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娇养王爷,让前夫火葬场》 第1章 你便去地府陪他吧 明成十七年。 凛冬,寒风猎猎。 定国侯府,阴暗恶臭的地牢内。 顾烟罗趔趄两步,被顾如月抵在潮湿黏腻的墙上。 脖颈被死死掐住,顾烟罗近乎窒息般。 “世子夫人本该是我!首辅夫人也本该是我!顾烟罗!是你夺走了我的人生,你早该死了!” 顾如月收紧手指,她目眦欲裂,眼眶猩红,眼底透着即将得逞的畅快。 顾烟罗手脚痉挛,她想挣扎,但常年喝药,她的身子骨瘦如柴,如今毒药蔓延,剧烈的疼,刺激她喉间忍不住溢出哀鸣。 眼前的人,是她的妹妹。 是她娘亲临死前都交代她,要好好守护的亲人。 可如今,她握着手臂粗细的铁鞭,狠狠抽打在她的身上,疯狂发泄着对她的恨意。 顾烟罗逐渐被打的麻木,她目光绝望,眼底只剩下恨意。 对顾如月的恨,对裴洲的恨…… 七岁那年,她落水后高烧三日,再醒来便成了整个京城内出名的傻子。 为了不被人耻笑,顾将军将她扔到药王谷,让她跟着神医自生自灭。 直到她即将及笄这年,顾将军卷入朝廷风云,为稳定权势,才想起她这个被丢弃在药王谷的傻子女儿,准备用她的婚事做筹码。 被接回府后,哪怕娘亲和外祖一家都疼她,顾烟罗依旧受尽冷眼,吃尽苦头,只因将军府内还有一个小姐,顾如月。 顾如月知道她痴傻,设计她不断出丑,在整个京城丢尽了脸。 最终,她名声败坏,裴洲为了外祖家的权势,与她成婚。 嫁给裴洲的四年间,顾烟罗过得痛不欲生,即便她从世子夫人变成首辅夫人,却因痴傻,被不断欺辱嘲笑,肆意讥讽。 而顾如月看不见她所承受的欺凌,她只觉得,是顾烟罗抢走了她世子夫人的位置,对她恨之入骨。 七日前,她原本痴傻的脑子突然清醒,看到的便是顾如月和裴洲在床榻上苟合缠绵的一幕。 她浑身发冷,后知后觉,自己患痴症这些年,竟被身边人欺负的如此之惨! 她的落水,是顾如月精心谋划。 她的婚姻,是裴洲蓄谋已久。 她娘亲的死,是亲爹为了给心上人的妹妹铺路! 她身边那些值得信任的人,全都是披着狼皮的羊,将她当做蠢货,肆无忌惮利用压榨,毫无半分真心! 清醒后的第一件事,顾烟罗想要复仇,想杀了裴洲和顾如月! 可她清醒的太晚,裴洲步步为营,踩着外祖一家上位,已是当朝首辅,权势滔天。 不仅如此,裴洲还察觉到她的清醒,将她幽禁在暗牢内,并且灌她咽下毒药。 “顾烟罗,你一个痴傻的蠢货,如何配得上我?”裴洲踏入暗牢,他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的白布被鲜血浸透。 他眼神轻蔑,抵在顾烟罗的耳边缓缓道,“你太蠢了,若你继续装傻充愣,或许还能留你一命,可惜了……” 裴洲挑眉,“可惜你不知好歹,偏要去抢不属于你的东西。” 顾烟罗被气的面目狰狞,她眼瞳猩红,什么叫抢?什么叫不属于她的东西? 那原本就是属于她的! 那是外祖留给她的东西! 若不是因为她,裴洲休想碰这些东西分毫! “顾将军虽帮了六皇子,但六皇子最忌惮功高盖主,所以诛顾家九族,不冤; 而你的外祖,竟然敢公然和六皇子作对,抄家灭门,也是理所应当的; 对了,你的师父也死了,他不肯归顺六皇子,死相惨不忍睹,啧,真是可惜……” 顾烟罗听到师父和外祖,目眦欲裂,她瞪着裴洲那趾高气扬的表情,恨不得将他四分五裂! “裴洲!”她近乎咬牙切齿。 “今日来看你,便是把你外祖和师父的人头,都送给你瞧瞧,让你走的安心些。” 裴洲这话落下,那托盘上的白布被撤掉,顾烟罗看清楚那摆放着的两颗人头后,目光瞬间僵住。 鲜血混着凌乱的发丝。 是她的外祖和师父——! 顾烟罗崩溃嘶吼,“外祖!师父!” 她的心脏像是被锋利的刀刃划破,搅的稀巴烂,疼的她几乎昏厥。 可裴洲还没死! 他还安然无恙的活着! 顾烟罗恨极了,她目眦欲裂地瞪着裴洲,“裴洲!你不得好死!你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裴洲却毫不在意,他挑唇,“明日六皇子登基,我便是开国第一大功臣,届时我定会去你的墓前瞧你,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顾烟罗听到此话,原本猩红的眸子,倏地一僵。 六皇子登基,那太子殿下呢? “而曾经的太子萧九宴,今日上刑场,即将被千刀万剐……” 裴洲的话落,顾烟罗难忍心中痛意,忍不住砸下两滴热泪。 顾烟罗清醒后才知,这世间没有趁着她痴傻欺辱她的外人,除了师父,便只有太子萧九宴。 世人皆传,萧九宴手段狠辣,性情不定,阴鸷可怕。 在朝堂上发起疯来,令人不寒而栗,退避三舍。 可回想起萧九宴所做的那些事—— 在她被刁难的时候,萧九宴为她解围。 她被推入水中,差点咽气,是萧九宴把她捞出来。 她被顾如月欺负,萧九宴就看顾如月不顺眼。 在她及笄时,萧九宴更是送了整座京城最昂贵的及笄礼。 即便他总是冷着脸,阴鸷的模样令人害怕,却从未将她当做蠢货欺负她。 脑海中浮现出萧九宴的容颜,顾烟罗鼻尖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太子殿下,对不起,是烟罗连累了你……! 若不是她,萧九宴定会登基,成为明成新帝,而不是被千刀万剐。 可如今,一切都毁了…… 若是她早些清醒,若是她早些筹谋,早些力挽狂澜,是不是就能扭转这一切? 顾烟罗眼睫绝望地颤了颤。 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满腔恨意地望着顾如月,声音嘶哑,“你也是顾家的孩子,如今顾家灭门,你以为……你就能安然无恙吗?” 顾如月讥笑两声,她尖锐指尖划破她的脸颊,渗出血迹,“我的好姐姐,你还不知道吧,我根本不是顾家的孩子,我既不是顾家的血脉,为何要受到顾家牵连?” 顾烟罗眼瞳一震,她不是顾家的孩子? “实话告诉你,我娘是顾将军的心上人,我娘难产死后,是顾将军慷慨大义,答应认我当义女,抚养长大。” 顾烟罗听着顾如月的话,眼瞳越发猩红。 当初,爹爹带回顾如月,即便知道她是外室所出,娘亲依旧真心待她,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并且培养成京城第一才女。 哪怕临死前,娘亲都在担忧未成婚的顾如月会受欺负,让她保护好妹妹! 可如今才知,顾如月根本不是顾家的孩子! 娘亲这些年付出的所有感情,如今看来竟成了个笑话! 顾烟罗想冲上去撕烂顾如月的脸,可她的呼吸愈发微弱,毒药蔓延,疼的她撕心裂肺。 顾如月满意地看着她痛苦的表情。 窗外,钟鼓骤响,顾如月抬眸,“萧九宴死了,你便去地府陪他吧……” 长剑刺入顾烟罗的胸口,她眼瞳骤然瞪大。 眼前似乎出现了萧九宴临死前的容颜—— 他的骨头被一根根掰断。 锋利的刀片,将他的肌肤一寸寸削下来,鲜血淋漓,不忍直视。 可他却面无表情,压抑着眼底的阴鸷,不曾有半分屈服。 直到—— 顾烟罗已死的消息传遍整个刑场。 他好像徒然脱力一般,目光顷刻间变得空洞麻木。 小傻子死了。 他漆黑阴戾的眼瞳,逐渐没了焦距,手臂缓缓垂落,彻底没了生息。 顾烟罗近乎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太子哥哥,不——!” 【避雷: 1.女主娘前期就是封建社会下被压迫的女人,性子懦弱,而且识人不清,后来认清女配面目,开始强大起来,为母则刚,保护自己的女儿,这是成长线,接受不了别看别看!别看!! 2.女主前期扮猪吃虎,靠装疯卖傻维护自己权益,不会大开杀戒,她只是重生,只是脑子治好了,不是换了个脑子!但该有的爽点都会有,欺负女主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接受不了的别看!我提醒过了!别看了又给我差评,我的小心脏承受不住呜呜呜呜! 还有宝贝们提醒的一个点,男主的名字萧九宴,和阿晏哥哥有出入,我写到三十万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眼拙!真的拙!就当阿晏是萧九宴的小名,要修改的话工程量略大,跟宝贝们道个歉!】 第2章 重生 “阿罗,如今的药王谷你不能再留了,宫里来了几拨人马,他们的目标都是你。” 耳侧,师父的声音让顾烟罗心尖一颤。 她猛地睁开眼,眼底还透着惶恐和绝望。 亲眼目睹师父的首级摆在那托盘上,让她哪怕死了,都觉得脊背生寒。 她的师父…… 顾烟罗看清楚徐子钦的脸,果真是她师父不错。 她以为她死了,和师父在地府团圆,正欲扑入师父怀中,却被师父捏着脸摇晃几下,“小阿罗!你清醒了吗?为师跟你说,如今药王谷不安全了!” 顾烟罗目光茫然一瞬,她四下看了看,发现这竟是她在药王谷时的房间,呼吸一滞。 这不是五年前,她正准备离开药王谷回京的时候吗? 宫中夺嫡之争正盛,属于六皇子一党的顾南山,准备用这个傻子女儿的婚事做筹码。 消息传了出去,其他几位皇子纷纷伺机而动。 就算顾烟罗是个傻子,她的外祖也是元老将军,能够得到元老将军的支持,对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师父派去打探的人察觉出异样,准备暗中将顾烟罗送走。 可还是晚了。 几位皇子派来的人,都已经进了药王谷内。 “大姐姐!” “大姐姐你醒啦?” 顾如月闯进门,她看到顾烟罗醒来,顿时眼睛一亮,三两步跑上前,拽住她的手便道,“大姐姐,爹爹还在家中等你呢,快随我一起回家吧。” 望着顾如月这张年轻几岁的容貌,顾烟罗的胸口倏地燃烧起浓郁的怒火。 前世,她还是个傻子,觉得顾如月是她的妹妹,是她的亲人,便义无反顾跟她回去。 可回去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顾如月嫉恨她成为争抢的香饽饽,凭什么都是顾家的女儿,她却没有这样的待遇,便提前打点好一切,准备让她马夫夺走她的清白。 看看毁了清白的顾烟罗,还有谁会要。 顾烟罗即便痴傻,却也明白有些事不该做,她拼死护住清白,从马车上滚了下去。 按照时间,她应该还是痴傻才对,可如今她的思绪无比清醒。 顾烟罗攥紧了手指,看来老天都觉得她前世凄惨,给她重生的机会,还让她不再痴傻! 这一世,顾如月、裴洲、顾南山,这些伤害她,欺辱她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顾烟罗被顾如月拽到门口,她猛的顿住脚步。 顾如月回眸,“大姐姐,你还发什么愣?时间紧迫,我们要快些回去!” 她说着,眼底的厌恶加深几分。 顾烟罗眸光微暗几分,她挣脱顾如月的手,“我不跟你走。” “什么?!”顾如月声音尖细几分,她蹙眉,“我是你妹妹!你不跟我走跟谁走?家中爹娘和祖母都在等你,你这个蠢货怎么半点不知道为爹娘分忧?大姐姐,我是为你好……” 还真是冠冕堂皇。 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如月有多关心她这个傻子姐姐。 “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家!这是爹的命令!” 顾如月强势出手,再次拽住顾烟罗的手腕,不管不顾拉扯着她就要往外走。 就这么迫切想毁了她的清白? 顾烟罗眸光一沉,她抬起手,对着顾如月的脸便狠狠扇了一巴掌,“不走就是不走!” 顾如月被打懵了。 她震惊地看着顾烟罗,“你竟敢打我?” 在将军府,顾如月可是千娇百宠的大小姐,何曾被人扇过巴掌! 她脸色阴沉沉的,扑上去就要拽顾烟罗的头发,“你这个傻子敢打我!” 但她的手腕还未触碰到顾烟罗,就被徐子钦一把拽住。 “你想做什么?”那透着寒意的眼,让顾如月呼吸一紧。 “是她先打我的!” 徐子钦眸光阴沉,“这就是你们顾家请人回去的态度?既如此,我看没必要回去了!” “你算什么东西?她是我们顾家的人!回顾家是理所当然的事!”顾如月咬牙。 “阿罗是我的徒弟,只要她没踏出药王谷,就还是我护着,你想欺负她,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徐子钦待人向来嬉皮笑脸,吊儿郎当,从未像此刻这般,眼神阴鸷的骇人。 顾如月心中一惊。 但她若此刻不带顾烟罗回去,便有其他皇子派来的人争抢送她回去。 无论顾烟罗跟哪个皇子有交集,都是顾如月不愿看到的画面。 她一个傻子,凭什么! “师父!外头有人求见!”药王谷的弟子上前传令。 徐子钦眼神晦暗几分,还是都来了! “小阿罗,随师父见客。” “不行——你不能去!”顾如月也知道外头来的人是谁,她一把拽住顾烟罗的手腕。 绝对不能让她去见到几位皇子的人! 顾烟罗脑中划过那人的容颜,她的心跳骤然加快几分,这一次,她要跟他一起回去! 顾烟罗抬手,一把甩开顾如月,“滚!” 话落,她迈步跟上徐子钦的步伐。 …… “小阿罗,你来选,要跟谁走?” 徐子钦望着对面的几人,目光幽沉。 六皇子派来的裴洲,看向顾烟罗的眼神满是嫌弃,那是看傻子的眼神,怎么前世她就看不出来,就答应了嫁给裴洲呢? 成为世子夫人的几年,没了娘亲和外祖一家的庇护,她过得如履薄冰,受尽欺凌! 七皇子派来的心腹常林鹤,笑面虎,表面看着和善,实则心思歹毒的很。 顾烟罗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掠过,她看向坐在角落的那人。 他带着墨色的面具,面具下幽深的黑眸,隐隐透着压抑隐忍。 一袭墨绿色锦缎长袍,衣襟处有几分凌乱,墨色长发被玉冠高高束起。 顾烟罗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知道,萧九宴受伤了。 “师父,我要跟他走。” 她抬起手,指着那强忍着疼痛,心思根本不在此处的萧九宴。 顾烟罗迈步往前,她眼圈控制不住湿红。 是她的太子哥哥。 还活着的萧九宴。 “顾大小姐,这是为何?”常林鹤眼底划过一抹暗意,他语气轻柔,循循善诱,“你若跟我走,回京后,想要什么,应有尽有。” 裴洲更是直接起身,隐忍着眼底的嫌弃,挡在她的身前,伸手要去牵她,“阿罗,我是裴洲哥哥,跟哥哥回家,好吗?” 第3章 哥哥,你带我回家 顾烟罗一把推开裴洲,眼底只有戾气,“不要!” 她小跑到萧九宴的面前,径直扑进他的怀中,“哥哥,你带我回家!” 裴洲的眼瞳微微瞪大,他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脸色黑沉,难看无比。 她是疯了不成,不知道萧九宴在京城内的名声吗? 就这般往人怀里钻,真是没脸没皮。 “阿罗!你这是在做什么?”顾如月追过来时,一进门就看到顾烟罗紧紧抱着二殿下萧九宴,她气得咬牙,“你还未及笄,若是让爹爹知道你这般没羞没臊,肯定会打你的!” 她走上前,把顾烟罗从萧九宴的怀里往外拽。 顾烟罗不松手,她紧紧抱着萧九宴的腰,脸颊埋在他的怀中,鼻尖酸涩的厉害。 前世,萧九宴被凌迟处死的画面,猝不及防撞入她的眼底。 她整个人往萧九宴的怀里贴的更紧。 “哥哥,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萧九宴眸光晦暗,他抬起眼皮,阴鸷的目光扫了顾如月一眼,顾如月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她松开手。 萧九宴牵着顾烟罗的手,一步步离开。 药王谷离谷点。 徐子钦满眼不舍地望着顾烟罗,“阿罗,回去记得给师父书信,报个平安!” 顾烟罗从马车内探出脑袋,她委屈地瘪着嘴,眼圈通红,“知道啦!” 如今回京是箭在弦上的事,她不能不回。 这一世,她要协助萧九宴,助他成为明成新帝,这样便能护住师父和外祖,再也不必因她惨死! 马车刚走不久,身侧的萧九宴便彻底撑不住,捂住胸口,一口黑血猛地吐了出来! 吐了血,他身子朝着马车一侧倒去。 萧九宴虚弱无比,眉心痛苦地拧紧,浑身却缠绕着骇人的戾气。 顾烟罗呼吸一紧。 她记得,在来的路上,六皇子阴毒,设了陷阱,萧九宴前些时日本就受伤,又一番掉落陷阱,伤上加伤,能熬到这会儿,已是不易! 这些年,顾烟罗留在药王谷内,师父一点点教她,她的医术,可以算得上是药王谷数一数二的。 但为了保护她,师父从未让药王谷之外的人知晓她的天赋。 她半蹲在萧九宴身前,将他领口的衣裳扯开。 撕拉—— 墨绿色的锦袍被顾烟罗撕烂,露出他大半胸膛。 冷白肤色,胸前沟壑分明,肌肉线条流畅,瞧着修韧有力,却不会坏了美感。 顾烟罗耳尖微微一热,她连忙连忙俯身,把目光转移到伤口上。 中箭的伤口边缘红肿,若再不取出残留其中的箭尖,怕是要没命了。 顾烟罗从随身的小药箱内,把银针和止血的药取出来。 她用银针封住血脉,又掏出干净的刀片,还有师父为她打造的铜镊子,刀片划开血肉,露出断在肉里的刀尖。 刀尖被捏着往外拉的瞬间,顾烟罗听到萧九宴倏地闷/哼一声。 她抬眼,萧九宴脸上的面具滑落,露出那张清冷俊美的容颜。 他眼尾那朱砂痣,透着妖冶的红,眸子半抬,阴冷渗人,似蛰伏着野兽。 没有麻沸散,就这样生生将刀尖剜出来,剧烈的疼让他浸出一层冷汗。 汗水沿着他的下颌滑落,又顺着轻轻砸在颈间,落在顾烟罗的手背上。 她的指尖似乎被烫了一下。 萧九宴强睁开眼,正欲开口,却在挑唇的刹那,刀尖猛地被拔出,剧烈的疼,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扬起脖颈,沙哑隐忍的低/哼从唇间溢出。 顾烟罗听得脸红心跳,她眨眼,漆黑羽睫无辜轻颤两下。 帮他上了药,顾烟罗捏着细布,纤细手臂往后伸,圈住他的身子。 细布沿着他的胸膛缠绕,似有若无间,萧九宴滚烫急促的气息,落在顾烟罗的脸颊上。 顾烟罗呼吸轻滞片刻,她继续缠绕细布,身子前倾时,鼻尖抵着萧九宴的下颌蹭过去。 那陌生的触感,让萧九宴脊背僵硬。 他意识混沌,眸光愈发阴鸷的厉害。 勾引他? 萧九宴一把掐住顾烟罗的下颌,他气息灼热滚烫,垂眼紧逼,“你想做什么?” 顾烟罗摇晃两下脑袋,她帮他缠好伤口,抬起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哥哥是好人!阿罗想救哥哥。” 萧九宴呼吸一紧,他漫不经心逼问的眸,瞬间凝聚起一片墨般。 这小傻子觉得他是好人? 沉默片刻,他嗤笑两声。 知道什么是好人吗? 一个名声败坏,恶名远扬,整个京城的女子都避之不及的男子,是好人? 顾烟罗看懂萧九宴眼底那自嘲的笑。 她再次扑进他的怀里,眸光轻颤,“哥哥就是好人,以后阿罗会一直一直对哥哥好!” 她要保护他,如同前世他保护自己一般! 萧九宴晦暗的眸光微怔。 他诧异地垂眼,睨着怀中的小人儿,紧拧的眉心一点点舒展开…… …… 将军府。 寿安堂内。 顾老夫人一袭墨绿色交领锦绣衣袍端坐在高位,拇指上套着翠绿色的翡翠指戒,气质雍容华贵,不悦凝着外头,“寒枝,人还没到?” 寒枝摇头。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出去几年,真是愈发没规矩,竟还敢让长辈等她。” 元氏欲言又止,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为女儿解释,“娘,阿罗落水后便痴傻不已,她如何能懂这些,不受欺负就已是大幸。” “怎么?”顾老夫人音量骤然拔高,“你女儿落水的事,还能怪在我身上不成?” 元氏眼瞳微紧,但她不敢反驳老夫人的话,只能垂眼,做恭敬模样,“妾身不敢。” 顾如月回来时,顾烟罗依旧未归。 她一进门,就含着泪冲进顾老夫人怀中,“祖母!不好了!大姐姐跟着二殿下走了!” “什、什么?!” 元氏脸色一白,差点没站稳跌倒。 她不是应该跟着裴世子和阿月回家吗? 怎会跟了二殿下? 她还未及笄,若被人瞧见,她的名声可怎么办? “祖母您要为孙女做主啊!孙女遵从父亲的命令前去接她回来,可她不仅不愿跟孙女回来,还扇了孙女一巴掌,祖母,大姐姐痴傻,孙女不怪她,只怕大姐姐误会,以为孙女存了心思害她!” 顾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捧着顾如月的脸仔细看。 看到那巴掌印后,她的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 “我的乖孙女,脸竟被打成这样,这个顾烟罗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她竟敢对你动手,你放心,祖母绝不会放过她!” 第4章 阿罗想你 得到顾老夫人的庇护,顾如月的眼圈泛红,她靠在老夫人怀中,轻声哽咽,“祖母,大姐姐是不是怪我?这些年,她远在药王谷,我抢走了祖母和爹娘的宠爱,不若祖母将我送去庄子上吧?这样大姐姐回来后,便能被祖母,爹娘独宠了……” “你净胡说!”顾老夫人拍顾如月的手背,“你是我们顾家的骄傲,怎能送去庄子上受苦?往后这种话再不必说了,若她回来再欺负你,有她苦头吃!” 顾如月依赖地抱住顾老夫人的手臂,微微垂眼,眼底一抹得逞的深意。 元氏凝着眼前的顾如月,她从小养到大的女儿,从未如此陌生过。 那是她的亲姐姐,怎的三言两语间,她便把阿罗跟老夫人的关系离间了? 元氏揪紧锦帕,她不能这么想,阿月也是她养大的,她怎会是这般阴狠毒辣的人! …… 一个时辰后。 “老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外头小厮回来通传。 顾老夫人的眸子微沉,她在顾如月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上家法来。” 这个傻子在外面长大,身上不知养出多少坏毛病。 必须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回到将军府,就该按照将军府的规矩行事。 元氏听闻,脸色霎时发白,“娘!阿罗才刚刚回来,你就要打她?” “她扇阿月一巴掌,阿月差点毁容,我没让她死在外面,便已经是大发慈悲!”顾老夫人冷哼。 元氏心都揪紧了,“娘,这些年阿罗在外头,无人教养,就算她不懂规矩,我们也该慢慢教她,哪能一回来便打?” “元氏!”顾老夫人冷睨着元氏,剜了她一眼,“元氏,你别拎不清,你的女儿是如月,她是京城第一才女,只有她才能带给顾家荣耀,别把傻子当珍宝。” 元氏抿紧了唇,她捏紧锦帕。 对待顾如月她问心无愧,即便不是她亲生的,她也尽力照料这么多年。 但顾烟罗呢? 她亲生女儿,被抛弃在外,她却不能去寻她,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她好好补偿也不行吗? 元氏气得喉咙疼。 “你若再敢拦我,等将军回来,少不了你的苦头吃!” 顾老夫人愤愤威胁。 她拿捏这个儿媳的法子,便是顾南山。 因为顾南山打人,对元氏非打即骂。 这些年,元氏想偷偷去药王谷看顾烟罗,却被顾南山拉回来教训,被打的遍体鳞伤。 元氏一旦忤逆顾老夫人,便也会被打。 对顾如月不上心,更要被打。 久而久之,她已经逐渐麻木,她的人生早已是一滩死水,即便她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但她的阿罗回来了! 那是她的心尖肉,她的亲生女儿啊! 须臾。 顾烟罗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寿安堂内。 顾烟罗一袭烟绿衣衫,素色裙摆逶迤在地,腰肢被腰带收紧,盈盈一握。 那俏丽的小脸,瞧不出半点傻样,只有那双眸,似乎有几分迟缓,一汪死水般。 “阿罗!” 瞧见她踏入,元氏顿时红了眼眶,当即便上前,牵住她的手,恨不得将她浑身都检查一遍。 “这些年,你受苦了。” 元氏话落,又怕顾烟罗记不得她是谁,柔声解释,“我是阿娘,还记得娘亲吗?” 顾烟罗点头,怯怯道,“阿娘。” “哎!”元氏喜极而泣,“我的阿罗还记得!” “来,这是你祖母,这是二妹妹,如月。” 元氏牵着顾烟罗,一一见过顾老夫人和顾如月。 顾老夫人倨傲地抬着下颌,“跪下!” 顾烟罗抬眸,平静地望着顾老夫人,不为所动。 “让你跪下,听不见吗?!” 站在顾烟罗身后的小厮,抬脚往她的膝盖窝踹去,顾烟罗单腿猝不及防一软,跌在地上。 元氏见状,立刻心疼地扑上来,“阿罗!” “娘!阿罗才刚回来,你便要如此心狠惩戒她吗?她身子如此瘦弱,怎么承受的住家法!” “她对阿月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阿月是否承受的住?” 顾老夫人脸色阴沉,看向顾烟罗的目光只有阴沉和厌恶。 “动手!”她冷声下令。 “顾大小姐当年落水痴傻,本就身子弱,却被顾将军一意孤行送离京城,此事,虽被压了下来,父皇却也听闻只言片语,如今刚回来,便被亲祖母这般虐待,若父皇知晓,定会好好问问顾将军,这顾家的家风,竟也如此野蛮不讲道理吗?” 萧九宴的身影出现在寿安堂门口。 他斜斜靠在门上,目光涔寒,慢条斯理从寿安堂内几人身上扫过。 几人纷纷心惊胆战,连忙上前行了礼。 “参见二殿下!正是因为这丫头在偏僻的地方长大,才要好好教养一番,这京城规矩多,稍不注意,行差踏错,便要付出惨痛的代价……”顾老夫人跪在地上,颇为心虚地解释。 “你是在反驳本宫?”萧九宴倏地眯眸,俯身睥睨着跪在地上的顾老夫人。 “常柏。”他声线冷冽,“便让顾老夫人先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一点代价吧。” 常柏领命,“二殿下的命令,顾老夫人受顾家家法十杖。” 顾老夫人震惊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萧九宴。 “什么?” 她是顾家的老夫人!为这个家勤勤恳恳操劳一辈子,她受家法?! 凭什么! “不——不行!” 顾如月挡在顾老夫人身前,“祖母年纪大了,承受不住这十杖,二殿下饶命!我们跟大姐姐认错,是我们的错,不该欺负大姐姐,求二殿下饶命!” “顾大小姐,你想如何?”萧九宴倏地侧眸,看向顾烟罗。 顾烟罗扫了一眼寒枝手中的托盘,这是准备让她给顾老夫人奉的茶水,还烫着。 她端起茶杯,缓缓走到顾老夫人面前,“阿罗见过祖母。” 她话落,满杯茶水泼在顾老夫人的脸上,她整张脸都僵住,气得乍青乍白。 “你这个小贱人,你敢泼我!” “常柏,还是顾家家法伺候吧。”萧九宴讥讽挑唇。 顾老夫人脸上一惧,顿时僵住。 “二殿下饶命!祖母她上了年纪,脑子混沌,她不是有意的!还请二殿下恕罪!”顾如月双眼泛红,委屈地跪在地上,不断求饶! 第5章 今日她就要抢 萧九宴的目光从始至终落在顾烟罗脸上。 “哥哥,谢谢你帮阿罗。” 她踮起脚,努力凑到萧九宴的耳边低语,“你的伤口需早些休息。” “这里阿罗能解决!” 她不能只依仗萧九宴帮她。 萧九宴颇为诧异,倒没想到,这个小傻子还有些自己的想法。 “这牌子拿好,有事去宫中寻本宫。” “谢谢哥哥!”顾烟罗接过牌子,眉眼微微弯起,笑得璀璨。 …… 萧九宴离开。 顾老夫人颤颤巍巍从地上起来。 顾如月委屈的厉害,她泪眼朦胧望着顾烟罗,“大姐姐,你怎能胳膊肘往外撇,跟旁人一起教训祖母呢?” “就算你受了委屈,也不该对祖母撒气,她毕竟是长辈,若被气出点什么问题怎么办?爹爹肯定会很生气了!” 顾老夫人缓了半晌,一口气喘匀,她不想再看到顾烟罗一眼,“寒枝,让她滚去清寒院,好好学规矩!我不想再看到她!” 元氏听闻顾烟罗要被送去清寒院,却慌了,“娘,那清寒院荒芜许久,杂草丛生,阿罗才刚回来,如何能住那里!” “元氏!你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忤逆我,意欲何为!” 顾老夫人彻底怒了,手掌重重落在桌案上。 这个性子软弱的儿媳,今日为了个傻子,屡次挑衅她。 “若你心中不满,便也搬去清寒院!” 元氏眸光暗淡几分,她不曾犹豫,便应声道,“好,那妾身便去清寒院陪着阿罗一起住。” 顾老夫人,“你——!” 元氏却牵着顾烟罗扭头要离开。 顾烟罗没动,元氏不能跟她走,否则就会如同前世一般,惹怒顾南山,顾南山性子暴戾,对她非打即骂。 如今还未和离,顾烟罗不能让娘亲再陷入这样的困境。 “阿娘,不要。” 元氏撞入顾烟罗眼底,喉间一哽,“阿罗,你……” “阿罗能照顾自己。”顾烟罗歪着脑袋,瞧着稚嫩懵懂,又憨又傻。 元氏心疼,还想多言,却被顾老夫人打断将人送走。 …… 前去清寒院的路上,元氏轻轻捏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心中满满的怜惜,“阿罗,在药王谷生活的如何?可有人欺负你?” 顾烟罗摇头,在药王谷是她一生最平安幸福的日子,“师父护着阿罗,阿罗过得好。” 元氏眼角浸染一抹红,“阿罗,你可怪娘亲?这七年,娘亲没去看过你……” 不是元氏不想去。 而是她才出城,就被顾南山拽回来,一顿暴打。 元氏出去找顾烟罗几次,就被拉回来打几次。 元氏性子软弱,不敢跟娘家说顾南山打她的事,便无人为她撑腰。 顾烟罗心中明白这些,她顿住脚步,往前走两步,抱住元氏的腰,“阿娘,阿罗想你,阿罗以后保护阿娘!” 元氏一听这话,隐忍的情绪彻底崩溃,抱着顾烟罗便痛哭起来! 元氏命人把清寒院打理干净,又怕顾烟罗受苦,便派婢女将她提前准备好的被褥和衣裳纷纷送来。 清寒院许久不曾住人,一股霉味混杂着潮湿。 窗子大敞透气,顾烟罗和元氏便站在小院内。 “等会儿衣裳送过来你穿上试试,都是娘亲为你做的,看看合不合身。” 顾烟罗眸子微弯,澄澈的眸子里浸染着笑意,乖乖应声,“多谢娘亲。” 元氏心头一暖,她的孩子,明明跟平常人无异。 凭什么要遭受那般多的苦难。 一盏茶的时间,元氏身边的丫鬟,红烛,抱着做好的衣裳送了来。 “大小姐,这可是夫人点灯熬油为你缝制的衣裳,这精美的刺绣,比宫中那些大师的手法还要漂亮!您快试试看。” 说着,红烛将托盘放在桌上,捏着衣裳举起来,准备伺候顾烟罗去试。 衣裳摊开的刹那,只听一声清脆的布料刺啦声。 元氏和顾烟罗垂眸,便看到那漂亮精美的衣裳上,两道手臂长的口子,赫然摆在正中央。 红烛吓得脸都白了,“夫人,夫人饶命!奴婢也不知这衣裳是怎么回事!” 元氏暗暗皱眉,心中有几分惋惜,她还想着能让阿罗穿上新衣裳。 谁曾想。 顾烟罗目光微暗,她还记得,前世顾如月说,娘亲对她不喜,所以才给她送破烂的衣裳,让她心中有自知之明,别去叨扰娘亲。 后来,顾烟罗才知道,暗中对这衣裳动手脚的,便是顾如月。 就是为了离间她们母女的感情。 顾烟罗瞳色微冷。 抬眸时,眼底雾蒙蒙的,红着眼眶,哽咽道,“娘亲,阿罗想要新衣裳。” 元氏顿时心都要碎了,“阿罗别难过,阿娘这就去给你买!” “不要,阿罗就要阿娘做的……” 顾烟罗眼底噙着泪,欲落未落,身子摇晃,脆弱地仿佛要晕过去。 元氏眼一亮,“红烛,你去如月房里,把我做的那套烟云蝴蝶裙拿来。” 那套本来就是给阿罗做的,是如月瞧见后,说她偏心,从她这里抢了去的。 红烛连忙起身,朝着顾如月的槿华院赶去。 元氏轻拍顾烟罗的背,将她哄得气顺了,揉了揉她的发丝,“阿罗想要的,娘亲都给你。” 顾烟罗眼睫微垂,黑睫遮挡眼底沉意。 顾如月的性子,从她手里抢衣裳,可没这么容易。 但,今日她就要抢。 果然,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将军府就闹了起来。 槿华院内,顾如月哭得泪眼涟涟,当即便跑去寿安堂告状,说元氏偏心,说元氏要抢她的衣裳给顾烟罗! 顾老夫人气得当场带顾如月来清寒院找麻烦。 “元氏!” 顾老夫人一他进门,就喊了一嗓子,震耳欲聋。 顾烟罗抓着被划烂的衣裳,走到门口,往顾老夫人的脸上一扔。 “坏人!” 她气鼓鼓地吼着,像凶巴巴的小兽。 寒枝连忙将衣裳捡起来,眼神恶毒地凝着顾烟罗,“你真是胆大妄为!这可是老夫人!” “你个贱坯子!真以为仗着二殿下便能无法无天了吗?寒枝,掌嘴!让她好好知道知道将军府的规矩!”顾老夫人更是暴怒。 元氏立刻将人护在身后,“娘!阿罗她不懂事,您何必跟她一般计较!” “况且,是妾身做给阿罗的衣裳被人给撕烂了,若不是如此,妾身怎会去如月房里要衣裳,那烟云蝴蝶裙,也是妾身一早为阿罗准备的!” 听元氏这般说,顾如月的眼泪当场便流出来,她哭得眼通红,“娘亲,你怎能如此偏心,姐姐一回来,你便如此待我,是这将军府容不下阿月了吗?那阿月走便是了,以后不在娘亲的面前碍眼。” 元氏听着顾如月这话,心尖一酸,这些年她待顾如月也是真心,如今不小心伤了她,她心中也难受…… 但,她还不曾开口,顾烟罗便抬手指着顾如月,“坏人!你撕烂了阿罗的衣裳!就是你!” 说着,顾烟罗就冲上前,拽住顾如月的头发,丝毫不手下留情。 反正她痴傻,脑子不清,打人也是正常。 顾如月尖叫一声,疼得大喊,“祖母!祖母!好疼——!”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 顾老夫人气得一口气顺不上来,她让寒枝上前去拉顾烟罗,却不知为何,被顾烟罗扎的手生疼,但低头看,手上却没有任何伤口。 “你胡说八道!我没有撕烂你的衣裳!”两人终于分开,顾如月哽咽地狡辩。 顾烟罗泫然欲泣,眼圈红红,“是你!就是你!” 话落,顾烟罗将一个荷包拿出来,那荷包上绣着一个月字。 整个将军府,名字含月的,便只有顾如月。 “阿娘!衣裳里的!”顾烟罗将荷包递给元氏,元氏心下一惊,方才对顾如月的那点愧疚俨然消失殆尽。 要送给阿罗的衣裳!怎会有顾如月的荷包?! 她阿罗是脑子不好,但她不是蠢笨无知! “阿月!你怎能如此做?!” 元氏捏着荷包,顾如月脸一白,“娘亲,我没有……” 这荷包怎会遗忘在衣裳里? 顾老夫人见此事竟是顾如月理亏,她的眼底划过一抹冷意,将顾如月拉到身后,“元氏,若不是你偏心,事情也不会是如今模样,你若再要追究阿月的责任,咱们便到将军的面前好好评评理!” 元氏听到顾将军,眸光一暗,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顾烟罗心中明白,顾南山打元氏,大多都是这个糟老婆子在背后撺掇的。 既然她想要帮顾如月,那就把事情闹大,看看究竟谁占理! 顾烟罗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红烛怕她出事,紧跟其后。 元氏心惊胆战,“阿罗!” “快把她拦住!这个疯子又想做什么?” 将军府的下人们纷纷上前,想要挡住顾烟罗的步伐,顾烟罗却如同一条灵活的小鱼,轻而易举便从他们手下离开。 顾烟罗一路跑出将军府,朝着隔了三条大街的外祖家跑去。 眼下,天色已暗。 元家已然闭了门。 顾烟罗站在元府门前,小手狠狠拍着门,大声嚷道,“外祖!救命!救命!” 她的声音可怜的厉害,如同受伤的猫崽儿。 里头的管家听到声音,连忙开了门。 一眼瞧见顾烟罗身后的红烛,红烛是元氏的陪嫁丫鬟,从小在元府长大。 “这是刚回府的大小姐,今日一回来就受了委屈,不管不顾便跑来此处。” 红烛解释道。 管家一听是顾家大小姐,心头一震,连忙将人引了进去—— 第6章 跪下认错 元家老太爷用了膳,正欲入睡,听到外头吵闹的声音,蹙眉沉声道,“发生了何事,这般吵闹?” “老爷!是顾大小姐来了!” “顾大小姐?顾如月来作甚?” 元老太爷对这个顾如月向来是不喜的,听她来,眼神都冷了几分。 “是老爷您的嫡亲外孙女,烟罗小姐!” 一听这话,原本已经躺下的元老太爷,顿时一个鲤鱼打挺般,他坐起身,呼吸不稳,“烟罗回来了?!” 自她被送走,已有七年。 京城水深,顾烟罗痴傻,若不是怕她在京城受欺负,元老太爷是绝不会同意将人送走的。 他多次前往药王谷,每次去都会送不少好东西,就是希望顾烟罗的日子能过得好些。 但即便如此,这些年,只要见到顾南山,元老太爷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元老太爷披上大氅,便在下人的陪同下前往大门走去。 走到一半,就瞧见一抹清瘦的身影正朝着他这边跑来。 顾烟罗一路冲到外祖面前,看到外祖久违的容貌,她眼圈一红,扑进外祖怀中,便呜咽起来。 “是阿罗吗?让外祖瞧瞧,是我们小阿罗回来了吗?” 元老太爷激动地手指都在发颤。 他扶着顾烟罗的肩,仔细端详着花枝灯下的那张小脸。 “怎么这么瘦?” 小时候的顾烟罗,脸颊圆润,像个奶团子一般,总是喜欢赖在他的怀中,圆溜溜的杏眼咕噜噜转得灵动。 “外祖!欺负!有人欺负阿罗!” 顾烟罗委屈地瘪着嘴,还不忘告状。 必须要让外祖知道,阿娘在将军府过得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谁?是你那个襟裾马牛,衣冠狗彘的爹?!”元老太爷顿时气的胡子都翘起来。 他扶着顾烟罗,轻拍她的脊背,“别害怕,慢慢说,外祖给你做主!” 顾烟罗便把顾如月划烂她衣裳,并且在顾老夫人面前恶人先告状的事一一说出来。 “走!” 元老太爷牵着顾烟罗的手便朝着将军府走去。 顾老夫人那厢不知顾烟罗冲出去作甚,她怕她愚蠢无脑,丢了顾家的脸,便准备派人将顾烟罗给绑回来。 谁知,正带着人要出门的刹那,顾将军从门外走近。 一看到顾南山,那顾老夫人好似有了靠山一般,她递给顾如月一个眼神。 顾如月当即便眼含热泪地走上前,“爹爹——” 她委屈一喊,顾南山的心都要碎了,连忙将人拥进怀中,“阿月,这是发生了何事?好端端怎么掉眼泪了?” 顾如月抿唇,她眼睫湿润,泪珠在眼睫上轻颤,“爹爹,阿月本不该用这些小事叨扰爹爹,但阿月……阿月实在是难受极了……” “阿月别哭,跟爹好好说,发生了何事?” “爹爹把阿月送去庄子上吧,大姐姐多年没回来,她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娘亲多疼她是情有可原的,但阿月也是娘亲养大的孩子,娘亲偏心,阿月瞧见了,心里也难受。” 顾如月这话刚一落下,顾南山的眉头便瞬间皱紧,他那冰寒的目光,摄人一般,落向元氏,“你偏心谁?偏心那个傻子吗?” 元氏目色一僵,多年被顾南山殴打留下的阴影,让她看到顾南山这样的眼神,便止不住双腿发软。 “可阿罗也是我们的孩子……” 元氏艰难从唇间挤出来一句。 顾南山眼神冰冷晦暗,“她算什么?一个傻子!蠢货!记住,你的孩子只有阿月,顾烟罗的婚事定下后,便和我们顾家再无关系!” 元氏的心尖一片酸涩。 她向来不敢反抗顾南山,可如今听着他这番冷漠无情的话,心口如同被塞满一般,堵得厉害,“凭什么都是你的孩子,你就要如此偏心?阿罗从小被你送走,我这个当娘亲的,连看她都看不成,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就不能好好补偿她吗?” “元氏!你敢忤逆我的话?” 顾南山大迈步往前,一把掐住元氏的脖子,下一瞬,巴掌便狠狠扇在她的脸上。 “这是警告,若再有一次,我让你下半辈子都躺在床上过!” 顾南山这嚣张肆意的话落下的刹那,门外传来震耳欲聋的一声,“顾南山!你这个竖子就是这般对待老夫女儿的!!” 顾南山听到这话,脊背都僵了。 他诧异地瞪大眼,晦暗的眸子从元氏身上扫过,回眸便看到,元老太爷正气势汹汹走上前,一双眼阴沉的厉害。 而他身后站着的那姑娘,相貌清丽,眉眼如画,精致地像个妙人儿。 顾烟罗? 元老太爷冲上前,他抬脚便踹在顾南山的胸口。 元老太爷年轻时征战沙场,就算老了,那身手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顾南山被这一脚踹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捂着胸口,眼神讪讪,“爹,您怎么……” “谁是你爹?顾南山!你别忘了当初你迎娶清幽时立下的誓!” 元老太爷脸色铁青。 “如今竟敢对清幽动手,你是想让老夫跟你拼命?” 顾南山眼睫垂落,眼底划过一抹阴戾。 他幽幽凝着不远处的顾烟罗,在看向元老太爷时,又换上伪善的面庞,“爹,方才是小婿一时糊涂,请爹爹责罚。” 顾南山噗通跪在元老太爷的面前领罚。 元氏目光含泪,眼圈发红,她怔愣凝着元老太爷,声音发颤,“爹,您怎么来了?” 云老太爷深深睨了元氏一眼。 他这个女儿,性子就是太软弱了,也怪他,当年对她的教导过于苛刻,以至于她这般隐忍。 若不是小阿罗去找他,他也不会知道,这个顾南山,竟然敢对他的女儿动手。 “老夫可不敢罚你,如今你是明成的大将军,谁敢对你动手?” 元老太爷目光冷凝,“你今日立下字据,若再敢对清幽动手,便主动签下和离书,归还清幽当年嫁入顾家时的所有嫁妆,包括你更名改姓的顾家军!” 顾南山没料到元老太爷竟如此下狠心,他的呼吸一颤。 如今的顾家军,是当初元老太爷一手练出来的元家军,若不是他迎娶元氏,有了元家军的助力,他此生都不可能到达如今的地位。 顾南山垂眸,眼底一抹隐晦的光。 他还未言语,便听到那顾老夫人尖声道,“凭什么要归还嫁妆!她嫁入我们顾家不吃不喝吗?她穿的衣裳,吃的饭食,哪一样不是我们顾家的?如今还有脸要回嫁妆,我呸!” 第7章 跟狗挤一个窝 顾老夫人是个眼皮子浅的,自然不知道,对顾南山来说,那些嫁妆什么都不算,元家军才是最主要的。 顾南山绷紧唇,脸上挂起一抹假笑,“爹,都是误会,小婿保证,从今往后定会好好对待清幽和烟罗,绝对不会让她们母女俩再受半分委屈!” 顾南山掩下眼底的寒。 之前顾烟罗被送往药王谷,元老太爷见他就骂,但也没有说过要把元家军要回之事,今日竟然大动干戈,是觉得顾烟罗回来了,他便无法拿捏元家了吗? 笑话。 顾南山冷哼,如今的顾家军,可不是当初的元家军了。 他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东西,还以为能跟他争吗? 心中虽如此想,顾南山也没撕破脸皮。 他走到元氏面前,握住她的手,“夫人,你跟爹好好说说,以后我定会听你的话,我们好好过日子。” 元氏手抖了抖,她冷静下来,暗中看了顾烟罗一眼。 阿罗如今刚回来,若她和顾南山和离,事情闹大,对她的婚事怕是不利。 元氏抿唇,隐忍片刻,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爹,再给将军一个机会吧。” 顾烟罗并不意外娘亲这样的做法。 如今在娘亲眼中,她是个痴傻的孩子,并且即将及笄,这样紧要的关头,她的名声,比她自己的命更重要。 顾烟罗眼底划过一抹暗。 她要快些强大起来,这一世,提前筹谋,她有足够的时间,壮大自己,保护娘亲和外祖一家。 顾烟罗捏紧元老太爷的衣袖,她委屈地瘪着小嘴,眼珠在眼眶打转,朝着顾如月伸出手,“娘亲做的衣裳!那是我的!还我!” 这样的关头,她好似什么都意识不到,还惦记着自己的衣裳,顾南山心头的那一抹狐疑消散的干净。 他还以为几年不见,顾烟罗清醒了,如今看来,还是个蠢货。 顾如月憋屈地胸膛剧烈起伏,她肯定不想给。 旁人可能不知道,但她十分清楚,元氏做衣裳的技巧,远在宫中大师之上。 每次她穿着元氏做的衣裳出去,便会引来不少世家贵女的追捧。 但元氏并不常做,每年只给她做一套。 凭什么给顾烟罗就一下做两套? 她就是偏心! 顾如月不甘地想着,她不愿给出去,却在撞入爹爹的眼底后,只能不情不愿地让丫鬟把那套烟云蝴蝶裙送来。 拿到烟云蝴蝶裙,顾烟罗抱紧衣裳,眼睛顿时亮晶晶的,傻呵呵望着衣裳笑了笑,眼底浸染水光一般。 “外祖真好!” 元老太爷怜惜地望着她,抬手轻揉她的脑袋,“只要我们小阿罗开心即可。” 他把顾烟罗交给元氏,旋即迈步到顾南山身侧,“去书房,立字据。” 顾南山目光幽暗,这个老不死的竟然来真的。 他喉间发哽,却只能咬牙,隐忍吞声跟在他身后。 如今的明成帝对元老太爷格外重视,他和六皇子的大业未成,还不能树敌。 …… 翌日。 宣武侯府邀请前去听曲儿的帖子便送了过来。 帖子上说,宣武侯夫人最喜欢的戏班子被请了来,请诸位前去听曲儿,那戏班子极难请,一般只有皇亲贵胄才能请去。 顾老夫人拿到帖子,便立刻命寒枝去交代顾如月,让她好好准备,跟随元氏一起前去宣武侯府。 顾如月心中清楚,顾烟罗刚回来,宣武侯府的帖子就送来,这京城里的人,怕是都想见识一下这个傻子。 顾如月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她怎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她的好姐姐,可必须得去。 否则,谁衬托她的温婉贤淑,出类拔萃? 顾如月来到寿安堂,一进门便抱着顾老夫人的手臂撒娇,“祖母,后日去宣武侯府,大姐姐也一起去吗?” “她一个傻子,去做什么?丢我们顾家的脸吗?” 顾如月敛眸,“祖母,宣武侯府递这帖子,本意就是为了看看大姐姐,她多年没回京城,大家都期待的很,若咱们家不带大姐姐去,怕是会落人口舌。” 顾老夫人凝眉。 顾如月说的不无道理。 但那个傻子……想着昨日她大闹的动静,顾老夫人脸色黑了几分,“阿月,此事你别管,先让她好好学规矩。” 顾如月抿唇,“那孙女去教她,后日带大姐姐去宣武侯府,绝对不会给顾家丢人。” 顾老夫人有几分诧异,“你这孩子,想不到你竟心胸如此开阔,她昨日那样抢了你的衣裳,你还为她着想。” 顾如月羞涩地垂下眼皮,“她毕竟是我的大姐姐。” 顾老夫人拍拍顾如月的手,便把教顾烟罗规矩的事,全权交由顾如月。 顾如月走出寿安堂,吩咐身边的丫鬟秋晶,“跟芙蓉说一声,规矩学不会不重要,先让这个傻子吃点苦头。” 秋晶垂眼领命。 …… 到了听戏这日。 顾烟罗跟着元氏和顾如月抵达宣武侯府。 宣武侯府门前,已经有不少马车。 瞧见是顾家的马车,原本要踏入宣武侯府的众人,纷纷驻足望来。 今日的重头戏之一,便是瞧瞧这传闻中的——顾将军的傻女。 据说蠢笨的很,当年刚傻的时候,好端端的床不睡,偏要去跟将军府养的狗挤一窝。 气得顾将军直接将那条狗给剁了炖肉,还生生逼着顾烟罗吃了下去。 在丫鬟的搀扶下,顾如月先下马车。 她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今日一袭水芙色收腰罗裙,本就纤细的身姿,越发被掐得曼妙。 顾如月走下马车,刚站稳,顾烟罗便掀开马车帘子,那姿容清丽的小脸,就这般落入众人眼中。 相比顾如月,顾烟罗脂粉未施,却唇红齿白。 一双烟水秋瞳如同浸着水光似的,鼻尖挺翘,唇不点而赤,脖颈纤细,如温玉般细腻。 这样的姿色,半分瞧不出痴傻的模样。 顾烟罗并未将那些打量的目光放在心上,她提裙踩着马凳下来。 顾如月站在马凳一侧,将脚暗中朝着顾烟罗伸去,准备让她在宣武侯府门前便开始丢人现眼。 谁知,顾烟罗不仅没被她的脚绊倒,还结结实实踩在她的脚背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上头。 顾如月疼的差点当场尖叫出声! 第8章 再遇萧九宴 却又在看到那些人的目光后,竭力隐忍着眼底的水光。 疼。 钻心的疼。 顾烟罗这个小贱人! 她故意的! 顾如月快疼哭了,却只能忍着,她恶狠狠瞪着顾烟罗。 顾烟罗却仿若不察,她转身,双眸微抬,那晶亮的眸子望着从马车内出来的元氏。 “娘亲,阿罗扶您!” 她弯唇把纤细的胳膊凑过去。 元氏垂眸,见她双眼微亮,心底忍不住滋生出一抹愉悦。 “阿罗真乖。” 看来她的担忧都是无用的。 阿罗这般懂事,怎会被人嘲笑? 元氏带着两人踏入宣武侯府。 宣武候夫人得知她们来,立刻便拥簇着人过来迎接。 顾如月瞧见走到跟前的宣武侯夫人,连忙知礼数地福身,“如月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宣武侯夫人掠过顾如月,目光径直望向元氏身后的顾烟罗。 “这位便是阿罗?” 元氏弯眸,她的眼神添了光般,牵着顾烟罗上前,“阿罗,快见过夫人。” 顾烟罗温顺地福身,乖巧启唇,“阿罗见过夫人。” “这般懂事。”宣武侯夫人颇为感慨,“你爹也忍心将你丢弃在外这么多年。” 元氏的眼神黯淡几分。 宣武侯忙命人请她们落座。 “戏班子已经搭好,只等人来齐就开唱,阿罗可喜欢听曲儿?” 顾烟罗点头,她有几分羞怯,眼睫微垂,颇有几分少女的媚态。 宣武侯夫人见状,越发觉得她可人。 这哪里痴傻? 乖巧又温顺,简直就是软绵绵的小羊,看的人心欢喜。 顾如月看自己被如此忽略,眼神暗了暗,她走上前,小声询问道,“夫人,宣和姐姐可在?” “宣和啊,她在后院的荷花池旁,你们也许久未见了,带着阿罗一起过去聊聊。” 顾如月福身,牵着顾烟罗的手腕往前走。 顾烟罗忍着心头对顾如月触碰的厌恶。 顾如月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清楚的很。 两人一路往荷花池旁走去,还未走几步,就看到几位世家小姐一阵风似的,朝着她们后面跑去。 “当真是定国侯府世子?” “没错!有丫鬟瞧见了!就是裴世子,看得真真的!” “快!我们快些!” 裴洲的样貌,放在整个明成,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定国侯府地位尊贵,而他风流倜傥,相貌清隽,引得无数世家贵女心动。 但凡他出现,定是免不了一番招蜂引蝶。 顾如月听着这话,原本要往荷花池旁走的脚步顿住,她回眸,睨了顾烟罗一眼,便二话不说拽着她往裴洲的方向走去。 顾烟罗低垂着眼,顾如月自然没察觉到她眼底汹涌的恨意。 裴洲,我们又见面了。 顾烟罗敛眸,将眼底的恨意竭力压制下去。 她随着顾如月,跌跌撞撞来到裴洲不远处。 裴洲刚从马车上下来,便立刻有不少大胆的世家贵女上前,他被堵得水泄不通。 顾烟罗被顾如月拽着往人群里挤。 挤出人群,顾烟罗堪堪站稳,感觉到身后有人狠狠推了她一把! 顾烟罗眸子一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扑进裴洲的怀里,成了这些世家贵女们的心头恨,更成了明成没脸没皮的蠢货,骂她不知廉耻,下贱不堪。 而顾如月,则在这时,跑上前将她扶起来,又体贴地替她跟裴洲认错,成功入了裴洲的眼。 真贱啊。 顾烟罗不动声色将背后的手抬起来,在自己即将撞入裴洲怀中的刹那,拽着顾如月的手腕,把人往前一甩——! 谁都没料到会发生眼前的一幕。 就连顾如月都是懵的。 她撞入裴洲的怀中,力道太大,直接将裴洲撞得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而顾烟罗原本甩顾如月出去的手,在她即将跌倒的那刻,又变成了拉。 她紧紧抱着顾如月的手,“妹妹!妹妹你这是做什么?你松开我啊!你喜欢裴世子别拉我!你喜欢自己去他怀里就好了!” 顾烟罗慌张地说着,好似那裴洲是什么洪水猛兽。 眼睁睁看着裴洲跌倒在地上的顾如月,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都没想到,不仅是她撞了过来,还把裴洲给撞倒了。 就算是她撞出来,也该是轻柔地落在裴洲怀里才是! 他们郎才女貌,无比般配。 这个顾烟罗! 顾如月恨得牙都快要咬碎了。 而周围那些世家贵女,听了顾烟罗的话,更是眼睛喷火。 这个顾如月真是下贱,竟用这样的手段,钻到裴世子的怀中,真是恶心! 这里谁不喜欢裴世子,就显着她了,没脸没皮往裴世子怀里倒。 结果还把裴世子撞倒,让裴世子这般狼狈! 裴洲脸色阴沉地站起身,他今日穿的,可是宫中才有的贡缎,如今沾染了灰尘……真是晦气! 裴洲眼神不善地凝了顾如月一眼,看她脸色通红,不耐地掠过她,朝着宣武侯府走去。 顾如月愣在原地,裴洲的眼神,好似一根刺,刺在她的心尖上。 她那么喜欢他,爹爹还说,到时候肯定会去提她跟裴世子的婚事,如今,裴洲却已经烦她了。 顾如月恨得眼红,她便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在顾烟罗身上。 趁着牵她,想去掐她的手。 但顾烟罗却跟滑溜的泥鳅一般,根本掐不住。 不仅如此,她还委屈地瞪着她,“哼,不理你了。” 顾烟罗气得腮帮子鼓了鼓,轻轻跺了跺脚,甩袖离开。 顾烟罗径直往前,路过拐角时,并未察觉另一侧有人。 她正敛眸,便直接撞入那人怀中。 鼻尖被撞得生疼,微微泛酸,顾烟罗正抬眸去看是谁,就听到那熟悉的,隐忍的,抽痛的喘气声。 顾烟罗嫩白耳尖顿时竖起来,萧九宴! 她抬眼,撞入那双阴鸷的黑眸中。 萧九宴捂着被顾烟罗撞到的胸口,下颌绷紧,眼底浸透着冷意。 “是你!” 顾烟罗歪头,眼睛清凌凌的,她捂着噗通直跳的小心脏,往前凑去。 萧九宴听到顾烟罗的声音,凝着那嫣红的唇,眸子微暗片刻,他抬手,修长手指捏住那小巧白嫩的下巴,挑唇沉声问,“你在此作甚?” 第9章 脑子没好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顾烟罗一哽。 这萧九宴怎么又掐她? 她不动声色摆脱萧九宴的手,声音脆甜,“阿娘带我来听戏!” “哥哥你怎会在此?” “你这是……刺探本宫的行踪?”萧九宴眸子微眯几分,眼底似有寒光湛湛。 顾烟罗潋滟的眸子像是浸了水,委屈巴巴耷拉下眼皮,腮帮子一鼓一鼓,“没有,我是关心你。” 顾烟罗的眼神真诚的很。 萧九宴手指微抬,那灿若春花的小脸,便被迫往上仰了些。 “脑子可治好了?” 他指骨修长,轻而易举便将顾烟罗的小脸掌控住。 那漆黑幽沉的眸中,氤氲着顾烟罗看不懂的戾气。 “阿娘说,脑子没好。”顾烟罗笑得乖巧,眼睛眨眨,唇角牵起甜美的弧度,理直气壮的。 萧九宴:…… 脑子没好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萧九宴的手指收紧,顺带捏了顾烟罗的脸,这软嫩的手感,竟让他的指尖浮上一抹异样。 “你的伤可好些了?”顾烟罗呆愣了半晌,才恍然间想起,自己刚才撞到萧九宴时,他似乎痛苦地闷哼一声。 萧九宴黑睫微垂,“真难为你这没好的脑子还记得。” 顾烟罗:…… 堂堂二皇子殿下怎么还挖苦人呢? 但她是傻子,傻子可听不懂挖苦。 顾烟罗用那双无辜清亮的眸盯着萧九宴,萧九宴喉结轻滚,莫名生出打趣的心思。 他抬手摁在顾烟罗的脑袋上,“之前好些了,方才被撞得又疼起来。” 顾烟罗眼神立刻变得谨慎,染上一抹担忧,作势就要去扯他的衣襟,“我瞧瞧!” 萧九宴脸一沉,想到上次在马车上,顾烟罗扯开他衣裳的画面,他顿时心惊,连忙摁住顾烟罗的小手。 真是个傻的,光天化日之下便去拉扯外男的衣襟,她的名声不要了? 顾烟罗的动作被拦住,萧九宴两根手指轻而易举掐住她的皓腕,“不必。” “你生气了?”顾烟罗委屈地瘪着小嘴。 她要跟萧九宴走得近些,防止顾南山再把她嫁给裴洲。 “没。”萧九宴被她水盈盈的眸子看的眸光晦暗。 滚了滚喉咙,捏住顾烟罗的后衣领,把人往前送出去几步,“进去听戏吧。” 顾烟罗哎了一声,“可我想看看哥哥的伤口好没好?” 她眼底满是担忧,生怕萧九宴不给她看,作势要冲上去似的。 萧九宴无奈扶额,他将衣领往下拉了拉,能看到那包扎的伤口,并未渗出血迹。 顾烟罗放心了些,“哥哥没事就好!” 她话音刚落,萧九宴转身便离开,三两步没了踪影。 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 …… 再回到戏台子前,唱戏的已经开始。 元氏牵着她的手落座,“阿罗,怎么这么晚?” 顾烟罗凑到元氏耳边,把方才顾如月做的事,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元氏听完,脸色当场就黑了下来。 她不是一贯有礼数吗? 竟也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 今日把脸丢尽了,回去顾老夫人又要闹。 不过,也不是她指使的。 元氏将脑中的思绪忘却,认真看向戏台子。 “阿罗可知这演的是哪一曲?” 顾烟罗盯着那戏台子看了片刻,歪头道,“贵妃醉酒!” “阿罗竟还懂戏?”宣武侯夫人诧异看过来。 顾烟罗羞涩垂眸。 宣武侯夫人还想多问两句,倏地,外头传来了一道声音—— “六殿下到!” 六殿下? 众人纷纷抬眸,顾烟罗眼底更是划过一抹深意。 前世,她跟六皇子萧承宣交集并不多。 只因为裴洲,曾一同出席过宴会。 萧承宣瞧见她时,眼底的嘲弄和讥讽,顾烟罗哪怕重活三世都记得清楚。 萧承宣出现在众人眼底,原本坐着看戏的一众人,纷纷跪下参见六殿下。 顾烟罗跪在元氏身侧。 萧承宣抬起下颌,眼底满是高傲,他冷声道,“免礼。” 话音刚落,众人准备起身,却听到外头又传来一声,“二殿下到!” 不少人都已经半弯的腿,在听到二殿下到的通传后,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二殿下这个煞神怎的也来了? 萧九宴在京城内的名声可不算好。 尤其是当朝的大臣们,都曾见过萧九宴在朝廷上,当着明成帝的面杀人。 那场面,血腥的很。 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回,垂首参拜的众人,一个个都恨不得把脸贴在地上,这样便不用去看二殿下那张脸。 “哟?不待见本宫?”萧九宴一出来,原本还热络的场子,顿时死寂一般,他嗤笑两声,挑唇轻笑。 萧九宴目光在人群逡巡一圈,最终落在那个身子瘦削,紧贴着元氏,几乎要蜷缩在她怀中的顾烟罗。 那细嫩的脖颈微微垂着,露出的一截,白的如玉。 萧九宴凝着她的身影,莫名觉得心中的燥意被驱散几分。 他肆无忌惮对上萧承宣的眸,“六弟也在啊,真是不巧。” “瞧见六弟,心情都不悦了几分。” 萧九宴这话落下,萧承宣的脸色顿时黑沉下来。 他冷睨着萧九宴,声线阴沉,似笑非笑,“臣弟瞧见二哥倒是愉快的很。” 萧九宴深眸掠过一抹笑,“是吗?那笑一个给二哥瞧瞧。” 萧承宣:“……” 这两位皇子呛声,跪在地上的一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都低垂着脑袋,像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的鹌鹑。 萧承宣冷哼一声,“懒得跟你多言!” 便没再搭理萧九宴,迈步朝着宣武侯府的书房走去。 萧九宴挑唇,眸光肆意阴冷。 “都跪着作甚?起来吧。” 萧九宴目光再次落在顾烟罗的身上。 听闻可以起身后,顾烟罗小手撑着地面,三两下便站直身子,还不忘搀扶着身侧的元氏站稳。 萧九宴眸光微深,这瞧着……也不傻啊。 顾烟罗站直身子后,暗戳戳打量了萧九宴一眼,谁知,这一眼,竟直接撞入他的黑眸中。 他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瞧,顾烟罗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一本正经地绷着小脸。 萧九宴啧了一声。 有意思。 人多就装不认识他? 不是说……要一直一直对他好? 女人都是骗子。 第10章 衣裳都扒过了 萧九宴刻意往前走了几步。 直到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几乎要站在元氏和顾烟罗的身前。 元氏满眼的疑惑,她不懂萧九宴为何逼近。 只因着他在朝中的名声,便惊得不知所措,只能牵着顾烟罗的手,把她不断往自己的身后藏。 “臣妇参见二殿下,不知二殿下有……” 元氏轻颤的嗓音还未说完,萧九宴便打断她的话,“你们听曲儿即可,不必理会本宫。” 元氏呼吸发紧。 这样可怕的煞神站在面前,如何能不理会? 就在元氏以为二殿下要把她们母女二人拆吞入腹时,萧九宴轻嗤一声,转身迈步离开了。 元氏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悬起来的心重重垂落,双腿一软,差点跌倒。 “娘,你怎么了?”顾烟罗佯装茫然地扶住元氏。 元氏捏紧了她的小臂,呼吸都不稳,“阿罗,你记住,往后若是见到这个二殿下,一定要离他十万八千里,记住了吗?” 顾烟罗心中暗想:阿娘,你这话说晚了,女儿连他的衣裳都扒过了。 她讪讪,“阿罗记住了。” 元氏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方才萧九宴逼近,她吓得脊背都绷紧了,生怕他要对她们母女二人下手。 顾烟罗连着听了两场戏,困倦地眼皮子都快要睁不开。 这几日她跟寒枝送来的两个丫鬟斗智斗勇,确实睡得不算太好。 元氏看她这般疲倦,便扶着她起身,“阿罗,若是觉得无趣,阿娘陪你去走走?” 顾烟罗轻轻摁住元氏的手,她能看出来,元氏还是挺喜欢听戏的,“阿娘,我自己去。” 她乖巧的模样让元氏生不出半分担心。 “若是有事,第一时间差人来寻娘亲,知道了吗?”元氏将顾烟罗额角的碎发往后轻挽。 顾烟罗漆黑的眼眨了眨,旋即乖乖应下。 …… 顾烟罗一路沿着宣武侯府小路走。 她暗中打量着。 前世,宣武侯在朝中摇摆不定,在皇子夺嫡的争斗中,自始至终都没有做出选择,所以,他的下场必然是不算好的。 就连她的师父,都因为不愿卷入朝堂纷争,下场凄惨,何况是宣武侯这样的身份。 顾烟罗沿着小路走到尽头,远远看见一座四角亭子。 亭子内,那身形瘦弱的女子,正剧烈咳着,她的脸涨得通红,随着身子的晃动,手中帕子抵在唇上。 等顾烟罗逼近的刹那,就看到,女子将手帕拿下来,那手帕上,赫然一片血迹! 顾烟罗微微一惊。 这个应该就是宣武侯的病秧子女儿,程青芝。 前世,程青芝便是死于痨病。 如今看她的样子,还有的治。 若她能拉拢宣武侯府,那便是给萧九宴的一大助力,或许便能扭转前世萧九宴惨死的结局。 顾烟罗往前走了两步,还未逼近,程青芝身侧的丫鬟便立刻谨慎道,“谁在那?!” 程青芝更是立刻挽起面纱,将她的脸遮挡起来。 顾烟罗心中清楚,这痨病是会传染的,也怪不得宣武侯不让程青芝出去跟旁人见面。 “虚劳而咳嗽者,脏腑气衰,邪伤于肺故也。久不已,令人胸背微痛,或惊悸烦满,或喘息唾血,此皆脏腑之咳也。” 顾烟罗迈步往前,她漆黑的眼直勾勾盯着程青芝,眸子并不算清明,但口齿却很清晰,几乎是连串地将这番话说出。 这都是医书上记载的内容,她都牢记于心。 程青芝原本蹙眉想要逃离,却在听到顾烟罗这番话后,目光微怔,“你是谁家的姑娘?你会医术?” 顾烟罗并未暴露自己,方才还一本正经,神秘莫测的模样,如今又恢复平日的憨傻,“我是阿罗!” 她歪头,笑得傻兮兮的。 那丫鬟见状,脸色顿时冷了几分,“这人竟是个傻子?小姐,我们快些回去吧,侯爷交代过,你的身子骨不能吹风太久。” “如呕血咳嗽者,先服十灰散揭住,如不住者,须以花蕊石散止之……” 顾烟罗又启唇,这也是医书上记载的内容。 小丫鬟不等她说完,便轻斥一声,“你个傻子,住嘴!装模作样来哄骗我们小姐!你以为我们小姐会轻易信你的鬼话吗?” 顾烟罗也不理会她,只继续缓缓道,“止血之后,患人必疏解其体,用独参汤补之,次服保真汤止嗽甯肺。” 她说完,又朝着程青芝傻乎乎地笑了笑,便转身要离开。 那程青芝却当场愣住。 所谓久病成医,她被这痨病痴缠已久,自然明白,顾烟罗说的句句在理! 甚至她所言的治疗法子,也是她从未听过的! 先止血,再止咳,最后补虚。 莫名的,程青芝心中对顾烟罗无比信任。 她好似抓住一缕希望般,豁然起身,攥住丫鬟的手,“别!别让她走!” 丫鬟一脸茫然,“小姐,你糊涂了,她就是个傻子,她肯定是在哄骗小姐你!” 程青芝却摇头,“不!我觉得她不是!你快去将她叫回来!” 丫鬟虽是不解,却也只能快步往前,将顾烟罗给带回来。 顾烟罗并未走远。 她知道,程青芝肯定会来找她。 果不其然,丫鬟很快就来传她回去。 顾烟罗回到亭子内落座,程青芝往后避开一些,“莫要染给姑娘了。” 顾烟罗弯唇,她从药箱内掏出师父为她特制的面罩,那面罩可不是一般丝绢和布料能比的。 几年前明成南部爆发瘟疫时,师父就是靠着这面罩才没有被染病,活下来的。 她戴好后,示意程青芝将手腕递过来。 丫鬟紧紧蹙眉,那双眼戒备地盯着顾烟罗,全然不信眼前这个傻子会什么医术。 顾烟罗的指尖落在程青芝的脉搏上,轻抵须臾,她收回手。 “屋子要经常通风,饮食要搭配,不该一味禁食荤腥,其余的按照我方才说的方子,你如今已然咳血,必须要先将血止住,可有纸笔?” 原本还对顾烟罗充满怀疑的丫鬟,看她说的头头是道,顿时有几分惊愕。 她下意识便将纸笔递过去。 看顾烟罗慢条斯理写着单子,她懊恼起来,这个傻子真的能行吗? 她怎么就顺着她的吩咐做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