 不仅能打还能说,店里的客人刚刚见识过程晚的厉害,自然不敢当面触程晚的霉头,何况她们其实也觉得,付敏被打是真的活该。 嘴太臭。 “程大人说的哪里话,您真是太客气了。” “是啊,平白无故地被人骂了,还骂得那么难听,谁能受得了?” “我们回去后不会和外人乱说的,程大人尽管放心。” 几个胆子稍大的客人笑着回应了几句,店里的气氛很快就回了温。 汝玉娘攥着装着她祖父祖母衣裳的包袱皮,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和店里客人们说笑的程晚,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程大人,你、你没有给我们女人丢脸,你给我们女人长脸了!” 店里又是一静,所有人齐齐看向汝玉娘。 汝玉娘的娘马氏暗暗地轻掐了下汝玉娘的胳膊,迎着程晚的目光,着急又紧张地解释道:“这孩子夸您呢!是夸您!” 第286章 “嗯”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汝玉娘挎着她娘的胳膊往前走,脸上的笑容里透着几分傻气。 “我说你差不多行了,这都走了这么远了,还没笑够啊?被那程大人夸了几句就这么高兴?”马氏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 汝玉娘嘴角上扬的弧度是压都压不下去,“娘,那可是程大人,是这天底下第一个当官的女人!娘你之前在家不也总夸程大人厉害,给咱们女人长脸了吗?能被程大人夸漂亮、聪明、眼光好……,娘,你都不知道我心里到底有多高兴!” 马氏本想习惯性地怼两句,可她回想起在成衣铺时程晚对汝玉娘的夸赞以及对汝玉娘的和善态度,脸上也情不自禁地带上了笑。 “之前只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程大人如何如何,今日近距离见了、相处了以后,娘打心眼里啊,更佩服程大人了。” 马氏抿了下唇,靠近汝玉娘的耳朵低声道:“娘虽是个普通妇人,却也明白程大人当官对咱们女人是有好处的。” 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唠着嗑,身影汇入人海,无法分辨。 另一边,程晚带着程二平、邓熊来到了顾府。 “二哥怎么了?”顾晏看到程二平神思恍惚、魂不守舍的模样,眸中露出了几分担忧。 程晚从顾晏手中接过顾煜,眉头微挑,故作深沉道:“可能是突然知道自家妹子有了喜欢的人,暂时还没反应过来吧。” 顾晏:“……” 顾晏耳朵红了,他顾不得细想程晚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和程二平说他和程晚的事儿,暗暗地轻吸了一口气后对着程二平喊了声:“二哥。” 程二平听到这声“二哥”,眼睛都瞪大了,他盯着顾晏那张清贵非凡的脸,上下打量了一番顾晏修长挺拔的身材,使劲儿咽了下口水后,装出一副淡定无比的表情,“嗯。” 程二平以前想过程晚的未来相公会是什么样的,他也无数次地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轻易地把程晚许给对方。 可当顾晏充当起程晚未来相公的角色时,程二平不得不承认,他之前的很多想法和打算都被推翻了。 这并不是说程二平觉得程晚和顾晏比起来不够好,配不上顾晏,所以当得知程晚和顾晏处一起后,就得舔着顾晏,巴不得赶紧把程晚送到顾晏手里。 这其实是一种心理作用,一种短时间内很难改变的观念。 不夸张地说,程家除了程晚,几乎每个人都觉得顾晏“高不可攀”,此前他们压根没想过、也不敢想自家人能和顾晏产生这方面的关联。 即便如今程家不穷了,程晚还当了天底下第一位女官,这种想法依然根深蒂固。 而程二平如此干脆地应下顾晏的这声“二哥”,是因为程二平反应过来后是打心底里觉得,既然这好饭已经到了自家碗里,那就先把碗盖严实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程二平的这声“嗯”,成功地让顾晏的耳朵根更红了,也让顾晏的眸色更柔和了一点儿。 “三哥。”顾晏又对着邓熊喊了一声。 邓熊顿了一息后,学着程二平的样子,淡定道:“嗯。” 简单的几句对话听得旁边的少青露出了姨母笑,笑中满是欣慰。 程晚注意到顾晏的耳根恢复正常颜色后,眼神闪了闪,“有件事儿得你拿主意,咱俩借一步说话。” 暖阁里间,程晚看着顾晏不自觉睁大的眼睛和微张的嘴巴,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晏被程晚的笑声引回了心神,他看着笑容明媚的程晚,只觉得此时的自己要被欢喜和紧张填满了。 “阿晚,你、你不是说......” 程晚笑着上前一步,与顾晏对视,语气认真道:“可是我太喜欢你了,迫不及待地想把你带回家。”想让我的家人也成为你的家人,想有更多的人同我一样喜爱你、心疼你、保护你。 半刻钟后,红着眼睛再次变成小哭包的顾晏终于被程晚哄好了。 程晚动作轻柔地帮顾晏擦掉了最后一滴眼泪,嗓音温柔,“所以你要不要去我家过年?” “去!”顾晏赶紧回答,回答完像是生怕自己说得不清楚,又重复一遍:“我去!” “那行,你和少青收拾东西吧,收拾完东西咱们就出发。” “不行。”顾晏摇了摇头,刚刚哭过的嗓音有些沙哑,听上去更抓人了,“我头一次以新身份去你家,是一定要给阿奶他们准备礼物的,不然就太失礼了。阿晚,你和二哥、三哥先回家,我和岁岁、少青明日再去。” 程晚、程二平和邓熊在顾府蹭了顿午饭后从顾府离开去往成衣铺,途中三人还时不时停下买了些吃用的东西。 “刘姐姐,我要的东西做好了吗?” “做好了做好了,就等您来拿了。”成衣铺老板刘月琴笑着甩了下帕子,作出让程晚跟她走的姿势。 后头绣房内,刘月琴指着被撑挂起来的布面铁甲说道:“按您的要求,您拿来的棉片和铁片都用上了,只剩了一些铜钉,您检查检查,看对这马甲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不满意,随时能改。” 程晚走上前把手放在布面铁甲的不同位置往里压了压,挺平整。 程晚绕着布面铁甲缓慢移动,仔细检查这件布面铁甲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时不时地还把布面铁甲拎起来掂一下,眉目间满是严肃认真。 刘月琴本想说让程晚放心,这马甲指定没问题,穿着它和人打架就是输了应该也受不了太重的伤。 可下一瞬,她就被程晚的举动惊住了,到嘴边的话也顾不上往外说了。 只见程晚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短刀,短刀出鞘,刀刃朝着布面铁甲,程晚握着刀柄就划了下去。 刀刃轻轻松松地划破了布面铁甲的表层。 程晚加大力气,握刀再次划下,由一层层棉片缀成的的厚实棉布被划破,下落的刀刃被夹在棉布中的铁片挡了下来。 程晚的眼睛一亮,她握着刀柄再次加大力气往同样的位置划,这次刀刃在铁片上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印痕。 程晚将自己花了大价钱买的短刀收好,然后伸手摸了摸铁片上的那道印痕,严肃认真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铁片的质量真不错,银子没白花!”程晚在心里肯定完打铁师傅的手艺,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刘月琴,说道:“刘姐姐,这马甲上被我划出的口子,麻烦您找人帮我缝补好,待会儿我一起结账。” 第287章 太热情了 “诶?这马车前头坐着的是程家的二小子和三小子吧?” “没错!是他们!就是他们!他们兄弟俩回来了,那程大人肯定也回来了!” 程二平赶着马车,邓熊坐在他旁边,俩人刚进平南村没多久,哒哒哒的马蹄声就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 有个妇人满脸激动地往马车这边儿跑了跑,没敢靠太近,她在不远处停下大声问道:“是程大人回来了吗?” “是,是我,我和哥哥们回村儿过年了。”程晚将马车车窗打开,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小脸,客气道:“婶子我们先回家了,你有空来我家串门啊。” “诶!诶!”妇人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抻了抻自己的袄子,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激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脸都要笑烂了。 另外几个村里人动作比较慢,他们来到妇人身边看着妇人喜滋滋的模样,纷纷好信儿地问道:“程大人和你说啥了?” 妇人本想显摆显摆程晚邀请她去程家串门来着,可她眼珠子一转,觉得这种事儿还是自家人知道就好,不然这几个人磨着要和她一起去怎么办? 程大人可就专门和她说了,只和她一个人说了。 可惜妇人没跟上去,她不知道程晚和路上遇见的每一个村民都说了差不多的话…… “嗐,没说什么,程大人你们还不知道吗?那是顶顶好的人,现在我家男人在豆腐坊干活,我心里感激程大人,一见着程大人啊,我就开心!我就高兴!”说着,妇人下巴微抬,带着股不甚明显的得意,“我先回去了,家里一堆活儿呢!” 妇人转身就朝家里跑,她得回家翻翻家里有啥能稍微拿得出手的东西,回头去程家串门,总不能空着手去。 剩下的几个村民互相对视一眼,齐齐转身就往自家跑。 当谁傻呢? 程大人好不容易回来了,啥活儿非得这时候干? 瞧着吧,不快着些,等会儿想和程大人凑近乎都挤不进去程家大门! 事实证明,大家伙儿都不傻。 在程晚还没到家的时候,程晚家大门口就已经被得到信儿的村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连迎接程晚兄妹三人回家的林老太等人都被堵得差点儿没能从门里出来。 “别挤别挤!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都往外站一站,给马车留个道出来!”伍村长笑骂道。 一直等着程晚回来,还没回李家村的贾村长也是一个劲儿地让他二儿子贾秀成赶紧去维持一下他们那伙儿人的秩序。 反正是不能输给平南村的人。 “来了!来了!马车来了!”有汉子激动地大喊。 “程大人!” “程大人!” “程大人!” …… 程大人默了,程大人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程大人觉得有点儿尴尬。 就几天没见而已,这架势怎么像几年没见了似的。 程晚哪里知道,如今平南村村民和贾村长等人对程晚的感激已经达到了一种巅峰状态。 一家随意楼,两个作坊,让这些人家在大冬天也能有收入。 且收入还不低。 两个作坊开张之后,这些人就特别想能当面对程晚说句感谢话,可程晚去城里上值了,他们总不可能为了一句感谢话去打扰程晚上值,所以心中的感激就一直存着、累积着。 到今天、到此时,程晚终于回村儿了,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他们心中的情绪自然就有些不受控。 林老太眼巴巴地瞅着越来越近的马车,听着震耳欲聋的喊叫声,没忍住唧哝了一句:“上半晌我们回来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哎呦,娘,你们咋能和阿晚比呢!”程二牛又欠揍了,他嘴快地说完,咧着嘴抬脚就跟着程大牛往前跑。 他也想侄女了。 当然,儿子也是想的。 随着程二平的一声“吁~”,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程晚也在万众瞩目下掀开车帘探出了身子。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程大人!”,刚刚有些安静下来的场面再次喧闹了起来。 程晚忍住脚趾扣地的冲动,面上带着亲切的笑容,抬起胳膊朝大家挥了挥手,“谢谢大家等我回家,外头冷,大家快回去吧。” 好不容易见到了人,话还没说两句呢,大家伙儿自然不太愿意就这么离开。 可程晚亲自发话让大家快回家,伍村长和贾村长等人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大家,大家伙儿只得听劝。 只是在离开之前,大家伙儿非要把自个带来的一大碗肉丸子、一条冻鱼、几个鸡蛋……留下。 除了怀孕的小林氏,程大牛等程家大人赶紧上手拦着,大家伙儿给的真心,程家大人拦得也真心,双方差点儿没打起来。 “把东西都拿回去!”程晚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喊道。 混乱的场面依旧混乱,大家正你来我往得上头,哪还听的清程晚在说啥。 “三哥!”程晚无奈叹气,朝邓熊使了个眼色。 邓熊握紧双拳,酝酿了一下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声呵道:“别吵了!” 人群一静。 程晚赶紧趁机大声喊:“大家伙儿的心意我都收下了,但东西我真不能要。” “那咋能不要呢?程大人,你尝尝我的手艺,这肉丸子香着呢!” “是啊,程大人,我这冻鱼专门给你留的!” “程大人,你就收下我们这些东西吧,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们是真心感激你,想把这些东西送给你!” …… 程晚站在马车前室,双手往下压了压,“大家听我说。” 人群安静了下来。 “乡亲们,我现在是官身,是不能随便收老百姓的东西的,不然我很可能要受惩罚。” “啊?” “就因为收了两颗大白菜还要受罚?这、这不能够啊!” “程大人,你别是骗我们的吧?” …… 程晚又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在反复和大家伙儿解释以及后面过来的方先生也帮着肯定程晚说的话后,大家伙儿这才拎着东西不情不愿地回家了。 第288章 汇报情况 平南村众人渐渐散去,有的回家了,有的则是回了俩作坊。 作坊没停工呢,过年,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之一。 穷苦人家,过年哪有挣钱重要? 再说了,家里的活儿又不是没人干。 他们巴不得作坊每天都开工,出货越来越多,这样他们也能多挣些钱。 平南村众人散去后,程家大门口还剩下程家自个人、贾村长等人、以及与程家关系最亲近的张婆子一家和宋婆子一家。 贾村长未说先笑,看程晚的目光比看自家孙子的目光还要慈爱,“亲眼看见你回来,我们这心里也就踏实舒坦了,再多的感谢话我们就不重复说了,没得浪费你歇息的时间。那什么,我们回作坊了,那一堆活儿呢,再耽搁下去人家怕不是还以为我们借机偷懒呢。” 说到这儿,贾村长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显然他是在开玩笑。 贾村长后面有个贾氏族人哈哈一笑,大声道:“那咱们可得赶紧过去,不能让平南村的人看扁了咱们!” 两句玩笑话让大家伙儿齐齐笑出了声。 贾村长笑着冲程晚和林老太他们摆了摆手,“你们都赶紧回去吧,好好歇歇,有啥需要搭把手的就过来喊我们。” 贾村长等人走后,张婆子等人也紧跟着告辞了。 走之前也是再三强调,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去喊他们,随喊随到。 “诶?那谁呢?”林老太把程晚的胳膊往自己腋下一夹,让程晚挎着自己往家走,然后凑到程晚耳边,小声问道。 程晚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啊?” 林老太轻拍了一下程晚的胳膊,挤眉弄眼道:“就那谁,顾、顾晏啊,你不是去邀请他和岁岁、少青来咱家过年吗?他们咋没来?难不成是不愿意?” 说到最后,林老太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已经给家里人都做好思想工作了,准备得也差不多了,咋不愿意来呢? “不是。”程晚笑着摇了摇头,小声道:“顾晏还有点儿事要办,他们仨明天来。” 得了准信儿,林老太立马笑出了一脸褶子,兴奋和程晚絮叨起了闲话。 主要是围绕着家里准备了哪些年货,以及为顾晏的到来做了哪些准备。 为顾晏的到来做准备倒也不是说要把顾晏捧起来、捧得高高的,生怕哪里怠慢了顾晏。 而是至少得给人家收拾一张炕、两张被出来吧? 好在房间和炕都是现成的,准备起来倒也简单。 进了院子,程晚伸手从邓熊手中接过裹着布面铁甲的包袱,往自个屋走。 屋里被收拾得很是整洁,炕也是铺得好好的。 程晚刚把包袱里的布面铁甲取出来挂在衣柜里,就听到从外面传来了程大牛的声音:“阿晚,我能进来吗?” “爹,你坐。”程晚把程大牛引到炕边,让程大牛坐。 程大牛看了眼软和漂亮的炕被,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 “阿晚,爹……爹……”程大牛的嘴巴张了合,合了张,对着程晚的脸,他在心里重复了很多遍、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程晚眨巴了一下眼睛,试探道:“爹,你是不是想跟我说我和顾晏的事儿?” 程大牛清咳两声,脸色一正,嗓音严肃又郑重,“阿晚,不管将来咋样,爹都会永远护着你的。” 说完,程大牛也不给程晚反应的时间,起身就大步离开了。 程晚听着程大牛离开的脚步声,噗嗤一下乐出了声。 被父爱包裹着,可真让人安心。 程晚和程大牛这父女俩之间的小插曲没其他人知道,等程大牛再次出现在程晚面前和程二牛、李三柱一起向程晚汇报俩作坊情况的时候,语气和表情,一切如常。 “……由于豆腐坊开工之前豆腐就打出了一定的名声,所以豆腐坊的生意很是不错。除了酒楼、饭馆,还有很多的小摊贩也跟咱们订购了豆腐,他们从咱们这儿买再走街串巷地去卖。” 程二牛接着程大牛的话继续道:“现在两个作坊不止接朔阳城的单,还接距离朔阳城最近的、在朔阳城北边的泗宁县的单,豆腐和火锅底料在那儿卖得特别好,很多酒楼和饭馆都订了咱们的豆腐和火锅底料。我想着等过完年咱们可以主动去周边其他的县城宣传宣传,咱们的东西在朔阳和泗宁这么受欢迎,没道理在其它地方卖不出去!” 程二牛越说眼睛越亮。 显然,他在做生意这方面越来越有想法、也越来越敢想敢干了。 “今天运输队又带回来几笔订单,我瞅着俩作坊的人手有些不够用了,尤其是运输队,随着订单越来越多,他们每日要送的货也越来越多,压力不小。”李三柱努力表现出沉稳的一面,可翘起的嘴角和上扬的音调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喜悦和激动。 程大牛、程二牛和李三柱说了很多,从招工到建立运输队、从只往朔阳城卖到往泗宁县卖,从人手宽裕到人手有些紧张……,他们事无巨细地向程晚作了汇报,等待程晚验收结果。 程晚朝程大牛三人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爹、二叔、小姑父,你们可真厉害!我都没想到你们能把两个作坊管理经营得这么好!要是换我来,我肯定做不到这种程度,爹、二叔、小姑父,我把两个作坊交给你们管真是太对了!” 三个大男人被程晚的话和表情夸得晕乎乎的,脸上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傻笑。 只是程大牛性格使然,即便露出傻笑,和程二牛和李三柱相比,也收敛了不少。 程晚笑咪咪地等程大牛三人傻乐完,然后说道:“主动去周边县城宣传当然是好的,就是人手问题一定要及时跟上解决,人手不够的话就继续招、及时召,千万别把人累坏了。尤其是在豆腐坊里干活的人,他们几乎天天得起大早,长时间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年后根据需要再招些人,这样轮班干活,让大家伙儿能有个歇息的空挡……” 第289章 马车来了 洁白晶莹的雪花飘飘扬扬地落在灰瓦上,将灰瓦染了白。 刚刚挂上的灯笼、贴上的对联和窗花点缀在白墙白瓦之中,显得愈加耀眼夺目,让人见之即喜。 过年讲究个团圆,程二牛一家和程小姑一家今年都在程晚家过年。 几个小孩儿人手一个小号灯笼已经在院子里玩儿疯了。 “哈哈哈!抓到你了!三平,愿赌服输,把你的灯笼给我,我要在你的灯笼上写字!”程小雨一手拽住程三平的后衣领子,神气地仰起了头。 程三平郁闷无比,他已经使出全身力气在跑了,结果还是被抓住了。 李壮和贺春来对视一眼,俩小孩儿小大人般地对着程三平摇头叹气,“唉......” 与之相反,程花和李圆则是分别站在程小雨两侧,红扑扑的小脸上笑容灿烂无比,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 “我说你们几个顶着雪不嫌冷啊?疯够了没?都叫你们几遍了?赶紧过来烤烤火,大过年的,别逼老娘揍你们啊!”林老太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一张口就是大嗓门。 程小雨给程三平他们使了个眼色,带头跑了过来。 程三平他们赶紧跟上。 再不听话,怕是真要挨打了。 林老太翻了个大白眼,“这几个现在真是皮得没法儿了!春来这么乖的娃子,都被他们带皮了!” 厨房里正忙活的王氏、程小姑几人没搭腔,她们都知道林老太就是担心几个孩子别被冻病了而已,几个孩子要是真安静下来了,林老太才发愁呢。 林老太一边帮几个皮猴拍着雪,一边念叨着:“我可跟你们说,今天咱们家要来贵客,你们几个都给我老实点儿!要是谁敢闹出什么幺蛾子,老娘回头定要谁好看!” 贺春来接过程三平递过来的糖块儿塞嘴里,美滋滋地晃了下头,含混不清道:“林奶奶,你放心,我们肯定会听话的!” “哼!”林老太又翻了个白眼儿,“别吃这么多糖,小心牙疼,也空着些肚子,咱晌午吃好的!” 贺春来笑着重重点了一下头。 去取肉回来的艳秋正巧看到这一幕,她使劲眨了几下眼睛,微仰头,憋回眼里的湿意。 大过年的,流眼泪不吉利。 “姐!”贺春来看到艳秋,立马开心得朝艳秋挥了挥手。 艳秋连忙笑着应了一声。 安排好几个皮孩子老老实实地烤火,林老太再次走到厨房门口,她习惯性地把手在腰间的围裙上蹭了蹭,看着不见停歇之意的飘雪,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头,“今天这雪下得不是时候啊,这不是耽误事儿吗?对了,阿晚呢?咋没见着她?” “姑娘在她屋里忙活事儿呢。”这是抱着一捆柴回来的金香回答的。 金香在去抱柴之前先去给程晚倒了杯热茶,又给程晚端了一些零嘴。 当时金香看到程晚正在专心地捣鼓一个小木瓶,那副认真的模样让金香没敢打扰,放下东西就出来了。 一听程晚在忙活事儿,林老太没有再追问下去。 在林老太,或者说在所有程家人的心中,程晚要做的事儿那指定是顶顶重要的事儿。 他们帮不上忙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添乱。 就在这时,木冬疾步走到了厨房门口,嘴里冒着白气,快速道:“老夫人,小的看到少青大人赶着一辆马车往这边儿来了!” 木冬是认识少青的,当初他和柳月就是被少青挑给程晚的,后面少青来参加程晚的当官宴席,木冬又见了一次。 “啊?”林老太先是一惊,然后极快地反应过来,快速道:“快,木冬,你赶紧去把大老爷他们追回来,这才刚走,肯定走不远!” 今日下雪,程大牛、程二牛和李三柱心里惦记着去送货的运输队,听说去往朔阳城的运输队回来了,就赶紧去了作坊,主要是瞧瞧有没有人受伤啥的。 他们还想着去作坊看一眼,要是没出什么事儿就赶紧回来,然后看看要不要往村外迎一迎顾晏。 毕竟这下着雪呢。 谁成想这前脚刚离家,后脚顾晏三人就到了。 属实是没想到顾晏三人会来得这么早。 这离晌午还有一大段距离呢。 “诶!小的这就去!”木冬答应了一声就抬脚大步跑走追程大牛三人去了。 “那谁,赶紧去喊人,这打水的、倒脏水的、清理路面积雪的……,赶紧的,让二平他们都先别干了,先出去迎人!”林老太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的围裙,顺手用围裙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浮灰,然后又赶忙抻抻衣服,捋捋头发,也不知道她口中的“那谁”到底是在叫谁。 突然,林老太猛地一跺脚,“哎呀,去!去把阿晚喊出来!咋把她给忘了!” “不用喊了,我已经出来了。”程晚悠哉悠哉地出现在了院中。 林老太的声音那么大,她又不是聋子。 果然,程二平、邓熊、赵云聪等人也不知道从哪都冒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盯着马车距离的柳月匆匆走了过来,向程晚等人行了一礼道:“主子,马车快到大门口了。” 林老太等人立马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 程晚眉眼弯弯,“你们别紧张啊,该紧张的是顾晏,是他要讨得你们的喜欢,又不是你们要讨他的喜欢,放宽心~” 顾晏紧张吗? 答案是肯定的。 “岁岁,我、要是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坐在马车车厢里的顾晏和怀中的顾煜对视,认真地问道。 顾煜伸出小手拍了拍顾晏的手背,奶声奶气地安慰:“晚晚喜欢你。”也喜欢我。 顾晏心中稍定,没错,阿晚喜欢他。 顾晏用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捏了下顾煜的腮帮子,同顾煜打着商量,“岁岁,你和我不一样,他们都很喜欢你,如果他们不喜欢我,你帮我说说好话行不行?这可关系到阿晚能不能和咱俩正式成为一家人。” 顾煜认真地思考了一息后,绷着肉乎乎的小脸郑重地点了下头。 第290章 满意 程家大门口,程家一大家子除了程大平不在家、算上带着木冬刚到大门口的程大牛、程二牛和李三柱,程家人全部到齐。 再加上林盼、赵云聪、桂花、艳秋、金香、贺春来、柳月,二十多个人齐整整地往那一站,看着倒是颇有几分壮观。 “吁~” 少青勒停马车,脸上的笑容极其灿烂,他从大门口站着的人数上感受到了程家对他家少爷此番到来的重视和欢迎。 林老太的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热情和欢喜,边往马车跟前走边说道:“我们正说着要不要去村外迎迎你们呢,没想到你们这就到了,这一路上应是不太好走吧?家里炉子上煨的有热汤,火堆也烧着呢,快进屋,喝点儿热汤烤烤火好暖暖身子。” 少青跳下马车,先恭敬地向林老太等人行了个礼,然后才直起身子笑嘻嘻道:“诶!多谢老夫人,小的就知道,去哪儿都不如来这儿最舒服!您老向来是最会疼人的!” 不愧是少青,两句话让林老太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其他人也是一个比一个乐。 车帘被一只玉白的大手掀开,然后顾晏那张清俊矜贵的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林老太等人脸上的笑容一顿,说实话,直到此刻,顾晏真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他们对于顾晏可能会成为程家女婿这事儿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本来在家里已经说了很多遍见了顾晏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结果这一见到顾晏那张脸,就控制不住地不自在。 原本热闹欢乐的场面猛地安静下来,顾晏攥着车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长睫微颤,心中升起不安和紧张,本能地去寻找程晚的身影。 程晚面上带笑,走到马车跟前,表情和语气都特别自然,“岁岁呢?” “晚晚!”顾煜的小脑袋从车厢里探了出来。 “哎呀,岁岁呀,快来,让我抱抱!”程晚伸出胳膊把顾煜从车厢里抱出来,仰头看着顾晏,笑容明媚且灿烂,“奶他们昨个就把你们的房间收拾好了,还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就等你们来呢,快下来吧,咱们回家。” “啊,对对对,回家,咱们有啥话回家说,这家里啥都准备好了。”林老太等人如梦初醒,赶忙招呼起来。 顾晏心中一暖,眸色中添了几分温和,从马车上下来的一举一动中皆透露着令林老太等人不自在的矜贵气质。 程大牛强压下心中的紧张和不习惯,努力表现出一副未来老丈人该有的风范,嗓音沉稳,“到了这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的,走吧,咱们先回家。” 一群人说笑着往院里走,留下少青和家中的小子们停放马车以及把马车中的东西拎出来。 程家大门口的动静不算小,有好信儿的村里人远远地看着互相说着闲话,只是没过来多嘴问。 那得是多没眼色才能在人家正其乐融融的时候过来找存在感,好信儿也得讲究个时候不是。 离得稍微远些的人只知道程家来了客人,但不知道是谁,倒是程家对面的卢家因为离得近,所以他们家的人看清了顾晏的脸。 “我瞅得真真的,就是之前来过咱们村的那位贵公子,长得老带劲了!老头子,你说这大过年的,那贵公子来程大人家干啥来了?难不成是给程大人家送年礼?”卢老头的老伴儿刘婆子皱眉摇了摇头,自言自语接着道:“看着不像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卢老头盘腿坐在炕上,咂吧了口旱烟,慢悠悠道:“人家来自然是有事儿要办,咱们就看看也就得了,别出去乱多嘴,富贵人,咱们可惹不起。” “我晓得,我这不就是跟你说说闲话……” 与此同时,张婆子家和宋婆子家正在发生意思差不多的对话。 两家人对顾晏、顾煜和少青的长相都不算陌生,所以他们自然是知道来程家的人是谁。 只是他们也不是很明白大过年的,顾晏三人怎么会这时候来程家。 他们想过顾晏是来找程晚商谈事情、顾晏带顾煜来感谢程家照顾过顾煜一段时间、顾晏有事要忙把顾煜放程家一段时间……,唯独没想过顾晏是来正式登门拜访程家长辈,并且要在程家过年。 好在张婆子家和宋婆子家想不明白也没太纠结,两家人只是非常默契地下定决心,要是程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去搭把手。 程家厨房,围绕着火堆坐了一圈人。 本来很宽敞的厨房被挤得满满当当。 顾晏穿着一身沙青色锦袍,银冠玉带,腰间玉佩垂悬,脚踩黑色长靴,这幅装扮再配上一张清俊至极的脸,说实话,顾晏整个人和这间热闹、拥挤、烟火气过浓的厨房很不相配。 要说好看,程晚也很好看,可程晚一进厨房,身上的气质就和厨房的烟火气融合得很好。 究其原因,顾晏本身的气质占大头,但林老太等人的心理作用所占比例也不小。 林老太坐在程晚旁边,将正和程大牛他们说闲话的顾晏隐晦地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遍,眼中的满意之色越来越浓。 “大嫂,这顾公子,真、真就是咱家女婿了?这长得也太好看了!”小林氏戳了戳王氏的胳膊,压低声音激动道。 王氏此时有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感觉,她满脸笑意地小声回复小林氏,“还不是呢,距离能给他和阿晚办喜事儿,还早着呢。” 说完,王氏起身拎起放炉子上暖着的汤壶走到顾晏身边,温声道:“来,婶子再给你添点儿。” 顾晏立马站起了身,微微躬身从王氏手中“抢”过汤壶,嗓音低磁,“哪能劳烦您,我自己来就好。” 王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也没和顾晏争,看着顾晏把自己的杯子添满,又态度恭谨地帮在场的长辈添满杯,喜得王氏差点儿没乐出声。 这个女婿目前看着是真真的不错。 “少爷,您给老夫人他们带的礼物可要现在拿过来?” 第291章 太满意了 程晚家主屋的堂屋内,除程大平之外的程家人齐聚于此。 “哎呦!我滴娘诶!这……这也太好看了!太好看了!”小林氏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一整套赤金累丝牵牛花头面,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头面中的顶簪,脸上露出了无意识的傻笑。 坐在小林氏旁边的程小姑,一双眼睛同样粘在了自己面前的赤金累丝梅花头面上,喃喃道:“是啊,这也太好看了,咋能这么好看呢……” 顾晏送给小林氏和程小姑的头面已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但这两套头面若是和顾晏给林老太、王氏送的那两套头面比起来,还是有段差距的。 林老太的赤金累丝镶祖母绿宝石头面和王氏的赤金累丝嵌红玛瑙头面,皆是宫中所出的珍品,是顾晏用其他的宝贝从穆尧的私库里换的。 换之前,顾晏特意确认过,这两套头面上的花纹、颜色、数量,普通人戴着并不违制。 对于这样的两套头面,只看此时林老太和王氏都是只有眼珠子在动,一点儿其它的反应都没有,就知道她们看得是多么的痴迷和专心了。 屋里的其他人,包括程晚在内,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眼睛都看花了,同样觉得看不够。 大家伙儿看不太出来林老太和王氏的头面比小林氏和程小姑的头面更贵重,只觉得都好看。不过即便有人看出来了这一层,也不会有什么觉得顾晏没有一碗水端平之类的想法。 林老太和王氏,一个是“老祖宗”,一个是未来岳母,收到的礼物更贵重一些,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 否则,对这两位会显得失了几分该有的重视。 近距离地挨个欣赏完四套头面,程晚满足地在心里喟叹道:“这才是真技术啊!这才是真正的奢侈品!现代的很多珠宝首饰和这些比起来,还真是有些不够看,也就胜在工艺和样式比较新奇了。” 顾晏看着程晚对这四套头面极其喜爱的模样,抿了下唇,他给程晚准备的礼物不是头面。 “阿晚,回头我一定送你一套世间独一无二的头面。”顾晏凑到程晚身边,轻声承诺。 “啊?”反应过来,程晚赶紧点头,小声又快速道:“那你可千万要记得这事儿啊,要特别特别好看才行!” 程晚半点儿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自己的男朋友,亲的,她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嗯!”顾晏看着程晚理所当然的模样,万分欢喜。 他就喜欢程晚和他不见外的模样,最好程晚能一直向他提要求、要礼物……,这样他才会有安全感,觉得自己是被程晚需要着的。 “阿晚,我给家里的每个人都准备礼物了。” 其实顾晏本来的打算是一口气把礼物给完的,可这不是四套头面把大家伙儿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走了,后面的礼物就没继续给。 顾晏说给每个人都准备礼物了,那是真的一个人都没落下。 程小雨收到的礼物是一对镶珠蝴蝶金钗,程花和李圆收到的礼物是一样的,一对镶珠金手镯。 三个小姑娘收到的礼物不一样倒不是顾晏故意区别对待,而是考虑到程花和李圆的年龄还太小,才六七岁,手镯比发钗更合适。 况且真要论起金钗和手镯的价值,是差不多的。 程三平和李壮正在读书,所以他俩收到的礼物都是一套名贵的文房四宝。 顾晏记得程晚曾经和他提过,程二平和邓熊都挺喜欢他送给程晚的那把长刀,所以这次顾晏用其他的东西从穆尧那里换了两把宝刀。 两把刀,重一些的是邓熊的,轻一些的是程二平的。 至于不在家的程大平,顾晏为程大平挑选了一匹骏马,只等程大平什么时候归家,他就安排人将马送来。 三位男性长辈,程二牛和李三柱收到的礼物是每人一把白玉算盘。 程大牛作为程晚的父亲,他收到的礼物有些特殊。 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 顾晏双手托着匕首站在程大牛面前,清冽好听的嗓音中满是郑重,“程叔,今日我将这把匕首送您,若来日我有负阿晚,您尽可用此匕首了结我的性命,言初绝不抵抗。” 原本热闹乐呵的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林老太等人没了再欣赏、交流礼物的心思,他们在用一种惊愕的、甚至是震撼的目光看着姿态恭谨的顾晏,程晚也被顾晏的话惊到了,屋内一时没人说话。 直到程大牛看着面前的顾晏,有些迷茫地问出了一句:“言初是谁?” 其余人:“……”问得好。 “言初是我的字,和我关系亲近之人习惯喊我言初,顾晏和顾言初都是我。”顾晏解释道。 程大牛和顾晏对视,他此时确实是从面前的年轻人眼中看出了十二分的真心。 可人心善变,谁又能看得见将来呢? 程大牛双手接过匕首,笑了笑,眼底满是认真,“我记下了,我会记住的。” 说这话时,向来憨厚老实的汉子,竟也多了两分令人害怕的气势。 “哎呦,好了好了,那个言、不是这也叫不习惯啊,顾晏哪,要不我们就叫你阿晏,你看行不行?”林老太带着笑意的声音让屋内近乎停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顾晏点头,嘴角微翘,“自然可以,我很喜欢被叫阿晏。” 听见这话,林老太立马大笑着拍了下巴掌,连连说好。 屋内沉寂严肃的氛围彻底散去。 继续发礼物。 顾晏今日的表现是真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林老太等人以为顾晏能惦记着给不在家的程大平准备一份礼物已经是极为难得了,可林老太等人万万没想到连小林氏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都得了一块儿纯金的长命锁。 除此之外,顾晏给林盼和赵云聪准备了一对精美的玉杯,给桂花、艳秋、金香、贺春来、柳月、木冬,包了红封。 如此表现,如此心意,就是再挑剔的人家也实在说不出半个字的不好,何况程家本就是好相处的人家。 现在林老太等人愁得不是顾晏不够好,而是顾晏太好了,他们觉得自家之前给顾晏三人准备的见面礼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不过愁归愁,心中也实在是高兴满意极了。 林老太等人是很稀罕顾晏送的礼物,可他们更稀罕的是这些礼物透露出的顾晏对程晚的心意。 若不是真把程晚放在了心尖尖上,顾晏怎会大方、用心到这种程度? 他们之前所有的紧张、不自在和不安都是源于对顾晏的不知道、不了解和担心。 不知道顾晏对程晚究竟有几分真心,不了解顾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担心顾晏是在拿程晚当无聊时的消遣。 如今,心可暂安。 程晚看着林老太等人满意无比也欢喜无比的表情,骄傲的扬起了下巴,心说:“不愧是我相中的男朋友,我的眼光果真是好!” 突然,程晚脸上骄傲的表情一僵,她转头看向顾晏,对上顾晏正盯着她看的目光,眸中的意思很明显:“就我没有礼物吗?” 第292章 美人儿有什么错 之前热热闹闹的堂屋此时仅剩程晚和顾晏两个人。 因为顾晏说自己有件东西想单独送给程晚,所以林老太等人很配合地出了堂屋,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当然,堂屋的大门敞开着,外头的人往里一看就能看到程晚和顾晏在干什么,但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 “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还要单独送给我?”程晚仰头看着顾晏,眸中满是好奇。 顾晏低头垂眸,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一块质地非凡的玉佩。 “顾家有个传统,为父者要为自己的孩子亲手雕刻一块玉佩,在孩子满三周岁时,将这块玉佩赠与孩子。”顾晏长睫下垂,面容沉静,他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玉佩,修长的手指在玉佩的映衬下,更显白净和贵气。 “阿晚,”顾晏看向程晚,嗓音低磁,“这块玉佩是我父亲亲手为我雕刻的,上面还有我的名字,我想把它送给你,你,愿意收下这块玉佩吗?” 之前刚到朔阳城的第二天,顾晏为了感谢程晚的救命之恩,给过程晚一块玉佩当做信物,当时穆尧还说他以为顾晏会趁机把家传玉佩送给程晚。 对此,顾晏当时的回答是:“‘我不会骗她,她不喜欢我,那种玉佩放她那里,她会觉得被冒犯。’” 而今,两人两情相悦,顾晏也终于有了将这块家传玉佩送给程晚的勇气。 话虽如此,此时的顾晏依然是控制不住的紧张。 这块玉佩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相信程晚无比清楚明白。 程晚对这块玉佩所蕴含的意义确实无比清楚明白,这块玉佩浓缩着顾晏过去十几年的幸福,同时也让顾晏心中的苦痛和恨意日渐浓烈。 程晚低头看着顾晏手掌上的玉佩,玉佩和她的半个手掌心差不多大小,通体莹洁无瑕,剔透晶莹。 玉是好玉,只是雕刻之人的技术应是有待加强。 整块玉佩上的图案只有一个位于玉佩中央的“晏”字以及几道走势简单的线条。 不丑,但也说不上好看。 程晚抬头,她本想问顾晏,这块玉佩意义重大,真的要送给她吗? 可当程晚看到顾晏眼中的忐忑和期待后,到嘴边的话成了:“我一定会保管好它的!” 此话一出,顾晏眉眼间的愉悦顿时倾泻而出,那张脸更加惑人了。 “我先去把它好好存放起来。”程晚朝顾晏笑了笑,然后拿着玉佩转身朝外走。 顾晏勾着唇角,漆黑如墨的眸子锁定程晚的背影,幽暗的眸底翻涌着令人惊颤的炙色和痴迷。 “阿晚,收了我的玉佩,除非我死,否则你这辈子只能做我顾晏的妻子了……” 想到这儿,顾晏的喉咙里溢出愉悦又稍显病态的低笑声。 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黏腻视线,程晚脚下的步子不太明显地顿了顿,眼中溢出了然且纵容的笑意,接着她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继续走向自己的屋子。 是什么时候发现顾晏对她的喜欢有些不正常的呢? 程晚双眼微眯,回想起她小年那天在顾府用完午饭后,和顾晏在书房里共处的那段时间。 那天顾晏哭得特别可怜、特别漂亮、特别惹人怜爱,程晚一开始是真的被顾晏小白兔一样的表象骗过去了。 直到程晚闭着眼睛和顾晏亲吻的时候,尚算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顾晏没藏好的情绪。 程晚恍然大悟,顾晏的可怜巴巴都是装出来的,他在利用自己的皮囊讨好、勾引她。 发现这一点后,程晚再和顾晏相处的时候有意识地仔细观察过顾晏。 观察的结果就是,顾晏对她的喜欢确实不正常,偏执又病态。 程晚眼皮微垂,嘴角微翘,美人儿只是太喜欢她了而已,美人儿能有什么错呢? 程晚的脑子里浮现出了顾晏哭起来惹人怜爱的模样,心中一热。 偏执如何?病态又怎样? 她乐在其中,反正又没影响到其他人。 一直偷摸注意着堂屋动静的林老太等人,看到顾晏从腰上解了块玉佩给程晚,然后程晚拿着玉佩就回屋了,而顾晏一直盯着程晚的背影。 林老太等人没看出顾晏眼底的情绪,他们只觉得顾晏是真稀罕程晚啊,稀罕得都不舍得移开视线。 于是,等顾晏从堂屋出来,就发现林老太等人对他更热情了。 这种热情在晌午饭桌上直接表现为了不停地有人让顾晏吃菜,和顾晏碰杯。 只不过程大牛他们喝的是酒,而顾晏喝的是茶。 其实到了今日,顾晏已经守完了本朝规定的为期三个月的戒荤期,可以吃肉喝酒了。 只是顾晏自己不愿意,没吃肉也没沾酒。 程大牛他们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对顾晏有意见,反而对顾晏的印象更好了。 林老太用公筷给顾晏夹了块炖得喷香的豆腐,笑得一脸慈爱地说道:“这桌菜都是我们自个做的,我们也不会什么花样,菜品都比较简单,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顾晏咽下口中的食物,温声回复:“这些菜的味道很好,我很喜欢,而且这桌菜已经很丰盛了。” 顾晏这话是真心的。 林老太、王氏、程小姑等人的手艺自然是不能和富贵人家的大厨相比,甚至可以说相距甚远。 可林老太她们做出来的菜,味道也不能说差,而且自家人做菜给自家人吃,菜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家的感觉。 顾晏是真的觉得很好吃。 况且这一桌子满满当当的菜品,实在也算不上菜品简单。 “喜欢就好。”林老太笑得见牙不见眼,“咱晚上还有一顿年夜饭呢,你想吃什么直接和我们说,晚上给你做,就是如果太复杂,我们估计也只能听着菜名干瞪眼了。” 程晚抬起头看了眼笑呵呵的林老太。 这老太太现在眼里是只有顾晏了,她都得往后排。 她从昨个到家也没听这老太太问她一句想吃什么。 顾晏有至少一半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程晚身上,他看到程晚脸上的表情后立马明白程晚是吃醋了。 “真可爱,想亲……” 第293章 不让干活儿 吃完晌午饭,林老太带着家里的女人们再次一头扎进了厨房。 她们要为年夜饭做准备,还要剁饺子馅、和面、擀饺子皮、包饺子,忙得热火朝天。 “奶,”程晚一边进厨房一边捋起自己的袖子,“我来剁饺子馅。” 程晚知道剁饺子馅是个力气活,而她力气大,剁馅肯定比别人轻松很多。 林老太把碗中的面倒进盆里,听见这话头都没抬地说道:“去去去,厨房里的事儿用不着你,你该干啥干啥去。” “奶,大过年的,你说我能干啥?我把饺子馅剁好,你们能少劳累些。”程晚不听林老太的,径直走向正卖力剁饺子馅的林盼。 小林氏坐在灶膛前,怀着身孕再加上现在不愁吃喝,所以她现在看着比以前温柔沉稳了一些。 当然,小林氏周身的沉稳与她爹娘去世、尚不知大姐一家的死活也有很大的关系。 听到程晚要剁饺子馅,小林氏笑着调侃:“阿晚,你现在可是官身,哪有当官的进厨房剁饺子馅的?你就听你奶的吧,实在没事儿干就出去溜达溜达,反正这会儿雪下得不大。” “官身又咋了?我就是当再大的官,也不影响我是程家的闺女不是?那帮家里干点儿活还不是应当应分的?”程晚干脆利落地“抢”过林盼手中的菜刀,开始剁肉。 程晚这话说得实在让人听着心里热乎,王氏笑得一脸骄傲,林老太等人也是笑眯了眼。 不过笑归笑,林老太还是劝着让程晚别干了:“真用不上你,我们这么些人,一人剁一小会儿也就把饺子馅都剁好了,你赶紧出去吧。” 程晚不听,继续闷头剁肉,她力气大,动作又快,只这么两句话的工夫案板上的肉就细碎了不少。 林老太“啧”了一声,凑到程晚耳边,极小声道:“你上厨房来了,顾晏咋整?” 程晚莫名其妙地瞅了一眼林老太,压低声音,“什么他咋整?他该咋整就咋整呗。” “我!”林老太深吸一口气,没好气得翻了个大白眼,“人家上咱家干啥来了?是冲着谁来的?他这富贵窝里长大的人,上咱家肯定老多不习惯了,你还不在旁边陪着些,这让他多尴尬!” 程晚手下的动作一顿,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语气有些古怪,“可是他正在院子里扫地呢。” “啥?!”林老太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厨房里的其他人被林老太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纷纷看了过来。 “怎么了,娘?”王氏拍了拍手上的面,就要往这边走。 林老太赶紧摆摆手,“没什么,你们忙你们的,我出去一趟。” 说完,林老太也不管程晚还剁不剁饺子馅了,抬脚就快步往外走。 “哎呦!阿晏哪!你赶紧把扫帚放下,这哪是你能干的活儿?” 当林老太亲眼看见院子里顾晏正拿着把扫帚动作极其生疏地清理地面上的积雪的时候,只觉得眼睛看得非常不适。 富贵窝里出生长大,锦玉堆出来的人,如今拿着一把破扫帚在扫雪? 林老太心里是又感动又有种没来由的酸涩。 顾晏朝林老太笑了笑,嗓音清越好听,“奶,这挺有意思的。” 林老太被顾晏这声“奶”喊得是心里热乎得不行,她打心眼里觉得这孩子咋就这么讨人喜欢呢? 林老太一把夺过顾晏手里的扫帚,四处瞅了瞅,没瞅见程二平、邓熊他们。 “二平和三熊他们呢?咋就你一个人。”林老太没有开口就骂程二平和邓熊把顾晏一个人丢下干活,自己出去玩儿去了。 她知道自家孩子不是那样的人。 “他们都去给二叔和小姑家的屋顶清理积雪去了,说是不知道后面几天还下不下雪,趁着这会儿雪下得小,先把屋顶上的雪给清一清。” 林老太点了下头,怪不得院子里就剩顾晏一个人。 程大牛、程二牛、李三柱饭后就去了伍村长家,他们得去了解清楚今日去送货的人中有没有人受伤或者被冻伤、冻病。 如果有,作坊得出医药费。 毕竟都是工伤。 程二平几个小子去清屋顶去了,少青抱着顾煜领着程小雨几个娃子出去玩儿去了。 再去掉厨房里的人,这可不就剩顾晏一个人了吗? 林老太朝着厨房大声喊:“阿晚?阿晚?你出来,赶紧的!” 程晚以为出啥事儿了呢,刀往案板上一放就赶紧往外走,“奶,怎么了?” 王氏几人也着急忙慌地向外移动。 “没你们的事儿,你们该干啥干啥去。”林老太朝王氏几人摆了摆手,扯着顾晏的胳膊迎向程晚。 程晚和顾晏两脸懵逼地被林老太赶出了家门。 没错,林老太不让他俩在家待了,让他俩去找程小雨几个娃子们玩儿去。 顾晏跟在程晚身后往之前种红薯的棚子处走,心中的愉悦和满足一浪高过一浪。 他喜欢和程晚待在一处,无论干什么都好。 “之前为了种红薯,这棚子可是花了我不少工夫和银子,红薯被挖出来后,我奶和我娘就在里面种了点儿蔬菜,就是时间还太短,到今天也就种的小萝卜能吃了,我带你去看看那些还长在地里的蔬菜。” 进了棚子,顾晏正想问哪块地方种的是小萝卜,程晚在这时候突然转过了身。 她看着顾晏,笑容明媚又狡黠,“阿晏,你猜猜我把玉佩放哪儿了?” 顾晏盯着程晚的笑脸,黑沉的眸底暗欲翻涌,他使劲儿握了一下拳头,让修剪整齐的指甲陷入肉中,直到感受到疼痛,这才笑了笑,温声道:“应是放在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了吧。” “顾晏,藏得好一些,别被她发现了,否则会吓到她的……”顾晏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 可下一瞬,顾晏愣住了。 他看着程晚微扯开衣领,从脖根处掏出了一根精美的黑绳,接着,那块他无比熟悉的玉佩出现了。 程晚双手捧着玉佩,下巴微抬,笑容得意又清甜,“我把它放在了这里。” 顾晏的视线从玉佩开始,一寸寸上移,直到对上程晚含笑的双眼,停了下来。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唇线绷直,精致的五官透着浓重的凌厉和侵略感,尤其是那双眼睛流露出的眸光,狂热且阴鸷。 程晚看着眼前“犯病”的顾晏,默了。 第294章 犯病 顾晏勾起唇角,向程晚逼近,喉咙里溢出低沉勾人的笑声。 “我劝你正常点儿,你打不过我。” 程晚木着一张脸,陈述事实。 顾晏脚下的动作和勾起的唇角同时僵住。 接着,顾晏停在原地,嘴角拉平,立马装起了可怜。 可惜他眼底那明显不正常的的痴狂出卖了他。 程晚无声地叹了口气,暗骂自己没事找事,“好了好了,我不打你,我就是想你和交代一下这块玉佩有被我好好存放,让你安心,咱们去看小萝卜吧。” 程晚以为刚刚这事儿到这里就结束了,可她没想到顾晏这次“病发”得有些严重。 “阿晚……”顾晏紧紧地盯住程晚,不放过程晚的任何反应,“刚刚我那样,你怕我吗?你,还要我吗?” 程晚刚微微张开的嘴巴在瞬间被顾晏用手捂住。 “阿晚,你先别回答我。” 程晚:“……” 顾晏将手从程晚的嘴巴上移开,然后拉起程晚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摸。 “阿晚,你看看我,你很喜欢我这张脸的,对不对?” 顾晏攥着程晚的手,让程晚的手自他的额头向下滑动,指尖依次触碰过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巴,最后是凸起的喉结。 “阿晚,我知道你也很喜欢我的声音,我喘给你听,好不好?” 随着顾晏说话,程晚感受到指尖下的喉结在上下滚动。 突然,程晚浑身一僵。 她瞪着眼睛看着眼带勾子,喘着粗气的顾晏。 “够了!”程晚脸色难看,一把甩开顾晏的手。 顾晏脸色煞白,浑身的血液都要僵住了。 他不觉得难堪,只觉得恐慌。 “阿……阿晚,对不起,我……我,阿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管好自己,我会藏得很好的。”顾晏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试探着去牵程晚,眸中赤色渐深,祈求之色清晰可见。 这次不是装的,顾晏是真的害怕了。 他知道自己有些不正常,他怕程晚嫌弃他。 程晚吸了吸鼻子,眼眶发热,有些哽咽地喊了一声:“顾晏。” 顾晏觉得自己眼前开始弥漫出血色,他强忍住从脑子里和心脏处传来的阵阵刺痛,柔声安慰程晚:“你别哭,我会走的,我会走的……” “顾晏。”程晚猛地抱住顾晏,滚烫的泪水将顾晏肩头的衣服慢慢浸湿。 “你别哭,阿晚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这就走,马上走。” 顾晏觉得自己的脑袋和心脏好像疼得要裂开了,他可能要死了。 可他不能死,他还有血仇未报,小侄子要养。 顾晏轻摇摇自己的头,喃喃着:“你们别疼了,别疼了......” 程晚抬起头,眼眶微红,长睫上还有一点儿泪珠,被水浸过的眼珠晶莹剔透,挺翘的鼻头微微耸动,唇瓣红润,可怜又漂亮。 顾晏没见过程晚这副模样,他红着眼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替程晚擦掉脸上的泪珠,他是真的好喜欢、好喜欢眼前的这位姑娘。 “顾晏,我喜欢你,不止是因为你的外在。”程晚认真地看着顾晏,用有些沙哑的嗓音继续道:“我小年那天就发现你对我的喜欢不一般了。” 顾晏的瞳孔猛地一缩。 “但是顾晏,我依然喜欢你,愿意带你回家。” “阿晚……”顾晏感觉此刻的自己彷佛正站在悬崖边上,生死就在程晚的一念之间。 他颤抖着双手捧住程晚的脸,嗓音艰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我好像不太正常,有时候我都害怕、憎恶我自己。” 程晚踮脚亲了一口顾晏,眸光温柔,“我知道,我愿意。顾晏,你以后不许作贱自己,我会心疼,特别心疼,唔!” 闭上眼睛,两唇相贴。 蹭、磨、吸、咬,直到谁的唇瓣微微张开了一条缝,两人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温暖的棚子内,颀长挺拔的少年紧紧搂住怀中的姑娘,那力道像是要将怀中的姑娘揉碎了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唔,可、可以了,阿晏……” “停下,不……不亲……不亲了,阿、阿晏……” “顾晏!” 顾晏睁开眼睛,神态餍足。 “阿晚……”他蹭了蹭程晚的鼻头,嗓音沙哑而缱绻,“阿晚,你亲得我好舒服,我喜欢你亲我。” 程晚:“……”到底是谁亲谁? 程晚懒得和顾晏争论这个,她摸了摸自己发木的嘴唇,有点儿疼。 “阿晚,咱们以后亲一会儿就歇歇,然后再继续亲,这样嘴巴不疼。” 程晚盯着顾晏认真无比的表情,嘴角抽动。 这人好像意识到了她的纵容,说起话来越发没脸没皮了。 顾晏的眼里闪过得意和笑意,他垂眸盯着程晚嫣红的唇瓣,盯着盯着他又想亲了。 程晚察觉到这种苗头,一把将顾晏推开,没好气道:“我说你差不多行了!你不是要看小萝卜吗!” 顾晏低笑着跟上程晚,只觉得自己那颗摇摇晃晃的心终于彻底落到了实处。 半刻钟后,成功教会顾晏分辨几种蔬菜、唇色也恢复正常的程晚心满意足地带着顾晏出了棚子。 “阿晚,以后外出行走时记得带上我送你的那把刀。” 程晚一顿,停下脚步转身,“你都知道了?” “我昨天去找世子殿下换礼物时,他告诉我的。” “这次想要我性命的人是谁?” 程晚自知道有人想杀她的那刻开始,就一直在想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以及都有谁。 可是罗检事只说背后之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治,至于背后之人到底是谁,罗检事没告诉她。 官场上的事,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那天直到下值,程晚都没从任何一位同僚的口中听到有关哪位官员被惩治的消息。 显然,要么罗检事也是刚刚得到的信儿,局外人还都不知道,要么就是这事儿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有关消息被封锁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掐断了程晚立即得知背后之人的可能。 后来,程晚有想过问问顾晏,毕竟顾晏和睿王、穆尧的关系都不一般。 结果顾晏跟着穆尧出城办差去了,回来后又收到了他外祖父写给他的信。 不说顾晏那两天不在朔阳,估计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就是知道,程晚看到顾晏那副绝望伤心的模样,也没心思再问其它的。 程晚本想着等年后再继续琢磨这事儿来着,谁成想顾晏此时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程晚有预感,她能从顾晏这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顾晏双眼微眯,眸光阴郁而狠戾,“虎豹骑的上一任副将,和几个又蠢又毒的迂腐之人。” “虎豹骑?副将?”程晚蹙眉,有人憎恨女子入官场所以想杀了她,这个在她的预料之中。可军中之人,又是一军副将,怎会突然对她动手? “虎豹骑的主将是兴农衙罗检事的堂兄,他们最初是想借罗检事的手除掉你。” “所以,虎豹骑的上一任副将为了给虎豹骑的主将找麻烦、增加成功上位的可能,将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喽啰的性命算计了进去?” 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程晚直接被气笑了。 第295章 小孩子的快乐 “大姐!”远处传来了程小雨的呼喊声。 程晚和顾晏默契地结束掉这个话题,望向声音来源处。 是抱着顾煜的少青和好多小孩子。 程晚抬脚往那边走,未语先笑,“你们这是打哪儿回来的?” “我们去了好些地方呢!”程小雨顶着张红扑扑的笑脸率先跑到程晚跟前,撑开自己外衣上的口袋给程晚看,脆声道:“大姐,村里的好多奶奶、伯娘婶子们看见我们后给了我们不少零嘴,怎么推都推不掉,要是再继续玩儿下去,我们估计要用衣服兜着零嘴回来了。” 程晚从程小雨的口袋里掏出两颗花生,随手递给身旁的顾晏一个,冁然一笑,“那你们有没有好好地谢谢那些奶奶和伯娘婶子们啊?” “自然是有的!”后跟过来的程三平迫不及待地回答。 程花牵着李圆的手,重重地点了下头,“大姐,我们都谢了!” “那你们可真是太棒了!你们都是懂礼貌的好孩子!”程晚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笑容温雅,牢牢吸住了某人的视线。 “阿、程、程大人好。”伍村长的孙女伍春喜拉着小姐妹桃花和二妞的手,小声地向程晚打招呼。 出来前,家里大人特意交代了,在程大人面前不可没大没小,要尊敬,要喊“程大人”。 程晚走到三个小姑娘跟前弯下腰,好笑地依次轻刮了下三个小姑娘的鼻子,“这里没有程大人,只有阿晚姐姐。” 程晚心里明白,村子的这些孩子们肯定是被大人提前教过了,才会喊她“程大人”。 大过年的,又都是几岁的孩子,没必要为了一声“程大人”,失了自在和亲近。 孩子们喊得不习惯,她听着更不习惯。 伍春喜眼睛一亮,咧嘴笑了,“阿晚姐姐好!” 程晚噗嗤一下乐出了声,“好!阿晚姐姐好,你们也好!” “大姐大姐!”程小雨凑到程晚身边,踮脚小声道:“大姐,我和三平想邀请他们去咱们家玩儿。” 邀请小伙伴儿去自家玩,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可是这回的小伙伴儿......有些多。 程晚想象了一下二三十个几岁的娃子在自家玩笑打闹的场景,默了一下,然后给出肯定的回应:“当然可以,不过家里被弄脏弄乱的地方,你们几个要负责打扫干净。” 贵重物品早就被家里大人藏好锁起来了,而且自家孩子也不会心里没数地领着这些孩子去家里大人的房间里玩儿。 除了卫生,没什么不放心的。 “没问题!”程小雨立马答应了下来。 “走,去我家玩儿去!我家有好多好吃的,等会儿给你们尝尝......” 一群孩子欢呼跳跃着跑走了,那种蓬勃热烈的生命力是很多大人的身上都没有的。 顾晏抱着顾煜踱步到程晚身边,清冷卓绝的脸上神情莫名,“他们好快乐,真好。” 程晚轻笑了一下,眼底一片平静,“小孩子总是容易比大人快乐的。” “晚晚。”顾煜揪了下程晚肩膀上的衣服,奶声奶气地说道:“晚晚抱我。” 程晚快速吐出一口浊气,眉欢眼笑地接过顾煜,用鼻尖蹭了蹭顾煜软乎乎的小脸蛋,又摸了摸顾煜的小手。 都是热乎的,小娃穿得挺暖和。 程晚伸手将小娃帽子上的飘雪抚掉,边抱着小娃往家走边笑着逗怀里的小娃,“你跟着出去溜达了一圈,有没有收到别人给的零嘴呀?” 顾煜鼓起包子脸,小嘴紧抿,奶音里有着委屈,“少,不给我。” 说完,小娃伤心地把脑袋埋进了程晚的颈窝。 顾晏在一旁憋笑,他伸出手,把刚刚少青给他的东西展示给程晚。 两个鸡蛋、一个小麻花。 “他太小了,村里人应是不太敢给他零嘴吃。” 当然,顾晏没明说的另一个原因,程晚心知肚明。 村里人觉得顾煜是富贵人,怕顾煜吃不惯乡下东西,也不太敢把自己的吃食给顾煜。 出了事,担不起那个责任。 “我们岁岁呀还没长大呢,得等岁岁再大一些,才能吃那些零嘴呢。”程晚轻拍小娃的后背,安慰小娃。 突然,程晚一愣,她转头朝后看了看,疑惑道:“少青呢?” “去找二哥他们去了。” 程晚了然地点头,笑眼弯起,颠了一下顾煜,嗓音轻快悦耳,“回家喽!” 顾晏落后程晚半步,保证一大一小的视线能一直在自己的视线中,眉眼间流露出几分醉人的温柔。 程晚到家后,抱着顾煜看了会儿程小雨等娃子们的吃喝玩乐,果断加入。 一时间,程晚家笑语喧腾,喜笑连天。 厨房里,林老太听着外头程晚畅快肆意的欢笑声,笑骂道:“我之前让她去找小雨他们玩儿,她还不乐意,说自己都多大了,和小雨他们哪能玩儿一起去?结果呢?我听着这院子里属她玩儿得最痛快。” 王氏轻笑着摇头,对桂花、艳秋和金香温声道:“你们也去和他们一起玩儿去吧,听话。厨房的人手够用的,早就让你们出去歇着,你们非不听,难不成非得让我们上手‘赶人’?” 桂花三人很是不好意思,其实她们仨真没干什么重活儿,就是打打下手,然后包了会儿饺子。 今天过年比往年在自己家过年可轻松、舒坦太多了。 “去吧去吧,我们要是真忙不过来再喊你们过来帮忙。”林盼把一个包好的饺子放好,也笑着催她们玩儿去。 对于这三个命苦又懂事能干的小姑娘,林盼是真心喜爱她们,把她们当自己妹妹看的。 林老太擀着饺子皮,声音响亮,“小盼哪,你也别干了,出去溜达溜达,这剩下的活计不多了。” “大娘,我稀罕在这儿待着,和你们一起忙活厨房里的活儿,我快活着呢,您可别‘赶’我出去。” “哇!哈哈哈哈哈哈!”林盼的声音刚落下,院子里就响起了一阵哈哈大笑。 别说,这纯粹淋漓的欢笑声把这个雪天衬得都没那么冷了。 第296章 没什么大不了的(修) 大年三十这天,自村里的好些孩子到程晚家玩乐开始,来程晚家串门唠嗑看热闹的村里人就没断过。 其实平南村的大部分人家早就想找机会来程晚家串门来着,毕竟村里出了个当官的,自家人又在人家手底下干活挣工钱,离得又那么近,不管是为情还是为私,多走动走动总是没坏处的。 他们为此做足了心理准备,选了自家嘴最甜、最会来事儿的人,私下里也找好了串门搭子,可谁成想程晚家突然来了贵客。 他们对贵客来程晚家的目的自然是无比好奇的,可他们实在没那个胆子这时候去程晚家凑热闹。 从顾晏的马车进村开始,村里人就在暗戳戳地盯着程晚家的动静,想着等啥时候贵客走了,他们再去程晚家串门。 可这等啊等,贵客就是不走了。 虽说大年初一那天比较空闲,村里人完全可以在大年初一那天趁着在村里互相拜年的时候去程家拜年,可多去一次总是比少去一次能更亲近一点。 就在村里人万分遗憾地接受了年前不能去程晚家串门了的时候,去程晚家玩乐的那些孩子让村里人眼前一亮。 孩子们疯闹的动静那么大,几乎整个村子都能听到程晚家院子里的闹哄大笑声。 不少村里人想着皮孩子们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都没人管、也没被赶出来,那贵人的脾性应是挺好。 而且有孩子们闹出的动静在,他们去串门唠嗑也能自在些。 于是,不少脑子活泛的村里人眼珠子一转,叫上串门搭子就去程晚家串门去了。 事实也如他们所料,贵人的脾性确实不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好相处。 这让不少亲眼在程晚家见到顾晏的村里人泛起了嘀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贵人不像是来做客的,倒像是在自己家似的,而且......那贵人咋总盯着程大人看呢?” 其中,有几个胆大心细又敢想的村里人琢磨出了点儿意思,但他们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敢明着问。 也是怕自己想岔了,到时候对程晚的名声不好,还得罪程家人和贵人。 天色渐晚,来程晚家串门的村里人三三两两地离开,孩子们也各回各家,走的时候衣服上的口袋里装的全是林老太等人给他们塞的零嘴。 不过张婆子和宋婆子比其他人多待了一会儿,她们有事儿要问林老太。 林老太的房间内,张婆子和宋婆子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布满褶皱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林老太看着这俩老姐妹的表情,啧了一声,“你俩那是啥表情?不是你俩要问我吗?我说了你俩又不信。” “不……不是,老姐姐,你让我缓缓,我……我现在脑子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呢。”张婆子捂着胸口,喃喃道。 宋婆子咽了口唾沫,扒拉着林老太的胳膊,声音中带着震颤,“阿晚和顾公子……”宋婆子舔了下嘴唇,“是真的啊?” “啊,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林老太淡定地点头。 她已经过了震惊、不可置信的阶段了。 她现在可是被顾公子正儿八经叫过奶的人。 “哎呦我滴娘诶!”张婆子猛地拍了下大腿,“我就说我怎么瞅着俩人不对劲,那顾公子的眼睛都要黏阿晚身上了!” 宋婆子也是一个劲地拍着大腿,压低声音情绪极其不稳定道:“可不是吗!我瞅着阿晚去哪儿他去哪儿,说句不好听的,就跟阿晚的跟屁虫似的!” 这俩老太太想说点儿啥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情,可惜词到用时方恨少,说出来的全是“我滴娘诶!”、“天爷呀!”、“哎呦!”…… 过了好一会儿,张婆子和宋婆子才终于从震惊中稍微回了神,能有心思想其它的。 “老姐姐,你就这么同意让那顾公子登门了?”张婆子皱着眉头,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老姐姐,咱阿晚就是再厉害、再能耐,也毕竟是个女娃,这万一以后……” 张婆子的话没说尽,但林老太和宋婆子都明白张婆子的意思。 这也是之前程家人所担心的,怕以后程晚和顾晏不能成,会有人在背后说程晚闲话,觉得程晚是没人要的姑娘…… “是啊,老姐姐,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那顾公子是很好,可咱阿晚也不差,就这么让他登门了,他会不会在心里看轻咱阿晚,以后这要是出点儿啥事儿,对他倒是没什么影响,不好的名声全让咱阿晚背着了。”宋婆子学着林老太的样子,盘腿坐在炕上,满面愁容。 林老太听着张婆子和宋婆子的话,心中是暖了又暖。 这俩老姐妹是真心实意地在为她大孙女儿操心。 “嗐,你们说的这些我和我大儿媳他们之前都想过,对这事儿往后会发展成啥样,我们也仔细盘算过了。 阿晚和顾公子的事儿啊,最差也就是顾公子不中意阿晚,不愿意再和阿晚处了。 倘若真有那一天,对于一般的姑娘家来说,确实是要命的大事儿,可对阿晚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这儿,林老太颇为得意地扬起了下巴,继续道: “我孙女阿晚是什么身份?天底下头一位女官!那是能出去和那些男人正儿八经商量事儿的人! 除了当了女官,阿晚还能挣钱哪!随意楼,村里的俩作坊,这都是能给阿晚生钱的金蛋蛋! 我说句不好听的,现在这村里谁不想和阿晚多说两句话、凑凑近乎? 那今个来我家串门的那些人干啥来的?你们心里不跟明镜似的?” 随着林老太的讲述,张婆子和宋婆子不停地点头。 林老太说的都是实话。 “所以啊,我孙女儿阿晚她不是寻常姑娘,咱不能再用看寻常姑娘的眼光来看阿晚。 就说她和顾公子这事儿,能成那是最好的,成不了也真没什么。 我跟你们说,我现在看得很明白,只要阿晚以后能继续有本事,那根本不可能愁嫁,没有顾公子、还有李公子、王公子……” 林老太往嘴里塞了个花生,越说越带劲,“我甚至还想过,要是以后阿晚和顾公子不能成,要不干脆给阿晚招赘算了,反正凭着阿晚的长相和本事,招赘应是不难,这样生的孩子还能姓程!” 张婆子和宋婆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们看着侃侃而谈的林老太,只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真是太狭隘了。 对啊,阿晚的本事不比男人差,不,是比很多男人都要强,和一个男人先处处又能咋了呢? 又不是要成婚。 第297章 过年了 “哎呦!快快快!赶紧把衣服上的雪拍一拍,坐那烤烤火。 那个柳月啊,把炉子上煨着的茶拎过来给大家把热茶倒上,让大家伙儿都暖一暖身子。” 去祭拜先人的程晚等人刚到家,林老太就一边拍着自己身上的雪一边大声安排上了。 王氏帮程晚把后背上的落雪拍掉,脸上的担忧之色很明显,“这雪突然下大了,外头又黑,也不晓得阿晏他们仨在回来的路上了没?” 程家有需要祭拜的人,顾晏需要祭拜的人更多。 程晚接过柳月递过来的热茶,浅抿了一口,喟叹道:“算算时间,应该是在回来的路上了,若是速度快些,这会儿说不定都要到平南村了。娘,你别担心,等下我和二哥、三哥去村口迎迎他们。” 程晚等人出门祭拜之前,程家的年夜饭就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小林氏因为怀着身孕并未一起去祭拜,她和桂花她们在家把最后的两道菜做好,放灶上煨着,此时就只剩下饺子还没煮。 饺子不能煮太早,否则不仅不好吃还容易破皮。 喝了杯热茶,身上暖和了一些,程晚提着灯笼往外走,程二平和邓熊跟在程晚后面。 他们这是要去迎迎顾晏、顾煜和少青。 顾晏三人没让程晚三人走远,程晚三人几乎是刚出大门,就听到了村道上隐约传来的驱马声。 隐隐绰绰的灯光中,顾晏骑在马上穿过寒风与白雪,身后靛蓝色的斗篷被风吹着向后流动,清冷卓绝的面容在夜色和雪花的映衬下更显矜贵和淡漠。 程晚立于台阶之上,看着两匹马越来越近,眸底的暗色也越来越深,“这人可真好看啊……” “阿晚,你说什么?”风有些大,程晚的声音又很小,程二平和邓熊都没听清程晚说了什么。 程晚长睫微垂,敛下眸中欲色,笑了笑,大声道:“我说他们的速度挺快的。” 话音落下,程晚率先下了台阶。 “阿晚,二哥,三哥。”顾晏看到程晚,眉眼间的淡漠疏离散去不少,另添了几分温和。 程晚把裹成球一样的顾煜从顾晏那里接过来,笑容柔净,“走吧,回家吃饭。” 清蒸鲈鱼、梅菜扣肉、黄豆焖猪脚、糖醋排骨、红烧肉、四喜丸子、麻辣豆腐......饺子,一个个碟子和汤碗被迅速端上餐桌,将两张餐桌的桌面摆得满满当当。 饭菜上完,众人分两桌落座。 林老太的视线依次从这间屋子的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笑得满面红光,心里激荡难平。 家里的人口越来越多了,这是好事儿。 热闹,兴旺。 林老太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鱼肉塞嘴里咽下去,然后笑呵呵道:“都动筷吧,就咱们这些人,没有太多的规矩,大家使劲儿吃,吃好喝好,这样明年才能有福气呢!” 说完,林老太又转头看向旁边那桌,“小盼哪,你看着让他们都多吃些,尤其是柳月和木冬,他俩晌午那顿就没放开吃。今个晚上,咱们这儿没有下人,没有客人,都是家人!” 林盼立马大声笑应道:“晓得了,大娘,我们肯定不客气!” 桂花等人也是感动不已,尤其是柳月和木冬,这俩人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程晚默默地朝林老太竖起大拇指。 听听刚刚那话说得,换她她也得心里热乎得不行。 老太太越来越会说场面话了,当然,今日这场面话同时也是真心话。 屋外雪虐风饕,屋内暖意浓浓。 笑声、交谈声、杯碰声交弹出一曲热闹美妙的乐章,这顿年夜饭足足吃了一个半时辰。 吃完饭,大家伙儿齐聚堂屋,守岁。 “娘,你是不是在想大哥?”程晚走到王氏身旁坐下,抱住王氏的胳膊,轻声问。 这屋里的大人小孩都在笑容满面地闲谈,只有王氏表现得有些安静,且眉宇间还带着掩藏不住的一丝清愁。 王氏轻拍了拍程晚的手背,“你大哥......,我、我本来想着他也许能回来和咱们一起过年的。” 程晚抿了下唇,“娘......” “嗐。”王氏快速眨动了两下眼睛,挤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反过来安慰程晚,“本来就是说你大哥是新兵,所以今年他很有可能留在军营守营,无法回家的,我和你爹都有心理准备。” 程晚靠在王氏肩头,心中沉甸甸的,闷胀难言。 当初徐叔提前告知她战事将起的消息让她看看能不能给大哥准备一些保命的物什,是因为猜到了大哥回来后极可能不会告诉家里人他即将要上战场了,以免家里人不肯让他离开、他狠不下心离开。 可万一、万一大哥上了战场后有个好歹,那这次大哥归家也许就是最后一次大哥和家里人相处的机会。 她真的要什么都不说吗? 家里人事后会责怪她吗? 程晚想到这儿,抱着王氏胳膊的手不自禁地收紧,反应过来,又赶忙卸下力道。 “怎么了?”王氏面露担忧之色,她感觉到了程晚刚刚那一瞬间的不对劲。 程晚抬起头,迎上王氏疼爱担忧的目光,轻笑着摇了摇头。 仗未开打,粮草就已经动了,只是消息还没传到朔阳城周边的普通百姓耳中而已。 接下来,睿王会调动整个凉州的资源为这场战争服务。 征兵、征徭役、征粮......,一切皆有可能。 在大哥回家之前,顺其自然吧,大哥回来之后,问问大哥的意思。 另外,程晚垂下眸子,在心中叹息:“即便我和大哥谁都不说,要打仗的消息也多瞒不了几天......” 程晚重新靠在王氏的肩头,掩下眼底的晦涩暗沉,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安稳。 过了子时,就是新的一年了。 “主人,新年快乐。” “锵!锵!锵!” 脑海中金金的声音与外面伍村长的敲锣声几乎同时响起。 过年了。 林老太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摞红纸包好的压岁钱,声音洪亮带笑,“来来来,孩子们,发压岁钱了!” 第298章 程大平归家 一夜过去,满目皆白,大雪初霁。 程晚家的一间厢房内,正在帮顾煜穿衣服的少青随意地往旁边顾晏所在的位置瞅了一眼,然后突然好奇地“咦”了一声。 “少爷,您左手中指上什么时候多了个圆环?还怪好看的。” 顾晏整理领口的动作一顿,他垂眸盯着自己左手中指上的金色素圈,唇角不自觉地向上翘起,低磁的嗓音中带着愉悦,“昨夜回房休息前,程大人给我的。” 不等少青点头,顾晏又补充道:“程大人自己也有一枚,她手上戴的那枚和我手上戴的这枚是一对。” 少青对上顾晏期待的目光,眨巴了下眼睛,试探着说了句:“程大人真是有心了,这样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您和程大人是一对呢。” 顾晏矜持又满足地颔首,对少青的实话很满意。 少青抽动了一下嘴角,转移话题,“少爷,老夫人她们可真会买衣服,给咱们买的衣服穿着都是正正好的。” 顾晏的视线放在少青今日穿着的衣服上,又挪向顾煜身上的衣服,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确实都很合身,料子也都是好料子,只这三套衣服应该就花了不少银钱。 除了衣服,他和侄子还每人得了个大红封。 少青把小帽子帮顾煜戴好,兴致勃勃地说道:“总觉得老夫人他们把咱们当自家孩子了一样,少爷,我昨个晚上收到了好几份压岁钱呢!” “我也有!”顾煜连忙伸出小手,奶声奶气地强调。 顾晏轻笑出声,上前将顾煜抱起来,嗓音温和,“是,岁岁也有。” 从今以后,他们三个又有家了。 顾晏很想在上值之前一直待着这个家里,可惜没能如愿。 他只在程家享受了一个完整的初一,大年初二的晌午饭还没吃完,就被穆尧派来的人喊走了。 “这……这是为了啥啊?大过年的把人喊走了,饭都不让吃完。” 林老太等人对顾晏突然被喊走这事儿很是不解。 顾晏这一走就是两天没回来,若不是少青中途回来告知顾晏是在和睿王等人商量事情,林老太等人都要让程晚去城里看看到底是啥情况了。 啥情况? 忙成这个样子,一直在商量事情,程晚约莫着八成是和战事有关。 同为凉州的官员,程晚觉得她还能安生地在家待着,没别的原因,她的官职太小了,暂时用不上她...... 林老太等人对顾晏的操心一直持续到了大年初四。 这天上午,林老太等人终于没有再念叨顾晏。 程大平回来了。 “啊!大......大!” 程小雨的一声尖叫让堂屋里的程晚等人心立马提了起来。 程晚将怀里的顾煜放下,抬脚就往外跑。 “啊啊啊啊!大哥!大哥回来了!大姐!奶!娘!爹!大哥回来了!”程小雨激动不已的尖叫声传进了家里每一个人的耳朵。 “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同在外面玩的其他几个孩子也不约而同地大喊大叫起来。 程晚的双眼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亮,往外跑得更快了。 “大、大哥。”大门口,程晚看着被程小雨几个孩子围起来的人,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程大平抬头看着程晚,眼睛微红,笑容温和:“阿晚,我回来了。” 高了,壮了,成熟了、也黑了。 程晚笑出了眼泪:“大哥,你怎么变得和我想象中一样。” “可能是怕往其他模样变,你会认不出来吧。”程大平笑着开了个玩笑,眼中有泪光闪烁。 兄妹俩对视一眼,齐齐大笑起来。 “哎呦我的大平啊!在哪呢?快给奶看看!”林老太的声音虽迟但到。 程晚蹭了一下眼下的泪珠,给后面的林老太等人让开道。 “大、大平啊......” 林老太和王氏没有猛地扑上去抱着程大平哭,而是齐齐停在了距离程大平几步远的地方。 她们不错眼地打量着程大平,眼眶越来越红。 程大平吸了下鼻子,上前几步,笑道:“奶,娘,你们不认识我了?我是大平啊,我回来了。” “大平,大平......”王氏像是终于确认了是自己的孩子回来了,再也忍不住心中难言的情绪朝程大平扑了过去。 林老太随后也哭嚎着扑了过去,抱着程大平一边哭,一边喊着别人听不太清的话。 程大平哄了这个又哄那个,忙得不可开交。 本来也在跟着哭的小林氏等人被这场面直接逗笑了,边笑边抹眼泪。 有听见林老太哭声的村里人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吓得慌忙往程晚家这边跑。 卢老头家距离程晚家最近,卢老头也最先看清程晚家门口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卢老头提到嗓子眼的心重新放了回去,并且朝其他往这边来的人摆手:“好事儿!是大平那孩子回来了!都散了吧,别这时候凑上去惹人烦!” 已经跑出家门的张婆子一家和宋婆子一家听到这话,具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而后高兴地转身回了家。 这时候确实不能凑上去,惹人烦。 程晚家大门口,王氏和林老太终于暂时发泄完了心里的激动,一人拉着程大平的一只手往家走。 程晚等其他人热热闹闹地跟在后面。 柳月和桂花几个小姑娘极有眼色地去厨房烧水端茶。 堂屋内,程大平环顾四周,感叹道:“家里可真漂亮,远比我想象中漂亮得多。” 林老太的眼睛还红着,但不影响她微抬下巴骄傲不已地向程大平介绍着这几个月家里发生的事。 “我刚刚和你絮叨的那些都不算啥!”林老太喝了口茶,嗓门响亮:“阿晚当官了!正儿八经的女官!” 程大平惊愕地看向程晚。 他一直在军营里待着,这次也是从军营出来就直奔家里来,还真没听说过这件事。 在林老太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述中,程大平终于搞明白了程晚当官这件事的始末。 然后程大平郑重地朝程晚竖起大拇指。 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程晚朝程大平挑了下眉,笑容明媚肆意。 第299章 程大平的变化 “大哥,大军什么时候开拔?” 正跟在程晚后面,想着程晚要给他看什么东西的程大平猛然一惊:“阿晚......” 程晚没有回头看程大平,嗓音低平:“睿王要发兵的事我年前都知道了,是徐叔告诉我你过年期间可能会回来,也是徐叔提醒我让我提前给你准备些保命的物什。” 程大平跟在程晚后面进了程晚的房间,小声道:“大军开拔的具体日子不清楚,不过应该就在后面这几天了。” 程晚打开自己的衣柜,把布面铁甲拿出来递给程大平:“能穿在铠甲里面,多一层防御,你穿上试试。” 程大平接过布面铁甲,默然不语地往自己身上套。 程晚绕着程大平走了一圈,伸手帮程大平抻了抻布面铁甲的肩部和底部。 还挺合身。 “要和家里人实话实话吗?他们目前还什么都不知道。” 程晚此话一出,程大平原本抻布面铁甲的动作霎时顿住。 程大平垂下眼眸,轻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这层防御,嗓音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淡漠:“不说了,说了,我怕我舍不得。” 程晚长睫一颤:“不说也瞒不了多久。” “我知道。” 房间内一片沉寂。 “什么时候走?” “明天。” 房间内再次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程晚轻吐一口浊气,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带绳的小木瓶递给程大平:“这个瓶子一定随身戴着,万一受伤了,来不及找大夫或者情况不妙,里面的药丸也许能救命,相关说明和注意我都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塞在瓶子底部的卡槽里了,你回头自己看看。” 程大平神情郑重地将小木瓶戴在脖子上,塞进领口。 “这些药丸来之不易,大哥莫要和别人说,否则会给我招来麻烦。” 程晚真怕程大平把药给别人吃,这样如果有人来问她药是从哪里来的,她又得费心思扯谎。 程晚有自信,只要她说这药被别人知道会给她招来麻烦,那程大平一定会尽全力不让任何人发现药丸的事。 果然,原本态度就很认真的程大平神态更严肃谨慎了。 他低头仔细检查了一下小木瓶,确认小木瓶被他贴身戴着,这才重新看向程晚:“大哥记住了,放心。” “这把短刀随身带着,开过刃的。” 程大平老老实实地将短刀收好。 “大哥,保护好自己,我们等你回来。” 最后,程晚把一张全家福递给程大平。 全家福是这几天她自己画的,用的纸张很小,专门做了防水处理。 程晚画画的水平相当一般,这副全家福上的每个人被她画得也不怎么好看,但程大平只需扫一眼就能立马认出每个人是谁。 程大平自进屋以来,情绪一直很平静,此时看着这张粗糙简陋的全家福,却突然哽咽了。 程大平小心仔细地将全家福收好,再抬头,眼眶通红。 “阿晚,谢谢你。 总是让你操心,大哥很抱歉。” 程晚笑着摇摇头,亲兄妹,有些话无需多言。 “阿晚,大平,快出来,念念和知书来咱家拜年来了,马车已经到大门口了。” 程晚本能地迅速看向程大平。 程大平正在脱布面铁甲,看到程晚的反应,他轻笑出声:“看我做什么?快出去迎接你的好姐妹吧。” 程晚有些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大哥,你......” 程大平将布面铁甲妥善放好,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面上带笑地推着程晚出了屋。 “阿晚!”徐知念刚看见程晚,就开心地朝程晚跑了过来。 只是徐知念在看清程晚后面程大平的身影时,脸上的笑容微不可见地滞了一下。 “徐小姐。”程大平主动朝徐知念微笑问好,有礼且疏离。 徐知念垂眸,回了一礼:“程公子”。 “你们聊,我去帮忙。”程大平客气地点了下头,走开了。 徐知念不受控制地看了眼程大平挺拔高壮的背影,对程晚喃喃道:“阿晚,你大哥......变化好大......” 程晚挠了下头,她也觉得她大哥变化很大。 而且是在很多方面都变化很大。 今日的程家非常热闹。 程大平归家,徐知念和徐知书来拜年,顾晏和少青也回来了。 林老太和王氏她们拿出了做年夜饭的架势,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吃食都给端上桌。 饭桌上,顾晏朝程大平举起杯子:“大哥,我敬你一杯。” 程大平已经知道了程晚和顾晏的事,也已经收到了顾晏送他的良驹。 程大平信任并支持程晚的眼光和选择,他没有故作姿态地端着大哥的架子,而是干脆利落地和顾晏碰了一下杯子,而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程二平看程大平喝了顾晏敬的酒,也嬉笑着朝程大平举起杯子:“大哥!” 程大平刚喝了程二平敬的酒,邓熊也凑热闹举起了杯子。 程大平哭笑不得地又喝了一杯酒: “我回咱自己家,你们俩整这么正经干什么? 而且我也不能再喝了,我等会儿得去趟方先生家。” “要的要的。”林老太连连点头,“你上次离家前多亏了方先生教你识字,这回来了,怎么也得拎点东西去上门拜访一趟。” 王氏给啃鸡腿啃得正香的程晚夹了快肉,整个人从内到外泛着喜悦:“不止方先生,还有村长他们,这段时间,村长他们可没少问起你,你现在长高了也长壮了,该去让村长他们好好瞧瞧你。” “好,我记下了,从方先生那里出来我就去找村长他们。”程大平知道王氏所说的村长是贾村长。 程晚默默举起手:“我和大哥一起去方先生家,小雨也去。” 迎着其他人好奇的目光,程晚淡定道:“我准备让小雨进方先生的学堂,和三平、壮壮他们一起读书。” “这......”林老太看着激动不已的程小雨,面露迟疑:“这能行吗?” 程晚挑了下眉。 居然没有立马否绝这个提议? 第300章 顾晏也要走 饭后,程晚陪着徐知念说了会儿话,从徐知念那里了解到徐卓诚和茅郡守已经开始上值忙活了。 程晚想到程大平说的,大军开拔应该就在后面这几天,不由得心里一沉。 只是这种大事非她所能干预和把控,她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将徐知念和徐知书送走,程晚带着程小雨,和程大平一起去了村里的方先生家。 同去的还有艳秋以及她弟弟贺春来。 贺春来也准备去学堂认字念书。 据艳秋在饭桌上说,她之前压根没敢产生过送贺春来进学堂的想法,她觉得读书认字这种事和他们这种人没关系。 但是看到程小雨要进学堂念书,她突然觉得把弟弟送进学堂学认两个字挺好的,而且如果贺春来不走科举,她的工钱完全能供得起贺春来在学堂认两年字。 所以她就鼓起勇气趁着程晚带着程小雨去方先生那里的机会提了这件事。 否则她是不敢自己带着贺春来去找方先生的。 程晚对此当然乐见其成,并且程晚还承诺,若贺春来有念书的天分,她将来愿意借钱给艳秋姐弟让贺春来去科举。 程小雨和贺春来进学堂的事办得很顺利。 像之前程晚说过的,和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女官比起来,学堂里多个女学生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程小雨自己有勇气,程家人支持程小雨,那方先生自然不会拒绝程小雨进学堂。 办完事,除了程大平,程晚四人先行离开了方先生家。 “大姐,我真的要进学堂读书了!” 程小雨激动地脸蛋通红,一双眼睛灼亮惊人,再次向程晚确认道。 程晚没有不耐烦,温柔地再次重复:“是,你要进学堂读书了。” “啊啊啊啊!”程小雨笑眯了眼,绕着程晚蹦跳疯跑。 对于要进学堂读书,贺春来也同样激动兴奋,但他做不到像程小雨那样情绪完全外露,只是傻傻地笑着,时不时抬头和艳秋对视,然后姐弟俩一个比一个笑得傻。 等程小雨像个小疯子一样发泄完内心的兴奋,程晚这才牵着程小雨的手慢慢往家走:“小雨,大姐给你改个名吧。” “好!” 程小雨问都没问一句,就直接答应了。 程晚笑着摇摇头,嗓音温和: “娘说你出生的那天早上正好下了小雨,所以给你起名叫小雨。 大姐给你改的名也是晓雨,只是这个晓雨的‘晓’是天光破晓的‘晓’。 晓雨,清晨的雨水,代表着新的开始和希望。 大姐希望你永远积极向上,永远明朗善良。” 程晓雨用另一只手擦了擦眼泪,然后带着灿烂的笑容重重点头:“大姐,我喜欢这个‘晓雨’。” 程晓雨仰头看着程晚的侧脸,眼神中带着极致的亲近和崇拜。 小姑娘的眼神透亮坚定:“大姐,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将来要像你一样厉害!” 程晚低头和程小雨对视,愉悦地笑出了声:“好!大姐看好你!” 姐妹俩手牵手笑哈哈地往前走,艳秋和贺春来满足而幸福地跟在后面。 “姐,你也很厉害。” 艳秋惊讶地看向贺春来,只看到了贺春来羞得通红的耳朵尖。 艳秋眨了下眼睛,咧嘴无声大笑,伸手使劲揉了揉贺春来的脑袋。 “阿晚。”站在程晚家大门口的顾晏看到程晚,眉目间瞬间染上暖色。 程晚笑了笑:“你怎么出来了?” 顾晏微勾起唇角,没说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程晚,只是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程晚后面进了大门。 听到动静的王氏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瞅了眼程晓雨脸上的表情,就明白程晓雨进学堂这事儿成了。 “娘!”程晓雨开心地朝王氏跑过去,兴奋地向王氏叙述她在方先生家的经过,以及程晚给她改了个新名字。 王氏笑眯了眼,温柔地揉了揉程晓雨的头,心里是说不出的欣慰和满足。 程晚没打扰王氏和程晓雨俩人说话,而是拉着顾晏去了西厢房的屋檐下。 那里没人且非私密空间,她有问题要问顾晏。 “龙椅上的那位终于撑不住了,睿王殿下在大年三十那天收到了命睿王救驾的诏书,以玄甲军为首的主力部队初七开拔。” 不等程晚先开口问,顾晏就像知道程晚要问什么似的,主动说了程晚最关心的问题。 程晚的嘴巴张张合合,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有种说什么都多余的无力感。 “龙椅上的那位还在京城?他没跑?”程晚最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顾晏听着林老太等人嘻嘻哈哈的笑闹声,眸底墨色翻涌,嗓音漠然:“据说朝中大臣劝他先离开京城再图以后,但他好似已经疯魔了,不仅自己不离开,而且不允许任何人离开京城。” 不等程晚给出反应,顾晏转身看向程晚:“阿晚。” 顾晏虔诚地看完程晚脸上的每一寸地方,视线炙热滚烫,又含着难言的隐忍。 “阿晚,我......我要走了。” “去哪儿?”程晚坦荡而赤诚地与顾晏对视,鼻头有些泛酸。 顾晏狼狈地移开视线,两只手紧握成拳。 “去前线,去报仇,去、去建功立业。” 程晚紧抿住唇,强压下眼底的热意:“什么时候走?也是明天吗?” 顾晏不敢抬头看程晚,嗓音低沉:“和你说完话就走,我需要在主力大军出发前到达指定地方。” 程晚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没有眼泪,声音却已沙哑:“我不知道你要去前线,什么都没给你准备。” 顾晏抬头,眼底猩红。 “我什么都不需要。 少青和我一起走,岁岁还得麻烦奶他们帮忙照看。 如果有可能,我会尽全力照看好大哥,你别太担心。 还有......” 程晚绷着一张脸,拉着顾晏随便进了一间屋,打断了顾晏的话。 “阿晚!”顾晏心惊胆战地环顾四周。 没什么人往这边看,林老太特意说了别打扰俩孩子说话。 可她没想到,她大孙女不按常理出牌。 她大孙女不止是说话,还把人拉屋里狠狠咬了一口。 第301章 又走一个 屋内,程晚狠狠地按在顾晏右手虎口处的牙印上,紧盯顾晏的眼睛,语气认真:“你最好平安无事,否则我会很快把你忘了,别妄想我这辈子只为你守着。” 顾晏笑了。 顾晏猛地抱住程晚,将程晚死死在纳入怀中。 “我知道,我会保护好自己,你也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 顾晏走了。 他像往常一样,温和又耐心地向林老太等人告别,抱了抱顾煜,就带着少青走了。 “怎么又走了?这再过会儿就能吃晚饭了。 到底是啥事儿啊,这么忙?” 林老太看着顾晏和少青骑马离去的背影,不住地吐槽着。 一片雪花落下来,洁白冰凉。 程晚抬头看着飘飘扬扬的雪花,伸手接了几朵。 雪花入手即化,除了一点不太明显的水渍,什么都没留下。 “下雪了,都别在外站着了,快进屋。”林老太招呼大家回家。 “阿晚?阿晚?” 程晚回神,看向林老太。 “下雪了,别傻站着了,走,回家了。” 程晚勾起唇角,双眼弯起,从程大牛手中接过顾煜蹭了蹭,笑声脆亮舒朗:“回家喽!” 程大平的归家让平日里氛围本就很好的程家笑声一直就没断过,当然夜里除外。 但这种笑声在初五早上的饭后戛然而止。 王氏正在收拾碗筷的动作瞬间僵住,她扭头看向也在收拾碗筷的程大平,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挤不出来:“等会儿就走?怎么这么急?这不是昨个才回来?” “是啊?昨个才回来,怎么今个就要走?”林老太眉头紧皱,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程大平继续低头收拾碗筷,嗓音温和:“我是新兵,能回来待一晚上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回头找到机会再回来。” 屋内一阵寂静。 程晚垂眸为顾煜认真地擦嘴:“娘,给大哥准备些吃食吧,方便大哥在赶路的时候吃。” “诶!我这就去!”王氏侧身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快步离开了饭桌。 “这......这,我、我也去!” 林老太拍了下大腿,红着眼睛去追王氏了。 从程大平归家就一直乐呵呵但没怎么说话的程大牛走过来,拍了拍程大平的后背。 “爹昨晚上还和你娘说,你这次回来长进不小呢! 好好干,爹看好你! 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程大平朝程大牛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 人多,收拾东西是很快的。 主要也不能收拾太多的东西,程大平没法带,带了可能也进不去军营。 程晚家大门口,程大平背着包袱、牵着顾晏送他的良驹和程晚等人面对面站着。 林老太和王氏等人在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车轱辘话,嘱咐着不知道已经嘱咐了多少遍的话。 程大平只笑着点头说好,眼神温和而平静。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很短的时间。 程大平后退两步,面朝林老太、王氏和程大牛跪下,磕了三个头。 “我走了,我会保护好自己,一旦有机会我肯定想办法向你们报平安。” 说完,程大平起身,骑上马走了。 “大平!照顾好自己!啥都没命重要!有机会别忘往家写信报平安!” 林老太像第一次送程大平离家时那样,往前追了一段路,这才哭着停了下来。 王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程大平离开的方向,眼睛里满是对孩子离家的担忧和不舍。 “又走了一个......”程晚将头埋进顾煜柔软温热的颈窝,无声叹气。 程大平走了,程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原本最能闹腾的程晓雨也没了精气神,安静地依偎在程晚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程晚笑着捏了下程晓雨的脸蛋。 程晓雨仰头看向程晚,清澈的眼中满是不解:“大姐,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大哥有点不对劲,感觉、感觉......,”程晓雨挠了挠头,“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感觉不对劲。” 程晚顿住,瞳孔骤缩。 程晚扭头看向林老太和王氏等人。 她和大哥好像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连程晓雨都发觉到了不对劲,那其他人呢? 其他大人呢? 作为孩子的爹娘、奶叔......,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程晚紧抿住唇,一颗心仿佛被揪了起来。 所以奶他们明明就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想让孩子担心,所以才默契地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半晌,程晚突然笑了。 这就是真正的家人和亲人吧。 互为依靠,互相惦记,互相保护。 离家在外的人不知道怎么样了,但家里的人日子还咋过还得咋过。 昨天徐知念和徐知书来程晚家拜年,按约定,今日该程晚家去徐知念家拜年了。 所谓拜年,也就是送些拜年礼,说说话,吃顿饭。 对了,还能收到压岁钱。 徐卓诚本来是在兴农衙忙活,因为程晚今日去家里拜年,徐卓诚中午还特地回来了一趟。 “明日上值事情肯定不少,你做好心理准备,少问少打听,把自己手头上的事做好就行。” 徐卓诚向程晚传授着明日初六上值要注意的事项。 程晚认真点头:“听说主力部队初七开拔?” “没错,而且先头部队已经开拔两天了,今夜就能入云州。” 凉州的东南边界和云州的东北边界相接,京城处在云州的南部。 程晚了然地再次点头。 徐卓诚饮了口茶,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晚丫头,你觉得......睿王的胜算大吗?” 话刚问出口,徐卓诚就后悔了,他好像问了个蠢问题。 程晚再厉害也不可能能判知这场战争的胜负。 程晚有些诧异地看向徐卓诚,笑道:“徐叔,我们必须相信睿王殿下。” 仗还没开打呢,不能有丝毫的泄劲儿。 而且程晚粗略地盘算过,她自己感觉睿王的胜算还是蛮大的。 另外两位已经互相消耗了大半年,民心尽失。 而睿王备战多年,凉州经营地铁桶一块,进可攻、退可守。 最重要的是,睿王不能败,也不会让自己败。 第302章 忙碌的一天 大年初六,时元回年后重新上值的日子,也是随意楼重新营业的日子。 “阿晚,到了。” 程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知道了,三哥。” 车厢内,程晚坐直身子,拍了拍脸,将官帽戴好,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公服,这才探头从车厢里出来。 “三哥,我进去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程晚朝邓熊挥了挥手,进了兴农衙。 刚进兴农衙大门,程晚就碰上了熟人,还是一个和她不太对付的熟人,罗检事。 检事是从七品官,罗检事名为罗平威。 “罗大人。”程晚主动向罗平威躬身问好。 罗平威本就不苟言笑的脸今日更加严肃,他匆匆看了一眼程晚,说了句让程晚完全意料之外的话:“跟我过来。” 程晚看着罗平威步履匆匆的背影,不敢耽搁,连忙追了上去。 程晚正边快速跟在罗平威后面走边猜想罗平威喊她有什么事,罗平威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先去签到,然后来找我。” 程晚:“......是。”她还真把签到这事儿给忘了。 程晚连走带跑地直奔衙令徐卓诚的办公室,一路上她发现不少同僚行色匆匆地在不同的办公室之间来回奔走。 连之前看她很不顺眼、见面就要冲她两句或者翻个白眼的几个同僚都没心思搭理她了。 程晚怀疑他们忙得甚至压根就没注意到她。 此时此刻,程晚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大战将起的紧迫感。 程晚到徐卓诚办公室时,徐卓诚并不在办公室,但是有两个官员正在徐卓诚的办公室商量事情。 程晚没有打扰他们,只快速签好到,然后默不作声地出了徐卓诚办公室。 程晚觉得她可能知道罗平威叫她干什么了。 干活、跑腿。 事实也正如程晚所料。 罗平威看到程晚过来,直接把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程晚:“将这些册子找来给我。” 程晚接过纸张,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等下!”罗平威突然想到自己忘记告诉程晚分别去哪里、找谁,要这些册子了。 可一抬头,哪里还有程晚的影子。 罗平威捏了捏鼻梁:“算了,实在找不到总知道回来问我吧。” 罗平威小瞧了程晚。 程晚可是在来兴农衙的第一天就把兴农衙内的布局搞得一清二楚了。 而且就算程晚不知道去哪里找那些册子,她也不会拿这事儿麻烦罗平威的。 没别的,一个合格下属的自觉。 在上级很忙碌的时候,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尽量不麻烦上级。 很快,程晚抱着罗平威需要的册子回到了罗平威的办公室。 罗平威大概翻看了一下,有些惊喜于程晚的办事效率。 在又安排程晚办了两件事后,罗平威使唤程晚已经使唤得无比顺手了。 罗平威是真心觉得:程晚,好用。 程晚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干了一天活儿。 就连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在听同僚商议公务。 倒是经过今天一天的忙碌后,兴农衙有些原本特别厌恶程晚的人对程晚有些改观。 用他们的话来说,程晚不光嘴皮子厉害,真干起活来好像也不比很多官场上的老油条差。 “阿晚,年后上值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忙吗?” 程晚靠坐在车厢的前半部分,听到邓熊的问题,唇角翘起,温声答道:“挺忙的,不过忙起来好,这样感觉才充实,也没空想七想八。” 说到最后,程晚低下了头,声音也小了很多。 邓熊没听清程晚最后说了什么:“阿晚,你最后说啥?想什么八什么?” 程晚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没什么,我说忙起来好!对了,”程晚掀开车帘,看着邓熊壮实的后背,认真道:“三哥,我给你找个师父吧,找个既会拳脚功夫又会简单识字算数的那种师父,你跟着师父好好学,学点种地之外正经本事。” 程晚年前就在琢磨这个事情了。 程晚不是对邓熊哪里不满意,而是程晚觉得邓熊总不能永远跟在她屁股后面跑。 “跟班”和“车夫”都不是长久之计。 还是要学点儿真本事。 这样以后也能多种选择。 邓熊没有说话,专心赶车。 “三哥?” 邓熊扭头看了眼程晚,又快速扭回去,闷声道:“我不想离开家,就想跟着你,更不想要什么师父。” 程晚哭笑不得地拍了下邓熊的后背: “三哥你想什么呢?你当然不会离开家了! 我们都在这儿,你离开家去哪儿? 我说的师父是你白天跟着师父学本事,晚上还回咱家。 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得和师父请假回家帮忙的!” 邓熊支起耳朵,低落的情绪重新高昂起来:“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 “那……那我听你的!”邓熊绷紧唇角,忍住内心的欣喜。 他刚刚还以为是他讨人烦了,要离开程家自己一个人了呢…… 兄妹俩聊着找师父的事,不知不觉就回到了随意楼。 “那个,阿晚。” 正要从侧门进随意楼后院的程晚停住脚步回头:“怎么了?三哥。” 邓熊挠了挠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今天随意楼里有客人说睿王好像要出兵打仗,我好像听到奶和干娘哭了,但是我问她们,她们说没哭……” 程晚嘴角的笑意僵住。 “阿晚……”邓熊有些不安地看着程晚。 程晚抿了下唇,朝邓熊挤出一抹笑:“没事儿,我去看看她们。” 邓熊重重点头。 他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个傻子。 睿王如果要出兵打仗,那大哥…… 想到这里,邓熊垂下了脑袋,默不作声地将马车停放好。 另一边,程晚刚进后院就看到了正低头洗菜的王氏。 “娘。”程晚靠近王氏,缓缓蹲下了身子。 王氏没抬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回来啦,饿了没?娘马上就做饭。” 程晚鼻头一酸。 说话的声音这么沙哑,一听就知道肯定没少哭。 “娘,对不起。我、我早就知道大哥要上战场了,但是我没和你们说,对不起……” 王氏抬起头,双眼红肿,眼神却很温柔:“你和娘说什么对不起?该你做的、不该你做的,你已经做了很多了。阿晚,你不欠这个家里的任何人。” 第303章 懵逼的程二平 随意楼后院,这一方静谧的天地里,程晚向王氏细细交代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王氏嘴角带笑:“你大哥自己选了这条路,咱们只能支持他,更何况你已经为他做了很多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吧。” “娘,”程晚抬起头:“顾晏、顾晏和少青也去了前线。” 王氏顿住。 就着有些昏暗的光线,王氏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自己女儿眼眶的微红,王氏只是有些艰难地问道:“昨天走的?从咱家离开就去了前线?” 程晚轻点了下头。 王氏看着程晚平和宁静的眉眼,滚烫的泪水再次倾泄而出:“我的阿晚,真是......真是辛苦了。” 程晚眨巴了下眼睛,泪珠从眼角滑落。 王氏摸了摸程晚的头,嗓音沙哑却带着母亲独有的温柔:“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随他们去吧,随他们去吧......” 依偎在王氏的怀中,程晚痛快地流了会儿眼泪。 心中压抑已久的烦躁、担忧、不安......随着眼泪的流出散于风中,心里是久违的轻松明透。 角落里,林老太看着依偎在一起的娘俩,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 “娘?”同样眼眶红肿的林小姑担忧地看着林老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林老太。 林老太摆摆手,声音嘶哑:“没事儿,让她们娘俩待一会儿,咱们别去打扰她们。” 说着,林老太用袖子擦擦脸,转身离开了这处地方。 林小姑最后看了眼程晚和王氏,无声叹了口气,跟着林老太走了。 半刻钟后,程晚从王氏怀里抬起头,满血复活。 “娘,我饿了!”程晚仰着小脸朝王氏嘿嘿笑。 王氏看到程晚这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笑出了声:“等着,娘这就去做饭!” 王氏起身去做饭,程晚则是准备回屋换衣服整理东西。 突然,程晚脚下的步子一顿。 程晚若有所思地看着院中一角堆放着的粘土砖头、各种陶土器碎片、各种陶瓷碗碟碎片,缸、盆等物的碎片,各种煤烧后的残渣......,觉得是时候搞水泥了。 大军在前面打仗,她在后面修路。 程晚挑了下眉,有了水泥路,大军的后勤应该会更有保障吧? 程晚盘算着接下来先要干什么、后要干什么,就在这时,前面骤起的嘈乱打断了程晚的思绪。 “不好了!不好了! 东家!你快去看看吧! 前面来了几个衙役,他们要把二平抓走!” 宋婆子的大儿媳冯嫂子满脸惊慌地跑进了后院,看到程晚的那一瞬间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什么?!”程晚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刚进厨房没多久的王氏听到动静也快步走了出来,一只手上还沾着面。 “带走!” 程二平就要被押出随意楼大门的最后一刻,程晚赶到了:“等等!” “阿晚!”林老太等人惊恐且疑惑地朝程晚凑了过来。 程晚左手拿着顾晏送她的长刀,用右手拍了拍林老太的胳膊以示安抚,然后看向衙役头领:“不知我二哥犯了何事?” “有人指控程二平奸淫少女,程大人,我等也是奉命抓人,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我们。” 随意楼中一片哗然,林老太等人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一时忘了反应。 程晚看向被反绑住手腕的程二平。 只见程二平的双眼透着清澈的懵?逼,好像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二哥?” “啊?”程二平懵懵地抬头,和程晚对视。 奸淫什么? 奸淫少女? 程二平如梦初醒,下一瞬用力挣扎起来:“你们抓错人了!我没有奸......奸那啥!放开我!你们抓错人了!” “对对对!官爷你们肯定是抓错人了!我孙子不可能干出那种事!他今儿一天压根就没出过随意楼,上哪干那事儿去!” “是啊官爷,我们都能作证,这孩子今天一直在随意楼里待着,没有出去,你们肯定是抓错人了!” “官爷,这孩子最是正直懂事,不可能干出您说的那事儿的。可是有人和这孩子重名?所以才抓错了人?” ...... 事情太过荒谬离谱,林老太等人实在慌不起来,她们只是向衙役们解释着程二平不可能奸淫少女,是几位衙役抓错了人。 “都住嘴!” 领头衙役将佩刀横于身前,横眉冷目的样子很是吓人。 程晚将林老太和王氏拉到自己身后,自己上前一步挡在其他人前面。 刚刚林老太等人和这些衙役解释的时候程晚一直没说话。 程晚并不是觉得用不着她,而是程晚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八成是冲她来的。 “你们是哪个县衙的人,要把我二哥带去哪儿?” 林老太急了。 什么带去哪儿? 明明没谱的事儿,就不能让人把孩子带走! 王氏及时扯住林老太,朝林老太摇摇头。 “我等是朔西县县衙的捕役,奉命将程二平押入县衙监狱,以待明日提审。” 朔西县? 程晚迅速在脑海中搜寻相关记忆。 年前被她打了两巴掌的姑娘好像说过她是朔西县县令的侄女。 程晚皱起眉头,今日这事儿不会和那姑娘有关吧? “程大人,若无事,我等还要回去复命。”领头衙役口头上对程晚很是客气,挑不出什么毛病。 程晚给慌乱中的程二平递了一个眼神,让他安心,然后摩挲着手中的刀柄,冲领头衙役微微一笑:“我和你们一起。” 程晚不可能就这么让几个衙役把程二平带到监狱关一个晚上。 鬼知道这一晚上会发生些什么? 若这背后的人真是故意设局冲她来的,二哥肯定讨不着好。 甚至明日能不能见到活的二哥都是个未知数。 “阿晚哪,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亲眼看着程二平被押走,林老太等人彻底慌了。 “应是有什么误会,我跟着去看看,二哥没干过的事,谁也不能把这屎盆子往他头上扣。” 第304章 受害人是谁? “程大人?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程晚起身,朝迎面而来的人行了一礼:“钱大人。” 朔西县县令钱永康在主位上坐下,借着喝茶的动作隐晦地打量着程晚。 倒是一副难得的好样貌。 钱永康将茶杯放下,朝程晚作了个请的手势:“程大人请坐。” 程晚朝钱永康拱了拱手,依言坐下。 “钱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想必您应该知道下官为何事而来。” 钱永康眼神闪了闪:“程大人,不是本官不讲情面,实在是......,唉!” 程晚微扯动唇角:“还请钱大人如实相告。” “程大人,有人来找本官告状,说有人奸淫了她,并且说出了歹人的姓名、体貌,甚至是个别常人无法看知的身体特征,这......”钱永康朝程晚摊了摊手,一脸为难道:“程大人,本官将你二哥抓来实在是职责所在啊。” “程大人放心,若明日审完发现你二哥当真是被冤枉的,本官一定立马释放你二哥,绝不会让你二哥替别人背了黑锅!” 钱永康说得义正言辞,看似可信度很高。 程晚对着钱永康面色一正,语气真诚:“下官自然是信钱大人一定会查明事实,秉公办案!” 钱永康的嘴角刚翘起了一半,就听到程晚继续道:“只是不知受害者是何人?据她所说她是在何地何时受了我二哥的欺负?” “受害者只是一个普通姑娘罢了,平白无故遭受此种不幸,已经寻死好几回了。 至于何地何时受了你二哥的欺负? 事情就发生在今日,且是发生在随意楼中。” 钱永康看着程晚的表情,嘴角无声上翘:“程大人,关于本案,本官只能告知你这么多,你若想知道更多,明日可来县衙旁听案件的审理,如今天色已晚,想必程大人定然着急回去,本官就不留程大人了。” “我不急。” 钱永康一噎。 就在这时,外面进来了一个小厮。 “老爷,外面来了个人,说是程大人的三哥。” “我三哥自己一个人来的?” “回程大人,您兄长身边还有其他人。” 小厮想了想,来的人好像还不止一两个,不过应该都是程大人的家人吧。 “哈哈,想来是接程大人回家的,去领程大人三哥进来。” 小厮掐断脑中的想法,领命而去。 程晚挑了下眉,放下茶杯,她冲钱永康笑了笑:“不知钱大人刚刚所说的被奸淫了的少女可是......您的侄女?” 钱永康瞳孔骤缩,搭在茶几一角的手无意识的收紧。 “程大人,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小心给自己惹来祸端!” 钱永康脸上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轻松消失不见,看向程晚的眼神中满是怀疑。 “那是我说错了。”程晚歉疚地看向钱永康,嘴里毫不留情地吐出让钱永康彻底僵直的话:“您的侄女不是被奸淫了,而是和人......私通,私通原是你情我愿,确实不算被奸淫。” 钱永康惊骇又不可置信地看着笑眯眯的程晚:“你......”怎会知道这些? “姑父!” 钱永康的侄女付敏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 她快步行至钱永康身边,倒了杯茶递给钱永康,意有所指道:“姑父,您莫要生气,我虽不如程大人厉害,天天处在男人堆里干活,可我作为好人家的女儿,也不是随便一盆污水就能往我身上泼的。” 程晚端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付敏温声劝慰钱永康。 几日不见,这姑娘好像长进不小。 “程大人。” 付敏转身看向程晚,眼神充满了不解、委屈、愤怒。 “嗯。”程晚态度很好地朝付敏点了下头,甚至朝付敏笑了笑。 又是这种熟悉的、含笑的目光。 付敏想到之前程晚就是这样笑眯眯地打了她两个巴掌,身子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转而又想到如今是己方占上风,付敏压下心里的不安,抬起下巴: “程大人,上次是我出言不逊,您也亲手教训了我,我已经为我的过错付出了代价。 今日你二哥犯下此等恶事,自然也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您不能因为自家二哥作恶心里不忿,就往我身上泼污水。 同为姑娘家,程大人此举实在是太过分也太......恶毒了些。” “恶毒?” 程晚盯着付敏,微歪了歪脖子,语气轻柔:“论恶毒,我哪里比得上你们呢?” “三哥,把他带上来!”程晚从金金那里得知邓熊已经等在外面了。 钱永康和付敏莫名其妙地往门口看去。 直到看到被邓熊拖拽着进来的男人时,俩人具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如何?这人你们看着可眼熟?” 程晚转了转刀柄,笑眯眯地看向脸上难掩慌乱的付敏:“付小姐,你可是和这人不止一次的同床共枕过,该不会不认得他了吧?” 邓熊身边的男人将有些凌乱的头发往后拨了拨,露出了一张还算俊秀但额头青紫的脸,他看着付敏急切道:“敏宝!是我啊!你阿文哥!” “咳!” 程晚差点被口水呛住。 敏宝? 这......玩得还挺肉麻。 “什么阿文哥!你休要胡言!本小姐不认识你!”付敏色厉内荏地大声喝道。 钱永康终于意识到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受控了。 他来不及思考本该是死人的男人为何会活着出现在自己眼前,厉声朝外面喊:“来人!将这攀诬表小姐的人给本官拖出去!” “什么?!”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容阴狠的钱永康,又看看一脸冷漠的付敏。 他挣脱掉邓熊的大手,猛地朝付敏扑过去,急声道:“付敏!你仔细看看我!我是你阿文哥!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有人要我的性命,只有你能救我了!你不能不认识我!” “啊啊啊啊!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你走开!” 付敏连抓带踹,就是不让男人近身。 钱永康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感受着程晚看戏般的眼神,额角青筋直跳:“够了!来人!来人!将这人拖出去!” 第305章 好大一出戏 其实钱永康喊的人已经到了,奈何邓熊跟门神似的挡在门口,不让他们进来。 程晚用刀鞘敲了敲桌子,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锁定钱永康:“钱大人,我觉得还是不要让太多人过来,否则我也不能保证会当着大家的面说些什么,您觉得呢?” 钱永康深呼吸了好几下,最终铁青着脸让外面的人退下了。 在没搞清楚程晚到底知道多少之前,他实在有些束手束脚。 那边的付敏还在尖叫着躲避叫阿文的男人。 程晚没耐心再看俩人转圈圈,直接伸出刀鞘将男人挡住:“说正事儿,早些说完,咱们也好早些各回各家,您说是吧,钱大人?” 钱永康深深地看着程晚,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程大人,我敬你是同僚,所以才破格见你,还告知了你一些本不该现在告知你的事情,可是你呢? 先是说我侄女与人私通,往她身上泼脏水。 然后又不知在哪找了个男人,让这男人如此纠缠我侄女。” 钱永康深吸一口气,痛心疾首地继续道: “程大人,你也是姑娘家,岂会不知一个好的名声对姑娘家有多重要?! 我知道程大人是觉得你兄长冤枉,心中有气,这实属正常。 可程大人,你兄长的案子自有本官按照律法处置,你今日此举实在过分且恶毒! 若不是睿王殿下和郡守大人有事外出,不在朔阳城,本官定要去找他们让让他们好好评评理!” 程晚了然地轻笑出声。 原来是老虎不在啊。 怪不得猴子开始搞事情。 “看来钱大人不愿意好好说,那行,下官这就走了。 只是出了这个门,下官可不能保证下官这张嘴会不会将所知道的事情对城中百姓实话实说了。 三哥,带着这位‘阿文哥’,咱们走。” 程晚起身往外走,走着走着,程晚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看向钱永康: “下官记得钱大人有三个女儿,其中两个还待字闺中? 对了,钱大人的嫡长子好像正在说亲吧? 不知若钱大人的儿女知道自个父亲为了别人罔顾自己的名声和姻缘,会不会怨怪钱大人啊?” 付敏看向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的钱永康,神色凄惶:“姑父......” “程晚!”钱永康死死地盯着笑眯眯的程晚,咬牙切齿道:“你再信口胡说,休怪本官不客气!你兄长可还在本官手里!” “那就试试。” 程晚眸色淡漠,无惧无畏地与钱永康对视。 “钱大人,我不知今天这一出您是单纯为了侄女出气,还是背后另有其人。 我猜测背后另有其人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一个岳家侄女可值不当您如此大张旗鼓。” 在程晚压迫感十足的目光中,钱永康稍显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钱永康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今日这事果真是背后另有其人。 程晚嘲讽地勾起唇角,眸光凛冽通透: “我程晚向来不主动找事,也信奉与人为善。 奈何总有人看我不顺眼,他们嘲讽我、孤立我、看不起我、甚至想杀了我。 到今日,他们竟然将刀捅向了我家里人。 钱大人,他们才是真恶毒,也是真懦弱。 我程晚看不起他们!” 钱永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最终钱永康只是目光沉沉地说道:“程晚,你一个姑娘家,明知危险非常,为何非得走这条路呢?” “因为我想。” 钱永康一噎:“程晚,本官真的非常憎恶你。” “我也是。” 钱永康一时默然不语。 “所以可以将我二哥放了吗?” 钱永康眯眼看着程晚精致冷漠的面孔,突然笑道:“程晚,你二哥的案子证据确凿,不过若想让本官放了他也不是不行。” “有话直说。” 都撕破脸了,程晚不想装礼貌了。 “你辞去官位嫁到我家,我愿意让我的嫡长子娶你,往后我钱家的内宅事都由你说了算,你二哥作为我儿子的二舅子,自然会平安无事,如何?” 抛去程晚非要当官这一点,钱永康是真觉得程晚方方面面都很优秀,担得起钱家少夫人的担子。 程晚:“??????” 程晚看钱永康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你胡咧咧什么呢?!你一个小小的县令敢妄想让我妹子嫁入你家,还敢让我妹子辞官?”程晚没炸,邓熊先炸了。 第二个炸的是付敏。 付敏不可置信的看看等着程晚回复的钱永康,又看看一脸无语的程晚,内心的嫉妒啃噬着她的内心,几乎要让她疯魔。 “姑父!你在说什么呢?她可是程晚! 她天天在男人堆里混,指不定早就不干净了,就她怎么配得上表哥?!” 程晚没生气。 和一个神经病生什么气? 拉低自己的智商和格调。 “原来你喜欢你表哥啊?” 程晚看向呆滞住的“阿文哥”,好心提醒道:“你一心只有人家,人家可不见得心里只有你,你现在只能自救,否则你觉得出了这个门,他们会让你活吗?” “阿文哥”看向面露嫉妒和癫狂的付敏,嘴唇微颤。 付敏正扯着钱永康骂程晚,没有意识到有颗炸弹即将彻底爆炸。 “大声说出来,我给你钱财,保你平安。” 程晚凑到“阿文哥”身边小声道。 “阿文哥”猛地握拳看向程晚。 程晚朝他点了下头。 “阿文哥”深吸口气,彷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大声道: “付敏,当初是你勾引我的!你不仅勾引我和你拥抱亲嘴,还勾着我和你上床! 你屁股上有颗黑痣! 右胸上有块圆形疤! 你那里有三个你的肚兜! 都是你主动留下说是让我睹物思人的! 今日这事你昨日在床上同我说过,说你今日要去趟随意楼,与一个人配合着陷害程大人的兄长! 你说程大人与你有仇,为了拉下程大人,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你自愿当这个受害人!反正你非完璧之身,这事做不得假。 你说哪怕拼着名声尽毁,至少也要让程大人的兄长带着污名丧命。 你要让程大人从此以后抬不起头。 对了,你还问我到时候会不会嫌弃你名声不好,说等事情了结,就和我去其他地方生活。” “呜呼!”程晚挑眉,眸底不见丝毫笑意。 真是好大一出戏啊。 第306章 这软服不了一点 “你胡说!你胡说!你们都想害我!姑父,把他们都抓起来!抓起来杀了!” 付敏面色惨白得不像个活人,如果目光能杀人,程晚肯定已经被她凌迟了。 “胡不胡说随便找几个妇人看看不就清楚了? 我都帮你找好人了,她们就在外面。 不如我这就去喊她们过来?” 说着,程晚给邓熊递了个眼色。 邓熊转身就朝外走。 “不许去!你不许去!”付敏凄厉大喊。 邓熊只听程晚的话,哪里会搭理付敏。 付敏跪扑到钱永康身边:“姑父!你快拦住他!快拦住他!” 钱永康闭上眼睛狠狠吸了口气然后猛地睁开双眼: “程大人,用这么脏的手段逼迫一个弱女子是否有些太过分了? 这孩子本就因为受了欺负痛苦不已、脆弱不堪。 你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个地痞流氓,拿着从你家兄长那里知道的隐秘,非把污水往这孩子头上泼。 难不成非要把这孩子逼死吗?程大人,你于心何忍?!” “啪啪啪!”程晚笑着鼓起掌。 “听听这话说的,倒成了都是我的错了。 钱大人这张嘴真是能将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我程晚说话做事自然是摆事实讲证据。 三哥......” “程大人!”“阿文哥”突然打断了程晚的话。 “程大人,不用这么麻烦,我知道和付敏配合着陷害你兄长的人是谁。 我还知道钱大人贪污民脂民膏,账册应该就在钱大人的书房!” “阿文哥”已经彻底看明白了,今日不是钱永康和付敏玩完,就是他丧命。 既如此,那就只能有什么说什么了。 “呜呼~”程晚笑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钱永康心中大骇,不过他面上还稳得住。 “这种胡编乱造的话,程大人不会当真了吧?” “是不是胡编乱造你问问你侄女不就清楚了? 钱大人府上的事她可一清二楚。” “阿文哥”破罐子破摔,半点不怵钱永康。 钱永康不可置信地看向付敏。 付敏低着头浑身颤抖,她知道她完了。 哪怕今日斗倒程晚,她也完了。 姑父不会放过她的。 付敏双眼赤红,此时对“阿文哥”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她实在没想到她当时不过是随口念叨了两句,她自己都快忘记的事,居然被这人记在了心里,还当众抖落了出来。 钱永康暂时压下对付敏的杀意,面无表情地看向程晚。 “程大人,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本官劝你适可而止。 否则本官也不能保证你今日是否能竖着回家。” 程晚扯动唇角:“钱大人是打算杀人灭口?” “阿文哥”面上一慌,本能地躲在程晚身后:“程大人,你说了要保我平安的!” “阿文哥”很后悔。 他就不该受这女子的蛊惑,信了这女子的邪,竟在钱大人的地盘对钱大人不利。 “怕什么?我是睿王亲王的官身,钱大人不敢对我怎么样。”程晚轻笑出声。 “阿文哥”瞅着钱永康越来狠厉的眼神,吓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凑近程晚用气声道:“姑奶奶,你少说两句吧,先服个软呢?” 程晚摇摇头:“不行呢,这软服不了一点。” “阿文哥”面如土灰,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活不过今日了。 钱永康往后退了几步,而后阴冷一笑: “本官倒是要见识见识程大人的骨头是不是像程大人的嘴这般硬! 程晚为了帮其兄长脱罪,欲行不轨之事! 来人,将程晚就地格杀!” “你要格杀谁?” 茅郡守面无表情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带进来了一阵凌厉的冷风。 “郡......郡......”钱永康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此处的茅郡守,两腿一软,当即面朝茅郡守跪了下来。 跟在茅郡守后面进来的徐卓诚靠近程晚,轻声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程晚摇摇头,朝徐卓诚竖起大拇指,笑容灿烂:“徐叔,你们来得正正好!” 可不是正正好吗? 正好赶上钱永康胆大包天地要擅自格杀官员。 这下可无论如何也抵不了赖了。 不过若徐卓诚和茅郡守没来,程晚也有办法解局就是了。 退一万步说,她的刀就在门口放着呢。 那不是摆设。 不能杀人,用来威胁吓唬人一点问题没有。 当然,拔刀那是下下策。 “阿文哥”目瞪口呆地看着眨眼间的功夫,局面彻底大变样。 他愣愣地看向正和徐卓诚说话的程晚,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人到底做了多少准备?留了多少后手? 真是......吓人。 茅郡守来了,自然由茅郡守掌控全局。 面对茅郡守,付敏不敢再耍小聪明,只想赶紧把自己从今日这件事中摘出来。 于是,钱永康被卖了。 按照付敏的招供,是钱永康主动找到她,让她和人配合着陷害程二平。 也是钱永康找人要杀了“阿文哥”,但她一时不忍,先一步通知“阿文哥”逃命,所以“阿文哥”才没死。 钱永康贪污民脂民膏的事也是她无意中偷听到的。 在“”阿文哥”和付敏的共同努力下,后面的事进行得很顺利。 抓陷害程二平的人、审问钱永康、搜查钱永康的书房...... 到如今,今日这事算是基本过去了。 但程晚还有一个问题。 “钱大人,这次又是谁设局对付我?” 钱永康面如死灰,双眼无神:“是司......额!” “啊!”付敏看着被箭矢精准命中眉心的钱永康,崩溃地抱头尖叫。 “追!本官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简直无法无天!” 茅郡守推开将他和徐卓诚护在身后的程晚,浑身冒着寒气。 程晚的脸色也很凝重。 两次设局未伤她分毫,下一次可能就不会搞这么复杂了。 很可能是直接找人了解她的性命。 程晚不怕他们冲自己来,但她怕他们会像这次一样冲程家人动手。 程晚握了握刀柄,回想钱永康最后的口型,眸中闪过戾色。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这一次,她要先下手为强! 第307章 :回家 事情办完,茅郡守带人先一步离开。 关于今日这事,接下来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大门口,程晚朝徐卓诚认真躬身道谢:“徐叔,今日多谢您及时将茅郡守请来,侄女改日再请您吃饭。” 邓熊以及还处在呆愣中的程二平赶忙跟着躬身行礼。 “跟我客气什么?”徐卓诚目光慈爱且温和,“也是赶上了,我正巧昨日收到了茅郡守的信,说他今晚到朔阳城,让我给他准备些东西。” 程晚笑了笑。 确实是很巧。 她也是本着多做一手准备的想法,才在来此之前安排人去了徐府,想试着麻烦一下茅郡守。 没成想,效果比预想中还好。 “徐叔,茅郡守那里还得麻烦您帮我谢谢他,这几天他应该正忙得厉害,我就先不去叨扰他了。” 徐卓诚点点头:“我明白,不过你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今日这事本就是茅郡守的职责所在,就是不是你,他该管还是要管的。” 程晚笑笑没说话。 道理是那个道理,但换了其他人,茅郡守可不一定会来得那么抓紧。 这个情要记在心上,找机会要还的。 “行了,你们赶紧回去吧,也是折腾得够呛,我也回去了。” 程晚兄妹三人躬身送别徐卓诚。 “阿晚,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莫名其妙被泼脏水,莫名其妙被抓了,又莫名其妙被放了。 程二平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胀胀的。 “三哥,你和二哥说。” 程晚从荷包中掏出一张银票走到一旁递给“阿文哥”:“答应给你的钱财。” “阿文哥”眼睛一亮,刚要伸手去拿,下一瞬,突然瑟缩着又收回了手。 “真......真是给我的?你不会转头把我杀了再把钱取回去吧?” 程晚:“......” “我是个讲信用的人,说给你就是给你的。” “阿文哥”再次伸出双手,在手指触碰到银票的那一刹那,又把手收了回来。 “我不敢,你们当官的,心都黑......” 程晚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男人:“我诚心给你你不要,那我不给了?” “要!”“阿文哥”伸手快速拿走银票,顾不得看银票票额,抬腿就跑。 他还是不信程晚会放任他拿着银票离开。 程晚嗤笑一声,低声自语:“这可不是我不保你平安,是你不给我机会啊......” “好啊!我说呢!我说那男的跟神经病似的,他摔倒了我去扶他,结果他非要拽着我裤腰,把我裤子都给拽下来了!合着就是为了看看我屁股和大腿上有啥胎记或者记号呗?要不是我的胎记就长在屁股上,他是不是还得继续扒我衣服!” 程二平双手叉腰,火冒三丈。 邓熊扯了一下程二平的胳膊:“二哥,阿晚在呢!” 说什么屁股和大腿。 让阿晚听见了多不好意思。 程二平看着走过来的程晚,恨恨地小声咒骂了两句,这才暂时憋住了心里的火气。 “走吧,咱们回家,奶她们不定多着急上火呢。” 说着,程晚爬上了马车。 “阿晚,你是怎么知道那位付小姐和人私通的,还让三熊把她相好抓来了?” 程二平一屁股坐在马车前室,侧头好奇地问道。 坐在程二平旁边的邓熊也惊奇地扭头看向程晚。 他对此也很好奇。 程晚故作高深地沉吟一声,吐出两个字:“秘密。” 等待钱永康的时候,金金监测到付敏正催着她的丫鬟去看看她的阿文哥有没有逃脱魔爪。 那丫鬟倒是真心为付敏好,劝付敏莫要以身犯险,女儿家的名声很重要。 可丫鬟哪能劝得动小姐呢? 从金金实时转播的情况来看,程晚可太知道付敏有多憎恨她了。 为了对付她,付敏简直是着了魔,甘愿当棋子,完全不计后果。 又或者是太过自信,觉得结果可控。 对此,程晚只能说。 又蠢又毒,活该。 “三哥,那几位大娘,她们可都回去了?”程晚扯开话题。 邓熊点点头:“赵云聪带着几个人将她们都送回去了,按你提前交代的,她们只在大门口等着,没让她们进去,报酬也都给她们了。” “那就好,快走,我好饿......” 程二平和邓熊顿时没心思再问其它的了。 马鞭一响,马车向着随意楼的方向快速驶去。 “马车!是他们回来了不?” “是!是他们!那不是二平和三熊吗?!” “哎呦我的老天爷,可算是回来了!快让我看看!” ...... 林老太抹着眼泪就往马车这边跑。 后面跟着王氏等人。 程晚掀开车帘:“别往这边跑了,我们这就到地方了。” 很快,众人围着程二平进了随意楼。 亮堂堂的随意楼内,林老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王氏和程小姑赶紧一个帮林老太拍后背,一个帮林老太顺胸口。 “这些当官的心真脏!”不知道是谁骂了这么一句。 紧接着,这人慌忙补充道:“咱东家不算,咱东家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程晚笑容温和:“事儿都解决了,大家伙儿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散了吧,早些休息。” 今日从程二平被抓走后,随意楼就歇业了。 大家伙儿这个时辰还聚在这里,就是不放心程二平,想着等程晚回来,听听到底是个啥情况。 如今人回来了,大家伙儿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一群人这才有心思收拾突然歇业后的乱摊子。 伴随着说话声和各种动静,随意楼中再次热闹起来。 随意楼后院,程晚满足地咬了一大口肉饼,朝王氏竖起大拇指。 王氏笑眯了眼:“锅里还有呢,慢慢吃。” 一旁的程二平吃得头都没抬,显然也是饿坏了。 一向喜欢怼程二平的林老太今日没有怼程二平,而是一会儿给程二平盛碗汤,一会儿温声劝着程二平慢慢吃。 “奶,你别这样,我怪不自在的。 而且我也没吃啥苦,阿晚都没让我在监狱过夜就把我捞出来了。” 林老太脸一板,白眼一翻:“你就是个不会享福的命!” 程二平不赞同:“那我咋不会享福呢?我已经想好了,奶,你给我说个媳妇儿吧!要好看的!” 第308章 报复 初七,主力大军开拔的日子。 一大早,林老太和王氏就有些心不在焉。 程晚看着不禁有些心疼。 程二平的事刚了,又开始为程大平操心。 真是一刻不得闲。 “要不我今日请假,陪你们去远远地看一眼大军?” 王氏先是一愣,而后直接上手将程晚推上马车: “看不看这一眼又能怎的? 那么远又那么多人,谁知道你大哥在哪个位置。 你快去上值吧,去忙活正事儿。 三熊,快,送你妹子去上值,别耽搁了。” 邓熊赶着马车送程晚走了。 王氏脸上的笑意僵住,她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泪水,看向林老太:“娘......” “去,我也去,哪怕根本不能靠近也见不到人,离老远瞅一眼大军也是好的。” 林老太抹了把脸,嗓音坚定。 在兴农衙中忙得晕头转向的程晚不知道,林老太和王氏带着程二平在城外奔波了一天。 林老太三人只知道大军大概会从哪里路过,却不知大军具体什么时候出发。 所以三人在邓熊送程晚走后就立马出了城,想着一直等总能等到大军路过。 因为怕给程大平惹来麻烦,三人不敢靠近大军途经的官道,只在距离官道很远的一处小高坡上等着。 很久等不到大军经过,林老太三人还以为是自己来晚了。 好在经过了长时间的煎熬和揪心之后,乌压压的大军还是让他们等到了。 像王氏自己说的,那么远又那么多人,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黑色小人,哪里能看清程大平在哪里。 即便如此,三人依然很满足。 他们把每个人都当成程大平,盼着每个人都能平安...... 天色暗沉,忙碌了一天的程晚从兴农衙中出来后直奔自家马车。 “三哥,去万松书院。” 万松书院在朔阳城的东南角,徐知念的表哥茅文州就是在万松书院中读书。 不过程晚今日去万松书院可不是去找茅文州的。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万松书院附近的一条巷子口停了下来。 早已等在这里的赵云聪看到程晚从马车上下来,连忙迎了上去。 “东家,人进了那家食肆吃饭,还没出来。” 程晚摩挲着手中的刀柄,眉目平淡:“去喊他过来,就说程晚找他有事。” 赵云聪面露迟疑:“东家,真要如此......明目张胆吗?万一......” 程晚唇角微勾,眸底冰冷:“我就是要让那人知道,我在报复。” 赵云聪抿唇,转身去喊人。 程晚站在巷子中,面色平静地盯着巷子口。 很快,她等的人来了。 “你是程晚?” 来人一身青色锦袍,腰间坠着玉佩,五官俊秀,看着倒是颇有君子风范。 “我是程晚。” 男子皱眉:“你找我有何事?我不记得和你有什么交集。” “你祖父可是凉州司户?” 男子面色稍缓,恍然大悟道:“原是冲着我祖父来的,既然是找我祖父那你直接去司户府便好,来找我干甚?” 程晚慢慢靠近男子,脸上挂着微笑:“我和你祖父有些误会,需要你帮帮忙。” “什......唔!” 程晚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布团,将布团干脆利落地塞进男子的口中。 下一瞬,程晚抬腿将男子一脚踹飞。 男子侧躺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身子。 程晚踱步到男子跟前,蹲下身子,轻笑道: “我还真被你祖父骗到了。 率先为我说话。 为优秀的嫡长孙女感到可惜。 夸我有勇气和胆量。 你祖父不去戏班子唱戏真是可惜了他的演技。” 男子痛苦地捂着肚子,愤恨又不解地看向程晚,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了。 “你和我确实没仇,可谁让你是他最看中的嫡长孙呢? 他把阴狠恶毒的刀捅向我家里人,我家里人也很无辜啊。” 程晚站起身,用刀鞘点了点男子的腿。 男子惊恐地看向程晚,眼里的祈求之色清晰可见。 “放心,我动作很快,不会让你太受折磨的。” 程晚后退一步。 “唔!唔!唔!”男子疯狂摇头,拼命挪动身子企图向后躲。 程晚面无表情地抽出刀,举刀猛地下砍。 男子绝望又害怕地闭上了双眼。 “瞧把你吓的?刀还没落到你身上呢。” 男子颤颤巍巍地睁开双眼,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刚刚几乎停止跳动的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呜呜呜......” 男子看着程晚呜咽出声,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先别急着谢我。” “唔?唔!” 程晚将脚从男子的右小腿上移开,然后举起刀鞘朝男子的左臂挥了下去。 程晚垂眸看着男子青筋暴起的额头和脖颈,淡淡道:“转告你祖父,再对我家里人下黑手,我必绝他的后。” 程晚弯腰将男子口中的布团扯掉:“我们走后再喊人,明白吗?” 男子颤抖着身子,咬住下嘴唇轻点了下头。 回去的路上,程晚端坐在车厢中,闭目养神。 马车前室,赵云聪的脸上是止不住的担忧,他扭头看了一眼车厢,小声道:“不会出什么事儿吧?那可是司户大人的嫡长孙啊!” “司户大人的嫡长孙又怎么了? 活该! 谁让那老头不干人事儿的。 昨天要不是阿晚够聪明,我二哥说不定已经顶着污水没命了!” 邓熊说起昨天的事依然满心怒火。 “话是这么说,可......可若是那人就这么废了,司户会不会和咱们拼命啊?” 邓熊抿了下唇,闷声道:“阿晚要是真想废了那人就直接动刀了,阿晚的刀到底没落下去,那人的腿和胳膊最后肯定能被治好,顶多就是疼一段时间,阿晚就是太善良了!” 车厢内的程晚睁开双眼。 腿应是能被治好,左臂能不能恢复如初得看老天爷愿不愿意保佑了。 至于今日朝敌人的家人动手有没有心理压力? 程晚觉得她真的已经很克制很善良了。 刀没落在那人的身上,也未伤那人的右手,还要她怎么样呢? 她又不是和人过家家。 官场争斗,过于正直和心软,只会死路一条。 第309章 拉锯 马车快到随意楼的时候,赵云聪还是没忍住问了邓熊一个问题:“三熊,东家是怎么知道这次的幕后黑手是司户的?” 赵云聪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邓熊挠了挠头:“阿晚说她看到那位钱大人临死前的口型了,钱大人说的是司户。” 赵云聪张嘴,无声说出“司户”二字,确实口型特征明显。 可…… “三熊,说司户和司工时的口型好像差不多诶。 不会……不会打错人了吧……” 赵云聪想了想万一打错人的后果,脸都白了。 邓熊瞅了眼赵云聪:“阿晚又不是你,怎么可能搞错,肯定就是司户!” 赵云聪没再和邓熊争论这个问题,只是脸上的忧色越来越重了。 程晚掀开车帘,淡声道:“我既然动了手,就肯定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不必为此忧心。” 说“司工”和“司户”的口型确实相似,也没人听清钱永康最后一个字说的到底是“工”还是“户”。 但程晚有外挂。 方圆十米范围内,金金能捕捉到任何动静。 哪怕只是一个微不可闻的“户”。 “东家。”赵云聪赶忙回头。 程晚对赵云聪安抚一笑:“这两天辛苦你了,你这个月的工钱按之前的三倍发。” “不用,东家,我是心甘情愿为你办事的。”赵云聪连连摆手。 “我不是假客气,给你你就收着,这样你开心,我也安心。” 赵云聪感觉到了程晚的真诚,他抿了下唇,向程晚真心道谢:”谢谢东家。” 程晚笑笑,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随意楼,没再说话。 程晚在决定对司户唐怀仁的嫡长孙动手之时就做好了唐怀仁找她算账的准备。 程晚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对唐怀仁孙子动手,就不怕和唐怀仁对簿公堂。 唐怀仁想必也清楚这一点。 所以程晚猜测唐怀仁要么会忍了这一回,暂时放弃找她的麻烦。 要么怒极之下会简单粗暴地对程家人下手,或者直接对她下手。 程晚不清楚这两种可能哪种可能发生的概率更大。 但在第二种可能中,程晚偏向唐怀仁会直接对她下手。 除非唐怀仁绝对自信在对程家人下手后能立马除了她,否则唐怀仁应该不太敢赌她被彻底惹怒后会不会不计后果得真绝了他的后。 唐怀仁不敢拿家里人赌,程晚也不敢拿家里人赌。 为了以防万一,今日随意楼歇业后,程晚出钱让随意楼中的张婆子等人通通去住了客栈。 至于林老太等程家人,程晚让他们去徐府找徐卓诚。 程晚相信徐卓诚会将林老太等人安置妥当的。 对于又麻烦徐卓诚,程晚只能先在心里说声抱歉了。 林老太等程家人虽然很想留在随意楼陪着程晚,但他们非常清楚,真有危险他们都是累赘。 所以林老太等人没怎么让程晚苦口婆心的劝,强压下心里的担忧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随意楼。 程二平和邓熊固执地非要留下来。 结果俩人被林老太和王氏分别拽着耳朵硬拖走了。 其实如果程晚想,她是可以躲过这次也许会发生的危机的。 比如她可以去和茅郡守实话实说,求得茅郡守的庇佑。 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去世子府,虽然穆尧领兵在外不在府中,但顾晏说过她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时可以去找世子妃帮忙。 总之就是一直拖到睿王回朔阳城,这样唐怀仁势必要收敛手脚。 可程晚不想躲。 程晚不是个合格的政治家和阴谋家,她本能地觉得越往后拖对她越不利。 一个不小心就会踏进别人设好的坑里。 不是每次都能像这次这么幸运地顺利从坑里爬出来的。 更大的可能是摔倒在坑里再也爬不出来。 或者即便爬出来,也要缺胳膊断腿。 程晚接下来有许多要紧事要做,她不想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和唐怀仁的斗智斗狠之中。 唐怀仁想趁着睿王不在兴风作浪,程晚也想趁着睿王不在“逼疯”唐怀仁。 睿王回来,不仅唐怀仁会束手束脚,程晚也会被勒住手脚。 既如此,程晚宁愿直面这场也许会来的危机。 不,是很可能会来的危机。 睿王刚走,唐怀仁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行动。 唐怀仁怕是很难忍下今日这口气…… 夜色沉谧,整个随意楼只剩程晚一个人。 此时的程晚正在随意楼后院挥刀练习杀招。 程晚不缺速度,更不缺力量,但欠缺正规的招式教导。 不过程晚杀的人不算少,在请教过顾晏后,程晚也算形成了一套让自己舒服的杀人招式。 这次程大平回来,程晚还向程大平取了取经。 总结下来,程晚的杀人招式有些四不像。 但若因此小瞧程晚的武力值,那会大错特错。 “呼~” 程晚收刀站好,用手背蹭了蹭额头上的汗。 ”主人,你去休息吧,金金帮你看着,一旦有人靠近,金金会立马喊醒你。” “好,谢谢金金!” 程晚没有一直硬熬着。 她必须尽可能养精蓄锐。 这一夜,无事发生。 程晚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惊讶。 大战之前的拉锯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几日,程晚一边按时上下值,一边谨慎地注意周围的动静。 林老太等人和徐家人一开始还每天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夜里听到随意楼里打起来的消息。 可一连几日都无事发生,林老太等人提到嗓子眼的心渐渐落了回去。 若不是程晚坚持让他们继续住在随意楼之外,林老太等人都要搬回随意楼了。 林老太等人没什么感觉,可程晚却知道白天的自己无时无刻不被人监视着。 程晚不知道唐怀仁为何迟迟不动手。 也许是想通过外部压力让她精神崩溃? 那她真是崩溃不了一点儿。 面对暗处越来越外露的目光,以及越来越紧绷的空气,程晚一切如常。 正月十四,明日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已经很晚了,但程晚还没有上床休息。 她有种莫名的直觉。 今夜不太平。 程晚靠坐在随意楼后院正厅的椅子上,双目紧闭,看着像是睡着了。 “主人!” 第310章 杀 月亮被乌云半遮着,月光也被蒙了层灰色的纱,绵绵细雨落在人身上,激起刺骨的寒意。 一门之隔,里面是持刀而立的程晚,外面是不断逼近的黑衣蒙面杀手。 “......八、九、十,主人,监测范围内,地面有十人,房顶和院墙上各有一个弓箭手。 主人,外面的雨有转大的趋势,弓箭手会受到很大的限制,但目前不清楚弓箭手的真实人数,你最好还是不要出去。” 黑暗中,程晚点了下头,嗓音轻柔:“还好我已经把厅内的物件清得差不多了,不然回头溅上血,老太太该心疼坏了。” “砰”的一声,门被暴力撞开,一缕灰暗的月光洒了进来,雨确实下大了。 程晚歪了下脖子,眸底的凶戾彻底爆发。 “金金,干活了!” 没有任何废话,也没有任何漂亮的花招。 双方都心知肚明,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所以每个人一出手,都是奔着要对方命的目的。 程晚和来人交上手后,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每个人都身手不凡,且每个人的手上应该都沾了不少人命。 如果程晚不是身具神力,没金金监测四方,别说十个人,就是一个人,也能轻轻松松杀了程晚。 可惜没有如果...... “主人,左后!” 程晚迅速低头弯腰的同时将刀向左后方反捅出去,刀身又饮了新血。 “主人,后面!” 程晚听到了,但她正用刀挡着前面的刀剑。 躲不开。 刀落在程晚的后背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程晚分毫未损。 砍下这一刀的人一时有些懵。 下一瞬,剧痛袭来,一把长刀将他前后贯穿,了结了他的懵?逼。 “主人,棉层破了,里面的铁片被砍了一道浅沟。” 程晚勾唇一笑,杀得更痛快了。 这几日程晚确实是每天两点一线,没做什么和上值无关的事。 但她不做,她家里人可以替她做。 瞧瞧,这布面铁甲真管上用了。 “砰!” 程晚将刀从最后一个站着的蒙面杀手的胸口拔出,而后将其尸体一脚踹飞到院中。 “箭,主人小心!” 程晚疾速移至墙体后面,低头弯腰。 “嗖嗖嗖......” 四支箭矢瞬间落在程晚刚刚站着的地方。 滂沱的大雨,横躺的尸体,喷溅的血迹,还有阴冷的箭矢。 一般人看到这副场景八成得被吓晕过去。 而程晚必须为这修罗场进行再升级。 敌人又来了。 程晚依旧没出去,并趁着打斗的间隙将厅内的尸体或踢或甩到院中。 瓢泼大雨的哗哗声完美掩盖了这处小天地里的动静。 程晚手中的刀一直未停止过饮血。 只是程晚再厉害也是孤身奋战。 而对方杀手和弓箭手相互配合,不给程晚留任何喘息的空档。 甚至连屋顶都被对方破了个大洞,先是有箭矢从上面射下来,然后又有蒙面杀手从上面跳下来,若不是金金及时提醒程晚躲开,程晚估计已经没命了。 虽然性命还在,但这种情况下,程晚不可避免地受了伤。 最严重的一处伤在左臂,程晚差点成为“独臂女侠”。 身体的疼痛没有让程晚露出疲态,反而让她的大脑愈加理智和清醒,也让她挥刀的动作更加狠辣。 “金金,我杀了多少人了?” “二十九人,另有三人被主人重伤,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呜呼!” 程晚心情极好地挑眉,将从侧面逼过来的蒙面杀手一脚踹飞,自夸道:“我可真厉害!” 金金用“上帝视角”看了看程晚。 浑身的伤,浑身的血。 “主人......” “没事儿,我预感,我今天死不了。 我只是有些奇怪,司户那老头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多高手? 不过这个问题不重要。” 程晚将刀从一个蒙面杀手几乎被砍断的脖颈处拔出,尸体倒下,再无站得起来的蒙面杀手。 突然,程晚的身子一个踉跄,拄着刀身慢慢滑跪在地,脑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房顶上的弓箭手透过破洞看到这一幕,激动地攥紧了拳头。 立功的时候到了! 这位弓箭手仔细观察了会儿程晚,发现程晚确实一动不动,他按捺住心里的激动直接从破洞跳了下来,然后从地上随意捡了把刀,缓缓靠近程晚。 没办法,他箭袋中的箭早就用光了。 而且就算没用光,被大雨淋到现在,也不能用了。 厅内,除了这位弓箭手活着,还有三个蒙面杀手没咽气。 三个微活的蒙面杀手看着弓箭手一点点靠近毫无动静的程晚,心中又解气又不服气。 那么多同伙儿死在程晚手中,他们恨毒了程晚。 可他们不服最后竟然是房顶上的弓箭手捡了最后的便宜。 关键这弓箭手没受伤! 活得特别好! “哈哈!老子要拿这女人的人头去讨赏了!” 说着,这弓箭手弯下腰欲将程晚手中的刀取走,方便他砍头。 “你!你没死!” 程晚将刀架在这位弓箭手的脖子上,笑着起身:“我何时说我死了?” “你!”弓箭手又怒又怕。 这是什么歪理! 三个微活的蒙面杀手看到这一幕,突然有种意料之中的隐秘欢喜。 大家一起死,路上还做好兄弟! “把刀扔了。” 弓箭手照做。 亲眼看见程晚杀了那么多高手,他一点不怀疑一旦不顺着程晚,程晚会立马要了他的命。 他不想死。 “把这药吃了。” 弓箭手不敢拒绝,颤抖着手将程晚递给他药塞进嘴里,还特别老实地张大嘴巴向程晚证明他咽了。 “这......这是什么药?” “当然是毒药了。” 其实是治疗咽炎的胶囊。 弓箭手悬着的心到底还是死了。 “去外面把其余的弓箭手都喊进来。 事情办好,我给你解药。” 弓箭手不知道程晚的话可不可信,但他只能相信程晚。 很快,一共五个弓箭手走了进来,被程晚喂了“毒药”的弓箭手走在最后。 “你!” “都别动。” 程晚的刀尖依次在前面四人的脖颈处划过,眼中的杀意清晰可见。 第311章 杀唐怀仁 雨势渐歇,朔阳城的某条街道上三个黑衣人正朝着一个方向快速移动着。 三个黑衣人在一座小院儿门口停了下来。 领头的黑衣人看了眼落在最后的那个黑衣人,咬牙敲门:“咚!明日是个好天气。” 门被打开。 开门的人就着手中的灯笼扫视门口的三个黑衣人。 前面两个黑衣人将面罩摘下,露出了对这人来说不算陌生的面孔。 这人心中的戒心放下,没有在意最后那个黑衣人没摘面罩。 “怎么现在才回来?老爷等你们半天了。 还有,怎么只回来了你们三个人?” 这人没有问该办的事是否办好了,既然有人活着回来,那结果不言而喻。 三个黑衣人依次进入小院,领头的黑衣人淡声道:“我们急着向老爷复命,还请刘伯带路。” 刘伯不再多言,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为三人引路。 小院儿不大,四人很快在一间屋子外停了下来。 这间屋子外面还站着几个持刀的护卫。 “老爷,人回来了。” “进来。” 刘伯推开门,三个黑衣人跟在刘伯后面进了屋。 屋内,凉州司户唐怀仁饮了口茶,心情极好地笑道: “我说什么来着,她力气再大也不过是个女子。 我们这次足足派去了几十个好手对付她,怎么可能失手? 无非就是用的时间长一些或短一些罢了,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唐怀仁对面的人深吐一口气,脸上的焦虑散去,笑容浮现:“放心了放心了,快让他们详细说说今晚的经过,也好让我痛快痛快。” 唐怀仁看向垂首站立的三个黑衣人:“听到司礼大人的话了?说说吧。” 没人说话。 唐怀仁皱眉,正要开口斥责,突然看到有个黑衣人抬起了头。 这黑衣人未摘面罩,双眸明亮含笑。 唐怀仁心中莫名一紧,这双眼睛好像在哪儿见过。 “程......程......程晚!” 司礼史良吉惊恐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几乎要瘫倒在地。 唐怀仁身体一抖,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刘伯惊愕地看着两个从进屋就一直垂首的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逼近唐怀仁和史良吉,并把刀分别架在了唐怀仁和史良吉的脖子上。 “来......额!” 剑尖划过,刘伯捂着脖子跪倒在地,生命的最后一刻,眼睛还在惊恐而担忧地看向唐怀仁。 “真是衷心呐。” 程晚抖了抖剑尖的血,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护卫得解决掉。 门大开着,唐怀仁和史良吉面色惨白地看着程晚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几个护卫。 毫不费力、冰冷残酷。 程晚重新进屋,扯掉脸上的面罩,而后用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剑尖的血。 两个黑衣人见程晚解决了“后顾之忧”,懂事地将刀分别从唐怀仁和史良吉脖颈处移开。 两人清楚程晚不需要他们帮忙解决唐怀仁和史良吉。 唐怀仁看着越来越近的程晚,竭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嗓音: “程晚,你想干什么?” 现在纠结程晚没死以及手下人的叛变毫无意义。 唐怀仁只想绞尽脑汁看能不能逃过今天这一劫。 程晚提着剑慢悠悠地走向唐怀仁和史良吉,语气轻快:“我想干什么,你们不清楚吗?” “程晚,程晚,不!程大人!”史良吉扑通一声地朝程晚跪下: “程大人,你放过我。 我不是故意要和你作对的,今日的事都是唐怀仁的主意。 是唐怀仁记恨你伤了他孙子,所以想杀了你。 程大人,我们之间是没有不可化解的矛盾的呀,你放过我。 我保证,我以后一定和程大人和睦相处!” 唐怀仁眼睛赤红地看向史良吉,怒极反笑:“史大人,我唐某一个人可没有本事派出那么多高手!” “奥~”程晚恍然大悟,用剑背拍了拍史良吉的脸:“我说司户大人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多高手,原来是有司礼大人帮忙啊。” 史良吉咽了咽唾沫,面白如鬼:“程大人,误会!都是误会!” 程晚垂眸看着史良吉:“说起来,能在这里看到司礼大人,下官是真的很意外。” 史良吉的眼中迸发中希望的光芒,连忙道:“在这里见到程大人,我也很意外!我......我......” 史良吉捂着咕噜冒血的脖子,不甘地侧倒在地,死不瞑目。 唐怀仁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说点儿什么却发现嗓子眼好像被堵住了。 那可是凉州司礼! 六司之一,礼司的主事! 怎么敢真的下杀手! 程晚转身走向唐怀仁。 手中的剑还往下滴着血。 唐怀仁控制不住地后退,一个踉跄摔坐在地。 “程晚!我是凉州司户!” 程晚无所谓地点头:“我知道。” “你!你就不怕睿王……额……额……” 剑刃在唐怀仁的脖颈处一点一点地划动,唐怀仁的脸上浮现出痛苦无比的神色。 “唐大人,我是真不想和你作对,可奈何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为了自救,我只能杀了你。” 唐怀仁眼中的祈求之色清晰可见。 程晚勾起唇角,手中的剑猛地用力。 唐怀仁痛苦而不甘地咽了气。 同样的死不瞑目。 程晚提着剑站起身,朝两个黑衣人招了招手。 两个黑衣人咽了咽口水,连忙小跑上前。 “大人。” 程晚对黑衣人温和一笑:“还得麻烦你们帮我个忙。” “什……额!” 程晚一剑捅进一个黑衣人的腹中,将他踢倒在唐怀仁的身上。 程晚扭头看向最后的黑衣人。 黑衣人刚要逃跑的身子僵住,他股战而栗地看向程晚: “大人,我吃了您给的毒药的! 大人,您留我一命,我能为您作证,是这两位大人要害您!” 程晚面无表情地解决掉面前的黑衣人,嗓音平淡:“我不要证人,我只要你们死。” 该杀的人,一个没活。 程晚紧绷的神经和身体终于稍微放松下来。 然后程晚就感觉到了身上伤口的痛感立马翻了好几倍。 程晚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金金,东西准备好了没?干完最后一点活,咱们撤。” 第312章 天要亮了 除了尸体只有程晚的屋内,程晚对着镜子将自己的脸抹黑、贴上吓人的假疤痕贴、戴上古代男子的假发、粘上假胡子,最后穿上古代男子的衣服和内增高布靴。 “怎么样,金金?” “只要不是特别熟悉主人的人特别近距离观察,应该没人认得出主人。” “那就行。” 程晚将镜子收进快递柜,走到门口然后转身,用外来人的视角看屋内的一切。 刘伯和俩黑衣人都像是为了保护主子而死。 更夫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程晚勾起唇角,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小院儿门口走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 “寅时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两位更夫正往前走着,其中一个更夫突然抽动了下鼻子。 “老陈,你有没有闻到一股……一股血腥味儿?” 老陈使劲儿吸了吸鼻子,然后扭头看向同伴。 俩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紧张和不安。 一阵风刮过,血腥味更浓了,小院儿微微打开的大门也发出了吱呀的声响。 “肯……肯定是出事了,快……快,咱们去县衙!报官!” 就在这时,小院儿的大门突然被彻底打开。 两位更夫本能地看过去,对上了一张面容丑恶、眼神冰冷嗜血的脸。 两位更夫被吓得脸色惨白,手中打更用的东西也掉到了地上。 “我……我们什么都没……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救命!救命啊!” 两位更夫转头就跑,恨自己为什么没多长两条腿,同时也极其后悔不该明着说要去报官! 那恶人肯定是听到了他们说要去报官才出来的! “恶人”程晚提着剑追了俩更夫一小段路,然后迅速拐进一个岔路口。 程晚一边跑一边卸自己身上的装备。 最先扔进快递柜垃圾桶的是手中的剑。 然后是假发、疤痕贴、胡子、衣服、鞋。 程晚迅速套上金金挑出来的平底布鞋,最后拿出卸妆湿巾卸脸上的粉底液。 “金金,我跑过的地方没有血迹吧?” 程晚的嘴唇有些发白。 “没有,主人,你不能再这么跑了。 你需要大夫。” “放心,死不了,而且我已经吃了你找出来的药了。 金金,天快亮了,我得赶紧回去。” 半刻钟后,程晚面色苍白地进了随意楼后院。 刚进院没走几步,程晚就一个踉跄,扑通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有点儿撑不住了。 太累了。 “主人!” 程晚从地上爬起来,晃了晃头:“没事,我刀呢?” 金金“……正厅门口。” 程晚绕过院中的尸体,走到正厅门口,弯腰拿起自己的长刀,心疼地摸了摸刀身:“辛苦啦~” 安慰好长刀,程晚环顾血腥脏乱到不堪入目的后院,叹气:“暂时是没法住人了。” “我!这……这!阿晚!阿晚呢!” “阿晚!” “阿晚!” …… 熟悉至极的声音里满是歇斯底里的惊恐。 程晚一怔。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阿晚!” 跑得最快的邓熊第一个发现了靠坐在正厅门框上的程晚。 “这儿,阿晚在这儿!” “哪儿,程晚在哪儿?” 王氏双目赤红,声音尖利,一个不小心摔倒在了院中的尸体上。 “娘。” 王氏立即抬起了头。 程晚靠坐在正厅的门框上,朝王氏笑了笑。 她实在没力气走过去了。 王氏愣愣地看着浑身是血、脸色苍白的程晚。 她从未见过程晚如此虚弱无力的模样。 “我的孩子,我的阿晚……” 王氏心碎地痛哭出声,颤抖着从尸体上爬起来,跑向程晚。 “我!我的老天爷!阿晚呐!” 落后一步的林老太被程小姑和程二平搀扶着,本就瘫软的身子在看到程晚的时候,更是直直地往下坠。 “二哥,你现在去报案,就说有人谋杀官员,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程晚之前没想到王氏等人会突然回来,不过既然他们回来了,那原定计划可以稍微变一下。 程二平双眼红得吓人,他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抬脚就往外跑。 “三哥,小姑,你们去帮我请大夫,也是动静越大越大。” 程小姑拉着哭得稀里哗啦的邓熊跑了出去。 院里只剩程晚、林老太和王氏三个活人。 林老太和王氏一左一右地跪坐在程晚身边,眼泪止不住地流。 程晚用手背给俩人擦了擦眼泪,嗓音温柔:”好啦,我没事,别哭了。” 程晚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林老太和王氏哭得更凶了。 “奶,娘,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程晚试图转移俩人的注意力。 王氏擦了擦下巴处的眼泪,强撑着道: “我夜里突然惊醒,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但外头下着大雨,再加上你徐叔派出去盯着随意楼动静的人没有回去报信。 所以就没回来。 后面雨小了,我这心里不仅不踏实,而且不安得厉害,我们就……就回来了。” 程晚温柔地握了下王氏的手。 “徐叔不知道你们回来吧?” 不然不可能让这几个人就这么回来了。 王氏点点头:“我们一是怕打扰你徐叔一家休息,二是担心和你徐叔说,你徐叔会不同意我们回来,所以二平和三熊直接绑……绑了我们那个院里的守夜下人,还……还打晕了守门的小厮……” 林老太和王氏小心地瞅了眼程晚的表情。 她们也知道他们这么对徐家的下人很过分。 但……但实在是揪心得厉害,想回来。 程晚心里暖洋洋的,她好笑地摇摇头:“回头可得好好和徐叔道歉,等会儿二哥或者三哥回来,也得让他们赶紧去和徐叔说一声。” “阿晚呐,要不咱不做这个官了,咱就守着随意楼和村里俩作坊过日子。 你瞅瞅你身上的伤,他们是非要弄死你不可啊! 这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万一……” 林老太说不下去了,她捂着嘴哽咽道:”这是……是要剜我们的心头肉啊!” 王氏抬头看向程晚,红肿的眼中含着期盼。 她是真怕了。 和命比起来,其它的都不重要。 她就想要孩子都好好的。 “奶,娘,我为了当官废了那么大功夫,又是献宝贝,又是和人斗智斗勇。 如今,还受了这一身伤。 我要是不做这官了,我亏大了! 那些看我不顺眼的人倒是彻底高兴了。” 程晚仰头望天,嗓音平静:“奶,娘,天要亮了。” 第313章 睿王归 出大事了! 凉州司户和司礼,六司主事中的两位主事被人残害杀害于城中小院儿。 同夜,几十个杀手闯入随意楼后院谋杀睿王亲封的唯一的女官,导致该女官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这两日,朔阳城的大街小巷,几乎人人都在讨论这两件事。 年前程晚和王氏一起买的店铺的后院,一间收拾齐整的房间内,徐知念正在喂程晚喝药。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能喝。” 这么一勺一勺的喂,还不如她一口闷呢。 徐知念双眼红肿,一看就知这两日没少哭。 “你就差把脸和脖子也缠上绷带了,你就乖一些吧,我喂你,省得拉扯到胳膊上的伤口。” 好叭。 程晚美滋滋地接受好友的好意。 一碗药喝完,徐知念熟练地往程晚嘴里塞了颗蜜饯。 徐知念看着程晚依然苍白的脸色,眼眶一热,又想哭了。 “都怪那些该死的坏蛋,他们竟提前杀了我爹和舅舅安排在随意楼周围的盯梢,否则他们赶紧回去报信,也不至于让你一个人……” 徐知念用帕子沾了沾脸上的清泪,庆幸又后怕道:”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我只怕要伤心死了。” 徐知念说的没事自然是指程晚还活着。 如此凶险,还活着,就是万幸。 “好啦好啦,都过去了,别想那些了。 快别哭了,你这两天流的眼泪都能装满一盆了。” 徐知念破涕为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程晚正要继续逗乐徐知念,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常大人,就是这儿了,我家阿晚就在里面。” “夫人可折煞我了,我哪里算得了什么大人,您直接叫我‘常公公’便好。” 王氏竭力控制住心里的慌乱和不自在,笑容拘禁:“要的要的,您是睿王殿下信重的人,我能和您说上两句话,已经是极大的福气了,更别说您这次还奉睿王的命带了太医过来,给我家阿晚看伤,民妇心里真是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常福看了眼王氏。 虽还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但胜在没什么心眼儿,说话也够中听。 常福保持住脸上的微笑,提醒王氏:“还请夫人带路。” “诶!诶!” 王氏连忙上前敲门:“阿晚,睿王派常福大人带太医来给你治伤了。” 屋内,已经听到外面动静的程晚和徐知念对视一眼。 徐知念抽掉程晚背后的靠枕,扶着程晚躺下,然后快步去开门。 “常公公,太医,快请进。” 徐知念引着常福和太医进了屋。 王氏跟在最后。 “常公公……” 程晚挣扎着坐起身,整个人看着不是一般的虚弱。 徐知念赶忙扶住程晚,嗓音里透着焦急:“你身子这么虚,就别起来了,常公公肯定不会怪罪你的。” 常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程晚,面带担忧: “徐小姐说的是,王爷派我们来本就是为了给程大人治伤的,哪里好再折腾程大人。 程大人快躺下吧,廉太医,快给程大人看看。” 程晚重新躺下,苍白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好意思:“多谢常公公,今日是我失礼了,改日再向常公公赔……咳……咳……赔罪……咳……” 王氏被程晚这副模样吓得直打哆嗦。 她想拍拍程晚的后背,又不敢耽误太医为程晚诊治,只能揪着心在旁边守着。 徐知念则是捂着嘴呜呜得哭了起来,哭声细碎隐忍,惹得常福看了她好几眼。 廉太医不算年轻,胡子已然花白。 他从医大半辈子,诊治过许多人,但他在了解完程晚身上的伤以及程晚的身体状况后还是忍不住感到惊奇。 如此重的伤,竟仅仅是起不来身。 身子骨实乃少见的强壮结实。 命也是真的大。 “太医,如何?” 王氏看廉太医像是结束了诊断,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伤得很重,失血不少,身子虚得厉害。 多亏程大人的身体底子好,否则你们家现在该为程大人治丧了。 接下来需得好好将养,否则程大人的身子只怕很难恢复成以前那样康健了。” 王氏忍了又忍的眼泪到底还是流了出来,她的心里是止不住的后怕,还有止不住的庆幸。 徐知念扶着王氏,向廉太医恳求道:“还请太医开个方子,只要能有助于程大人恢复,需要什么尽管说。” 廉太医向徐知念微微点头:“医者本分,自当尽心竭力。” “多谢太医。”程晚语气真诚,向廉太医道谢。 王氏顾不得哭了,也连忙向廉太医道谢。 廉太医同样微微点头,走到一旁的桌子边坐下,开始写药方。 常福微垂的眼中,眼神闪了闪,他看向程晚: “程大人,王爷刚回城,听到您受重伤的消息立马让我带着太医过来了。 如今程大人有廉太医照料,我就先行回去向王爷复命了,也好叫王爷安心。” 程晚挣扎着微起身:“烦请公公替我转达对王爷的感谢,待我能下地行走,我定亲自去王府谢恩。” “不着急,程大人还是先专心养好身子。” 常福朝程晚微微躬身,转身离开。 “娘,快替我送送常公公。” 王氏点头,赶紧追了上去。 人走了,程晚看了眼还在写药方的廉太医,然后和徐知念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虽说受的伤都是真的,可常福代表的是睿王,不可能不紧张。 这下好了,后面可以暂时安心养伤了。 …… 另一边,常福回到睿王府后就立马去了睿王的书房。 “王爷,程大人确实受了很重的伤,连起身都困难,脸色苍白得紧。” 常福抿了下唇,又补充了一句:“和往日总是神采飞扬的程大人判若两人。” 睿王双眼微眯,嗓音冷沉:“本王不过几日不在,这朔阳城里就折了两个主事、一个县令,还半折了一个九品从参,他们一个个的,胆子倒是不小。” 作为最熟悉和了解睿王的人之一,常福确认,睿王现在的心里不是一般的震怒。 书房内,常福跪伏在地,仔细听着上首的动静,大气不敢喘一下。 第314章 不再深究 不知过了多久,常福终于听到了睿王的声音。 “常福,你说司户和司礼二人的死和程晚有没有关系?” 常福斟酌着用词,谨慎道: “老奴不敢妄言,但据两个更夫所述,杀了两位主事的凶手是一个面容凶恶的高瘦男人。 再加上程大人身受重伤,程大人的二哥几乎是与两个更夫先后脚报的案,同一时段,城中很多人都听到了程大人的家人哭着给程大人找大夫。 老奴觉得,两位主事的死应是和程大人没......没什么关系。” 说完,常福的头深深低了下去。 睿王意味不明的哼笑出声:“你怎知杀了两位主事的凶手就一定是两个更夫看见的那个人呢?” “这......”常福一时无言。 “还有,谁能肯定两个更夫看见的那个人一定是男人?” “老奴......老奴愚钝!” 常福的后背几乎要被冷汗浸湿。 “起来吧,一把年纪了,别动不动就跪。” 常福提着的心稍微放下,恭敬地谢过睿王后这才站起身。 常福亲自给睿王端了杯茶,观察着睿王的脸色,小心道:“王爷,司马大人还在外面跪着。” “让他跪,本王将朔阳城交给他,他倒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冷眼看着底下人斗得越来越狠,两不相帮,唯恐自己做了恶人。” 常福不敢再为司马说话。 就在这时,有小厮在外禀告:“启禀王爷,司刑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司刑卓兴明进了书房先朝睿王跪下行了个大礼:“下官参见王爷。” 睿王转动着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嗓音薄凉:“司刑今日怎的行如此大礼?” “下官......下官是来向王爷告罪的!” 说着,卓兴明的身子俯得更低了。 “哦?司刑何罪之有啊?” “下官无能,到今日,还是没能查出杀害唐大人和史大人的凶手,求王爷降罪!” 在卓兴明胆战心惊的等待中,睿王没有发怒,反而像是心情还不错地轻笑了一声。 卓兴明紧张而不解地微抬头。 他有些搞不明白睿王是什么意思。 睿王唇角微勾,慢悠悠道:“凶手机敏果断,司刑短时间内查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卓兴明和常福有些懵。 机敏果断,这听上去不太像是形容凶手的词啊? 一般不都是狡诈凶残吗? 卓兴明顾不得细想,连忙向睿王谢恩:“多谢王爷体恤,下官定会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以慰唐大人和史大人的在天之灵。” “无妨,此事不急。” 卓兴明:“......”嗯? 卓兴明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听到睿王问道:“程大人的案子查的如何了?” 卓兴明舔了下嘴唇,提着心谨慎措辞: “下官查出......查出,随意楼后院中的那些尸体与护着唐大人和史大人死了的黑衣人像是......像是一伙儿人。” 卓兴明额头贴着地,不敢看睿王的脸色。 话点到为止,但话中的意思很明白。 闯入随意楼后院、欲杀程晚的那些人是两位死了的主事派去的。 睿王挑了下眉,轻声感叹:“真是没用啊......” 书房内寂静无声。 卓兴明和常福不敢想睿王口中的“没用”,指的是谁。 “司刑尽心查案,辛苦了,不过此事到此为止吧。 唐怀仁和史良吉尚算尽责,给他们留些清名。” “下官明白,只是程大人那里......”卓兴明再次额头贴地:“下官愚钝,求王爷明示。” 睿王垂眸盯着自己扳指,意味不明道: “常福,你明日帮本王带句话给程大人。 这次的事,本王不再深究。 但只有有价值的人才值得本王一直不深究。” ...... 程晚的养伤生活开始了。 比起第一次的装模作样的养伤生活,这次的养伤生活显然大不相同。 一天中,程晚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 若不是廉太医说程晚这是吃了药后,身体在自我修复,林老太等程家人早就绷不住了。 程大牛也没心思在村里看管作坊生意了。 他和程二牛、李三柱等村里的程家人进城看了程晚之后,将手上的活全部推给程二牛和李三柱,带着顾煜留了下来。 程晚没好之前,他是不打算回村了。 而且随意楼后院的那一堆烂摊子,也确实能用的着他。 至于其他人,比如已经开课的程三平、程小雨几个孩子,就只能等放旬假的时候跟着大人再来了。 程晚有一阵儿没见到顾煜了。 初六随意楼开业那天,林老太和王氏想着刚开业到处都得收拾整理,担心万一有个啥意外状况照顾不到顾煜,就没将顾煜带来。 原本计划的是过两日随意楼步入正轨了,再回村将顾煜接来。 哪成想,从初六那日开始,这一桩桩、一件件,把人逼得根本没心思想起其他的。 顾煜好长时间没见程晚,被程晚、林老太等最亲近的大人“扔”在村里,本就积攒了一肚子委屈和不安。 在亲眼看到靠在床上、虚弱无力的程晚的时候,顾煜张大嘴巴直接凄厉地大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使劲儿伸着胳膊要程晚抱。 程晚倒是想抱顾煜,但林老太等人哪里会准。 几个大人齐上阵,轮流哄,才终于让小娃相信程晚只是受伤了,不会死。 相信是相信了,但小娃是半步也离不得程晚,每日一睁眼就要王氏给他穿衣服,然后自己迈着小短腿去程晚的房间找程晚。 程晚醒着的时候,他就和程晚说些没营养的话。 程晚睡着了,他就安静地坐在床边守着程晚。 还偷偷把小胖手伸到程晚鼻子下面,直到感受到程晚的呼吸,小娃才会小大人般松口气。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二月中旬,程晚已经能下地慢悠悠地走路了。 王氏等人的脸上也终于又有了笑脸。 程大牛准备回村了,一是回去忙活作坊的活,二是邓熊成丁了,得看着帮邓熊领分得的五亩地。 第315章 睿王征兵 二月份,凉州的气温依然很低,晌午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特别舒服。 被允许下床之后的这几日,程晚每天晌午都会领着顾煜在院子里晒会儿太阳。 今日也是如此。 程晚捏着顾煜软绵绵、白嫩嫩的小手,悠闲地看着邓熊用棍子敲打绳上的棉被。 一旁,王氏一边抖落着晒得差不多的外衫,一边絮叨着: “阿晚,我记得你年前答应了帮忙盖俩作坊的那些人,说年后请大家吃顿好的。 你现在身子还没彻底养好,回头上值了又得忙活其它的大事儿。 要不回头等你爹来了,我跟他说一声,让他和你二叔、小姑父把这事儿给办了。” 程晚眉眼弯弯:“那感情好,确实也不能再往后拖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王氏想着他们也算帮闺女解决了一件小事,不由得高兴道:“我回头交代你爹请个大厨,多买些肉菜,肯定让大家伙儿吃顿好的!” 程晚笑着点头,顾煜不知道听没听懂,也笑出了米牙。 母女俩正乐呵呵地聊着请人吃饭的事儿,邓熊也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气氛温馨又宁静。 就在这时,本该在村里的程大牛、程二牛和李三柱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三人的身后还跟着平南村的伍村长、卢老头。 几个人的脸色算不上好看。 程晚牵着顾煜的手从椅子上站起身,王氏也顾不得继续抖落衣服了。 “不用你迎,你坐着就成。”程大牛看见程晚站起身要迎过来,赶忙拦住程晚。 程二牛几人也连声附和,他们都是知道程晚之前受了重伤的。 其实程晚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了,就是看着和以前相比还是缺了点精气神。 程大牛看程晚坐踏实了,这才说道:“阿晚,出大事了!” 程晚的右眼皮猛地一跳,心提到了嗓子眼。 程二牛抹了把脸,随便找了块砖头当凳子坐:“阿晚,睿王下令征兵,每户必须出一个人,实在没有成丁,才允许用钱代替。你二叔我啊,到底还是没逃过兵役。” 李三柱也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们都没说为了逃兵役再去逃难的事。 今时不同往日,好不容易在这儿置办了家业,家里又出了个官员,舍不得逃。 再说了,到处都在打仗,也没地儿逃。 刚和邓熊拎着凳子出来的王氏背过身眨了眨眼睛。 这是啥命啊? 想过安稳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王氏吸了吸鼻子,把凳子放在伍村长身后,声音有些沙哑:“村长,坐,我去给你们倒茶。” 伍村长神色张惶,本能地客气道:“别忙活了,不渴。” 王氏没听,转身进了屋,顺便把顾煜抱走了。 程晚看着程二牛几人,眉头微皱:“睿王下令征兵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一直就在城里,怎么没听说这事儿? 而是随意楼里的奶他们要是听到要征兵的消息肯定会来找她的。 “就今天的事儿,我们进城之前官差来村里张贴的征兵告示,说是给我们三天时间,三天后他们来村里领人。” 程二牛舔了舔嘴唇,继续道:“阿晚,咱家和世子殿下有过几面的情分,你说能不能、能不能求世子殿下,给我们安排个稍微好一点的去处?” 征兵告示已贴,不服兵役肯定是不行的,最大的期望就是即便服兵役也能去个好一点的地方服兵役。 好一点的地方自然是指不会轻易被当成炮灰使的地方。 其他人也是满脸期待地看向程晚。 尤其是伍村长和卢老头。 他们自知道征兵的消息后就到处寻人想办法,也问过村里的方先生。 程晚是他们认识的最能耐的人,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世子殿下领兵在外,早就不在朔阳城了。” 程晚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毫不留情地浇在了程二牛等人的心上。 程二牛勉强一笑:“没事儿,不就是去当兵吗?大平就在睿王手底下当兵呢,还当上什长了呢,说不定我这当二叔的将来能比大平还厉害。” 李三柱没说话,只是拍了拍程二牛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兵就当兵吧,反正家里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程二牛和李三柱的情绪还算稳定,但伍村长和卢老头就不行了。 最后的希望落空,若不是程大牛和李三柱眼疾手快地扶了下两人,两人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伍村长靠着程大牛,哭着捶自己胸口,嗓音嘶哑:“这……这是要挖我的心呐!哪个儿子被征走,都是活活挖我的心呐!” 卢老头没有像伍村长那样情绪外放,但看着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瞬间被抽去了一大半,表情木愣。 “唉!”程晚深深地叹了口气。 “三哥,把我之前让你收起来的东西带上,送我去趟睿王府。” 邓熊答应了一声,转身快速跑进屋。 嗯?! 程大牛等人的眼底迸发出微弱的亮光,像是重新有了希望,但又不敢抱希望。 程晚站起身,嗓音温和:“我所求之事不一定能成,你们别抱太大希望,但不管怎样,我去试试,你们在这儿等我回来。” “诶!诶!……”伍村长和卢老头不停地重重点头,眼泪哗哗地掉。 马车旁,王氏不放心地握着程晚的手,当着大家的面道:“实在不行就算了,可别惹怒了睿王,你身子还没好全呢!” “是这样的!就……就稍微试试,可不敢让睿王生气!” 程二牛和李三柱也是相继发表相同的意见。 “我知道。”程晚拍了拍王氏的手,朝程大牛几人笑笑,转身上了马车。 邓熊将手中拎着的袋子塞进车厢,然后自己坐好,赶着马车走了。 王氏追了两步,大声喊道:“三熊,马车别赶太快!慢着些!” “知道了!” 三刻钟后,程晚在睿王府的一个偏厅内如愿见到了睿王。 “下官程晚,参见王爷。” 睿王瞥了眼程晚的脸色,随意道:“起吧,何事求见本王?” “回王爷,下官今日求见王爷是为了向王爷献上一物。” “哦?” 睿王饶有兴趣地看着程晚,想到程晚之前献上来的东西,心中难得产生了点好奇心。 第316章 睿王真好 程晚将地上的袋子打开,伸进去一只手抓了一把灰出来。 “王爷,此物是下官新琢磨出来的东西,下官称它为水泥。 用水泥修路,路面平整有利通行,且用其修成的路耐用耐水,不需要经常修路,下雨天也不会导致路面泥泞。” 为了达成目的,程晚决定给自己脸上贴上所有能贴的金。 睿王起身,踱步到程晚跟前,垂眸观察程晚手中的灰色尘粒。 “如何验证你说的话?” “水泥加水混合成泥沙状,平铺于地,一个时辰后可验证下官的话。” 程晚不由得想到了金金发现的那种石头。 真是是天选水泥石! 大约一个时辰后。 睿王目光惊异地用棍戳了戳地上的一片灰色区域。 “倒水!” 随侍在旁的常福连忙将准备好的一桶水倒在灰色区域上。 灰色区域被水浸湿,颜色变深,但依然平整、干净、结实。 “好!” 睿王大悦。 他的脑子里立即就想到了水泥路的种种优势。 “此物是用什么制作的?你又是如何琢磨出此物的?” 睿王嘴角含笑,语气称得上温和。 程晚开始胡扯。 以好奇心为开始,以玩心为引子,以敢想敢试为重点,以试出宝贝为结局。 总之,胡扯得有理有据。 程晚说完,睿王看着程晚的脑袋,眼神中满是喜爱。 他就喜欢这样天马行空、总能给他带来惊喜的脑袋。 睿王转念又想到这么一颗脑袋差点被几个蠢货给祸害了,心中顿生庆幸。 他本来对两位主事之死还有些可惜,这下再也不可惜了。 死得好。 “程晚,你今后不必再去兴农衙上值了!” 程晚瞪大眼睛。 搞什么?! 她还没邀功呢! 怎么就不让她去上值了呢?! “本王升你为八品知事,直接隶属睿王府,平日里受司马指派。” 程晚嘴巴微张。 升官了?! “谢王爷!” 程晚干脆利落地磕头谢恩。 但…… “王爷,下官可否用此次升官的机会换个别的恩赏?” 睿王此时的心情极好,所以对于程晚邀功的行为并未生气:“你身子还未好全,起来说话。” 程晚摇摇头:“下官还是跪着吧,下官觉得等会儿王爷一样要罚下官跪下的。” 睿王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程晚一脸老实的模样。 “你说说看,想要什么恩赏。” 程晚抿了下唇:“王爷,有了水泥,您肯定会下令修路,那势必要征召民夫干活。” 睿王眼中的笑意消失不见。 他已经猜到了程晚求的恩赏是什么。 “下官斗胆,求王爷免了平南村一干村民和李家村那伙儿难民的兵役,他们愿意自备干粮、不要工钱、免费为王爷修路!” 说完,程晚的上身深深俯了下去,额头贴地,等待着来自睿王的审判。 睿王盯着程晚的后脑勺,怒极反笑:“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知道提前跪好。” 程晚微抬头,不敢看睿王: “王爷,我二叔和小姑父并不强壮。 平南村的村民也都是最普通不过的老百姓。 李家村的那伙儿难民还不如平南村的普通村民。 您不缺他们这样的兵,求王爷恩赐,就让他们给您修路吧。” 睿王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不安的气氛。 “看在你上个月刚献上布面铁甲,今日又献上水泥的份上……” 程晚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着他们每户出两人服徭役,无需自备干粮,每人每日两文工钱。” “谢王爷!” 程晚喜极而泣,声音哽咽。 看到程晚这副模样,睿王心里的怒火倒是散了不少。 “行了,起来吧。” “谢王爷,王爷,您可真好! 下官以后定好好为王爷干活!” 程晚这话不是拍马屁,她此时是真觉得睿王好。 程晚眼眶微红,睫毛湿润,莹亮清透的眼眸中满是对睿王的感激。 睿王双眼微眯,无意识地转了转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嗓音冷沉:“下去吧。” “下官告退。” 程晚恭敬地向睿王行了一礼,躬身后退三步后转身离开。 睿王看着程晚连背影都透着股喜意,哼笑出声。 “常福,安排人给程大人制作八品知事的委任状和牙牌,连同八品公服一起给程大人送过去。” 常福心中惊诧不已,但没表现出来:“是,王爷。” 程晚不知道还有意外之喜等着她,此时她满脑子都是赶紧回去和家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回去的路上,程晚将车窗推开一条缝,打量着朔阳城里的情况。 去睿王府的时候没注意,但此时路上的行人明显比以往少了很多。 而且目之所及的人的脸上几乎都带着焦虑和不安。 这明显不对劲。 “三哥,咱们往睿王府去的时候,路上的人多吗?” “挺多的,比这会儿多得多。 阿晚,我觉得肯定是城里人也知道要征兵了,所以都没心思出来逛了。” 程晚点头,也就只有这个解释了。 至于为什么朔阳城里的人反而比平南村的人晚知道要征兵的消息。 这不重要。 说不定只是因为平南村所属的朔南县的县令动作比较快而已。 程晚不知道她随便蒙的理由正是真相…… 王氏的店铺门口,乌泱泱的一堆人。 林老太等人在随意楼中听到要征兵的消息后就立马赶了过来,然后就得知程晚已经去了睿王府。 一群人坐立难安,揪心不已。 他们一方面害怕程晚此去会惹怒睿王,给程晚带来麻烦。 另一方面又抱着微弱的希望,程晚能带回来好消息。 “回来了!回来了!” 一群人看到邓熊赶着马车过来,连忙提着心迎了上去。 “阿晚!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儿啊?!” “又挨打了没?!阿晚!” 王氏和林老太等不及程晚掀开车帘下马车,自己动手把车帘掀开,直到看到程晚脸色如常,没有伤势加重的迹象,这才放下提了一半的心。 “我没事儿,好着呢!” 程晚朝林老太和王氏笑笑,探头出了车厢。 笑了? 林老太和王氏对视一眼,彼此眼底的希望的小火苗瞬间变大不少。 第317章 感激 除了空架子什么都没有的店铺中,林老太等人热切而忐忑地看着程晚。 程晚没有故意吊着他们的胃口,环顾一圈后面带微笑地说道: “我求睿王免了平南村一干村民和李家村的贾村长一伙人的兵役,睿王答应了。 但是之后睿王下令征召民夫修路的时候,每户要出两人服徭役。 服徭役的人不需要自备干粮,但每人每日的工钱只有两文。” 林老太等人呆愣地看着程晚的嘴巴一张一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征兵告示都已经贴出来了,怎么可能会被免掉兵役呢? 还一下免了那么多。 程晚看着林老太等人傻站着,半天没反应,温和地重复道: “是真的,睿王既答应了我便不会轻易反悔。 咱们接下来只需要等着上面征召民夫修路的命令下来,然后老老实实地选人去修路即可。 当然,若有哪家凑不出两个人服徭役,是要用银钱代替的。” 店铺内很安静,好长时间没人说话。 直到伍村长和卢老头扑通两声给程晚跪了下来。 “程大人,谢谢你,真是谢谢你,我们俩代表平南村这几十户人家给程大人磕个头!” 说完,俩人就结结实实地朝程晚磕了个头。 在场的从随意楼赶过来的平南村人和几个原来贾家村的人也赶紧跟着跪下给程晚磕头,磕得认真又实在。 拦都拦不住。 张婆子一家和宋婆子一家的户籍落在平南村,若不是程晚,他们两家这次也是要有人被征走的。 两家人对程晚的感激并不比伍村长等人对程晚的感激少半分,只是他们了解程晚不喜欢有人跪她、朝她磕头。所以两家人并没有跟着跪下,只是激动不已地紧握着旁边人的手,眼含热泪地看着程晚。 程晚充分理解大家伙儿的激动,但她看到伍村长等人又哭又笑、又跪又磕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头疼的叹了口气。 程晚上前将年龄最大的伍村长和卢老头扶起来,又让程大牛等人帮着扶起其他人。 “我也不全是为了你们,我二叔、小姑父,还有三哥都是满足这次征兵条件的。” 伍村长和卢老头顺着程晚扶他们的力道起身,不停地摇头,他们明白程晚这么说是为了安慰他们。 是非好歹,他们心里有数。 伍村长用手背擦了擦下巴处的眼泪,眼中闪着激动的泪花: “程大人你放心,我回去指定好好地跟村里人说,让大家挑家里最健壮的人去服徭役,肯定不让程大人难做。” 程晚笑笑:“睿王征召民夫干活一般是每人每日十文钱,现在不仅每户要多出一个人服徭役,每人每日的工钱也只有两文,大家别怪我才好。” 程晚不求大家有多感激她,只希望别有人怪她擅作主张、多管闲事。 卢老头面色一正:“要真有人不识好歹,不念程大人的恩情,我领着我一家老小直接绑了他,把他送去服兵役!” “没错!没得惯他们的臭毛病!”伍村长也郑重点头。 连原本贾家村的贾胜也代表贾村长等人发表了相同的意见。 不管怎样,他们都绝不能让个别蠢货凉了程大人的心。 程晚微挑眉,没再说这个,而是提醒道: “这次睿王允我所求已是极大的恩赐,免兵役的范围只能固定在目前的平南村这些人和李家村的贾村长等人之中,不可能再向外扩大,明白吗?” 程晚能想象得到,消息传出去后,肯定会有不少人来平南村打听,想落户平南村。 尤其是平南村村民的村外亲戚,肯定会来平南村哭闹。 程晚不担心那些人能如愿,朔南县的县衙肯定会卡死相关户籍。 程晚是想告诉伍村长等人。 她就这么大能耐,只能“救得了”目前这些人。 之后可别有人被亲戚啥的哭心软了,又求到她这里来。 伍村长等人显然是听明白了程晚的意思,连连点头承诺,说回去后一定会和大家伙儿说清楚、讲明白。 程大牛、程二牛、李三柱和伍村长、卢老头回村了,程二平和张婆子等人也回了随意楼。 程二平是不想回去的,可他作为随意楼掌柜预备役,不能随便旷工...... “外人”都走了,林老太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程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睿王为何会答应免掉他们的兵役? “我之前做了样东西,睿王觉得很有用,问我要什么赏赐,我就和睿王求了这个赏。” 程晚说得简单,可林老太等人心里明镜似的,哪有那么容易? 当时的情景肯定是他们难以想象的紧张和危险。 林老太慈爱又骄傲地顺了顺程晚耳边地碎发:“我孙女是真能耐啊,奶做梦都不敢想的能耐。” 程小姑笑中带泪,与有荣焉。 王氏轻拍了拍程晚的手背,嗓音温柔:“累了吧?娘给你炖的汤在炉子上煨着,你先进屋,娘去给你把汤倒出来。” 心头的大事被解决,程晚的心里也是一阵松快。 程晚想到今日多亏她提前把水泥制了出来,不禁暗叹:“果然还是要走一步看三步,万事早做准备。” 店铺后的小院,程晚看着顾煜低头喝口汤,抬头用帕子给自己擦擦小嘴,然后再低头喝汤,如此周而复始。 程晚好笑地轻捏了下顾煜的小脸蛋:“你喝完再擦。” 顾煜摇头,奶呼呼道:“小叔说要时刻注意保持干净。” 程晚一怔,而后温柔地揉了揉顾煜的小脑瓜,没再说话。 “阿晚!阿晚快出来!常福大人来了!” 常公公? 程晚皱起眉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会是睿王反悔了吧? “常公公,您怎么来了?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常福看出了程晚眼底的紧张和不安,笑道:“程大人,我奉王爷的命令,来给你送几样东西。” 常福身后的两个年轻公公分别端着两个托盘,躬身上前。 常福在程晚暗含疑惑的目光中先后揭开两个托盘上的布。 “这......” 程晚看了眼两个托盘上的东西,又看向笑眯眯的常福,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程大人,王爷盼着您赶紧养好伤,好为王爷分忧呢。” 第318章 林老太回村 常福走了。 林老太咽了咽唾沫,浑浊的眼睛灼亮惊人:“升官了?阿晚,你现在是八品官了?!” 程晚点头,笑容灿烂:“升官了!我现在是八品知事,直接隶属于睿王府,平日里听从司马大人的指派。” 林老太一拍巴掌,脸都要笑烂了。 “哎呦!早知道不让大牛他们仨这么快回去了!就差这么一会儿,他们真是错过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林老太一脸懊恼。 下一瞬,林老太舔了舔嘴唇,双眼冒光:“要不咱们回趟村?!” 林老太不敢想她大孙女刚帮大家伙儿解决了一件天大的事儿,后脚又升了官,她要是这时候回村,得多有面子! 那村里的老太太们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 一想到那个场面,林老太的呼吸都变粗重了。 “娘。”程小姑扯了一下林老太的袖子。 她太了解林老太了,她一瞅林老太的表情就知道林老太在想什么。 程小姑看向程晚,她不确定现在这种形势适不适合林老太回村“显摆”。 程晚小心地把八品知事的委任状重新卷好,看了眼面色激动的林老太:“奶,你现在回村可不一定有你待在城里开心。” “那咋会呢?我回家咋能不开心呢,我还得把你升官的事和你爷说一声呢。” 程晚摇摇头:“奶想回就回吧,但是我就先不回去了。” 她回去,村里人可能会又哭又笑地来给她磕头,外村人还可能来求她帮忙。 这两种场面,她哪种都不想应对。 林老太又是一拍巴掌,笑得见牙不见眼: “阿晚,奶就是想家了,所以回去住两天,后日奶就再进城!” 程晚瞅了眼林老太使劲憋都憋不住笑的表情,抽了下嘴角,提醒林老太: “奶,你在村里可别笑得这么开心,这两天应该有不少外村人来平南村哭闹,人家这么伤心,咱帮不上忙,也不能火上浇油不是? 还有,奶你回村后别总是在外逛,保不齐有人觉得你是个面善的老太太,容易心软,会求到你的跟前来,帮帮不上,不帮心里又难受。” 林老太合上咧开的嘴,认真点头:“奶晓得,奶只在家和你爹他们偷摸地笑!要是有人真来求我,我就和他们一起哭,但就是不说话!奶指定也管好你爹他们,你放心,不得出乱子。” 邓熊赶着马车载着林老太和临时采购的一些东西回村了。 林老太在回村的路上一直和邓熊絮叨着,待会儿回了村,村里人见了她都来感谢恭维她,她该说些什么好。 怎么说才能既显格局又显得没那么得瑟。 这个问题可把林老太和邓熊这祖孙俩为难得够呛。 最后俩人想了个法子。 学程晚。 想想程晚遇到这样的场面都是怎么说的,跟着学,肯定错不了。 自觉想到了完美的解决方案,祖孙俩边赶路边唠嗑,笑了一路。 可在进入平南村之后,马车行在平南村的村道上,听着村中时不时响起的哭声、咒骂声、祈求声,祖孙俩再也笑不出来了。 林老太终于明白程晚为什么说她现在回村不一定有待在城里开心了。 环境和情绪是很能感染人的,就平南村现在的氛围,真的很难让人笑出来。 “呜呜呜......这可咋办呐?!” “你倒是得劲了!沾上了天大的光!男人和儿子一个都不用被征走,你咋不想想你娘家兄弟!老娘当初就该掐死你!” “大丫,你再想想办法,想想办法!你就那一个亲弟弟,他要是被征走了,娘也不活了!” ...... 林老太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这心里实在是憋闷得厉害。 “娘,三熊?这天都要黑了,你俩咋现在回来了?” 说着,程大牛赶忙上前,将林老太扶下马车。 程二牛瞅着林老太和邓熊的脸色,嗓音有些颤抖:“是不是睿王又反悔了,不愿意免我们的兵役了?” 大着肚子的小林氏瞬间脸色苍白。 林老太摆了摆手:“和那没关系,我和三熊回来是想跟你们说阿晚升官了来着......” “什么?!” 程二牛这一嗓子差点没把林老太送走。 林老太捂着胸口,没好气道:“多大人了?咋一点沉不住气!你瞅瞅你大哥他们,哪个像你这样一惊一乍的!” 以程大牛、李三柱、小林氏为代表的其他人:“......”倒也不必夸他们,他们只是还没反应过来罢了。 亮堂的堂屋内,林老太坐着主位,手中捧着杯热茶捂手。 “所以咱阿晚现在是八品官了?! 还是直接隶属于睿王府的八品官?!” 小林氏舔了舔嘴唇,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是,八品官了。”林老太再次肯定点头。 程大牛几人顿时笑得一个比一个灿烂。 好一会儿,屋里激动的氛围才暂时消散了一些。 程二牛奇怪地看着林老太:“娘,阿晚升官这么大的喜事,你咋看着不是特别特别的高兴呢?” “唉!”林老太叹了口气,将程晚说的话以及刚刚进村听到的动静和程大牛几人说了说。 程大牛几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 林老太抹了把脸,深深地叹道:“我感觉我们现在真是被阿晚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总是能有许多善心去可怜同情别人,这要放以前,谁能有咱家可怜。” 程大牛温和一笑: “娘,有善心是好事,倘若咱们真对别人的苦难一点反应都没有,阿晚那才愁呢。 不管咋样,阿晚升官都是件大喜事,咱们该高兴就高兴,顶多就是在外人面前收着些就是了。” “大哥说的对,其实咱家在村里已经很低调了,平日里也从未仗着随意楼、俩作坊和阿晚看不起谁、欺负谁。 咱们能做的都做的,阿晚能帮的也都帮了,其它的,咱们实在没法子,总不能陪着那些人一起哭吧?” 林老太看了一眼说话的小林氏。 她回来前好像说过,要是有人真来求她,她就和他们一起哭来着。 “有人求到你们跟前吗?” 第319章 :征兵后续 小林氏撇撇嘴:“那咋没有呢?堵着门口怎么说都说不通,后来是伍村长带着村里的好些汉子硬把那些人拽走的,还说谁再来烦我们就把谁赶出平南村。” 林老太顿时了然地点头,她说村里的那些人怎么没来程家哭求呢。 原来是已经哭求过了。 “行了,不说这个了。” 林老太将大家的视线吸引过来,继续道:“这次回来除了告诉你们阿晚升官了,还有三件事儿。” 程大牛几人作洗耳恭听状。 “第一件事儿和村长他们有关。” 程大牛、程二牛和李三柱立马明白了林老太想说什么。 程二牛挠挠脑袋,有些头疼道:“娘,我们刚回到村就去和作坊里的村长他们说了,让他们这段时间别回李家村了,免得李家村的人眼红欺负他们,可村长他们可能是怕给咱们添麻烦,非要回李家村。” 林老太抿唇,叹气道:“那就算了,之后这段时间你们多注意着点李家村的动静。” 程大牛三人齐齐点头。 “第二件事儿,年前阿晚不是说请人吃饭?阿晚身子养好后还得去忙活大事儿。 等征兵这事儿稍微过去,大牛,你们把这事儿给办了,办得漂漂亮亮的,别让人说出个啥不好。” “诶!我记下了。”程大牛认真应下。 小林氏动了动嘴,想说都帮了大家那么大的忙了,咋还要请吃饭,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这事儿轮不到她做主。 “最后一件事儿,二平也十六了,该找媳妇儿了......” “娘!你是不是有人选了?哪家的姑娘?家里是干什么的?” 小林氏的眼都亮了。 突然被小林氏打断说话,林老太没好气地微微瞪了眼小林氏,这才道: “这从过完年去城里,就一直没闲下来过,我哪有工夫和心思琢磨这事儿? 我今日和你们说这事儿,是提前和老二你们两口子通个气儿,我在城里找人打听打听,你们在村里也可以打听打听谁家有合适的亲戚。 这娶妻是关乎二平一辈子的事儿,咱们慢慢寻摸,急不得。” 小林氏瞅了眼林老太的脸色,试探道:“娘,我们在村里就不打听了吧......” 程二牛扯了下小林氏的袖子:“你知道村里人都会有些什么样的亲戚、朋友?咱们不也是住在村里吗?娘还能坑二平?你就少说几句吧。” 林老太没看程二牛和小林氏,而是看向程大牛:“三熊也成丁了,你平日了也稍微注意着些,得给三熊找个能撑得住事儿的媳妇才行。” 程大牛点头:“我记下了,娘。” ...... 可能是上面有令不许人因为征兵在城里大声哭闹,所以程晚这几日倒真没怎么听见城中因为征兵而起的喧闹。 程晚在店铺后的小院里领着顾煜吃吃喝喝,和王氏、徐知念闲聊。 除了记挂前线大军的消息,这样的日子实在悠闲且舒坦。 程晚捏捏自己的肚子,明显感觉自己吃胖了一点。 顾煜也胖了。 程晚抿了下唇,看着吃得香喷喷的顾煜,干脆利落地将一大块肉塞进自己嘴里。 减肥什么的,回头再说吧...... “阿晚?你奶这都回去第六天了吧?咋还不回来?不能是出什么事儿了吧?”王氏的心里有些不安。 林老太回去之前是说在家待两天就回来的,这已经严重超时了。 程晚咽下嘴里的肉,温声安慰道: “娘,奶是回咱自己家,能出什么事儿?真有点啥事儿,爹他们肯定早就进城告诉我们了。 再说了,三哥之前不是进了趟城,说奶要在家多待几天,娘你就放心吧。” “阿晚!阿晚!” 说曹操曹操到,外面传来了林老太的大嗓门。 “哎呦喂!可累死老娘了!” 林老太一屁股坐下,接过王氏递过来的汤咕噜咕噜先喝了个痛快。 “咋了,娘,大牛他们让你干活了?”王氏眉头微皱。 不能啊,春耕还没开始,家里这时候应该没啥活要干。 林老太摆摆手,深深地叹了口气:“心累!” 经过林老太的激情叙说,邓熊时不时的补充,程晚和王氏明白了林老太的心累从何而来。 其实还是程晚之前提醒林老太的那个问题。 人被征走之前,村里一天到晚,几乎到处都是哭闹声。 尤其是距离官差来领人的日子越来越近的时候,来平南村哭闹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 好些人压根都不走了,待着平南村成夜成夜的哭。 都是自己的亲友,平南村的人看他们这模样,心里咋可能痛快,也跟着哭。 哭得林老太心闷头疼。 别说出去和村里人得瑟了,林老太压根不敢出门,就这么在家里一直待到了官差要去各村领人了,平南村里的外村人也终于各回各家了。 这时候,林老太本打算进城的。 可谁知贾村长等人到底还是被李家村的人合伙欺负了。 这还能得了? 伍村长直接召集平南村里的人冲到李家村,和李家村的人大干了一架。 然后把李家村的贾村长等人接回了平南村。 这几日,贾村长等人是被打散了直接住在平南村的有些人家里的。 反正人也不多,一家塞一个两个的,好些人家根本轮不到。 程晚眨巴了下眼睛,将林老太说的事消化掉:“所以这事儿之后打算怎么弄?让村长他们一直住在平南村,不回李家村了?” “一直这么住在其他人家里那肯定是不行的,暂时先这么住着,等征兵这事儿慢慢过去,再作打算,不过......” 林老太舔了舔嘴唇,继续道:“不过方先生说朔南县的县令是个极怕麻烦的人,既然两个村子已经这样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去找县令,让县令把村长他们的户籍直接给挪到平南村去,省得以后很可能会继续爆发冲突。” 程晚挑了下眉:“方先生要我出封手信?” “对对对!”林老太连连点头:“方先生说有你的手信,县令肯定会更把他们当回事儿一些,其它的,方先生带着村长和伍村长去办就成。” 第320章 :徐知念被“催婚” 从正月十五凌晨受伤,到如今进入三月中旬,程晚结束居家养伤,已经重新上值两天了。 这两天,程晚一直在忙活一件事。 带人培育红薯苗。 兴农衙的一块试验地旁,程晚拍了拍手,对一旁的徐卓诚笑道:“接下来就是等着它们出苗了,育苗期在四十天左右。” 徐卓诚不舍地将视线从地上移开:“走,去我那儿喝杯茶。” 徐卓诚的办公室内,程晚和徐卓诚相对而坐,茶香弥漫,热气升腾。 “在司马大人手下干活,感觉如何?” 程晚笑笑:“我刚去报到,司马大人就指派我做好红薯育苗的一干事宜,说实话,这两日我和司马大人就没说过几句话。” “那倒也正常,司马大人管着整个凉州的庶务,肯定不是一般的忙碌。” 说完,徐卓诚看向程晚,脸色不复刚才的轻松:“大军打退了欲要围攻京城的安王军队,但安王已经下令让手下军队加速集结,只怕接下来的仗会比之前更加难打。” “仗,哪有好打的呢?”程晚轻轻摇晃手中的茶杯,嗓音平淡。 “大平和顾大人......”徐卓诚停了一下,继续道:“可有他们的消息?” 程晚晃动茶杯的动作顿住:“顾晏好像受了点伤,我大哥......” 程晚苦笑着摇摇头:“我大哥就是个微不足道的普通士兵,军情紧急,哪里会传回他的消息?” 程大平是什长不假,但一个什长放在大军中,屁也不是。 徐卓诚暗暗地叹口气,安慰程晚:“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咱们得相信大平。” “嗯!”程晚重重点头,朝徐卓诚笑了笑。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徐卓诚头疼地捏了捏鼻梁:“念念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我和你茅姨想着问问她,她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当夫君,这样我和你茅姨心里先有点底。可问她她不说就算了,还说近两年不想成亲,这......” 程晚眨眨眼睛:“徐叔是想让我劝劝念念?” “没错。”徐卓诚点头,露出无奈一笑:“我和你茅姨自然不是急着把她嫁出去,但这事儿总得放出风声,然后慢慢比较,看谁最合适,我和你茅姨不忍逼她太过,想来也就只有你能劝劝她了。” 程晚低头饮了口茶:“徐叔,您和茅姨先别着急,念念许是看我不着急成亲,所以也想晚点成亲。” 要程晚说,她巴不得在不影响徐知念名声的情况下,徐知念能晚点成亲。 成了亲,下一步,就是怀孕生孩子。 徐知念才多大? 可惜这事儿就像程二平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了一样,不是程晚说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你不着急成亲是因为要成亲的人不在身边,你和谁成亲去?” 徐卓诚笑着指了指程晚,继续道: “姑娘家的黄金年龄就这两年,不趁早给念念定下一个好的未来夫婿,过了这两年,再想找好的,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到时候即便有好的,估计也都是冲着我和她舅舅来的。 阿晚,作为父亲,我想让念念有个可以相伴一生的、真正的知心人。” 程晚知道徐卓诚的想法放在这个时代来看再正常不过,话中透露的也是一位疼爱女儿的父亲的正常想法。 可程晚的心里就是憋闷得厉害。 两年后,徐知念不过才十七八岁,怎么就不是姑娘家的黄金年龄了呢? 明明正黄金! “徐叔,如果我劝了,念念还是不想这两年成亲呢?” 徐卓诚眉头紧皱:“婚姻大事,岂能由着她的性子来?阿晚,你先劝着试试,她若愿意配合,我和你茅姨也愿意成全她的喜好,她若不愿意配合,就只能听从父母之命了。” 程晚深吸一口气:“徐叔,我会好好和念念说的。” 答应了和徐知念好好说,程晚就不会食言。 从兴农衙中离开,程晚先回司马署和司马严牧汇报了红薯育苗的情况,熬到下值时间后,程晚就直奔徐府而去。 这两日程晚没再让邓熊给她赶马车。 邓熊已经开始跟着师父学本事了。 程晚这次升官,是可以再去官仆营领俩庶仆的,但程晚觉得目前家里用不着那么多庶仆,她就只领了个会赶车的庶仆回来,这个名叫李左的庶仆今后就专门负责给她赶车。 徐府门口,程晚对李左交代着:“一个时辰后来接我,回去和我娘说,我来徐府了。” 李左领命而去,程晚跟着徐府的下人去了徐知念所住的院子。 “阿晚!” 徐知念匆匆从屋里出来,看到程晚高兴地迎了上来。 程晚笑容温柔,挎着徐知念的胳膊进了屋。 “徐叔说你不愿意配合他和茅姨给你说亲,让我来劝劝你。” 程晚没有拐弯抹角,刚坐下就和徐知念说了实话。 徐知念脸上的笑容僵住,她气恼地跺了跺脚:“我爹真是的,他干嘛要拿这种事烦你!” “好啦好啦。”程晚把徐知念拉坐下:“徐叔找我是为了你好,你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徐知念轻咬下唇:“我就是觉得你每天过得那么充实又潇洒,我虽做不来你做的那些事,可我也不想就这么和一个陌生男人成亲,然后怀孕生子。” 徐知念抬头,眼眶微湿:“阿晚,我害怕......” 程晚的一颗心揪了起来:“你有没有把你的害怕告诉徐叔和茅姨?” 徐知念摇摇头:“我知道我确实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我也知道我爹娘是为了我好,可是......可是我现在就是不想考虑和成亲有关的事。” 程晚眉头紧皱。 哪怕在现代,适龄女子不成婚大多也是要被家里面催婚的。 何况是封建古代。 而且在这里,到了年纪不成婚还不只是被催婚那么简单,搞不好是要被别人戳脊梁骨、连累整个家族的。 她能逃脱成亲这件事的桎梏,一是因为她干的出格事儿太多了,二是和顾晏的事儿过了家里面的明路。 徐知念不同,她是正经的古代闺阁小姐。 程晚是真的有点头疼,要怎么才能让徐知念不被逼着那么早成婚呢? 第321章 徐副手 房间内很安静。 徐知念见程晚眉头紧锁的模样,强撑起笑脸:“你放心,我爹娘不舍得逼我太过,我若实在不想现在考虑成亲的事,我爹娘肯定会纵着我的。” 程晚抿了下唇,心说:“你爹好像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徐知念咬了下唇,眼神微微发狠:“实在不行,我......我以死相逼......” “可别!”程晚吓了一跳,连忙打断徐知念的话。 徐知念用帕子沾了沾自己眼下的泪水,嗓音有些绝望:“可我实在没法子了,我现在真的不想考虑和嫁人有关的事。”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寂。 程晚的大脑飞速转动,以求能想到一个帮徐知念逃避催婚的法子。 “阿晚,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之前是想和我爹娘说,说我爱......爱慕你、你大哥的。 这样我就可以用你大哥没回来作借口,拒绝我爹娘给我相看人家。 可你大哥上次回来.....” 徐知念垂下头,声音越来越低:“我有些怕自己自作多情,回头闹笑话。” 程晚叹了口气:“还好你没说,你若说了,徐叔和茅姨只怕会更着急把你嫁出去。” 徐知念抬头,湿漉漉的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疑惑。 “先不说我大哥现在配不配得上你,就说我大哥上了战场,生、生死难料。 徐叔和茅姨怎会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将余生寄托在这样的人身上?” 徐知念怔住,双眼无神:“所以我真的要老老实实地相看人家,嫁人,怀孕生子。” “念念,要不......”程晚握住徐知念的手,深吸口气:“要不你给我当副手吧!” 徐知念愣愣地看向程晚。 “我现在是八品知事,是有资格给自己招一名副手的。 这名副手不在正式的官员体系里面,没有委任状、牙牌、公服,就连工钱也是由我自己看着发......” “我愿意!阿晚,我要给你当副手!”徐知念激动地反握住程晚的手,迫不及待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程晚拍拍徐知念的手,面色严肃:“这事儿需要征得徐叔和茅姨的同意,念念,这不比让徐叔和茅姨同意让你这两年不嫁人的难度小,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徐叔和茅姨更着急给你相看人家。” 程晚比谁都清楚,别看她现在表面风风光光的,但有不少人在背后骂她,骂她大逆不道、不知廉耻、哗众取宠...... 徐叔和茅姨欣赏她是真,疼爱她也是真,但他们怕是不太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我知道!我知道!”徐知念连连点头,眸光灼亮:“阿晚,我要试试!我不想我的生命中只有嫁人、生子这种事,我想像你一样,把我的人生活得更加精彩和有意义!” 程晚的眼神闪了闪:“那如果徐叔和茅姨担心你受不住压力,就是不同意呢?” “阿晚,我会向我爹娘证明,他们的女儿很勇敢!很坚强!” 徐知念站起身,声音铿锵有力,整个人散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程晚朝徐知念笑笑,在脑中问金金:“徐叔和茅姨走了吗?” “刚走。” 得了金金的回复,程晚挑了下眉,低头饮了口茶。 另一边,徐卓诚和茅若淳并排行走在小石子铺就的道路上,谁也没说话。 直到这条了路快走到尽头,茅若淳沙哑又坚定的嗓音响起:“我的女儿有大志气,作为母亲,我没有不支持她的道理。” 行至路的尽头,寂静的夜色中终于响起了徐卓诚的声音:“作为父亲,我小瞧了我的孩子。” 茅若淳一愣,而后嘴角上翘,眼中浮现出笑意。 ...... 程晚去司马署上值的第五天,徐知念作为程晚的副手与程晚一起来了司马署。 门口的护卫按部就班地查看程晚的牙牌,然后将视线放在一身简洁装扮的徐知念身上。 程晚对护卫微微一笑,嗓音平淡:“她是本官的副手。” 徐知念的两只手紧紧地交握于身前,强压下心中的紧张,对护卫微点了下头。 “原是程大人的人,请。” 护卫虽然心里有些惊奇,但面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对徐知念的态度很是正常。 所谓的态度正常,也就是对徐知念和对其他大人的副手态度一样。 既没有恭维谄媚,也没有不屑鄙夷。 程晚和徐知念对这种正常的态度非常满意。 进了司马署,程晚带着徐知念直奔司马严牧的办公室。 “下官程晚参见司马大人。” “程大人免礼。” 严牧抬头看向程晚,脸上的笑容在看到程晚身后的徐知念时,僵住了:“这是……” 程晚笑容不变,向严牧介绍道:“严大人,这是下官给自己找的副手,叫徐知念。” 徐知念极有眼色地向严牧行了个礼:“严大人安好。” 严牧眨了眨眼睛,看看程晚,又看看徐知念,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好……好……” “严大人,您昨日下值前说有事交给下官办,不知……” 严牧回神,看向程晚: “去东南山区开采水泥石的第一批车队回来了,工司今日会贴出征召民夫修路的告示。 程大人,你是最熟悉如何制作水泥的,后面的事程大人需得和司工多多沟通商议才是。” 说是多多沟通商议,其实就是给司工打下手。 这个不用严牧明说,程晚明白。 程晚向严牧恭敬地行了一礼:“下官明白,定辅助司工大人办好这件事。” 徐知念连忙跟着行了一礼。 严牧满意地顺了顺自己的胡子:“下去吧。” “下官告退。” “等等!” 程晚转身看向严牧,以为是还有什么活没交代。 “程大人,你与副手同为一体,她若惹出什么事端,你要担全责……” 严牧表情严肃,眼神和嗓音也很有压迫感。 徐知念不安地看向程晚,有些害怕自己是不是给程晚添了大麻烦。 程晚领着徐知念从严牧的办公室出来后,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天天和我待在一起,能惹出什么事端? 你该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我给连累才是。” 程晚拉着还在惴惴不安的徐知念进办公室,继续道: “你的办公桌和椅子是我从库房里找出来的,你瞧瞧满不满意?” 第322章 在忙碌中习以为常 程晚最近很忙,连王氏的店铺开业都只是下值后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白天根本凑不出时间关心上值之外的事。 睿王说她平日里受司马大人指派,司马大人就将她当成了一块砖。 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吏户礼兵刑工六司,其中户司和工司快成她第二个、第三个隶属单位了。 程晚忙,徐知念自然也闲不了。 徐知念每天早早地在家门口等着程晚接她一起上值,然后跟着程晚到处跑。 不少人好不容易习惯了官场上多了个女官,如今女官后面又多了个女副手。 很多人看程晚的目光中又开始充满不爽。 连带着徐知念也没少受眼神上的欺负。 不过程晚和徐知念都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压根不带怕的,姐妹俩甚至有些享受其他人看她俩不爽又干不掉她俩的样子。 徐知念一般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跟在程晚后面,用随身携带的纸笔帮程晚做好记录。 所以慢慢地,到了四月底,红薯苗下地,凉州官场上的人被迫又习以为常地接受了女官后面跟着个女副手的事实。 主要是他们不得不承认,交到程晚手上的活,不说办得十分完美,至少并不比官场上的男人办得差。 这让他们很难找到机会去告程晚的状。 至于暗地里下黑手。 两司主事和一个县令的死亡,足够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知道两司主事不是程晚杀的,但他们清楚两司主事的死肯定多多少少和程晚有点儿关系。 这种狠人,没有万全的准备,他们真的有点不太敢招惹…… 徐府门口,程晚从车厢里探出头,朝徐知念笑道:“明日休沐,你好好休息休息,后日咱们和司工一起启程去庆华县。” 庆华县作为凉州最南端的县城,对程晚和徐知念来说都不算陌生。 “知道啦,最近你可没少受累,你也要好好休息,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徐知念笑着朝程晚挥挥手,整个人是说不出的神采飞扬。 程晚看着徐知念进了徐府大门,这才吩咐车夫李左:“走吧。” 徐知念听着马车驶离的动静,本能地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才兴高采烈地向主院正厅跑去。 “娘!娘!我回来了!” “听听这动静,哪还有点千金小姐的样子?”茅若淳状似无奈地向厅中的男子抱怨道。 男子面带微笑,朝茅若淳微微点头,声音清朗:”表妹的声音充满欢快,想必表妹跟在那位程大人身后过得极好。” 茅若淳的脸上是说不出的感慨:“天天儿喊着累,我却看着,她是越来越精神了,也越来越开心。” “娘!”刚踏入正厅的徐知念看清厅内的人后一愣,而后赶忙收敛脸上的笑意,微屈膝行礼:“表哥。” 茅郡守的嫡长子茅文州向徐知念还了一礼:“表妹。” 因为中间夹着茅文州的娘黄惜弱和茅文州的妹妹茅有仪,所以徐知念面对这位表哥也是前未婚夫时,很难自在自如。 所以徐知念只是默默地走到茅若淳身边,没再说话。 茅文州向茅若淳行了个晚辈礼,恭敬道:“姑姑,文州今日说的事永远作数,待姑父回来,您可以和姑父商量商量,文州先行告退。” 徐知念看茅文州走得没影了,连忙问茅若淳:“娘,表哥今日说什么事了?” 茅若淳看着徐知念,叹了口气:“你表哥说若咱家愿意,他可以再与你定亲,娶你做茅家的少夫人。” 徐知念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立马大声道:“我不愿意!娘!我不愿意!” 当初黄惜弱那般羞辱她,她又不是疯了,还要嫁给黄惜弱的儿子!!! 再说了,她又不喜欢这位表哥! 茅若淳拍了拍徐知念的手背,温声道: “我知道,但你莫要生你表哥的气,你表哥这次当真是为了你着想。 你给阿晚当副手,名声在凉州的官宦圈层中肯定不太好。 你表哥在书院中听说了这件事,担心你将来许不到好人家,这才登门允诺。 他二十岁之前,不会娶妻,期间,只要你愿意嫁,他就愿意娶。” 徐知念低头抿唇:“娘,表哥越好,我越不能嫁给他。我心里恨黄惜弱,没办法把表哥当做夫君好好对待,即便我真嫁给表哥,我俩也肯定是一对怨偶。” 茅若淳惊讶地看向徐知念:“你真是长大了,竟能看得如此明白。” “娘!”徐知念有些羞窘地抱住茅若淳,头埋进了茅若淳怀中。 茅若淳笑着拍了拍徐知念的后背,眼中闪过可惜之色。 她是真满意侄子这个女婿。 可惜啊……真是可惜了…… “对了,娘,我后日和阿晚要跟着司工大人去庆华县!” “哦?和娘说说,去庆华县干什么……” 母女俩抱在一起说着话,气氛极其温馨。 另一边,程家的气氛也很温馨。 不,应该是热闹。 随意楼后院,林老太正兴致勃勃地数着她给程二平瞄好的媳妇人选。 “…… 这最后一个是伍村长的二儿媳给介绍的。 伍村长的二儿子不是在朔阳城里开了个小杂货铺吗? 伍村长的二儿子一家上次回家帮着春耕,听说咱家在给二平寻摸媳妇儿,就想到了他们家的小杂货铺隔壁小面馆老板的大女儿,年龄和二平正合适! 这不,伍村长的二儿子一家回了城,他二儿媳就立马来找我了! 说那姑娘长得清秀,性子也好!” 程晚默默算了算林老太说过的孙媳妇人选。 六个人。 好家伙,再凑点人,都快赶上选妃了。 “啧!”林老太皱起眉头:“你那是啥表情?” 程晚眨了下眼睛,呵呵一笑:”没啥,选得好!选得妙!慢慢选!不着急!” “那自然是要慢慢选的,咱家现在日子过得还可以,所以在选媳妇这件事上就更得慎重。 不然万一娶进来一个搅家精,谁有那功夫天天儿管着她,陪着她吵,不让她闹?” 林老太下巴微抬,继续道:”奶指定得擦亮眼睛仔细看,给你二哥选个明事理的好媳妇儿,省得回头拖咱家后腿!” 程晚朝林老太竖起大拇指。 “奶,娘,我后日和念念要去庆华县,跟着司工大人一起去,先和你们说一声。” 第323章 出发庆华 随意楼外,程二平和邓熊正往马车上拎东西。 程晚被林老太和王氏一人握着一只手,正耐心地听着家里人不放心的叮嘱。 “奶,娘,小姑,你们就放心吧。 我是跟着司工大人去办差,一路上有护卫保护,到了地方有庆华县县令安排吃住。 事情一办完,我就回来了,估计用不了几天,你们就能看到我了。” 林老太看着程晚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发愁:“光来回路上就得十天左右,再办办事,那怎么也得往半个月去了!你千万要紧紧跟在那啥司工大人后面,别自个行动,听到没?!” 程晚乖乖点头,然后看向眼眶微红的王氏:“娘,你那店铺就正常开着,不赚钱也千万别上火,反正即便亏也亏不多少钱。” “娘知道,你就别操心这些了,照顾好自己和念念,早去早回。”王氏笑容温柔,嗓音也很温柔。 程晚钻进车厢坐好,朝林老太等人挥了挥手:“我走啦,你们快回去吧!” 马车渐渐驶远,林老太等人看着马车远离的背影,半天没说话。 邓熊更是一脸郁闷。 要不是他现在得跟着师父学本事,像这种事情,他肯定会跟着去的...... 程晚从随意楼离开后,照旧先去徐府接徐知念,然后才出城等司工大人的车驾。 朔阳城的南城门外,程晚推开车窗,一边盯着城门口,一边和徐知念说着话。 徐知念将车厢里的包袱稍微摞了摞:“阿晚,我以为我娘给我们准备的吃用就够多的了,结果林奶奶她们准备的东西更多,要不是这车厢够大,只怕都放不下了。” “她们都巴不得把家给咱俩带上呢。”程晚看着一队身着甲胄的护卫护着几辆马车从城门里出来,连忙扭头对徐知念说道:“司工大人来了,我们下去。” 程晚和徐知念迅速下马车,然后俩人一前一后,躬身低头站好,等着司工大人的马车经过。 辘辘的马车声越来越近,司工应长林透过推开的车窗,侧头看向身姿恭敬的程晚:“程大人,可等久了?” 程晚维持着躬身站立的姿势,声音诚恳:“下官也是刚到,没想到应大人会来得这么早,下官真是惭愧,倒是险些让应大人屈尊等着下官。” “哼~”应长林轻哼一声,听不出心情是好还是不好:“程大人天天儿真会说话,走吧。” “是。” 程晚看着所有的马车彻底过去了,这才拉着徐知念上了马车。 李左赶着马车,跟在最后一辆马车后面,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护卫们的保护圈。 车厢中,徐知念凑近程晚,极小声道:“阿晚,我每次跟着你见这个司工大人,都觉得他说话有点......有点......” 徐知念眉头皱起,像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 “有点阴阳怪气。”程晚小声地替徐知念完美总结。 徐知念眼睛一亮,用气音道:“对对对,就是有点阴阳怪气。阿晚,你这次跟着司工大人出城办差,司工大人应该不会......偷偷为难你吧?” 徐知念从要和程晚一起去办大事的激动中冷静下来,现在是真的有些担心程晚的安全了。 “不会,放心。”程晚回答得极其肯定。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程晚对应长林这人也算有些了解。 看她不顺眼,又用她很顺手。 有搞她的想法,没有搞她的胆子。 她适应良好,结果对方把自己折腾得说话越来越阴阳怪气。 “这次去庆华县办差是睿王离开朔阳城之前亲自下的任务,他不敢搞小动作......" 得了程晚的肯定回答,徐知念这才放下心,有心情关注朔阳城外的景象。 距离程晚他们这队人马走的官道稍微有些远的地方,一大群人正在为修水泥路忙活着。 修水泥路是肯定不能在原来官道的基础上修的。 现在正值打仗,官道必须保持畅通,否则会耽误大事。 所以新修的水泥路只能“另起炉灶”。 “诶?阿晚,好像有平南村的人!” 嗯? 程晚顺着徐知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还真是。 姐妹俩看着远处的施工队,畅聊着水泥路修好的美好景象,然后捂着嘴齐齐笑了出来。 从朔阳城到庆华县,需要大概五天,在五月初五粽子节当天,程晚一行到了庆华县城。 庆华县最有名的一家酒楼包间内。 庆华县县令师力世举杯首先向司工应长林敬了杯酒:“应大人莅临本县,实在让本县蓬荜生辉,应大人,下官敬您一杯。” “师大人言重了,都是为王爷办事,今日的宴席如此隆重,是本官该好好谢谢师大人才是。” 应长林的场面话说得自然也极为漂亮。 饭桌上,除了应长林和师力世这两位主要人物,还有庆华县县丞、主簿和程晚这种负责捧哏陪笑的。 捧哏陪笑没什么不好,有想来捧哏陪笑的,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程晚低头夹了颗花生米,感受着对面俩人不知道第多少次看自己,抬头朝对面的庆华县县丞和主簿笑了笑,主动朝对面的俩人举起茶杯。 对面的俩人先是一慌,反应过来,连忙举杯和程晚隔空干了一杯。 仨人的动静引起了应长林和师力世的注意。 应长林瞥了一眼程晚面前的茶壶,又看了看程晚的脸色,确定程晚没喝酒,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应长林环顾一圈,不动声色道: “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王爷亲封了一位女官,这女官正是你们面前的这位程大人。 程大人年纪虽小,却不是一般的有能耐,这次的水泥就是程大人制出来的。 也是因为水泥,王爷前不久刚升了程大人为八品知事,并下令程大人直接隶属于王府。 说来程大人原是受司马大人指派,这次是本官从司马大人那里借来了程大人帮忙。” 程晚有些意外地看向应长林。 这人今天不阴阳怪气了? 怎么好像在为她说好话,给她贴金? , 第324章 一层渊源 能坐上桌的都不是蠢人。 师力世当即朝程晚举起酒杯,笑道:“早就听闻过程大人,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程大人,本官敬你一杯。” 县丞和主簿也跟着再次向程晚举起酒杯。 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都是体面人,那就得办体面事儿。 程晚的态度很是谦卑,将自己的杯子放得很低。 这轮敬酒结束,程晚给自己的杯中倒上酒,站起身面向师力世:“师大人,当日贾观等人滞留庆华县,多谢您看顾,才让他们一行安全抵达朔阳城。” 师力世眨了眨眼睛,而后眼睛越睁越大:“程......程晚!” 程晚笑着点头:“是,我叫程晚。” “不是,本官不是这个意思!”师力世猛地一拍大腿,情绪有些激动:“程大人,程晚!对啊,程晚!我怎么没想到呢?!原来此程晚和彼程晚竟是同一个人!” 其他人不清楚其中的关窍,看到师力世如此反应,难免有些疑惑。 程晚三言两语地解释了当初贾村长等人的事。 这事儿没什么好瞒的,本身当初贾村长落户朔阳城就是正大光明地进行的,只要有钱有人脉,这种事实属常见,也实在正常。 “倒是没想到,你们之间还有这么一层渊源。”应长林看看程晚,又看看师力世,双眼眯笑。 程晚笑容不变,看着师力世:“师大人,多谢!” 程晚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底给师力世看。 “好!”师力世一拍桌子:“程大人爽快!” 说完,师力世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起来。 席面上原本稍显紧张的氛围彻底破了冰。 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酒席过半,俩主要人物终于开始说正事。 “师大人,东西和人可都准备好了?” 师力世面色一正,嗓音严肃:“都准备好了,只等司工大人一到,就可以开始制作水泥,路基已经在挖了。” 应长林点点头,双眼眯起:“从庆华县往南修路,关系我大军之后的后勤保障,丁点差错都不能有,否则我等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要提着脑袋去向王爷请罪,明白吗?” “下官明白!” 包括程晚在内,齐齐向应长林低头拱手应道。 没人怀疑应长林是在故意吓唬他们。 关乎大军后勤,稍有差错,摘脑袋就算轻的了。 搞不好,会连累族亲。 饭局结束,程晚回到住处,看到了徐知念正在等着她。 “你吃了没?” “吃了,你怎么样?那些人有没有故意为难你?”徐知念的眼中满是担忧。 程晚笑着摇摇头:“大家都明白是为什么凑到一起的,办不好睿王交代的事,小命都要不保,这时候谁有工夫为难我?而且今日司工大人挺......挺护着我的。” 徐知念的眼睛微微睁大。 程晚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笑道:“快去休息吧,明日就要正式忙起来了,我们都得养足精神才行。” 程晚和徐知念开始洗漱休息,而另一边,本该散去的庆华县“三巨头”却正聚在县衙后院说着什么。 昏黄的灯光下,庆华县县丞瞅了眼师力世的脸色,试探道:“大人,可要想办法除了那程晚?” 师力世手中的笔一顿,他抬眼看向一脸讨好笑容的县丞,没说话。 另一旁的主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现下不是解决程晚的最佳时机,她可是跟着司工大人来忙活修路事宜的,依下官看,待水泥制出、修路步上正轨,再除程晚不迟。” 师力世将笔放下,一脸奇怪地看着这两个老搭档:“本官说过要除程晚吗?” 啊? 县丞和主簿面面相觑。 “大人,您之前不是说要趁着程晚这次来庆华把程晚给......给除了吗?”县丞提着心,小心道。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本官今日见了程大人,觉得与程大人甚是投缘。”师力世盯着县丞和主簿,嗓音泛着凉意:“之前的话你们二人最好都忘了,明白吗?” 主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忙表态:“下官明白,下官也觉得程大人与大人很是合得来,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 “可是......”县丞实在不理解师力世的态度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大的变化。 主簿一把捂住县丞的嘴:“大人,我们去查看一下明日的准备工作,先行告退。” 县丞看着师力世眼神不明的小眼,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蠢,顺着主簿的力道快速离开。 师力世轻哼一声,心情极好地继续忙活修路的相关准备事宜。 之前想除了程晚是因为程晚是女子,女子当官成何体统, 如今程晚依然是女子之身跻身官场。 可情况不一样了。 听司工大人的意思,睿王极为看重程晚。 尤其,此程晚与顾大人和世子殿下应是交情不浅。 他没必要冒险除掉程晚,万一暴露,后果相当严重,他身后可没有人捞他。 相反,既然已经和程晚多了一层渊源,不如和程晚试着处好关系,也许能有意外之喜...... 师力世思虑得极为周全,但他就是没想过,程晚可能没那么好除。 他若真动手,谁生谁死,还真不一定...... 第二日,程晚一大早就开始了忙碌。 她需要带着从朔阳城一起来的工司的官吏,指导庆华县官府的工人制作水泥。 生料制备、熟料煅烧、水泥研磨。 每一道工序都很重要。 好在第二批水泥石是直接从东南山区运来了庆华县,免去了再从朔阳城运水泥石的工夫。 程晚之前说金金发现的这种石头是天选水泥石就是因为这种石头实在是太适合用来在这个时代制作水泥了。 容易煅烧,方便研磨,偏偏和其他材料掺在一起后,遇水易干又结实。 尤其现代的水泥放在古代其实是不太适合用来修路的,因为太过平滑,影响马畜车辆跑动。 而这种水泥石制作的水泥不同,用这种水泥修路,路面的平滑度刚刚好,对马畜车辆的通行只有正面的促进作用。 几天不分黑天白夜的忙碌之后,在已经做好准备工作的路面上浇筑上水泥,水泥干透。 师力世等之前没见过水泥路的一众人,眼瞪得溜圆,看程晚的脑袋就像在看一个大宝贝。 第325章 押送粮草 水泥路一点点地向南铺开,程晚一行不可能一直待在庆华县等着水泥路彻底修完。 那得战争彻底结束…… 于是在离家半个月后,司工大人留下专门负责修路后续事宜的人手,准备带着程晚等人启程回朔阳城。 庆华县城城门口,两方人正在告别。 “师大人,待本官回到朔阳,会调左司工来此全权接手后面的一干事宜,左司工未到之前,相关事宜就暂时交给你了。” 师力世朝司工应长林躬身行礼,认真道:“下官定肝脑涂地,绝不会出任何岔子!” 应长林满意地颔首:“事情办好,王爷面前,本官会多多替你美言的。” “多谢应大人!” 师力世的眼中迸发出惊喜而感激的亮光。 他兢兢业业办差,求得无非就是能在睿王面前露个脸。 程晚默不作声地站在应长林身后,抓住一切机会学习官场上的弯弯绕绕。 这些可都是现场教学。 漫长的寒暄结束,应长林终于转身上了马车。 程晚朝师力世微躬身行了一礼,带着徐知念也上了马车。 “恭送司工大人!” 师力世等人的话音刚落,从远处突然传来了疾奔的马蹄声。 “且慢!” 一名身着轻甲的兵卒从马背上跳下来,跑到队伍跟前,亮出令牌,大声道:“王爷有令!” 瞬间,哗哗哗地跪了一地。 刚进车厢的程晚和徐知念立即从马车上下来,跟在应长林身后跪好。 “程晚程大人何在?” 程晚的眼睛微微瞪大,不敢耽搁,大声回应:“程晚在此。” 兵卒走过来,脚步声铿锵有力,带着冰冷肃穆的气息。 “程大人,王爷命你押送粮草去前线,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啊? 程晚抬起头,嘴巴微张,有些没反应过来。 应长林回头看向程晚,用眼神示意程晚,别发呆了,赶紧领命。 “下官领命!” 程晚上身伏地,嗓音果决。 传达完睿王的命令,兵卒的态度稍微和缓了一点:“程大人,您若有什么事需要交代请尽快交代完毕,我们需要尽快出发。” 说完,兵卒转身走远,给程晚留下了交代事情的空间。 “阿晚……” 徐知念紧紧地握着程晚的手,眼中满是担忧。 程晚反握住徐知念的手,顾不得安慰徐知念,快速交代着: “你和司工大人一起回朔阳,我没回去之前,你不必去司马署上值。 另外,你帮我转告我娘他们,我办完差就回去了,让他们别担心。” 徐知念连连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下了。 程晚松开徐知念的手,转向司工应长林,躬身恳请:“回去的路上,还请应大人多看顾我朋友两分,程晚感激不尽。” “放心吧,本官定将她平安送回徐府。”应长林抿了下唇,最终还是多说了一句:“程大人注意安全。” 程晚朝应长林微微一笑,行了个礼,转身从车厢里拿出自己的长刀,大步流星地走向远处等待着的兵卒。 “驾!” 马蹄声响起,两匹马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这处地方,留下阵阵烟尘。 “阿晚!你要注意安全!” 徐知念往前追了两步,眼眶微红,但并未掉眼泪。 师力世凑到应长林跟前,试探道:“应大人,王爷派程大人去押送粮草……” “王爷的命令,岂是我等可以随意揣摩的? 出发,回朔阳!” …… 说实话,对于睿王突然命她押送粮草去前线,程晚是很懵·逼的。 那么多人,哪里用的上她呢? 而且她也没干过押送粮草的活。 程晚试着和同行的这位兵卒打听,睿王为什么要让她去押送粮草,具体要把粮草从哪里押送到哪里。 这兵卒只说,见了王爷就明白了。 于是程晚就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专心赶路。 两天的日夜兼程后,在和京城相距不过半郡之地的江新县,程晚见到了睿王。 “下官程晚参见王爷!” 睿王看着因为赶路而面带疲倦和憔悴的程晚,神情淡漠:“程大人赶路辛苦了。” “为王爷做事,下官不辛苦。” 睿王勾起唇角:“程大人的伤可好清了?” “回王爷,已无大碍。” “那就好。” 睿王轻点了一下头,双眼微眯:“程大人,本王的世子在京城以南和叛军拼命,底下的人却连押送粮草这种事都做不好,程大人以为该当如何?” 程晚跪伏于地:“当按律处置。” “说的好,所以本王已赏了他们地下相聚。” 程晚低着头,眼睛轻轻眨动,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睿王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程晚跟前。 程晚莫名感受到了睿王平静表面下的暴戾,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程大人。” “下官在。” 睿王垂眸看着程晚的脑袋,嗓音薄凉:“本王知道你有些小聪明,又很能打。所以本王将为世子押送粮草的差事交给你,程大人可千万不要……让本王失望。” “是!下官会顺利将粮草送至世子殿下手中,定不让王爷失望!” 程晚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让睿王失望,但她实在不敢让睿王失望。 睿王失望,她会失脑袋。 “起来吧。” “谢王爷。” 程晚从地上起身,躬身站好,等待睿王最后的吩咐。 “一应物资都已给你准备妥当,你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带队出发。” “下官明白,王爷若没有其它吩咐,下官先行告退。” “下去吧。” 程晚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后退三步,而后转身离开。 睿王双手负于身后,转动着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常福,你说咱们程大人会办好这趟差吗?” “程大人冰雪聪明,手中的刀更是饮过数人鲜血,想必程大人是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睿王微仰头看着外面的天空,眸光冷厉:“她若办好这差事,本王自不会亏待了她。若办不好,她也就不必再回来了。” 常福低着头,不敢说话。 自得知前线粮草不多,后勤又跟不上,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第326章 第一波 第二天一大早,全副武装的程晚领着押送粮草的车队出了江新县,一路向南而去。 “程大人,前面一段路都比较安全,一般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只是过了京城再往南,就会有流窜的小股叛军和土匪出没,我等需要多加注意。” 此次押送粮草的副官张副将对程晚说道。 程晚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若不是睿王手里能调动的军队都放了出去,各有任务,实在是欠缺合适的人手押送粮草,睿王也不会将程晚这个文官调来当武官用。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被睿王安排了这件差事,程晚就必须把这差事办好。 她还不想死…… 押送粮草的队伍由拉车推车的民夫、保护粮草的兵卒、领队将领,以及一车车的粮草组成。 队伍不是一般的长。 张副将性格稳重、做事认真,程晚每天只是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目前为止还真没发挥什么作用。 程晚很有自知之明,她就是个敌人来犯时负责杀人的工具人,若仗着自己是领队就瞎指挥,那估计还没等遇到敌人,大家就先完蛋了。 像张副将所说的一样,从江新县往京城方向去的这段路,走得确实极为顺利。 不过程晚能明显感觉到,打从队伍过了京城继续向南开始,张副将整个人开始变得很紧绷。 出于对睿王的信任,张副将主动提出,和程晚各自负责一半队伍的安全。 程晚自然无有不应。 程晚负责前半部分,张副将负责后半部分。 无所谓哪部分压力更大,谁也不知道如果敌人出现,会向队伍的哪个部位发起攻击。 过了京城往南去的第一天,一切平安。 不过第一天的顺利并不能让程晚和张副将放下提着的心。 要知道,以他们的速度,起码还得再行将近一个月,才能到达穆尧和大军所在的位置。 夜色深沉,篝火连营。 一顶帐篷中,程晚和衣而躺,听着外面守夜兵卒走动的声音,在脑子里和金金唠嗑。 “金金,我想家了。” 程晚算了算自己离家的日子,已经快一个月了。 她从未离家这么久过。 “主人……” 金金也不知要如何安慰程晚,它能感觉到程晚非常思念家人。 “金金,我好像不能在家等着我二婶生小宝宝了?” 小林氏在去年九月份发现有孕一个月,到现在,已经怀孕快十个月了。 “主人……” 金金试图安慰程晚:“主人,也许你这次可以见到你大哥或者顾晏呢?” 程晚眨了眨眼睛,双手慢慢紧握成拳:“没错,所以我一定要将这批粮草顺利押送到目的地,谁敢找事,我就杀了谁……” “主人,我的检测和监测范围变了!” 程晚一个激灵,坐起了身。 外面的兵卒看到帐篷上突然坐起来的人影,微微靠近程晚的帐篷,小声问道:“程大人?” “没事,突然想到点事儿。” 程晚重新躺下,双眼晶亮:“金金,你继续。” “现在能检测和监测的范围是方圆五十米,不过快递格由五个变成了两个,之前五天随机复制一次快递,以后只能十天才能随机复制一次快递了。” “太好了!” 程晚激动地握了下拳,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监测范围扩大,这样才能提前发现藏在暗处的、远距离的敌人。 得了个好消息,程晚闭上眼睛逼着自己赶紧入睡休息。 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第二天到第五天,无事发生,一直平安。 但第六天,有了变化。 “主人,前方山坡,埋伏了近百人。” 骑着马正处在队伍最前头的程晚猛地抬手握拳,闷头赶路的队伍瞬间停了下来。 “怎么了,大人,我们可是要停下等前去探路的斥候回来?” 程晚身边的一个小领队咽了咽唾沫,小声问程晚。 程晚盯着远处的山坡,沉声吩咐身旁的人:“吩咐下去,就地休息。” 队伍没再往前,程晚骑着马不动声色地来到了队伍末尾。 张副将看到程晚立马迎了上来,表情严肃:“可是斥候发现了什么不对?” “斥候怕是回不来了,前面的山坡上有人,张副将,你守着队伍,我带人绕到后面,解决了他们。” 队伍太长,张副将不知道前头的情况,但他选择相信自己的搭档。 不过…… “程大人,还是我带人去吧。” 张副将觉得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打打杀杀这种事还是他们男人去干比较好。 程晚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刀,朝张副将笑了一下:“张副将,我这刀若是摆设,王爷可不会派我来押送粮草。” 张副将没再争,只是快速召集了一百个兵卒,其中有二十人是弓箭手。 程晚带着一百个兵卒从队伍末尾绕行至前方山坡的后面,在距离山坡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停了下来。 程晚举起右手,二十个弓箭手瞬间散开对着自己看中的目标背影,拉满了弓。 “老大,他们怎么不走了?不会是发现咱们了吧?” “这么远,派出的斥候又被咱们杀了,怎么可能发现咱们,应该是正常休息。” 斥候? 听到金金转述对方话语的程晚双眼微眯。 土匪一般不会说斥候吧? “等等,我怎么觉得背后凉嗖嗖的。” 程晚勾起唇角,手放下,箭矢齐出,不断有人惨叫着从山坡上翻滚而下,哀嚎遍地。 “他们从后面来的!” “杀!杀了他们!抢不成他们粮,拿他们当粮也能填饱肚子!” 程晚拔出刀,眼神狠戾,嗓音冰冷:“杀!” 音落,程晚带头冲了过去。 程晚他们本就人数占优,又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没费多大工夫,对方这伙儿人就被解决了。 其他人在打扫战场,程晚将刀架在一个还喘着气的人的脖子上:“你们是叛军?” “你们才……才是叛军!呸!” 这人朝程晚使劲吐了口掺着血的口水。 程晚及时躲开,然后眼都不眨地将刀捅进了这人的心口。 程晚抽出刀身,提着滴血的刀走向另一个被压在地上的人。 “别……别杀我!我什么都说,什么都愿意说!” “很好。” 程晚蹲下身子,面带笑容,嗓音轻柔:”你们是叛军?” 第327章 畜牲 “我们之前是安王的部下,对上睿王大军之后溃败四逃,我们跟不上大部队,又无处可去,只能、只能落草为寇。” “你们吃过人?” 程晚可没忘,刚刚有人喊着要拿他们当粮。 “我......我们......” 程晚不耐烦地转了转脖子,毫无征兆地将刀突然架在这人的脖子上。 “大人!别杀我!别杀我!” “那就老实回话,我们着急赶路。” “是是是!” 程晚双眼微眯,眸光狠厉:“我再问一遍,你们是不是吃过人?” “大人,我们也是没办法,之前安王占领的区域,人都跑光了,粮食也都被征收了,我们实在是饿得受不住......” 听到这话的兵卒,忍着胃里的不适,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看这伙儿人就像在看畜牲。 程晚压下胃里的翻涌,嗓音冷沉:“我们往这个方向派出的两个斥候可是被你们吃了?” “大……大人……,我……我们……” 这人的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脸色惨白。 “大人,杀了他们!他们简直不是人!” 兵卒们咬着后槽牙,恨不得把这几个还能喘气的撕碎。 有个别年纪比较小的兵卒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程晚闭上眼睛又睁开,深吸一口气,刀柄被握得咯吱作响:“吃、吃剩的尸骨在哪儿?” “被……被我们扔在那边的树林里了。” 有俩兵卒立刻朝那边的树林跑了过去。 “你们的落脚点在哪儿?” “在一个无人的小荒村!” 这次,几个活口几乎是在抢答,他们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想着自己老实听话,也许不用死。 “荒村中可还有你们的同伙?” “还有三个同伙留在荒村看管我们抢来的物资。” 程晚将刀挪开,走到一旁朝两个什长招了招手:“你们俩带着手下的人跟着他去荒村走一趟,把物资拉回来,大部队继续向前,天黑停下扎营,顺便等你们。” “人是杀还是......” “杀。” 畜牲,不配当俘虏。 “是!” 两个什长带着小部队出发去荒村。 程晚领着几个兵卒认真地挖了个坑,然后将两个斥候的尸骨埋了进去,给两个斥候立了个小坟包。 “你们可知他们二位的姓名?” “大人,我知道。” 一个兵卒红着眼睛走上前:“他们一个叫王安家,一个叫刘铁牛。” 程晚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沉默地用匕首在一块木板上给小坟包刻了个碑。 墓碑立好,程晚端立在墓碑前,眉目平静:“把那几头畜生拖过来。” “跪下!” 十二个兵卒压着还能喘气的六头畜生面向墓碑跪下。 “今日,就用他们的人头祭奠我们的兄弟。” “大人饶命!饶命啊大人!我们也是实在没法子,大人!” 程晚没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刀痕,启唇,嗓音冰冷:“杀。” 刀落,六颗人头向四周滚动。 兵卒们好心地将人头捡回来,将它们在墓碑前摆放整齐。 程晚面向墓碑,低头静默,兵卒们也无声垂首。 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向前走。 程晚带着剩下的兵卒回了大部队所在的地方。 “程大人!” 张副将亲眼看到程晚平安回来,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张副将。” 张副将观察了一下程晚的脸色,又看了看和程晚一起回来的兵卒们的脸色,以为是这次去杀敌,死的人太多了。 “程大人,凡对敌,生死不由人,你不必如此伤怀。” 程晚知道张副将是误会了,轻轻摇了摇头:“张副将,让他们和你解释吧,我先去前头带队,咱们得继续赶路。” 队伍继续向前,一直走到最后一抹亮光快消失不见,队伍这才停下扎营。 火堆旁,程晚咬着一块饼子,安静地擦拭着自己的刀。 这时,刚刚巡视了一圈的张副将走了过来。 张副将找了个距离程晚稍远的地方坐下:”程大人,今日真是多亏你了,否则队伍只怕要被埋伏个正着。” “都是我的份内事。” 程晚的面色极其平静,嗓音也很平静,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张副将深深地叹了口气,捏了捏鼻头,嗓音有些沙哑:“程大人,乱世,普通百姓的命和普通兵卒的命是一样的,能有份死后体面也许就已经是万幸了。” 程晚擦刀的动作没停,也没说话。 她已经竭力保持大脑的冷静和情绪的稳定,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程大人,张副将,去荒村的人回来了。” 程晚擦刀的动作顿住,望向声音嘈杂处。 “程大人,张副将,这些是我们从畜生窝里救出来的人,她们说无处可去,非要跟着我们回来。” 两位什长紧张地朝程晚和张副将躬身低头,他们的任务是没有救人这一项的,更别说还把人带了回来。 可、可实在是太可怜了…… “大人!将军!求你们别赶我们走! 我们什么都能干,求你们,求你们了!” 程晚垂眸看着向自己跪下磕头的这些人。 九个人,都是十三四岁朝上的女人。 衣不蔽体,孱弱不堪,满面惊惶,眼中却闪着希望的亮光。 张副将眉头紧皱,呵斥两个什长:“我们是要押送粮草去前线,带着她们怎么赶路?你们给她们留些物资也就罢了,怎么还让她们跟上来了!” 两个什长头低得更深了。 此时他们的心里也是一阵后悔,当时不该被那些人哭软了心肠。 “将军!是、是我们求着跟上来的,您、您别怪他们……” 有个女人鼓起勇气替两个什长说话。 两个什长中的一个微抬头,试探道:“要不、要不我们趁夜再把她们送回去,不耽误队伍明早赶路。” “不要!大人!我们不回去!求大人救命!让我们留下吧,我们真的什么都能干!我们也可以推车拉车,求大人了!” 九个女人又开始砰砰磕头。 张副将头疼地看向程晚:“程大人,这……” 第328章 鸟蛋 “大人,按照路线图,咱们再往前走六天左右,应该就能遇到大军了。” 一个吊着胳膊,额头带伤的小领队高兴地对程晚说道。 程晚点了点头:“告诉大家,越是快和大军汇合,就越不能放松,最后几天坚持住,见了世子殿下,我和张副将为大家请功。” “是!” 小领队笑得露出了一对酒窝,调转马头去传达程晚的话去了。 程晚算了算时间,从过了京城起算,今天已经是第二十一天了。 期间,第六天遇到了第一波抢粮草的人。 在那之后,平均每三天会遇到一波敌人。 敌人的规模有大有小,或是落草为寇的叛军,或是土生土长的土匪。 将该杀的人杀掉,其他的人通通绑起来带走。 是送上战场当炮灰,还是让他们做苦力,这些都交给世子殿下做决定。 天色暗沉,队伍按部就班地停下扎营。 帐篷中,程晚就着油灯的光亮,正在金金的指挥下给自己包扎左边小臂上的伤口。 这是两日前为救同伴受的伤。 这一路遇到的这些敌人,虽然每次都有惊无险地过关了,但队伍中出现伤亡也是在所难免的。 好在,粮草都在。 “大人?” 帐篷外响起了一道女声。 “何事?” 程晚包扎的动作没停。 “大人,我有个东西,想把它给你。” 程晚手上的动作一顿:“进来说。” 帐篷被打开,一个瘦弱的妇人弯腰进了帐篷。 “大人,我来帮您吧?”妇人的嗓音中满是心疼。 程晚看向妇人:“那麻烦帮我系个结。” “诶!” 妇人有些受宠若惊地往前凑了凑,小心地帮程晚系了个结,并把布头掖好。 程晚把袖子放下来,朝妇人温和一笑:“你要给我什么?” 妇人从怀中掏出了两枚鸟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忐忑道:“大人,这是我今日无意中得的两枚鸟蛋,给、给您吃。” 程晚垂眸看着粗糙掌心中的两枚不大的鸟蛋,没说话。 “大人,您受伤了,得好好补补,姑娘家的身子尤其要注意,不然等年纪大了得受老大罪了......” 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安地动了动手指:“大人,是我多嘴了,您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没有,你说得很有道理。” 程晚双手接过妇人手中的鸟蛋:“多谢你,我好像还从来没吃过鸟蛋呢。” “哎呦!”妇人轻拍了一下大腿,高兴道:“我闺女以前最爱吃鸟蛋了,可没少让她爹和她哥去给她摸鸟蛋,香着嘞!” 程晚剥鸟蛋的动作不甚明显地顿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眼妇人充满怀念和喜悦的眼神,垂眸继续剥鸟蛋,动作耐心而温柔。 两个鸟蛋剥完,程晚将其中一个塞到自己嘴中,将另一个强硬而迅速地塞到妇人嘴中。 程晚朝妇人笑笑:“确实很香。” 妇人捂着自己的嘴,看着程晚,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没有哭泣的声音,但程晚仿佛能听到妇人心里撕心裂肺的哭嚎。 妇人哭了很久,程晚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 “大......大人,是我失礼了,我......” 妇人狼狈又急切地擦着眼泪,语无伦次。 程晚摇摇头:“最近跟着大军感觉如何?可还适应?” “适应,适应。”妇人咧嘴笑了一下:“大家都很照顾我们,我们平日里就帮着做饭、发饭、整理东西......,都是我们做惯了的活。” “那就好,我们就快到地方了,到时候若世子殿下同意,你们可以和其她后勤中的人一样,跟在大军后方,为大军做些洗衣补衣的活。” “诶!只要世子殿下能同意,我们肯定努力干活,肯定不拖后腿!” 一顶帐篷,一盏油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说些细碎而日常的话,气氛极为暖心。 而距离这里很远的战场前线。 一顶军帐中,气氛是和这里完全不同的紧绷。 顾晏不可置信地看着穆尧:“你说这次从后方给我们送粮草的队伍的带队人是谁?!” “是程晚。” 顾晏转身就朝外走。 “站住!你干什么去?” “我去接人!” 顾晏浑身充斥着暴虐的气息,他不敢质问为何会让一个文官押送粮草到前线,他亦不敢想他的阿晚现在是否安全、甚至是否活着,他只想立刻、马上见到人! “现在是夜里!” “我知道!” 顾晏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脚步未停。 “站住!顾校尉,本将军命你站住!” 顾晏的脚步扎根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一双眼睛红得骇人。 穆尧疾步绕到顾晏正面,在与顾晏对视上的一瞬间,瞳孔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穆尧有种莫名的直觉。 若这次程晚出了事,只怕顾晏离疯真的不远了。 “言初,你冷静一点。” “她来了前线,我要怎么冷静? 我们还没抽出手去清扫后方的危险,这一路,她会受伤吗?会死吗?” 顾晏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浑身是血、摇摇欲坠的程晚。 穆尧看着顾晏眼中的恐慌越来越浓,连忙安慰顾晏: “后方的那些小股败军和土匪,不足为惧。 你放心,程大人这次肯定能带着粮草和咱们顺利汇合。” “不足为惧? 那之前从后方来的送粮队为何过不来? 我们的粮草又为何几次告急?” 穆尧:“......” “明方,你让我去吧! 我带着一队精兵正好顺便把这一路的危险给清了。” “不行,这两日正是攻破合昌关的关键时刻,我上哪给你抽调出一队精兵? 若真能抽调出人手,后方的那些蚂蚱又岂会让他们蹦跶到现在?” “那我不要兵,我自己去,只要确定她平安,我立马回来。” 穆尧面色严肃,声音冷厉:“你是校尉!身上领着作战任务!为了个程晚,你简直不可理喻!我告诉你,你若再这么疯下去,程晚,留不得!” 顾晏后退一步,垂眸看地,嗓音平静:“末将知错,定会......以大局为重。” 第329章 相遇 “快走!” “不许交头接耳!” “都老实点儿!” ...... 天色有些暗,一片空地上,不少身着甲胄的兵卒们正拿着刀挨个检查地上的尸体有没有死透。 不远处,十几个新鲜出炉的俘虏正被几个全副武装的兵卒分别赶着,往不同的方向走。 再远一些的地方,更多的人在熟练地扎营、喂牲口。 程晚靠坐在一棵树下,耐心而安静地擦着自己还在滴血的刀。 “程大人,距离大军还剩两天左右的路程,这应该是最后一次遇袭杀敌了。” 张副将摘下自己的头盔,脸上被喷溅上的血滴还未干,整个人看着比之前放松不少。 确实,若再往前还能遇袭,那大军的威慑力也太……废了。 不止张副将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程晚时刻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一点。 程晚仰头朝张副将笑笑,正要说什么,一个兵卒突然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程大人,张副将,有一队人马正在快速接近我们!” 程晚瞬间起身,刚刚放松了一点的神经也恢复成紧绷的状态。 张副将更是直接厉声大喝:“保护粮草!” 刚刚还有说有笑的营地转瞬之间只剩人跑动的声音 每个人熟练地找好自己的位置,做好迎敌和保护粮草的准备。 程晚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提着还没彻底擦干净的刀,疾跑向自己的马。 “主人,是顾晏。” 程晚上马的动作僵住:“谁?” “顾晏,后面跟着少青和其他人。” 程晚眨眨眼睛,把自己的左脚从马镫上放下来。 “我等是世子殿下派来接应你们的人!” 程晚听出来了,这是少青的声音。 “是自己人!不是敌袭!” “世子殿下派人来接应咱们了!” “太好了!咱们可以彻底放下心了!” ...... 营地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程晚也忍不住和大家伙儿一同笑了起来。 一身血腥味儿的顾晏从马背上跳下来,随机抓住一个兵卒的胳膊:“程大人呢?程大人在哪儿?” 兵卒被顾晏暴戾的气势惊吓到,一时没听清顾晏说了什么:“什......什么?” 顾晏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兵卒的反应反而像是一铁锤重重地敲在了他的心上。 “阿晚......阿晚......” 顾晏松开兵卒,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 刚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少青赶忙冲过去扶住顾晏,然后急切地问周围的人:“程大人!你们程大人呢?!” “程大人在......” “我在这儿。” 天地良心,程晚真没有故作神秘,她总得迈开腿从别处跑过来吧? 毕竟她又不会瞬移。 顾晏一动不敢动地看着程晚朝他走过来,生怕这是一场梦。 “少爷!是程大人!程大人没事!” 少青激动地晃了晃顾晏的胳膊,把顾晏晃清醒了。 而程晚已经走到了顾晏面前。 程晚看着顾晏傻愣愣的样子,眉头微皱:“半年没见,你不认得我......了。” 顾晏一把抱住程晚,力道极大,像是要把程晚揉进自己的身体:“阿晚......” 顾晏这举动可是把看到这一幕的人吓得不轻,引起了不小的躁动,部分和程晚一起送粮的人看顾晏的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愤怒和敌意。 程晚虽是女子,但这一路上,程晚用性格和实力说话,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和信任,甚至有不少兵卒偷偷爱慕程晚。 毕竟,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实力又强,真的很难不招兵卒喜欢。 偷偷爱慕程晚的兵卒也有自知之明,并未说出任何冒犯程晚的话,或做出任何冒犯程晚的事。 大家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一种默契。 可现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就这么公然抱住程晚,实在让人恼恨。 “你干什么?!放开我们程大人!” 那个笑起来有俩酒窝的小领队双眼冒火,伸手欲将顾晏推开。 顾晏从程晚的颈窝里抬起头,眸光幽暗阴冷,配上右脸上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整个人极为可怖。 “你.....” 小领队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咳!我们顾校尉和程大人是未婚夫妻,过了家里明路的那种,兄弟们都散了吧!” 少青移步到小领队身前,将他和顾晏的视线隔开,推着小领队,招呼其他人离开这片地方,心说:“小兄弟,那位正疯着呢,可不敢撞上去啊,还有程大人,千万别拆穿我啊......” 周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散开。 他们对程晚的性格和武力有几分了解,知道若程晚不愿意,根本就不可能被那人成功抱住。 小领队也知道这个,但小领队还是不甘心。 小领队扒拉开少青的手,红着眼睛问程晚:“程大人,你和他真是未婚夫妻吗?” “阿晚,我们是未婚夫妻吗?” 程晚:“......”是不是你自己不清楚吗? “阿晚,他等着你回答呢。” 顾晏双眼微眯,嗓音极轻,但抱着程晚的力道却在加强。 程晚拍了下顾晏的手,扭头对小领队笑了笑,大声道:“是,我们是未婚夫妻,过了家里明路的。” 顾晏笑了,小领队哭了。 “都跟你说了,走走走,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对了,程大人,我们前两天遇见大少爷了,大少爷好着呢,您别担心。” 少青拉着抹着眼泪的小领队离开,同时在心里感谢程晚愿意惯着他家少爷。 其他人都散开了,这附近只剩下程晚和顾晏。 “好了,松开吧,我们去我之前休息的地方坐会儿。” “那里旁人多吗?” 程晚:“???” 顾晏将嘴巴凑近程晚的耳朵,嗓音低沉绻缱:“若可以,我想和你单独待着,好好亲亲你......” 程晚扭头看了一眼顾晏,没说话。 顾晏将头埋进程晚的颈窝,闷笑出声。 程晚木着脸,直接上手把顾晏从自己身上撕开,然后拉着顾晏的衣袖往来时的方向走。 第330章 破相 程晚之前靠坐的那棵树附近,程晚和顾晏并排坐着。 其他人极有眼色地给俩人留出了说悄悄话的空间,没人凑过来。 就着远处火堆的光亮,顾晏一寸一寸地打量程晚,眼眶越来越红。 程晚哭笑不得地轻歪了下头:“怎么看我还看哭了?” “阿晚,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受了很多伤?吃了很多苦?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顾晏刚刚抱住程晚的时候就发现程晚瘦了,但此时他觉得程晚不止是瘦了那么简单。 程晚勾唇一笑,笑容自在又洒脱:“是没少受伤,不过让我受伤的人,都死了。” 顾晏看着程晚灿烂明媚的笑脸,一颗心仿佛在被刀尖不停地捅戳。 “哎呀,没事儿,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对了,我还升官了呢,现在是八品知事,直接隶属睿王府。” 顾晏唇角上翘,一滴泪无声滑落:“阿晚比我想象的更厉害。” 程晚盯着顾晏右脸上的泪滴,心头莫名有些酸涩:“你也瘦了,还......” 程晚一脸懵·逼地看着顾晏猛地扭过头,给她留了个左边侧脸。 顾晏感受着左边脸上的程晚的视线,僵着身子,心中一阵恼恨。 他竟忘了自己右脸上的刀疤。 “你怎么了?” 顾晏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没什么。” 程晚看到顾晏这副样子,又气又好笑:“你刚刚可不是这样的。” 顾晏抿了抿唇,他刚刚满脑子都是面前的姑娘,根本想不起来其它的东西。 “你不想继续好好看看我吗?” “想。” “那你怎么低着头不看我?” “我、我破相了,怕你嫌弃我......” 顾晏低着头,嗓音很低很轻,可一双程晚看不到的眼眸中却翻涌着墨色。 “我不嫌弃你。” 程晚知道,这人是真的怕她嫌弃他,但内里绝不是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可怜。 程晚愿意给足这人所需的肯定和安全感。 “当真?可是你之前好像很喜欢我的脸?” “谁不喜欢好看的脸?” 顾晏的双手慢慢攥紧,眸底阴郁。 “但你不好看,我也喜欢你。” 顾晏攥成拳的手不自觉地松开,眸底的墨色渐渐隐去。 “你让我好好看看你,我很想你。” 顾晏长睫微颤,抬头,鼓足勇气将整张脸重新暴露在程晚视线中。 程晚的目光落在顾晏右脸上的刀疤上。 刀疤从鬓角处一直划到脸中央,单看疤痕,确实有几分狰狞恐怖。 顾晏紧抿住唇,感觉脸上的刀疤好像比刚受伤时疼痛百倍不止。 “是不是很丑?” “是不是很疼?” 两人同时开口,问出了不同的问题。 “不丑。” “不疼。” 两人对视,同时弯起了唇。 偷摸关注这边动静的少青情不自禁地抱紧自己的胳膊,咧着嘴抖了抖身子。 甜度超标了。 “少青说你们前两天遇见我大哥了?” “嗯。”顾晏偷偷勾住程晚的小拇指,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我和大哥是在攻破合昌关后遇到的,大哥现在是百夫长,很得上面的看中。” 得知程大平平安,程晚喜不自胜地一下子握住了顾晏的手,激动道:“那我大哥现在在哪儿?还在合昌关吗?我这次能见到他吗?” “合昌关被攻破后,原本汇在一起的两路大军就分开了,大哥所在的玄甲军当日就朝东南方向开拔了。” 程晚失望地垂下长睫:“就差一点儿,要是我能再快些就好了。” 顾晏摩挲着程晚的手,嗓音低磁:“阿晚,你们能顺利到达这里就已经很厉害了,而且知道了大哥平安,这就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你说得对。”程晚压下心里的失落,朝顾晏笑了笑。 顾晏知道程晚心里的失落,可对于这种事他也实在无能为力。 就像他自己,也只能等到大局暂定才能被允许来接应程晚。 皎月高悬,大地陷入沉寂。 程晚今日得知了程大平平安的消息,又见到了顾晏,心里是久违的宁静和轻松,所以刚躺下就睡着了。 而程晚的帐篷外,顾晏席地而坐,专注而痴迷地守着睡有程晚的帐篷,根本舍不得睡。 “少爷,您刚从战场上下来,又赶了很长时间的路,如今程大人在这儿,您睡一会儿吧,明天还得赶路呢。” 少青脚步极轻地走到顾晏身边坐下,小声劝顾晏。 顾晏摇摇头,心情极好地挑了下眉:“少青,程大人今日说,我不好看,她也喜欢我,她还说她很想我。” 少青鼻头一酸。 他至今都清楚地记得,眼前这个眉目阔朗的少爷在脸被划伤那日,是如何的阴鸷嗜杀。 他也记得面前的男人在得知脸会留下疤痕那日是如何的崩溃绝望。 “少爷,我跟您说过的,程大人肯定不会介意您脸上的疤的,您瞧,被我说中了吧?” 顾晏愉悦得低笑出声,嗓音轻柔:“我的阿晚实在是太好了,不止我喜欢,很多人都喜欢,他们要和我抢阿晚,少青,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少青汗毛直竖,额上骤起一层冷汗。 “少爷,就算有人喜欢程大人,可程大人不喜欢他们啊,程大人只喜欢您一人!” “阿晚是只喜欢我。”顾晏骄矜地微点下巴:“可是,我真的很不喜欢有人同我抢阿晚……” 顾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眼微眯,眸光阴鸷而冰冷。 少青头疼地抚了一下额,他就知道,今天小领队那事儿没完。 他家少爷平时都挺正常,情绪也很稳定,唯独碰上程大人的事,完全就像变了个人,感觉随时能干出暗地里杀人的恶行。 少青扯了扯顾晏的袖子,用气音道:“少爷,程大人可是再正直不过的人,您要是做了不该做的事,程大人肯定会讨厌您的!” 顾晏歪头,像是不能理解:”阿晚因为别人讨厌我?” 少青:“……” 造孽,他就不该过来多嘴。 帐篷中,程晚睁开双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程晚坐起身,将帐篷打开,朝顾晏勾了勾手指。 第331章 放心亲 !!! 少青瞪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顾晏钻进了程晚的帐篷,然后帐篷在他面前无情地合上了。 少青赶紧环顾四周,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守夜的兵卒也都在营地外围巡逻,这才大松一口气。 “祖宗!你们可真是我祖宗!” 少青咬牙起身,将远处还剩一点火苗的火堆彻底踩灭,又不动声色地从各个角度往程晚的帐篷看。 虽然不知道里面的俩人在干啥,但从外面看不出里面多了个人。 少青长呼一口气,在距离帐篷稍远的地方坐下,兢兢业业地守着,以防别人靠近。 帐篷里面的俩人在干嘛呢? 程晚将顾晏压在薄褥上,双手扯着顾晏的耳朵,认真地看着顾晏,用气音道:“你听好了,只要你不死,我就不会喜欢别人,请你务必把这话刻在心上,记住没?” 头一次和程晚在这么密闭的空间里单独待着,还是被程晚压在身下,顾晏的耳尖止不住地发烫:”记住了。” “不管你对着我怎么发疯,我都纵着你,但你若敢对别人发疯行恶事,就永远别再见我,记住没?” “记住了。” 程晚看着顾晏乖巧的模样,心中一软,空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顾晏右脸的疤痕,低头在疤痕上吻了一下。 顾晏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瞬间抓紧薄褥,从疤痕处而起的酥麻感逐渐席卷他的身体和大脑。 “阿晚。” “嗯?” 顾晏眸光痴狂而炙热地看着程晚,嗓音极轻:“你亲亲我,阿晚,你亲亲我。” 程晚轻笑,这人在祈求她的怜爱呢。 “我的阿晏,真是……可爱……极了。” 程晚低头,将唇印在顾晏的唇上,轻触几下,而后在顾晏难耐的目光中,将自己彻底压下。 两唇相合,空气黏腻。 顾晏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幸福地要死掉了。 而程晚则是抽空在脑子里叮嘱金金:”金金,一定注意周围的动静啊。” “五十米范围内,有任何异常动静,金金会马上提醒主人,主人放心亲!” 程晚:“……”很好。 不知过去了多久,程晚轻轻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顾晏,呼吸微粗:“亲够了没?” “阿晚,亲你,怎么可能亲够呢?” 顾晏搂住程晚,边说,嘴唇边在程晚的脸上轻轻移动。 “你该走了。” 她还想睡觉呢。 “不想走。” 顾晏将头埋进程晚的颈窝,和程晚轻声撒娇。 程晚不理顾晏,她知道顾晏肯定会走。 顾晏微抬头,轻啄程晚的耳垂:“阿晚,再说一遍,你只喜欢我。” “只喜欢你,程晚只喜欢顾晏。” 顾晏微微收紧搂着程晚的胳膊:“怎么办,我更舍不得走了。” “少青在外面估计要急死了。” 顾晏抿唇,抬头和程晚对视,然后像是被蛊惑般又吻了下去。 程晚:“……”高估这家伙了。 顾晏黏黏乎乎地亲个没完,终于把程晚亲不耐烦了。 “出去。” “不要~” 说着,顾晏又亲了一口程晚。 程晚木着脸,用发木的嘴唇说道:“我要睡觉。” 顾晏抿唇,最后亲了一下程晚的鼻尖,声音中满是不舍:“好吧,今日就先亲到这里,我们改日再亲。” 程晚抽动了一下唇角,劝自己,都是她自个惯的。 一直提着心的少青看到顾晏终于从程晚的帐篷中出来了,差点儿没哭出来。 顾晏看了眼四周,转身小心地将程晚的帐篷关好,直接在帐篷不远处坐了下来。 越往远处走,动静越大。 少青躬着身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就着一点月光,近距离打量了一下顾晏。 病,好像好了。 而且是好得非常彻底。 最起码,目前看着是的。 少青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辛苦程大人了,那么忙还得费心思哄少爷。” 一夜平安无事,程晚休息得极好,天刚亮,就精神抖擞地从帐篷里出来了。 “阿晚!” 顾晏看到程晚,眼睛瞬间一亮。 “你没睡?” 顾晏凑上来帮程晚收帐篷,嘴角含笑:“我不困。” 昨夜在帐篷中的每一个瞬间,都够他回味无数遍,并让他神采奕奕。 程晚挑了下眉,没管顾晏,而是加快手中的动作。 谈恋爱很重要,事业更重要。 她的差事可还没彻底办完。 “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 随顾晏一起来接应程晚等人的兵卒一分为二,一部分被少青带着在队伍最前面打头阵,另一部分在队伍最后面负责压阵。 除了程晚身边多了个顾晏,中间的送粮队保持原本的队形不变。 如此抓紧赶了不到一天半的路,押送粮草的队伍终于和大军汇合了。 最后这段路,意料之中的没再遇袭。 将押运来的粮草和一路上缴获的各种物资移交给管着大军后勤的后将军,待其手底下的人核验完毕,确定一应数目没有问题,程晚和张副将的这趟差算是办完了。 “将军,下官有一事相求。” 张副将听到程晚的话,有些紧张地微动手指。 后将军瞥了眼程晚:“可是为了那些被你们顺路救下来的人?” “正是此事。” 俘虏被人领走了,粮草和物资也移交了,就剩那些顺路被救的人了。 “他们会被安排妥当的。” 程晚连忙低头行礼:”多谢将军。” 张副将也由衷地为那些可怜人感到高兴。 “从后方送来了这么一大批粮草,算是暂时解了大军的燃眉之急,你们二人这差办得不错。” 说实话,后将军对程晚是充满了好奇。 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从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手里接收粮草。 可事实就这么发生了。 “是大家一起努力和拼命的结果,尤其是张副将,不仅做事极其认真负责,更是数次身先士卒。” 程晚没忘,她答应大家伙要给大家伙请功来着。 张副将心里一阵感动,他连忙替程晚说话:“是程大人带队有方,杀敌也最多。” 后将军看着这俩互相说好话的人:“军中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人,下去吧。” “是,下官/末将告退。” 程晚和张副将从后将军那里出来,俩人对视一眼,眼里俱浮现出笑意。 第332章 长得像 程晚作为一个小小的运粮官,她本是没有面见穆尧的资格的,正常情况下,程晚应该是休息休息就该启程往回赶了。 但介于程晚和顾晏的关系,穆尧特地宣召了程晚。 “程大人,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程晚对穆尧躬身行礼:“多谢世子殿下关怀,下官一切都好。” 穆尧打量着程晚。 眉目间的那点稚嫩彻底消失不见,身若青竹,容貌自然是一等一的漂亮,但最为突出是整个人的气质。 当真是独一无二,风华难掩。 “坐吧。” “谢世子殿下。” 刚刚一直没说话的顾晏极为自然地给程晚扶了扶椅子,又旁若无人地给程晚倒了杯茶。 程晚仰头对顾晏微微一笑,顾晏的眼角眉梢都透着开心。 穆尧眼疼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在心中暗骂顾晏没出息。 “本世子听说,你们这一路没少杀敌,甚至还带来了不少俘虏。” “是。” 穆尧微勾唇,嗓音冷硬:“做得极好,后方的危险经此一清,之后再往前线运粮应会顺利不少,怪不得父王会命你带队押送这趟粮草,本世子定为你向父王邀赏。” “都是王爷赏识,下官也只是做了自己的份内之事。” 程晚不求自己这次能得赏,能顺利办好这趟差,再平平安安回家,就知足了。 想到回家,程晚微低头:“殿下,如今粮草已经送到,若您没有其它的命令,下官欲明日返程,早日回去向王爷复命。” 穆尧看了眼笑意不再的顾晏,眉头微动:“既如此,本世子就不占用程大人的时间了,顾校尉好好陪陪程大人吧。” 顾晏向穆尧行了一礼,嗓音低沉:“末将领命。” “下官告退。” 程晚和顾晏并排向外走,穆尧看着俩人的背影,双眼眯起,半晌,哼笑一声:“倒是难得的有情人......” “阿晚。” “嗯?” 顾晏看着程晚,想说可不可以多待一天,但最终只是嘴角微翘:“我带你逛一逛吧,只是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 “好。” 程晚仰头,眸光柔和。 顾晏领着程晚在军营中慢慢走动,边走边和程晚闲聊。 俩人都极为享受这一刻的闲适。 “即将进入七月份,我二婶应该已经生过小宝宝了,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女孩儿都好。” “是啊,男孩儿女孩儿都好,家里多了口人,奶他们肯定高兴坏了,真想立刻见到......” “主人,那边有个人长得好像......你奶。” 啊? 程晚嘴巴微张,一脑门问号。 顾晏没听到程晚后面的话,有些疑惑地扭头看向程晚:“阿晚?你怎么了?” “啊,没事,就是突然想到点事。” 程晚一心二用,一边和顾晏说话,一边在脑中赶紧问金金:“金金,什么情况?” “主人你往左前方看。” 程晚看向左前方。 一什兵卒正押着一群被绑成一列的战俘往军营外走。 “主人,倒数第五个战俘,走路有点瘸腿的那个,长得真的很像你奶。” 战俘一个比一个脏瘦,程晚压根没看到那个战俘的脸,但她相信金金。 “阿晏,那些战俘是要被押去哪儿?” 顾晏顺着程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微蹙眉:“这批战俘应该是被押去距离此处最近的莱祥县做苦力,怎么了?” “我能靠过去一些看看他们吗?刚刚隐约看到一个人长得有点眼熟。” “自然可以。” 押送战俘的什长看到顾晏领着程晚走过来,连忙小跑到顾晏跟前:“顾校尉,可是有什么吩咐?” “有件事情需要确认,稍等一下。” 顾晏朝程晚点了下头,程晚抿唇,向倒数第五个战俘走了过去。 “你抬头。” 战俘身子一颤,依然深深地低着头。 “贵人和你说话呢!没听见吗?倒数第五、那个瘸腿的,把头抬起来!” 什长甩了一下鞭子,厉声喝道。 倒数第四个战俘赶忙用脚踢了踢前面人的小腿,焦急地小声提醒:“快抬头,不然等下非挨鞭子不可!” 倒数第五个战俘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程晚,整个人紧张不已。 程晚皱眉,虽然这人的脸又脏又瘦,但看眉眼和鼻子,是有一点像林老太。 “主人,他的五官是很像你奶的,就是脸太脏了,你看不太出来。”金金在程晚脑中提醒程晚。 “你叫什么?” “林、林狗娃。” 竟真的和林老太一个姓。 程晚的手微微攥紧,面上不动声色:“林香草是你什么人?” 林香草是林老太的名字。 “啊?” 这人有些傻愣的看着程晚,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香草,认得这个人吗?” “不认识。” 这人连连摇头,看着好像还松了口气。 不认识? 是真不认识还是不知道林老太的名字? 程晚眨了下眼睛,换了个问法:“你家是哪里的?” “小、小林村。” 程晚抿唇,再次换问法:“你家有没有姓程的亲戚在清远县贾家村?” “贾家村?程?” “对,有吗?” 这人用自以为很隐晦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程晚,看着有点纠结。 程晚心中有了数,温声道:“你姑奶奶可是嫁入了清远县贾家村程家。” “你怎么知道?!” 这人问完才害怕又懊恼地低下了头。 程晚微微一笑,和林老太长得像,同姓,再估摸下年纪,符合的也就是林老太的娘家侄孙了。 顾晏看程晚的反应,眼中闪过了然之色,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什长的手中塞了块银子,笑道:“耽误兄弟们时间了,这点钱给兄弟们添俩菜。另外,还得麻烦你们再稍微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找后将军。” 放俘,得经过后将军应允。 “不不不,顾校尉,您真是太客气了,就这么点事儿,实在不值当。” 顾晏按住这什长的手,笑着摇摇头:“应该的。” 什长摩挲了一下手里的银子,眉开眼笑道:“顾校尉尽管去找后将军,我等定在此等候顾校尉回来。” 第333章 好兄弟 顾晏去找后将军了,程晚并未跟着一起去。 是什么情况顾晏全都了解,向后将军要释放战俘的手令这事儿,顾晏一人足矣。 出军营的战俘队伍突然停下,但战俘们依旧很安静。 准确地说,是死气沉沉。 程晚一边等着顾晏回来,一边努力回想过往的那些记忆,在她傻着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林狗娃。 但那些记忆太过凌乱琐碎,程晚还真有点想不起来了。 倒是林狗娃,他好像有些反应过来了,面前的贵人不是来找他麻烦的,反而好像是认识他的姑奶奶。 林狗娃偷偷地观察着程晚,实在想不通自己那穷得啷当响的姑奶奶怎么会认识这种人物。 是在哪儿认识的呢? 这人和姑奶奶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要把他从战俘里捞出去吗? 真的可以吗? 还有,姑奶奶现在在哪儿?还活着吗? 如果活着,那真的太好了,他就又有了亲人了。 林狗娃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想法,死气沉沉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丝亮光。 “狗娃,你认识这位贵人?” 林狗娃后面的那个战俘用脚尖轻轻地碰了一下林狗娃的后脚跟,极小声道。 林狗娃稍微往后歪了歪身子,摇摇头:“不认识。” “我看那位贵人应是来捞你的,你等会儿可千万放机灵些,该下跪就下跪,该磕头就磕头,万一真能被捞出去,那真是你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这人凑近林狗娃,看着比林狗娃自己还要激动,但始终谨慎地将嗓音压到了最低。 除了林狗娃和有外挂的程晚,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林狗娃咽了咽唾沫,有些不敢相信,但又控制不住地升起了点希望。 “长通哥,我要是真能被捞出去,我先回家找我娘他们,然后肯定常去莱祥县看你,给你送吃的。 对了,我还得问问这贵人,她知不知道我姑奶奶在哪儿,是死是活。” “看我干什么?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还有,这里离清远县可还远着呢,而且咱们也不知道睿王的军队接下来往哪个方向打。 你现在这种形势下往家去,保不齐得死在路上,就算活着到家了,你娘他们活…… 你听我的,狗娃,你得脸皮厚点学聪明些,那贵人如果真能捞你出去,你就赖上她。 求她给你安排个活计,或者求她给你点儿安身钱,等清远县的局势没那么乱了,再回去找你娘他们,记住没?” 程晚眉头微挑,看向这个帮着林狗娃出主意的战俘。 这人感觉到程晚的视线,连忙紧张地侧了侧身子,在程晚移开视线后,这才松了口气,继续用气音“教导”林狗娃: “这贵人长得那么漂亮,还能出现在军营,肯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这种没吃过苦的千金小姐都容易心软,你跪下哭着求求她,她肯定愿意再帮帮你。” 林狗娃快速瞄了一眼程晚,眉头纠结地皱起。 他感觉大通哥说得很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觉得这个贵人好像不像大通哥说得那么简单。 俩人用气音极小声的交谈着,看到这一幕的兵卒本想喝止二人,但被他们的什长用眼神拦住了。 什长心里有几分明白,倒数第五个战俘八成是要被捞走的,和贵人沾上关系的人,何必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再得罪他呢。 反正这俩人说话也没影响到其他人。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其实顾晏刚离开不到一刻钟。 程晚以为顾晏会拿着后将军的放俘手令回来,谁知道后将军竟亲自过来了。 “将军。” 后将军一摆手,让大家免礼。 顾晏给程晚使了个眼色,程晚忙走到后将军跟前,小声地如实禀告:“将军,有个叫林狗娃的战俘是下官奶奶的娘家侄孙,也就是下官的表哥,不知可否格外开恩,让下官将他领走。” “确定?” “确定。” “那你领走吧。” “啊?” 程晚傻眼了,这么简单? 那后将军为何还亲自过来一趟? 后将军看了眼程晚的表情,好笑道:“该死的战俘不会活到现在,更不可能被送去做苦力,明白吗?” 程晚眨眨眼睛,嘴角上翘,认真地向后将军行了一礼:”下官明白,只是您亲自过来是……?” “顺路。” 后将军瞥了眼程晚,眼中的意思很明白。 他不是为这么点小事专门过来的。 程晚抿了下唇,观察着后将军的表情,得寸进尺道:”那下官能不能再领走一个人?” 后将军惊奇地看着程晚:“怎么,你还有一个表哥是战俘?” “那倒不是。”程晚捏捏鼻头,小声道:“是下官表哥的好兄弟,下官看他俩感情那么好,有些不忍心让他们分开。” 后将军盯着程晚,没说话。 程晚尴尬地笑了笑:“下官只领走表哥就好。” “将军。” 顾晏靠近两步,站在程晚身后:”您不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一个战俘而已,让程大人领走,莱祥县衙还能省出一个战俘的口粮。” 后将军瞅瞅顾晏,又瞅瞅程晚,张着嘴巴,了然地点头:“原来如此,我说顾校尉往日从不多管闲事,寡言少语,今日怎么帮程大人找到我这儿来了,还朝我笑了。” “将军……” 程晚有些摸不准后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后将军用拳头轻捶顾晏的胸口,哈哈一笑,声音豪爽:“那本将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领走吧!” “多谢将军!” 程晚和顾晏同时道谢。 “把那俩人交给程大人,其他人该送哪儿送哪儿去。” 后将军亲自发话,什长不敢耽搁,连忙指挥手下兵卒将林狗娃和陈长通从战俘队伍中“薅”出来,然后押送其他战俘离开。 后将军也去忙活正事了。 林狗娃和陈长通傻愣愣地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以置信他们好像就这么被捞出来了。 尤其是陈长通。 林狗娃被捞,俩人有心理准备。 但陈长通被捞,实在是出乎俩人的意料。 “走吧,你们需要稍微收拾收拾自己。” 林狗娃被程晚的声音唤回神,然后他眼睛一亮,朝着程晚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陈长通想拉都没拉住。 陈长通赶忙瞅了眼程晚的脸色,弯腰拉林狗娃:”快起来!” 情况有变,看看再说,真是死脑筋! 第334章 返程 一顶军帐中,将自己稍微收拾过林狗娃和陈长通挨坐在一起,紧张又忐忑地看着对面的程晚和顾晏。 “贵、贵人……” “你应当叫我表妹。” 程晚笑着打断林狗娃未尽的话。 林狗娃:“!!!” 陈长通猛地扭头看向林狗娃,双眼瞪得比林狗娃还大。 “我姓程,叫程晚,原籍是清远县贾家村,我奶奶叫林香草,是你的姑奶奶。” 林狗娃木呆呆地看着程晚,什么反应都没有。 程晚微微一笑,让林狗娃慢慢反应,转而看向陈长通。 “你和我表哥是同村还是在军中认识的?” 陈长通使劲掐了下自己颤抖的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回答道:“我和狗娃是在军中认识的,我正正好好比狗娃早出生一年,所以狗娃叫我声哥。” 程晚点点头,嗓音温和:“那你们倒也有缘。” “是,我们和亲兄弟也没差的!” 说完这句话,陈长通又赶紧摆手,紧张道:”我、我的意思是我们俩的关系比较好,没……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我知道。”程晚朝陈长通笑了一下,又看了眼依然没反应的林狗娃,对陈长通交代: ”我明日带队启程离开这里往北去,等会儿我表哥情绪稳定下来,麻烦你帮我问问他。 他是要和我一起走,还是有其他想法,比如回去找家里人。 至于你……” 陈长通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你现在已经不是兵,也不是战俘,你可以想去哪里去哪里。” “那、那如果狗娃选择和您一起走,我也能、也能跟着一起吗?” 程晚眉头微挑:“如果你愿意,我没意见。” 程晚对陈长通此人是有几分欣赏的。 这种欣赏不是因为陈长通对林狗娃的照护,而是陈长通是个聪明人。 “你们可以好好想想,明日出发前告诉我你们的决定就可以。” 简要说完重点,程晚没在这里多待,和顾晏一起去了顾晏的军帐。 明日分离,下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 不只顾晏舍不得程晚,程晚也舍不得顾晏。 顾晏的军帐陈设简单又冷硬。 程晚环顾四周,心里有些泛酸。 她在理智上当然知道顾晏的军帐陈设简单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她在情感上控制不住地心疼顾晏。 “阿晚。” 程晚接过顾晏递过来的茶杯,面对大开着的军帐门坐下,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兵卒,有些失神。 ”阿晚,你在想什么?” “在想这场战争到底什么时候能够结束,你们什么时候能各回各家。” 顾晏看着程晚的侧脸,眸光温柔而缱绻:“阿晚,等战争结束,我定要每日都缠着你,到时候,你会嫌我烦吗?” “你是我珍爱之人,我愿意每日都被你缠着。” 程晚扭头和顾晏对视,笑容温柔。 顾晏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颤,眼眶有些红。 “所以啊,顾晏,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等着你回来缠我。” 顾晏用目光虔诚地描摹程晚的五官,弯起唇角,眼眶微湿:“嗯,我知道。” 顾晏快速眨了两下眼睛,站起身走向自己的军床,从床头一个带锁的木盒里取出了一个绒布小袋子:“岁岁满三岁的时候我估计不在他身边,所以我提前给他雕刻好了家传玉佩,阿晚,你把玉佩带回去,在他生辰那日替我交给他。” 程晚双手接过小袋子,抬头看顾晏:“我能看看吗?” “阿晚,我的东西,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看的。” 程晚打开袋口,将一块玉佩小心地从里面取了出来。 玉佩呈圆形,质地通透,触手温润,是无疑的好玉。 程晚用手指轻抚玉佩中间的“顾煜”二字,温声调侃:“你这手艺可真是不怎么样,将来我们的孩子……” 程晚的话戛然而止,她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烫。 “等我们有了孩子,我雕刻玉佩的手艺肯定比现在好。” 顾晏垂眸看着程晚微粉的脸颊,一颗心仿佛被泡在蜜水里,温甜无比。 程晚默不作声地将玉佩小心收好。 在脸上的温度没降下去之前,她不打算开口说话了。 这样的程晚实在过于少见和可爱,顾晏用拳头抵住唇,清咳一声,眼里溢出笑意。 感觉脸上的温度恢复正常,程晚这才重新看向顾晏:“如果可以,你再见到我大哥,让我大哥写封报平安的信给我们,托返程的运粮队带回去,我们真的都很想念他。” 顾晏点头:“我记下了。另外,阿晚,你这次来前线的消息我没有告诉大哥,怕他因为担心你而分心。” “你做得对。” 程晚露出了明媚的笑容,顾晏也情不自禁地又笑了起来。 俩人该交代的事都互相交代完了,此时只是这么互相看着彼此,什么话都不说,就觉得无比满足和甜蜜。 可惜在战乱的大背景下,这种时光注定是短暂的。 不管程晚和顾晏如何不舍,还是到了该分离的时刻。 军营大门口,程晚朝顾晏嫣然一笑,嗓音轻快:“我走啦,你照顾好自己,我和岁岁等你回来。” “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顾晏深深地看着程晚,眼中的爱意和不舍几乎凝成了实质。 程晚点头,笑着看向少青,嗓音温和:“少青,你别光顾着照顾你家少爷,多顾着点自己,我们也等你回来。” 少青忍了大半天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少青用手背使劲擦了擦眼泪,重重点头:“我会的,程大人放心。” 程晚翻身上马,最后看了眼眼眶湿红的顾晏,深吸一口气,调转马头:“出发!” 顾晏本能地往前追了几步,精气神和魂魄像是随着程晚一起离开了。 “少爷……” 少青担忧地看着满身落寞沉郁的顾晏。 顾晏眨了下眼睛,嗓音极轻:“少青,我什么才能再见到她?两个月、半年、还是更久?” “少爷……” “我好想她,少青,我好想她……” 顾晏望着程晚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而被她思念着的程晚已经暂时将他抛在脑后了。 第335章 在途中 没了押送粮草的压力,再加上这条路上的危险也被清得差不多了,所以回去的速度比来时快了不少,一天差不多能走来时两天的路。 白天一天都在专心赶路,到了晚上队伍停下休息的时候,林狗娃终于找到机会问了程晚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表、表妹,自打仗以来,你……你们还好吗?” 问完,林狗娃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个蠢问题。 他赶紧解释:“我是说,姑奶奶他们、他们都……都还好吗?” 林狗娃没明说,但程晚听出来了,林狗娃是想问林老太等人是死是活。 “都好,我们当初逃难去了凉州,在凉州首治落了户,被分了几亩地,慢慢地,做了点小生意,也算衣食无忧。” 林狗娃连连点头,眼眶有些控制不住地发热,他低头用手背蹭了蹭眼下的湿润,嗓音有些沙哑:“那真是太好了,都还活着,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程晚长睫微垂,无声叹了口气。 “我奶一直很惦记你们,她之前有花钱托人打听过你们的消息,但那些人传信儿说整个甘州都乱成了一锅粥,他们压根就不敢进阜文郡,所以自然也打听不到阜文郡清远县下面一个小村子里的消息……” “那、那我娘他们……” 林狗娃极其克制地小声哭了起来。 “当初我大伯、我爹、我小叔、我两个堂哥、我小弟,还有我都被强征走了,我都不敢想,我娘她们是、是死是活。” 程晚抿唇,嘴巴张了张,嗓音有些艰涩:“那你爹他们可、可还活着?” “我爹为了保护我和我小弟,被人射死了。 我小弟就比我爹多活了半天,也死了。 我大伯他们有的死了,有的失散了,我也不知道除了我,还有没有人活着。” 林狗娃流着眼泪,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伤痛到极致的麻木。 一旁的陈长通低着头,听着林狗娃的哭诉,沉默地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泪水。 呼~ 程晚眨眨眼睛,微吐一口浊气,只是心里依旧憋闷得厉害。 “我和朋友说了,若他们之后打到清远县,他会派人去小林村打听你娘他们的消息的。” 林狗娃猛地抬头看向程晚,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表妹,谢谢、谢谢你。” 程晚摇摇头:“早些休息。” 说完,程晚就起身离开了。 她觉得林狗娃和陈长通此时更想互相抱着取暖。 确实,原本在程晚面前竭力维持自己情绪的林狗娃,在程晚走后,咬着手背哭得面目扭曲。 很丑,但更心酸。 陈长通拍着林狗娃的后背,也是不住地吸着鼻涕。 很久之后,林狗娃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陈长通也松了口气。 “说起来,刚刚咱俩竟忘记问了一件事,狗娃,你说那些人一口一个‘大人’,是怎么回事? 我先前以为你表妹是哪家千金,如今越想越不对劲。” 陈长通是真好奇,也是为了转移话题。 林狗娃吸了下鼻子,嗡声道:“应该是我表妹认识什么大人物吧,就像那个校尉,所以这些人才叫‘大人’。” 陈长通眉头微皱,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一把攥住林狗娃的手臂,眸光精亮:“你说,会不会你表妹自个就是大人。” “啊?” 林狗娃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可能,不可能,算了,还是不胡思乱想了,等回头你亲口问问你表妹吧。” 陈长通失笑地摇摇头,暗骂自己真敢想。 林狗娃挠了挠头,没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五月初离家,到如今七月初,程晚已经离家两个月了。 越往北去,程晚对林老太等人的思念就越浓重。 可她没有瞬移的本事,哪怕心里再着急,还得按部就班地赶路。 尤其她得为整支队伍负责,得将他们顺利地带回去。 “程大人,你以后还会负责押送粮草吗?” 笑起来有俩酒窝的小领队叫尹琛,尹琛看着程晚的侧脸,鼓起勇气问道。 “若上面有令,自然要听从命令。” 这意思就是,若没命令,就不会再押送粮草了。 程晚扭头看向脑袋微垂的尹琛,抿了抿唇:“你跟着张副将好好干,也许你未来能成为将军呢。” 尹琛长得清秀可爱,平时极爱笑,笑起来还有俩酒窝,年龄也就十六七岁。 看性格,家境应该还不错,且在家时应是极为受宠,不知怎会从了军。 程晚是拿他当弟弟看的。 “真的?我真的能成为将军?这可能吗?我爹总说我难成大器。” 尹琛猛地抬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程晚。 程晚失笑,鼓励尹琛:“没什么不可能的,你要多听多看多学,我期待你成为将军的那天。” “嗯!” 尹琛重重点头。 他看着程晚含笑的双眼,耳根一阵发烫:“程、程晚。” 程晚眉心一跳。 怪她,不该对这小孩有好脸。 尹琛微扭头看了看四周,驱马稍微往前一点,和程晚并列,小声道:“程晚,你、你要是将来和那位校尉成、成不了,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不能。” 程晚无情拒绝。 “为什么?”尹琛急了:“我会对你好的,我、我家也很有钱,我还会好好努力,当将军,我......” 程晚再次扭头和尹琛对视,面容严肃,眸光认真: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我就喜欢那位校尉那样的。 你是小兵还是将军,我都不会喜欢你。” 一阵凉风刮过,天上骤起一声惊雷,要下雨了。 程晚连忙扭身向后,大声喊:“加速前进,找到空地停下扎营!” 尹琛顾不得自己哇凉哇凉的心,调转马头向后,大声传达程晚的命令。 “轰隆!” “咔嚓!” ...... 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在片刻间就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夹杂着轰鸣震耳的雷声,让人的心里止不住地发慌。 一大片空地上,所有人都在紧张地忙碌着。 “看好骡子和马!别让它们受惊乱跑!” “帐篷一定要钉结实!否则会被大风掀翻!” “把地上铺上干树枝再铺上稻草,然后赶紧把粮食搬进帐篷,用油布盖好!” ...... “啪嗒啪嗒.....哗哗......” “下雨了!快进去!都躲好!” 第336章 泼天富贵 一顶帐篷中,程晚和张副将俩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万幸咱们去的时候虽然也碰到了下雨天,但没碰上这么大的雨。” 张副将听着外面轰隆作响的雷声和哗啦啦的下雨声,心中是止不住的后怕。 程晚抹了把自己脸上的雨水:“确实如此。” “表妹,快,擦擦头发。” 林狗娃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块干净的布,递给程晚,眼中满是担心。 程晚接过林狗娃递过来的布:“谢谢表哥,表哥,你的腿怎么样?” 林狗娃的腿是在战场上伤的,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瘸了。 不过比起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林狗娃已经足够命大和幸运了。 “嗐!没事儿!” 林狗娃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腿,一点看不出他正忍着酸痛。 程晚抿了下唇,笑容温和:“等会儿姜汤熬好,表哥多喝一些,再用牛皮袋装些热水放腿上热敷一会儿。” 程晚不是大夫,队伍中也没有大夫,她能做的也就仅限于此了。 “诶!谢谢表妹。” 林狗娃鼻头有些泛酸,但心里却热乎得厉害。 雨下得又大又急,活像是天漏了个窟窿。 很快,帐篷里的地面就积了一层雨水,隐约还能听到有帐篷被风掀翻的惊叫声。 程晚踩在积水中,眉头紧皱,在这种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她也实在无能为力,能做的就是在心里祈祷雨快点停。 “主人,有个兵卒冒雨过来了,像是有事禀告。” 程晚掀开帐篷,眯眼望着顶着狂风暴雨行走艰难的兵卒,戴好斗笠,拿上自己刀直接走了出去:“我出去看看。” “诶?程大人!” “表妹!” 张副将和林狗娃同时一惊。 接着张副将立即将斗笠戴好,追了出去。 林狗娃也想跟出去,但被一直当隐形人的陈长通眼疾手快地拽住了。 “你表妹和张副将出去是有正事要干,你出去是在让你表妹分心,给你表妹找麻烦。 老实在帐篷里待着,等你表妹回来。” 另一边,程晚已经和前来禀告事情的兵卒碰上面了。 “大人?!” 兵卒眯着眼,抹掉脸上的雨水,看清来人后,先是惊诧极了,然后赶忙大声喊:“大人,有一队人马请求到咱们的营帐中躲雨,尹领队派属下来找大人和张副将拿意见。” “有多少人?”跟过来的张副将大声问。 “十个人出头,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程晚抹掉下巴处的雨滴:“带路!” 兵卒赶忙在前头领路,程晚和张副将跟在后面。 “主人!你们好像撞大运了!” 程晚的步子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怎么说?” “主人!玉玺!玉玺!那伙人有玉玺!” 程晚的眼睛瞬间瞪大,一股热流直冲她的大脑,整个人克制不住地浑身战栗。 “确定是玉玺?!” “确定!主人,那伙人肯定是皇上的人!那个孩子说不定是皇子!主人,拿下他们!交给睿王!封侯拜相啊主人!” 金金在程晚的脑子里激动地都喊劈叉了。 程晚也很激动,激动地眼都红了。 玉玺诶! 封建皇朝至高权力的象征! 她要是野心再大点,说不定能拿着玉玺自己登基!过过当皇帝的瘾! 就是估计也活不几天就是了...... “咳!” 程晚重重地咳了一下,掐断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务之急是拿下这伙自投罗网的泼天富贵! “怎么了?程大人可是生病了?!” 张副将看向程晚,眉头紧皱,脸上满是担忧。 程晚摇摇头,大声道:“没事儿!” 生什么病,她现在好得不得了! 张老哥啊,咱俩下半辈子的指望有了! “程大人,张副将。” 帐篷口的尹琛看到程晚和张副将过来,连忙冒雨迎了出来。 程晚竭力保持住表面的平静:“那伙人呢?” “一部分人进了那顶帐篷。”尹琛指了指稍远处的一顶帐篷:“大人,那伙人中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所以属下擅自做主,匀了一顶帐篷给他们。” 程晚眯眼看过去。 尹琛还是有几分谨慎的,特意安排了几个兵卒穿着蓑衣守在那顶帐篷的周围,且那顶帐篷的位置基本处在整个营地的最外围。 不过那顶帐篷周围可不只有尹琛安排的兵卒,还有几个明显眼生的人戴着斗笠守在帐篷外面。 程晚几人看过去,他们朝程晚几人友好、甚至是讨好地笑了笑。 透过雨幕,程晚扫了眼这几个人的站位和站势。 是人之常情又理所应当的些许谨慎和放松。 都挺会演。 “可有什么异常?” 帐篷中,张副将边观察那顶帐篷,边问尹琛。 “回张副将话,属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这伙人没有四处走动,也没有打听任何东西,很是老实。” 尹琛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们和属下借了火,像是要给那孩子熬煮汤药,然后道谢也很诚恳,说雨一停就走,绝不多打扰。” 张副将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程晚,眼中的防备不似刚才那样浓重:“程大人,看来是和咱们一样赶路途中偶遇大雨,又带着孩子,所以才会找上咱们,应是没什么问题,不会对咱们不利。” 程晚勾起唇角。 这伙人当然不会对他们不利,这伙人巴不得遇不上他们。 程晚转着手中的刀,看着那顶帐篷就像在看什么绝世珍宝,眸底是极力压制的兴奋和炙热。 “张副将,雷停了,雨也转小了一点。” “啊?” 张副将嘴巴微张,不明白程晚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是,但是看这架势,这雨怕是还有的下呢,那伙人现在还走不了。” 程晚笑容灿烂,眸光灼亮:“他们当然走不了。” “说起来,我好久没见过襁褓中的小宝宝了,正好无聊,我去凑凑热闹。” 张副将哈哈大笑起来:“程大人想去便去吧,反正下着雨,也无事可做。” 说完,张副将又啧了一声:“我陪程大人一起,到底是陌生人,还是谨慎些好。” “不。”程晚笑着摇摇头:“张副将有别的事要做。” 第337章 娇小姐程晚 帐篷外面,程晚穿着蓑衣,打着伞,眸中满是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帐篷:“我爹爹说里面有个小宝宝,我能进去看看吗?” 附近的几个兵卒听到这话,险些没被口水呛住。 好在天色阴沉,又有雨幕的遮挡,没人注意几个兵卒脸上的表情古怪了一瞬。 帐篷外的几个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程晚。 面容精致,神色单纯,也未见携带什么兵器。 最重要的是,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几人之前没听清尹琛对程晚的称呼,尹琛对程晚和张副将神态恭谨,他们也以为是尹琛主要是在对张副将禀告事情。 现在程晚提到了“爹”。 几人瞬间就联想到了大约一刻钟前带着尹琛离去的张副将身上。 既是这支队伍领队的女儿,倒是也不难理解那些人对这姑娘的尊敬。 “小姐,我家小主子有些怕生,所以......” 挡着帐篷口的男人一脸为难,朝程晚讨好地笑了笑。 “这你们放心,我长得这么好看,他肯定不怕我,说不定会很喜欢我呢!” 几个男人看着特别理直气壮的程晚,颇有些一言难尽。 “小姐,我家小主子淋了雨,喝了汤药刚刚睡着,实在不好让您进去。” 程晚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雨水,皱着眉头,嗓音骄横: “刚刚说怕生,现在又说睡着了! 本小姐看你们就是不想让本小姐进去看小宝宝! 若不是本小姐想家中的侄子了,本小姐才懒得看别家的丑孩子呢! 行,你们不给本小姐面子,本小姐这就去找我爹,让我爹把你们赶走!” 说着,程晚气得将手中的帕子一扔,转头就走。 “小姐留步!” 程晚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扭头蛮横地瞪了眼说话的男人:“不让本小姐进去,又让本小姐留步,本小姐可没有站在外面陪你们淋雨的嗜好!来人......” “让这位小姐进来吧。” 从帐篷中传出了一道声音,是女声。 “是!” 说话的男人应了一声,飞速掩去对程晚的杀意,对程晚讨好一笑:“小姐,您请。” ”哼!好好和你们说话你们不听,非得让本小姐生气! 本小姐告诉你们,你们能在这样的大雨天有处挡雨的地方,就得对我爹爹感恩戴德! 也得对本小姐姐感恩戴德!否则本小姐一生气,非得让爹爹把你们赶走! 拿着!等会儿本小姐走的时候再给本小姐!” 帐篷口的男人躬身接过程晚递过去的伞,双眼微眯,眼底翻涌着杀意。 “我们自然是感激小姐父亲的,小姐请进。” “哼!”程晚哼了一声,抬起下巴,得意又高傲地进了帐篷。 刚进帐篷,程晚就迎上了五个人的目光。 里面五个,外面六个,刚好十一。 “看什么看!本小姐进来是看小宝宝的!可不是让你们看本小姐的!” 程晚皱着眉,满脸不爽。 “金金,玉玺在哪儿?” “在妇人身后那个男人身前挂着的包袱里,不过装着玉玺的盒子的钥匙在孩子的脖子上挂着。” 程晚眉头微动。 孩子和玉玺不在一处…… “没听到这位小姐的话吗? 还不转过去!” 抱着襁褓的妇人呵斥一声,其他四个男人齐齐转过了身。 “哼。” 程晚小声地哼了一声。 妇人笑容柔和,声音温慈:“小姐何必生他们的气,他们都是死脑筋的粗人。” “本小姐自然是不想与他们一般见识的,可他们防本小姐跟防坏人似的! 本小姐若是坏人,早就让爹爹赶走你们了!” 程晚边脱掉蓑衣,边愤愤道。 妇人的目光在程晚周身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手轻拍着怀里的孩子,笑道:“小姐长得花容月貌,看着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我代他们和小姐赔个不是,还望小姐别和他们计较了。” “那也不用。”程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爹爹去忙了,不知道我来这儿,我就是想我侄子了,又听爹爹和尹大哥说,你们带了个小宝宝,所以就想看看……” “原来如此,这倒也是小姐和我家小主子的缘分。 只是我家小主子喝了药睡着了,所以小姐只能看看他睡着的样子了。” “啊?” 程晚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着襁褓的目光中满是歉意,压低声音道:“我不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我以为、以为外面的人是骗我的。” “是他们没说清楚,不怪小姐生气。” 妇人笑容不变,整个人的气质极其温柔。 程晚放轻脚步,慢慢凑近妇人,双眼泛着期待的光亮,小声道:“我能看看他吗?” 说完,程晚连忙摆手补充:”我不碰他,就近距离看看就行。” 妇人垂下眼眸,伸手轻柔地拉开挡在孩子头上的锦布,露出了一张白嫩嫩胖嘟嘟的婴儿脸。 “他、他长得好可爱……” 程晚双眼灼亮地看着孩子的脸,不自觉地又凑近了一点。 妇人心里的防备稍微散去了一些。 她确定,程晚对这孩子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他多大了?” 程晚看向妇人,眼中的喜悦之色清晰可见。 “快九个月了。”妇人的声音很温柔。 “那他比我侄子还小一些呢,我侄子到今天已经快十个月了。 他这么小,现在外面又不太平,你们带着他是要去哪儿啊?” 妇人拍着襁褓的动作微顿,眸底闪过阴森之色:“我家主子被人欺负,家业和性命怕是难保,所以主子让我们带着小主子离开家,既是给主子留个后,也是想着小主子将来说不定能重振家业。” “啊?那你们主子好惨啊。” 程晚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襁褓,嗓音中满是怜爱:“他还这么小,就要离开家,离开父亲,还背着重振家业的担子,真是可怜。” 妇人垂眸看着孩子睡着的小脸,一时没注意到程晚放在襁褓上的手,目光慈爱:“我们都会陪着小主子的,小主子也一定能重振家业,为他父亲报仇。” “那倒是……不用了!” 程晚手上一个用力,直接将襁褓连同孩子抢了过来,一脚踹飞妇人的同时,伸手拽向男人身上背着的包袱。 可惜,男人反应太过敏捷,关键时刻,躲开了。 “你!” 妇人被两个男人接住,又惊又怒地看向程晚。 第338章 得手 这个孩子原本就被突然的打雷下雨吓得不轻,哭了好长时间,后来喝了药,这才陷入沉睡。 如今睡得好好的突然腾空被换了个人抱,小孩惊醒,扯着嗓子大哭了起来。 外面的六个人猛地掀开帐篷进来,然后就看到程晚抱着孩子正与妇人等五人对峙。 “都别动!” 程晚将手放在孩子的脖颈处,整个人再也不复之前的单纯和无害,而是充满凌厉与压迫感。 “你不是闺阁千金!” 妇人眸光阴戾地看着和刚刚判若两人的程晚,惊觉他们都被程晚骗了。 程晚挑眉轻笑:”闺阁千金怎会出现在这里?” “可若不是这支队伍领头的千金,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会得那么多人的尊敬!还是说你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大人!” 周围的兵卒们通通围了过来。 “大人?!” 妇人瞪大了眼睛,惊愕不已。 十个男人的脸上同样难掩震惊。 “程大人!” 张副将匆匆走了过来,满面肃杀。 “围起来!” 张副将一声令下,身后的兵卒们迅速散开将这片区域围得结结实实。 “程大人?!” 妇人在内的十一个人看看程晚,又看看面对程晚姿态恭谨的张副将等人,终于彻底明白。 他们大错特错。 这里的话事人根本不是张副将,而是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姑娘! 程晚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继续放在孩子的脖颈处,嗓音薄凉:“把东西给我,否则我先废了他!” ”你!” 对面的人恨得眸光猩红,身上迸发出浓烈无比的杀意。 若不是程晚见过世面,只怕还真的要被这伙人吓得手抖腿软。 妇人伸手拦住要动手的同伙,脸上的柔和与慈爱被幽暗和阴沉代替。 “我们只是前来躲个雨,这位大人何故如此对我们? 大人若讨厌我们,我们这就带着孩子离开。” “我的人在外面淋着雨,我实在没耐心陪你们耗下去。”程晚转了转脖子,整个人透着令人心惊的冰冷和嗜杀:“我再说一遍,把东西给我!” 说完,程晚手上一个用力,孩子感受到脖子处的疼痛,哭声更加尖锐刺耳了。 “别!” 妇人的双手紧握成拳,死死地盯着程晚的脸,身体因愤怒到极致而微微颤抖,一双眼睛透着无尽的不甘。 “我们,束手就擒,你别伤害他。” 妇人闭上眼睛,从嗓子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嬷嬷!我们杀出去!” 妇人的同伙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们觉得自己身为顶尖高手,自然不愿意这么窝囊地认输。 “住口!” 妇人一巴掌扇到那个背着玉玺的男人的脸上,扯着男人的衣领,大声怒骂:”你们是想让小主子死吗?!小主子死了,我们杀出去又有何用!” 妇人扯着男人的衣领,和男人对视,嘴里无声吐出几个字:”带着东西,走!” “张副将,接住!” 程晚疾跑两步,把手中的孩子往张副将所在的位置一抛,然后随便夺了一个兵卒的刀,朝着那个背着玉玺的男人冲了过去。 这伙人已经准备放弃这个孩子了,他们现在只想带着玉玺离开。 “拦下她!掩护暗一离……” 程晚一刀砍在妇人的胸前,妇人瞪着眼睛倒在地上,瞬间没了呼吸。 玉玺近在咫尺,程晚的眼中只有背着玉玺的男人,谁拦砍谁,杀心和战斗力前所未有的强。 “大人,刀!” 程晚接过尹琛抛过来的刀,长刀出鞘,整个人宛若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 熟能生巧,程晚觉得自己杀人的本事比之之前,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张副将刚把孩子安顿好,转头就看到程晚已经彻底杀红了眼。 十个男人顷刻间就倒地了五个。 “围好!不许放走一个活口!” “是!” 手持盾牌和长矛的兵卒在张副将的指挥下将此地团团围住,然后一点一点地缩紧包围圈。 张副将没有提着刀去帮程晚,也没有让其他兵卒去帮程晚杀敌。 程晚特意交代过,一般人对上这些人只会白白送命。 张副将等人负责扎紧口袋,她负责杀人。 程晚挥刀干脆利落地将挡在前面的男人砍倒,完全顾不上自己身上又挂了彩,朝着被她砍了一刀的男人疾冲过去。 “铮!” 两刀相碰,双方的脸色同时一变。 程晚是更加疯癫兴奋,男人则是控制不住地心里一沉。 程晚盯着男人身前的包袱,双目赤红,刀锋凌厉霸道,不断在男人的身上落下伤口。 男人不想和程晚纠缠,拼命向外跑。 可前方路被堵死,后方程晚又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紧追着他不放。 他一时实在难以脱身。 “唔!” 男人的腹部被程晚捅了一刀,程晚来不及拔刀,男人的刀就砍了下来。 “大人!” 看到这一幕的尹琛吓得脸色煞白,几乎忘了呼吸。 直到看到程晚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这一刀,尹琛才才捂着胸口大喘气。 雨越来越小,太阳有重新冒头的趋势,程晚双眸炙热地看着腹部中刀的男人,勾起唇角:“你死定了。” 男人死死地盯着程晚:“真是……不甘心……” 不甘心竟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不甘心他们没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不甘心小主子落到了对方手中,不甘心胸前的东西最终也要被对方夺去…… “你们自投罗网,实在怪不得我!” 程晚的心情极好,嗓音都透着欢快。 男人深呼吸几下,不知是流血过多还是被气的,身子摇摇晃晃,腹部的刀也晃来晃去。 程晚可没耐心等这男人慢慢咽气,她瞅准机会一把攥住男人持刀的胳膊,拔出自己的刀干脆利落地送这男人上了西天。 男人的尸体扑通一声趴倒在地,程晚兴奋地翻过男人的身子,拽下了他身前的包袱。 “大人!” “程大人!” 张副将等人围了上来,看着程晚手中的包袱满是好奇。 其实直到现在,他们都不太明白程晚为什么要杀这伙人,又为什么非得抢这个包袱。 程晚将装着玉玺的包袱背在自己身前,大声道:“我已经命人熬煮了大量姜汤,大家回去后喝些姜汤驱驱寒,有任何不适及时来报。” 第339章 天子之宝 将后续的事宜交给张副将处理,程晚提着刀,背着玉玺走在泥泞的道路上,感受着几近于无的雨丝和越来越亮的天空,心情是一等一的好。 “表妹!” 焦灼不已的林狗娃在看到程晚的那一瞬间,连忙从帐篷里迎了出来。 陈长通紧跟其后。 “表妹,你……你这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林狗娃脸都白了。 程晚随意地摆摆手,笑容灿烂:“和几个人打了一架,绝大部分都是别人的血,我等会儿换换衣服,把伤口包扎一下就好了,没事儿。” 啊…… 林狗娃被程晚信息量过大的话惊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程大人,您快进去换衣服包扎伤口吧,我和狗娃在外面给您守着。” 陈长通替林狗娃接了话。 “好,那就多谢你们了。” 程晚朝林狗娃和陈长通笑着点点头,进了帐篷。 程晚不知道林狗娃因为她受伤而归,在外面抹起了眼泪。 陈长通啪得一下拍在林狗娃后背上,没好气道:”你哭什么?” “你又不是没看到我表妹身上的血和脏污,我当然是心疼我表妹了! 她一个小姑娘,整天操心就算了,还打架受了伤,这……” 林狗娃说着说着,狠吸了一下鼻子。 陈长通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然呢?若不是你表妹有真本事又不惧受伤,你表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怎么能当上官?还被派来押送粮草?” “可、可她毕竟是姑娘家,万一留了疤多难看。” “你表妹这种人物,还怕身上多俩疤?”陈长通面色一正,眼中带着深深的羡慕和崇敬:“只要你表妹不死,身上的疤就都是她的荣耀!” 正在换衣服的程晚听到金金转述的话后,深以为然地点头。 要说疤,她的手臂上和腿上还真有不止一处的疤痕。 身上留了疤,肯定说不上好看,但程晚也不怎么在意。 只要脸上别受伤留疤就成。 她还是很爱她这张漂亮的脸蛋的。 “主人,把药吃了。” 程晚取出金金准备好的药丸一把塞嘴里,然后喝了口矿泉水把药丸顺下去。 一切收拾妥当,程晚搓了搓手,小心地打开装着玉玺的包袱。 包袱皮打开后,里面是卷在一起的几件衣服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程晚把衣服和这些东西扒拉开,一个表面看着再普通不过的木盒子出现在自己眼前。 “主人!快打开!玉玺就在里面!” 程晚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她深吸一口气,掏出刚刚从那孩子的脖子上取下来的钥匙,将盒子打开,然后控制住颤抖的双手,将里面的玉玺取了出来。 玉玺由一整块黄玉雕刻而成,底部四方,温润而典雅,但盘踞于其上的九条龙,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完美表现出皇权的霸气与威严。 程晚小心地将玉玺倾斜,看向玉玺的底部。 “天子之宝”。 程晚心中一颤。 天子。 这诱惑可太大了。 程晚将玉玺放在自己的左手掌心,用另一只手拿起玉玺,轻盖在一旁的木盒表面。 嘿,这感觉好奇妙。 程晚双眼亮晶晶地拿着玉玺,拿起来盖下去,然后换个地方继续盖。 玩儿的不亦乐乎。 “主人,别玩儿了,张副将抱着那个孩子正在靠近。” 程晚停下动作,可惜地摸了摸九条龙盘踞而成的玺钮,然后将玉玺放回盒子中,只是盒子没再盖上。 “程大人可在里面?” “张副将,你进来吧,正好我有事和你说。” 程晚打开帐篷门,示意抱着孩子的张副将进来,然后嘱咐林狗娃和陈长通:“表哥,我有大事要和张府将商量,麻烦你们站远一些帮我守一会儿。” “诶!” 林狗娃和陈长通重重点头,面容严肃。 程晚将帐篷门关好,转身看向张副将:“张副将……” “这!这……这……!!!” 张副将瞪大眼睛,呆愣地看着盒子中的玉玺,抱着孩子的手无意识地松开。 程晚眼疾手快地接住孩子,这才没让孩子直接掉在地上。 只是孩子又哭了。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程晚抱着孩子来回走动,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身子,温声哄着,孩子这才慢慢止住了哭泣。 程晚抱着孩子靠近张副将,小声道:“这东西是在我抢来的那个包袱里发现的。” 张副将咽了口唾沫,僵直着身子,嗓音极轻:“这东西是、是真的吗?” “嗯……”程晚沉吟一声:“应该是真的吧,不然那些人为什么要拼命拦着我,掩护背着这东西的那个人逃跑。” “我的……天爷呀……” 张副将眼双眼发直,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扭头看向程晚怀里的孩子:”如果这东西是真的,那这个孩子……” “可能是龙椅上那位的儿子。” 张副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摔倒在地。 “张副将!” “我没事,我冷静一会儿,冷静一会儿……” 好叭。 程晚抱着孩子走到一旁,等着张副将冷静下来。 孩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程晚,见程晚朝他笑,他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孩子的笑声和笑容都太过纯粹,程晚抱着孩子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 她并不清楚,把这个孩子交给睿王,睿王会不会允他活。 若她是睿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估计就是让这孩子从小痴傻,无知无觉、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 “唉!” 程晚深深地叹了口气。 睿王会如何处置这个孩子,那都是睿王该考虑的事情,她要做的就是把玉玺连同这个孩子一同交给睿王。 立场不同,这种大事上,容不得她擅发善心。 “程大人,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那伙人的来历?” 张副将皱着眉头,一脸的匪夷所思。 他实在想不明白程晚是怎么察觉到不对劲的。 程晚眸光闪了闪,挑眉笑:“你忘了,我听觉很厉害,咱们之前押送粮草去前线,有两次都是靠我的耳朵听到了异常动静,这才提前发现了敌人。” 张副将张着嘴巴,恍然大悟:“所以你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然后决定动手!” “也不是。” 程晚摇摇头,继续道: “我只是隐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皇上、皇子、东山再起的,心生警惕。 所以决定亲自去试探试探,同时为了以防万一,让你做好包围的准备。 谁成想,还真让咱们抓到大鱼了。 咱们要感谢这场大雨!” 第340章 围困京城 雨停了,太阳重新露了出来,但程晚等人并未立马启程。 路太泥泞了,根本走不了。 只能等路面稍微干一些后,才能继续赶路。 张副将安排人挖了个大坑,把那十一人的尸体埋了。 十一个人死了,不过倒是给程晚等人留下了一辆马车和七匹好马。 还有数目不少的金银细软。 金银细软作为缴获的东西,在未经睿王允许的情况下,自然是不能擅自将其进行处置的。 程晚和张副将仔细核对好金银细软的数目后,将具体数目记录在一张纸上,一式两份,俩人各保留一份,留待之后交给睿王。 夺得玉玺之前,数程晚最为兴奋。 但程晚玩过玉玺之后,情绪已经差不多恢复到往日的平稳,如今每天最兴奋甚至有些神经质的是张副将。 张副将每天要偷摸查看玉玺“八百遍”,白天有意无意地在程晚的帐篷外巡逻,晚上恨不得一夜不睡在程晚的帐篷外站岗。 同时,张副将看程晚的眼中越来越慈爱,慈爱到腻人。 给程晚的感觉特别像某些时候的林老太。 比如现在。 张副将抱着那个孩子,一脸心疼地看着就着凉茶啃干饼子的程晚:“程大人,真是苦了你了,咱们再有个三四日就能绕过京城了,到时候我让人赶紧去买些吃的,好让程大人好好吃一顿。” 程晚嘴角一抽,她吃这玩意儿快吃俩月了,这张副将好似这几天才发现一样。 “张老哥,你......”程晚歪头皱眉:“你还好吧?” 程晚真怀疑这老哥被玉玺和皇子的事给刺激得有些不正常了。 “好啊!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张副将咧嘴乐呵,看着确实不是一般的开心。 “程大人,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真的一点事儿没有。 我就是想到这次能和你一起押送粮草,真是走了大运了。 不仅顺利办好了差,回来的路上还蹭了这么大的功劳。” 张副将嘿嘿笑了两声,继续道: “程大人,就沾的这么一点光,就够我往上再升一升,等回头王爷......” 张副将给程晚递了个眼神,激动道:“这事儿够我炫耀一辈子的!说不定我的儿孙都得沾这事儿的光!” 程晚被张副将实诚的模样逗笑,她把最后一口饼子塞嘴里,接过小孩开始喂他喝精心熬煮出来的小米粥。 “来,张嘴,好乖~” 张副将看程晚笑意盈盈的模样,脸上的乐呵微收,提醒程晚:“程大人,这孩子......你还是不要付出太多感情的好,以免回头伤心。” “张老哥,送给王爷的礼物,我自然要精心养护,否则礼物中途损坏了怎么办?” 程晚笑着抬头,与张副将对视,眸底薄凉。 张副将心中一紧,手指不自觉地蜷起。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高看这个姑娘,但每一次这个姑娘都会用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她。 不管是能力,还是心性。 张副将失笑摇头,面露感慨:”真不知道你爹娘是怎么培养出你这样的孩子的?我是真想向你爹娘取取经。” 程晚沉吟一声,一本正经道:“那你估计是取不到什么经了,我这是老天爷赏的脑子。” “哈哈哈......,怪不得呢,原来是老天爷疼你啊,哈哈哈......” 张副将哈哈大笑起来。 一时间,气氛极其欢快。 不过距离这里不算太远的京城里面和京城外面可就是恐慌与怒火交织了。 最近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程晚忙着给睿王办差,睿王自己也没闲着。 程晚这边出发去送粮,睿王那边往京城周围派出军队。 在程晚等人与大军汇合的当天,睿王亲率最后一波大军逼近京城,将京城四道城门通通围了起来,随时准备入主京城。 可龙椅上的那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眼看自己是逃不掉了,干脆拉着整个京城的人做自己的挡箭牌。 龙椅上那位手里的兵力几乎全部用来逼迫城中的的百姓和朝中的忠臣良臣上城墙守城了。 上了城墙,自己也许会死,但家里人暂时能活。 不上城墙,全家人一起死。 一般人都知道怎么选。 于是睿王大军每天面对的就是哭求他们退兵的百姓。 睿王是个合格的掌权者,足够冷心冷情,也足够理智,但面对这么多百姓,他实在无法轻易下达攻城的命令。 不忍心攻城,又不甘心退兵,睿王大军和京城百姓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龙椅上的那位越来越得意,而睿王的气压越来越低。 到今日,睿王已经快忍到极限了。 “继续劝说城中百姓共同抵抗那位的暴行,本王再给他们两天时间,两天后,若还是只会哭着上城墙,就别怪本王心狠了!” “是!” 睿王双眼微眯,气势凶戾。 已经打到了这里,哪怕整个京城的百姓全部死光,他也要入主京城,宰了那些早就该死的人。 人而已,重要也不重要,大不了之后再从其它地方往京城迁移。 程晚和张副将等人原本还在按照去时的路,绕过京城,然后再往北去。 然后这路还没绕完,俩人就得知了睿王率领大军围困京城,并且极可能要在明天下令攻城。 “这、这可如何是好?!绝大部分守城的人都是普通百姓。 若王爷下令强攻京城,即便攻下京城,只怕也要留下污名啊! 况且、况且到底是那么多百姓的性命!” 张副将慌乱无主地绕来绕去,脸上再不复之前的愉悦轻松。 程晚抬头看了看天色,再低头正好与张副将对视。 张副将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程大人,也许还有其他的法子。” “给我吧。” 程晚将张副将递过来的孩子在身前绑好,然后调整了一下身前装有玉玺的包袱的位置。 最后检查一番需要带着的东西,程晚翻身上马,叮嘱张副将:“你们改路,直接去京城。” “程大人,万事小心,京城见!” 程晚点了下头,最后看了眼面露担忧的林狗娃。 “驾!” 第341章 阴转晴 太阳照常升起,天光大亮。 京城的百姓和部分官员深受煎熬。 他们自然也想反抗龙椅上那位的暴行,可他们实在难以鼓起勇气。 而且他们总觉得他们这么多条人命摆在这儿,睿王顾忌这着声名应是不会强攻京城的。 其实就是还心存侥幸。 睿王比谁都清楚,下令强攻京城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污名,但凡事皆有取舍。 睿王大军中,所有人整装待发。 中帐,睿王正在对几位主要将领作攻城前的最后安排。 “本王只要京城,其他的本王都不在乎,传令下去......” “报!” 一个传令兵从外面进来,单膝跪地,向睿王禀告:“启禀王爷,有位叫程晚的大人抱着个孩子,说有要事求见王爷!” “程晚?” 有知道程晚的将领眉头紧皱:“程晚不是被王爷派去给世子殿下押送粮草了吗?” “可是前线出了什么事情?!”一位将领脸色大变。 睿王深呼吸一下,脸色极其难看,他此时真的不想再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但他了解程晚,说有要事,就一定是要事。 “带她过来!” 传令兵领命匆匆离去,帐中的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感受着来自上首的阴沉暴虐,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王爷,程大人到了。” 睿王掀开眼皮,直视中帐大门,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进来。” 中帐外的程晚心中一紧。 她没见到睿王,但只从刚刚这道声音就可以感知到睿王的心情是何等的差。 程晚深吸一口气,抱着怀中的孩子进了中帐。 “下官程晚,参见王爷!” 程晚在中间站定,没抬头,直接双膝跪了下来。 一夜没合眼,既要抓紧赶路,又要照顾孩子,程晚此时的形象实在算不上好。 面色苍白,黑眼圈明显,浑身透着风尘仆仆后的狼狈。 “程晚,可是前线有什么变故?!还有,如此严肃重要的场合,你把孩子抱来干什么?!” 睿王的心腹大将之一洪方平是个急性子,肃着脸冷声质问程晚。 睿王没有责怪洪方平先他问话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程晚的脑袋。 显然,若程晚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程晚怕是难落得好。 “回将军,前线一切都好,下官求见王爷,是想将这孩子和一件东西献给王爷。” 说完,程晚快速空出一只手扯下身前的包袱,将装着玉玺的盒子扒拉出来呈在自己的手掌之上,低下头,嗓音冷静:“王爷,此盒中装有玉玺。” !!!!!! “什么?!”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程晚手掌上的盒子,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就连睿王也一下子站了起来。 “哇哇哇......” 孩子被吓哭了。 但现在显然不是哄孩子的时候,程晚只是维持着低头呈玉玺的动作。 倒是其他人被孩子的哭声惊回了神。 “常福!” 睿王身后的常福咽了咽口水,连忙跑过来,双手托起盒子。 “常公公,钥匙。” 程晚从孩子的脖子上取下钥匙,递给常福。 常福接过钥匙,深深地看了眼程晚。 盒中若真有玉玺,眼前这位程大人可真是要一飞冲天了...... 常福捧着盒子和钥匙小心地走到睿王身边,将盒子放在睿王面前的桌子上,然后躬身将钥匙呈给睿王。 睿王看了眼程晚,拿起钥匙干脆利落地打开盒子。 下一瞬,睿王的瞳孔不受控制地骤然缩紧。 睿王伸手握住玺钮,将玉玺拿了出来。 帐中,除了手持玉玺的睿王,其他人齐齐朝着睿王跪地低头。 睿王看着手上的玉玺,尤其是在看到玉玺底部的印文后,阴了好些天的脸终于放晴,并且开怀大笑起来。 而睿王的此等反应也侧面证实了,这玉玺是真的。 毕竟睿王以前可没少亲眼见过玉玺。 “恭喜王爷!” 几位将领的心里比睿王还要激动,有了玉玺,就有了号令天下的名义。 同时,再也不用担心仗打赢之后,若不见玉玺,很可能会有许多质疑和麻烦袭来。 睿王将玉玺放好,朗声笑道:“都起来吧,常福,快去把程大人扶起来,再给程大人搬个椅子。” 常福赶忙去扶程晚。 程晚受宠若惊地看向睿王:“王爷......” 睿王伸手止住程晚的推辞,眉间带笑,声音和煦:“本王很是好奇这中间的故事,不如程大人好好给本王讲讲。” 其他人也齐齐看向程晚,说真的,他们也非常好奇。 “是,可是王爷......”程晚一脸为难地晃了晃还在哭泣的孩子。 睿王放下玉玺,意味不明道:“倒是把他给忘了,这孩子是本王的......侄子?” “回王爷,那伙带着玉玺和这个孩子的人,叫这个孩子小主子,还说他们主子让他们带着小主子离开家,既是给他们主子留个后,也是想着小主子将来说不定能重振家业。” 程晚选择了一个极为保险的说法。 睿王挑眉,大步走到程晚跟前,垂眸打量哭得冒汗的孩子,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轻笑出声:“长得倒是有几分像你父亲,不过比你父亲小时候可爱些。” 洪方平几位将领的眼睛更亮了。 这可真是一喜又一喜。 “常福,抱他下去,好生照看。” “是,王爷。” 程晚把孩子递给常福,长睫微垂,没再看哭嚎着的孩子一眼。 这个孩子从此之后和她就再无关联了。 “王爷,玉玺和这个孩子是自己撞上来的。” 程晚详细而清楚地叙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当然,涉及到金金的部分少不得编些谎话。 程晚讲完之后,帐中的人看程晚的目光中充满了难言的复杂。 还是睿王率先打破了帐中的安静。 “程大人这运气和实力属实是一等一的好,本王都有些羡慕了。” 睿王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和亲近,用手指了指程晚,调侃道。 可不就是让人羡慕吗? 洪方平几个将领羡慕程晚羡慕得眼都红了。 第342章 形势大变 有了玉玺和那个孩子,睿王原本强攻京城的计划当然要变一变。 不过具体要怎么做自有睿王等人操心,后面的事和程晚这个芝麻小官就没什么关系了。 等程晚被人叫醒,形势已然大变了。 “程大人,王爷传您速去中帐。” 隔着帐子,外面的兵卒大声喊道。 程晚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揉了揉胀痛的脑袋:“知道了。” “金金,我睡了多久?” “五个小时十三分钟四十四秒。” 程晚:“......”倒也不必这么详细。 睿王传召,程晚不敢耽搁,迅速穿好衣服和鞋子,又随意洗了把脸,就赶紧出了帐子。 刚出帐子,程晚就发现整个营地空了不少。 程晚眉头微皱,她没听见攻城的动静啊,那么多人呢? 总不能是已经进城了吧? 程晚加快脚步,一路疾行到中帐。 守在中帐外的人看到程晚过来,连忙进去通报,然后程晚刚走到中帐门口就直接被人请进去了。 “下官参见王爷。” 程晚熟门熟路地先给睿王行了个礼。 “免礼。” 睿王步伐稳重地从上首走下来:“程大人可知,本王传你所为何事?” “下官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程晚现在的感觉就是一个字,困。 她是真不想动脑子猜睿王是因为什么找她。 反正吩咐什么就得干什么。 睿王看着程晚眼中的困倦和眼下的黑眼圈,声音带笑:“程大人可想去皇宫看一看?” 程晚的眼睛噌的一亮。 过分明净灼亮的一双眸子就在自己眼前,睿王负在背后的手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本王待会儿要进城,程大人跟着一起吧。” “进城?” 程晚想到空了许多的营地,难不成那些兵卒是真的已经进城了? 龙椅上的那位认输妥协了? 否则攻城不可能攻这么快吧? “程大人此番立下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显然,睿王并不打算告诉程晚这中间的弯弯绕绕。 不过睿王的话也证实了京城已经拿下,且程晚厥功至伟。 想要什么赏赐? 想封侯、想升官、想给家里的老太太和老娘要诰命...... 想要的赏赐可太多了,但是能说吗? 程晚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迅速打包扔在脑后,恭敬道:“下官忠于王爷,能为王爷办事解忧,是下官的份内事,更是下官的荣幸,下官实在不敢居功,也不敢要什么赏赐。” “是不敢要赏赐,而不是不想......”睿王靠近程晚,眼底笑意渐浓:“说说你想要什么赏,只要不是太过分,本王都允你。” 程晚眨了眨眼睛,小心地抬头看了眼睿王的脸色。 好像是真的心情很好。 察觉到程晚的小动作,睿王挑了挑眉,提醒程晚:“现在不说,以后可就没有说的机会了。” 程晚深吸一口气,启唇:“下官想......” “启禀王爷,一切皆已准备妥当。” 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程晚的话。 “哈哈......”睿王大笑,抬脚往外走:“程大人,走吧。” 程晚:“......” 睿王是真的心情好,都有闲心逗她玩儿了。 程晚木着脸跟上去,背影透着乖巧和老实。 ...... 作为一朝的皇都,京城远比朔阳城要大得多,其拥有最宽阔的街道和最密集的高楼商铺,正值午时,街道两旁的酒楼食肆本应该是最为繁闹的时候。 可如今,几乎所有的店肆都双门紧闭,程晚骑着马跟随睿王的车驾进入城中后,丝毫没有感受到京城的繁华,只感受到了压抑与惶恐。 早先进城的睿王大军有序地站在街道两旁,既是迎接睿王进城,也是做好城中防卫。 而原本城中的百姓则是战战兢兢地跪在道路两旁的兵卒身后,听着睿王车驾经过,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事已至此,傻子也知道京城变天了。 以后这座皇城的主人八成是要换人了,而他们这些刚和睿王对着干的人,能平安顺利地度过接下来的日子吗? 这是压在很多京城百姓心头的一座大山。 不过其实有人比这些百姓更加惊惶。 比如,突然被龙椅上的那位派人抓起来的部分大臣。 再比如,顾晏的外祖季安英。 季府前院正厅,季安英满身颓唐,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好几岁。 “爹,您怎么了?睿王顺利拿下京城是好事啊,我们再也不用提着脑袋过日子了!” 季安英的大儿子季若望很是激动,也很是不解季安英为何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是啊爹,睿王赢了,也算是为小妹报仇了,而且咱们之后还能再见到言初呢!” 季安英的二儿子季若书说这话的时候激动地手都在抖。 天知道,他们已经忍了太久,也憋屈了太久了。 季安英抬起头,将视线从儿孙们的身上依次扫过,强撑起精神,笑道:“我去和你们母亲、祖母说说这个好消息,省得她整日担心言初,你们且都下去吧,暂时先在府中待着,局势未彻底安稳下来之前,莫要出府。” 说完,季安英起身,出了正厅。 季若望和季若书对视一眼,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季府后院的翠华庭中,季老夫人穿戴整齐,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看到季安英走进来,眼眶微红:“你来啦。” “是,我来了。”季安英在季老夫人身旁坐下。 难言的沉寂在这对老夫老妻之间来回流转。 半晌,季安英握住季老夫人的手,嗓音温和:“我走后,季府要劳累你暂且撑一撑了。” “必须如此吗?” “我识相些,睿王看在言初的面子上也许能放过老大他们。” 眼泪从季老夫人的眼眶中溢出,她紧紧地握住季安英的手,嗓音沙哑:“真的就没有其它的法子了?我可以写信求求言初,让言初为你、为你求求情。” “夫人,给我留些颜面吧。” 季安英低头,面无表情地抹去眼角的湿润:“往后非生死大事,莫要求到言初的头上,这样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也许能顾着老大他们两分。” 第343章 皇上驾崩 朱红宫门大开,程晚跟在睿王的车驾后面,低眉顺眼地踏入宫门,并不敢四处张望。 但尽管如此,透过眼角余光,程晚依然能感受到这座皇宫的巍峨宏伟,尤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黄色瓦砾更是高高在上地向世人彰显着权力与荣耀。 “王爷,他在宣政殿。” 已经接过皇宫守卫工作的洪方平上前对睿王禀告道。 睿王从马车中出来,看着不远处庄严肃穆的宣政殿,挑了下眉:“去瞧瞧。” 睿王带着亲卫等人往宣政殿去了,程晚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宣政殿作为文武百官上朝的地方,她现在好像没资格去。 “程大人,跟上。” 睿王没回头,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仿佛是知道程晚的纠结和为难。 “是。” 程晚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快步跟了上去。 倒是洪方平没忍住扭头看了一眼程晚。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睿王对程晚的亲近和偏宠。 洪方平暗暗地叹了口气:“人家用功劳换来的,再羡慕也没办法。” 宏伟壮丽的宣政殿中,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高坐在龙椅之上。 以前的端王,现在的皇上,身着天子朝服,头戴天子冕冠,坐在龙椅上,维持着天子的威严。 “不费一兵一卒就得了京城,你很得意吧?” 睿王站在宣政殿中央,眸光冷沉,唇角上翘:“本王自然得意,你费尽心思送出去的儿子和玉玺主动撞进了本王手下人的手里,可见,天不眷你。” “胡说!” 龙椅上的人猛地站起身,用手指着睿王,形容疯癫:“朕是天子!天怎会不眷朕?!是你!是你太会算计!太会耍阴谋诡计!” “天子?这皇位到底怎么来的莫非还要本王提醒你?” 睿王双眼微眯,气势森冷肃杀。 “哈哈哈......”对面双目赤红:“父皇不喜欢我,你们看不起我,没人把我放在眼里,可那又如何?!朕到底还是坐上了这把龙椅!这天下终归有一段时日是属于朕的!史书之上,谁也不能不认朕这个皇帝!” “三弟,你疯了。” “我没疯!”对面的人摇晃了一下身子,瘫坐在龙椅上,声音怒中带怨: “皇兄,你是嫡长子,从一生下来就要什么有什么,哪怕是当年那般冲撞父皇,父皇也不舍得过于责罚你。 至于四弟,他母亲是受宠了一辈子的贵妃,父皇生怕他受了委屈,竟不顾天下大乱的风险给他三州之地! 皇兄,都是父皇的孩子,父皇疼爱你也疼爱四弟,为何就是不肯疼爱我呢?难道就因为我母亲的出身不够显贵吗?!” 睿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眸光幽暗阴戾:“你所说的父皇疼爱本王是指他纵容本王外祖一家被冤死!还是指漠视本王的母后上吊自缢!又或是指将本王贬斥至凉州让本王自生自灭!” “皇、皇兄......” 此时的睿王太过骇人,龙椅上的那位本能地有些被吓到了。 跟着睿王进来的洪方平、程晚以及常福缩着身子,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不过睿王的亲卫首领还在兢兢业业地守在睿王身边,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睿王歪了一下脖子,嗓音森冷:“三弟,他也许是四弟的好父皇,但绝不是本王的。” 大殿中一时很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噗!” 瘫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毫无征兆地吐出了一大口血。 而睿王只是冷眼看着,毫无波动。 “皇兄,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你答应我的,会留我儿子一命。 皇兄,我就那一个活到现在的儿子,皇兄......” “本王既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 “那就好,那就好......” 龙椅上的人捂着肚子一点一点地滑倒在地,口中不停地往外溢着血。 “皇兄,我要去见......见父皇了......” 程晚等人听着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死了。 至死都在渴望父亲的疼爱。 死寂的大殿中突然响起一声嗤笑。 是睿王。 “狠了一辈子,疯了一辈子,到头来为了当一个好父亲放弃了一切。” 程晚低头抿唇。 人本就是最复杂不过的生物。 皇帝,也是人。 而且这位刚刚死去的皇帝并不值得人可怜,他若可怜,那些因为他惨死的人岂非太过可笑? 睿王走向那具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垂眸看了一会儿,嗓音冷沉:“皇上驾崩,着人治丧。” “是。” 常福连忙低头应是。 “洪将军,带人去牢里把那些人给本王提出来,本王的皇弟走了,他们也得赶紧上路,不然万一追不上本王皇弟了怎么办?” “末将领命。” 常福和洪方平出去办事了,殿内只剩睿王、睿王的亲卫首领和程晚。 程晚其实真的不想在这里待着,她想出去转转,多看几眼皇宫,这样回头也能和林老太他们说道说道。 可睿王不发话,她实在不敢动,只能躬身站在殿中当木头人。 “程大人。” 程晚一个激灵:“下官在。” “你看这皇宫好吗?” “皇宫自然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地方。” “那你想进宫吗?” 啊? 程晚一脸懵。 反应过来,程晚连忙躬身道:“下官自然想进宫上值,但下官的官职太低,所以......” 程晚看了眼神色不明的睿王,眼中的意思很明显:“给我升官,升官我就能进宫上值了。” 睿王转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静静地看着程晚,半晌,突然轻笑了一声。 “不久后可能要开恩科,程大人若有参加科考的想法,需得好好提前准备着了,如此也能在官场上走得更远。” 程晚双眼一亮,笑容明媚灿烂:“多谢王爷!” “皇宫景色不错,本王命人带程大人转转。” 这是要赶人了。 程晚立马躬身告退:“多谢王爷,下官告退。” 睿王看着程晚笔挺而透着轻快的背影,失笑地摇了摇头。 第344章 睿王的心思 “王爷,您可是对程大人......” 亲卫首领观察着睿王的脸色,小心问道。 刚刚睿王的那句“你想进宫吗?”,他总觉得不是程大人理解的那个意思。 睿王动作随意地在龙椅上坐下,抬眼看亲卫首领:“你觉得程晚如何?” 亲卫首领躬身低头,认真道:“风华绝代,世间难再寻。” 亲卫首领一直跟在睿王身边,程晚第一次站在睿王面前时,他也同时第一次见到程晚。 亲卫首领无比清楚漂亮的脸蛋只是程晚最不起眼的优点之一。 单论容貌,程晚漂亮,但称不上冠绝群芳。 但容貌加上性格、心性、能力......,他愿意给出“风华绝代”的评价。 哪怕他是个见惯了各式美人的男人...... 睿王的喉咙里溢出低沉的笑声:“你也说了程大人风华绝代,苍一,本王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有了江山,本王自然还想要美人。” “王爷,程晚那性子,只怕不会愿意......入后宫。” 还有句话亲卫首领没明说,他觉得程晚那武力值放在后宫很危险...... “本王若想逼她,你觉得她能拒绝得了?” 亲卫首领低头,老实道:“她在乎的东西太多,王爷若逼她,她拒绝不了。” “是啊,本王若逼她,她除了乖乖入后宫,别无他法。可是......” 睿王环顾这空荡荡的大殿,嗓音沉寂:“可是她不适合这里,这座皇宫埋葬了本王的母亲和数不清的女人,不需要多她一个。她还年轻,本该光芒万丈,她可以伤于办差,死于官场争斗,但维独不该被本王禁锢在这座死气沉沉的皇宫里。” 亲卫首领眨了下眼睛,他觉得他可能想错了。 他以为王爷对程晚是一时兴起,现在看来王爷冷心冷情了半辈子,好像对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姑娘竟真有了那么一丁点的真心。 这一丁点的真心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王爷来说,可能是他能给出的极限了。 睿王抬眼瞥了眼亲卫首领,嗓音平淡:“收起你的胡思乱想,不过一个女人而已,还是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本王不过是看她年纪小,所以多了两分不忍而已,况且她在前朝可比在后宫对本王有利得多。” “是,属下明白。” 亲卫首领在心中暗暗叹气:“可是王爷,您何时对别的女人有过不忍啊,您这话究竟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劝服属下......” ...... 程晚不知道她在成为睿王未来妃嫔的危险线上转了一圈又平安落地。 程晚是真的一点没察觉到睿王对她起了那方面的心思。 睿王本就心思深沉,没人能猜透睿王的心思,而且一般谁有胆子往那方面想啊? 反正程晚没有。 因为没有,所以程晚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此时,她正在两个宫女的陪同下逛皇宫。 光明正大地逛皇宫诶,程晚恨不得多长几个眼睛,把走过得每一处都看得更仔细一些。 程晚都能想象得到,等她回家和家里人说她来皇宫了,那家里人指定得老激动、老得意了。 “大人,前面是妃嫔们所居住的后宫,咱们是不能进去的。” 后宫啊? 程晚顿时来了兴趣。 上辈子,她也是看过好几部宫斗剧的,不知道这个朝代的后宫和那些的电视剧里拍出来的后宫有几分相似。 妃嫔们一个赛一个貌美是肯定的,只是她们会像宫斗剧里那样为争得皇帝的宠爱斗来斗去吗? 她们住得环境是真的像电视剧拍得那么富丽堂皇吗? 还有,她们每天都做些什么呢? 程晚透过被睿王兵卒挡住的中门稍微探头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有宫女和太监在惊惶地跑动,还夹杂着时不时的尖叫哭嚎。 程晚抿了下唇,收回视线。 皇帝死了,这些妃嫔的下场不知道会如何。 “大人,咱们快走吧,前朝人不能在这里久留的。” “好。” 程晚跟着宫女后面渐渐远离后宫,也远离了后宫中的嘈杂。 “你们可知一般那些妃嫔会被如何处置?” 程晚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没听到睿王下有关处置妃嫔的命令。 “回大人的话,育有公主的娘娘一般会被奉为太妃,没有受宠幸或者生育过的妃嫔可能会被遣送回家,也有可能被送去皇家寺院,余生青灯伴古佛。” 程晚微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好在不是为皇帝殉葬。 同时程晚终于深刻理解了,为何入了宫的女人都疯狂想要生孩子。 生不了儿子,生个女儿也是好的。 这关键时刻,是真的母凭“子”贵啊。 只要不是皇朝换了姓,新皇一般不会对公主开刀。 而公主的母亲自然也能跟着得些尊崇。 程晚在两个宫女的陪同下把皇宫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在来去匆匆的其他人的对比下,显得程晚尤其悠闲。 “程大人。” 路过的一队兵卒遇到程晚,其领队朝程晚客气地行了一礼。 程晚也对应地还了一礼。 说真的,程晚觉得这些兵将普遍比那些文官好相处多了。 军中,大多数情况下,实力胜过一切。 谁有实力,谁就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否则嘴上的话说得再漂亮,也只会被人翻白眼。 两个宫女看那队兵卒走过去了,这才敢抬起头。 一个宫女看向程晚,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问道:“大人,现在外面女人也可以做官了吗?” 程晚摇摇头:“目前就我一个女官,不过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多的。” 两个宫女看向程晚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敬佩。 “大人,您可真了不起!” “睿王才了不起呢,如果不是睿王同意,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当不了官。” “睿王真的那么好吗?” 程晚重重点头,不放过任何一个向睿王表忠心的机会。 “睿王爱民如子,雄才大略,是位英主,不然他怎么可能允许我做官?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两位宫女情不自禁地点了下头。 她们觉得能同意让女子为官,那应该真的是位英主。 刚交代完事情,和亲卫首领走到这里的睿王停住脚步,甚为愉悦地挑了下眉。 第345章 找皇帝借钱 “程晚。” 正和两个宫女说话的程晚本能地扭头,看清是睿王后连忙转身快速走到睿王跟前:“王爷。” 亲卫首领苍一提醒程晚:“程大人,该改口了。”、 改口? 程晚看向睿王,对着睿王威严淡漠的表情,脑中灵光一闪,立即跪伏于地:“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远处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头低得更厉害了。 其实程晚有点懵,还很紧张。 她不知道在她逛皇宫的这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 怎么睿王突然就改称皇上了。 中间不用走流程吗? 还有,她没受过培训。 真的有些不懂面对皇帝时言语上的规范话。 除了个“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其它的什么也不会。 “程晚,即日起,朕将你调入吏部,任你为吏部司八品校令。” “谢皇上隆恩。” 程晚顾不得思考皇帝为何要将她调入吏部、吏部司又是干什么的,先给这位新上任的皇帝磕了个结实的头。 “九月一日,朕要举办登基大典,你带着朕的旨意尽快启程回凉州,协助严牧料理好凉州的一干事宜,然后把今年收获的红薯安全无虞地押送回京城。” “微臣遵旨。” 说真的,这要不是面对的是皇帝,程晚就要忍不住吐槽了。 这像话吗? 不给她升官就算了,还让她干本职工作之外的活儿。 押送红薯,这和吏部有关系吗? 程晚在心中安慰自己:“能者多劳,都怪自己太能干了!” 程晚没有多嘴问张副将等人到了京城之后会被如何安排。 这不是该她过问的事。 这更不是该皇帝操心的小事。 张副将等人到了京城后自会有人安排。 程晚只担心林狗娃和陈长通。 “平身吧。” “谢皇上。” 程晚神态恭谨地从地上起身,小心地瞅了一眼皇帝,有些纠结心里的话该不该说。 “有话直说。” 程晚咽了下口水,试探道:“皇上,微臣、微臣想跟您借点钱......” “你说什么?” 皇帝罕见地有些怀疑自己耳鸣了。 亲卫首领苍一则是一副呆住的表情。 “皇上,您说调微臣入吏部,那微臣以后肯定要在京城生活了。 微臣这次回凉州,微臣的爹娘很可能要随微臣一起来京城,那总得有地方住吧。 皇上,微臣头一次来京城,除了您,微臣也没别的稍微熟悉的人了......” 程晚的声音越来越小。 皇帝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程晚:“所以呢?” “所以微臣想跟您借、借点钱,趁着现在买房子的人少,先买座宅子,再、再买个铺面,微臣的随意楼还想继续在京城开......” 皇帝看着程晚的脑袋,没说话。 程晚低着头,小心道:“皇上,您要是不同意,那当微臣没说过,成、成吗?” 苍一看了眼虽然面无表情,但好像心情很好的皇帝,又瞅了眼神情小心的程晚。 他真的有点佩服程晚了。 就这不拿皇帝当外人的架势,一般人真做不来。 不,是学都学都来。 “你想要的宅子和铺子朕派人帮你搞定,你先专心办差。” “多谢皇上!” 程晚美滋滋地在心里为自己竖起大拇指。 有些时候越不拿皇帝当皇帝,皇帝反而会觉得你亲近。 她的目标,就是要当皇帝宠信的能臣! 再说了,皇帝派人帮她搞定的宅子和铺子,那宅子和铺子肯定差不了。 至于钱的事儿,回头再说。 “皇上,若无其它的吩咐,微臣就先告退了。” “去吧,朕已安排了人与你同行。” “是,微臣告退。” 程晚后退三步,转身离开。 皇帝看着程晚的背影,看着看着突然抚额笑出了声。 被人借钱,他长到这个岁数,还真是头一回。 “皇上,您刚刚为何不直接告诉程大人您将她调入吏部是为了她好?程大人若知道一定会很感激皇上的。” 皇帝脸上的笑容一收,转身冷睨苍一:“谁忠于朕、对朕有功,朕自然就会对谁好。朕是皇帝,别总拿男女心思那套揣摩朕。” “属下知错!皇上恕罪!” 苍一单膝跪在地上,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位今日的心情不错、脾气也不错,他竟然一时失了恭谨、得意忘形了。 “做好你的份内事,其它的,少好奇,明白吗?” “属下明白!” ...... 另一边,程晚已经和皇帝安排的同行人汇合了。 领头的是常福的徒弟小苗子。 “程大人,您应该还没用午膳吧?不如我们在城门口等您,您先去找地方填饱肚子?” 程晚摇摇头:“不必,随便买点儿吃食路上吃就是了,只是有另外一件事可能需得稍微耽搁大家一会儿。” “程大人请说。” 小苗子对程晚极为客气。 这位现在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能捧着就捧着,千万不可得罪。 “算算时间,之前和我一起去送粮的人应该就快到京城了,我的一个远房表哥在那支队伍里。 我若一走,他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怕是会惶恐不安。 所以我想在城门外等他们一会儿,等他们到了,带上我表哥一起回凉州。” 小苗子笑着点头:“应当的,原是小事,不耽误什么,那程大人,咱们出发?” 程晚他们这支回凉州的队伍规模不大,算上程晚正好十个人。 队伍里有两辆马车,小苗子一辆,另一辆是给程晚准备的。 至于其他随行的兵卒,都是骑着马。 程晚坐在马车中推开车窗探头向外望,她终于知道睿王在改称皇上之前做了什么了。 睿王继位新皇的消息已经昭告于京城、正在昭告于天下。 京城之中,到处都是先皇已死,新皇继位的消息。 程晚关上车窗,突然想到了顾晏的外祖父。 程晚不关心顾晏的外祖父会得到怎么的处置,但她担心顾晏会伤心。 “呼~” 成王败寇,输了就得认...... 城门外,程晚一边啃着包子,一边等着张副将等人的出现。 大概两刻钟后,车厢外传来了兵卒的禀告。 “程大人,您等的人到了。” 第346章 没有封赏,干活没劲 “张老哥!” “程大人!” “表妹!” ...... 两方碰面,大家都很激动。 张副将打量着程晚,语气担忧:“如何?一切都还顺利吧?” “顺利。”程晚将张副将拉到一边,小声道:“先皇为了他儿子向皇上妥协了,如今先皇已死,王爷继位为新皇,登基大典在九月五一。” 张副将深呼吸几下,激动得手都在抖。 他下半辈子的富贵啊,跑不掉了! “皇上给你封了什么官?赏了你什么?” 程晚看了眼张副将,死气沉沉道:“皇上将我调入吏部,任我为吏部司八品校令。” 没有封赏,干活都没劲了。 “啊?!” 张副将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又赶忙半捂住自己的嘴:“当真?!” “当真,而且皇上刚给我安排了活,我这就要回凉州办差。” 张副将看着有气无力的程晚,沉默了。 然后他忍不住苦了脸:“你都没封赏,那我们这些蹭功劳的就更没戏了。” 程晚拍了拍张副将的胳膊,嗓音透着沧桑:“咱们得来的那些金银细软还没上交呢,等把那些上交,上面也许会给咱们分点钱?” 张副将再次沉默,半晌,艰难道:“如果钱也没有呢?” 程晚抬头和张副将对视,木木道:“张老哥,咱们不能太功利了,为皇上办差,是咱们的荣幸,咱们应该别无所求。” 张副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说得对。” 程晚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朝张副将笑笑:“张老哥,咱们就此别过,希望咱们后面都顺顺利利的!” 程晚带着林狗娃、陈长通与张副将等人告别,两方分开,一方向北,另一方则是找上级复命。 “你此番立下大功,皇上已下令晋你为正五品明威将军,赏京城五品官宅一座。” 以前的张副将,现在的明威将军张经武不可置信地看着上首的人:“将军,皇上是不是搞错了?他是不是把功劳都算我头上了?” 但是那么大的功劳,都算他头上,应该不会只这些封赏吧? 张经武实在是难以理解。 “放肆!皇上做事也是你能评判的?!” “末将知错!” 张经武吓得赶紧单膝跪地,只是他的眉头还是死死地皱着。 “皇上赏你你就受着,其它的无需过问。 你手下那个叫尹琛的,晋正七品怀化中候,还在你手下留用。 至于那些金银细软,剩下的部分你看着给其他人分了。” “是,末将领命。” 得了预想中的封赏,但张经武一点都不高兴,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甚至觉得这些封赏还不如不要,这样也能得个心安理得。 程晚不知道张经武等人得了不同程度的封赏,更不知道张经武心里的煎熬。 程晚此时已经把封赏不封赏的抛在脑后了,她只想赶紧回到家,吃老太太和老娘做的饭,抱着老太太和老娘撒撒娇。 她真的太想家了。 可再想家,路还是要一点一点地赶。 太阳升起又落下,程晚等人离凉州越来越近,每经过一个地方都能听到睿王继位为新皇的喜讯。 那是专门的传令兵通过驿站向各地扩散的消息。 那些传令兵的速度可比程晚等人赶路的速度快多了。 这天,正在赶路的程晚突然发现他们遇到了正在往南修水泥路的施工队。 两个月过去,施工队分段施工,水泥路的总长已经修了很长了。 “表妹,他们这是在干什么?修路吗?” 坐在马车前室的林狗娃好奇地望着那些民夫和灰色的路面,大声问程晚。 “对,他们是在修水泥路,水泥路修好之后就不怕下雨了,马车也能跑得更快。” “这么神奇!” 林狗娃惊诧不已,紧接着道:“原来你们凉州竟有这样的好东西,怪不得睿、皇上的军队那么厉害!” 程晚眨了一下眼睛。 这两者之间好像没有太强的因果关系吧...... “表妹,你以后要在京城当官了,那姑奶奶他们是不是要跟你一起去京城?” “看他们自己的意愿,他们愿意留在凉州就留在凉州,愿意跟我去京城就去京城。” 话虽如此,但程晚心里觉得林老太和他们这个小家八成会选择和她一起去京城,至于程二牛和程小姑等人,她就不能确定了。 毕竟换个地方生活,又要熟悉新环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尤其目前程家在凉州过得挺好的。 林狗娃挠了挠头,有些纠结万一林老太想留在凉州,那他肯定也要留在凉州的,可他又真的很想跟在这个有本事的表妹身边。 既能长本事,又能长见识。 程晚不知道林狗娃的纠结,她正在算什么时候能到庆华县,什么时候能回到朔阳城。 他们赶路的速度本就不慢,再加上之后走水泥路,速度肯定会更快一些,那应该八月一日左右能到庆华县。 八月一日。 程晚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七月份一日一日地过完,终于迎来了八月。 而程晚等人也真的八月一日这天到达了庆华县。 “快了!快到家了!” 程晚正激动着,突然发现马车停了。 “主人,庆华县县令。” 程晚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寒暄客套抓紧时间赶路,他们这一路上都是住在驿站,怎么在这里被“拦下”了? 程晚深吸一口气,扬起微笑,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没办法,谁让她官小呢? “程大人!真是好久不见!” 师力世笑容真挚,主动向程晚打了招呼。 程晚连忙向师力世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师大人。” “诶~”师力世一脸你太见外了的表情:“程大人押送粮草去前线实在是辛苦了,今日途径庆华,怎么也得本官做场东不是?” 程晚顿时面露感动:“都是尽臣子的本分罢了,下官也想和师大人再畅谈一回,只是下官实在急着回朔阳办差。” 程晚用手快速指了下后面的那辆马车,小声道:“那里面坐着苗公公,常总管的徒弟!” 第347章 九十三天未归 “程大人说的常总管可是伺候皇上多年的常公公?” 程晚点头:“这苗公公是常公公的徒弟,很受常公公的疼爱。” 师力世咽了口唾沫,有些激动。 这可是能经常见着皇上的人啊,万一能为自己美言那么一两句,那自己的前途…… “程大人,本官这就去安排,还请程大人和苗公公在庆华县好好歇歇脚!” “师大人!”程晚赶紧拦住师力世:“皇上下个月要举办登基大典,下官和苗公公的身上都带着差事,办完差事后必须得在登基大典前赶回京城,所以……” 程晚一脸为难地看着师力世。 “本官明白!明白!办好皇上交代的差事是最要紧的!那程大人,本官就不留你们了,咱们改日再聚,改日可一定要给本官一个做东的机会!” 师力世的声音很大。 小苗子肯定能听到。 但小苗子始终没露面。 他谨记他师父跟他说的,能不和地方官员扯上关系就不要扯上关系。 否则掌握不好分寸,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和师力世客套完,程晚重新上了马车,离开庆华县继续向北。 而林狗娃和陈长通则是默默地对视一眼。 说真的,虽然他们已经跟在程晚身边有段时日了,但今天,他们再次恍然意识到。 程晚是正经的文官。 是能和官场上的其他官员客套往来的官。 林狗娃紧紧地攥着拳头,一颗心还沉浸在程晚和师力世熟悉自若的交流中。 那可是县令啊! 一方父母官。 这个表妹真是……真是…… 林狗娃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他最终只想感叹:“程家的祖坟得冒多大的青烟啊!” 程家的祖坟冒了多大的青烟程家人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也不太想知道。 程家人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皇上都换了,他们家的主心骨到底什么时候回家。 朔阳城,随意楼。 楼中一如既往的热闹,只是这两日来随意楼的客人讨论的都是同一个话题。 睿王当皇帝了。 这对凉州百姓来说,当然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不过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就是,凉州的未来会如何? 是能维持住当前的模样,还是一年不如一年。 家里稍微厚实点的人家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去京城试着置办家业了。 “奶,你想去京城不?” 程二平看林老太拿着抹布走了过来,问道。 林老太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我哪儿都不想去,我就想阿晚赶紧回来。” 程二平抿唇,看着自己每天记录的时间。 已经是第九十三天了。 他娘的月子都坐完了。 可他离家的妹妹还没回来。 贾村长的二儿子贾秀成一边拨着算盘,一边温声安慰程二平:“新皇已经确定,睿王赢了,东家应该就快回来了。” 其实贾秀成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明明东家在朔阳的时候早就不怎么管随意楼中的琐事了,经常好几天见不到东家。 可知道东家就在朔阳,每天都回随意楼。 心里就踏实。 但自从东家离开朔阳城去办差后,这心里就没着没落的。 而且贾秀成觉得有这种感觉的绝对不止他一个,随意楼里的很多人、甚至是所有人应该都是这种感觉。 “唉!” 程二平重重地叹了口气。 “秀成叔,你不知道,我奶和我大伯娘她们好多天都没笑过了,尤其是我大伯娘,就跟失了魂一样一样的,整日提不起精神,一坐就是半天,她那铺子要不是我小姑帮着照看,怕是被人偷光了东西也发现不了。” “孩子离家都是这样惦记的,等东家回来就好了。” 程二平和贾秀成忙着柜台处的活儿,闲的时候会聊程晚还有多少天能回来。 但俩人都默契地拒绝去想,程晚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回不来了…… “二平哥?” 一道温柔的女声打断了程二平和贾秀成的讨论。 “玉娘,你怎么来了?你等我一下。” “你忙,不用管我。” 汝玉娘没打扰正在给客人兑换零钱的程二平,把自己胳膊上挎的食盒放到一边,撸起袖子就开始去收拾客人吃剩的碗筷。 贾秀成抽空看了眼汝玉娘,用胳膊肘轻撞了下程二平:“婶子给你说的这姑娘是真不错,清秀文静,话虽不多,但该说的时候不怯懦。” 程二平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脸:“秀成叔,我和玉娘是有缘分的。” “哦?说说。” 怕等会儿又过来客人,所以程二平没细说,只三言两语地将他与汝玉娘的相识经过说了。 从成衣铺里不小心碰了汝玉娘的手差点被当成流氓,到村里人给介绍隔壁小面馆老板的女儿,再到双方长辈都满意都不闹幺蛾子。 “而且玉娘很喜欢阿晚,阿晚当日也夸过玉娘,大家都很满意,秀成叔,你说我和玉娘是不是有缘,还是良缘呢!” 贾秀成牙疼地闭了下眼睛,然后笑着轻捶程二平的肩膀:“是!你们是良缘!” 捧着脏碗碟正好从柜台前路过的汝玉娘听到这话闹了个大红脸,可心里又是止不住的甜。 “哎呦!玉娘!不是不让你干这些吗?!去去去,洗洗手,和二平说话去,把这些给我。” 汝玉娘躲过林老太伸过来的手,嗓音温柔:“没事的,我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能帮帮忙。” “那么多人,哪能用得着你,你这也太实在了!” 林老太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是个傻姑娘,这要是遇上黑心的人家,非得被榨干血泪不可。” 林老太跟在汝玉娘后面进后厨,温声问:“正是饭点,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吃饭了没?我让人给你弄点吃的。” “我吃了饭来的,我娘今日包了饺子,所以让我给你们送些来。” 其实汝玉娘的娘马氏是觉得,因为程晚一直不归的事儿,林老太等人即便守着随意楼只怕也是没心情吃喝,她也不会做什么其它更复杂的,想来想去就包了些饺子,也算给林老太等人稍微改改胃口。 林老太摸了摸泛酸的鼻头:“回头一定替我谢谢你娘。” 第348章 我回来了 林老太等人的日子就这么平淡又煎熬地过着,有时候他们甚至产生一种幻觉,总觉得程晚下一瞬会出现在随意楼门口,朝他们大喊:“我回来了!” 可再睁眼,随意楼门口只有来来往往的客人,并不见他们日思夜想的那抹身影。 “我回来了!” “奶!娘!我回来了!” 林老太习以为常地晃晃脑袋,眼眶控制不住地微红。 她又幻听了。 “奶!” 下一瞬,林老太被一个温暖有力的身影紧紧抱住! “奶,我回来了!” “东家!” “阿晚!” “东家回来了!东家回来了!” …… 林老太手中的碗摔在地上,她颤抖着手摸向程晚,嗓音嘶哑:“阿晚,是阿晚吗?是我的阿晚回家了吗?” “是我,是阿晚,奶,阿晚回家了。” 林老太猛地一把抱住程晚,喜极而泣地痛哭出声:“你可回来了!可回来了!” 程晚在林老太的肩颈处蹭了蹭眼泪:“奶,我回来晚了。” “不晚不晚,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让奶好好看看你。” 程晚从林老太怀里退出来,张开手臂转了个圈,笑中带泪:“看吧,我好好的,一点也没少。” “好!好!” 林老太捂住嘴,又哭又笑。 程二平咧着嘴抹掉眼泪,大声道:“各位客官真是抱歉,随意楼今日不营业了,我们东家回来了!”所以顾不上你们了。 “嗐,没事儿,我们就在这坐会儿,你们忙你们的。” 有客人笑着大声道,立马得到了很多客人的附和。 这种团聚的场面,他们也爱看,看得人心里热乎、高兴! “那个二平啊,你快去喊人,把你大伯娘她们都叫回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成,这样更快,然后和我娘一起回来。” 说完,程晚转头就跑了。 林老太笑骂了一句:”跑得比兔子还快。” 但林老太的精气神确是瞬间得到了恢复,又成了那个可能耐可有活力的老太太。 “对了,奶,我遇到我表哥狗娃了!表哥,你自己和我奶说!” 程晚突然跑回来,留下这么一句话,又跑走了。 “狗娃?” 林老太愣住了。 林狗娃低着脑袋,磨磨蹭蹭地从随意楼外走进来,然后小心地抬眼看向林老太:“姑、姑奶奶……” “狗娃?!” 林老太刚停住的眼泪又有重新落下的趋势。 林狗娃轻点了下头,声音微哑:“姑奶奶,我是狗娃。” 林老太看着林狗娃,眼眶越来越红,她看向林狗娃的腿:“狗娃啊,你的腿咋了?” 林狗娃不自在地动了动腿,眼泪流出眼眶:“战场上受了伤,没及时医治,瘸、瘸了。” 林老太想捂着胸口哭来着,但她看着低着头不敢看人的狗娃,强憋回到嗓子眼里的哭声,走向林狗娃,拉起林狗娃的一只手,笑容慈爱:“饿不饿?姑奶奶给你做点儿吃的?” “是啊,表哥你想吃什么?我们这里有很多吃的!” 程二平也凑上来嬉皮笑脸地碰了碰林狗娃。 林狗娃看看林老太,又看看程二平,抬手使劲儿蹭掉脸上的眼泪,可怎么都蹭不干净。 “姑……姑奶奶,我、我有点渴。” “渴?!水,快,倒碗水过来。” 这活儿都不用林老太,张婆子他们抢着去做。 喝了水,林狗娃的情绪渐渐平静,他开始给林老太等人介绍陈长通。 对于林狗娃口中对他像亲哥哥一般的陈长通,林老太等人自然是感激的,拿陈长通当贵客待。 陈长通又是感动又是艳羡。 林狗娃的这些亲人是真心欢迎他的。 “瞧我!”林老太突然一拍大腿:“二平,你赶紧回村,把你爹他们都叫来!作坊别管了,学堂也先不上了!” “不对,先去找三熊!三熊还不知道阿晚回来了!” “还有、还有念念,念念也惦记阿晚惦记坏了!” “老姐姐,你别急,咱们这么些人,还怕没有跑腿的吗?二平只管回村叫人,三熊和徐小姐那里有人喊!” 关键时刻,还得林老太的老姐妹张婆子。 有人回村了,有人跑去喊人了。 而剩下的林老太等人和随意楼中的客人们则是一起当了林狗娃和陈长通的听众,听俩人讲这一路上的经历,听得那叫一个如痴如醉,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另一边,王氏的店铺中,程晚抱住王氏蹭来蹭去,扭来扭去,就像是粘在了王氏身上一样。 把王氏逗得是哭笑不得,心里却又受用不已。 “你小心点儿,当心岁岁被你蹭摔倒。” 程晚动作一顿,扭头看被王氏护着紧贴着自己的顾煜,笑着狠狠地亲了一口顾煜的脸蛋。 “岁岁,我可想你啦!” “我也想你!” 顾煜蹭了蹭程晚,小奶音听得人心里软乎乎的。 程晚没忍住又吧唧了一口。 一旁的程小姑看着这一幕,嘴角含笑,抬手抹掉了眼角的一点眼泪。 程晚搂着顾煜,又开始“折腾”王氏。 “娘,你想不想我?” “想,想你。” “娘,我也想你,嘿嘿。” 王氏笑着点了一下程晚的额头:“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还要走的,不过我带娘一起走。” 王氏嘴角凝固的笑意重新荡开。 “好,你去哪儿,娘就跟着去哪儿。” “阿晚,你是又要去办差吗?” 程小姑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她也是真心想念这个侄女、舍不得这个侄女的。 “小姑,我这次回凉州是办差的,办好差要回京城,以后我就在京城当官了。” 说起办差,程晚在心中对苗公公说了声抱歉。 她实在迫不及待地想和家人相处,只能暂时先劳累劳累苗公公了。 等她的思念之情稍微缓解一下,就去换苗公公歇着…… “这、这是好事啊!” 程小姑喜形于色:“我听说有多少凉州的官员想去京城当官都去不成呢!还是咱们阿晚有能耐!” 程晚靠在王氏的肩头,嗓音温软:“小姑,我回头会问问奶愿不愿意和我去京城,你也可以和小姑父商量商量,你们若想,咱们就一起去,只是到了京城一切得重新开始,很长一段时间内,日子可能不如在凉州过得舒服。” 程二牛和程小姑等人确实是依靠着程晚,但他们并不是吸血虫,更不是白眼狼,他们在程晚提供的机会之上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也在真心实意地感激程晚,对程晚好。 所以程晚其实不抗拒带着程二牛等人一起去京城,她很享受和亲人在一起、被亲人包裹着的感觉。 程小姑抿唇,实话实说道:“若是你奶去京城,那我自然是想跟着去的,但是这事儿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得好好琢磨琢磨。” 程小姑没说的是,她真的担心他们跟去又给程晚添麻烦和累赘。 京城,天子脚下,哪里那么好立足? 他们本就是靠着程晚才有了如今的舒坦日子,实在不愿意再跟去京城再给程晚拖后腿。 第349章 昭平侯 随意楼一楼,客人已经全部走光,但依然非常热闹。 程家人,在随意楼中干活挣工钱的人,徐知念一家只有徐卓诚因为上值没来,还有和程晚一起回来的林狗娃、陈长通。 众人将从其他酒楼订的酒菜往桌子上摆,聊得热火朝天,气氛堪比过年。 程晚牵着顾煜的小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林氏怀里的婴儿,脸上带着不自觉的姨母笑。 “二婶,她叫什么名字?” “小名叫安安,大名我和你二叔都想让你来取。” 小林氏整个人散发着慈母的光辉,看程晚的目光和看婴儿的目光一样温柔。 “我取?” 程晚惊讶地微张嘴巴。 小林氏理所当然地点头:“咱家你最能耐,你取最合适了。” 程晚眨眨眼睛:“奶也没意见?” “没啊?这还是你奶最先提出来的,说是沾沾你的能耐,指望她以后多长两分本事,也好活得舒坦些。”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可千万不能敷衍啊。” 徐知念紧挨着程晚,笑着调侃道。 程晚摸着下巴,作沉思状:“是得好好想想……” “别聊了,快过来吃饭了!” “来了!” 程晚大声应了一句,然后喜眉笑眼地轻碰了碰孩子的脸:“先吃饭,吃饱了再想。” “呦,可是咱家来的不是时候?”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引起了大家伙的注意。 “苗公公?” 程晚把顾煜交给徐知念,快步迎出去。 “苗公公,你怎么来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小苗子面上带笑,轻摇了摇头。 程晚看看小苗子,又看看小苗子身后各自提着一个锣的俩兵卒,不明白这是要闹哪样。 程晚目光后移,俩拿着锣的兵卒后面还有兵卒。 后面的兵卒好像是捧着什么东西。 “金金,他们捧的什么?” 程晚有种预感,应该是给她的奖赏。 “是主人喜欢的东西。” 嘿,金金学会卖关子了。 林老太等人紧张地凑了过来,很害怕程晚又被叫走。 尤其是程晓雨,更是偷偷攥紧了程晚后背上的衣服。 小苗子打开手中的轴子,与此同时,后面的兵卒敲响了锣。 程晚这才发现,兵卒手中敲锣的木锤是用红布包裹起来的。 锣声密集而铿锵,这下子不少路上的行人也被吸引了过来。 锣声停,小苗子也终于从轴子中取出了明黄色的圣旨:“程晚接旨!” 程晚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二话不说双膝跪地,同时微侧头对自己身后的程晓雨等人快速小声道:“跪好,别抬头!” 程晓雨等人心里一紧,扑通扑通,跪得那叫一个实在。 随意楼中的人跪下了,随意楼外的百姓也齐齐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有忠诚正直之臣,程晚,才智过人,屡立奇功,实乃朕之幸,百姓之福。朕心甚慰,嘉其忠勤,特封程晚为侯,加号昭平,享千户食邑,袭三代始降,以酬其勋劳,赐金印紫绶,以彰其贵,赏京城侯府一座、庄子两个、金银珠宝若干,以显朕之优宠。望昭平侯,受此册封,益加勉力,再立新功。 另,妇人以女而贵,昭平侯之母王氏,秉性贞淑,教女有功,可封三品淑人。昭平侯祖母林氏,持家有道,敦厚可亲,同封三品淑人。 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程晚这头磕得再真心实意不过了。 她错了,她不该吐槽皇上,皇上有功是真舍得赏。 皇上是个大方的好皇上!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林老太等人的谢恩声稀稀拉拉地响起。 没办法,头一回接圣旨,没经验。 就连这么一句话,也是临时跟着程晚学的。 而且除了徐知念母女听明白了这圣旨的每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林老太等人根本就是听得傻愣愣的、也稀里糊涂的。 “昭平侯,接旨吧。” 程晚从地上站起来,躬身上前,双手上托。 小苗子将圣旨放在了程晚的手上。 林老太等人扬着同款呆滞又茫然的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他们该不该起。 倒是外头的百姓看程晚接了圣旨,都站起来了。 徐知念和她娘茅若淳也有些懵,说真的,她俩也是头一回跪圣旨、头一回经历这种场面。 还是小苗子看出了林老太等人的不知所措,主动对林老太和王氏笑了笑:“太淑人,淑人,请起吧。” “啊?奥,好。” 林老太和王氏根本没听懂小苗子说的“太淑人”和“淑人”是啥意思,现在除了努力保持镇定的程晚,其他人的脑子几乎都是罢工状态。 程大牛等人看林老太和王氏起了,这才有样学样跟着站起了身。 “侯爷,这是您的金印紫绶。” 程晚将手中的圣旨恭敬地放到程大牛手上:“爹,拿好了!” 拿不好,她这新出炉的侯爷马上就得被回炉重造。 程大牛的大脑一片空白,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程晚确定圣旨在程大牛的手上稳稳当当的,这才转身双手接过放着金印紫绶的托盘,顺便接了被小苗子放在托盘上用来装圣旨的轴子。 小苗子看向林老太和王氏:”太淑人,淑人,二位的诰命冠服,请收好。” 四个兵卒上前,每两个兵卒抬着一口被打开的红木雕花箱子。 里面精美华贵的诰命冠异常抓眼。 林老太和王氏却看都不敢看,甚至腿一软当场又跪了下来。 林老太脑子一突,本能地磕头,高声喊着:“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看林老太磕头,自己也跟着磕头,听林老头这么喊,她也这么喊。 程晚在心里给林老太和王氏竖起大拇指。 表现得可太好了! 瞧瞧这觉悟,不愧是她奶/娘。 小苗子也很满意,他面上的笑意加深:“太淑人,淑人,快起吧。” 林老太和王氏被程小姑和茅若淳分别扶起来,借着程小姑和茅若淳的支撑,努力撑起自己依然在发软的双腿。 “侯爷,皇上赏您的庄子的地契和金银珠宝皆会被放入您的侯府中,这次并未一同带至凉州。” “本侯知道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程晚的脚趾尴尬地动了一下。 不慌,她可以。 “既如此,那咱家就先告退了。” 程晚把手中的托盘递给离她最近的程晓雨,凑近小苗子,“偷偷”地往小苗子手里塞了张银票:“辛苦苗公公走一趟。” 小苗子和程晚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侯爷不必送了,大喜事,自当好好庆贺庆贺,至于差事,咱家会好好盯着的。” 来宣圣旨的人走了。 外面嘴上很安静、眼睛都快瞪出来的城中百姓终于松了口气,然后齐齐将目光转向了程晚。 第350章 百态 第一位女官。 第一位女侯爷。 第一位给母亲和祖母挣了诰命的女侯爷。 所有人看向程晚的目光中都带着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可不管他们再怎么不相信,事实就发生在他们的眼前。 圣旨也是他们亲眼看着、亲耳听着宣读的。 “二叔,小姑父,去把柜台里的散钱全部取出来,撒给大家伙儿。” “诶!” 程二牛和李三柱僵着脑子,程晚让干什么干什么。 铜板和碎银撒出,外面的百姓顿时欢呼着捡起了钱。 有几个机灵胆大的还高声喊着:“多谢侯爷!” “是、是不是要买些鞭炮和炮仗啊?” 林狗娃跟发癔症般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要的!要的!去买,赶紧去买!” 程大牛把圣旨还给程晚,终于敢大喘气,说着他就要去买鞭炮和炮仗。 “不用了,爹,咱们吃顿饭就算了。” 程晚突然有点荣耀羞耻症。 “要!去买!你是侯爷,我和你娘也、也得诰命了!要买的!要买的!” 林老太不用程小姑扶了,眼神灼亮的不像是个几十岁的老太太,说不出的神采飞扬。 “我这就去!” 程大牛跑着出去了。 陈长通极有眼力见地追了上去,拿东西这活儿怎么能让侯爷的父亲干呢? 贾秀成和小林氏的妹夫赵云聪如梦初醒,一前一后地紧追了出去。 还有人想追出去,又觉得人够了,只恨自己反应太慢。 程晚抿了下唇,放弃阻拦。 徐知念走到程晚身边,温声道:“你让他们发泄发泄心里的激动和不真实吧,他们就是要找点事干,别说他们,就是我也想洗俩盘子,感受一下自己尚在人间。” 程晚伸手轻掐了一下徐知念的胳膊:“感受到了吗?” 徐知念笑着拿掉程晚的手:”赶紧把你的东西收起来,回头别被碰掉了,尤其是……圣旨。” 程晚觉得徐知念说得甚至有理,所以她小心地将圣旨重新放回轴子,准备把圣旨和金印紫绶暂时放随意楼后院。 条件有限,只能到了京城,再把圣旨供起来了。 “奶,娘,你们的诰命冠服,先抬后院去吧。” “好。” 两个箱子被抬走了,林老太和王氏的目光还黏在越走越远的箱子上,舍不得移开眼。 “放心,你这诰命啊,是板上钉了钉,跑也跑不掉的。” 茅若淳笑眯眯地拍了拍王氏的手背。 王氏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我、我就是感觉跟做梦一样,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阿晚刚当官的时候。” “谁说不是呢?” 茅若淳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感慨。 “我向来只听说过母以子贵,还是头一次听说妇人以女而贵,还是在圣旨之中。 姐姐,你当真是生了个天下独一份的女儿。” 王氏克制不住地翘起嘴角,她的心里实在是激动极了、得意极了、也骄傲极了。 当日女儿说给她挣诰命,没成想,竟真的挣来了。 还是这么快就挣来了。 程晚放好东西从后院回来,刚把顾煜抱起来吸了吸,就看到程二平表情复杂地凑了过来。 咋说呢? 激动,纠结,还有点迟疑。 “二哥,想什么呢?” “那个,阿晚,我、我想把玉娘接来,等会儿和咱们一起吃饭。” 程晚:“???玉娘是谁?” 程二平这才意识到自己激动糊涂了,连忙道: “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奶给我说了一个姑娘,就是那个在成衣铺被我不小心碰了手,还说你给女人长脸了的那个姑娘。 她叫汝玉娘,家里开小面馆的,人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她爹娘也很好! 我想让你见见她……” 说完,程二平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程晚失笑: “她要是愿意来,我当然没意见了,这可是我未来二嫂嫂。 只是你要不去问问奶和二婶,毕竟她们才是长辈。” 程二平猛地抬头,眼神晶亮:“你同意了,她们肯定会同意的,我这就去接人!” 说完,程二平就兴奋地跑走了。 随意楼里的人还陷在各种各样的激动和不真实中出不来,而随意楼外皇上封了程晚当侯爷的消息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传遍整个朔阳城,惊碎了不少人的眼眶。 江府,江夫人看着垂头丧气的江时度,凉凉道:“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说你配不上昭平侯了?” “明白了,娘,我真的……” “闭嘴!我可警告你,你若敢去骚扰昭平侯,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再也出不了府!” 江时度:“……” “我是想说,我真的没想到我之前心仪的姑娘会这么厉害,她让我愧不敢攀。” 江夫人摇晃扇子的动作顿住,怀疑地看向江时度:“你认真的?” “非常认真,娘,我现在知道我那时候太幼稚了,我想好好念书,能有长进,将来也许我也能给你挣诰命呢!” 江夫人借着扇子的遮挡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湿润,眼中满是欣慰:“你长大了,虽不指望你给我挣诰命,但这话听着倒还算顺耳。” “娘~” 江时度凑过来给江夫人捶腿,不服气:”娘你怎么不信我呢!” “信你信你。” 江夫人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敷衍。 布置精贵的阁室中,隐约响起母子俩的斗嘴声。 与这里的轻松温馨不同,此时汝玉娘家的氛围可称不上好。 程晚平安回来,汝玉娘一家是真心高兴,他们原本还想着要不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去登门拜访一下。 这种大事,去看看不算过。 谁成想,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去呢,就知道了程晚封侯,林老太和王氏得封诰命的消息。 这对程家来说是个美梦般的好事,但对靠着一家小面馆谋生的汝家来说,就并非单纯的好事了。 汝玉娘的娘马氏看了眼靠着汝婆子偷偷抹眼泪的汝玉娘,心疼不已。 “当家的,你拿个主意啊,这、这庚帖都互换了,不......不能这么算了吧?” “原本就是咱家高攀,之前就一直提着心,觉得对方条件太好,生怕咱家哪里做的不到位,让对方反悔。 现在人家封侯了!得诰命了!那是多尊贵的人物!人家能看上咱家这开小面馆的吗?” 汝玉娘的爹汝一峰眉头紧皱,满心酸楚。 第351章 汝家 汝玉娘的弟弟汝长宇看着哭泣的姐姐,又看看面带愁容的其他家人,忍不住开口道:“可是二平哥他们家是和昭平侯分了家的,应该也、也还好吧……” 这话说的,汝长宇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汝老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二平天天把昭平侯挂在嘴边,兄妹俩好得和亲兄妹也不差什么。 回头他们去了京城,有昭平侯在,肯定会给二平说那些千金小姐。 玉娘啊,咱家实在够不上,咱不强求了,啊?” “哼,仗着人家当家人没回来,净想着攀高枝呢! 天天又是送饭,又是帮着干活,不要脸面的倒贴上去。 我呸!这下好了,人家当家人回来了,那是多尊贵能耐的人,能看上咱们这种普通老百姓?! 白日做梦去吧!” 院墙外传来了刺耳的阴阳怪气声,汝家人恨得眼眶通红。 可他们不能回应,越回应越是中了那人的下怀。 闹得越大,对孩子的名声越不好。 “呜呜呜……” 汝玉娘捂着嘴哭得肩膀颤抖。 “我没想着攀、攀高枝,我……我没有……” 韦婆子心疼地拍着汝玉娘的后背:“奶知道,我们都知道,本来就是他们家主动递过来的枝子,不怪咱家,奶回头再给你说好的,啊?” 汝玉娘想说好,但她想着程二平,这好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程二平的声音。 “玉娘!玉娘!” 汝玉娘猛地抬起头,汝家的其他人也瞬间支起了耳朵。 “哎呦,是程二少爷啊,您怎么过来了?” “我妹妹回来了,我接玉娘去吃饭,婶子,你知道玉娘在家不?” “啊?接玉娘去吃饭?昭平侯能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婶子你有事就去忙去吧,我赶时间呢。” “那、那好吧,玉娘在家呢,都在家呢。 那个玉娘啊,程二少爷来接你去吃饭呢,你们快给程二少爷开门啊!” “玉娘?玉娘?你在家吗?我是二平。” 汝家人迅速对视,都有些慌神。 “哎呀!都是你们在这儿胡说八道! 快快快,都收拾收拾自己,玉娘,你赶紧去洗把脸! 来了!” 马氏半点不提自己刚刚的心焦,慌忙把家里人都折腾起来,又抽空回了句程二平,看大家的脸色基本正常了,这才忙去开门。 “婶子,我妹妹回来了,我想接玉娘去吃个饭,吃完饭我再把玉娘送回来,不知道成不成?” 程二平挠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成!那肯定成!快,二平你先进来,玉娘刚刚让灰尘迷了下眼,眼睛红得厉害,现在在洗脸呢。” “啊?!” 程二平忙往里走,心里记挂着汝玉娘,面上还记着见人主动低头问好。 “汝爷爷,韦奶奶,汝叔,长宇。” “诶!好!好!” 韦婆子被汝老爷子扯了一下胳膊,这才及时止住了面上的激动。 “二平哥。” 汝玉娘洗好了脸出来了。 程二平第一时间关注汝玉娘的眼睛,眉头紧皱:“很难受吧?以后可千万注意着些。” “不难受了。” 汝玉娘朝程二平羞涩地笑了笑。 马氏看着看着突然扭头擤了一下鼻子。 “要不要换身衣裳?穿你那套最贵的,那套好看,把你爹给你买的簪子也戴上。” 韦婆子看着汝玉娘身上的衣服,又忍不住操起了心。 “对对对,要不换换衣裳吧?” 马氏说着就要进屋去给汝玉娘找衣服。 “不用了,娘。” 汝玉娘看了眼程二平,羞怯地低下了头。 程二平嘿嘿地笑了笑:“你想换吗?你想换就换,不想换就不换,至于其它的,你不用担心,你见过我妹妹的,她特别好说话。” 汝玉娘咬了下嘴唇:“时间、时间紧吗?” 如果可以,她想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那位昭平侯面前,她怕昭平侯对她不满意…… “不紧,你去吧,我等你。” 紧不紧的,程二平也不太清楚。 但他觉得,家里人这会儿肯定没心思吃饭,估计都还在激动回神呢? 程二平坐在外面和汝一峰几人说着话,韦婆子和马氏则是进屋帮着汝玉娘梳妆打扮。 “玉娘,到了那里可别傻乎乎的不知道喊人,人家是侯爷,你不能仗着自己有可能是她二堂嫂就拿乔,知道吗?” 韦婆子没好气道:“就玉娘这性子,她能对谁拿乔?更别说对方是个侯爷!” “娘,我那么崇拜昭平侯,能见到她我又紧张又兴奋,肯定会好好表现的。” “那就好,玉娘啊,过了这一关,你这下半辈子就算是掉进福窝窝里了。” “娘,我一直在福窝窝里呢。” 马氏噗嗤一笑,心里的焦虑散去了大半。 “快别说了,赶紧的吧,不能让人等着急了,万一回头就等二平和玉娘回去,就不好了。” 韦婆子帮汝玉娘细细抻了抻身上的衣裙,声音里带着着急。 马氏不敢再耽搁,忙加快梳头发的动作。 …… 程晚不知道她封侯竟给汝家带来了这么大的压力。 不过若她知道,她也一定能非常理解汝家人的所思所想。 都是人之常情罢了。 “恭喜昭平侯了!只是我等实在好奇昭平侯究竟立了什么功劳,竟能得此圣恩。” “是啊是啊,昭平侯奉命押送粮草,难不成是在前线抓住了什么敌方大将?” ...... 得到消息匆匆忙忙赶来向程晚道贺的司工和茅郡守等人的心里就像是被猫爪挠了一般,实在是好奇得厉害。 程晚微微一笑:“在办完差往回赶的路上,突遇暴雨,然后一伙人要借营帐躲雨。” “然后呢?!那伙人难不成有什么大来头?!” “那伙人带着玉玺,还带着先皇唯一的儿子。” 全场皆寂。 在场的官员盯着程晚,像是要把程晚盯出洞来。 “侯爷的运气真是好。”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眼红和咬牙切齿。 程晚笑容不变: “本侯为了抢孩子和玉玺,命差点交代在那场暴雨里。 恕本侯直言,换个人,很可能把他们当做单纯的过路人直接放过去了。 或者即便察觉出来了,也不一定能留下他们。 这功若那么好立,皇上也不会这般嘉奖本侯了,各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第352章 运气好 半晌,司工重重地叹了口气:“侯爷说得确实在理。” 这种需要天时地利人对的功劳,确实不是谁都能立的。 其他人连声附和,只是每个人的心里还是很复杂,很羡慕嫉妒程晚。 如此奇功,说起来皇上能轻松顺利地拿下京城,还要多亏了程晚,怪不得皇上对程晚的封赏那么大方。 “今日真是谢谢诸位了,诸位还要回去上值,本侯就不硬留诸位了。大后天是休沐的日子,本侯在平南村的家中设宴,诸位若有空,都来凑个热闹,到时咱们再开怀畅饮!” 程晚干脆利落地满足了司工等人的好奇心后,开始赶人了。 “那我等自然要去凑个热闹,昭平侯可一定要备上美酒才好!” “是极是极,今日与昭平侯聊得不够痛快,待到了大后天,定要与昭平侯畅聊畅饮一番!” …… 不少官员以前看不起程晚,孤立程晚,不主动害程晚已算难得,更别提凑上来和程晚相交了。 可如今形势变了。 程晚立下如此大功,从八品芝麻官一跃成为侯爷,程家成了勋贵之家,明眼人都看得出程晚圣宠加身。 这样的程晚,再去孤立她? 别闹了。 趁着人愿意和你说话,赶紧拉近拉近关系吧。 来道贺的宾客不止茅郡守等凉州官员,包含了各种身份的人,陆陆续续就没断过,但程晚今日实在只想和自家人、熟悉的人吃顿饭,分享这份喜悦。 所以程晚将茅郡守等人送走后,就让人放出了话。 想来道贺吃饭的,后日去平南村。 今日就别往随意楼来了,她久不归家,今日要和自家人相处庆祝。 话说的很明白,理由也很充分。 终于,在原本摆在桌子上的饭菜彻底凉透、新订制的饭菜已经又送到随意楼的时候,再也没旁人来道贺了,随意楼再次恢复成了圣旨没来之前的那些人。 不,少了一个人。 “二平呢?这要放鞭炮和炮仗了,怎么不见他人?” 程二牛皱着眉头,疑惑道。 程晚牵着顾煜走过来:“二哥去接二嫂嫂了,说是等会儿一起吃饭。” “这臭小子,还没成亲呢!就这么惦记媳妇儿了。” 小林氏翻了个白眼:“我儿子又不傻,玉娘那么好的姑娘,他不惦记才奇了怪呢!” 程二牛不和小林氏吵,他直接对程大牛喊:“大哥,放吧,不等二平了,缺他一个不少。” “等等吧,反正又不赶时间。” 程晚觉得既然搞这个形式了,那还是尽可能等家里人齐了再搞比较好。 “二哥回来了!” 就在这时,邓熊突然指着由远及近的马车,大声喊了一句。 程晚挑眉,这时间卡得真是准。 马车停下,程二平跳下马车,掀开车帘:“玉娘,咱们到了。” 汝玉娘顺了顺自己的头发,深吸口气,从车厢中探出了头。 小林氏抱着安安走过去,笑容亲切:“玉娘快下来,刚刚还说着你们呢,你们正巧就到了。” “说我们?娘,说我们什么?” 程二平好奇地看向小林氏。 汝玉娘也是紧张地看了过去。 “二哥,二叔说你还没成亲就可会惦记媳妇儿了,然后二婶说二嫂嫂那么好,你又不傻,不惦记才奇怪呢。” 邓熊的一番直言快语听得大家伙齐齐哈哈大笑起来,只两个当事人的脸蛋一个比一个红,汝玉娘躲在程二平身后低着头,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可心里却又甜蜜得紧。 程晚眉眼弯弯,清咳了一声:“人都到齐了,开始吧,放完鞭炮和炮仗,咱们好吃饭。” “诶!快,其他人稍微躲着些,别让火星子蹦身上了。 再检查检查鞭炮和炮仗放的地方对不对。” 林老太眉飞色舞地开始了指挥,程大牛和程二牛几人又检查了一遍早就摆好的鞭炮和炮仗,见没问题,干脆利落地点了火。 鞭炮炸响,炮仗轰鸣,瞬间划破晴空,仿若天地间最热烈的欢呼。 众人捂着耳朵,大声欢笑,连同围观的城中百姓在内,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热情明亮的笑容。 此间乐,永生难忘。 程晚抱着顾煜,环顾四周,将此刻印在心里,眼中跃动着满足而幸福的光芒。 顾煜用小手捂着耳朵,乐得露出了洁白的小米牙,时不时抬头看眼程晚,然后小孩笑得更开心了。 徐知念捂着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大声道:“娘,我好喜欢这里的人,喜欢这种感觉!” “娘也喜欢!” 茅若淳帮徐知念的弟弟徐知书捂着耳朵,脸上绽放出少见的、“狂放”的笑容,她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么轻松放肆地笑过了。 林老太笑得见牙不见眼,心中涌动着难以言表的畅快和激动。 她解下自己腰间的布袋,将里面的铜板和碎银倒在自己手上。 手一扬,铜板和碎银朝着围观的城中百姓撒了出去。 “谢太淑人!太淑人长寿福安!” “哎呦!”林老太听着这吉祥话,脸都要笑烂了:“快,你们谁身上还有铜板和碎银,都给我。” “我有!” “我这儿也有!” ...... 林老太手一挥,说不出的意气风发:“都撒了!你们记个数,我回头双倍还你们!” 瞧瞧这大方劲儿,瞧瞧这气势。 听见这话的围观百姓那叫一个喜欢。 左一个“太淑人真大方!”,右一个“太淑人长寿福安!”,再夹杂句“真不愧是昭平侯的祖母!”,把林老太美得差点找不着北。 直到连程晚身上的零钱都被林老太扒拉个干净,这场狂欢才算彻底落下帷幕。 随意楼一楼,前面的大门关上,后面的窗户大敞。 程晚等人围着几张桌子落座,准备吃饭。 “你们吃着,听我说三件事。” 其他人嘴巴动着,眼睛却好奇地看向了程晚。 程晚看着小林氏怀里的孩子,笑容温柔:“第一件事,二叔和二婶托我给安安取个大名,我想到了一个名字。” “是什么?”小林氏睁大眼睛,满脸期待。 第353章 今朝好 “程今朝。” “今朝?” 程晚点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希望她今后的每一天都幸福美好如今朝,也希望咱们程家往后能繁盛和乐如今朝。” “这个名字好!今朝好!就今朝!老二,老二媳妇儿,安安的大名就叫程今朝了!” 林老太一激动,直接替程二牛和小林氏拍了板。 小林氏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点头,嘴里还不自觉地念叨着小女儿的名字:“程今朝,程今朝......” 程二牛自然也是高兴的,但他有点儿担心大女儿程花的情绪。 当初给大女儿起名字的时候,也没想着有什么寓意,就是看到外面有朵花开得怪好看,就直接起名叫程花了。 “爹,你揉我头干啥?别把我娘给我梳的头发揉乱了!我娘今天特意给我戴了特别好看的珠花的!” 程花拍掉程二牛的手,慌忙跑到小林氏跟前,低着头:“娘,你快给我瞅瞅,我头上的珠花被我爹碰坏了没?!” 小林氏空出一只手,动作轻柔地帮程花调整好珠花的位置,看珠花的一角被程二牛的大手揉得按不下去了,没好气地瞪向程二牛:“你手咋这么欠!这珠花才戴了第二回!” 程二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敢说话。 程晚看出了点其中的门道,粲然一笑:“没事儿,咱们花花漂亮着呢,等大姐抽出空,大姐带你和晓雨还有圆圆去买好多的珠花,让你们每天不重样的戴。” “大姐最好了!” 程花一溜烟地跑到程晚跟前,抱着程晚的腰就开始撒娇。 程晓雨和李圆也不甘示弱,一口一个“大姐最好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大姐最好了,你们消停点吧,你们大姐话还没说呢。” 林老太哭笑不得地打断三个小姑娘的欢呼。 “第二件事,我这次押送粮草去前线得到了大哥的消息!” 王氏等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大哥很好,如今升至百夫长了!而且很得上面的看重!” 王氏捂住自己的嘴,喜极而泣:“好!他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林老太等人也是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今日的好事一件接一件,都有些让人反应不过来了。 “阿晚,第三件事是什么?” 程二平的问题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程晚身上。 “第三件事和二哥有点关系。” “啊?”程二平茫然地微张嘴。 程晚笑盈盈地看向一直很安静的汝玉娘:“说起来,今日是我和二嫂嫂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时怎么也没想到会与二嫂嫂有这样的缘分。” 汝玉娘朝程晚拘谨一笑,桌子下面的手抖成一团,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心里无比明白,虽然程晚在程家是小辈,但程晚未被封侯之前就是程家的主心骨、话事人。 若程晚对她不满意,不管程家的其他人对她是什么态度,她和程二平的事肯定会告吹。 “二嫂嫂长得好看,性格也好,不止二哥和二婶喜欢,我也喜欢。” 汝玉娘意外地抬眼,正好对上程晚荡着笑意的眸子。 程晚站起身,走到汝玉娘身边。 汝玉娘慌张起身,差点没站稳摔倒。 程晚一把扶住汝玉娘,然后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个玉镯。 “我平日里不方便戴这些东西,所以随意楼后院也没存放什么首饰。 得知二嫂嫂要来,我临时去了隔壁的黎光阁,黎光阁的胡掌柜给我推荐了这个镯子。 我瞧着确实好看,就买了下来,想着送给二嫂嫂做见面礼。” 说着,程晚将玉镯慢慢往汝玉娘颤抖的手腕上套了上去。 套完,程晚微抬高汝玉娘的手腕,笑吟吟道:“你们瞧,我是不是还挺会买的,这镯子戴在二嫂嫂手腕上,可真好看。” “好看!” 程二平脸虽红,但声音最大。 汝玉娘的脸迅速窜红,结结巴巴道:“应......应该是我......我准备见面礼的。” “咱们不讲究那个,二哥说二嫂嫂极会打络子,不如二嫂嫂回头打个络子送给我吧,我肯定是极喜欢的。” 汝玉娘重重点头,眼眶微红,一颗心终于落在了实处。 “我以后肯定会对二平哥好的!” 说完,汝玉娘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浑话,脸烫得像被火烧着了一般,低下头不敢看人。 程晚轻笑:“对二哥好是很重要,但对你自己好更重要,二嫂嫂,若二哥以后犯浑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汝玉娘愣愣地看着笑容温暖的程晚,一颗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 “侯爷,你真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了。” 此刻的汝玉娘打心底里觉得,哪怕程家不像现在这样有钱有势,哪怕她不喜欢程二平,她也是一万个愿意嫁入程家的。 “叫什么侯爷,二嫂嫂,你随二哥叫我阿晚就成。” “阿、阿晚。” 程晚愉悦地挑眉,将汝玉娘按在座位上,朗声笑道:“吃饭!” 从程晚起身到程晚落座,整个过程远不足半刻钟,但在场部分人的心里一时很难彻底回神。 汝玉娘得到了程晚的认可,林老太等程家人自然是很高兴。 汝玉娘除了高兴和激动,还有些做梦般的恍惚。 她怎么都没想到程晚身为侯爷会做到这种程度。 别说为难挑剔了,根本就是当着众人的面给她吃下了定心丸,免她忐忑和不安。 而这也是程晚的目的。 程晚没经历过见男方家长这种事,但她换位思考一下就能明白,两家差距大,汝玉娘的心理压力一定不小。 她主动一些,稍微给汝玉娘一点重视,就能让汝玉娘以及汝家人心里踏实,大家都开心,有利无弊。 当然,这个“大家都开心”主要是指程家人和汝家人。 像张婆子等人的心情就有点复杂。 眼看着程家一日好过一日,谁不想和程家结亲呢? 像张婆子就有个孙女和程二平的年龄也很合适。 林老太放出要给程二平说媳妇的消息时,张婆子和平南村的有些人家是偷偷期望过的。 第354章 分享与安排 后来林老太给程二平定下汝玉娘,张婆子等人既真心祝福,同时又忍不住想程晚回来后会不会不同意。 到今天,程晚封侯,林老太和王氏得封诰命。 张婆子等人的心里其实有种隐秘的期待,期待程晚觉得汝家的门第太低,另给程二平找门当户对的亲事。 张婆子等人也不是觉得汝玉娘不好,只是觉得汝家也是普通门第,与如今的程家隔着天堑,自家孩子不行,怎么汝玉娘就那么好命呢? 直到刚刚,程晚用行动打碎了张婆子等人心底的那点不可说的心思,张婆子等人的心里是止不住的泛酸。 当然,他们的这种酸是冲着汝玉娘和汝家,对程家,他们都是一百二十个真心盼着程家好。 “娘,我要吃那个。” “好。” 茅若淳用公筷给徐知书夹了他想吃的菜,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和程晚有说有笑的徐知念。 亲眼看到程家人对汝玉娘的态度,亲耳听到程晚对汝玉娘说的话,茅若淳突然就想到了那天她和徐卓诚“偷听”到的,徐知念准备拿她爱慕程大平逃避说亲的事。 茅若淳垂下眼皮,当初不就是担心女儿嫁不到好人家会受气、过得不如意吗? 如今程家已是勋贵,蒸蒸日上,程家人又一个比一个正气、好相处,大平那孩子长得端方,人也上进,前途光明。 尤其程家的当家人和自家女儿是关系再好不过的密友。 若大平能平安回来,两个孩子互相不讨厌,程家,也许真的是个不错的结亲选择。 茅若淳将这个念头暂时记在心里,面上丝毫没显露出来她在想什么。 徐知念不知道她娘已经起了和程家结亲的念头,此时正和程晚说着她今日要和程晚一起睡。 对此,程晚自然欣然同意。 都是自己人,再加上程家也从来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所以饭桌上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程晚憋了一路,此时终于有时间和时机对林老太等人得瑟她逛过皇宫了。 “皇宫肯定很大吧?!” “皇宫的地面是用金子铺的吗?!” “你见到妃子娘娘了吗?!” ...... 林老太等人的问题五花八门,可太多了。 程晚从她踏入宫门那刻开始讲起,一直讲到皇上将她调入吏部,让她回凉州办差,讲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连饭都忘了吃。 当然,有些东西是不能讲的。 比如,先皇和新皇在交泰殿的对话。 信息量太大,林老太等人瞪着眼睛,快速消化听到的一切 “你......你还敢和皇上借钱?!!!” 林老太一巴掌拍在程晚的后背上,脸上带着后怕:“你这孩子咋这么虎?那是皇上!你跟谁借钱不好跟皇上借!” “就是啊,阿晚,你胆子也太大了!还好皇上脾气好,不仅没生气还答应帮你搞定宅子和铺子,以后可万万不能这样了!” 王氏也是后怕地摸了摸程晚的脑袋,像是确认自个闺女的脑袋还在。 几乎在场的每个人都用一种看神人的目光看着程晚,也真心实意地劝着程晚以后不可这么大胆了。 万一惹恼了皇上呢? 那毕竟是九五至尊的皇上啊。 但也有例外。 程晓雨环顾一圈,看着被林老太等人担忧和后怕的目光“埋起来”的程晚,一脸奇怪:“奶,你们是在教大姐怎么当官吗?” 林老太等人顿时安静下来。 “大姐都封侯了,还给奶和娘挣了诰命,大姐肯定最知道该怎么当官了,以及该怎么和皇上说话了。” 没人说话。 林老太等人突然有种大脑一清的感觉。 程晚惊喜于程晓雨的话,不过她也知道林老太等人的反应都再正常不过了,所以她笑吟吟道:“我之前不知道被封侯了,想着八品小官,在京城啥也不是,宅子和铺子如果不趁早买,等我再回到京城,估计有钱也买不到什么好的了,这次是特殊情况,以后肯定不会了,你们就放心吧。” 程晚没说的是,就她那八品芝麻官,以后估计也见不到几次皇上,更别提和皇上借钱了。 “咳。”程大牛咳了一声:“吃饭吃饭,菜都凉了。” 众人默契地绕过刚刚这个话题,但心里还在忍不住感慨。 这官,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 就是将他们放在皇上跟前,倘若能顺畅地和皇上说句话,就够他们炫耀一辈子的了。 至于开口和皇上借钱? 他们就是穷死、饿死,怕是也没胆子张这个口。 两刻钟后,程晚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用帕子擦了擦嘴,开始说正事。 “皇上的登基大典在九月一日,今天是八月四日,大后天八月七日在村里办宴席,我需要在办完宴席的第二日,也就是八月八日启程返回京城。” 再晚,时间上会很紧张。 众人脸上的笑意慢慢僵滞住。 “我这几日需要办好皇上交代的差事,爹,大后天的宴席,该花钱花钱,该请人请人,按照一百桌准备,若有剩,到时候直接分给村里人。 还有,提前准备好上坟的东西,走之前,怎么也得和我爷告声别。” “好!”程大牛郑重点头。 “陈长通。” “啊?”陈长通正专心地听程晚讲话呢,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 “帮我爹他们办好这场宴席,做的好,以后我昭平侯府管家的位置就是你的。” 程晚不管陈长通以前有没有接触过这些,她给机会了,能不能抓住看陈长通自己。 陈长通站起身,掐着自己因为太过激动而不断颤抖的腿,声音洪亮:“是!” 林狗娃也很为陈长通高兴,但他此时最关心的还是林老太会不会去京城。 “奶,你和我去京城吗?” 林老太本就是跟着大房过日子的,不过为了给林老太更多的选择权,程晚还是多问了一句。 “去!我肯定跟你走!” 林老太回答得斩钉截铁。 林狗娃眼睛一亮,和陈长通对视之后,偷偷松了口气。 第355章 见柳侧妃 “二叔,小......” “咚、咚、咚,” “请问,昭平侯可在里面?” 程晚眉头微皱,众人也瞬间安静无声。 程晚给陈长通递了个眼色:“去开门,问问干什么的?” 陈长通低头应是,代入管家的身份,快速走到门口打开门,不动声色地打量完外面的人,面上带着客气的微笑:“各位找我家侯爷所为何事?” 领头的妇人矜持地点了下头,面上带笑:“我家主子邀昭平侯到王府一叙。” 王府? 苗公公应该把关键信息都和王府的人说过了呀。 “金金,你可能检测出外面人的主子是谁?” “主人,我此前没见过她们,所以检测不出来。” 程晚对上陈长通询问的目光,扭头看向邓熊:“三哥,我没回来前,不许让任何人进我的房间。” 那里面可放着圣旨呢。 万一出点儿啥事儿,他们全家可以集体消消乐了。 “嗯!我就在你房间外守着,一步也不离开!” 邓熊特别认真严肃地点了下头。 “二叔,小姑,你们商量商量,是留在凉州,还是跟我去京城,最迟明日要告诉我结果,我需要对随意楼、两个作坊和我娘的店铺作出安排。 若实在做不出决定,我个人建议暂时先留在凉州,反正之后想去京城随时可以再去。 而且皇上说要开恩科,我准备参加科考,估计很快就会再回凉州参加考试,我奶他们肯定会陪我一起回来,到时候应该会在凉州待很长一段时间。” 程晚回来的路上特意和小苗子打听了,考童生、秀才、举人都是要回户籍地考的。 程二牛等人原本沉甸甸的心顿时一轻,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既然去了京城的人不久后还要再回来,那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随意楼这几天歇业,九日再重新开业,期间工钱照发。 张奶奶,你们都回村和家里人团圆几天吧,但宴席那天得麻烦你们帮着做些杂活。 对了,这个月你们的工钱翻三倍,也算是同喜了。” “诶!”张婆子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花,代表众人重重点头。 迅速交代完事情,程晚扭头朝徐知念笑着眨了下眼睛:“晚上睡前,我再和你细说。” “好,去吧,注意安全。” 徐知念嫣然一笑,轻点了下头。 门口的陈长通见程晚走了过来,极有眼力见地将门彻底打开,然后给程晚让开位置:“侯爷。” “奴婢见过昭平侯。” 门外的人率先向程晚屈膝行了一礼。 程晚眼神闪了闪。 很标准的宫中礼仪。 程晚弯起唇角:“烦请带路。” 在去王府的路上,程晚从领头的妇人、准确地说是姑姑的口中知道了是何人请她去王府。 当今皇上当睿王时的柳侧妃。 皇上的发妻,也就是穆尧的娘,在皇上遭其父皇贬斥之前,就已经病逝了。 在那之后,王府的后宅之事一直是由柳侧妃管着。 不过如今皇上继位,柳侧妃往后肯定就是娘娘了。 睿王府,程晚来了不止一次了,但睿王府的后院,程晚还是第一次来。 层层递进,一步一景。 雅致且富贵,威严又和谐。 待进了柳侧妃居住的地方,雕花窗柩,珍珠帘幕,各种装饰精美绝伦,处处都体现着主人的奢华与气派。 而室内的徐徐凉风和淡淡檀香,又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 “让她进来。” 女人的声音慵懒,尾调稍长,自带一股说不出的韵味儿。 程晚微垂着眼皮,跟在婢女的身后往里走,表现得很是安分老实。 直到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金丝钩织、缀着硕大珍珠鞋的鞋,程晚躬身低头,向鞋的主人恭声行礼:“臣程晚见过娘娘。” “娘娘?”柳侧妃用帕子遮着嘴,眼中笑意若隐若现:“昭平侯快快免礼,该是妾向侯爷见礼才是。” “娘娘说笑了。” 这礼程晚可不敢受,面前这位说不定就是未来的皇后。 “冷荷,你亲自给昭平侯搬个凳子来。” 冷荷就是带头去请程晚来王府的那位姑姑,也是柳侧妃最信任的人。 该说不说,柳侧妃派冷荷去请程晚,面上还是给足了程晚的面子的。 程晚在冷荷搬来的凳子上坐下,向柳侧妃恭声道谢:“多谢娘娘。” 也是在此时,程晚和柳侧妃才终于彻底看清了彼此的脸。 柳侧妃啧啧了两声,微微摇头,面露慨叹:“昭平侯当真是才貌两全,如此容貌,还如此年轻,妾真是忍不住心生羡慕。” “娘娘身份尊贵,姿容绝代,臣不过萤火之光,岂能与娘娘相提并论,娘娘真是折煞臣了。” 程晚绷着神经,斟酌用词,生怕被这位板上钉钉的娘娘记在小黑本上,回头给皇上吹枕头风。 那她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不过她说的也确实是实话,这位柳侧妃看着确实已经不再年轻,但自有一种成熟女人的美丽。 鹅蛋脸,柳叶眉,朱唇贝齿,眼尾微挑,皮肤白皙,再配上满头珠翠,当真是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不知娘娘此番传臣前来,所为何事?但凡娘娘有用得着臣的地方,臣自当尽心竭力。” 程晚态度恭谨,但直奔主题。 她在这儿待得很不自在。 柳侧妃眼神闪了闪: “妾听闻昭平侯自皇上拿下京城后就一直跟在皇上身边,深得皇上信任。 苗公公更是代传了皇上的意思,让妾等收拾好行李,王府和世子府的人搬往京城一事全由昭平侯安排。 对了,苗公公说昭平侯将出发时间定在了本月八日。” “臣确实跟在皇上身后进了皇宫,但臣并非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皇上大事已定后打发臣在宫中转了转。 至于王府和世子府的人搬往京城一事,想来皇上是觉得臣有些拳脚功夫,能护得娘娘等人的安全,所以才将此事交给了臣安排。 娘娘可是觉得八日出发,留的时间不够? 那臣可以再往后推一日,只是登基大典在九月一日,为防本月底到不了京城,只怕实在不能再往后推了。” 程晚心中奇怪,这位专门把自己找来不会真是为了问问能不能晚点出发吧? “不用往后推,东西虽多,事情也不少,但留的时间是够用的。”柳侧妃的眸底闪过深色,嗓音轻柔:“昭平侯深得圣心,妾想问问昭平侯,皇上可曾透露过......后宫之事?” 程晚明白了。 这位是没接到皇上册封后宫的旨意,心里不踏实,所以找她打听消息来了。 也能理解。 操持王府这么多年,若到头来皇后之位另有她人,确实很糟心。 但是这事儿怎么想着来问她呢? 论起来,苗公公应该比她更能知道皇上的意思啊。 第356章 又见世子妃 “回娘娘,皇上并未向臣透露和后宫有关的事。 不过皇上是英主,娘娘多年辛劳,皇上定是不会亏待娘娘的。” 其实程晚是真心觉得,除非皇上的后宫之中有皇上特别喜欢的人,一心只想把那人捧上后位,否则皇后之位八成就是这位柳侧妃的。 而据程晚观察,当今皇上是个极冷情理智的性子,根本不像是把男女情思当回事儿的人。 另外,程晚猜测,这位柳侧妃要么是没有儿子,要么儿子的年龄应是与穆尧的年龄差得很大。 否则,皇上这些年应该不会让柳侧妃掌内宅之权。 “妾和昭平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妾操持王府多年,不敢求皇上记妾的三分功劳,只盼着皇上能念着妾的五分辛苦,让妾常伴皇上左右,妾也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柳侧妃用帕子沾了沾眼角。 这演得多么动心入情啊。 不比现代那些什么影后演得差半分啊。 程晚能怎么办? 程晚只能掏出自己的演技,全力配合这位的演出。 “娘娘对皇上真心一片,皇上定是将娘娘放在心里且信任娘娘的,不然皇上怎么让娘娘操持王府呢?” 柳侧妃垂眸,眸底的阴沉一闪而过。 那人放心让她操持王府,是因为她生女儿时伤了身子,难以再孕,可不是什么心里有她信任她! 好在,那人对几乎每个女人都是一样的,有情又无情。 柳侧妃甩了一下帕子,红唇微勾。 既争不来那人的情,争来权力与地位也是极好的...... “妾的公主与昭平侯的年岁正相当,只是昭平侯这几日怕是忙得厉害,不然倒是可以让你们结识一番,也好让公主学一两分昭平侯的本事。” 皇上没下旨意册封后宫妃嫔,所以柳侧妃还不敢自称本宫,但作为皇上的女儿,公主却是称得的。 程晚赶紧低头,嗓音里透着惶恐:“公主千金之躯,何等尊贵,还请娘娘莫要折煞臣了,臣真是无地自容。” “昭平侯太过自谦了些,昭平侯有要事在身,妾就不耽误昭平侯的时间了。” 程晚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告退了。 “臣确实还有一些差事要办,若娘娘没有其它的吩咐,臣先告退。” 程晚被婢女引着离开。 而柳侧妃在程晚离开后,脸上再也不见丝毫笑意。 “把那凳子给本侧妃扔了!” 冷荷赶紧朝一个婢女招了招手,婢女迅速移走程晚坐过的凳子。 冷荷为柳侧妃倒了杯茶递给柳侧妃,嗓音温和:“主子既然这么讨厌昭平侯,又为何要见她呢?总不至于真是为了向她打听皇上的心意。” “哼!一个农女出身的卑贱之人,一跃成为了侯爷,还那么得皇上看重,本侧妃怎能不亲眼见见她!” “主子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担心皇上对她......” 柳侧妃蹙眉:“你也见了她那张脸,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况且本侧妃得承认,她确实有几分机灵。” “主子,皇上若真对她有那方面的心思,怎会封她为侯,直接将她纳入后宫就是了。 况且奴婢跟您汇报过的,昭平侯和顾少爷似是两情相悦。 皇上和昭平侯,这、这俩人怎么看都是毫无可能的。” “即便皇上对她没那方面的心思,可皇上很欣赏她。 冷荷,凡是皇上欣赏的女人,本侧妃都讨厌,不,是厌恶!” 冷荷看着柳侧妃阴郁的眉眼,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主子已经有些魔怔了。 ...... “主人,你刚走,那个柳侧妃就让人把你坐过的凳子扔了。” “扔就扔了呗。” “主人不生气?” “又不是我家的凳子,我生什么气?” “但是她表面上对主人挺和善的。” “我表面上对她也很尊敬啊。” 金金:“......”好叭。 “对了,金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苗公公带着我封侯的圣旨来的凉州?” “对呀,但是金金想给主人一个惊喜,主人不喜欢吗?” 程晚抿唇,然后露出明媚的笑容:“喜欢!” 出了王府,程晚大步流星地往自家马车所在的地方走,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女人的声音。 “昭平侯请留步。” 嗯? 程晚扭头,面带的笑容带着几分真心:“东娴姑姑?” 东娴姑姑是世子妃的心腹,之前程晚在王氏店铺后面的小院里养伤期间,世子妃派东娴姑姑来看过她,还送了她一些珍贵的药材。 程晚伤好之后有特意去世子府找世子妃道过谢。 东娴屈膝向程晚行了一礼,笑容亲切:“昭平侯,世子妃想邀您过府一叙。” “那快走吧,别让世子妃等久了。” 程晚快步跟着东娴姑姑离开。 “世子妃,昭平侯到了。” 一样的规矩,程晚站在外间,等着下人通禀。 “快请昭平侯进来。” 不过主人的声音不一样,世子妃的声音既温又稳,听声音就让人觉得这应该是个端庄温婉的女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 程晚和世子妃接触过一次,当时程晚就觉得,所谓的高门贵女、当家主母,好像突然就有了一张非常匹配的脸。 今日的世子妃身着一身蓝色衣裙,衣裙的领口、腰间、袖口皆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头上的盘桓髻上簪着几支典雅精美的珠钗,整体打扮简洁却不简单。 还是一样的,美丽,高贵,端庄,大气。 程晚只想说:“世子殿下真是好福气!” “昭平侯说什么?” 程晚微微一愣,她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慌。 “臣说,世子殿下能得世子妃相伴,当真是好福气。” 世子妃用帕子半捂着嘴,轻笑了两声。 就这么一个动作,把程晚看迷糊了。 都是用帕子捂着嘴笑,世子妃做起来怎么就这么优雅好看呢? 难道是她潜意识里觉得世子妃是自己人,所以给戴了滤镜? 世子妃被程晚的目光看得脸颊微红,她拉过程晚的胳膊,让程晚在自己身旁坐下,嗓音温和:“我听说你被邀去了王府,所以就想着喊你来一趟。如何,刚刚在王府,一切可还顺利?” 第357章 洛姐姐和阿晚妹妹 “顺利,多谢世子妃挂念。” “顺利便好,你这次被父皇封了昭平侯,我真是为你高兴,言初若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怕都不敢相信呢。” 世子妃给人的感觉太过温和包容,所以程晚在面对世子妃时,总是控制不住的乖巧。 “世子妃,臣这次去前线见到世子殿下了。” “是吗?殿下可一切都好?” “殿下一切都好,将士们都很是信服殿下。 此次殿下应该会回来参加皇上的登基大典,到时候世子妃就可以与殿下团聚了。” 世子妃还是那副端庄娴静的模样,眼中几乎不见什么或惊喜或期待的光,嗓音也一如既往的从容: “殿下在外征战,我守好内宅,只要彼此都平安,团聚不团聚的,也没什么要紧。 不过殿下回来,府里的孩子们应是会很高兴,他们好久没见到父亲了。” 程晚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 世子妃好像并不怎么想念世子。 难道这就是尊贵夫妻之间的相敬如宾? “昭平侯,不知我能否称你一声阿晚妹妹?” 程晚一愣,然后赶忙点头:“那自然是我求之不得的荣幸。” “我娘家姓洛,闺名凡锦,你若愿意,私下叫我洛姐姐,或者凡锦姐姐,都可。” 洛凡锦眉目恬淡,嗓音平和,只一双温柔的眸子带着微微的期待。 这样的美人期待你叫她姐姐! 程晚眉梢带笑,一双眼睛泛着喜悦而激动的亮光,嘴角压都压不下去:“洛姐姐。” 洛凡锦眼中笑意加深,静静地看着程晚:“阿晚妹妹,你这样很好,若我将来有了女儿,希望她能像你一样,活得自由又畅快。” 程晚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她紧抿了下唇,而后开口道:“洛姐姐,你不开心吗?” 洛凡锦的嘴角一直保持着一个完美的弧度,她伸手替程晚轻扯了扯衣服上的一处褶皱,嗓音柔和: “阿晚妹妹,我这一生,已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圆满。 出身显贵,得嫁皇室,为人正妻,夫君尊重,孩子康健。 这样的人生,实在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程晚看着洛凡锦,没说话。 她总觉得洛凡锦像是一尊被精心雕刻的泥塑。 太过完美,所以缺了点活人气儿。 “洛姐姐,既然世子殿下很尊重你,你如果有什么想法,不妨与他直说,或许你能多得几分自在呢?” 洛凡锦看着程晚一本正经的脸,以及眸中的担忧,失笑摇头。 “我和殿下很好,并无什么矛盾,日子过得也很平静。 阿晚妹妹,莫要为我担忧了,我若再不知足,只怕老天要收走我的福气呢。” 程晚抿唇。 其实洛凡锦的人生确实很顺,堪称古代女子的顶配人生了。 她若某天从别处听到了有人过着这样的人生还不快乐,她说不定要说那人无病呻吟,矫情。 可当她坐在洛凡锦面前,亲眼见到洛凡锦,她却也真的为洛凡锦产生了心疼的情绪。 “金金,你说我是不是有病,我算什么东西? 刚封了个侯爷,居然开始心疼这位未来的太子妃了? 不出意外,人家以后是要当皇后的!” “嗯……” 金金被程晚给整不会了。 程晚自己骂自己,它总不能跟着骂吧? “瞧我,怎么还把阿晚妹妹的心情弄得不好了? 东娴,去把我给阿晚妹妹准备的贺礼拿来。” “是,世子妃。” “洛姐姐,你太客气了,不用什么贺礼,今日能见到洛姐姐,洛姐姐还允我叫你一声姐姐,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洛凡锦笑着轻拍了拍程晚的手臂:”知道你嘴甜,但这贺礼你是一定要收的。” “世子妃。” 东娴捧着一个样式精美的匣盒走到程晚和洛凡锦跟前停下,然后打开匣盒,躬身将匣盒放低。 洛凡锦从匣盒中取出一个镶嵌着珍珠和红宝石的金镯子: “我这里除了些首饰衣服脂粉,也没其它的了,想着你经常在外走动,选来选去,选了这个镯子,最起码,它不容易被碰掉摔碎不是?” “洛姐姐……” 程晚揉了揉自己有些泛酸的鼻子,对着洛凡锦露出了一个明媚阳光的笑容,语调轻快:“我今日刚送了我未来二嫂嫂一个镯子,转头自己就收到一个镯子,洛姐姐选的礼物可真好!” 洛凡锦的眼中溢出欣悦的微光,嗓音轻柔:“来,我给你戴上。” 程晚乖乖地伸出左手,洛凡锦垂眸认真地将镯子推进程晚的手腕:“阿晚妹妹,这个镯子有个名字,叫‘如意’,洛姐姐希望你能永远做自己想做的事,能如意。” 程晚微抬下巴,快速眨了几下眼睛,郑重道:“有了洛姐姐的祝福,我以后做事一定会更加顺利的!” 洛凡锦弯起眼眸,摩挲了下程晚带着镯子的左手,而后松开:“你久未归家,我不留你用晚膳了,去吧。” “那洛姐姐,我先走了。” 洛凡锦笑着轻点了下头,看着程晚跟着婢女离开。 “东娴,我们……嗯?” 洛凡锦被突然扭头跑回来的程晚抱了个满怀。 程晚“占完便宜”就跑,边跑边喊:“洛姐姐,我特别特别喜欢这个镯子,谢谢你!” 人已经跑没影了,洛凡锦还呆愣着没回过神。 “小姐?” 洛凡锦扭头看着程晚离开的方向,轻笑出声:“东娴,怪不得言初那般喜爱阿晚妹妹,果真是如朝阳一般的人,足够耀眼却并不刺目。” 东娴看着洛凡锦的目光中满是心疼:“小姐,其实您可以像昭平侯说的那样,和世子殿下有话直说的,世子殿下并非刻薄之人,他对您总是有几分怜惜的。” “是吗?”洛凡锦的唇角勾起凉薄的笑意:“我曾经试过和他有话直说,可他不需要心心相印的世子妃,他需要的是能为他照看好女人和孩子、免他后顾之忧的世子妃。” “小姐……”东娴扶住洛凡锦的胳膊,劝说道:“世子殿下对谁都是一般模样,并没有故意针对小姐。”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彻底看透。” 洛凡锦闭了下眼睛,而后睁开,为自己戴上世子妃的面具。 “一对对我永远不满意的父母,一个几乎不会对我笑的夫君,一堆处理不完的内宅琐事,还有那些巴不得我赶紧给她们让位的女人,东娴,维持住目前的状态,已是我能给自己争取的最大自在了。” 第358章 侯爷的包袱 程晚从世子府中出来时,已经快酉时三刻了,今日是办不成其它的公事了,程晚索性直接回了随意楼后院。 “娘?”程晚进门先喊娘。 “回来了?我在屋里收拾东西呢。” 王氏的声音从一间房间内传了出来。 “大姐!” 程晓雨等几个孩子欢呼着跑了出来。 徐知念落在最后,手里牵着顾煜。 这一幕太过幸福了些。 程晚喟叹了一声,笑嘻嘻地跑着迎了过去,然后一把举起跑在最前头的程晓雨,还把小姑娘在半空中晃了晃。 “啊!大姐!” 程晓雨兴奋极了,夕阳的橙色光辉落在她的笑脸上,灿烂又温暖。 程花和李圆赶紧一人抱住程晚的半边腰。 “大姐,我也要!” “还有我!我也要!” 程晚把程晓雨放下,用两条胳膊分别夹住程花和李圆,带着她们转了几圈。 “啊!大姐!啊!大姐!” 俩小姑娘兴奋得哇哇大叫,叫一声喊一句大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大姐怎么了呢。 林老太提着心从厨房跑出来,看到这一幕,捂着自己的心口大喘气,想说点什么,最后很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三熊啊,阿晚回来了,你别在那守着了,快歇着去吧,想干什么干什么。” “知道了,奶。”邓熊嘴上答应着,但身子还老老实实地堵在程晚的房间门口。 旁边还有之前王氏给他端来的茶点...... 院中,程三平和李壮看着程花和李圆这么开心很是心动,但他们已经大了,需要注意男女之间的分寸。 程晚把程花和李圆放下来,上前揉了揉俩小屁孩的头:“想玩儿吗?” “不......啊!” 程晚趁俩小屁孩不注意,直接将他们提溜了起来,然后很快把他们放下。 “哈哈哈......” 俩小屁孩有些蒙圈,程晚大笑着又揉了把他们的头,然后走到徐知念跟前,一把抱起顾煜,狠吸了一口:“奶呼呼的,真好吸!” 徐知念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又忍不住失笑:“你看看你,哪有一点侯爷的样子?” “这里又没旁人。” 程晚轻碰了一下徐知念,笑容纯粹而明媚。 程晚抱着顾煜往里面走,边走边询问徐知念:“除了我奶、我娘和我三哥,还有晓雨他们几个,其他人都回去了?” “大牛叔他们买了好些东西回村了,你二哥去送汝姑娘了。 汝姑娘本想等你回来再走的,但这天色已不算早,林奶奶就做主让你二哥送她回去了。 这会儿估计也差不多到家了。” 说到这儿,徐知念笑着看了眼程晚的侧脸,温声道:“待汝姑娘回去和家里人说明你对她的态度,汝家人应是会很高兴的。” 她也是女儿家,自然能共情汝玉娘和汝家人,也很容易理解程晚为什么要当众给汝玉娘吃下定心丸。 “高兴就好。” 说完,程晚同时看到了坐在她房间门口的邓熊。 “三哥,这里有我,你快歇歇吧。” 自觉完成了程晚交代的任务,邓熊很是满足地站起身,然后有些扭捏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闷声道:“阿晚,你们这次去京城,我、我是要继续留在凉州吗?” “三哥想留在凉州还是想一起去京城?” 邓熊已经成丁了,还正在和师父学本事,程晚不能擅自替邓熊做决定。 邓熊立马大声道:“我想和你们一起去京城!” “那就一起去。”程晚一锤定音,眼中带笑:“三哥你抽空去和你师父告个假,回头咱们回凉州的时候三哥再继续和你师父学本事。” 邓熊重重点头,然后挠着脑袋嘿嘿地笑出了声,他还以为这次去京城要把他落下呢:“我现在就去,二哥说,明日我俩得运东西回村的。” “这个时候去?”程晚眉头微皱:“会赶上饭点吧?” “没关系的,我吃过师娘做的饭,不难吃。” 程晚:“……” 徐知念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程晚默了一下,朝王氏所在的房间喊了一声:“娘,你给我三哥拿些银子。” 她身上实在是没钱了。 王氏从一间屋子里出来,手还在自己腰上摸着:“怎么了?是要去买什么吗?” 邓熊也疑惑地看向程晚。 “三哥要去和他师父告假,这一走不是三五天的事儿,而且三哥可能还要在他师父家吃晚饭。 我想着让三哥去买两坛好酒和两只烧鸡给他师父拎过去,礼多人不怪嘛。” 程晚给邓熊找的师父是兴农衙的同僚肖同泰给介绍的。 是一位镖师。 那镖师是个粗中有细的壮汉,一看邓熊这体格,那叫一个喜欢。 而且邓熊的脑子虽然不算聪明,没什么圆滑心眼,但特别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 那镖师就稀罕这样的,对邓熊也算是真心实意。 王氏听完程晚的话,连连点头,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了几块碎银递给邓熊,感觉不够,又掏了两块出来,最后干脆把整个钱袋都塞给邓熊。 “去城里最有名的醉仙酒坊买酒,买好的,知道没?” 邓熊点头,握紧钱袋,抬脚往外走。 王氏转身要回屋,然后突然又转回来:“不行,我跟着一起去,万一有人拿不好的酒骗三熊咋整,这毕竟是要送给三熊师父的。” 说着,王氏急匆匆地追了出去,嘴里还喊着:“三熊,等等我。” 程晚全程看完,真心觉得她娘对她三哥有很深的滤镜。 在她娘眼里,她三哥无比单纯憨傻,总觉得外面的人会伤害她三哥。 但就她三哥那体貌,一般谁敢惹她三哥? “娘,我也要去!” 程晓雨跟在王氏屁股后面跑走了,然后程三平几个也一溜烟地跟去了。 好嘛,一下子家里就剩厨房里的林老太,和程晚、徐知念、顾煜了。 林老太拎着烧火棍出来,只来得及看到了几个孩子的脚后跟:“快吃饭了!买完赶紧回来!” “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 林老太摆摆手:“你往后少往灶前凑,一个侯爷忙活灶间的事儿,让人知道笑话你。” “奶,你还是诰命之身呢,这不也拿着烧火棍吗?” 说着,程晚把顾煜放下,就往厨房走。 林老太赶紧拦住程晚,急了:“你咋这么不讲究?!没什么要你帮忙的,你赶紧去陪着念念说会儿话去,别在这儿碍事!” 嘿! 程晚微挑眉看着林老太。 她都没什么包袱呢,身边人先把包袱给她背上了。 “赶紧的吧,别和我磨叽了,我这马上就好了,我跟你说,等到了京城,老婆子我也不进灶间了,天天就等着人伺候!” 第359章 夜话 程晚和林老太他们在随意楼后院吃了顿简单而温馨的晚饭,邓熊意料之中的没回来。 “奶,娘,我明后两天要忙公务,应该大后天才会回村,你们是大后天和我一起回去,还是提前回去?”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我和你娘都商量好后面两天干什么了。” 嗯? 程晚扭头看王氏。 王氏笑笑,温声道:“我和你奶打算去置办一身体面贵气些的行头,大后天那么多人要来,总得稍微撑撑面上的光,不然人家背后该说不好听的话了。” 徐知念算半个程家人了,没外人在,王氏是有啥说啥。 “是这个理,怎么说我和你娘现在也是诰命之身,大场面,穿戴总得像样些。 说起来诰命冠服是最像样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随便穿戴。” 程晚用帕子帮顾煜擦了擦嘴:“大后天这种场面还用不上诰命冠服,奶,娘,你们可以约上茅姨,让茅姨给你们作参考。” “那我娘肯定很愿意,她每天可正无聊呢。” 徐知念的眼里荡出了笑意。 林老太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那回头咱们就各自忙活各自的活儿,安安稳稳地过完这几天,再顺顺利利地去京城!” 这话总结得好,一桌人齐齐笑了起来。 吃完饭,收拾完,激动兴奋了一天的众人终于开始各自上床休息。 程晚的房间内,程晚、顾煜、徐知念并排躺在床上。 没错,程晚和徐知念的中间躺着要和程晚一起睡的顾煜。 一起睡就一起睡吧。 反正是个还没满三岁的小娃儿。 只是这小娃儿不睡觉,睁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程晚的侧脸看。 程晚侧过身,伸手捏了捏顾煜的小脸蛋:“岁岁想什么呢?” “以后你还会走这么久吗?你走了好久好久,我每天都等你,但你和我小叔一样,一直不回来,我都等生气了。” 小娃儿的声音还很奶气,说起话来却已经很条理清晰了。 房间内一时很安静。 徐知念微微咳了一下,压下心中上涌的酸涩。 程晚轻拍着顾煜的小身子:“让岁岁等了那么久,我很抱歉。岁岁是个特别特别可爱聪明的孩子,我特别特别喜爱岁岁,可是我和你小叔都有自己想做或者不能不做的事,所以有时候会离开岁岁。” 程晚亲了下顾煜的额头,嗓音温柔:“我和你小叔不能保证会一直待在岁岁身边,但岁岁每时每刻都在我们的心里,岁岁可以原谅我们吗?” 小娃儿和程晚对视,好像有些委屈又有些高兴,他将头埋进程晚的颈窝:“好吧,我原谅你,但是我要等小叔回来再原谅小叔。” “谢谢岁岁。” 程晚和徐知念对视一眼,齐齐扬起了唇。 小娃儿依偎在程晚的怀中,很快睡着了。 程晚没挪动小娃儿,隔着小娃儿,极小声地和徐知念说着话。 “我还没问你,你手腕上的镯子哪儿来的?你不是不戴这种东西吗?” 程晚眨了下眼睛,莫名地有点心虚。 “它是金的呀,不容易被嗑碎。” 徐知念面无表情:”我知道它是金的。” “这个镯子叫‘如意’,是世子妃送给我的贺礼,她希望我能永远做自己想做的事,能如意。” 程晚的语气很认真,显然她是从心底里重视这个镯子的。 徐知念沉默,有种自己的好朋友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和别人要好了的酸。 “念念,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就这么一句话,徐知念被哄翘了嘴。 “哼,你肯定也很喜欢那位世子妃吧?” 不然也不会这么重视这个镯子。 程晚眉头微皱,沉吟道:“世子妃,她美丽端庄,温婉大气,只是她好像活得不是特别开心。” “怎么会?”徐知念瞪大了眼睛:“没听说世子殿下有什么宠妾啊。” “我也说不好,可能是我多想了。 以后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们都是温柔的性子,应该很能处的来。” 程晚放弃琢磨洛凡锦,那不是她能琢磨明白的人。 徐知念动了动身子,语气迟疑:“还是算了吧,我只是一个七品官的女儿,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妃,很快说不定会成为太子妃,我、我有些害怕。” “有我呢,怕什么?” 程晚挑眉,对徐知念眨了下眼:“而且你爹应该很快就不只是七品官了?” “我爹要……要升官了?!” 徐知念激动地一把攥住了程晚的胳膊,差点儿碰到顾煜。 “有很大可能。” “怎么说?” “你肯定知道了你舅舅要被调去京城当京兆尹了吧? 皇上要调凉州的部分官员去京城,凉州这边势必会空出官位。 严大人作为新上任的吏部尚书有权提拔凉州下面的官员填补凉州四品及以下的官位,并提拔某位官员代行凉州刺史一职。” 程晚这次回凉州和小苗子有件共同的差事,向凉州的部分官员传达皇上给他们升官了的消息。 其中,原凉州司马严牧被皇上擢升为正三品大员吏部尚书,成为六部尚书之首,原安陵郡郡守茅元义被皇上擢升为正四品京兆尹,掌京畿政务。 “念念,徐叔有多年为官的经历,在兴农衙任职期间从无差错,等我明日见了严大人,向严大人推荐一下徐叔,再加上你舅舅的面子,我觉得严大人至少有七成可能会提拔徐叔填补上面的官位空缺。” 徐知念又紧张又激动:“能行吗?我爹和严大人好像一点都不熟,我明天要不要让我爹赶紧去给严大人送些礼?” “徐叔应该已经试着送过了。” 官场上的消息和村里的消息传的一样快。 苗公公已经传了皇上升严牧为吏部尚书的旨意,但凡想往上走一走的,肯定都想给严牧送礼、和严牧套套近乎,不过程晚估摸着,除非必要,否则严牧应该会直接闭门谢客。 程晚小声咳了一声,嗓音中含着期待:“念念,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京城待一段时间?” “我可是你的副手,自然要跟你一起去!” “真的?!”程晚的眸中泛出惊喜的光亮。 “自然是真的。” “那你和茅姨说了吗?” “跟你走,我娘很放心,而且我舅舅要被调去京城当京兆尹了,我娘就更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程晚高兴地弯起了眼睛。 那可真是太……太好了! 第360章 为徐卓诚求官 “下官程晚见过严大人。” “见过昭平侯。” 程晚和严牧同时开口行礼,只是程晚稍微慢了一步结束尾音。 “侯爷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程晚朝严牧拱了拱手,语气诚恳:“大人,下官就是您手下的一块不起眼小砖,您直接喊我程晚便是。” 这话听得严牧心里舒坦。 在其他场合他自然愿意给足程晚这个侯爷该有的尊贵和体面,但论起公事,他若天天还得顾忌着程晚是侯爵,那就没法安排程晚做事了。 “程大人这时候来找本官所为何事?” “大人,您升为吏部尚书,下官还没向你表示恭贺呢。” 程晚上前两步,从自己的袖口中取出一个花纹精美的长条锦盒放在严牧面前,笑吟吟道:“下官听闻大人喜欢玉器,所以特地将此物送给大人。” 严牧瞅了眼笑眯眯的程晚,伸手打开锦盒。 里面赫然是一块和田玉平安牌书签,书签的一端还缀着一小块祥云状的和田玉作坠子。 这是金金给程晚挑出来的礼物。 “这未免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程大人还是收回去吧。” 严牧嘴上让程晚收回去,但眼睛都要黏在书签上了。 “大人就收下吧,这是下官送您的贺礼,大人若是不收,下官实在心里不安。” 严牧抬眼看向程晚。 程晚笑着对严牧点了下头。 “那本官就……收下这份贺礼了。”严牧将锦盒盖上:“程大人来找本官,不光是为了送这份贺礼吧?” “大人,您时间宝贵,下官就不和您绕弯子了。” 严牧靠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于腹部,大拇指互相绕着圈,轻点了下头:“程大人有话尽可直说。” “不知严大人对兴农衙衙令徐卓诚是否有新的安排?” 严牧手上的动作一顿,啧了一声:“程大人说不绕弯子,果真是一点弯子都不绕。” 程晚微垂眸,对严牧乖巧一笑。 严牧轻哼了一声:“徐卓诚还算老实本分,本官欲将他擢升为安陵郡郡丞。” 郡丞,正六品。 从正七品升到正六品,中间直接跨过从六品,已经很不错了。 但,这次凉州的主要官员被调去京城,空出来的那些官位,此时不占,等官场稳定下来,再老老实实往上升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程晚的眼神闪了闪,试探道:“不知司户一职,大人准备如何安排?” 之前的司户唐怀仁被程晚杀了,这段时间司户的职能是由左司户代行。 而左司户这次是要被调去京城做户部左侍郎的…… “你、你难不成还想让徐卓诚任凉州司户?!” 严牧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程晚。 程晚讨好地朝严牧笑了笑,凑到严牧跟前,亲手给严牧倒了杯茶,嗓音透着乖巧和老实:“大人,您喝茶。” “我不喝。”严牧木着脸:“你可知司户是几品官?” “五品。” 严牧深吸一口气,没好气地瞪着程晚,张嘴开喷:“你也知道司户是五品!徐卓诚他目前只是七品!还是去年才入的凉州官场!从七品升到五品,你怎么不让他干脆升到凉州刺史算了?!就是徐卓诚他亲大舅子茅元义,都没敢张嘴帮徐卓诚求个五品官!” 程晚微微缩了下脑袋。 她倒是想,但是一州刺史最低也是从三品,她徐叔目前还没那个能耐…… 至于茅元义不敢张嘴,那是茅元义的事。 她敢呀。 成功了,皆大欢喜,不成……就不成呗。 “大人,徐卓诚多年为官,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是个极稳重本分的人,而且他还有当兴农衙衙令的经验。 司户掌一州钱粮,这样老实稳重又不缺经验的人当司户正合适,省得回头惹出什么乱子,皇上那里也不好交代不是? 大人,您若没有特别合适的人选,不如考虑考虑让徐卓诚任凉州司户?他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严牧没说话,眉头微皱,看了眼面前的锦盒,又看向程晚,语气复杂:“你如今已贵为侯爷,为了徐卓诚倒是真肯弯腰。” 程晚一愣,而后失笑。 “大人,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都念着徐叔对我的好。 就像大人当初为我舌战六司主事,我也一直记得大人的恩情。” 严牧沉默,他能感知到程晚刚刚这两句话出自真心。 他不在乎徐卓诚,说实话,按他的眼力,徐卓诚并无身居高位的潜质。 若非命好,有个官职不错的大舅子,又和程晚比较亲近,安陵郡郡丞一职根本轮不到他。 严牧双眼微眯,但他在乎程晚这个昭平侯。 有能力,重情义,最重要的是,得圣心。 卖程晚个人情,倒也不是不可...... “让徐卓诚尽快办完手头上的事,然后去找谭大人交接。” 谭大人就是已经升任户部左侍郎的前任左司户。 严牧这是同意让徐卓诚任凉州司户了。 程晚的双眸一下子迸发出惊喜的亮光,喜不自胜地向严牧认真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哼哼。”严牧哼哼了两声,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朝程晚摆了摆手:“忙你的去吧,本官也有要事要忙。” “是,下官告退!” 程晚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在代办事项名单上又划下一条杠。 “李左。” 车夫李左恭敬地向程晚行礼:“主子有何吩咐?” “你去趟兴农衙,找兴农衙衙令徐卓诚徐大人,让他立即带份礼物去找户部左侍郎谭大人,告诉他,吏部尚书已擢升他为凉州司户。” 现在凉州官场的官职比较乱,一切尘埃落定后,吏部会对所有官员的信息重新进行登记并发放任职凭证。 虽说严大人既然答应了徐卓诚升凉州司户,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变故,但这事儿宜早不宜迟,要尽快坐实了司户一职。 “是!小的这就去。” “等等!”程晚喊住李左:“悄声告诉徐大人,让他晚些时候再给吏部尚书送些表示。” 这个“送些表示”自然是送礼或钱的意思。 甭管人家严大人收不收、稀不稀罕,感恩戴德的姿态得做足了。 她送贺礼是她的事,不能代替徐卓诚的那份“孝敬”。 “是!小的一定带到!” 李左往兴农衙去了,而程晚则去找了前凉州司兵,现兵部尚书楚廷敬。 王府的人和世子府的人搬往京城,是个大工程。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确保柳侧妃和世子妃等人这一路上的安全。 另外,红薯的重要性不比柳侧妃等人的重要性少半点。 这些靠程晚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她得让楚廷敬调一些兵给她。 “就知道侯爷要来,人手本官都给侯爷调好了,这位是都尉范元超,此次由他领着一千兵卒听从侯爷安排。” 范元超向程晚行了一礼:“见过侯爷。” 程晚向他点了下头,算作回礼,然后认真地朝楚廷敬拱手道谢:“多谢楚大人!” “都是为皇上分忧罢了,本官明日便要启程去京城,剩下的事要靠侯爷自个拿主意了,不管怎么样,登基大典之前,侯爷务必将队伍平安带至京城。” 楚廷敬看着程晚年轻的面容,忍不住在心中慨叹:”皇上是真信任这么个十几岁的姑娘,不过这份信任带来的压力也是相当不小……” 第361章 真热闹 任务重,压力大,程晚绷紧神经开始了忙碌。 护送柳侧妃等人,押送红薯,这两件事,哪件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好万全的准备。 程晚对照着从朔阳城到京城的地图,不断完善她在回来的路上所画的队伍的行进路线图。 每天走多远,每晚在何处留宿,这些都要提前一一标明。 有柳侧妃等人在,肯定不能像以前赶路那样只图快,得让柳侧妃等人在路上也尽可能地过得舒适。 另外,还要将路遇雨天的这种可能考虑进去。 行程大概安排好后,程晚又开始画队伍的布局草图。 谁在前,谁在中,谁在后,每一段安排多少兵卒。 这些也得提前有个章程。 计划做好,剩下的就是和王府以及世子府保持沟通。 王府有哪些贵主,世子府有哪些贵主,以及两府各大概能收拾出多少车行李,程晚需要列个相关名录,以便她心中有数。 除了队伍方面的安排,程晚还得抽空核验红薯的数目,做好相关数据记录,嘱咐人盯好红薯,只等出发前将红薯装车。 说起来需要程晚动手去做的事好像也不多,但程晚的大脑却是几乎一刻也不停地在转。 就像兵部尚书楚廷敬所说,登基大典之前,程晚必须将队伍平安带至京城。 压力确实不小。 人在专注中是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的,程晚专注于做计划,安排相关事情,就这样一天过去又一天过去,时间转眼就来到了八月七日。 林老太等人昨个就大包小包的回村了,如今只剩程晚和车夫李左在城里。 太阳已经很高了,程晚步履匆匆地从兵司走出来,直奔李左和马车所在的位置:“回村,速度快些。” 马车辘辘地向城外而去,程晚闭目端坐在车厢里,仔细复盘自己这两三日忙活的事,琢磨还有没有待完善之处。 ”对了!”程晚猛地睁开眼睛:“圣旨还在随意楼后院!” “停……” “主人,圣旨和你的金印紫绶都被你娘裹在包袱里带回去了,你忘了?” “主子?”李左朝车厢里喊了一声。 “没事,继续走。” 程晚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有些无奈:“我这脑子,我还真忘了这茬了。” 当时还是她觉得随意楼后院白天没人,所以提出让她娘把圣旨和金印紫绶带回去的来着。 “主人,你这是用脑过度,反正你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暂时就别想公事了,歇歇脑子。” “你说得有理。”程晚吐出一口浊气,眼里荡出笑意:“金金,你说今日会来多少人?” “具体多少金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少,金金虽然不是人类,但也明白,今日来参加这场宴席的许多人不光是冲着主人来的,更是为了来的许多‘大人物’。” 程晚轻笑:”金金越来越懂人类了。” …… 平南村,饭菜的香气,不间断的寒暄,随处可见的欢笑……,交织成了一幅极其生动活泼的画面。 林老太今日盛装出席,坐在堂屋的主位之上,端着茅若淳教的姿态,双手放于身前,笑不露齿,少说话,轻点头,颇有几分老夫人的气势。 “太淑人这通身的气派,瞧着就不一般,真不愧是昭平侯的祖母。” “可不是嘛,太淑人瞧着不一般,淑人也瞧着就知是贤良淑德之人,怪不得能教养出昭平侯如此优秀的女儿。” “圣旨中皇上可都说了,淑人秉性贞淑,教女有方!我啊,是真想向淑人取取经,也好回去教教我那不成气的女儿,她若是能学得昭平侯的一星半点,当会受用终身呢!” …… 听着这些五花八门的恭维话,林老太和王氏竭力压下心里的慌乱和没底,保持微笑,谨慎用词,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合适,给程晚丢脸。 在林老太和王氏脸都要笑僵了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了她们期待已久的“侯爷回来了!” 林老太和王氏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她们是真怕回头人都到齐了,程晚这个最关键的人物却不在。 而且程晚不在,她俩面对这些官眷,是真的很慌,简直是如坐针毡。 若不是有茅若淳在旁边时不时说两句场面话提点着,她俩怕是根本撑不到现在。 林老太被王氏扶着站起身,刻意放慢说话的速度,笑容温和:“坐在屋里也是无聊,咱们一起出去瞧瞧吧。” 众官眷起身,让林老太和王氏走在最前面,然后才各怀心思地跟了上去。 大门外,程晚从马车上下来,嗓音清朗:“是本侯回来迟了,还请各位万勿见怪。” “侯爷言重了,侯爷身负皇命,自当以皇命为重。” 目前到场的官员中数新上任的凉州司马官职最高,所以他率先向程晚表了态。 新上任的凉州司兵这两日和程晚接触过,对程晚不算特别陌生,当即附和道:“我等也不过刚到不久,正好趁此机会欣赏了一番侯爷的家宅,设计得可谓是颇具巧思,侯爷当真多才。” 程晚扬唇一笑,眉目大气疏阔:“今日天高云淡,不冷不热,咱们遥望远处田野,相聚畅饮于露台,不失为一庄美谈,各位意下如何?” “好!侯爷所说听着就畅快,走走走,咱们去露台上聊。”司兵哈哈大笑起来。 “请。”程晚伸出手臂,引了一下,带头往里走。 就在这时,又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停下,从里面下来了三个人。 吏部尚书严牧,工部尚书应长林,户部左侍郎谭见山。 这仨人怎么凑一起了? 程晚顾不得想许多,连忙迎上去,茅元义等人紧跟在程晚身后。 “侯爷。” “严大人,应大人,谭大人。” 双方见完礼,严牧环顾一圈:“真热闹。” “可不是,正好咱们下半晌要启程去京城,临行前凑凑这场热闹,倒也不错。”应长林看着程晚,开玩笑道:“侯爷,我们来蹭顿饭,不知欢不欢迎?” “求之不得!请!” 第362章 取经 程晚,严牧,应长林,谭见山,司马,六司主事,再加一个新上任的安陵郡郡守,这十二人上了程家东头的露台,正好够坐一桌。 这十二个人基本囊括了在朔阳城里的头部人物。 跟着林老太和王氏出来的众官员家眷看着程晚一回来就立马成为了人群的中心,看着程晚和那些官场上的男人谈笑自如,看着其他人簇拥着程晚和正三品大员上露台,看着自己夫君连上那个露台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刻,她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夫君反复叮嘱要和程家女眷处好关系,又为什么突然特别重视家里女儿的培养。 原来女子真的可以不仅不比男人差,还能比那些男人更具威严权势。 “淑人,不知昭平侯平日里吃什么?喝什么?几时起床?几时入睡?还有,昭平侯喜欢读哪些书?还请淑人不吝分享。” 距离王氏比较近的一位夫人目光恳切地看着王氏,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要说程晚没回来前,她说想向王氏取取经是在恭维客气,那现在是发自肺腑地想向王氏取经了。 女儿封侯,还能给自己挣诰命,她只要想想王氏,就觉得眼红不已,心中也火热不已。 “是啊是啊,淑人,太淑人,你们就和我们说说,昭平侯平日里都干些什么?还有,你们平日都是怎么和昭平侯说话的?” 众官夫人将林老太和王氏围了起来,每个人的态度可比之前在堂屋里坐着的时候真诚恭敬多了。 啊......这...... 林老太和王氏对视,程晚平时在家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就很......随意啊...... 事实上,她们也一直没想明白自个孙女/闺女咋能能耐成这样? 这么多人等着,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王氏眨了眨眼睛,斟酌用词,语速缓慢: “昭平侯平时在家挺随意的,和一般的姑娘也没什么区别。”还是有的,“疯”的时候比一般姑娘更活泼些...... “她走到今日全靠她自己,我们没出过什么力,不给她拖后腿就已经阿弥陀佛了。”这是实话。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炫耀呢? 众夫人的心里更不得劲了。 “我们就是管好她的吃穿,给她足够多的关心,让她觉得家里人都特别爱她。 然后好好和孩子说话,不能阴阳怪气,更不能无故冲孩子发火。 只要孩子的主意是正的,我们就支持她。” 对晓雨他们几个,阿晚好像是这么说的。 王氏使劲想了想,实在憋不出来了:“其它的,好像也没什么了。” “那个,昭平侯喜欢看书,各种书,她总念叨着什么读书使人明智,读史使人明秀。”林老太说完自我肯定般地重重点了下头:“没错,就是这么念叨的,念叨多了,连我都记住了。” 众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林老太和王氏默默了松了口气。 应该是应付过去了吧。 茅若淳失笑摇头,小声对身旁的徐知念说道:“阿晚的成功哪是那么好学的?不说其它,只说阿晚遇到的那些阴谋危险,一般人可应付不来。” “娘,大家愿意花更多的心思培养自家女儿,总是好事。” “也是。”茅若淳真心笑了起来。 “哼,神气什么呀?不就是个侯爷吗?”一位随爹娘来此的小姐小声嘀咕了一句。 旁边的其他官家小姐齐齐看向她。 “你们、你们看我干什么?” “就想看看你是哪家的小姐,竟能说出‘不就是个侯爷’这种话,反正本小姐是觉得很神气。”很让人羡慕,甚至是崇拜。 至于嫉妒,差距太大,实在是嫉妒不起来。 “我、我......”最开始的那位小姐轻跺了一下脚,又害怕又羞惭:“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她只是有那么一丁点的不服气,但还是打心底里觉得程晚很厉害的。 程晚很厉害。 不止今日头一次见程晚的人这么觉得,平南村的村民更是觉得程晚厉害得没边了。 “你们瞅见没?那可都是大官!我这辈子也没今天见到的当官的和有钱人多!这可都是冲着昭平侯来的!你们说这程家人到底啥命啊?!” “啥命?好命呗!人家以后可就是正经的尊贵人了!” “程家尊贵,咱们也沾光啊,你们算算自从程家来了咱们村,咱村可来了不少尊贵人了,程家的席咱们也都没少吃。” “啧,要说沾光,谁有那家沾光?”一个妇人指了指和正小林氏说笑的马氏,嫉恨地撇了撇嘴:“要我说,昭平侯和程家人就是太重诺了,那汝家也就是普通门户,要不是趁着昭平侯不在家,哪能够得上和程家结亲!” “谁说不是呢,昭平侯和程家人太正直了,没办法。” …… 兴奋又紧张的汝家人不知道有那么多人看他们不顺眼,此时他们正小心地端坐着,生怕做出什么不妥当的动作让人笑话。 “玉娘饿了没?最多还有一刻钟就开席了,要是饿了,就先吃块点心垫垫肚子。” 汝玉娘连忙摇头,轻声道:“我不饿。” “哪能饿呢,这比我们平时吃饭的时间只早不晚,她婶子,你不用管我们,来了这么多客人,你该忙忙去吧,我们能顾好自己。”马氏嘴里客气着,心里却很高兴小林氏对汝玉娘的关心。 小林氏笑着点点头:“那你们先坐着,我去那边看看。” 作为昭平侯的亲二婶,小林氏也是担负着帮忙招待女客的任务的。 马氏看着小林氏走远,脸上的笑容微收,凑近韦婆子,小声道:“娘,咱们拎来的贺礼,会不会不够重啊?你瞧瞧这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各种官啊!还有首富江家的当家夫人都来了,我这心里慌得狠。” “咱家哪能和那些人比?就是把咱家小面馆卖了也和他们比不起啊。 没事儿,咱尽力了,再说,程家也不是那种人家,不然也不会继续和咱家结亲了。” “上菜喽!” 第363章 深得圣心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今日这场宴席,不止平南村的村民沉浸不已,就是严牧等人也觉得欢乐无穷。 “以前总是宴饮于厅堂,今日吹着微风,眺望远方田野,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严牧饮了些酒,站起身走到露台边,双手负于身后,眺望远方,整个人从内而外透着轻松畅快。 应长林喝酒有些上脸,但并无醉意,他走到严牧身边,和严牧一样的姿势,慨叹道:“此去京城,以后再想如此刻这般,只怕难了。” 场面太热闹,后面正饮酒碰杯的茅元义等人只注意到了严牧和应长林在露台边小声说话,但听不清俩人在说什么,也不敢凑过去,这倒给了严牧和应长林聊些其它东西的空间。 严牧知道应长林说的不是像此刻这般高兴,而是指像此刻这般心无负担。 “严大人,你可做好了踏入朝堂争斗的准备?” 严牧双眼微眯,眼中闪过冷光,嗓音平静无波:“准备好了如何?没准备好又能如何?既然已经走到了这儿,就只能继续往下走,总不能还没开始争斗就先向那些本地京官举了白旗,那岂不是白费了皇恩?” 应长林抿唇沉默。 半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等都免不了受排挤,昭平侯往后的日子只怕更难过。” 一朝突然跨越阶级而成的勋贵,毫无底蕴,家族又暂无可用之人,尤其昭平侯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那些真正的高门显贵动动手指,就能把昭平侯府按倒在地,且让昭平侯府再也翻不了身。 “应大人,你错了。” 嗯? 应长林面露不解。 严牧扭头看了眼正和徐卓诚说话的成晚:“你以为昭平侯府的最大倚仗是什么?” “是顾少爷作连接,所以昭平侯和殿下的关系尚算亲近?” 严牧笑着摇头:“昭平侯和殿下的关系确实尚算亲近,可殿下终归还只是殿下。” “是、是皇上!”应长林恍然大悟。 “昭平侯确实立下了不世之功,但皇上大可给昭平侯升官、赏许多金银,可咱们的皇上呢? 先将人调入掌管文官升迁的吏部,又封昭平侯,三代始降,赐金印紫绶,还封了昭平侯的母亲和祖母为三品诰命。 应大人,这已经不是简在帝心,简直是深得帝心。” 应长林眨眨眼睛,越想越觉得严牧说的对:“还真是,皇上连皇子皇孙们都交给了昭平侯安排和护送,这份信任和看重确实难得。” “昭平侯无甚根基,关系简单,弱点太多,偏偏能力强劲,还屡立奇功。”严牧看向应长林,意味深长道:“谁不喜欢用这么样的人呢?” 应长林扭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程晚,轻声道:“有皇上的看中和信任,昭平侯确实会好过不少,另外......” 应长林扭头与严牧对视:“如此得圣心的昭平侯从凉州走出去,又与我等有旧,岂不是天然地与某些人......对立?” “谁说不是呢?饭,总不能白吃不是?” 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主人,他们对你好像没安好心。” 程晚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能说是没安好心,只是好意不纯而已,我乐见其成。” 官场上,她一个小虾米,可没有保持中立或者自成一派的资格。 在没强大起来之前,只能找大树依靠着。 她本就是天然的凉州阵营里的人,严牧等人的行为无非是将她和凉州阵营绑得更深了而已。 这是好事,证明如今的她已然价值不小。 否则严牧等人怕是根本懒得搭理她。 “那些都无所谓,倒是他俩说的我深得圣心,有点儿意思。” “主人什么意思?金金没听懂。” “既然他们都帮我分析出皇上为什么那么宠信我了,那我当然要继续发扬我的优势,争取成为皇上的第一宠臣!” “主人打算往哪方面立功?” “啧,立功的事儿先缓缓,我得先认真准备科考,到时候万一连童生、秀才都考不过,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得皇上宠信又不是非要立功……” 宴席走近尾声,严牧等人要走了。 程晚家大门口特意留出的空地上。 程晚面向严牧、应长林和谭见山,笑容亲切:“三位大人,咱们京城见。” “京城见,侯爷不必送了。” 严牧三人走后不久,其他人在和程晚打过招呼后也相继离开。 最后,只剩徐知念一家和江夫人母子。 “民妇见过昭平侯。” 江夫人笑容满面地向程晚行了一礼。 程晚将江夫人虚扶起来,笑盈盈道:“江夫人不必多礼,说起来随意楼有段时日还多亏了江家的庇佑,一直未有机会向江夫人亲自道声谢。” “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侯爷一直记挂。” 江夫人看着程晚,这是头一回她离程晚这样近,她的心里实在是欣喜。 这样好的姑娘,她是真想讨来当儿媳,就是儿子拖了后腿,配不上人家。 想到儿子,江夫人扭头把低着头的江时度拽过来:“你不是有话和昭平侯说吗?” 嗯? 程晚微挑眉,有些意外地看向江时度。 江时度抬起头,瓷白的脸颊透着粉色,眼神清澈,透着羞意:“侯、侯爷,以前是我不懂事,给您添了烦忧,还望您能原谅我……” “侯爷,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当初叨扰了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江夫人言重了。”程晚扬唇一笑,语气真诚:“江公子心思单纯,心意赤诚,是个极好的人,再加上江夫人这样的婆婆,江公子以后定能觅得最好的知心人,相伴一生,一生圆满。” 江夫人喜不自胜地轻甩了一下香帕:“那就承侯爷吉言,侯爷想是还有要事要忙,民妇就不耽误侯爷的时间了。” “二位慢走。” 程晚目送江家的豪华马车离去,这才转身进了家门。 而江家的马车车厢里,江时度低着头,晃着自己腰间的玉坠,很安静。 “怎么了?这么安静都不像我儿子了。” 第364章 最后的安排 “娘,我、我好像还是有点心仪昭平侯……” 江时度没抬头,闷声道。 他以为他已经不喜欢了,可今日见了面,说了两句话,才发现他还是喜欢的。 “啪!” 江夫人一巴掌拍到江时度的后脑勺上:“不愧是我儿子,眼光和我一样好。” 江时度:“……”那为何打他? 江夫人微微一笑:“你趁早断了这不该有的念头,否则我这就开始给你张罗亲事。” “娘~”江时度凑过来,和江夫人撒娇。 “叫爹也没用,昭平侯很好,你也很好,但你和她不是一类人,怎么都不可能走到一起去。” 江时度深吸一口气然后吐掉,有些丧。 “娘,其实昭平侯早就告诉我她有让她心动的人了,还让我快快乐乐地过富家公子的日子,别浪费时间,给自己找痛苦。” 江夫人抿了下唇,叹道:“昭平侯是个敞亮之人。” 没等江时度接话,江夫人就继续道:“所以你彻底没希望了,儿子,听劝吧。” 江时度:“……” 江时度扭过身子,暂时不想和他娘说话。 …… 程家院子里,程晚正向徐知念嘱咐着:“明天一大早,我奶他们会在朔阳城外等着我,你先去和我奶他们汇合,待大部队出城后,你们跟在大部队后面就成。” “好,我记下了。”徐知念认真点头,然后道:“今日记录的礼单我放在你房间里了,你记得收好。” “好。” 以后给谁还多少礼主要就靠这礼单了,自然得收好。 “好了,咱们先回去吧,阿晚和你王姨他们还有的忙呢。” 说完,徐卓诚看向程晚,嘴角带笑,眼中含着感激之色:“你这两日忙得厉害,我都还没正式谢谢你替我求来了司户一职,阿晚,徐叔谢谢你。” “徐叔,咱们之间说谢谢干什么?换作是徐叔,徐叔也肯定会帮我求的。” 徐卓诚轻笑摇头:“我还真不一定有你这个胆子,敢开口向严大人要五品官职,念念她舅舅去京城之前正巧得知了我任司户的消息,可没少震惊。” “是啊,阿晚,真是谢谢你了,还有,念念此去京城怕也是麻烦你最多,茅姨先谢谢你。” 茅若淳握住程晚的手,表情和语气都很真诚。 程晚灿然一笑,嗓音轻快又带着亲近:“茅姨,咱们两家之间,我和念念之间,不必言谢。” 最后的徐知念一家走了,程家也开始陷入了忙碌之中。 宴席的尾巴需要收拾。 该洗的洗,该扔的扔,该分的分。 好在活儿很多,但人也很多。 张婆子等人都有帮忙。 部分程家人明天就要出发去京城了,所以程家人必须得给老爷子上坟告别。 邓熊也得给他奶奶上坟告别。 最后,程晚在返回朔阳城复核临行前的最后安排之前需要明确这次程家人谁留在凉州,谁和她去京城。 “还和前天告知我的一样,二叔你们都决定暂时留在凉州,是吗?” 小林氏抱着程今朝,笑着点头: “我和你二叔的决定是没变的,我们守好家等你们回来,也省的现在跟去给你添乱!” “我们的决定也没变,暂时留在凉州。”程小姑也表了态。 “二哥呢?”程晚看向程二平。 程二平挠了挠脑袋:“我自然是想去京城长长见识的,但是我要是去了,玉娘肯定要不安,所以……” 程二平嘿嘿一笑:“反正以后机会还多,这次我就不去了。” 程晚对着程二平促狭一笑,但心里却觉得她二哥果真是成熟了不少,也很有担当。 “那行!按照之前说的,除了我爹把手上的活分摊给二叔和小姑父,随意楼和俩作坊暂时不需要怎么动。 我娘的铺子就暂时交个小姑经营,小姑给我娘当掌柜,至于铺子之后的安排,等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阿晚,我、我这两天想了想这个事儿,心里实在没底,要不聘个专门的掌柜吧?”程小姑皱着眉头,有些不安。 王氏的铺子里卖的是样式新奇的各种布包、手套,香包之类的东西,生意其实还可以,她怕给王氏搞砸了。 程晚对程小姑笑笑: “小姑,你要相信自己,我娘都说了,这段她无心管铺子的时日,都是你帮忙看顾着,铺子这才没出乱子。 小姑,你不用有心理负担,赚了更好,亏了也无所谓,全当攒经验了。 若亏得实在太厉害,那就直接关门,等我和我娘回来再处理。 至于要不要聘人,若你觉得需要,那就聘。” “没错,就是这样的。”王氏也赶紧点头。 程晚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王氏也对她充分信任,程小姑咬了咬牙:“既然阿晚和大嫂相信我,那我就壮着胆子接下这个掌柜了,争取在你们回来的时候,这铺子还好好地开着。” 程小姑最后的话明显是个玩笑话,大家齐齐笑了起来。 “爹,你去找方先生给晓雨和三平告假了吗?” 之前程晚让程晓雨和程三平自己选,是先和方先生告假,到了京城她再临时给他们请个先生,还是先留在凉州。 俩小孩都选了去京城。 程大牛点了下头,声音稳重:“我去过了,方先生还给他俩布置了学业任务,说是回来后要检查的。” “三平……” 程小姑的儿子李壮拉着程三平的手,眼中有泪光闪烁。 他真的不想和三平、晓雨分开。 程小姑摸着李壮的脑袋,温声安慰:“要不了多久,三平他们就回来了。” 程晚看着眼泪汪汪的李壮,眉头微皱,沉吟过后,提了一个解决方案:“二叔二婶,小姑小姑父,若你们放心,花花、壮壮和圆圆也愿意,我可以把他们都带上。” “我愿意!”李壮赶紧表态,同时扯了扯程小姑的袖子:“娘,快说你放心!爹!” 程小姑和李三柱对视一眼,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孩子跟你们去京城,我们肯定是再放心不过了,就是担心会不会太给你们添麻烦?” 养孩子可不是什么省力省心的活儿。 程晚轻笑道:“都是懂事的好孩子,没什么麻烦的,至于吃穿,就更不麻烦了,我现在可是侯爷。” “那、那让壮壮跟着去?” 程小姑看了眼李三柱。 李三柱笑笑:“孩子能去京城长见识,我当然没什么好不同意的,不然就太不识好歹了。” “哥去了,我也要去!”李圆迫不及待地举起小手。 小林氏轻推了下还在状况外的程花,赶紧替孩子表态:“花花也去!” 去了京城能被养在侯府一段时日,那以后也能勉强算的上是千金小姐,比起孩子的前途,暂时的分离算什么? 第365章 启程去京城 八月八日,启程。 浩浩荡荡的车队从朔阳城里的街道上经过,街道两旁是恭送柳侧妃等人的城中百姓。 当然,这些城中百姓同时也是为了看热闹。 程晚骑着一匹骏马处在队伍最前端,精致的脸庞满是严肃,气势凛然,让人情不自禁地会忽略她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 “以前见到昭平侯,她多是脸上带笑,今日这般,倒是很不一样。” “可不是吗,瞧瞧那通身的气势,一点不比那些大官差!” “你还见过大官?” “嗐,大官不都是那样吗?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可吓人了,让人想跪下给他们磕一个。” …… “别聊了!快跟上,昭平侯他们要出城了!” …… 城外,程二平快速从城门口跑到林老太等人等待的地方:“来了!” “哎呦!快!都站好,别大声吵吵,该给阿晚丢人了!” 说着,林老太动作既轻且快地捋了捋自己头顶的头发。 “大姐!大姐出来了!大姐是第一个!” 程晓雨被王氏打扮得落落大方,她的眼睛中透着激动和骄傲,不过面上倒是很能稳得住。 林老太等人眨也不眨地看着程晚驱马从朔阳城城门的中道门而出,其后是身着甲胄的将士,再后是贵主的车驾。 明亮耀眼的朝阳映在程晚的后背和头顶,在林老太等人的眼中,此时的程晚就像是在发光。 灿烂夺目。 就在这时,和林老太等人一样早就等在城外的凉州官员跪伏在地,齐声高呼:“恭送贵主!” 城外的百姓看到官员们跪下了,也纷纷跪倒在地,不敢再小声说话,和众官员一起等待着漫长的队伍从自己身前经过。 大家都跪了,林老太等人自然也要跪。 封建皇朝,跪板上钉钉的娘娘,皇子,皇孙,公主……,大家跪得都很心甘情愿。 直到最后一辆载着贵主的马车过去,百姓们才跟着众官员起了身。 林老太被程大牛扶起来,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好了,都准备准备吧,等队伍出来完,咱们就跟上去。” “老姐姐,我、我是真舍不得你……” 来送行的张婆子握着林老太的手,眼睛红肿。 显然,昨个夜里没少哭。 宋婆子用手背拭去眼下的湿润,强撑起笑脸:“老姐姐,你去了京城,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回头阿晚回来科考,你可一定跟着一起回来啊!” “哪能忘了你们呢?”林老太的眼睛也红了,她分别握住张婆子和宋婆子的手,力气极大,嗓音沙哑:“你们顾好自己,有啥需要帮忙的事儿了,就去找二牛他们,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唠瓜!” “诶!” 张婆子和宋婆子重重点头,齐声应道。 三个老姐妹在依依不舍的告别,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今日来送行的人不少。 程二牛等程家人、张婆子、宋婆子、贾村长、伍村长、艳秋、汝玉娘…… 程二牛抱着小女儿,沉默地听着小林氏一遍遍叮嘱着程花,要听话,有什么事儿及时和大伯母说……,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他是个疼女儿的,这一下子要和大女儿分开一段时间,他是真舍不得。 当爹娘的都不放心自己的孩子离开自己的身边,也一万个舍不得孩子离开自己的身边。 今日要和孩子分离的,可不止是程二牛和小林氏。 这片地方到底还是响起了声音不同的啜泣声。 徐知念用帕子给茅若淳擦了擦眼泪,嗓音温柔:“娘,我保证,不管阿晚什么时候回来参加科考,最多三个月,我肯定回来。” 茅若淳的眼睛先是一亮,而后又黯淡下去。 “算了,你还是跟着阿晚一起回来吧,不然这一路上这么远,娘实在不放心。” 茅若淳用目光仔细描摹徐知念的五官,吸了下鼻子,温声嘱咐着:“京城是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何其之多,你定要谨言慎行,既是不给自己惹麻烦,也是不给阿晚和你舅舅惹麻烦,可记住了?” “记住了。”徐知念认真点头。 “你舅舅是京兆尹,你爹是凉州司户,阿晚更是深受皇上宠信的昭平侯,咱们虽比不得那些高门显贵,但也不差。 若有人无故欺负你,你定要告诉你舅舅和阿晚,千万不能自个憋着受气,记住了没?” “记住了。”徐知念再次认真点头。 “阿晚平日要忙公务,还要应付那些官场上的阴谋诡计,很是辛苦,你好好陪着她,有什么事儿你们商量着来,定要互帮互助,互相支撑……” 茅若淳低头哽咽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其实她刚刚说的那些话早已和徐知念说了很多遍了。 可临到分别,她还是总觉得哪里都不放心。 徐知念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嘴角微微下撇,压下心头的酸涩,晃了晃茅若淳的胳膊,撒娇道:“娘,你就放心吧,我肯定照顾好自己!” 说完,徐知念扭头看向从官员队伍中走过来后就一直没说话的徐卓诚:“爹,你要注意身体。” “好。”徐卓诚笑着点头,只是眼眶里的红,异常明显。 “大姐?!娘,是大姐!” 嗯? 林老太等人立马顾不上依依惜别了,不约而同地看向程晓雨手指的方向。 果真是程晚。 “吁~” 马停,程晚翻身下马。 林老太赶紧迎了过去,急声道:”咋了,你不是在最前头吗?怎么又回来了?是出什么事儿了?” 程晚眉头微挑:“我回来看看你们,等你们跟上队伍,我再回到前面去。” “嗐,那有啥好看的,我们这么多人呢,能安排好自己,你好好办差,可别惹了贵主不高兴。” 林老太的眼里含着担忧,但嘴角又控制不住的上翘。 “没事儿,我和娘娘请示过的。” 程晚摆摆手,走到双眼一对比一对红肿的桂花几人面前,眉目温和:“莫怕,你们照顾好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遇到麻烦事儿就去找我二婶和小姑,我还会再回来的。” 第366章 一路顺利 “侯爷。” 程晚扭头看过去,是她之前在兴农衙的时候的同僚。 “各位安好。” 之前的兴农衙检事,如今的兴农衙衙令罗平威面对程晚时,终于有了笑容。 他再次向程晚行了一礼,声音带笑:“侯爷此去京城,下官恭祝侯爷一切万安。” “多谢罗大人。” 程晚笑着向罗平威微点头,算是还礼。 “主人,金金这是第二次看到这位罗大人对你笑,第一次是昨天。” “金金,这就是人人都想往上爬的原因,当你的地位足够高,身边就都是对你笑脸相迎的‘好人’。” “那主人还得继续努力!争取让所有人见到主人都是‘好人’!” 程晚:“……”好有斗志。 “主人加油!主人冲!主人你是最棒的!” 程晚:“……,你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孩子的优秀离不开家长的夸赞和鼓励》,主人,我觉得这本书写得很好。” 程晚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 她一心二用,一边和同僚说着场面话,一边回复金金:“是很好,但你不是家长,我也不是孩子,乖,咱不学。” 说完,程晚单方面掐断了和金金的交流。 “侯爷,我、我现在是九品从参了,谢……谢谢你。” 当了很多年从九品衙记的季达海是个很老实寡言的人,说刚刚这句话的时候,态度很谦卑,紧张到有些结巴。 程晚轻摇头:“恭喜你,不过你升官和本侯可没什么关系,本侯当不得你这声谢。” 季达海没说话,只是又向程晚躬身行了一礼。 他无比明白,他这次升官也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在从九品官的官职上待太久了,但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和程晚的关系还算可以。 依着这点关系,他这个“透明人”才被上面人的注意到,进而给他升了官。 程晚可以不领这份恩情,但他是一定要认的。 “队伍出来完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怎、怎么这么快?这队伍不是很长吗?!” 小林氏的心揪了一下,本能地握紧了程花的手。 林老太叹了口气:“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我们也要走了,老二、三柱,这家就交给你们了,千万顾好咱家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也顾好家里人。” “我知道,娘,你也一定保重好自己,该吃吃,该喝喝,每天乐呵的,凡事别上火……” “哎呀,行行行,我知道了。” 林老太的慈母面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然后就摆着手打断了程二牛的话。 只是林老太转过身后,眼睛又湿了。 和同僚结束寒暄场面话的程晚环顾一圈,微垂眸,没说什么,只是扶着林老太上了马车。 再不舍得,离别的时候也到了。 不过,大家终会再见面的。 …… “主子,昭平侯回来了。” 听到冷荷的汇报,柳侧妃漫不经心地甩了一下帕子:“知道了,她倒真是个大忙人。” 冷荷给柳侧妃轻捏着腿,轻笑道:“她是臣,自然要劳累些,哪像娘娘,尊贵无双,自然是不用操那许多闲心的。” 柳侧妃用帕子虚遮着嘴,眼中浮现出笑意。 显然,冷荷的话简直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本侧妃操持王府多年,忙碌惯了,也操心惯了。 冷荷,让下面的人仔细照看皇子皇孙们,万不能有什么差错,否则本侧妃怎好和皇上交代?” “主子仁善,上天定会让主子如愿的。” 所谓的如愿,自然是指皇帝封柳侧妃做皇后。 柳侧妃心中一颤,这两日,她已经无数次幻想过皇帝封她做皇后,她也终于成为了皇帝名正言顺的妻子。 柳侧妃一把拽住冷荷的胳膊,将冷荷拽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倒:“冷荷,你说皇上会不会有别的打算?” 冷荷不敢挣脱柳侧妃的手,维持着别扭的姿势,细声安慰柳侧妃:“主子,不管从哪方面看。您都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除非皇上不打算立中宫皇后,否则谁比主子更有资格成为中宫皇后呢?”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柳侧妃松开冷荷的胳膊,口中喃喃,眸底布满令人心惊的野心和阴沉:“不管是谁,只要敢同本侧妃抢皇后之位,本侧妃定要她生不如死!” …… 队伍最前端,金金再次尽职尽责地向程晚传达四周的动静。 “主人,那个柳侧妃很不简单的样子。” “她若简单,如何能操持好王府?还操持了这么多年?” “主人,你说她会成为皇后吗?” “可能性很大。” “可是她不喜欢主人。” “我又不是银子,她不喜欢我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她若想害主人怎么办?” “只要不动手,随便想。” “动手就晚了!她是皇后,主人难不成去杀了皇后吗?!” 程晚:“……,那自然是不能杀的。”对皇后动手,程家随时会集体做鬼,在地下团圆,她又不是疯了。 “柳侧妃最看中皇后之位,我在前朝,她在后宫,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我没有伤害到她的利益,她应该是不会出手为难我的。 当然,她若真看我极度不顺眼,和皇上吹枕头风,欲除我而后快,那我自然也不会任她宰割。 金金,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到最后,程晚的眼中闪过深色。 柳侧妃确实对她颇有敌意,她必须做好应对准备…… 队伍声势浩大,凡所经之处,行人避让,凡所停之地,附近官员会前来拜见。 登基大典的时间是固定的,没人敢耽搁皇上的登基大典。 除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每个大人都希望队伍能顺顺利利地尽快到达京城。 尤其是柳侧妃等贵主。 柳侧妃确实看程晚不顺眼,但在去京城的途中,柳侧妃一直都很好说话。 程晚说停就停,程晚说走就走,表现出了很高的配合度。 而程晚严格按照预先制定好的路线图带领队伍向京城行进,如此行进了二十二天,京城近在眼前,皇上的登基大典也近在眼前。 林老太等人跟着队伍慢慢进入巍峨宏伟的京城城门,心中激动难言…… 第367章 到京城 这是程晚第二次来到京城,程晚此时的最大感受就是,京城不愧是京城。 八街九陌,软红香土。 那个繁华的京城回来了。 京城中的百姓站立在宽敞的街道两旁,探头看着这支陌生而庞大的队伍从自己面前经过,眼中满是好奇和兴奋。 “领头的怎么是个姑娘?难不成是公主亲自领队?”有百姓极小声地和旁边的人说着话。 “看着不像啊,而且公主千金之躯,应该不会露面于市吧。” “不是公主,总不能是娘娘吧?我猜八成就是公主。” 旁边的一个男人扭过头,看向正小声说话的两个人:“你们没听说吗?皇上在凉州时,破例封了一个女子当官,这女子可了不得,她立了不少大功,前段时间皇上下旨封了她为侯爷!” !!! 附近的人齐齐看了过来,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 他们还真没听说此事。 “所以,刚刚领头的那女子是……是皇上新封的侯爷?!” 放出“炸弹“的那男人点了下头,一脸唏嘘:“估计就是那位了。” “这……这……,从没听说过女子能当官封侯啊!” “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 ······ 百姓们又震惊又迷茫,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突然混乱了。 甚至有人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程晚可不知道她这次高调进城,给京城的百姓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震动,她此时在想她那还未谋面的昭平侯府。 刚刚进城的时候,徐知念的舅舅茅元义派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侍从给程晚送了一封信。 信中的意思很简单。 徐知念先去茅府落脚,另外,程晚肯定要先去找皇上复命,队伍末尾的林老太等人会由茅元义派来的人带路,去昭平侯府,让程晚放心。 程晚自然放心,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和林老太等人一起首次踏入昭平侯府。 她也实在期待,皇上赏赐给她的昭平侯府到底是什么模样…… 皇城城门外,礼部尚书手持圣旨,一众官员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程晚离老远看到皇城城门口的阵仗,立马明白,皇后之位落入谁手,今日应该是能见分晓了。 果然,礼部尚书手里的圣旨就是封后的圣旨。 柳侧妃到底还是如愿了。 从今以后,柳侧妃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是皇上名正言顺的正妻。 圣旨宣读完,柳侧妃、不,是皇后娘娘被冷荷扶着站起身,接过圣旨,转身看向跪了一地的人,眸中野心灼人。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程晚跪伏于地,眉目老实,和其他人一起喊了三遍“娘娘千岁”。 “平身。” “谢娘娘。” 皇城有了最尊贵的女主人,其他的贵主自然由皇后来安排。 至此,程晚此次的差事已完成了九十八步,剩下两步,一步是将红薯移交给户部,一步是去向皇帝复命。 交泰殿。 皇帝居于上首,看着手中的奏报,声音稳沉:“差事办得不错,你想要的店铺契书已经被放入你的侯府,退下吧。” “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程晚躬身垂首,嗓音透着绝对的恭谨。 皇帝将目光从奏报上移开,转向程晚,面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何事?” “承蒙皇恩,臣得封侯爷,臣的母亲和祖母有幸得封诰命,只是臣一家实在出身普通,对许多规矩礼仪知之甚少,所以臣想求皇上赐臣两位礼仪姑姑,也好让臣一家尽早适应京城。” 程晚向皇帝开口求礼仪姑姑目的有二。 一是如程晚刚刚所说,程家需要礼仪姑姑。 二是向皇帝展示昭平侯府的一切皆来源于皇帝的恩赐,没有皇帝,程家什么都不是。程晚要尽可能地将昭平侯府和皇帝“绑在一起”,让皇帝觉得昭平侯府离不开他、昭平侯府是“自己人”。 皇帝眉头微动:“常福,去给昭平侯挑两个姑姑。” “是,老奴这就去。” 常福躬身退了出去,在脑子里迅速盘算着哪两位姑姑的性格比较老实本分。 昭平侯亲自向皇上求姑姑,皇上也应允了,若两位姑姑去了昭平侯府后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向昭平侯一家摆谱,那岂不是破坏了皇上和昭平侯的君臣情意? “多谢皇上!” 程晚嗓音赤诚,腰弯得更低了一些,任谁看,都是一副对皇帝感恩戴德的模样。 “尽快处理好家中事,然后去吏部报到,退下吧。” “臣告退。” 程晚躬身告退,而后转身离开。 皇帝继续看奏报,只是愉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对于程晚有什么事儿都先来求他的恩赏,他很受用。 这,才是让他放心的好臣子…… 程晚进宫一趟,出宫的时候身后跟了两位宫里的姑姑。 两位姑姑,一位叫夏云,一位叫执春,看着都是温和好相与的性子,对程晚也很尊敬。 程晚不知道两位姑姑被她从宫里要到昭平侯府,心里会不会有怨气。 不管有没有怨,进了昭平侯府,那就是昭平侯府的人,只要两位姑姑做好自己的份内事,程晚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们。 公务暂时告一段落,程晚克制住心里的激动和兴奋,带着两位姑姑快速往昭平侯府赶。 昭平侯府距离皇城不算太远,该区域所住皆是权贵,程晚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昭平侯府所在地,然后她就看到了站在侯府大门外的林老太等人。 “奶,爹,娘,你们在门外站着干什么?怎么不进去?” 林老太看到程晚回来,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刚准备朝程晚跑过去,就注意到了程晚身后跟着俩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的妇人。 林老太清咳一声,端着太淑人的姿态,放慢语速:“阿晚回来了,我们想着你是一家之主,第一次进府门,该等你一起进去才好。” 王氏和程大牛对视一眼。 等阿晚一起进府固然是个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们看侯府大门太气派,有些被吓到了,想等阿晚回来,这样进府才有底气…… 第368章 初定 不知是谁安排的,昭平侯府里已经有了一些下人。 程晚和林老太等人被下人们恭迎下着进了侯府,然后程晚等人在几个下人的随侍下沿着侯府主路,将整个侯府大概绕了一圈。 绕完,程晚的最大感受就是,侯府非常大,占地得有近一百亩,且这座府邸的前任主人是个审美非常在线的人。 戏楼、看台、凉亭、假山、瀑布、花园…… 别说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林老太他们,就是程晚若不是去过王府和世子府,她也要被昭平侯府的布局和风景给震到回不过神。 从这侯府的规模其实也可以感知到皇上目前对昭平侯府确实是有几分厚待的。 昭平侯府的内院正厅中。 程晚,林老太,程大牛,王氏,程晓雨,程三平,邓熊,程花,李壮,李圆,林狗娃,陈长通,顾煜。 除了车夫李左不在,此次从凉州到京城的昭平侯府的人都在这里了。 “这是我特意向皇上求的两位姑姑,这位是夏云姑姑,这位是执春姑姑。” 之前在侯府大门外,程晚没给林老太等人介绍两位姑姑的身份,这会儿大家已经大概逛完了侯府,齐聚于此,程晚向林老太等人郑重介绍了两位姑姑。 夏云和执春面带微笑,向程家人屈膝行了一礼,行礼的动作整齐且标准,还自带一种美感。 宫里出来的姑姑。 林老太等程家人心里有些慌,但他们时刻谨记不能给程晚丢脸,所以竭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向两位姑姑笑着微点了下头。 “从今以后,夏云就是我奶的贴身姑姑,执春则是我娘的贴身姑姑。 两位姑姑,我奶和我娘都是好说话的人,我希望你们跟在她们身边,帮她们尽快适应京城,辅助她们管好昭平侯府的内院事。 奶,娘,你们这两天一定要认真向两位姑姑学习一些礼仪,你们俩身为三品淑人,是要和我一起参加皇上的登基大典的。” “咳!咳!咳……”林老太不知道是被茶呛到了还是怎么了,拍着胸口咳个不停。 程大牛和王氏本能地要去帮林老太拍背顺气,结果他们刚动,发现夏云已经行到了林老太身边,帮林老太轻拍着后背,嘴里还温声询问着林老太有没有好一些,要不要请大夫。 程大牛和王氏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重新坐下。 倒是程晚,她对夏云的表现非常满意。 不愧是常总管亲自挑出来的姑姑,适应能力和反应能力都是一绝。 “咳!”林老太最后又咳了一下,就着夏云的手,喝了一口温度适中的茶,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口气终于顺了下去。 “那个,夏云是吧?”和一个陌生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林老太有些不太自在。 “是,奴婢夏云。” 林老太微不可闻地清了一下嗓音,努力端着侯府老夫人的姿态,吩咐道:“夏云和执春先下去吧,我有些事要和你们侯爷商量。” “奴婢告退。” 厅内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林老太瞬间从椅子上站起身,脸上满是着急和害怕:“阿晚呐,那什么登基大典我能不能不去?我啥也不会,去了不是闹笑话吗?!闹笑话还是其次,万一再不小心惹了哪位贵人不痛快,那不是更糟糕?!” “对对对!”王氏连连点头,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阿晚,我也想说这个来着,我和你奶要不就不去参加皇上的登基大典了吧?” 程晚起身将林老太按在椅子上,嗓音平稳:“不能。” “登基大典,何其重要。 有多少人想参加登基大典却没资格,而奶和娘明明有资格参加登基大典却不去。 若被有心人注意到,背后禀告给皇上,皇上会怎么想咱们昭平侯府?” 程晚的这番话让林老太和王氏更慌了。 她们没想过这里面有这么多讲究和弯弯绕绕。 “奶,媳妇儿,阿晚不是向皇上特意求了两位姑姑吗? 这两日你们多多向两位姑姑请教登基大典要注意的事项,再向两位姑姑学学怎么标准行礼。 到时候,旁边的人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应该是没事儿的。” 程大牛嗓音温和,既是劝说林老太和王氏,也是安慰林老太和王氏。 程晚点头,扬唇一笑:“爹说得非常在理。” 林老太看了眼明显被说动的王氏,又看了一眼眼含笑意的程晚,咽了口唾沫:“那、那我们俩这两日好好学,争取顺利度过登基大典这关。” 林老太和王氏要参加皇上的登基大典的事定下,接下来程晚开始主持让大家选各自的院子,住处定了,才好赶紧把从凉州带来的行李给安置妥当。 昭平侯府占地如此之广,院子自然不少。 最终,林老太住寿荫堂。 程大牛和王氏住拂锦院。 程晓雨住砚雨院,程花和李圆同住。 程三平住延晖院,李壮同住。 邓熊住清风院,林狗娃暂住同住。 陈长通作为昭平侯府的管家预备役,住前院。 至于程晚,她有两个住处。 内院的韶光院,前院的临风居。 顾煜暂时和程晚住在一起。 林老太等人去忙活行李了,程晚则是抱着顾煜研究起了皇帝赏的金银珠宝、两个庄子和两间店铺。 没错,皇帝赏了程晚两间店铺。 为什么说这两间店铺是赏的呢? 今日在面见皇帝时,皇帝没提让程晚付店铺的钱。 这太正常了,皇帝坐拥天下,他怎么可能主动向臣子要区区两间店铺的钱。 皇帝不提,程晚自然也不敢问。 不过虽然不敢问皇帝,但程晚后面旁敲侧击地问过常福。 常福的意思是,店铺是皇上赏的,既是皇上赏的,那只管好好受着便是。 两间店铺,地段都很不错,一大一小,大的那间是座三层的酒楼。 两个庄子,一个在京郊,是温泉庄子,一个距离京城稍微有些远,但面积挺大。 程晚啧了一声:”金金啊,我发现咱们这皇上是真的很大方,怪不得手下的人普遍都特别忠心,皇上有东西是真给啊!” “主人,陈长通来了,看表情,不像有好事。” 第369章 “扣下”顾煜 “你说什么?” 程晚眉头紧皱,抱着顾煜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陈长通小心地打量着程晚的脸色:“顾煜小少爷的四舅母在大门外,说是要接走顾煜小少爷……” 说着,陈长通的声音越来越低,腰也越来越弯。 虽然他来程家不久,但他特别明白程晚以及一众程家人是真心疼爱顾煜,如今顾煜的亲人突然要接走顾煜,他总觉得不会特别顺利。 程晚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娃,紧抿住唇,掐着顾煜的腋窝让顾煜站在自己腿上。 “岁岁,你对你四舅母,可有印象?” 顾煜歪了歪头,奶声奶气地问:“四舅母?我有四舅母吗?” 程晚轻笑出声,蹭了蹭顾煜的额头,而后退开,眸光柔和:“没什么,我现在要去处理些事,岁岁先去和我娘待一会儿,好不好?” 摸不清秉性的四舅母,一点都不了解的一家人,程晚不可能让顾煜的四舅母把顾煜带走。 “好。”顾煜亲了一下程晚的脸,咯咯地笑了起来。 程晚抱着顾煜起身,吩咐陈长通:“将人引去前院正厅,告诉她,本侯稍后就到。” 说完,程晚就抱着顾煜去找王氏了。 陈长通不敢问程晚为何不带着顾煜去前院,让顾煜见见他四舅母,只是应了“是”后匆匆赶去了前院。 …… 昭平侯府前院正厅,一位身段丰满,穿戴不凡的贵妇人端坐着,旁边的茶几上,侯府下人给上的茶分毫未动。 “夫人,咱们等了有一会儿了,昭平侯竟还未露面,果真是一朝富贵,便目中无人了!” 关氏用眼角瞥了一眼后方的两个丫鬟之一,即刚刚说话的丫鬟。 该丫鬟瞬间后背发凉,低着头急声告罪:“奴婢多嘴,求夫人恕罪。” “有些话在有些地方是不能说的,被人听见,若给我荣安伯府树了敌,你一个下人的命可不够作赔礼。” 关氏慢条斯理地摇了两下团扇,面上看不出生气的迹象。 不过刚刚多嘴的那个奴婢却是被吓得不轻,若不是场合不对,只怕这奴婢已经跪下磕头求恕罪了。 距离前院正厅不过十几米远的程晚眉头微挑。 岁岁他四舅母的意思是丫鬟说的没错,但不该在昭平侯府说? 真不好意思,她有挂,所以她通过挂已经知道那丫鬟的话了。 “本侯来迟了,皇上赏的这座侯府实在太大,所以本侯走过来用了不少时间,还望夫人见谅。” 关氏听到程晚的话,眼神深色一闪而过,站起身对程晚行了一礼,笑容满面:“侯爷言重了,原是我突然造访,叨扰了侯爷,只是……” 关氏向外面望了一眼,然后看向主位上的程晚,态度很是谦谨:“侯爷,怎么不见我那外甥?” “是这样的,夫人也知道,从凉州到京城,路途遥远,这一路舟车劳顿,岁岁年纪又太小,所以他这两日身子有点不适,现在正休息呢。” 程晚张口就是胡扯,不过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很真诚。 “怎会如此?!侯爷,不知我能否去看看岁岁?”关氏眉头紧皱,脸上满是担忧。 程晚微垂眸,眼神闪了闪,而后抬眼对关氏抱歉道:“夫人,岁岁这两日睡得很不好,这会儿好不容易睡着了,夫人是岁岁的亲四舅母,想必也是不忍心这时候去打扰他的。” 程晚的话都讲到这份上了,关氏除非不是真心疼爱顾煜,否则就得放弃今日去见顾煜。 关氏的眸底闪过阴郁之色,不过她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 “如此,实在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我那可怜的外甥就暂时先在昭平侯府休养,还望侯爷多多费心。 我代荣安伯府在此多谢侯爷。” 说完,关氏面向程晚福了福身。 程晚虚扶了一把关氏:“岁岁被他小叔托付给本侯一家,本侯及家人也是真心喜欢岁岁,夫人尽管放心,岁岁在昭平侯府定会得到最好的照料。” 关氏带着俩丫鬟离开了。 程晚看着三人的背影,双眼微眯:“陈长通。” “侯爷。”陈长通疾步走进正厅。 “想办法打听打听,荣安伯府的情况。” “嗯?” 陈长通和程晚还缺点默契,他没能立马明白程晚的意思。 对此,程晚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她清楚陈长通距离合格的侯府管家还差得很远,需要学习和锻炼。 “荣安伯府是岁岁的外祖家,我要知道荣安伯府现在有哪些主子,能当家做主的人是谁,岁岁的娘当年出嫁时荣安伯府大概陪了多少嫁妆,以及荣安伯府的主子之间有没有什么大的矛盾,最好能打听出荣安伯府几个主子的大概秉性,明白了吗?” 已经说到这种程度,再不明白,程晚要考虑换个人培养了。 陈长通重重点头:“明白了,我会将荣安伯府的情况打听得尽可能清楚和完整!” “很好,去吧,需要钱找我娘支。” 陈长通领命而去。 程晚则是晃着腰间的坠子,若有所思。 既疼爱岁岁,为何来接岁岁的人只有一个四舅母和两个丫鬟。 既不疼爱岁岁,又为何做出一副疼爱担忧岁岁的模样。 难不成荣安伯府的其他主子都来不了?还是整个荣安伯府数岁岁的四舅母最疼爱岁岁。 荣安伯府,有点儿意思…… 程晚在琢磨荣安伯府,而另一边关氏回到荣安伯府后,荣安伯府的主子们也在讨论昭平侯府。 “四弟妹可真是的,怎么就这么让那昭平侯给打发回来了。 昭平侯说岁岁身体不适睡着了,四弟妹还真信了? 我竟不知四弟妹如此好说话、好脾气。” 关氏的大嫂齐氏说得很是阴阳怪气,言语之间也丝毫不见对妯娌的尊重和亲近。 荣安伯的大儿子是原配所生,四儿子是继室所生。 都是嫡子,按说,荣安伯的爵位应该传给原配所生的嫡子,但架不住原配已死,继室不停地吹枕头风。 所以如今荣安伯的大儿子都已经有了嫡子,荣安伯还没确定由哪个儿子承袭爵位。 第370章 荣安伯的算计 荣安伯,爵位只有一个,为了争夺爵位,荣安伯的两个嫡子自然不和,关氏和齐氏更是明争暗斗得厉害。 关氏没搭理大嫂齐氏,只是看向上首的公婆: “爹,娘,昭平侯府至少有三个荣安伯府大,可见皇上对昭平侯的看重,而昭平侯本人更是说话滴水不漏,想从昭平侯府接回岁岁,没那么简单。” “哼!”荣安伯拍了一下手边的扶手,眸中阴沉:“岁岁是我的亲外孙,昭平侯算什么东西,也敢扣着岁岁不让我们接走岁岁!” “可是……”关氏眉头微皱,继续道:“爹,岁岁是被他小叔托付给昭平侯一家的,若我们非要接走岁岁,回头岁岁他小叔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除了顾家那小子,我们是与岁岁关系最亲近的亲人,既然顾家那小子不在,那我们将岁岁接到荣安伯府照看,实乃天经地义,任谁也不能说我荣安伯府做得不对!” 荣安伯眸光深沉,眼底满是算计,继续道: “顾家那小子与殿下情谊深厚,还颇得皇上几分疼爱。 如今皇上继位,顾家那小子的前途一片光明,重新撑起定远侯府指日可待。 而我荣安伯府已经在走下坡路,我们必须趁着顾家那小子回京城之前,将岁岁握在手里,也好拉近拉近和顾家那小子的关系。” 说完,荣安伯转头看向继夫人万氏:“夫人,你明日亲自去趟昭平侯府,不论如何,一定要将岁岁接回来!” “明日?”万氏风韵犹存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她柔声道:“昭平侯既说了岁岁身子不适,那我们要不要缓两天再去接岁岁?” 荣安伯摇摇头,神色凝重:“大后日便是皇上的登基大典,据我所知,皇上已召了殿下回京,皇上有没有召顾家那小子回京,尚不清楚,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快!” …… 天色暗沉,一天过去,程晚和林老太他们在内院的膳厅用了来到京城后的第一顿饭。 饭桌上,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分享着今日的所见所闻,气氛很是轻松愉快。 吃完饭,大家正想各自散开,程晚突然对候在一旁的夏云和执春道:“夏云姑姑,执春姑姑,针对刚刚的这顿晚膳,请二位姑姑点出我们今后需要改进的地方。” 林老太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到刚刚自己吃饭的时候说个不停,顿时有些心虚地微低下了头。 夏云和执春齐齐福了福身。 然后夏云双手放于身前,姿态恭谨,嘴角含笑,首先说话:“既然侯爷让奴婢们点出有待改进的地方,那奴婢们就有话直说了,若冒犯了各位主子,还望各位主子原谅。” “有话尽管直说。”程晚对两位姑姑微点了下头,给两位姑姑吃下定心丸。 “第一,各位吃饭的速度太快了,吃饭讲究细嚼慢咽。 第二,有主子嘴里有东西的时候还在说话,嘴里的东西咽干净后才能开口说话。 第三,除了侯爷吃饭时坐得还算端正,其他主子不是身子歪,就是脖子前倾,姿态不雅。” 执春接着夏云的话道: “第四,有个别主子吃饭吧唧嘴,此乃大忌,定要改正。 第五,饭桌上可以适当闲聊,但话不能太多太密。 第六,饭前要让下人伺候着净手,饭后要让下人们伺候着净口,此两样,疏忽不得。” 夏云和执春说完了,林老太等人一时很安静。 他们都不知道,原来他们吃饭有这么多问题吗? “多谢两位姑姑,之后两位姑姑看到什么我们需要改进的地方,还望两位姑姑直言不讳,本侯在此谢过。” 夏云和执春面向程晚动作整齐地福了福身,然后齐声道:“都是奴婢的份内事。” 程晚眨了眨眼睛,其实她一直都很好奇一个问题,某些场合,某些人是怎么做到话术统一的…… 昭平侯府大而美,林老太和王氏等人想到这么气派豪华的宅子以后就是自己的了,激动得一夜都没怎么睡。 程晚倒是没有特别激动,但她有些不习惯和林老太等人住得那么远,在昭平侯府的第一夜睡得很一般。 日出东方,朝晖自天际横洒向大地,光明灿烂,让人的心情很难不好。 昭平侯府前院的书房中,程晚正在听陈长通汇报荣安伯府的情况。 “侯爷,荣安伯的爵位再往下传一代就没了,且皇上前段时间撸了荣安伯的户部左侍郎之位,让荣安伯领了个从四品太常少卿的闲职。 荣安伯有五个儿子,其中大儿子和四儿子是分别由原配和继室所生的嫡子,五个儿子中有三个进了官场,本就建树都不大,皇上还把他们的官职又往下降了降。 荣安伯的两个嫡子为了荣安伯的爵位不和已久,由于四儿子有亲娘帮衬着,所以目前四儿子更得荣安伯的看重,荣安伯府的内宅话语权在被荣安伯的继室慢慢转交给她的亲儿媳,也就是顾煜小少爷的四舅母。 至于顾煜小少爷的母亲,她是荣安伯的原配所生的嫡长女,其当年出嫁时荣安伯府陪的嫁妆比之同等身份的贵女,要稍少一……一点点。” 说到这儿,陈长通微抬头看了眼程晚,继续道: “另外,顾煜小少爷的母亲出嫁后好像就几乎没回过荣安伯府。 有、有人说当年荣安伯似乎想让继夫人所生的女儿代替顾煜小少爷的母亲嫁入定远侯府。 是定远侯府坚持守诺,要已经说好的顾煜小少爷的母亲,顾煜小少爷的母亲这才顺利嫁入了定远侯府……” 书房内落针可闻,陈长通忐忑不安地提着心,他不知道程晚对他打听到的消息是否满意,他已经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了。 “辛苦了,打听得不错,去找我娘领赏吧。” 陈长通的双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和激动的光亮,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谢侯爷!” 陈长通退了出去,程晚则是在整合分析陈长通打听到的消息。 程晚正专注地想着事情,就在这时,刚退出去没多大会儿的陈长通喘着粗气又跑了回来。 “侯、侯爷,荣安伯夫人和荣安伯的大儿媳、四儿媳来了,后面还跟着很多下人,动静很大。” 第371章 第二次 昭平侯府前院正厅。 程晚端坐在上首,长睫微垂,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自己左手腕上的镯子。 荣安伯的继夫人万氏见自己说了来意后,程晚没给回复,眼神闪了闪。 “侯爷,我知道您是念着岁岁他小叔将岁岁托付给了你们,所以不放心将岁岁交给我们。 但侯爷,我家老爷乃是岁岁的亲外祖父,岁岁和荣安伯府有着割不断的亲缘关系。 之前是形势不允许,否则岁岁怎么说也该由岁岁的外祖家照看的,还请侯爷让我们把岁岁接回去吧。” 程晚掀开眼皮,似笑非笑道: “京城已经变天有段日子了,荣安伯派人去凉州接岁岁了吗?还是荣安伯给岁岁送什么东西了?本侯怎么没看到?岁岁怎么没收到?” 万氏脸上的笑容微僵,叹了口气:“侯爷有所不知,我家老爷这段时间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想着岁岁定会与昭平侯一起进京,这才耐着性子等到了现在。” 关氏的眼神闪了闪,她当初知道公爹想接岁岁到荣安伯府照看后,有顺嘴提过要不要去凉州接孩子,但公爹说没必要,反正得来京城,派人特地去凉州接人太费功夫…… “原来如此。”程晚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而后面色一正: “荣安伯夫人也说了,岁岁的小叔将岁岁托付给本侯一家。 所以岁岁小叔不发话,别说岁岁这两日精神不震,就是岁岁一切都好,本侯也万不能将岁岁交给任何人。 各位请回吧,若想接走岁岁,待岁岁小叔回来后,你们可去征得岁岁小叔的同意。 只要岁岁小叔同意了,贵府自然可以接走岁岁、照看岁岁。” “昭平侯!我荣安伯府可是岁岁的外祖家!我夫君是岁岁的亲大舅! 岁岁小叔不在,我夫君和我公爹就是岁岁最亲的亲人。 你是侯爷,但即便是侯爷,也不能拦着我们接走岁岁吧?! 你再这样冥顽不灵,就别怪我们不顾及你的面子和名声了!” 顾煜的亲大舅母齐氏是个耐性很一般的人。 这不,万氏和关氏还很能稳得住的时候,齐氏就率先发作了。 程晚盯着齐氏,双眼微眯,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齐氏对上程晚的视线,嘴唇微颤,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你、你看我干什么?我……我说得不对吗? 我告诉你,我们来昭平侯府接岁岁可是很多人都看到了! 你今天若不让我们接走岁岁,我们定要你声名扫地!” 齐氏明明被程晚盯得双腿发软,但仍然梗着脖子,嘴上说的话很硬气。 听着齐氏放出的狠话,程晚眉头微挑,看向任由齐氏“冲锋陷阵”的万氏:“这位夫人刚刚说的话,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意思,还是荣安伯府的意思?” 万氏微愣,而后迅速调整好表情:“侯爷,荣安伯府一万个想和昭平侯府结善缘,只是……” 万氏一脸为难: “侯爷,还请让我们把岁岁接走吧。 我家老爷已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就等着我们把岁岁接回去,好让大夫给岁岁好好看看身体。 而且岁岁住在荣安伯府,我们非常欢迎侯爷及家人来看望岁岁。” “既是荣安伯府的意思,那让荣安伯亲自来和本侯谈。” 程晚的视线依次在万氏、关氏和齐氏的身上掠过,嘴角上扬,眼中却满是淡漠。 “你!”齐氏意料之中的“炸了”,她用右手食指指着程晚,气愤不已道:“接一个孩子而已,我们三个还不够?!你竟然还想让我公爹来!你……” “这位夫人。”程晚看着齐氏的眼睛,眉目平静,嗓音带着凉意:“用手指指着本侯,是想以下犯上吗?” “我、我……” 齐氏颤抖着放下自己的右手,额上冒出了冷汗。 她之前对皇上封的这位昭平侯很是不屑,可就在刚刚,透过这位昭平侯的眼睛,她突然就有些不敢和这位昭平侯对视了。 “侯爷,我这大儿媳心思简单,脾气直接,还望昭平侯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万氏皱着眉头,替齐氏向程晚求情。 程晚意味不明地看着万氏:“你大儿媳确实心思简单又直接,荣安伯夫人当初为了给荣安伯的大儿子挑这个妻子没少费心思吧? 万氏嘴角的笑容一滞,而后放平唇角:“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这个当继母的对前头所生的孩子不怀好意吗?侯爷这么说是否有些过分了?” “荣安伯夫人何出此言?” 程晚笑吟吟得看着万氏:“本侯可从来没说过荣安伯夫人对继子不怀好意,荣安伯夫人为何要这么想本侯的话呢?本侯实在是冤枉。” 万氏攥着帕子的手一点点收紧:“是我想岔了,请侯爷见谅。” 万氏嘴角的笑容简直无可挑剔,一点看不出她恨不得拿刀将程晚的笑脸划烂。 齐氏看了眼继婆婆万氏,低头没说话。 “各位请回吧,本侯有很多正事要忙,没工夫陪各位再继续坐着了。 另外,再有什么事找本侯,让荣安伯亲自来。 转告他,荣安伯是伯爵,昭平侯是侯爵,望他想明白这一点。” 明明程晚说这话时的嗓音和表情都很平和,可万氏等人还是觉得一阵羞窘。 程晚最后的话相当于把荣安伯的脸面撕下来了。 侯爵确实比伯爵更尊贵…… 万氏等人回去了。 这是荣安伯府的人第二次来接顾煜,同样以失败告终。 “侯爷。”陈长通一脸担忧:“对方来时的动静不小,想是故意的,如今他们没能接走顾煜小少爷,会、会不会散播谣言,说您霸道蛮横……” 程晚有些意外地看着陈长通,眼中慢慢浮现出赞赏之色,笑道:“你能想到这个,很好,本侯果真没看错你。” 陈长通双眼一亮,上扬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显然,程晚的肯定让他非常开心。 “那侯爷,我们要不要也找人散播一些话。 说、说荣安伯偏心继夫人生的女儿,之前不关心嫡长女生的外孙,如今荣安伯府走下坡路,开始关心疼爱嫡长女生的外孙了。 荣安伯根本不是真心疼爱这个外孙的。” 第372章 猪队友 “你说,荣安伯府的人为什么要在走下坡路后想接走岁岁呢?” 陈长通皱着眉头,大脑快速转动,盘算顾煜有什么值得荣安伯算计的。 “因为……因为这个外孙有个前途光明的亲小叔!” 陈长通眸光亮得惊人,他看向程晚,眼中满是期待。 程晚赞扬地轻点头,眉梢带笑:“虽不知道荣安伯还有没有其他的打算,但你说的这个应该是最主要的因由。” “侯爷,既然知道了对方不怀好意,又准备用谣言诋毁您,咱们是不是得赶紧去散出对应的解释?” “不必。”程晚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口,嗓音凉薄:“后日便是皇上的登基大典,荣安伯府最好什么都别做,否则闹得京城‘乌烟瘴气’,不用本侯出手,荣安伯府就会得到教训……” 说完,程晚眉头微挑:“荣安伯应该没那么蠢,再怎么样,应该也会忍到皇上登基大典后再有动作。” 荣安伯确实没那么蠢,可架不住他有个眼界陷入内宅的继夫人。 万氏顺从荣安伯顺从惯了,荣安伯想将顾煜在皇上的登基大典之前接到荣安伯府,万氏就只想着不管怎样,她都要帮荣安伯达成这个目的。 万氏今日来昭平侯府,特意带了许多人,且一路上都很高调。 万氏在来昭平侯府之前就做好了这次失败,用舆论造势,从而压迫程晚“交出”顾煜的准备。 没能成功接走孩子,万氏刚离开昭平侯府,就命人散播言论:昭平侯仗着皇恩霸道蛮横,扣下荣安伯的亲外孙,不让荣安伯府的人将孩子接回……说不定荣安伯的外孙在昭平侯一家的手上受了什么伤或委屈,所以昭平侯才不敢让荣安伯府的人接走孩子…… 由于做了充足的准备,所以相关舆论发酵得特别快。 等荣安伯察觉到不对劲后,舆论已经席卷了大半个京城。 京城的不少百姓将注意力从皇上的登基大典转移到了昭平侯府和荣安伯府争孩子的事上。 “蠢货!” 荣安伯一巴掌扇在万氏的脸上,脸色铁青。 万氏捂着麻木的半边脸,忍下眼底的愤恨,哭得极其可怜:“不知妾身做错了什么?老爷何故生这么大的气?” “做错了什么?!”荣安伯猛地拍了下桌子,面色阴森:“谁让你自作主张在城中散播那些言论的?啊?!” 万氏被吓了一跳,她有些惴惴不安道:“昭平侯不愿意交出那孩子,妾身是想着用舆论逼、逼昭平侯一把……” “那你可还记得后日是什么日子?” 荣安伯咬牙切齿地看着万氏,眼珠充血。 万氏有些莫名:“后日是皇上的登基大典,老爷不是说为防万一,要在皇上的登基大典之前把那孩子接到府上吗?” “你!”荣安伯闭眼深吸几口气,只觉得一阵无力。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万氏如此蠢笨不堪。 “老爷,外头来了位公公,说是皇上传您进宫。” 荣安伯一个踉跄,心中止不住地泛凉。 “万氏,我荣安伯府的爵位还能不能再往下传一代,已成了未知数了……” 说完,荣安伯抬脚向外走,只是背影透着股萧瑟。 万氏木呆呆地站了会儿,然后无意识地跌坐在软榻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若荣安伯的爵位没了,那她儿子怎么办?她这些年明里暗里打压继子,又算什么? 荣安伯被皇帝传召进宫了。 当程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和林老太、程大牛、王氏商量需要再往府里买多少下人。 昭平侯府那么大,只目前的这些下人是不够用的。 对于买下人这种事,定好人数,程晚准备交给两位姑姑和陈长通去办。 两位姑姑在宫中多年,自有一番识人的本事,陈长通则是跟着去学习观察。 “阿晚,那荣安伯毕竟是岁岁的亲外祖父,皇上传他进宫,在了解完相关情况后会不会斥责你啊,然后再下旨让荣安伯带走岁岁?” 王氏皱着眉头,整个人很焦灼。 林老太和程大牛也眉头紧皱地看向倚靠着程晚的岁岁,眼中具盛满了担忧。 程晚正要说什么,顾煜突然奶声奶气道:“小叔没回来,我和晚晚一起,不走!” “岁岁,那是你亲外祖父,和你有血缘关系的。” 林老太看着顾煜可爱白嫩的脸蛋,吸了吸鼻子。 她是真心喜爱顾煜的,说句可能不太合适的话,她是将顾煜当自家孩子一样疼爱的,养顾煜比养自家孩子还要精细。 付出了那么多感情,林老太只要一想到顾煜可能会被旁人带走,这心里就像是被谁用力捏了一下,闷疼。 “我不认识什么外祖父,我就认得你们,我要在这里。”顾煜紧紧地抱着程晚的腿,绷着一张小脸,表情很是认真。 林老太和王氏、程大牛听到这话,有些开心,但他们没笑。 提着的心还没安定下来,笑不出来。 程晚眉眼微弯,嗓音温柔:“放心,除了你小叔,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顾煜开心地笑了,露出了整齐洁白的小米牙。 程晚轻轻地揉了两下顾煜的小脑袋,眸底闪过厉色。 她就是霸道蛮横了,她就是恶意揣测人心了。 她实在没法放心地把小娃交给别人照看…… “侯爷!” 陈长通步履匆匆地走进来,他先向程晚几人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面带激动道:“荣安伯的爵位没了!” 程晚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确定?!” 林老太三人也齐齐瞪着眼睛看向陈长通,显然他们也很是震惊。 “属下确定!侯爷,荣安伯府大门上的“荣安伯府”的匾额被摘了!” 林老太走过来又走过去,嘴里不自觉地念叨着。 “这、这因为啥呢?! 那可是爵位啊! 怎么说没就没了?!” 突然,林老太看向顾煜,急声道:“这荣安伯、不是,就是那人的爵位没了,该不会迁怒咱岁岁吧?!” 程晚将顾煜抱起来,嗓音淡淡:“爵位是他们自己作没的,和岁岁有什么关系?” 第373章 人均影帝影后 荣安伯的爵位没了,这对荣安伯一家、不,是对顾煜的外祖一家来说不亚于天塌了。 尤家本就在走下坡路,靠着爵位勉强维持着高门大户的尊贵,如今爵位没了,从此,尤家在京城官宦阶层中将彻底失去话语权。 尤家再想起复,只能等尤家孙子辈冒头…… 尤府,前院正厅,顾煜的外祖父尤世昌低着头坐在上首,维持这个动作已经很久了。 尤府的其他人或坐或站,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弄出任何动静。 一种悲凄又暗含怨怒的气氛弥漫在厅中,让人难以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尤世昌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笑:“我去接岁岁,你们可要一起去?” 嗯? 其他人愣愣地看向尤世昌,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爹,昭平侯不会同意……” “我是孩子的亲外祖父!”尤世昌厉喝一声,脸上的那抹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阴鸷和扭曲:“爵位没了,若不能接回岁岁,我尤家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厅内的其他人从未见过尤世昌如此暴怒的模样,被吓得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放缓了。 尤世昌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面色恢复如常:“备上厚礼,去昭平侯府!” …… 程晚不知道顾煜的外祖家将第三次来昭平侯府要接走岁岁,她刚和徐知念看完皇帝赏的两个铺子,此时刚回到昭平侯府。 “阿晚,你在想什么?” 程晚仰头,眯眼看着天边的夕阳,嗓音淡淡:“念念,顾晏的亲人又少了一个。” 徐知念抿唇,心里有些堵,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晚,季老大人突发恶疾,不治而亡,这是谁都没办法的事情,你不要太难过了,顾公子……顾公子……”徐知念咬了下唇,微微哽咽:“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徐知念是真心以为顾晏的外祖父季安英死于恶疾,也是真心为季安英感到可惜、为顾晏感到难过。 程晚扭头看着徐知念微红的眼眶,掩下眸底的晦涩,对徐知念勾唇一笑:“你说的对,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只是那人心里的委屈和伤痛怕是要留一辈子了…… 徐知念见程晚笑了,一颗心瞬时安定了下来。 对她来说,只要程晚开心,她就安心。 “阿晚,皇上赏的那栋酒楼比随意楼大了不少,要改造,是个不小的工程,你可想好要怎么改造了?” “想好了,只是这事儿得先缓一缓。” 说完,程晚的眼神闪了闪。 就在刚刚,金金提醒程晚,陈长通正疾步朝她而来。 程晚有种预感,八成又是因为顾煜的外祖一家。 “侯爷,顾煜的外祖父尤大人带着不少尤家人求见侯爷。” 程晚一挑眉,有种预感得到证实的愉悦,对陈长通吩咐道:“带他们过来,我在前院正厅等他们。” 陈长通领命而去。 “阿晚……”徐知念担心地看着程晚,眉头微皱。 对于荣安伯的爵位没了这事儿,她也是听说了的。 此时尤家人来求见程晚,她担心是来找程晚麻烦的。 程晚伸手将徐知念的眉心抹平,开玩笑道:“别皱眉,回头成小老太婆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徐知念这个气,她有时候是真佩服程晚的心大。 程晚笑嘻嘻地歪了下头,嗓音轻快:“没事的,我是侯爷,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了,我可什么都没做。” 徐知念一听,觉得确实也是这个理,只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提着心跟在程晚后面去了前院正厅。 昭平侯府前院正厅。 尤世昌不动声色地打量完上首的程晚,心中顿生警惕,而后躬身低头向程晚行了一礼:“下官见过昭平侯。” 尤世昌身后的尤家人亦跟着行礼。 程晚笑眯眯地向尤世昌微点了头,算作回礼:“快请坐,来人,上茶。” 尤世昌落座,看向程晚,面上带着歉意:“侯爷,内人接孩子心切,一时想岔做错了事,还望侯爷恕罪。” “本侯恕什么罪?天子脚下,做对做错,自有皇上定夺,尤大人说是不是这个理?” 尤世昌的手指颤了一下,满脸堆笑:“侯爷说的是。” 尤世昌看着程晚从容淡定的脸,眼中闪过阴沉之色,继续道: “侯爷,您是聪明人,想必早就猜到了我等的来意。 下官的嫡长女只生了岁岁这一个孩子,可怜岁岁自幼丧父又丧母,下官这个做外祖父的,是打心眼里心疼岁岁。 侯爷,下官知道您顾念着对岁岁他小叔的承诺,所以不放心让我们把岁岁接走。 可侯爷,我们都是与岁岁血脉相连的亲人,若我们都对岁岁不好,这世上还能有几人对岁岁好呢?” 尤世昌用袖子沾了下眼下的湿润,露出苦笑:“让侯爷见笑了,下官只是想到下官那可怜的女儿和久未见面的外孙,一时有些心酸。”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抹着眼泪,一脸愁苦,念着女儿和外孙。 这场面,一般人看着只怕要陪哭一场,然后大骂程晚刻薄恶毒。 程晚饶有兴趣地看着微垂着脑袋的尤世昌,不合时宜地走了个神:“金金,我发现这些古人的演技一个比一个牛诶。” 人均影帝影后。 “侯爷,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来接岁岁了,还请侯爷体谅下官已半截身子入土,让下官接回下官的亲外孙吧。” 说着,尤世昌又流了两道眼泪。 程晚好险没有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 “是啊,侯爷,下官这个做大舅舅的,也很久未见岁岁了,侯爷就发发善心,让我们把岁岁接回去吧。” 尤世昌的大儿子尤颂今开口就是祈求的语气,只是这说的话多少有些显得程晚像个恶霸…… 尤家的女眷们更是用帕子捂着嘴嘤嘤地哭了起来。 “瞧你们这模样,不知道的,以为本侯把你们怎么了呢。”程晚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岁岁这会儿的状态不错,本侯早就命人去告知本侯的母亲,将岁岁带过来,你们会见到岁岁的。” 第374章 意料之外 “晚晚!” 顾煜一看到程晚,就立马松开了王氏的手,捣腾着小短腿朝程晚跑了过来。 王氏快走两步,慈爱地看着顾煜的背影,声音带笑:“你慢着些,晚晚坐在那里又不会跑。” 尤世昌等尤家人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沉。 他们好像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即便搞定了昭平侯,可孩子若不愿意跟他们走,该怎么办? “淑人。” 隐下内心的沉重,尤世昌带头起身向王氏行了一礼。 王氏一慌,有些想不起来执春教的遇到这种场面该怎么办了。 跟在王氏后面的执春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扶住王氏的一边胳膊,手轻轻地在王氏的手臂上点了一下。 王氏眨了下眼睛,挺直后背,保持微笑,向尤世昌等人微点了下头,然后径直走向上首。 那里还有一个空座位,她是有资格与程晚平坐的。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除了执春,没人发觉王氏慌乱过。 尤世昌等人在王氏坐下后重新落座,然后齐齐看向侧坐在程晚腿上,玩儿着程晚手指的小娃。 “这、这是岁岁?” 尤世昌眼睛眨都不眨地打量着顾煜,似乎是在从顾煜的脸上找到这是自己外孙的证明。 顾煜听到有人说自己的名字,抬头看向尤世昌,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中满是好奇。 “是!是岁岁!这双眼睛长得像极了他娘!”顾煜的大舅舅尤颂今很是激动。 他起身上前两步,眸光热切地看向顾煜:“岁岁,我是你大舅舅啊?你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顾煜回答得干脆,头摇得也很干脆。 尤颂今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滞。 “岁岁才多大,咱们和他又那么久没见了,他不记得咱们是正常的。”尤世昌笑呵呵地看向顾煜:“岁岁,我是你外祖父,知道什么是外祖父吗?” 顾煜摇头。 “外祖父是母亲的父亲,岁岁,我是你娘的父亲,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之一,这么说,你明白吗?” 顾煜摇头,对尤世昌失去兴趣,低头继续玩儿程晚的手指。 尤世昌一顿,而后重新露出笑脸:”不明白也没关系,这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岁岁总会明白的。岁岁,跟外祖父回家吧,外祖父一家都是你的亲人。” 顾煜把身子往程晚的方向扭了扭,像是不想再听尤世昌讲话。 “这……岁岁,我们真的是你的亲人,我们是专门来接你的,你跟我们回去,会有很多玩伴陪你玩儿,很多亲人疼爱你,岁岁,跟我们走,好不好?” 说着,尤世昌弯腰,脸上露出慈爱亲切的笑容,嗓音温和,对顾煜伸出手。 顾煜扭头看着尤世昌,没说话。 尤世昌等尤家人以为顾煜这是被说动了,刚要翘起嘴角,就看到顾煜的嘴角慢慢下撇,有泪珠从顾煜的眼眶中流出。 “晚晚,你不要……要岁岁了!哇哇哇……” 顾煜用力抱住程晚,靠着程晚嚎啕大哭起来。 王氏和徐知念顿时揪心不已。 程晚将顾煜提起来,让小娃靠在自己的肩头,站起身轻拍着小娃的后背:“怎么会呢?咱们不是说好的,让你外祖父他们看一看你,很久不见岁岁,他们也很想岁岁呀。” 程晚哄着小娃,眸底墨色翻涌。 对于尤家人,她的耐心实在不多了…… “真……真的?”顾煜泪眼汪汪地与程晚对视,小娃看着可怜巴巴的。 程晚用指腹给小娃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嗓音温柔:“真的,不信你问你外祖父,他们就是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不是要把你带走。” 顾煜扭头看向尤世昌,奶声奶气的嗓音中还带着微微的哑:“你是来看看我,不是要我带走的,是吗?” 尤世昌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 顾煜如此依赖程晚,并且如此有自己的想法,是他怎么都没预想到的情况。 “昭平侯!你怎么意思?! 岁岁他这么小,他能懂什么?! 还不是你怎么引导他就怎么说! 我们只是想接回我们尤家的孩子而已,怎么就碍着你昭平侯的眼了!” 顾煜的大舅母齐氏还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只是她没再敢用手指指着程晚。 程晚无视齐氏,只专心逗着怀里的顾煜。 直到顾煜重新露出天真无忧的笑脸,程晚这才转身看向尤世昌等人。 “尤大人,你……” 程晚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丫鬟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侯爷,有位叫顾晏的大人求见。” 顾晏! 程晚的眼睛噌地一亮:“快请他进来!不!本侯亲自去迎!” 说着,程晚抱着顾煜就朝外走,同时大声吩咐着:“来人,去通知府里的各个主子,说贵客登门,让他们都来前院!” 王氏和徐知念笑着对视一眼,跟上程晚。 程晚走着走着突然一停,她扭头看向面色僵硬的尤世昌等人,笑道:“尤大人,岁岁他小叔回来了,不如一起去迎迎吧,你正好可以和岁岁他小叔说接走岁岁的事。” “诶,这就去。”尤世昌僵笑着点头,脸色难看。 程晚没心思关注尤家人的心情,她正抱着顾煜大步流星地向府门走。 之前只觉得昭平侯府大、气派,哪哪都好。 可此时,程晚觉得府邸太大,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改日把府内轿舆安排上! 程晚正想着这个,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阿晚。” 程晚迎声望去。 是顾晏。 程晚看着又黑瘦不少的顾晏,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顾晏,你快成糙汉了。” 顾晏一步一步走向程晚,眼神炙热:“那你还喜欢吗?” “喜欢!”程晚重重点头,笑容明媚而鲜活。 顾晏轻笑了一声,嗓音低磁诱人,视线一直放在程晚脸上,舍不得移开一下。 顾煜急了,伸出小手扒拉顾晏:“小叔!小叔!我在这儿呢!” “岁岁。”顾晏看向顾煜,坚毅淡漠的眉目间染上柔色:“来,小叔抱。” 顾晏抱着顾煜,低头蹭了蹭小娃,蹭着蹭着,顾晏突然有些鼻酸。 他真的太久没见小娃了。 叔侄俩分开,顾煜用小胖手摸了摸顾晏右脸上的疤痕,撇着嘴,眼泪再次涌出眼眶:“小叔,你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