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症后精神多了》 第1章 我绝症后精神多了作者:路回塘文案程愿得知自己身患绝症仅剩半年后,考虑片刻,决定放弃治疗。立刻向垃圾公司递上辞呈;向无赖朋友索要欠款;收回对吸血虫被资助人的资助……面对不再逆来顺受、突然发疯到恨不得创死他们的程愿,众人大惊失色,不敢再拿捏他。程愿:素质消失之后,果然精神多了^_^大概前半生压抑太久,将死之际,程愿干脆一疯到底。他回到渣爹家,让他们也不得安宁,偏偏私生子还故意到他面前贩剑:“哥哥喜欢,我就都让给哥哥。”后来程愿发现,私生子有位多年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天之骄子许时悬,叫所有人敬畏又仰慕,奈何不近人情,无人能攀折。程愿却没费任何力气就和许时悬滚到了一起。私生子得知后彻底破防,面目狰狞言语恶毒,程愿直接将人暴打一顿。很快有人气势汹汹上门算账,程愿反手拨通许时悬的电话:“我想你了。”那边讶然片刻,半笑着回:“等我。”众人面如菜色落荒而逃。此后程愿越发嚣张跋扈,碍于许时悬,纨绔们即使深受其害也只能忍气吞声。最后私生子终于录下程愿说出不过是利用许时悬、和他玩玩的话,讥讽他的好日子到头了!程愿:哦,我命也快到头了,无所吊谓。只是……这都半年多了他怎么还不死?可复查后,医生却只说,有点虚,节制点。是节制,不是节哀。#仗着自己要死了发疯得罪了很多人,结果现在突然死不掉了怎么办,急##其中包括权势滔天脾气不好的大佬男朋友!#尤其他说的那番话,许时悬绝对不会放过他。程愿只能连夜跑路。没想到许时悬不出三天就找到了他,程愿看着眼前有如煞神的人,苦逼兮兮泛起后怕。却不知,当初私生子拿录音放给许时悬听时。许时悬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是吗,利用我?乐意之至。你管不着。”—精神状态很美丽随时等死的受x精神状态同样很美丽逮谁咬谁的攻—永恒不变1v1内容标签:豪门世家甜文 爽文 轻松搜索关键字:主角:程愿、许时悬┃配角:┃其它:一句话简介:【正文完】做人没必要太正常立意:勇敢地做自己第1章 程愿走出医院时,身后熙来攘往的人群和消毒水的味道都渐渐远了,渺远透亮的天空下,阳光有些刺眼。程愿站在花坛角落,垂眸看了看手里的诊断报告。忽地,身体右侧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撞击,程愿被突然拐出来的人撞得差点没站稳。手里洁白的报告随之掉落在地,被这人混乱的步伐踩了几脚,瞬间染上脏污的脚印。“操,你他妈没长眼睛啊!杵这儿不动撞老子,妈的是要死还是等着投胎?!”撞人的大汉恶人先告状,许是蛮横惯了,表情越发凶神恶煞,可他正准备再继续骂骂咧咧时,忽然对上了程愿的目光。程愿身形清瘦,普通的t恤也穿出空荡感,短袖下露出来的手臂更是白得单薄。在这大汉看来,无疑是很好欺负的类型。但此刻他触及程愿的眼神,黝黑深沉,无端显露出阴郁,在南城六月的暑热天里,竟是叫人看出一丝凉意。程愿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微启,声音轻轻的:“是要死了。”程愿声线平淡,突然又问了一句:“要不你送我一程?”他这话一出,这男人脸色一变,再看他身后的医院,意识到什么,低声骂着‘神经病’快步走了。程愿侧眸看看对方壮硕的背影,呼一口气,弯腰捡起地上脏了的诊断报告,却没再翻开,面无表情地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他确实要死了。医生说他这病来势汹汹,至多活不过半年。幸运的是,医生说他这病虽然残酷却也温柔,他死前大约不会很痛苦,可能睡一觉或者发个烧,人迷迷糊糊地就没了。当时医生看看他二十五岁的年纪,叹了一声,问他要不要做些干预,大约可以延长一点时间。程愿忘记了自己乍然得知这霹雳消息时的反应,只记得最后他摇头拒绝了。没有必要。他沿着喧阗的街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路上碰见许多去往医院的人,大多形色匆匆神情疲惫。世上每天都有人被病痛折磨、有人生有人死,轮到是他也很正常。只是感觉有些突然罢了。程愿脑子里很空,积攒不出任何思绪,眼眸直直的,像恍了一场很久的神。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程愿平时的生活就像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即便如今骤然得知生命进入了倒计时,也没什么迫切与渴望。倏地,电话铃声催命似的响了起来。“程愿你跑哪儿去了,今天居然不在公司?你耽误大事儿了知不知道?!”同事着急的质问一连串地往外蹦,说话像在撒气,“李组长正在汇报演示新程序的时候出了bug,怎么都修复不好,总经理和许氏集团来考察的人都在下面看着呢,你赶快回来!”挂断电话,程愿来不及想更多,反倒像是在一瞬间抓住了一条绳索,唤回了他茫然的神思。程愿拔腿就往地铁站跑,半小时后堪堪赶到公司大楼。有一架电梯刚好停在一楼,程愿进去刚按完去往天锐研发部的楼层,电梯门还没关,一行人便从旁边一架电梯里走了出来。程愿眼眸微凝,似乎在这群人里看见了他们公司徐总经理,正心急如焚地追着旁边的男人边走边说着什么。除了徐总,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而那被簇拥在人群正中的男人,迈着长腿脚下生风地往外走,背影宽阔挺拔,侧身说话时露出高挺的鼻梁,侧脸英俊锋利,只是眉目微蹙,冷峻气势中带些不耐。徐总身形偏胖,说话又喘又急:“孟总孟总,刚才真的只是意外!我们的项目绝对是自主研发没有造假掺水,请您那边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话音未落,这被唤做‘孟总’的男人脚步稍缓,但却并不是在听徐总说什么。他忽然间似有什么感应,顷刻回转过身,他身后的其他人也立刻散开一条不阻视线的通道。可一群人顺势引颈而望,却只看见严丝合缝的宽大电梯门,倒映着他们西装革履的身影。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许时悬神色些许疑惑,他方才分明感觉到身后有一抹窥探的目光。而身边徐总喋喋不休的请求还在继续:“孟总,这样,今晚我做东,您大人有大量,赏我一个面子可好?”若来人真的是风流‘孟总’,今晚这局多半就成了,可惜来的是许时悬本人。许时悬近日不想在燕城待,这才借了孟呈的名义来南城考察合作项目,没想到碰上的会议主讲人只是个爱出风头抢功劳的傻逼,而领导层居然默认这种事发生,都是一丘之貉,那还合作个屁。再加上方才那阵没有叫他捕捉到的视线,许时悬越发气儿不顺。他斜睨这徐总一眼,周身气势尽显:“你多大的面子。”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楼,一行下属赶紧跟上,只留这徐总惴惴无言。而那边程愿赶回研发部,同事一见他便是噼里啪啦的一通抱怨。“你怎么才回来啊!李组长刚出来时脸色好难看,你昨天测试的时候不是说没问题吗,真是的,这下不得连累我们全组人都被骂!我真服了。”大概是平时程愿从不和他们起争执,脾气好得过了头,于是他说话语气挺冲,一点儿也不顾及程愿的情绪,好像早习惯了这种模式。程愿果然没说什么,径直回到工位,打开电脑便开始跑程序检测问题。身边同事的叽喳不知何时没了声息,他在键盘上飞快操作,修长漂亮的手指几乎甩出了残影,一串串代码也在屏幕上依次显现。但下一刻‘啪’的一声,一个文件袋被用力地摔在了他桌上,文件袋尖锐的边缘磕到了他的手背。程愿动作一停,未及回头,便听身边传来一道压着愠怒的中年男声:“你故意留一手的是吧?想让我在徐总和合作方面前出丑?程愿我告诉你,这次和许氏的合作要是谈不拢,你吃不了兜着走!”这人正是他们研发部算法组的组长李新,负责这次的汇报。算法组的其他同事状似在做自己的事,实际上耳朵已经支了起来。他们知道这事儿其实和程愿没什么关系,程愿虽然是去年才来的新人,职级不比李新高,但能力却远在李新之上,也是这次新程序研发的核心工程师。原本这次汇报该由程愿进行,只是这么一个在公司高层和许氏集团面前露脸的绝好机会,李新自然而然地便抢了过来。程愿一直以来话少内敛,存在感也低,被李新明里暗里挤兑了很多回都从不反抗,这回也是一样。只是没想到会议上出了李新能力范围之外的bug。而此刻李新也不过是急着推出一个替罪羊来承担这次的责难,不声不响的程愿自然成了第一人选。同事们心有戚戚,虽想到了之前程愿为这个程序加班加点甚至有一次差点晕过去的功劳苦劳,但他们都和程愿关系平平,并不想为了他得罪组长。再说程愿自己任人搓圆揉扁,估计这次也会忍了吧。此刻程愿半低着头,看着自己泛红的手背,听着李新滔滔不绝的警告和批评。他眨了眨眼,突然间便觉得很没意思。与此同时,显示屏上的程序飞快跑完了一圈,发出尖锐的结束信号。 第3章 许时悬剩下的话不知不觉消弭在喉间。而程愿从镜中看向身后突然出现的人,似有些迷茫地歪了歪头,随他一动,脸上遗留的水珠滑过眼角,像无声无息地淌下泪来。叫人不禁去想,他哭了吗?是谁惹他哭?可这会儿电话那头的声音打破了这一方寂静:“我错了老板但今天好歹是你生日——”未及对方说完,许时悬干脆利落地摁下了挂断。再一凝神,镜中程愿已经收回目光,他半垂着头闭了闭眼,却只觉晕眩更甚。随即动作迟钝地转身,扶着墙一步三晃地往外走,眼神俨然已经渐渐失焦。许时悬身长挺拔,静默地看着对方同他缩短的距离,站在原地没有动。即将擦肩而过时,程愿失去墙壁支点,脚步虚浮得几乎站立不住。再往前迈开一步,整个人便彻底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跌进了许时悬怀中。腰间立刻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薄薄衣衫之下,炽热的体温刹那交互。程愿脑子里轰的一声,骤然弥漫出了满腔的冲动。他懵懵懂懂地伸手抱上许时悬的腰,鼻尖嗅着对方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迷蒙地半仰起头。但不知是没戴眼镜,还是醉得眼花,程愿像是看不太清,朝许时悬的脸越凑越近。到最后几乎是同许时悬鼻尖抵着鼻尖。他做这一切时,许时悬仍然没有退开,只半垂着眸,饶有趣味地注视着他。周身哪里还有方才心情不甚美妙的模样。而程愿艰难回忆着刚听来的话,神志不清地问:“今天你、生日?那我可、可以许愿吗?”许时悬闻言挑了挑眉,这么不讲道理?开口时低沉的声音里带上微渺笑意:“你想许什么愿?”程愿反应了一会儿,呼吸融合间,他说:“今晚……你陪我吧。”第2章 许时悬抱着程愿往外走时,程愿已经彻底晕乎,脸埋在许时悬肩颈处,温热的鼻息轻挠着他的皮肤。ash酒吧里随处可见拥抱缠绵的人,他们这姿势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只是走到门口时,刚好碰见交完班的何鸣。何鸣一见许时悬立刻眼前一亮,目不转睛地盯着,但对方怀里已经有人。何鸣乍一看那人的身形感觉有点熟悉,不过一时也想不起来。只能匆匆同许时悬笑着搭了话:“您要走了吗,请问需要我帮忙安排车吗?”可许时悬看都没看他,抱着人疾步走出了酒吧大门。何鸣失望地撇了撇嘴,身旁的同事看见之后,嬉笑着跟他说:“极品吧?不过他好像是第一次来这,来的时候他司机开的库里南哦。”“而且还让小陈开了两瓶罗曼尼康帝,提成高死了,怎么我就没赶上呢!”同事艳羡地说,“也不知道他下次还来不来。”说着他想起一件事,拍拍身边好像错过了一个亿的何鸣:“对了,今天有人找你。”“谁啊?”同事随手一指,可等看到先前那个卡座时,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诶?人呢,怎么不见了。”他向何鸣描述了一下特征,何鸣大致猜出应该是程愿。没想到居然找到这里来了,不就是差他点钱吗。何鸣轻嗤一声,面对同事的追问也草草敷衍过去,显然不怎么当回事。另一边。许时悬抱着程愿直接去了ash酒吧旁边的江畔酒店。顶层江景套房,江边的霓虹带一览无余。但落地窗外的绚丽景致在满室的旖旎氛围下却被衬得黯然失色。室内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晦暗光线中,程愿被放到床上,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只是眸光潋滟朦胧,仍旧是不太清醒的模样。许时悬原本不觉有醉意,眼下被对方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恍然惊觉,他今晚其实也喝了不少。而程愿平时独来独往,喝醉了却黏着许时悬不放,先前嘴唇便一直游离在许时悬脖颈之间,点了一路的火。此刻许时悬虚覆在他身上,单手解掉两颗扣子,另一只手拂起程愿的额发,露出他细腻光洁、不再有遮挡的整张脸。绞缠的视线从程愿干净的眉眼看到挺翘的鼻尖,像是借由目光在一寸一寸地描摹,最后他看向了程愿淡粉的嘴唇。随即手掌下移,蒙住程愿的眼睛,侧头便准备吻下去。可将将要触碰到时,先前一直没什么反应的程愿忽然偏了下脸,这个吻便只落在了唇角。程愿费力挪出一只手拉了拉许时悬盖住他眼睛的手掌,许时悬没有同他角力,只顺势反手扣住。程愿躺在洁白柔软的床褥间,眨动的睫毛有些打绺,他眼中露出疑惑,忽而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这话像拙劣的搭讪话术,但这时候才说,不觉得已经晚了吗?许时悬听这醉话,把玩着程愿柔软的手指,烧着最后的耐心:“是吗,在哪里?”程愿想了一会儿,只是被酒精麻痹的脑袋运转实在缓慢,完全对不上号。许时悬又追问了一遍:“在哪儿呢?”程愿压根儿想不起来,倒还被这反问弄得烦了,于是他突然起身,在许时悬喉结上咬了一口。力道不重,却足以打破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而他这个动作大约有些吃力,再躺回去时微张开唇,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但下一刻,他却连呼气的机会都没有了,被一个用力的吻全数堵回了胸口。模模糊糊间,程愿感觉自己的衣服被卷了起来,皮肤骤然接触到空气,令他下意识颤抖了一下,可这却招来更为霸道的对待。程愿今晚真的喝了很多酒,像是飘飘然躺到了松软的云朵上。他依稀也明白自己似乎在做一件危险出格的事情。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规规矩矩地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今天一天来得畅快。可惜醒悟得太晚,肆意妄为的机会只能有一次算一次。程愿的思绪断断续续地绕了一通,最后又费力地看了看身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的人,如梦如幻地想,这个类型的就很好。是以在许时悬再次吻下来的时候,程愿仰起纤长的脖子,脆弱却笃定地迎了上去。这感觉……不赖,或者说很舒服,似乎整个人都被包裹进了温暖的水中。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这样,程愿愈发觉得自己今晚这个决定十分正确。于是在这个基础上,程愿对于接下来的一切举动便都相当配合了。即便后来刚开始时有点疼,他也纷纷忍下,甚至还会乖乖寻求让两个人都好受的角度。在情到浓时也不吝于给出直白的回馈,叫人明白,他是得趣且痛快的。而他的反应虽然青涩,却极度撩拨。总之这一把烈火,燃烧得越发旺盛猛烈。直到凌晨都未曾消歇。……次日,程愿顺着生物钟再醒来时,下意识去摸床头的眼镜,但却摸了个空。这让他猛地清醒过来,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地方。而身边还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线条流畅有力的手臂正搭在自己腰间。只是对方的脸埋在枕头被褥间,看不清模样。当然这也不重要了,眼下两人的姿势以及自己周身的酥麻疼痛已经足够说明昨夜发生了什么。程愿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把这人的手拿开,期间对方忽然动了一下,程愿吓了一跳,好在最后这人没有惊醒。程愿坐在床边,看了眼自己满身惨不忍睹的痕迹,只觉得脸上烧得慌。而他昨晚大概是喝得太多了,记忆只停留在他去酒吧洗手间洗脸的时候,至于之后发生的一切,他都模模糊糊的没什么印象。只不过脑海中偶尔会冒出几个纠缠浮沉的限制级画面。程愿脸上越发不自在,他头一回干这种事,即便劝诫自己眼下人之将死应当无所畏惧,但着实还是没什么勇气去面对这事后的尴尬,想想都很窒息。况且这种事应该也不用负责吧。于是说时迟那时快,程愿忍着酸痛,捡起地上的衣服匆匆穿上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等走出酒店大堂,被江边的风迎面一吹,程愿这才想起刚刚他在房间里除了四散的衣物之外,没有看见其他东西。他的背包应该还在ash酒吧。幸好酒吧就在隔壁,可程愿身上实在不怎么爽利,就这几步路的距离硬生生挪了十分钟才到。ash酒吧常有客人兴起离开之后物品没拿的例子,程愿的背包和手机等东西都被好好保存着。只是眼镜没找到,他的工牌也不见了。但也无所谓。程愿签收完毕之后,突然又想到自己昨天来这里最初的目的,便再问了一句何鸣在不在,得到的答案却是又已经换班了,回答他的服务生也已经不是昨天那个。程愿现在没什么心情继续追究,便打算之后再说。只是离开的时候他脚步微顿,回过头思索着又问:“你们这里,市场价是多少?”程愿还记得昨晚去洗手间之前要约自己的那个男生,对方当时提到了‘钱’。他不禁看了看隔壁酒店顶楼的方向,所以这应该得给钱的吧…… 第5章 他只简单冲了两下,因为先前在酒店醒来时,某些地方不舒服归不舒服,身上感觉却很干爽。他依稀记得,昨晚他们好像……在浴室有过一次,弄完之后那人应该是顺手帮他洗过了。服务确实周到,这钱花得不亏。那他会不会给少了啊?程愿乱七八糟地想了会儿,甩甩头决定放下这件事,反正之后大约不会再见到了。他洗完出去时,刘江涛打完了一局,应该还输了,气急败坏地摔掉鼠标,嘴上持续骂骂咧咧。一转头突然看到个人,吓得差点没蹦起来,椅子在地面上发出刺啦一声响。“我踏马了个草。”刘江涛个子不高,中气却足,瞪着眼看程愿,“你回来怎么不出声啊?!”程愿看他一眼,没有搭话,把脏衣服拿到阳台上的洗衣机里去洗。“诶你今天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刘江涛缓了一下,表情好看了点,但对程愿仍是有些使唤的态度,“那你做点饭吧,刚好我还没吃。”之前程愿为了省钱,经常自己做饭,一开始刘江涛表示就是尝尝,然后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程愿给他做饭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程愿看他一眼,没说话。刘江涛却读不懂空气,竟开始点起了菜:“你上回炒那个鱼香肉丝还不错,我饿了,就凑合吃……”程愿转身回了房间,‘砰’的一声甩上房门。这一出直接把刘江涛整愣了。他未及回神,程愿又忽然把门打开:“我是你保姆?你给我钱了还是我给你脸了?”说完再次关上了门。“草?”这还是程愿第一次这么跟他说话,刘江涛的震惊大于恼怒,看着紧闭的房门傻了会儿眼,这才没好气道,“妈的有毛病吧?!”但到底没做什么,拿了盒泡面愤愤地坐回了电脑前。屋里程愿拆了个小面包随意垫了垫,便躺上了床。可他闭眼躺了许久,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老房子不隔音,刘江涛粗鲁的叫骂时不时传来,偶尔还能听到楼上夫妻吵架和楼下小孩子咯咯大笑的声音。身下的床板硬得叫人脊背发疼,风扇吹着房间也依旧潮热不止。其实程愿是个没什么物欲的人,对环境并不挑剔,所以他才会在薪酬很高的情况下仍然过着苦行一般的生活。但现在,他却忽然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程愿猛地坐了起来。他额上覆着一层细汗,拧着眉捞过手机,看了下自己的余额。然后得出了他这最后半年仍然可以铺张浪费的结论,当然这是比起他自己之前的生活而言。于是程愿不再犹豫,下床拿上了自己的证件和电脑,又随手捞了两件衣服,便径直出了门。客厅里刘江涛已经又戴上了耳机,完全没注意程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程愿在南城没有入住其他优质酒店的经验,他便直接打车又回了江畔酒店。“麻烦帮我开一间房。”酒店前台已经换了人,不是之前给他结账的那个,所以对于程愿去而复返的行为没有任何惊讶。她很快便为程愿办理完毕。程愿接过熟悉的房卡,想到什么,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他走了吗?”前台小姐没有听懂,微笑着询问:“先生您问的是我们这里的客人吗?请问是哪间房的呢,我可以帮您查询一下。”“不用了。”程愿恍然回神,摇摇头笑着说,“是我记错了。”说完便转身进入电梯间上了楼。前台小姐有些疑惑,一时以为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工作失误,刚想找同事问问,台前就又来了一位客人。许时悬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短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只是露出的眉毛仍然蹙着,看得出心情不佳。许时悬正拿着手机给孟呈打电话:“天锐的人找你了吗?”这次许氏集团考察天锐的合作项目是由孟呈牵头的。昨天许时悬从会议上愤然离席之后,天锐的人第一时间便联系了孟呈继续求情。只可惜他们触了许时悬本人的霉头,孟呈即便私下和许时悬关系不错,工作上也不敢掠其锋芒。许时悬不找他麻烦就不错了。所以他根本提都没和许时悬再提这件事,默认这次合作就这么黄了。没想到许时悬居然主动问起来了?孟呈一改吊儿郎当的调调,谨慎地问:“找了,怎么了?”许时悬转了转手里捡到的工牌:“他们怎么说。”孟呈如实回道:“他们希望我们能再给他们一次程序演示的机会。”许时悬随口问:“你觉得怎么样。”“嗯?”孟呈这么多年也没摸清这祖宗阴晴不定的脾气,只能试探着说,“天锐实力还是有的,这次的新程序我之前看过,我个人觉得确实做得很好,就是不知道核心工程师是哪位,要是能把人直接挖过来就好了……”孟呈说着发现自己跑偏了题,刚想再拉回去展开说说,就听许时悬忽然道:“行,那就明天。”话头转得太快,孟呈一时没明白:“什么?”许时悬‘啧’了一声,勉强耐着性子说:“不是说再给一次机会?明天下午两点我有时间。”“真的假的?”孟呈可不觉得自己劝两句就有作用,惊讶道,“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许时悬手指摩挲着工牌上‘研发部’几个字,没有解释,只说:“让他们研发部全体参与,就这样,挂了。”挂断电话后,许时悬从醒来时发现人跑了还给他留了一万块‘辛苦费’的郁卒心情总算稍稍找到了点出口。他把工牌收好,抬头发现前台小姐正在看着他。前台小姐见他看过来,赶紧问:“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许时悬把房卡递给她,俨然还是昨夜那间顶层套房,许时悬说:“续住。”“请问您需要续多久呢?”“随便。”前台小姐偷看他一眼:“好的,您稍等。”而在许时悬等待的这些时间,楼上程愿已经成功入住。他新开的这间房比昨晚的套房差一些,但对他而言已经很好了。至少环境足够安静舒适。程愿进房之后便再撑不住,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之后,躺进柔软的床铺,舒舒服服地进入了梦乡。他昨晚被折腾得就没怎么睡,这会儿可算得了个缓冲的时机。他这一觉睡得极沉,还是半夜被饿醒的。好在这家酒店二十四小时供应餐食,程愿去餐厅吃了顿饱饭,又回房报复性地继续睡了下去。隔天早上起床之后,还去酒店内设的养生馆做了一个全身按摩。至此,程愿这才感觉终于去掉了一身的酸痛和疲惫。怪不得这么多人都说要及时行乐早日享受呢。程愿内心不住感叹,他以前到底是怎么想的。而现在他人舒服了,才勉强有心情处理在天锐遗留下来的烂摊子。程愿知道天锐管理层不会这么轻易放他离职,但也没想到,等他点进屏蔽信箱时,后台都快挤爆了,他们公司的人轮番给他发了很多消息。有劝他不要冲动、凡事都可以商量的;有说那个新程序的bug始终没有解决,让他至少应该把这件事负责到底的;当然还不乏一些强硬的威胁,说他合同里有竞业协议,他就算离开天锐短时间也不可能有其他公司敢要他的。程愿手指往下滑拉,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滑到最底下的时候倒是看到了一条不太一样的内容,是运维部的一个组长给他发的他儿子百日宴的邀请函,大致意思是人可以不到,但礼金得到。程愿看到这里,颇感啼笑皆非。而他就这么停留了一会儿,信箱里又新增了好多条消息,是他们研发部陈总监发过来的,看起来很急的样子。可程愿没有再点进去看,只大致扫了一眼提示栏,看到什么‘许氏’、‘机会’等词汇。程愿收起手机,没怎么在意,一直在房间里磨蹭到了下午两点钟。这才出门叫了辆车,慢慢悠悠地往天锐的方向去了。别的不说,他离职之前,至少确实应该做一个交接。殊不知此刻天锐会议室中,所有与会人员从上到下几乎陷入了一种窒息的沉默中。许氏集团好不容易同意再亲自过来一趟。虽然上次的bug依然没有解决,可事到临头,研发部总监陈溢也只能硬着头皮亲自上场。却没想到正当他准备开始时,坐在主位的许时悬在室内扫视了一圈,忽然问道:“全都到了?”许时悬虽然年轻,却天生气场强大,冷眼一瞟,叫人大气都不敢出。在场众人彼此对视确认了一遍,李新想挽回一下印象,抢先陪着笑说:“孟总,按您的要求,研发部全都到齐了。”许时悬眼皮冷冷一抬,发现说话的正是上次那个没能力又爱装的傻逼,冷笑一声:“我问你了?”李新立时脸色讪讪,白着脸坐了回去。接着许时悬把文件夹往桌上随手一甩,也不说话,但摆明了就是不欲开始的意思。徐总实在摸不清许时悬的态度,只能揣度着办,他皱眉看向李新:“李组长,你先出去。”李新眉心顿时浮现戾气,但也敢怒不敢言,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大家也交头接耳起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嘈杂中,有个人忽然说:“还有程、程愿没来。”他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其中以还没离开的李新为甚。 第7章 也就是说,非要论的话,程愿才是第一作者,他想收回随时可以收回。可程愿开发的这几个软件在这短短一年时间里已经成为了他们公司最受欢迎的产品。如果说不和许氏合作,他们只是上不了一个台阶的话;那么程愿这么做,将会直接让他们掉回去年甚至更久之前的状态。李新却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件事,刚想对此嗤之以鼻,就听身旁徐总忽而沉声开口:“道歉。”李新闻言猛地一滞,片刻后反应过来,立刻便要发疯:“徐总!我凭什么给——”徐总转头看向他,脸上凶相必现:“我他妈让你道歉,听不懂?听不懂你就给我滚出天锐!”李新闻言脸上青了又红红了又青,胸口一起一伏,眼里的怨愤几乎都要化作实质。可徐总的话已经放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李新方才眼角抽搐着,艰难地张开嘴,咬着牙说:“对不——”话音未落,程愿忽然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提醒:“等一下各位,‘当众’的意思,应该很好理解吧?”第5章 天锐上下几百号人,在下班前一个小时,忽然接到了全体开大会的通知。临时找不到这么大的礼堂,便只有研发、测试、运维等几个技术部门的人到了大会议室,其余员工则开启了线上直播,职能部门的同事也习惯性开始录屏。只是消息来得突然,有些人十分摸不着头脑。并且大家都坐定之后,台上又迟迟没有人出现,大家一时便议论纷纷起来。趋于喧嚣之时,李新终于阴沉着脸走上了台。……而另一当事人程愿却没有现场围观的兴趣,李新的道歉内容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他现在只想尽快切割完成,不再让这件破事牵扯他的神经。是以大会议室中李新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着并不真心却足够难堪的致歉时,程愿则在办公室直接和陈溢进行着交接。徐总坐在一旁,看起来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模样。在代码拷贝以及修复bug时,陈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像是生怕出什么差错。程愿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结束后,随口提了一句:“几个软件而已。”程愿本人是真的不在乎,这种类型的软件他大学时候就写过不少,也卖给过一些大公司。更何况天锐也给他开了工资,虽然相比起软件收益算是白菜价,但他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东西出尔反尔。再者退一万步说,他就算真的动了手脚,其他人又能及时看得出来?陈溢听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尬笑道:“我学习一下。”接着他也不含糊,还是立刻把先前他们允诺给程愿的离职证明等文件给了他,又说:“你的工资财务今天会结算给你。”程愿点点头,接过文件便直接放进了包里。陈溢有些惊讶:“你不看一下吗?”“没必要。”程愿没有多说,起身时又干脆地问,“那位孟总那边要我怎么做?”陈溢闻言看了徐总一眼。徐总这期间没说话,就是在想这件事,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算了。”原本试图让程愿去联系,就是亡羊补牢的做法,而那位孟总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人,就算对方尊重技术不为难程愿,却不代表他们天锐还有机会。而且程愿现在已经彻底不再是他们天锐的人了。再看程愿刚才那釜底抽薪的表现,他根本不敢再让程愿做什么。程愿听他这么说,那自然再好不过:“行。”是以也不再多言,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身后陈溢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句:“程愿,你这几天真的变了很多。”程愿对此不置可否,更没有停留。出办公室正好碰见致歉结束的李新,此时李新大约感觉憋屈到了极致,已经不再像一只愤怒昂首的公鸡,脑袋耷拉了下来。看见程愿也没精气神再针对,狼狈地低下头匆匆走了。程愿走出天锐,拿出手机准备做最后的清理。这期间还有一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事及时给他发来了李新道歉现场的录屏,还说程愿牛逼,他们也早看不惯李新很久了。也不知道从前程愿被李新当众叱骂欺压时,这些人是否也是这样四下传播。程愿没有点开视频,并且依次把公司所有相关联系人全部删除。删除的过程莫名舒爽,好像一并撕掉了之前在这里经受的所有沉疴痼疾。-而这个视频程愿虽然没有欣赏,却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流传了出去。流言最是瞒不住,该知道的人总能第一时间知道。“许总,天锐的徐总发来消息,言辞恳切地向您表示了歉意。”宽敞的车厢中,孟呈的助理周淼向正在闭目养神的许时悬实时汇报着情况。他们从天锐离开之后,又去了一趟许氏在南城的子公司开会,如今正堵在回程的路上。许时悬揉了揉太阳穴,没有睁眼。“他们倒没推卸责任,承认是他们用人不当。”周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但他没再多提那位程工。”今天许时悬在天锐虽然发了火,但却并没有把话说死,言语间还有为那位程工撑腰的意思。天锐但凡还想继续和许氏合作,接下来就该让那位程工亲自来和他们洽谈。至于后续怎么处理,周淼不知道许时悬到底怎么想的,但他大胆猜测,许时悬大概是有意让那位程工借势反击的。可天锐怎么会不提?难道是他们内部谈崩了吗?果然许时悬听到此处,手指微顿,浅浅抬起眼皮。周淼飞快在手机上问了一圈,很快最新消息以及李新道歉的视频都被传了过来。周淼即刻把视频界面转向许时悬。许时悬一秒后便挪开了眼,好像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原来是那位程工和他们彻底闹掰了。”周淼转述了一下现场情况,又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真牛。”周淼今天听许时悬的吩咐去打听完情况的时候,还以为程愿是个不折不扣的受气包呢。没想到这么硬气!完全没有借助外力之手,单靠自己就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反击。而许时悬听后,看向车窗外的霓虹,恍然间好似看见了前天晚上的一些画面。大概,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吧。比他想得还有意思。只是……许时悬转瞬又意识到什么,脸色不太好看起来,怫然不悦的模样。“那这样的话,程工岂不是不会再联系我们了?”凑巧这时周淼有些遗憾地说,“我还想见见他呢。”这话正中红心,许时悬眉头突突跳了一下,斜睨了周淼一眼。周淼却无知无觉,继续问:“那许总,天锐那边我们还要回复吗?”许时悬声音森然,忽而咬牙道:“让他们去死吧。”许时悬这话一出,周淼顿时打了个寒噤,不知道大老板这是突然又怎么了。他原本还想说他刚刚搞到了程愿的联系方式,要不他们主动联系一下?可这下直接就被唬得不敢说话了。但意思好歹是领会到位——以后许氏的一应合作都没有天锐的份了。suv一路行至江畔酒店,许时悬下车之前,周淼这才再度开口:“许总,请问您之后都住这边吗?我们是否需要同步过来。”他们这次一共有七个人从燕城过来出差,之前一直是住在另一家酒店。但他们许总从前天晚上起突然就住到了这边,还让司机把他的随身物品都拿了过来。为了工作方便,周淼不得不问一句。“不用。”许时悬没多解释,他住这儿本也是一时兴起,更何况再过几天也要回燕城了。说完他便打算下车,但车门刚开一条缝便又被关上。许时悬重新坐回座位,眉头微拧着沉默下来。周淼紧张地等待着他的指示。片刻之后,许时悬方才状似不经意地提:“今天听子公司的人汇报,缺一位算法工程师。”周淼没想到他提的居然是这件事,先是愣了一下,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趁机便说:“是的许总,所以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把程工给挖过来?正好现在程工离了职,我觉得以——”不过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许时悬倨傲地应了一声:“可以。”“啊?”周淼反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许时悬居然就这么同意了,立刻行动力超强地拿出了手机,“好的许总我马上去办!”于是许时悬便眼睁睁看着周淼相当丝滑地在拨号键盘上直接按下了一个号码。许时悬见状,眼神上下扫了周淼一眼,实在没忍住问:“你有他联系方式?”“是的,许总。”周淼诚恳点头,还以为许时悬要夸他工作效率不错,略有些骄傲地说,“助理的工作就是要提前做好一切准备,这是我应该做的。”许时悬:“……”想象中的夸奖没有到来,周淼小小地失望了一下。但他们孟总早就提醒过他,大老板性情多变脾气不好,不被骂就已经算是成功了。 第9章 果不其然,程愿开口,淡淡地吐出了几个字:“找你还钱,两年前借给你的。”何鸣着实没想到程愿这回居然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以前他在微信上要债的时候分明都只是吞吞吐吐地暗示!而比他更先有反应的却是田小安,田小安做出一副惊讶的神色,大声道:“哇靠不是吧你何鸣,平时装得像个王八羔子,原来你是个老赖啊!”何鸣皱着眉看了故意拱火的田小安一眼:“你他妈给我闭嘴,这关你什么事!”田小安这一声喊来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四周或多或少传来看好戏的目光。何鸣不耐地啧了一声,直接就想上手把程愿拉到一边。程愿若无其事地避开了他的动作:“就在这儿说吧。”何鸣眉毛一抖,脸色不太好看地看向程愿。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强行拉人。他暗自呼吸了一口气,又对程愿扯起一个笑容,却莫名显得阴恻恻的,他压低声音说:“老同学,这就没意思了吧,以前读书的时候我还帮你接过水呢。”“嗯,你打翻的我的水杯。”程愿说,“所以呢?”“你……”何鸣吸了一口气又说,“程愿,同学这么多年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你的钱我肯定会还给你的。”他习惯性地像之前一样敷衍了一番,可这回程愿却没像以前一样应下,仍是不为所动的模样。渐渐地何鸣倒还来了气,皱着眉说:“不就是点钱吗,你何必这样不依不饶的,你知道我的脾气,我现在是在和你好好说话,你不要得理不饶人。”程愿没说话,一旁的田小安都听不下去了:“何鸣你也真够不要脸的,你欠钱不还你倒理直气壮上了?道德绑架玩得——”可这回田小安噼里啪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何鸣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脸上突现一些蛮横。田小安以前真没见过何鸣这样,他自己本身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霎时便噤了声,愣愣的不太敢说话了。何鸣复又看向程愿,最后说:“再说你是高材生,在大公司上班,你根本不差这点钱吧,非要揪着我不放干什么。“程愿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轻轻颔首,反问了一句:“所以这是不还了?”何鸣烦躁地撇开脸:“你别逼我。”“行,知道了。”程愿这么应了一句。何鸣还以为这是终于搪塞过去了,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程愿口中念出一串地址:“南城江岸区悦峰小区4栋2单元13号。”这是他爸妈家的地址。何鸣出来混了很多年,但他一个人在外面住,不管玩得多么混乱,他家里人都不清楚,更没人知道他家里的位置。但程愿是他高中同学,知道这些信息并不难。何鸣脸色稍有一变:“你想干什么?”“不干什么。”程愿这时候倒是歪头对他笑了一下,“可能到时候要寄些东西过去,你记得让叔叔阿姨签收。”程愿说完这话,便不再停留,转身欲走。何鸣伸手想拽他找他问个清楚。程愿却指了指他身后:“喏,你的客人找你,快去吧。”何鸣回头一看,果见对方一副快要等不及的模样。他自己也不想在这里把这件事闹大。何鸣低低叱骂了一声,但临走之前还是焦躁地看了程愿一眼,意思是让他好自为之,别把事情做得太绝。程愿耸耸肩,并不以为意,他走出ash,神色淡淡地把何鸣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都拉黑。现在何鸣就是想要还他钱,他也不会那么轻易要了。身后田小安再度跟了出来,他刚刚依然被程愿那从容反击的模样苏得不行,可这回他却没好意思再死缠烂打着了。因为他刚刚居然怂了,没有坚定地和小哥哥站在一边。他原想关心一下程愿和何鸣的事要怎么办,但他们似乎又没有熟到这个地步。程愿走到一半,回过头看了田小安一眼。田小安立刻眼含期待地望了过来。程愿却说道:“我真不会和你试试,你不用跟着我了。”“为什么?”田小安撇着嘴说,“我觉得我挺好看的吧。”程愿想了想,到底是直接说:“做上面那个太累了,我不愿意,你愿意吗?”田小安:“……”他顿时露出晴天霹雳一般的表情,救命!怎么会这样啊!所以刚刚那个酷哥是赢在了这里?!好吧人家看起来确实很a。看着一脸受伤的田小安,程愿笑了笑:“但是可以加个联系方式。”两人成功加上微信之后,程愿便离开了,而田小安这回大概是受到了灵魂重创,终于没有再跟着程愿。路过上次取钱那个atm机时,程愿顿了一下,到底进去逛了一圈,又拿着一叠更厚的钱出来了。他想,如果再碰见的话……谁料这个念头未落,一抬眼居然真的看见了那个人从江畔酒店里走了出来,他都还没来得及把钱放进包里。只是对方仍旧是那副浑身都弥漫着不爽的模样。……而且看起来好像更不高兴了。两人看见彼此之后,双双站立。沉默之中些许尴尬渐渐蔓延,程愿难得担当起了找话题的责任。但却找了个不怎么美妙的话题。他眨了眨眼,没忍住问:“你这么快就……结束了?”什么结束?许时悬皱着眉,看着眼前去而复返的人,手指忍不住拽了拽禁锢住脖颈的领带。紧接着视线向下,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又一叠红钞。许时悬忽然反应过来程愿说的是什么。这人对他先入为主的印象还真是根深蒂固。但大概是接二连三的乌龙闪失太多,许时悬几乎没心力去气了,心情相当微妙,甚至很诡异地平静下来。许时悬下颚微绷,忽然露出一个笑。他直勾勾地看着程愿,一字一顿地问:“怎么,你要接着点我吗?”第7章 许时悬这个问话几乎等于认证了程愿对他的看法。但此刻许时悬姿态闲散地凝望着程愿,看起来已经并不在乎这点微末的小事。反而眸中流露出含着趣味的打量,似乎想看看程愿接下来会作何反应。程愿也没想到对方问得如此直白,虽然语气听起来有点古怪。但今晚见面以来这人一共说了三句话,句句都有些夹枪带棒,要么今天心情不佳,要么本身性格就这么带劲。无论因为哪个,程愿都没必要纵着他。只是……程愿看了看对方脸上那凛冽好看的笑,又想,稍稍容忍一下也不是不行。而且只要自己说得爽,才不管别人怎么样,这是非常值得学习的精神状态,程愿表示欣赏他。并且这也让程愿在顷刻间改变了一些想法,他抿了抿唇,抬眸说:“本来是没有这个打算的。”大约是因为没带眼镜,程愿看向许时悬时眼睛微微睁大了点,他瞳仁很大,看起来愈发剔透清亮,有点像猫眼儿,其实是有些偏乖的长相。但程愿顶着这么张脸,说出的话却是截然相反。‘本来’。那就是现在有这个打算了。许时悬偏开脸笑了一下,好像终于满意了。他没有说话,取而代之的是用行动做出了回答。许时悬直接伸手扣住程愿清瘦的手腕,将人拉着就往酒店的方向走。程愿猝不及防差点被拉了个踉跄:“诶,等一下……”许时悬恍若未闻,脚步停都没停。程愿步子没他迈得大,落后了半个身位,这个角度叫他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在了他腕间两人交叠重合的部位。许时悬手掌大,牢牢的一圈将他的手腕包裹住,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程愿眼眸定了片刻,暂时没有再说话了。等进了电梯,程愿的站位靠近按键,他下意识便伸手按了他所住的楼层。偏头见许时悬目露疑惑,他解释说:“刚好我这两天住这里。”这倒是许时悬没有想到的,所以感情好昨天这人跑了之后,就只是跑到了楼下?但最终他没多问,也收起了准备去按他的楼层的手指,在哪儿都一样。程愿的房间比顶层要小一些,不是套间,一进屋走过玄关便是洁白宽敞的大床。许时悬手上一用力,便把程愿甩到了床上。右手单手拽住领带,一秒便扯下来随手丢到了一旁。却不曾想右膝跪到程愿身侧之时,程愿却艰难地坐起来,用手撑住了他的胸膛:“等一下等一下!”眼下这个姿势许时悬只能低头俯视着他,他捏住程愿扬起的下巴,语气染上一丝急切:“等什么?有话待会儿再说。”程愿却坚定地推了推他,非常有原则地说:“不行,这回要先说好。”距离越近,程愿的眼睛就显得越大,被他这么看着,许时悬没法拒绝。 第11章 现在,总算该轮到他的惩罚时间了,要仔仔细细地慢慢清算。第8章 “别……等等,你先别这样。”许时悬一走过去便将人抵到了墙角,一句废话都不再多说,程愿却歪过脑袋躲开了。脖子转向时拉出一根好看的美人筋,许时悬张嘴咬了一口:“又等什么,不等。”轻轻的刺痛传来,程愿睫毛微颤。他忽然想,难道给钱的人不是他吗?为什么对方感觉比他还更强势。算了,这暂时不是重点。“我说了不是每天,是偶尔,今天不要。”程愿撑着他的肩把人推开了点距离,抿抿唇又提意见,“还有,你别像刚刚那么喊我。”“那怎么喊?”许时悬没有退开,先回了后一句话,“老板,东家,天使投资人?”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越来越别扭。“你就叫我名字不行吗?”程愿说完又想起,“哦对,你不知道我名字。”总算是想起来了。许时悬笑了一下,曲起手指敲了敲程愿的额头,等待着接下来的交换姓名环节。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笑,这是放大了好多倍的冲击。程愿看了两秒,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接着在对方圈出来的小空间里,没忍住抬手捂了捂脸。闷闷的声音从手掌后面传来,程愿说:“你叫我江星吧。”“……什么?”什么玩意儿?许时悬脸色再度凝固,语气里满是疑惑,“你的名字?”程愿松开自己,但眼神只落在对方锁骨处,闻言煞有介事地点了头:“嗯,江水的江,星空的星。”如果他此刻抬头,一定能看见许时悬几乎裂开的表情。要不是早知道他真实的名字,看他这单纯诚恳的神色,自己说不定就要相信了。许时悬听到他的描述,浅浅回头看了眼不远处落地窗外,江边的霓虹倒映进漫漫江水中,确实就像是满天银河的星星都落了下来。感情好这人还是就近取材,现场找的灵感?而程愿殊不知自己已经暴露,他只是想着反正只有一个月、说不定还等不到一个月之后就要分道扬镳,没有必要多增加联系,姓名本也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见对方没有说话,他顺嘴问了一句:“你呢?我怎么叫你。”许时悬顿了下,忽而幽幽提起:“你那晚不是还说在哪儿见过我,现在却连名字都不知道,看来是瞎说的了?”程愿也不知道自己醉后竟是这么个套近乎的路子,他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我那天喝太多了,说的胡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如果真的见过对方的话,应该会印象很深刻的吧。许时悬听后,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才回答道:“是吗。”许时悬说:“那你随便喊吧。”程愿对此倒没什么异议,不怎么在意地点了头。许时悬被他这态度噎得慌,不想再继续说话了,只准备再度拉近和程愿的距离先进入正题。可这回程愿似乎有所准备,直接弯腰从他手臂下面钻了出去,站在不远处坚定地说:“我今天真的不想做。”许时悬回过头:“包了还不及时用一用,那不是亏了?”“亏损才是常态,我不介意。”程愿想想觉得没有说服力,又干脆直给了一波,“主要是我现在还疼呢,再等两天吧,我有需要会叫你的。”说完他目光中不知不觉地带了些谴责地看向罪魁祸首。许时悬:“……”许时悬清咳一声,终究是没再说话了。他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名片递了过去:“行吧,听你的。”见他突然这么好说话,程愿也没多想,加上了联系方式。对方的微信昵称和本人风格类似,是简单的xu;头像风格则显得有些大相径庭,竟是一只憨厚可爱正在吐着舌头迎面奔来的阿拉斯加犬。程愿有点喜欢小动物,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但很快,他想起今晚刚刚达成的约定,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直接把钱给对方转了过去。许时悬手机一响,他看了眼,程愿竟是直接付完了全款,他问:“你不怕我拿着钱跑了?”“没事。”程愿对此一整个‘随便吧都可以’的摆烂状态,“跑了就当我买了个教训。”许时悬闻言,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越发感觉这人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意料之外,这精神状态相当时髦啊。但他没收,只是说:“结束再给吧。”说着还又给他转了一万回去。见程愿疑惑地看过来,他说:“前天晚上算是体验版试用装,赠送服务。”但许时悬没说的是,他其实是想趁着转账时看看程愿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直接给他拿个当场,借机质问他一番。却没想到程愿不知道安了什么防控插件,转账时竟然什么都没显示!不愧是可以自己开发程序的计算机高手,许时悬无话可说。而他们这一来一回搞得还挺客气,程愿刚想说没必要,但对方这回却没再多留,径直打开门准备离开。只是临走之前又回头说了一句话。“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随叫随到,知道了吗。”许时悬刻意喊了一声他行走江湖的假名字,“江、星。”房门关闭之后,房间里少了另一个人强烈的存在感,骤然安静了下来。程愿不知为何,周身忽然泄了股劲,在方才许时悬坐过的沙发上坐下。他静静地出了一会儿神,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床脚。片刻之后,唇边绽开了小小的笑容。就……还挺好的,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还挺好的。而现在时间已经不算早,程愿今天算是奔波忙碌了小半天,又有些犯困。他先去洗了个澡,出来之后却没急着睡觉,反而是给田小安发了个微信。田小安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陆陆续续给程愿发来了不少照片。程愿收到之后,这才满意地闭上眼。接下来两天,程愿没有联系他的……嗯,包养对象,对方也没有主动发来消息。但他却收到了来自其他讨厌鬼的打扰。只不过程愿只自顾自地在网上浏览着那些体验感良好的酒店信息,等待着通话铃声的自动挂断,就好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般。给他打电话的是他的室友刘江涛。倒不是因为担心他几天没回去,而是因为何鸣找到他租住的地方去了。这两天程愿可没有闲着,将何鸣各种秽乱狼藉的照片打印出来,一张一张地往他家里寄过去。程愿的专业也不只是摆设,他很轻松地查到了何鸣在网上各种借贷的信息,也都一一截图,偶尔混杂在照片中,当是一个意外惊喜。此外他还拿到了何鸣的身份证件,在网上将何鸣欠钱不还的行为申请了立案,法院传票的地址填的也还是何鸣爸妈家。而程愿早先就特意给何鸣提了个醒,所以何鸣这两天都没有上班,一直在家里蹲着,生怕有哪一封邮件被他爸妈收到。但这种事他能防一次,却根本不可能防十次百次,而且只要程愿想,他完全可以直接联系上他爸妈。一开始,何鸣心中还是恼恨居多,但两天下来,他心弦一直绷得太紧,是真的有点受不了了。可他根本联系不上程愿,只能辗转找到了程愿住的地方。但对于程愿居然这么玩他的行为,何鸣心里当然是恼羞成怒的,所以每次上门时表情都相当不好,有一回甚至还带了两个混混,一副不想善罢甘休的模样。他几次堵不到程愿,就转而逼问刘江涛程愿的去向。刘江涛哪里知道,但他又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对何鸣这种行为根本不敢说什么,并且还真有点被吓到了。只能使劲给程愿打电话。恍若未闻的程愿坐在酒店窗边,最终选定了一个各方面评价都还不错的温泉酒店,惬意地想,明天又去这儿住一住吧。而程愿这两天看了这么一场吵嚷的闹剧,日子过得有趣又充实,许时悬那边也没有闲着。他这回过来南城,和天锐的合作项目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工作量,其余还有许多事情,导致他这两天都没来得及回江畔酒店。但南城子公司到底不是总部,许时悬也并非常驻在这边,燕城还有更多的工作在等着他。这边的出差视察工作完成之后,眼见着便到了回程的时间。但许时悬临时做出了更改的决定,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孟呈的电话很快便隔着两千公里的距离冲了过来,语气相当震惊:“我听周小淼说你这次不跟他们一起回来??”许时悬点开和程愿的聊天框,上面的两笔转账双方都没收,各自失效退回了。但除此之外,也没再有新的消息更新,程愿没有找他。许时悬简单地应:“嗯。”孟呈这一听就炸了:“不是吧大哥,我这后面还有好多事等着和你商量呢,你没事留南城干什么?这也太突然了,不行我受不了,这还不如让我去死!”“行,去吧。”许时悬在聊天框里敲打了几个字,最终又删除,对着电话冷酷无情地说,“少跟我撒泼。”孟呈完全不能接受:“你办公桌上文件都堆成山了,别说我,你再不回总经办的人也要找你撒泼了,本来这次去南城就不该是你的行程,你秘书早都找我哭诉好几回了。”许时悬说:“我会跟他们交代,文件扫描给我、需要签字的邮寄、这个月增加奖金,还有问题吗?”“那我也不想再帮你应付那些莺莺燕燕!尤其那什么贾银落,烦得我头都大了。”许时悬冷漠地说:“这关我什么事,你也可以直接让他滚。”“……打扰了。”而许时悬既然这么说,事情基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但孟呈是真不理解,“不是,到底是有什么事非要你亲自留在南城,有事网上沟通不可以吗?”正说着,聊天框忽然动了一下,弹出了两条新消息。 第13章 程愿偏头一看,发现身侧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撑着脑袋注视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见他看过来,又伸出一只手过来将他拢进怀里。程愿刚开始没什么反应,可过了一会儿稍稍清醒点之后,突然觉得两人这姿势有些奇怪。就……没必要吧。程愿想了想,默默地翻了个身,准备下床。不想那只手臂又挪到了腰间把他给箍了回去:“还早呢,才七点,再陪我睡一会儿。”程愿其实有点想说,我是能接着睡,但你其实可以走了。只是对方脑袋亲昵地在他背后蹭了蹭,叫他觉得如果这样说是不是有点过分?不过这倒叫他也想起来了,昨晚这人才更过分!花钱的程愿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他在被子里蹬了下对方的腿:“你放开我。”许时悬经过上次的教训,半晚上醒了好多次,回回看程愿还在身边睡着没跑他才又接着睡,但没一会儿又会醒一下,是以一晚上没怎么睡实在,这会儿正迷瞪着。说话间仍带着鼻音:“干什么?用完就扔啊?”程愿几下挣不开他,浑身更是酸疼得慌,只能暂且放弃,没好气地说:“那不然还要给你五星好评吗。”许时悬一听便知道他这是回过味儿来了,但他也被气了这么多次,算算账怎么了。只不过许时悬这会儿心情不错,并不打算火上浇油。他将人团吧团吧抱进怀里,及时转移了话题:“还没问你呢,怎么又跑这儿来住着了?”程愿斜看了他一眼,到底是回答了一句:“闲着没事当是旅游。”许时悬闷闷地笑了一声,忽而心思一动,微敛着神色,问道:“旅游的话,范围就只在南城吗,有没有想过去更远一些的地方逛逛?”程愿微眨的眼睫顿时停滞。片刻之后,他情绪不怎么高涨地问:“比如?”“申城、榕城……”许时悬依次列举了几个地方,最后他睁眼看着程愿的侧脸,微微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提,“或者燕城。”第10章 “没想过。”程愿拿开许时悬在他腰上作乱的手,不感兴趣地回答。“别动,给你按按。”许时悬替程愿揉起了负担过重的腰,又问,“为什么没想过?”程愿兴味索然地说:“麻烦。”一直以来,程愿的生活几乎规律到了枯燥的地步,从前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买房,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但现在这个愿望已经没有意义,也就没有必要再实现。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非做不可的事。或许也有,但程愿不打算去细想,他只需要从现在起,随心所欲地过下去就可以了。走到哪一步就是哪一步,不去计划,也不去期待。许时悬垂眸看他,越发觉得程愿就像站在一团迷雾之后,叫人看不清楚,又不自觉地想去看清楚。“是吗。”许时悬头一次觉得自己有啰里吧嗦的潜质,“就一点都不想去看看?”大概是许时悬按摩的力道不轻不重,程愿身上舒服了点,心里那点火气不知不觉消掉了,便耐着性子回答了问题。程愿说:“网上不都有照片吗,我在网上日行万里。”许时悬闻言无奈地笑了起来,懒死你得了。不过他刚打算不问了,程愿却又忽然说:“我以前在申城读书,在那边待了七年;读研期间也跟随导师去过不少地方,榕城就去过。”原本按照程愿不打算和交易对象有过多牵扯、连名字都没必要交换的想法,其实他大可不和许时悬说这些。只是大概此刻他的瞌睡虫卷土重来,昏昏欲睡间,叫他不由自主卸下了心防。而两人眼下这氛围,竟也突然有了些温馨的味道。许时悬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眼眸微凝,平静地说:“我也在申城读的大学。”等了一会儿之后,程愿只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就此多说什么。许时悬鼻尖在程愿额角蹭了一下,亦不再继续。转而又问他言语间没有提到的城市:“那燕城呢,去过吗?”程愿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默默地睁了开来。片刻后,他不答反问道:“你是燕城人吧?”“听出来了?”这回许时悬没有隐瞒,相反还说出了更多的信息,“我到这边出差。”程愿心想,怪不得那次在江畔酒店碰见这人时他说不是来接业务的,看来也是出差临时住在那里。随即又下意识接了一句:“顺便赚点外快?”异地做鸭,基本没有被同事朋友发现的风险,既安全又体面。许时悬:“……”是真的无语。但他不想在这么融洽的时候给这人一点颜色瞧瞧,算了算了。见他不答,程愿也觉得这样贴脸开大不太好,转而又很体贴地说:“你什么时候出差结束可以跟我说。”一个月的交易可以随时终止。程愿还说:“而且你放心,我以后应该不会去燕城的。”所以也不必担心他俩这不够光彩的事会暴露到他的生活圈子中,他也不是大嘴巴。许时悬忍无可忍,拉过被子把程愿紧紧裹住:“睡你的觉,话这么多。”程愿只在他怀里露出一个头:“你是第一个说我话多的人。”许时悬直接把他脑袋也按进了颈窝,不想再听一句话,不然就干脆憋死他。好在程愿很快安静了下来,呼吸逐渐匀长,两人紧密依偎,许时悬愤愤咬了一口这人的耳朵尖,也渐渐睡了过去。程愿再次醒来时,时间已经翻过了十二点。他起来看了看手机,却发现田小安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他在哪儿,有没有空出来一下。田小安之前才帮过他忙,发给了他何鸣的那些照片,程愿这会儿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起身下床,脚刚沾地时却差点没直接跪下去,忍了又忍这才勉强撑住了。那人是属狗的吗?但没想到他正准备去换衣服,始作俑者便人模狗样地从院子里进来了。程愿惊讶地问:“你还没走?”许时悬刚回完工作消息一进来就遭这么个兜头质问,立刻一脸不高兴起来。几次深入交流下来,程愿大概有点知道这人的脾气,但现在他才懒得迁就。“我现在要走。”程愿说,“正好这房间下午四点到时间。”原本他是打算再住一晚,但回了市里再过来一趟太绕了。许时悬见他像是有事的样子,随口问道:“你去干什么?”程愿看他一眼,没有回答,不过那一眼的意思相当明显,这不关你的事。从来没有人敢不回答他问题的许总舌尖顶了顶齿关,表示很想骂人,操。程愿没再管他,换完衣服之后便径直出酒店,招了个车直奔田小安给他发的地址。路上田小安没有跟他闲聊,只是时不时会问一句他到哪儿了。等出租车拐过几个弯,即将到达目的地时,程愿看着周遭人迹罕至的环境,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程愿蹙了蹙眉,谁知一抬眼便看见何鸣从巷子里走了出来,身边还有几个打手模样的黄毛混混,其中一个人凶狠地推搡着面露害怕的田小安往前走。那群人在同时也看见了程愿所乘坐的出租车,朝这边走了过来。司机不知道这是什么社会情况,一脚油门就想跑,但程愿看看不远处的田小安,到底是开门下了车。出租车绝尘而去,留下程愿站在巷子口,同何鸣静静对视。最终还是田小安呜咽出声,打破了这股僵持的沉默:“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负责押着田小安的那个人一声怒喝:“你闭嘴!”与此同时,何鸣转了转手里的手机,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光芒。程愿眯了眯眼才勉强看清,那么花里胡哨的手机壳,是田小安的,原来是何鸣抢了他的手机发的消息,怪不得语气有点奇怪。那何鸣看到田小安给他发那些照片的记录了吗?不等他再琢磨一下,何鸣便往前走了一步,眼神愤怒地看着他。这几天他被程愿的定时快递弄得时刻提心吊胆,又找不到人,焦虑得精神都快崩溃了。其实何鸣小时候成绩不错,勉强算是父母朋友眼中的好孩子,在旧日同学眼里也是安分规矩的类型。所以他无论在外面怎么混,一直都是背着这一圈人。程愿则是个例外,当初他因为网贷被追债,不得不到处借钱时,程愿是唯一一个他随便编了个要做手术但身上没钱又不想告诉家里人让他们担心的破烂理由,就直接借钱给他的人。何鸣曾经对此有过触动,但后来却是渐渐觉得,程愿那会儿还没毕业就能拿出这么多钱,肯定不缺这点钱也不应该在乎这点钱吧?而眼下何鸣更是觉得程愿这做法简直是欺人太甚,可程愿又没有真的寄照片给他爸妈,让他不免觉得,程愿其实还是不敢,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多年的偏见,让他难免傲慢。何鸣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咬着牙说:“程愿,这次是你把事情做得太绝,碰到我的底线了。”程愿只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恍若未闻,只抬抬下巴说:“你先把他放了,咱俩的事关他什么事。”“要不是用他的手机发消息,我亲自约你的话,你敢来吗?”何鸣在他和田小安之间眼神走了个来回,轻嗤道,“没想到你居然和他关系还不错。”程愿不置可否,但他听何鸣这意思,估计田小安删除了记录,何鸣没发现至少没有确定那些照片是田小安发给他的。程愿没回答这话,干脆道:“说吧,你想干什么?” 第15章 并且这几天两人见面不是在酒店附近就是在酒店床上,他还从来没在其他地方见过程愿,而且程愿现在不是没工作吗。他一时好奇,便在程愿出酒店时前后脚跟了上来。只不过在最后一个红绿灯时跟丢了,原本想算了,但他看这附近人都没几个的环境总觉得有事,便让司机绕着找了几圈。最后还真让他看见几个黄毛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许时悬赶紧下车往这边过来,没想到一来就听见这么句不自量力的脑残发言,再一抬头,上次和程愿拉拉扯扯的那个小鸭子也在!操,搁这儿养蛊吗?程愿回头一看,也有些惊讶,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他。可不及他反应,对方竟直接越过他,一脚将何鸣踢到了墙上,皮鞋在对方身上碾磨间,阴森森地说:“随便是吧,行,那老子找人剁了你,你可别叫。”许时悬比程愿粗暴得多,看起来也比程愿更加心狠手辣,总之听他的话,绝不会叫人怀疑他是在开玩笑。并且此刻何鸣从下往上看着许时悬的脸,骤然想起21号那天晚上,这不就是那天晚上他想搭讪没搭上的那个吗?!电光火石间,他又想起,所以那晚他抱着的人竟然是程愿!他们是什么关系?何鸣并不清楚眼前这人的背景,但经那晚同事转述的排场,知道对方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至少想要悄无声息地处理了他,应该不会太难。何鸣浑身筛糠似的抖着,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得罪的又是什么人。他的恐惧到了极致,竟是一时没绷住防线,裤子湿了半边。许时悬见状蹙了眉,嫌弃地收回脚,顺手拉着程愿退远了些。退开时下意识往不远处田小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眉间戾气未消,吓得田小安‘嗷’一嗓子转身拔腿就跑了。趁此时机,何鸣也不敢再有任何闪失,十万火急之下,筹钱速度直线上升,不出五分钟,便连本带息地打到了程愿账户上。然后魂飞魄散地开始求情说好话。钱既然已经到位,接下来自然就师出无名,程愿突然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他捡起碎屏的手机,在何鸣准备要给他磕一个之前,转身走出了巷子。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出去之后程愿这会儿才发现,这里距离他租住的地方好像不远,都在一片老城区。正当他想着要不要顺道回去一趟时,手臂上骤然传来一阵力道。许时悬拉过程愿的右手,摊开他的掌心,发现上面赫然有几道伤口,还在断断续续地往外渗着血。“怎么回事?”许时悬眉心紧蹙,语气明显沉了下去,“他们弄的?”程愿看了眼,应该是刚才敲酒瓶不熟练,不小心被划拉的。“自己弄的。”他不甚在意地收回手,“没事。”许时悬却不放手,抬头目光四下搜寻,最终锁定了不远处的一个药店。他强硬地拉着程愿往那边去,然后自己进店买了碘伏纱布等处理伤口的药品。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处理伤口的过程中,从消毒到上药,程愿一直都没吭声,仿佛没有痛觉似的。许时悬平时哪里干过这种事,但他动作小心,时不时还会轻柔地吹吹,最后还尽力给包了个还算漂亮的蝴蝶结。处理完毕之后,两人静坐着,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最后许时悬轻叹一口气,问道:“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这儿了。”程愿轻轻扯着手上蝴蝶结的带边,一时间没有回答。就在许时悬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程愿张了嘴,但问出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刚才为什么帮我?”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的,但应该不会太早,估计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而且他来的时候,他站着、何鸣蜷缩着,怎么看他都不是弱势的一方。谁看了不得劝他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可这人倒好,上来问都不问,直接站在他这一边补了一脚。许时悬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帮你还需要理由吗,反正不会是你的错。”想想又理所当然地说:“但就算是你的错,那又怎么样。”第12章 程愿轻轻按着掌心的伤口,些微刺痛的感觉莫名让他有些上瘾。但这个回答让他停止了按压的动作,睫毛垂着,好像一时间陷入了迷惘。片刻之后,程愿忽然低着头笑了起来,不含羞怯也不含讥讽,是很单纯畅快的笑意。许时悬大多时候见程愿都是安静沉默的,虽然看起来好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但有时他凝望着窗外的阳光发呆时,许时悬会觉得他似乎不怎么开心。更遑论见到他如此明亮的笑容,许时悬静静地观察着,好似要将这一幕记得久一点。笑完之后,程愿忽然问他:“你一直是这么长大的吗?”“什么?”程愿想了想形容词:“肆无忌惮,嗯……无法无天?”许时悬觉得他这形容可不怎么好:“你居然这么说我,我刚可是在帮你。”其实程愿只是觉得对方刚才的行径是出于他随心所欲的处世态度,和他帮的‘这个人’是谁没有关系,可以是他程愿,也可以是对方认识的其他任何人。程愿从不觉得有谁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但对方这作风无形间又一次鼓励影响了他。因为方才在何鸣惶恐不安地哭嚎着求情时,先前一时的痛快淋漓之后,程愿竟当真开始思量,自己行事是否真的太过分了一些。好像在那一瞬间,他几乎都快想不起从前何鸣对他的恶意拖欠、中伤、颠倒是非甚至还找人围堵他的那些事了。果然,猝然间的改变只能是在表面,他本质上始终没有脱离从前的模样。程愿讨厌极了自己这副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性格。所以程愿第一次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好奇,除了那副得天独厚的皮囊之外,他第一次想了解,对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而此时许时悬见他只看着自己,却不接话,笑了一下,自顾自地说:“我这个人是不怎么讲道理,一向帮亲不帮理。”程愿正出着神,闻言下意识回答:“咱俩算个什么亲。”别说亲人,连朋友都算不上。许时悬却说:“肌肤之亲。”“……”程愿别过脸,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恍若未闻地转移了话题,“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许时悬却并不打算就坡下驴,他可不想放过任何一点程愿情绪变化的时刻,故意问:“我说的难道不对吗?”程愿不理他,继续说:“何鸣之后应该不会再找麻烦了,你不用担心。”许时悬更是不受影响,和程愿各说各的话:“而且咱俩这可还更亲近多了,毕竟亲戚朋友都能同时有好多个,我们这关系可不行,对吧。”程愿打了个顿,勉强还是装作没听见:“……你刚刚也非常酷。”“谢谢夸奖。”许时悬却没有错过这句话,笑眯眯地应承下来。程愿总觉得被套路了,一口气差点没出来,坐在原地幽幽地望过去。许时悬却往前靠了靠,直直望进程愿的眼睛,顺势问道:“诶,你应该没有好多个吧?”说着许时悬便想起刚刚巷子里那傻逼竟然试图自荐枕席的话,还有那个小鸭子,之前不也在纠缠程愿。都怪程愿,不知道这么受欢迎干什么,为什么不能对他们再凶一点。不对,还是怪那些人不自量力,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这也配肖想程愿?程愿看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我靠你不是吧?”听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许时悬眉毛差点没竖起来,“除了我你还真有别人?!”程愿不理解他怎么扯到这上面来,还突然激动,程愿颇感奇怪地看他一眼。见他居然还用这种眼神看他,许时悬差点抓狂,双手握紧程愿的肩:“是谁?该不会真是那个小鸭子吧?!所以你之前才两三天找我一次?赶着转场呢!”程愿被他握得有点疼,微蹙了蹙眉:“这和你应该没关系吧。”“怎么没关系?”许时悬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我都只有你一个,你居然在外面还养了人?!”什么叫‘只有你一个’,怎么越说越暧昧了,不过他说的应该是目前只服务于自己这一个雇主的意思。但不是一般只有雇主要求雇员的,他怎么还反过来质问自己呢?程愿疑惑了一小下,提出质疑:“我们之前没有约定过这个吧?”许时悬被气得肝疼:“那照你这意思,我也可以去外面找人?”“按理说你就算找了人我也不会知道。”程愿真诚地问,“但你打好几份工的话,真的不累吗?”许时悬叉着腰走了个来回,差点没笑出来:“我看我就是不够卖力,没伺候好你,才让你有精神想其他的是吧?”许时悬说这话时一直看着程愿,那眼神就好像恨不得把他当场吞了似的。程愿默默地看了看四周,虽然人少,但偶尔还是有一些的,他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点,低声回答:“没有。”许时悬俯身靠近他,眼神在他嘴唇边缘巡视。程愿突然心里有些紧张,解释说:“我没有别人。”许时悬前进的动作停止,两人之间就隔着一线的距离。虽然许时悬感觉程愿也不像那种人,但万一呢?此刻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他趁机提出要求道:“不可以找别人。”程愿想说凭什么,可这回却又被许时悬抢了先:“同样的,我也不会找别人,再说了,其他人有我好吗?”这话乍听起来虽然有些大言不惭,但程愿仔细想想,也觉得不是没有道理。更何况他本来也没有再找人的打算。就是怎么感觉这对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算了,毕竟是刚下海,可能他也害怕得病,而且对方这资本提点无伤大雅的条件也没什么。 第17章 这李常非是他以前资助的一个学生,从转出第一笔账开始,到今天已经足足五年。原本程愿是打算资助到对方十八岁上大学为止,可对方第一次高考失利,连专科都上不了,他还曾暗示性地问程愿能不能送他出国留学。询问无果之后只能转而说复读,还跟程愿哭着说他真的很想读书,但他们当地教育条件不好,他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赶不上。反正程愿最后是信了,又资助他复读了一年,去年好歹考上燕城一个三流大学,学费也是程愿出的。眼下已到六月底,对方大一快要结束,算算年龄,也二十岁了。可自己不也是二十岁那年开始资助的他。程愿看着满屏的转账记录,头往后靠到椅背上,情绪莫名地笑了一下。原来他还真在这儿当爹啊。程愿一时间都不清楚自己以前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跟魔怔了似的,到处当散财童子吗?他上辈子到底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怎么身边全是讨债的?过了会儿,程愿复又坐直,点开对话框,有几条碎纹的屏幕不太好打字。【你马上不是暑假了吗?】李常非像是在拿着手机等,很快回了过来。【李常非:程哥,我暑假准备待在学校多学习学习,我担心赶不上人家。】所以还是要钱。【那上大学一年了,四六级过了吗?】【李常非:……没有,我以前高中基础太差了,我会努力补起来的。】【行了,你那个学校和专业没什么习可学的,不如努力去打工吧。】【从这个月起,我不会再继续资助你了。】发出这句话之后,对方没有再回消息过来。程愿等了一会儿,收起手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好,这点钱干什么不行。正巧此时,公交车准备进站,缓缓降下了速度。程愿不经意偏头往外看,刚好看见一家眼镜店,门口大屏海报上的模特鼻梁间架着一副细框银边眼镜。程愿近视看得不太清楚,隐约朦胧间,程愿竟觉得模特的轮廓和xu有点像。念及此,他不由自主地便开始想象,对方真的戴眼镜会是什么模样?对方鼻梁高挺、气质冷峻,戴起来应该会相当……斯文败类?程愿突然想到了这个词。正好他也是时候去配一副眼镜了,这几天模模糊糊的总是有点不方便。于是公交到站时,程愿立刻起身,从后门下了车。去往眼镜店的路上,程愿主动给对方发了消息。【你近视吗,多少度?】顶端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xu:怎么,想玩道具y?】【xu:好啊,那我戴着眼镜,你不能背对我,要一直从正面看着我。】第13章 【……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多。】【xu:那你问我这个。】【当我没问。】消息刚刚发出,语音电话便拨了过来。许时悬低沉好听的声音通过电话有一点失真:“在哪儿?”“明睐眼镜。”许时悬浅笑了一下:“看来是想我了。”“不是想你,是想到你。”程愿纠正补充说,“店铺模特和你有点像。”他大概是飞快去搜了下模特,低声不满道:“显然我帅多了好吗,你什么眼神。”不等程愿回答,他又问:“你在哪一家?”程愿不妨他突然发问,即时通讯叫他没有考虑的时间,下意识便报出了地址:“梧桐路。”“行。”对方得到答案便挂了电话,也没交代接下来是要怎样。程愿把手机揣兜里,进了眼前亮如白昼的眼镜店,工作人员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许时悬抵达的时候,程愿已经配好了一副眼镜,正在试戴。他拒绝了工作人员给他倾情推荐的各种花里胡哨的镜框,仍是选了和他之前那副差不多的大黑框。但不知是头发变短了还是眼神不再回避躲闪,总之给人的感觉却和从前大不一样。程愿正戴着眼镜循着工作人员的温馨提示四处看看,一偏头,正巧看见了从门口进来的许时悬。换做之前,眼下这个距离他是看不清对方脸的,现在却清清楚楚地看了他一回。转念之间,程愿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怎么好像确实是在哪儿见过他一样?差不多也是这种距离。可程愿一时想不起来,随着对方的靠近这种感觉也渐次消失。而许时悬见程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中十分满意。此外他还没见程愿带过眼镜,那大镜框更衬得他脸小下巴尖,看起来更加显小,出去说是高中生也有人信。许时悬走到他面前站定,两手捧着他脸左右转着端详了一圈,笑道:“这么可爱呢,小老板。”程愿很少听人夸他,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往后仰头把脸退开:“说了别这么喊我。”许时悬最后捏捏他脸,目光落到展柜上,发现上面还放着一副细框镜架,和外面模特的是同款。许时悬直接拿了起来:“给我的?”程愿想到这人刚才的危险发言,总感觉他如果点了头就好像在暗示什么y似的。正犹豫之际,身旁的工作人员却相当积极地代为回答说:“这位先生一来就先要了这副,说是要送人呢!”许时悬意味深长地看了程愿一眼,程愿忽然觉得,其实不戴眼镜看不清微表情也挺好的。许时悬说:“我不近视,那我要一副平光的?”工作人员也看出坐着的这个小帅哥才是做主的,于是一并目光询问地看向了他。程愿只能硬着头皮说:“和我这副一起结账。”工作人员露出高兴的笑容,看他俩长得帅,还按照程愿的度数额外送了两副隐形眼镜给他。程愿没戴过隐形,工作人员便热情主动地直接替他戴了上去。感觉确实清楚又舒服,但他有些不习惯,眨了眨眼,眼睛一时睁得大大的。结账时程愿的破手机卡了半天才卡出来,许时悬在一旁看着,但他见程愿似乎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异样,他也就没提要他顺便换个新手机的话,少和别人聊聊天才好呢。准备离开时许时悬才发现程愿还带了一个行李箱,顺手接过之后问道:“拿个箱子干什么?”程愿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并不想暴露更多自己的生活。许时悬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咬着牙在心里把这人狠狠搓揉了一通。随即假装无事发生地转了话题:“吃饭没?”程愿诚实地摇摇头。许时悬看他一眼:“那正好,我也没吃。”程愿却相当不解风情:“那你去吃饭吧,拜拜。”许时悬:“……”他总觉得这人生活方式相当不健康,三顿得有两顿不吃的样子,怪不得这么瘦,一只手就能圈完。他直接扣住程愿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往路边走去打车:“才答应了请我吃饭。”“现在吗?”“嗯。”许时悬把他塞进出租车里,“陪我。”程愿觉得这人确实是想一出是一出,相当随性,不过话确实也是他说的。“好的吧。”至于去哪里,他就没有再问了。在路上时,许时悬趁程愿没注意,让人临时安排了一下。抵达目的地之后,程愿发现要去的是顶楼一家西餐厅。他不禁看了看自己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碰一下大件还行,刀叉这种小物件就……努努力用左手吧。许时悬站在一旁,余光自然看到了程愿这有点郁闷的神色,悄无声息地翘了翘唇角。“居然还有位置。”进餐厅之后,侍应生直接将他们引到了窗边的一处好位置,侧眸便能将近海的风景一览无余,从海沙交汇的海岸线一直看到幽蓝的深海处。程愿没来过这种地方消费,还以为这都需要提前预定。点餐时,许时悬问程愿:“想吃什么?”程愿的目光却像被窗外的风景吸引,目不斜视地说:“你点,我都行。”点完餐之后,许时悬往后靠进椅背里,伴着餐厅里悠扬放松的音乐,静静看着眼前的人。 第19章 程愿原本是打算对方要是还不高兴的话,那等他下车之后自己再去找个地方住。岂料许时悬识破了他的意图,更被这没良心的气得肝疼,扣着人手腕下了车。不料走了两步,程愿突然想起什么,要往回走。许时悬语气顿时危险:“现在想跑?会不会晚了点。”“不是啊。”程愿指了指出租车离开的方向,“我的行李箱没有拿下来。”正积攒着乌云的许时悬骤然一顿:“……”草,只顾看着人,把这茬忘了。这情绪突然就有点接不上,许时悬默了片刻才问:“里面的东西重要吗?”这个问题倒是把程愿给问住了,他说:“就是些衣服、学位证毕业证护照什么的,应该不重要吧?”始终都是身外之物了。谁知许时悬一听,顿时觉得程愿在内涵他,他只能黑着脸,给刚开走的司机打了电话。不过他们这一折腾,倒正好给了酒店的人在房间里准备发光蜡烛的时机。睚眦必报你许总,说干就干从不含糊。可酒店的人大约以为是什么表白现场,还特意布置成了爱心的形状。灯火昏黄,光晕幽幽。程愿一进门就被这一堆蜡烛惊了一下,眼神有些惊惶地瞄了眼身边的人。“吹。”好在许时悬及时开口,言语间颇有些郁闷,“都是你的,慢、慢、吹。”程愿闻言松了一口气,原来这是对方吹错他蜡烛的‘补偿’吗,是补偿就好,他还以为什么呢,刚刚差点转身就走。总之程愿没有往深了去猜测许时悬的意图,反而看起来对这个安排感到高兴,听从许时悬的话兴致勃勃地去吹起了蜡烛。一盏接一盏地灭掉,程愿心中先前那一点小小的遗憾逐渐消失无踪。许时悬:“?”没报复到,还奖励到你了是吧?很快吹到了最后一盏,可就在程愿准备圆满结束这件事时,许时悬骤然伸手,把最后那盏拿了起来。程愿想吹完,便走到了对方面前。刚准备呼气,许时悬忽然又把手抬高,蜡烛幽幽照亮他好看的轮廓。程愿踮了踮脚,嘴巴凑近准备再次尝试。却不料此举无异于羊入虎口,许时悬微偏过头,亲自承接了程愿送上门来的吻。那盏蜡烛最后还是没有吹成,被主人随意扔到地上,在角落散发着莹莹微光。程愿任由对方扣住后脑勺,片刻之后,缓缓闭上了眼。一吻结束时,许时悬在程愿唇上泄愤似的咬了一口。下嘴有点重,程愿轻‘嘶’一声,神志渐渐清醒过来。他感觉对方真的不高兴,终是没忍住轻声问:“你在生气吗?”其实许时悬现在已经好多了,只不过情绪上头一下子有些难以消解。见他不说话,程愿又问:“为什么啊?”“没有的事。”许时悬才不可能承认他为这么点小事耿耿于怀,随意揉了下程愿的头,“去洗澡。”他不说程愿也没办法:“噢,好吧。”程愿率先进了浴室,关门时十分庆幸对方没跟进来,先前还不觉得,眼下程愿确实感觉有点累,今晚并不想做。并且他其实是不那么热衷于这件事的,一开始也就只是想体验一下而已,虽然他也不知道今晚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和他一起来了。门外许时悬看着关闭的浴室门,微蹙了蹙眉,对于自己今晚的行为稍感懊恼。他自然看得出来程愿现在精神不太好,手上还有伤,是以原本就没打算折腾他,可刚才他也不知道生的是哪门子气。许时悬靠着沙发脊默了一会儿,忽又侧头看向了程愿的小行李箱,他随身带着那些证件做什么?是要去哪里吗?但许时悬知道,即便他问了,程愿也不会告诉他。毕竟程愿早就说过,他最多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念及此,刚刚平息下去的那股烦躁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程愿洗完澡出来时,许时悬首先替他换了一次手上的新药。虽然动作还算轻柔,但程愿依稀感觉他情绪仍是不怎么好。程愿不会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想着,如果他是看见自己不开心的话,那他待会儿重新去开一间房就好了。再者说来,他和对方只是单纯的交易关系,还远不到在乎彼此情绪的地步。只不过在此之前……程愿望着许时悬,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求道:“你能帮我取一下隐形眼镜吗?”刚刚他在浴室里弄了好久都没弄下来,完全不像那位工作人员那么轻松。见对方怔了一下,程愿体贴地问:“你也不会吗?”许时悬正色道:“怎么可能,那我帮你忙的报酬呢?”在程愿再度提出日期打折和加钱的条件之前,许时悬往前凑了凑,修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程愿颇感奇怪地看他一眼,只不过对方一直等着,程愿现在眼睛也有点难受。便只能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很快,他看见对方弯起的唇角,先前那股挥之不去的低气压倒是随之散了。程愿心里却越发怪异,总感觉两人现在这样有点超过无情营业的范围。不过很快他便没心思细想,心里更是开始后悔找对方帮忙的这个决定。他就是在吹牛吧,为什么姿势感觉比他自己抠镜片还吓人!好不容易抠出来之后,程愿眼角都红了。许时悬摸了摸鼻尖,状若无事发生地起身进了浴室。而程愿今天前后忙活了一通,是真的累了,既然对方情绪康复,那他也懒得再换房间,于是一沾枕头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意识迷蒙间,他感觉到身边有人裹一身热气上了床。睡前程愿特意睡在边缘,给对方留了足够多的空间。可是一具温暖的躯体却很快贴了上来,对方将手搭在他腰上,似乎准备抱着他入睡。那种奇怪的感觉又萦绕上了程愿睡意昏沉的头脑。他模模糊糊地觉得,他们俩今晚又没有做什么,纯睡觉没必要这么亲密吧,又不是男朋友……只是程愿实在太困了,没来得及抗议便沉沉睡了过去。次日程愿醒来时,许时悬已经起了,正坐在外间沙发上,边桌上放着电脑,似乎正在处理工作。鼻梁上正架着昨天送他的那副细框眼镜,比他想象中还要适合。可程愿蓦然又想起对方在微信上跟他说的那句荤/话,不太自在地挪开眼。要不今晚还是换个房间吧……许时悬抬头,见程愿站在那儿发呆:“睡饱了?”“嗯。”程愿说,“很忙吗?”“不忙,处理完了。”许时悬推开没来得及拆完文件的电脑,“去吃早饭,吃完去海边走走?”其实程愿有一丢丢疑惑为什么对方出差工作时间这么自由,但出于对彼此了解越少越好的心态,他没有多问。早饭后两人一起去了海边,走了一会儿有些口渴,许时悬便去排队买了沙冰。程愿独自站在海岸线边缘,习习海风吹在身上很舒服,极目望去,景致也很好。只是程愿总觉得这里没有满星岛的海水湛蓝通透,也没有满星岛漂亮。满星岛离南城很近,去港口坐船一个小时就到了,但自从爷爷去世之后,他只有忌日的时候才回去过一两次。程愿眺望着满星岛的方向,忽然有点想早些回去了。可就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哭声。偏头一看,竟是一个小孩子站到了水深的区域,颤颤巍巍随时要摔。程愿吓了一跳,想都没想便跑过去把小孩抱了起来。不想恰巧一阵风浪起来,浪花一打几乎淹过了半个人,一副活要把人卷走的架势。许时悬买完沙冰一回头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情景,顿时魂都吓飞了半边。下意识里脱口高声喊道:“程愿!”第15章 程愿浑身猛然一僵。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真名会从对方口中蹦出来。他不是告诉他,自己叫江星吗?可眼下并没有时间让他过多思量。许时悬几步飞奔到程愿身边,将人拉回到海滩上之后,仓皇之余语气有点焦灼:“你跑那儿去干什么?!知不知道很危险!”许时悬板起脸时颇为严肃,程愿还没什么反应,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却被吓到,顿时哭得更加大声。许时悬被嚎得耳朵疼,丝毫不顾是大人还是小孩,蹙眉看过去一眼:“哭什么哭别哭了。”正巧此时,也是去给孩子买沙冰的家长姗姗来迟地找了过来,看见两个大男人抱着自家哭得伤心的孩子,还以为他们是什么人。一下子就从程愿手里把孩子抢了过来,伸手时指甲差点抓到程愿的脸,接着眼睛一瞪还想论理。却被许时悬凶神恶煞地堵了回去:“孩子不会带就别生,带不好遭罪还连累别人;看什么看,连句谢谢都不会?不会就别在这儿杵着丢人现眼。” 第21章 程愿看了眼登船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便同意了。约好的咖啡店内。田小安一见到他便立刻站了起来。原本田小安乍看向程愿的眼神中还有些胆怯,因为昨天程愿爆发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但他始终觉得他得跟程愿当面道一个歉,所以才鼓起勇气约他。结果他一垂眸看见了程愿手边的行李箱,惊讶道:“你是要去哪儿吗?”程愿笑了笑,在田小安对面坐下:“嗯。”见他不想多说,田小安也没再问,低了低头说:“对不起昨天我手机……”“你没有错。”程愿说,“我很谢谢你帮了我,那两万块钱你收下吧,小小心意。”程愿语气平淡真诚,仿佛又回到了田小安最初认识他的样子。田小安渐渐放松,不再和他客气。“我听说何鸣被ash开除了,他那些债主也一窝蜂地找上门要债,还有他之前那些男朋友,知道他交往时脚踏好几条船,扬言要在南城封杀他,他现在也不知道躲到哪儿……”田小安又及时向程愿说起了最新消息,可他说着却见程愿毫无热情,“你不感兴趣吗?”程愿抿了一口甜牛奶,轻笑着说:“我只是想要回我的钱。”对此,田小安忍不住问:“你之前为什么会借钱给他啊?”何鸣显而易见不是什么善茬。程愿垂下眸子:“大概因为他以前真的给我接过水吧。”那曾被何鸣挂在嘴边的小小恩惠,确实是程愿一念而起的源头。他似乎经常这样,看似循规蹈矩瞻前顾后,却又总是一时兴起意气用事。田小安闻言目露疑惑,这算什么理由?不过接下来,两人没再说更多,田小安问他以后能不能继续找他,程愿却摇了摇头委婉地说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程愿离开咖啡店去往港口时,刚好赶上船已靠岸。满星岛没什么特色景点,去那边的游客不多,很快船便启航。一小时的海上航行之后,便抵达了程愿自小长大的小岛。今天天气很好,天蓝云白,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送来略带清咸的海风,渐渐吹散了程愿心中那点微妙的怅惘。他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脸,让自己看起来状态不错。他拉着小小的行李箱,直接往爷爷沉睡的墓园走去。岛上原住民不多,墓园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见不远处涛涛的海浪声。程愿走到爷爷墓前,看着照片上面目慈祥的老人,墓碑上写着‘程树生’三个字,落款却只有‘儿子程海’,没有程愿的名字。程愿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神色难得带上几分幼稚活泼:“爷爷,你最近是不是偷懒了,我都梦不到你,最近发生了好多事,都没来得及和你说呢。”程愿嘟嘟囔囔地说了一通,最后坐在墓台边,头靠着墓碑高兴地说:“不过我很快就可以见你啦,你到时候要记得到鬼门关接我哦,我对下面还不太熟。”“对了爷爷,为了确保咱俩能顺利见面,我有两个想法,但感觉又不太好,你听听看呢。”程愿有点纠结地说,“第一呢是我把你的骨灰挖出来,我带你去旅旅游,最后咱俩在别处找个地方葬一起。”他这话刚一说完,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天也阴了一下,好像是老爷子对这个想法不太满意,并不想入土为安之后还要被孙子掘坟。“……好吧。”程愿有点失望地说,“那我还是找人给我刻个墓碑,到时候葬你旁边吧,就是可能要请岛上的人帮帮忙。”程愿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那么想,就是因为不想动静太大,让岛上的人都知道他死了。但现在爷爷不乐意,他也没办法。做下这个决定之后,程愿又坐着絮叨了一会儿。直到太阳落山,天边泛起蓝紫色的烟云,他才起身和爷爷告别。“我先走啦,过一阵再回来看你。”程愿提溜着行李箱,出了墓园之后再度往港口去。他准备真的去旅游一下,就像那个人说的,去更远的地方逛逛,至于去哪儿,到了机场再随机选择吧,反正应该不会是燕城。不过他这回绕出去的时候,没忍住走了另一条路。那条路会经过他小时候和爷爷一起住过的白色小楼。但现在那栋房子已经属于别人,他回不去了。程愿刚出生时是程树生在燕城火车站捡到的,因为找不到家长,便被程树生带回了满星岛养着。后来程愿四岁时,被他妈妈千辛万苦地找到,程树生即便不舍,还是让他跟着妈妈回了家。可谁知他妈妈劳郁成疾,没两年就撒手人寰,程树生去燕城看他时,发现没了母亲庇护的小程愿过得很不好,瘦得脸上就只剩俩大眼睛。程树生心疼地问他愿不愿意继续跟着爷爷,就这样,程愿又回到了满星岛。不过当时程愿的户口和学籍都落在了燕城,程树生不懂这些,但也知道大城市好,那时各项政策也都不严,所以便没有把程愿的户口迁回来。但也正因为这样,程树生的户口上没有程愿的名字,程树生去世之后,他的所有遗产全由他的儿子程海继承了去。包括这个房子。程海一直在燕城,几年都不见得回来一次,但他就是见不得老爷子帮别人养孩子。所以程树生一死,他就直接将房子变卖。让当时年仅十九岁的程愿,在从小长大的地方却没了可回的家。后来程愿也曾尝试过把房子买回来,但新房主却怎么都不肯卖,即便对方基本没来住过。程愿站在小楼外,看了看二楼爬满月季的小阳台,即便无人打理,仍旧开得盛艳,那是爷爷在他房间外种的。“愿愿?”身侧忽然传来一道不太确定的喊声。程愿回头一看,发现是邻居大婶,他刚想应一声,对方却忽然往回跑,对她自家屋子兴奋地招了招手:“你们运气真好!愿愿回来了!”很快,从小院里跑出来两个年轻人,俨然正是去出租屋找程愿的那两个。而紧接着,他们身后又走出了一位年纪稍长的男人,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只是气质却沉稳温厚。程愿疑惑地问:“你们是?”邻居大婶热心地介绍:“他们说是你家里那边来找你的!本来是想让我联系你,但我换手机把你电话搞掉了,他们一大早就来了,等了一天呢,说是碰碰运气想多等几天……”为首的男人提步走到程愿面前,露出一个儒雅和蔼的笑容:“你好,我是马云山,你妈妈的朋友,愿愿,你还记得我吗?”程愿对于燕城那两年的印象已经很浅很浅了,但经对方提起,他依稀记起了这个伯伯,小时候好像经常带他去玩。只是那些记忆实在遥远,程愿礼貌而不失戒备地问:“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马云山看着程愿越长越像他母亲的五官,直接道明了来意:“愿愿,我想带你回燕城。”第17章 次日风清云净,燕城机场。高阔的穹顶之下,往来如织的人潮中,多数人行色匆匆。许时悬迈着长腿脚下生风地出了通道。即便鼻间架着墨镜,但周身躁郁的气场遮掩不住,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位眼下心情不佳。偏偏此时手机铃声不识趣地嗡嗡作响,许时悬眉头皱得更紧,即便看见备注的‘爸’,也很想当场断绝父子关系。“许时悬,你居然还没回来的吗?”他爸、许氏前任霸总、早早退休后成天围着他妈转悠的中老年恋爱脑许慕冬先生不满地催促,“你快回来把许圆圆接回去,都给你妈看烦了,我好不容易哄她高兴呢。”还炫耀上了是吧?就你有老婆是吧?许时悬更烦了:“催什么催,再催跳楼,许圆圆彻底继承给你。”“你又发什么癫。”许慕冬莫名其妙,但想想这好歹是亲儿子,还是关心道,“谁惹你了?”许时悬憋了一天,顺了口气刚想稍微说道两句,结果又听许慕冬那边咋呼上了:“诶老婆老婆我在呢——你妈叫我,先挂了等你回来再说啊!”紧接着电话就传来嘟嘟的忙音。许时悬握着手机,差点没当场炸了,这还回个屁回!窝火憋气地走到停车场,是真正的孟总本人亲自来接的人。孟呈寻常说话自带三分风流笑意:“许总怎么突然改主意了?前几天不还说要留一阵吗。”说完偏头看见许时悬一副冷酷杀神模样,笑容收敛了点:“哪个不长眼的又惹你了?”许时悬冷冷偏头,却只没好气地说:“你才不长眼。”“得,我多余。”孟呈习以为常地点头,“我还是开我的车吧。”宾利绝尘而去,而许时悬一想到昨天的事太阳穴就突突跳,坐在副驾闭目养神平复心情。车子很快拐过弯不见了。无人注意身后人来人往的停车场,又陆续出现了一行四人,走在最末尾的程愿仍是一身简单素净的装扮。马云山率先上了停在面前的一辆七座商务,坐在了中排的单人座上。另外两个年轻人都是马云山的直系下属,其中一个把手罩在车门上,礼貌颔首:“小程先生,请。”程愿勉强笑笑:“……”行吧。至少没再像昨天那样一口一个‘小少爷’了。程愿独自坐到后排,车门关闭之后,和先前在飞机上时一样,一路无人说话,似乎要再给他一点安静思考的时间。程愿看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高大建筑,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但心间感受确实复杂。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来燕城,没想到最终却还是来了。不过燕城这么大,应该也不会碰到那个人。其实昨天马云山提出要他回燕城时,程愿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并不想回来给自己添堵。但之后马云山只说了一句话,便立时让程愿沉默了下来。马云山说:“愿愿,你对从前那些事难道没有过一点怀疑吗?”程愿四岁被他妈妈江如蓝找回去时,当时家里还有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小男孩。 第23章 贾银落面色相当难看,因为这件事一旦暴露出去,那岂不意味着在别人眼中他就要变成鸠占鹊巢的假少爷!那他就更别想进蓝成董事会了,这灾星挑着这个时间回来果然是故意的。“你管我?”程愿说完,同时疑惑地问,“你到底凭什么认为我什么都不会做?”他是真的不明白,分明他的存在就是一个活的炸/弹,他们居然还这么不可一世?程愿想了想,忽然说:“该不会是六年多前你见到我那一次——”贾银落听到这儿脸色一变,打断道:“你胡说什么,我都不记得你我什么时候见过你!”程愿懒得搭理他,面对马云山听及此言的疑惑目光也没有多说什么,轻笑一声,转身钻回了车厢。不想就在此时,管家急匆匆地跑出来,对他们说:“马先生,先生请你们进去。”马云山蹙了蹙眉,但分明他才是长辈,此刻却询问似的看向了车里的程愿。程愿坐在车边单座上,推了推眼镜面不改色道:“让他出来。”管家一时面露难色。贾银落阴着脸说:“你别得寸进尺,都让你进去了还想怎么样?还要出来迎接你吗,你以为你是谁?”程愿无视他,对车下三人笑了笑说:“那走吧,谁稀罕。”“吵什么!闹闹哄哄的,当这儿是什么地方?”伴随着这么一道中气十足的喊声,一个眉心皱成川字的男人走了出来。大约是面相不好,看起来竟比差不多年龄的马云山老了一截。程愿闻声侧眸,跨过许多年的时光同台阶上的贾秀成对上了目光。程愿知道贾秀成也怕他把这事捅出去,只不过和贾银落的担忧不一样,贾秀成担心的是他的形象和他在蓝成的地位。因为当初贾秀成虽然在家里蛮横无理,但对外却一直是一副好好先生的人设。外面一向都说,蓝成连锁两位创始人一路携手伉俪情深,即便后来江如蓝去世、贾秀成再娶,但因着再娶的夫人没有再生,贾秀成又时不时会在媒体面前悼念亡妻,依旧一副深情厚谊的模样。而当初江如蓝对蓝成的影响要远比贾秀成深得多,她去世时若非贾秀成扮演的贤夫角色过于深入人心,贾秀成恐怕也早被蓝成踢出局了。所以如今程愿如果真的要去曝光他和亡妻的独子另有其人,再牵扯出其他腌臜事的话,他多年经营的形象便将毁于一旦。这对他的影响不能说灭顶,却绝不可小觑。此刻程愿遥望着他,心中竟然生不出丝毫恻隐。他脸部肌肉微动,无声地冷笑须臾。没想到一大把年纪还是这么沉不住气,真是老男人自大又自私的一生,没有一点惊喜。贾秀成远远感受到对方的嘲讽,眉心跳了跳,竟还试图先发制人:“当年你既然义无反顾地走了,这么狠心地不认我这个老子,那你现在还回来干什么?这么多年,我早当没你这个人了!”贾银落站在一边看起了热闹。程愿张了张嘴,可他还没开口,又被贾秀成一挥手打断:“你别叫我!我没你这么个不孝子!”“这位老叔叔,你想多了。”程愿坐在车上,动都不想动,“我没想叫你。”“老、老——”贾秀成被打断施法,顿时哽住,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咬牙道,“那你到底要干什么。”程愿忽而冷眼看向他,周身难得透露出锐利的气质:“你说呢?”贾秀成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青年,迎上对方像是恨不得将他撕咬殆尽的眼神,心口猛跳了一下。程愿靠上椅背,眼皮微垂:“当然是要你寤寐不宁。”这话过于恶意刺耳,贾秀成面露狰狞,条件反射般欲再发难,身旁的老管家及时拉了他一把:“先生。”贾秀成胸口不住起伏,几度深呼吸方才冷静些许,权衡利弊之后,深知眼下不是撕破脸面的好时机。最终他勉强控制住情绪,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程愿车前,好像就这么几步已经忍受了巨大的耻辱。他闭了闭眼,艰涩开口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咱们父子这么多年没见,何必这么针锋相对,不如进去坐坐,好好聊聊吧。”程愿还没回话,倒是贾银落一听这话,立刻跺了跺脚:“爸爸!”“你闭嘴。”贾秀成侧脸吼了一声,“这没你的事,少说话!”贾银落从小就没怎么被吼过,愤怒又委屈,恶狠狠地瞪了程愿一眼,拔腿就跑了出去。身后的司机立马跟上。贾银落一直跑出华御湾,心里那口气仍然没散,气急败坏地踢了好几脚路边的盆栽,踢得一片东倒西歪。他一定不会让程愿好过的。正此时,狐朋狗友传来消息,贾银落点开一看,这才发现他居然把许时悬的事给忘了。想到许时悬,贾银落心里好受了一点。于是坐上司机的车直奔许氏而去,抵达许氏楼下时,贾银落径直就想进去。可这回电梯口的保安却拦住了他,大厅的前台也赶了过来:“贾先生,许总回来了,您这回真的不能再上去了。”“我就是来找你们许总的,让开。”“不行啊贾先生。”前台小姐骇然失色,“许总今天心情特别不好,明令禁止闲杂人等上楼,您行行好吧。”以前贾银落都是趁他们不注意溜上去,这回纠缠了半天却实在没办法。贾银落烦得不行,好在此时他朋友给他打了个电话,听说情况之后劝了他两句,贾银落这才惊觉,他今天状态本就一般,确实也不能撞了许时悬的枪口。贾银落勉强冷静了下来,决定且等下一次机会,转身往大楼外走的时候,想起什么,对电话那边的人说道:“你帮我查个人,越详细越好,最好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把柄。”贾银落恶意满满地开口:“程度的程,事与愿违的愿,程愿。”他说这话时,丝毫没有周遭骤然安静下来的环境以及众人噤若寒蝉的模样。紧接着,皮鞋接触地面的动静蓦然停下,一道冷厉无比的声音随之响起,像淬了道道扎人心肺的寒冰,满含愠怒的气势压得人头皮发麻。许时悬冷眸凝煞,沉面质问:“你说要谁事与愿违?”第19章 许时悬的突然出现,好像在大厅里凭空按下了暂停。贾银落吓了一跳,回头发现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脸上顿时挂起练了十万遍的盈盈笑容。贾银落惊喜地喊:“时悬哥哥!”长相清纯可人、声音清脆甜美,任谁听了不得怜香惜玉、心软迷糊一阵。可落后半步的孟呈悄然打量片刻许时悬的脸色,默默为贾银落点了蜡,这回算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许时悬站在原地,心中记恨着他方才的话,居高临下地问:“你是什么东西,和我很熟?”听他居然这么毫不客气,贾银落脸上有点挂不住,他飞快看了眼四周围观的人群,往前走了两步,柔弱可怜地说:“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贾银落,蓝成贾家的……”“不认识。”许时悬既不等他说完,也不等他靠近,“滚远点。”贾银落脚步猛顿,脸色也白了下来,眼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时悬哥、呃、许许总,您以前帮过我,我、我还托孟总给您送过礼物。”孟呈笑容一紧,赶紧撇清关系:“诶你别乱说啊,我可没收!”许时悬斜睨他一眼,微侧了侧脸。身后的一众安保会意,不敢再耽搁,立刻上前要把贾银落‘请’出去。贾银落自小众星捧月,从未遭过这种对待,先前在家的委屈一并翻涌上来。可他到底没忘了眼前的人是许时悬,他并不敢大吵大闹,只能哭得梨花带雨地说:“时悬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见见你——”直等被请出了许氏大楼上了车,贾银落这才一抹眼泪,脸上现出浓浓的不甘心。手机上他朋友的电话还没挂,刚刚听了个全程,这时候才敢出声问:“你怎么得罪他了啊?”贾银落烦躁地说:“我怎么知道!”其实以前他能见到许时悬的时候也不多,但许时悬从来没有哪次像这回一样这么不给面子的。那边的朋友猜测着说:“是不是因为你刚刚在许氏说什么事与愿违?他们做生意的不都蛮信这些的,像我爸跟你爸他们。”当然以前也没听过许时悬也信玄学就是了。可不管是不是,贾银落都接受了这个理由,真是沾上某人就倒霉。他恶狠狠地咬了咬牙:“刚交代你的事,你记得帮我查。”“知道了,这人谁啊?”贾银落说:“一个不自量力的灾星。”与此同时,真煞神许时悬本人坐在迈巴赫中,似乎在闭目等待着什么。坐在旁边的孟呈也暂时收了嬉皮笑脸的神色,两分钟后,他终于接到回电,听对面说完之后,这才如释重负地挂断。孟呈即刻转述:“他确实来燕城了,乘坐的是你后面一架航班。”许时悬微睁开眼,眸色深沉地看着前座挡板,不知想了些什么,片刻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倒是孟呈把‘程愿’这个名字在心里过了两遍,忽地灵光一闪道:“这是不是就是之前天锐那个很牛的算法工程师,周淼说许氏南城子公司想挖他,结果人家鸟都不鸟的那个!”“你也认识他?”孟呈满脑子风月,前后一串嗅觉相当敏锐地问,“握草你刚该不是为了他才发的脾气吧?什么情况,这什么妙人,你铁树开花了?”许时悬侧眸冷冷看他:“刚才的账我可还没跟你算。”“冤枉啊老板。”孟呈举指发誓,“我最多逢场作戏看看乐子,可从来没出卖过你的任何信息,我很有原则的好不好。”许时悬轻嗤一声。孟呈赶紧跳过这个话题,疑惑着摸下巴:“不过话说回来,贾银落这厮怎么会认识你们家程愿?”许时悬蹙了蹙眉:“鬼知道。”孟呈见他居然没有反驳‘你们家’这话,再看许时悬眼下虽然还是一副别人欠他钱的躁郁神色,但比起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先前那氛围,连孟呈都觉得十分要命。孟呈新奇地挑了挑眉,心里大约有了数。他及时问:“要不再让人查查?”他原以为许时悬会同意,不料许时悬沉思片刻之后,却摇了摇头。“不。”许时悬说,“也不准其他乱七八糟的人查他。”“知道,我会叫人挡着的。”孟呈明白他说的是贾银落那边,应完之后忍不住又问,“但我们为什么不能查一下,你不好奇他们的关系吗?” 第25章 裘虹抹了抹眼泪,有些悲伤地看着他:“好孩子,你这些年受委屈了。”程愿却说:“我没受委屈。”他小时候跟着爷爷长大很幸福。“那就好,那就好。”裘虹说着又忍不住婆娑了泪眼,“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其实裘虹平时话并不多,在众人看来是很温柔大方的人,但她大约见到程愿确实有些激动,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言辞间也很后悔当初一不注意就让程愿离开了她身边的事。程愿数次制止,对方情绪好歹才平复了下来。裘虹看着他,最后问:“愿愿,跟我回家好吗?虹姨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但裘虹看着他的脸色,又急忙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在家附近给你置办房产,一直这么住酒店终究不是个事儿。”程愿垂着眸,仿佛在进行片刻思索,忽而应道:“好啊。”裘虹愣了一下,似乎一时不确定他答应的是哪一个。程愿看着她提要求说:“让贾秀成开车来接我。”“当然!当然!”裘虹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高兴地应,“太好了,你肯回家就好,我现在就回去安排。”裘虹离开时,程愿看着她优雅高挑的背影,神色难辨。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却又刚好碰上客房服务的人过来。程愿不由问道:“你们今天又赠送什么?”前天送的温泉券,昨天送的香薰蜡烛,程愿入住的时候还真不知道这家酒店居然会有每日惊喜环节。服务生小哥笑了一下,揭开盖子一看,竟是一个包装漂亮精致还闪着小灯的抹茶冰淇淋蛋糕。程愿不由一怔,忍不住说:“你们酒店日常服务这么好吗?”小哥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笑着说:“那倒不是,我们家大小姐最近心情好,给客人们发发福利。”程愿懂了,有钱人的乐趣。他接过蛋糕进了屋,摆放在茶几上盯着看了一会儿,睫毛微眨,似乎要将这蛋糕看出花来。他拿出手机,莫名其妙地拍了张照片。倒是也没有做什么。紧接着他习惯性地打开朋友圈刷新两下,没想到那人还真发了新的分享。【xu:你休想吃冰淇淋。[图片]】配图还是那只阿拉斯加。程愿现在确定了,这只就是他养的狗,大型犬,和他倒还蛮配的,程愿轻轻笑了一下,依旧没有点赞,返回了桌面上。次日一早,果然如裘虹昨天所答应的那样,贾秀成亲自开车到了十方酒店楼下。贾银落也跟着来了,笑眼弯弯地看着他。见程愿出来,贾秀成还亲自上前接过了他的行李箱,裘虹打着伞过去帮他遮这夏日的烈阳,贾银落则帮他打开了后座车门。乍一看起来,俨然已经是冰释前嫌和乐融融的一家人了。唯一不和谐的,大约只有程愿冷漠的神色。上车关门之后,贾秀成和贾银落似乎都有点笑僵了,收敛了表情。但大概被负责公关的人打了招呼,倒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做什么咄咄逼人的举动。车厢里气氛一时诡异得吓人,唯有裘虹在努力说话调节着气氛。而在他们开车去往华御湾时,网上的消息则悄悄发酵了起来,同时出现的就是这几天贾秀成他们到酒店请程愿的配图。【惊,蓝成连锁继承人竟另有其人,真假少爷现实上演!】【我去,意思是以前出生的时候不小心抱错了?真的假的,这么有钱的人也有这种狗血事发生?】【当然是真的!现在真少爷已经被接回去了,听说那真少爷还有心结,最近一直在耍性子不肯回呢。】【是的,我也看见了,有图有真相,蓝成贾总什么人啊,这还天天去酒店求着他儿子回去,真的老父亲爱子心切啊。】【我天哪,这天上掉馅儿饼的事他不赶紧接着还在那儿做什么,那可是蓝成,这么有钱他还看不上!以前是过得有多好。】【他以前好像就是孤儿吧,怎么可能会比突然变身蓝成少爷过得好。】【这你们都不懂,拿乔呗,找点存在感呗,你们可别忘了,贾家原来还有个少爷。】【也是,虽说现在那位不是亲生的了,但已经当亲生的养了这么多年,贾总这么重情重义的人肯定也不会就此轻视他的吧。】【之前我在新闻上见过那贾银落,长得超级精致好看,而且可温柔可和善了!换我我也舍不得这样的儿子啊。】【我听说他们燕城二代圈里也好些人拿贾银落当白月光,真·魅力无限。】【按理说这件事他其实也是受害者吧,突然就被告知不是爸爸亲生的孩子了,但他好体面啊,好几次都亲自去请了那个真少爷,但对方一点都不给面子。】【哎,真是高下立判,小地方来的没什么见识啊。】……总而言之,风向基本定成了贾家父子仁至义尽,倒是程愿不知好歹。在这个基础之上,之后即便程愿想再说点什么,大约也会怀疑程愿是否是故意散播谣言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程愿坐在车上,看着余年那边及时给他转发过来的这些消息。【汤圆:没事,不管。】果然也就这三板斧,程愿根本不在乎,他只要达到他的目的就可以了。只不过有一点意料之外的是,这新闻出来没多久,程愿社交软件上居然收到了不少询问的信息。皆是来自他以前的同学,这些同学自从各阶段毕业之后基本都没有联系过。哪怕上次何鸣照片的事闹得如此沸沸扬扬,也没有人来跟他说过一句。因着之前一直互不打扰,程愿之前清理联系人的时候倒也没有把这些同学清除出去。【同学a:程愿,新闻上那个真是你啊?】【同学b:我去程愿,你居然这么深藏不露的吗!苟富贵勿相忘。】【同学c:啧啧啧,原来是富豪的儿子,程愿你发达了。】【同学d:程愿你这什么运气,太逆天了吧,不过我看新闻上说你好像还不太高兴啊,要我说你真的要识趣一点,可不能一直像以前一样不知变通。】……许多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甚至还有他以前的同学源源不断地向他发来验证。程愿第一次发现,原来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记得他。纵是沉静如程愿,一时间心情也有些难以言喻。他一一删除这些或八卦或套近乎或柠檬或说教的信息。最后点进他之前搁置了许久的同学群,退出之前,他还看见刚刚被他删除的那些人竟又转去群里吐槽,说他现在是飞上枝头目无下尘、看不上他们这些老同学了。说得好像他们从前关注过程愿哪怕一言半语似的。程愿忽然间就不理解,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早点一了百了,和所有人断个干净。不过除此之外,一切尚还在接受范围内。程愿闭上眼,不再给予更多关注。而他这边安静下来,却自有人咋呼。许氏大楼顶层总裁办,孟呈冒死直接越过秘书的阻拦闯进了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一进去便落下一句:“卧了个槽,你看新闻了吗,你老婆居然是这么个身份?!贾秀成和江如蓝女士的儿子?那贾银落是个冒牌货顶替了他??”许时悬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抬起眼皮看过来一眼,俨然已经知道了。孟呈扭着身子看了看许时悬一贯放着各类曲线图的电脑界面,今天难得显示的是新闻评论区。里面那些针对程愿不好的评论全部映入眸中。孟呈敏锐地问:“这感觉不对吧?这事儿难道还有内情?”蓝成虽说还入不了许氏的眼,但在燕城也委实算不得毫无存在感,否则贾银落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出现在他们眼前。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就代表着蓝成自然也会拥有自己的公关手段。那既然如此,如果贾秀成真如面上说的对程愿这么重视,那怎么可能任由别人这样恶意揣测程愿?孟呈看着许时悬的脸色,问道:“要不咱们搅一下浑水?”“他不喜欢我插手他的事。”许时悬突然这么说了一句,这几天孟呈天天在他面前变着法地打探,可许时悬既没什么可瞒的,干脆有什么说什么。孟呈还是头一回见许时悬做事这么瞻前顾后,撇了撇嘴:“啧啧啧,许总你坠入爱河了。”“滚。”许时悬烦得不行。而他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还有一个原因,他觉得程愿不是这种任人宰割的人。之前他也见过程愿对付那劳什子何鸣的手段,他更相信以程愿的技术,面对这些水军,绝不可能毫无办法。他是有什么自己的打算吗?如果是,许时悬不想无意间破坏了他的计划。但他看着网上那些乌七八糟的傻逼言论,也着实有点忍不了。最终许时悬说:“隐晦点。”孟呈点头:“得咧。”孟呈办事是很利索的,于是不过片刻,在网上针对这件事几乎要一边倒地站贾银落时,出现了那么一小波‘路人’。【其实也不是吧,真少爷是j大硕士,搞算法的,履历超牛,就算他不回蓝成,也是各公司抢着要的那种。】【那也是打工人,比得过直升资本吗?偷着乐吧。】【说说而已,再说那个贾银落,三流大学,留级捐楼买学位,结果现在都还没毕业,还高下立判,高下了个寂寞。】【……我说你们能不能别唯学历论?你学历高你高贵你了不起。】 第27章 他今晚过来,知道自己也在这里吗?可转瞬程愿又有很多疑惑浮上心头,如果是他的话,那对方应该年薪很高才对,那为什么会和他……?这中间是他误会了什么吗?但程愿现在已经学会,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当机立断。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不如当面问一问。只不过外面人多眼杂,程愿并不确定对方到底愿不愿意被别人看去。于是他没有直接出去,反而是叫人去传了个话。孟呈拿着酒杯听到服务生低声耳语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喝多了,惊讶道:“你确定你没找错人?他真的是找我?”服务生再三点头,孟呈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虽然他今晚原本就是为了看热闹顺便看看让他们许总记挂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才来的,但是他真的没有撬墙角的意思啊!当然换做别人不一定,但许时悬的墙角他是真不敢。孟呈都快吓死了,赶紧给许时悬发了消息。【卧槽?你老婆叫人给我传话,说要见我???】【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勾引过他,虽然我知道我魅力无限。】许时悬今晚有点事来迟了,现在已经快到了宴会地点。他看见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想鲨掉孟呈这厮。不过转念一想,他勉强也回过了神,应该是又误会了吧,虽然不太确定,但管他妈的牛先吹了再说。【xu:你想多了,他把你当成我了。】【??你们到底在玩什么y?】孟呈一天天除了花花心思记不住别的,早已经忘了许时悬当时是借用他的名字去的南城。许时悬没有解释,只是让孟呈把程愿约定的地点告诉了他。同时背靠上椅背,唇边终于勾起了一个愉悦的笑,就说了他一定会想他。许时悬抵达宴会场所之后,让孟呈给他打了个幌子,自己悄然从侧门进去了。程愿则在休息室中等待着,随着时间推移,心里渐次有一些紧张。万一不是他怎么办?不是的话,那好像有点尴尬。程愿不怎么擅长面对尴尬的场景。可如果是呢,那又怎么说?他刚刚邀约的行为是不是太冲动了一点。程愿想了想,调出社交软件,点开阿拉斯加头像的聊天框,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发个消息问一下。可他这边还没动静。顶部却突然显示了一下‘对方正在输入中…”程愿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幸好紧跟着白色的消息条弹了出来,继当初最后那一条转账之后,终于又出现了新的消息。【xu:开门。】程愿呼吸一凝,忽而放下手机回头,仿佛隔着这扇门,已经见到了那熟悉的脸。程愿走到门边,顺着对方的指示,按下了门把手。门开的一瞬间,倾斜的光线洒落,门里门外两厢而立,似乎要将这一幕定格。感觉和之前每次给他开门都不一样。可一样的是,程愿猛然发觉,原来自己之前应该也是紧张的。程愿抬眼,对方俊朗深刻的五官瞬间映入眸中。居然真的在新的地方碰见了,程愿像是呆住了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幸好他没惊讶地问一句‘怎么是你?’,不然许时悬估计自己能原地炸裂,再去把孟呈一把扬了。许时悬心中越发笃定,他抬手轻轻敲了下程愿的额头:“怎么,几天不见,又不认识我了?”“没、没有。”程愿侧过身,让他进来。许时悬进门时,眼神颇具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这让程愿恍然惊觉,两人之前每次关门后似乎都没干什么正经事,这回同样也好像在邀请他接下来干点什么似的。程愿抿了抿嘴,忽然就有点后悔了。许时悬回头,见他站在门边低着头不动,饶有趣味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他还没见过程愿穿正装的样子。片刻后才主动问:“找我干什么?”却不妨程愿也在此时开了口:“孟呈?”许时悬听见对方略带疑问的喊声,不由想起,之前自己想告诉这人实话时,这人却什么都不愿意听的模样。如今他能主动一次,是否已经是巨大进步?许时悬什么都不想再瞒了,他抬步走到他面前。“我不是孟呈。”程愿一听这话,便抬眸看向了他,清亮的眼睛微微睁圆,似乎对此有些意外。许时悬眸色专注地看着他,头一回觉得互通姓名是一件十分郑重的事。“程愿,听好了,我是许时悬,从此刻起,希望你可以记住。”第20章 “你说……什么?”程愿脸上顷刻露出疑惑的神情,像是没有听清,也像是听清之后有些不敢相信。程愿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曾经在网页上和他人口中了解过的关于‘许时悬’这个人的信息像是碎片一样铺天盖地般浮现在眼前。遥远又庞大的许氏集团的现任当家人,许时悬,竟然是他?程愿总感觉有些荒谬,仿佛很难将眼前的人和这个名字重合起来。可仔细一想,却又并不违和,这人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叫人臣服的气势。但许氏总裁没事和他玩什么角色扮演的游戏?闲得慌吗?程愿颇感啼笑皆非,可这瞬间程愿又想起什么,眼眸微凝,看向对方的眼神中不由带上一丝微妙的冷感。许时悬一时没注意,他还以为程愿是听着这名字觉得十分陌生。许时悬对他自己当然是自信的,此刻换做其他人,任谁要是在他自我介绍时反问这么一句,表现出一副对他一无所知的模样,他都能立刻转头就走。只不过对上程愿,他还真有些不确定。但许时悬完全不介意,他面上始终带着面对程愿时独有的轻松笑意。他直接伸手将程愿的手拉了过来。左手托住程愿的手背,令他掌心向上。掌心为纸,指尖为笔。许时悬一笔一划地在程愿掌中书写着自己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如今已步入七月,燕城的七月亦是赤日炎炎,但大约是休息室里的空调开得很低,程愿的手微微泛凉。许时悬的手心却温热,两相触碰,冷热交织,感觉有点麻麻的。而许时悬修长的手指落下时动作很轻,就像拿了一根羽毛在挠,要非常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呼吸才不会因为颤抖而失去和缓的频率。时间秒秒而过,随着‘悬’字末端的‘心’落下最后一点,这场奇妙的折磨终于到了尾声。可许时悬却没有就此放开程愿的手,他将程愿的手指合拢。这举措就好像要程愿将他的名字攥进掌中,再经由血脉,刻进心里。许时悬问:“知道怎么写了吗?”程愿垂眸,看着两人重叠的手。许时悬随着他的目光下移,眼睛直直地盯着程愿白皙漂亮的手指,忽然走了下神。程愿的手很好看,手掌小手指却长,指甲圆润干净,骨肉匀亭指尖泛粉,一直到手腕处的骨骼都好像经过精心雕刻一般。其实许时悬不是手控,但此刻他却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之前总喜欢扣着程愿的手办事,好看到这种程度,似乎和控不控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许时悬突然后悔,今天怎么没买点戒指手环手链什么的过来。要是这时候拿出来那将是一波绝杀,许时悬深感失策。可他正想着,程愿却忽然把手抽了出去,掌中顷刻变得空落落的。许时悬抬眼看他,却见程愿脸蛋微微绷着。程愿不但没有回答他方才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和贾银落是什么关系?”言语中带着一点几不可查的质问。许时悬一顿,没想到两人见面没说两句话,居然梅开二度又提起了不相干的外人。好在许时悬这两天有在关注程愿的动向,记得这人是贾家那装妖作怪的冒牌货。他如实回答说:“见过,但没什么印象。”程愿怀疑地看着他:“那他为什么叫你时悬哥哥?”“叫我什么?”“时悬哥哥。”程愿重复说明的回答一出口,抬眼便见对方露出了小心思得逞的笑意。程愿撇开眼:“无聊。”倒是许时悬,渐渐回过味儿来了,程愿刚才那态度,是在介意他和别人走得近吗?因为那贾银落明显是程愿讨厌的人,所以程愿也不许自己和他有关系? 第29章 许时悬目不转睛地盯着程愿,身旁终于见到本人的孟呈连忙用肩膀撞了他两下,眼神非常有意味。那边程愿拍完之后,浅浅笑了一下,忽然说:“真是温馨融洽。”这话似带嘲讽,贾秀成和贾银落脸色顿了顿,但他们并不认为程愿还有什么砸场子的资本,于是很快维持住笑容。倒是裘虹看见,赶紧下来拉他:“愿愿,正好你来,快,过来。”裘虹把程愿一并拉到台上,似乎是想借机让大家认识一下。可这回,不待贾秀成再次掌握主动权,程愿自己主动走到了话筒前面。程愿一个人在一边,贾银落几人在一旁,俨然有一种泾渭分明的架势。可大家伙在底下看着,怎么总感觉这会儿一对比起来,贾银落比这程愿的气势矮了不止一筹呢。而程愿拿着话筒,环视一圈,目光同许时悬相接时微微顿了一下。但他很快移开,接着,嘴唇轻轻开合。程愿从来不是话多的人,所以他但凡一说,便都是正中锚点。“感谢大家今晚的参与,当然最感谢的人是我妈妈,谢谢我妈江如蓝给我在蓝成留下51%的股权,今天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大家。”大概是程愿的发言过于猝不及防,在场所有人听到之后都沉默了片刻。就连许时悬都不禁挑了挑眉。台上贾秀成三人更是当场懵了,像是一时没听懂程愿在说什么。片刻之后,这句话才像投降湖心的炸/弹,巨大的裂响之后,惊起一片哗然。人群中立时喧嚣嘈杂起来。“他、他在说什么?!股、股权??”“还是51%,那不是直接相对控股吗!真的假的?”“江如蓝不是早就去世了吗?他不是才回来吗?怎么会?!”台上几人也想问,怎么可能!贾银落和贾秀成站在一旁,先前的面具维持不住,看神色颇有些瞠目结舌,惊讶之下,是裘虹最先反应过来,拉了拉贾秀成。贾秀成三两步冲到程愿面前,面色相当难看,只是顾及台下这么多人看着,他好歹控制了一下,压低声音质问程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事是你能乱开玩笑的吗!”“愿愿没开玩笑,是真的。”一阵嘈杂当中,马云山举起手中资料朗声开口,“这些是证明文件,其中包括江如蓝女士生前签署的所有隐藏协议。”马云山的出现,直接将这件事的可信度瞬间拔高,谁都知道马云山在蓝成的地位并不比贾秀成低多少。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马云山在台上除程愿之外的三人难以置信的震惊眼神中,提步走上了台。他这几天没有时刻陪着程愿,就是去处理这件事去了。马云山走到台上的投影仪旁,直接把手中的各个文件依次展示到大屏幕上,叫大家全部都看了个清楚明白。转让协议、代持协议、回收协议……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程愿刚刚所说的话是真的,他真的拥有江如蓝手上51%的股权。但他不是最近才被找回来吗?江如蓝难道还能未卜先知?这不可能。毕竟所有的协议上清清楚楚全部写的都是程愿的名字。那也就是说,江如蓝早就知道她的儿子就是程愿而非贾银落,并且早为此做了准备。那贾秀成刚刚说的又是怎么回事?贾银落又是什么身份?面对众人探究复杂的目光,贾银落白着脸往后退了几步。他几次三番都进不去的蓝成董事会,程愿就这样唾手可得了?江如蓝怎么能这么偏心?不、这一定是假的。贾银落抖着声音指向程愿:“你造假……”但他更多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被身侧裘虹握住了手,裘虹满面严肃地看着他,对他摇了摇头。程愿只当没有听见,无意陷入自证环节。此刻他看了眼众人,淡淡说:“想必大家对此应该还有很多疑问,但我无意赘述,大家感兴趣的话还是亲自去问贾先生比较好,毕竟那是他的亲身经历,知道的自然比我详细,是吧,贾先生?”程愿说完,歪着头去看了一眼贾秀成。他眼下这话,无异于把他和贾银落都推到了风口浪尖。贾秀成脸色铁青,脸上的肌肉不住抽搐,看向程愿的目光里好似淬了毒。而底下人群中有一些贾银落的拥趸,见这情势陡转,竟想开口拉偏架,当场质问于程愿。但在他们这些人试图搅混水之前,从进会场就一直没怎么说过的话许时悬却突然开了口。“那这么看来,蓝成今日算是易主了。”许时悬遥遥望着台上的程愿,微笑着说,“小程先生,恭喜,往后多有合作。”大家万万没想到,许时悬竟然会这个紧要关头开口。而许时悬这话底下的意思,还有谁不明白,这代表许氏已经认可了这件事。既然许氏都已是这样的态度,那么事情还能有多少转圜的余地?贾银落不可置信地望向许时悬,但许时悬却只看着程愿。其实这也完全在程愿的意料之外,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这件事要多扯好一会儿的准备,如今看来,确实得要谢谢他开口了。程愿抿了抿唇,心中默默记下,只不过他的事情还没有做完。见程愿微微点了下头,他身旁的马云山便对底下招呼了一下,很快又有两个人拿着箱子走到了台上。这两人身上穿的制服俨然是燕城临安公证处的。大家一时更是摸不着头脑,这又是什么意思?待两位公证员上台之后,其中一位拿起录像机对准程愿录了起来,另一位则拿出他们的电脑准备做记录。程愿拍拍话筒,确认有声音之后,再度抛下了今晚的第二枚炸/弹。“今天在大家的见证下,我找了燕城临安公证处的公证员。”程愿淡然地说,“我想立一个公证遗嘱。”此话一出,喧哗声越发的大,大家纷纷露出迷惑的神情,这又是什么魔幻发展??这人是才二十几岁没错吧!程愿说这话时下意识看了看许时悬,只见对方脸色果然凝了下来。程愿及时找补了一句:“当然这不是我说近期就打算去世,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事先做一个准备,毕竟这世上意外还挺多的。”他这话说得就相当内涵了,在场谁家不是家宅丰厚,谁又没见过为了家产不择手段的情景发生。程愿这么一说,他们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如果程愿‘意外’去世,他又没来得及立任何遗嘱的话,那么他的身后财产便将被法定继承,这其中,自然包括刚刚被曝光的属于程愿那些在蓝成的控股股权。而程愿既没有配偶也没有子女,父母二人又已经去世一位,所以他的法定继承人目前只剩一位,大家默契地把目光投向了在台上浑身都快冒出黑气的贾秀成。贾秀成眉心突突突地跳,看我干什么!难道我还会暗地里了结了他吗!程愿接着说:“现在我对我的遗产做如下分配,我去世之后,现金全部捐于慈善机构,用于救助帮扶失学儿童、山区贫困生等困难人群;至于股权……”程愿说到这里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全部屏息以待。“至于股权,同样全部捐赠给公益基金会,用于公益慈善事业的发展。”总而言之,就是一点机会都不留给贾秀成。即便他死了,贾秀成也什么都捞不到。这回不等大家有什么反应,贾秀成终于绷不住了,吼道:“你这是要毁了蓝成!你要毁了你妈妈的心血吗!”“我妈妈人都不在了,留下心血给你当血包吗?”程愿看向贾秀成,反问言语间同样不再留有任何余地。贾秀成怒哼一声,一甩手道:“我不同意!我不可能看着你乱来!”“公证遗嘱是我个人单方的法律行为,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程愿冷着脸说,“所以你同不同意,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他看贾秀成气得要厥过去的样子,忽然讽刺地笑了笑,说道:“我这不是还没死么。”只要人在,遗嘱不都随时可以改?将值混乱之际,是裘虹一手按住贾银落,另一只手又去拉住了贾秀成。众目昭彰之下,他们不能叫人逮了话柄去。贾秀成和贾银落知道今日无法阻止,最终脸色惨白地下了台,途中仍是控制不住地回头看着程愿。至此,该说的话说完了,效果也不错,程愿倒感觉轻松不少。他请马云山收好那些文件,同时去打印出来的公证书上签了下字。但等他做完这些,他见宴会厅里的人居然还没怎么流动,还在神色各异地望着他。只不过先前的轻视挑剔已经消失,似乎在进行着新的审视判断。“?”什么情况?程愿想了想,寻思着他好歹算是半个主人吧,倒也不能这么晾着客人,还是应该主持一下局面。可程愿不喜欢今天这个接风宴的名义,他觉得也要让自己满意才行。于是转瞬间,程愿又做下一个决定,并且很快组织好了语言。“不好意思,今天耽误大家时间了,我知道诸位今天是来参加我的接风宴的,不过呢,这也不是我组织的。”一群人不由自主地望向他,想看看他又能说出个什么掀风起浪的话来。程愿不负众望,继续道:“而且我和你们彼此都不认识,所以这接风宴也接不了个什么,但既然来都来了,也不能让大家白跑一趟,不如这样吧,正好我刚刚立了遗嘱,那干脆趁热打铁,我直接把今天的接风宴改成我的葬礼吧?”程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刚好我也没参加过自己的葬礼,机会挺难得的,不过也不麻烦大家给我献花上香假哭默哀了,咱们假装流程走完了就行。”“那今天就到此为止?感谢诸位到达,也感谢大家送来的礼物,尸体本人感觉很安心,我之后会麻烦管家统计一下,再按照规格给大家回礼的,谢谢。”程愿说完这话,便干脆利落地下了台。参加个接风宴,莫名奇妙就变成了参加葬礼的大家:“……”“……”“……”就连马云山站在一旁听程愿突然这么一顿输出,也有些没反应过来。而程愿下台之后,原本是想先回休息室换件好穿的t恤再离开,这身西装裹着实在不舒服。 第31章 程愿脸上毫无惧色,反而一瞬间露出惊喜的神情。他不由仰起头问站在他身后的许时悬:“这真的是你养的狗狗!”许时悬还从未见过程愿如此喜悦的模样,仿佛眼角眉梢都生动起来。许时悬眸色凝聚,突然不着边际地想,之前他总想弄哭他,可他笑起来却这样好看。“嗯,今年两岁。”程愿忍了忍,但是没有忍住:“我可以摸摸它吗?”眼前的阿拉斯加除了四只爪子和腹部是软白的,背上覆盖着的是很酷的黑色毛发。只不过大概耳朵三角尖尖、表情看起来也好像咧着嘴在笑,所以整只狗看起来就是可爱。虽然好大一只,但那就是放大版的可爱!并且这回不待许时悬回答,阿拉斯加似乎终于回过神,有了下一步动作。它直接往前扑进程愿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使劲蹭着程愿的侧脖颈。程愿接住它之后,表情看起来更加心花怒放,好像彻底被这么个撒娇萌狗给征服了。许时悬一开始见圆圆这么亲近他,也有些意外,因为圆圆虽然脾气一直不错,但一向只和熟悉的人互动,他老爹都花了好久才能得圆圆一个抱抱。这俩倒是意外的投缘。只是看着看着,许时悬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儿起来,不是,为什么要抱这么久?他一个人大活人还站在这儿,他是隐形了吗?!许时悬相当不爽,但他又不可能对程愿怎么样,便柿子挑了软的捏,喊了一声:“圆圆!”谁知许圆圆还没什么反应,程愿却回了头,雀跃之下,他也没什么防备,半笑着应:“嗯?怎么了?”见许时悬当场愣住,程愿这才渐渐反应过来,许时悬喊的应该不是他,两人远没有这么亲近。程愿手上抱着狗,面色顿了顿:“呃……它叫?”许时悬忍着笑:“许圆圆,团圆的圆。”“……噢。”程愿僵着脑袋回头,幸好此时许圆圆突然灵秀了一把,开口叼着程愿的衣角就把人往屋子里带。程愿顺着力道进了屋,许时悬则跟在身后。进到客厅之后,这里面的空间更是宽大,仿佛一眼望不到边。只不过这里的装修没有想象中那样清冷单调,大约是因为许圆圆在,到处都是它的玩具和小房子,给屋里增添了不少生活气息。最后程愿在沙发上坐下,狗黏着他不放,他便也抱着狗不撒手,一人一狗玩得好不乐乎。许时悬看得直无语,回屋拿了个保险箱,再走到了程愿对面。这时,程愿才终于又分给他一眼,许圆圆坐在程愿旁边,并排吐着舌头望过去,似乎想看看爸爸准备干什么。许时悬把保险箱放到茶几上,然后把保险箱的正面对准了程愿。程愿茫然地抬头:“什——”一个‘么’字还没出口,许时悬便已经把保险箱打开,露出了里面层层叠叠满满一箱的红钞,视觉效果相当炸裂。许时悬说:“这是310万。”310,多么熟悉的数字。刚好是他给出的十倍。程愿念及此,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想,当初他把许时悬当成特殊行业从业者,许时悬心里该不会一直记恨着吧!所以才一直没有戳穿他,就想着看什么时候能找机会给他点颜色瞧瞧?那现在他拿出这钱是什么意思?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程愿面皮发紧,不由问道:“你……是想包养回来吗?”第22章 “……你同意?”许时悬原本要说的话压根儿不是这个,结果被程愿这么一打岔,他硬生生临时扭转了话题。其实许时悬内心还是有些复杂的,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这种关系吗?也行吧。程愿闻言睁了睁眼,还是有点意外。不过既然对方都这样反问了,程愿便思索了一下。片刻后他抿抿唇,手指摸着身边阿拉斯加的毛毛,回答说:“不太同意。”为什么!原本许时悬只是顺杆子爬,但现在程愿疑似拒绝的话却让他心里一下子不怎么舒爽了。凭什么他能包他,他却不能包他,是他不配吗!还是他给的钱不够多!程愿看对方眼神一下子染上些不服气,其实许时悬板下脸的时候很是严肃凛然,可程愿不知怎的就是不怕他。程愿回视着对方,相当真诚地说:“我不缺钱。”他以前的存款就够花,现在有了蓝成股份,前几天马云山还结算了不少分红给他,钱就更够了。所以他真没必要……做鸭赚钱。不过他再看看一身贵气的许时悬以及对方身后宽敞豪华的居住环境,忽然想起,哦对,这人更不缺钱。程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程愿想了想,到底是说:“对不起,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我不该认为你是……”鸭。许时悬隔着茶几站在对面,射灯的光照在了背后,神色难辨,身形气质却好得不得了。看起来是真帅啊。程愿看了一会儿,心想自己把他认成头牌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吧,他眨眨眼又继续问:“所以你当时为什么答应我啊?”对此许时悬一时没说话,凝着眉似乎也在思索原因,只是目光始终牢牢钉在程愿身上,像在打量着什么。安静对视中,氛围突然有一点奇怪。幸好此时许圆圆低低‘呜’了一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程愿率先挪开眼,一边撸着许圆圆的脑袋一边低声说:“是因为我最开始给你留下了钱,你生气了,所以后来才故意答应我的,对吗?”程愿这也不是凭空猜测,因为他忽然想起,他们俩第二次在一起的时候,许时悬其实是在有心折磨他的。一开始故意不理他,好不容易开始之后,又怎么都不放过他。现在想来,这大约就是另类的报复和惩罚?那时程愿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他了,现在看来,其实就是因为这个吧。如果之后自己没跑的话,可能那接下来的一个月,自己应该还会遭受不少这种罪。许时悬对此不置可否,只手指在保险箱上无意识地敲了敲。程愿便越发觉得应该就是这样了。“我不是故意的。”程愿解释说,“我真的没有要羞辱你的意思。”他一开始只是觉得,不给钱的话,对方这样的人怎么会和他有交集呢。而此刻面对程愿直勾勾的眼神,许时悬滚了滚喉咙:“知道了,没真生气。”真生气的话,怎么可能是这种报复清算方式。“那就好。”程愿放下心来,又问他,“所以你那天是恰巧也在ash喝了很多酒吗?”“嗯。”得到这个答案,程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原来是酒后乱性,那就能解释得通了。那天许时悬确实喝了不少,可他酒量很好,当天的量还远不到让他失去理智的地步。但此刻他见程愿居然莫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许时悬眼神黯了黯,没再就此多说什么。他只是一手插进兜里,老神在在地问:“所以还认为当时是包养吗?你包养我。”那哪儿包得起。程愿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不是。”许时悬挑挑眉:“那应该算是什么?”程愿想了想,试探着说:“一夜情?”许时悬眼睑飞快颤动了一下,但对这个答案勉强满意吧。于是他再把保险箱往前推了推,说道:“所以现在我本人此身算是分明了,你的钱,还你。”一夜情确实好像只是你情我愿的结果,不用给钱的。可程愿看着眼前非常冲击的一箱子钱:“但我只给了你31万。”许时悬说:“多出来的是利息。”……有钱真的任性。虽然许时悬话是这么说,但程愿却还是觉得这事他且得小心眼一阵子,不然为什么这么做。程愿看他一眼,干脆直接问:“你是不是还没消气呢?”许时悬看着他:“是的话怎么说。”“那我以后尽量绕着你走,行吗?”“……”我看你是要气死我,许时悬咬了咬牙,“你现在在燕城,你觉得你还能绕得开我?”“那你说要怎么办嘛。”程愿犹疑着问,“你不会真想包回来吧?”程愿面露难色。 第33章 但现在不是那时候了!程愿一个激灵,推开许时悬爬了起来,再开口时语气有些生硬:“……我出去等你。”等程愿匆匆离开主卧,床上的人半撑着坐了起来,额发随意凌乱,眸中却清明无比。他忽而笑了下,对还在一旁蹲着看热闹的许圆圆说:“狗子,你再努努力,替我把他留下来。”许时悬收拾得人模狗样地出来时,程愿已经整理好了心情,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许时悬见状,便也没再得寸进尺。只不过在看到丰盛的早餐时,仍是没忍住孔雀开屏了一把:“你专门给我做的吗?好香,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顺手。”程愿木着脸说。而之后无论许时悬再说什么,他都懒得接话了。最后好不容易才出门,抵达许氏时,已经过了十点。许时悬没有走地下停车场,反而是带着程愿走了正门大厅。于是大厅的安保和前台还有进出办事的许氏员工,便眼见着他们总裁身边跟了一位沉默寡言的小帅哥。在小帅哥低着头不理人时,他们总裁会半低着头凑过去浅笑着跟他说话;在小帅哥没注意差点碰到沙发时,他们总裁更是直接一伸手扣住小帅哥的手腕将人拉着走。……见鬼了真是。接着不出半小时,这件事便飞速传遍了许氏上下。只不过大家很快又接到了正在外出差的孟总的警告,叫他们不准出去乱说,否则有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可孟总这话,却不是变相证实了那小帅哥绝对不简单吗!但这些事程愿并不清楚,他跟随许时悬抵达顶楼总裁办之后,便赶紧催着许时悬把他的软件要求和相关资料给他看。许时悬说:“没什么要求,安全便捷就行,你看着办。”程愿却满脸怀疑:“没要求就是最难的要求。”许时悬笑起来:“我说真的,我相信你。”“……好吧。”他答应之后,许时悬便把相关资料给了他,内容涉及到许氏的架构和资源分配等核心问题。程愿越看,越对许氏庞大的商业版图有了更深的了解。难怪之前贾家腆着脸也想搭上关系。程愿念及此,悄悄看了许时悬一眼,忽然觉得,他之前看过的那些报道所言非虚,这人确实当得起各种各样的追捧和赞誉。就是不知道那些人知道这人早上还赖床会怎么想……正想着,程愿忽然对上了许时悬的眼眸。许时悬在办公桌背后转了转笔,挑眉问:“偷看我?”程愿冷静地收回眼神,没搭理他。之后程愿便没再想其他的,专注地开始整理起资料,脑中也大致建构起了软件的雏形。中途吃饭的时候许时悬原本想带他去员工食堂走一圈。但程愿觉得人多,不想去,许时悬劝不动,便只能遗憾地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叫了餐在办公室吃。下午的时候程愿继续整理,中间进来了几波人给许时悬汇报工作,大家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飘。程愿后知后觉感觉到了尴尬,于是下午四点不到,程愿勉强整理完手中资料之后,站起身跟许时悬说:“我先走了。”许时悬从一堆文件中抬头问:“看完了?”“你给我的都看完了。”程愿说,“我回去先弄一个大概,剩下的有需要的你再提意见,或者有什么能发的资料你就直接发给我吧。”许时悬根本就是想他在自己眼皮底下,能时时见到他,便没接这话。只是说:“这个不着急,你慢慢弄,我还有一个会,你等等我,我请你吃晚饭。”“不用了。”程愿却拒绝道,“你去开会吧。”“但该给你的钱还在我家里。”“先放你那儿吧。”程愿想想那一大箱现金就很麻,“我提出去怕被抢。”许时悬差点没笑出来。而他见程愿态度坚决,也知道自己不能太急,他更不可能绑着人不放。反正现在联系已经建立了,他不愁找不到人。于是便选择退了一步:“那行吧,我送你。”最终程愿只让他送到了电梯口,临走之前,也答应了许时悬随时可以联系沟通的话。等走出许氏大门,程愿这才松了口气。其实他现在真的不在意外界的目光,但不知道怎么的,一跟许时悬联系起来,就总觉得有点紧张。接着程愿刚刚坐上出租,许时悬的消息便发了过来。【xu:需要什么装备跟我说。】经他一提醒,程愿这才想起,他的电脑还在贾家,得回去拿一趟。不过在此之前,程愿先去了一趟商场,准备先换个手机。他现在用的这个手机还是之前被何鸣那群人弄碎的那个,他一直觉得没什么影响,便就这么用着了。直到刚才用手机记录资料和灵感时,这才发觉有点卡。影响到了实际使用,程愿就不得不更换了。抵达附近一个商场后,程愿径直进了一家同品牌手机店,他没过多犹豫,报了型号和所需配置,付完钱现场换上准备走人。却没想到刚一踏出手机店,一抬眼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从旁边经过。看他走路的趋势,似乎是要进旁边的奢侈品店。程愿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下一刻,程愿听到对方身边同行的朋友喊出了他的名字。那朋友说:“李常非,我们来这儿逛什么?哪儿买得起。”李常非——程愿曾经资助的那个学生,闻言回答说:“我听说他最近心情不好,我想给他买个礼物哄他开心。”“你不是吧,你还没死心啊。”那朋友很不理解,“人家家境又好长得又好,怎么可能看得上你,摆明了就是钓着你好不好,而且现在暑假,你连见都见不到他。”李常非听到这里便不太高兴了,皱着眉说:“你不想逛你就回去吧,我自己逛。”那朋友似乎也有点看不上他舔狗的样子,撇撇嘴转身就走了。过了一会儿,李常非大概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语气不太好,他不想得罪人,便也回过了头,想去追下他朋友。结果一转身,却正好对上了正在手机店门口看着他的程愿的目光。李常非结结实实地愣在了当场。足足过了快十秒,他才确认,真的是程愿。自从上次程愿说拒绝资助他之后,李常非就没有再联系过程愿。因为他心中有怨,觉得程愿过于狠心绝情,他想等程愿主动来找他。而这会儿程愿见对方发现了他,倒也没装作不认识,走近两步,看看李常非,又看了看旁边的奢侈品店。李常非脊背顿时紧绷,他问:“程、程哥,你怎么来燕城了?”“我不能来吗?”程愿闲闲回答,甚至还有心笑了笑,“我不来,怎么能碰见说要趁暑假努力学习的你在逛商场。”大概程愿的语气跟表情太平和了,叫李常非难以生起畏惧之心。并且以前程愿对他确实是很好很温和的,他说什么他都信。而程愿这话也叫李常非想起了之前被拒绝的事。他脸色渐渐不太好看,睁眼说瞎话道:“我来找找有没有兼职啊,不是你叫我去打工的么,而且我不打工的话,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从哪儿来。”程愿微笑着看着他,只不过眼神之中似乎又透露着一丝困惑。像是没明白,自己之前怎么会觉得对方心性不错的。李常非被程愿这眼神看得莫名有点慌。于是他很快又软了下来,看起来相当诚恳地看着程愿说:“程哥,我刚刚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程哥,求你,我真的把你当亲哥,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能不能别不管我。”第24章 以前程愿总觉得燕城很大,大到可能几年都碰不到一个熟人。结果却没想到,他来燕城不到一周,便接二连三地碰见了这么多……和他有渊源的人。这么看来,地域大小并不能影响什么,还是和运气有关,该碰见的人怎么都会碰见。程愿觉得自己运气大约是不太好。而他和李常非认识其实是个偶然。五年前,他爷爷去世还不到一年,但那段时间程愿情绪一直不怎么好,低落徘徊,做什么都没劲。后来他恰巧在一个扶助计划中看到了当时才十五岁的李常非。李常非身世贫苦,自小父母意外去世,跟着爷爷生活,结果不等他彻底长大,他爷爷也撒手人寰。身旁亲戚没有一个靠得住,而他年龄这么大了,也不好被领养,别说继续读书,眼看着连活下去都艰难。就在此时,他遇见了程愿。程愿不知是觉得对方的经历和自己无限相似,还只是单纯动了一点恻隐之心。总之从那时候开始,他给李常非每个月两千的生活费,到后来李常非上大学之后的每月四千,就一直没有断过。学费和年节费以及偶尔的礼物等还是另算。那会儿程愿自己都还是个学生,可他自己去打工去卖软件等等,都没有断过李常非一分钱。但此举之下,那些年也不是没有慰藉喜悦的时候。 第35章 此言一出,乍听十分任性。但许时悬的第一反应却不是问他为什么,更不是质问他怎么辜负他的心意,顺便再跟他科普一下这礼物有多价值不菲。许时悬甚至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相当纵容地应:“好,那我换其他的送你。”第25章 抵达十方酒店,程愿重新去前台办理入住。等待时,程愿看着手中那顶冠冕,微微有些出神。忽地,另一位前台小姐突然面带微笑地站了起来,笑着对程愿身后喊了一声:“大小姐。”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传来,随即响起一道洋洋盈耳的女声:“房卡给我,我今晚住这儿。”“好的。”前台小姐直接从旁边一个柜子里拿了一张金色房卡,似乎是为对方一直预留着房间的,递过去时还顺便问了一句,“您明天在附近办事吗?”“嗯。”来人倒是好说话,回答道,“明天早上在隔壁法院开个庭。”正此时,程愿的入住手续也办理完毕。程愿拿上东西,转身准备离开。结果一回头便同身旁的年轻女士对上了目光,对方衣着干练,一头波浪卷长发,样貌相当漂亮出众。“程愿?”对方看着程愿的脸,率先喊出了他的名字。程愿目露疑惑,确认自己不认识对方。只不过听刚才前台小姐的意思,眼前这位应该是这家酒店的主人家。程愿之前了解蓝成时也顺带了解过燕城的一些世家,知道十方酒店是属于方氏,那么这位应该就是方氏董事长的独女方艾。不等程愿发出疑问,对方便笑了起来。“我叫方艾,你不认识我,但我可知道你。”方艾颇有兴趣地看着他,解释说,“准确地说,现在圈子里估计没人不认识你,立完遗嘱爆改葬礼,小程同学,你很有想法啊。”程愿闻言眨了眨眼,八卦流言传播的速度比他想象得还要快。不过这倒是正合了他的本意,圈里知道他的人越多越好。程愿浅浅地笑了一下,对此没有解释什么。方艾见他态度坦然,脸上愈发流露出赞赏。她对此倒也没有多说,只不过目光接着移到他手上拿着的那顶王冠上,瞬间想起什么。最后忍不住问了句:“你和许时悬是什么关系?”程愿不妨竟会忽然在对方嘴里听到熟悉的名字,愣了一下。“你别误会,你这顶冠是悬哥在我发小家买的,这位哥好些年没自己选礼物了,所以我有点好奇。”方艾笑了笑解释道,“当然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方艾没说的是,前一阵程愿住在这儿的时候,许时悬也找过她,让她打个招呼,每天给酒店的客人送些礼品,什么蜡烛蛋糕之类的。当时方艾还不知道为什么,眼下看来大约只是为了送给眼前这一位罢了。其实方艾和许时悬不算熟,但他们这一批人基本都从小认识,所以方艾对许时悬也有些了解,性格高傲、拒人千里,所以如今这表现很是稀奇。而此刻程愿听闻之后,不由想起方才许时悬跟他说的话。许时悬说礼物会重新补给他,让他过两天有空去拿,至于这顶冠,他随意处置便好。不等程愿拒绝,许时悬便已经转移了话题。倒没再说些什么特别的,只是跟他说了下他今晚吃了什么,以及许圆圆在想他为什么今天没有过去陪他玩。很日常的对话。当时程愿安静地听着,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直到此刻方艾一说,程愿这才惊觉,这样的日常对话是该出现在他和许时悬之间的吗?程愿抿了抿唇,似乎在考量该怎么定义这段关系,最终他犹疑着说:“就……普通朋友吧。”方艾听到这个回答,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憋了憋笑。而她和程愿确实不熟,没什么话聊,便只又道:“行,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快上去休息吧,入住愉快哦~”但她刚走没两步,程愿忽然又喊住了她:“方小姐,能请你帮个忙吗?”-程愿回到房间之后,已经像个没事人似的了,他甚至还有心情打开电脑,开始做起了许时悬向他定制的那个软件。一直专注到深夜,软件做出了基础版本,程愿这才去洗澡休息。次日早上十点,程愿则第一次出现在了蓝成总部。一路上无人阻拦,却引来讨论纷纷。而顶层会议室中,蓝成所有高层已经全部就位,贾秀成自然也在其列。经过一天缓冲,贾秀成已经从当时的巨大震惊中缓了过来,知道眼下不是和程愿硬碰硬的时候,只能虚与委蛇徐徐图之。但等了好一会儿还没人出现,有一些贾秀成派系的小股东便不满地说:“人怎么还不来,提前通知我们等这么久是什么意思?”马云山闭眼坐在左上首,没有说话。就在此时,会议室大门忽然被推开。程愿缓步而入,走到主桌前长身而立,会议室中顷刻安静下来,一众高层纷纷看向这位横空出世的新任主导者。程愿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刚才发表意见的那位身上,随口道:“等不了的话,你可以先走。”被点名的那位呼吸一滞之后,不甘不愿地低下了头。程愿收回目光,看都没看贾秀成一眼,径直道:“想必最近发生的事大家已经知道了,也应该知道我是谁,那我就不再赘述,今天召集大家来,只想说一件事。”程愿话音落下的同时,又有一行五人依次进场,站在了程愿身后。贾秀成一看这阵仗就想起前天晚上公证的场面,心中惴惴,其他人也一时讨论起来。与此同时,这五人中为首的一位男士越众而出,自我介绍道:“诸位,我们是清阅审计所的审计师,应程先生要求,于今日起,我们将会对贵公司会计账目及财务状况等进行评估审查。”查账!此话一出,会议室中仿佛平地起风浪,瞬间喧嚣起来,有好几个人脸色更是瞬间变了。其中一个股东按捺不住,站起来厉声反对:“我不同意!公司账目是能随便查的吗!”他这话引起好些人的共鸣,纷纷附和着说,这件事不能粗暴进行,程愿也根本不懂这些,怎么能这么随便处理。等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完意见之后,程愿这才敲了敲桌子,淡淡道:“请大家搞清楚,这件事我是告知,不是商量。”马云山坐直身子,侧身面向众人,亦沉声道:“程总直接控股蓝成,据公司章程规定,程总拥有最大决定权,审计一事不需要经过各位同意,更何况程总有权了解公司账目。”这话一落各个声音渐渐平息,也有股东大方地表示了同意,可话虽如此,部分人脸色仍是相当难看。其中以贾秀成为甚,他沉着脸坐在右上首,双手在桌下握紧。程愿看了看激烈反对的那几个人,最后目光又落到了贾秀成身上:“怎么?担心我查出什么吗?挪用资金,职务侵占,还是偷税漏税?”他这话一说完,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开个玩笑。”过了会儿,程愿说,“想必大家都是体面人,做不出这种违法犯罪进局子的事,不过如果真有的话,这得几年起步?”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这个玩笑也并不好笑,但眼下这件事已经无人能阻止,这位小程总就是铁了心地要大干一场。相关的账目和资料也很快被余年拿了上来,审计组的人现场便开始了工作。蓝成的业务量大,审计工作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完成的。等到中途,有一些股东脸色难看地退出了会议室,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办法去了。而贾秀成看似平静,实则背上已经冷汗涔涔。清阅审计所背靠公职单位,也就方家邵家那几位说得上话,却根本不是他们谁能够左右的。所以他们一旦开始,这账必定不查清不能罢休。坐到后来,贾秀成也实在坐不住,眼神复杂地看了程愿一眼,退出了会议室。他匆匆回到家中,西装还未脱下,直接便一脚将茶几踢了个侧翻:“他这是想往死里整我!他就是一个索命的鬼!”裘虹从楼上下来,看见这一幕,急忙上前扶住贾秀成。她一双秀美的眼睛凝望着贾秀成,声音中好似带了安抚:“先生,你在说什么,愿愿想查,就让他查个清楚明白,多年来你为公司尽心尽力,行得端坐得直,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听见这话,贾秀成起伏的胸膛渐渐缓了一下,反手拍了拍裘虹的手。可就在此时,他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贾秀成乍一接通,对面便传来一道森寒的声音。“姓贾的,你要是管不住你儿子,我不介意替你收拾了他。”贾秀成听到这话心里先是一怒,但很快却认出了这声音。“许、许总?”他眸中流露出骇然,喊完同身侧的裘虹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贾银落昨天发的那条朋友圈。他们当时便觉得贾银落的发言有些不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在暗指许时悬,但同时又抱有一定侥幸,觉得许时悬或许不会追究那么多,而且万一许时悬真的有那个意思呢?更何况那礼物本来就是许时悬亲自送来的。但现在……两人心中皆是一跳,俨然瞬间想起了许时悬修罗阎王的名声。许时悬冷声质问:“什么杂碎都能往我身上贴?”贾秀成一听这个,立刻确认,果然是因为这件事!许时悬一向不喜他人借势攀附,这次贾银落的做法恐怕是触了他的逆鳞了。而许时悬语调冷静,却仿似隐隐透着无边怒意,他说:“我对你们蓝成从来没有兴趣,但我也不介意让它彻底换个名字。”这话里的意味实在太重。一波还未过,一波却又起,今天到底是走了什么背字,为什么一个个全都要逼他至此!贾秀成胸腔起伏,头皮都紧了,感觉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对面是许时悬,他忍了再忍,还是只能装着孙子连声道歉:“许总,实在对不住,您——” 第37章 程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早点弄完你们能早点用上。”许时悬想了想,看起来颇为正经地说:“因为我又整理了一些软件完善需要的资料,所以你之后可能还得再去许氏几趟。”程愿心里默默地想,就说没有要求就是最大的要求吧,他好麻烦啊。“你能不能一次性整理完?”程愿试探着提了建议,“这样我之后只用再去一次就行了。”许时悬看他这皱鼻子的小表情,没好气地揉了下他的头,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程愿却回头看他,认真地说:“你还有什么意见,最好也一次性想好。”“行行行,知道了。”许时悬简直想咬人,“你是甲方还是我是甲方?你还催上我了。”程愿嘟囔着说:“我时间不多了啊,很宝贵的。”许时悬没有听清:“什么?”程愿摇摇头,没有多说。倒是这时许时悬注意到程愿给这个软件的备注只是111。他眉目微动,问道:“软件名称取了吗?”“还没。”程愿相当有乙方的觉悟,回道,“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许时悬闻言微微弯腰,脸贴到了程愿脸颊旁,看起来是在认真看着屏幕,实际上却是一偏头便可以接吻的距离。许时悬轻声说:“还真有想法。”程愿觉得他们隔得有点太近了,想往旁边挪挪,但他听了这话,还是先把手指落到了键盘上,点开了重命名。他问:“你想叫什么?”许时悬眼眸微垂,看着程愿修长漂亮的指间,缓缓开口道:“想叫……许愿。”第27章 手指先于头脑,程愿听完立刻便将这两个字打了上去。只是在按下确定前,程愿看着输入法中显示的字样,倏然反应了过来。这个名称实在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他眼眸定定地看着屏幕,忽然间陷入了沉默。与此同时脸侧余温尚在,两人间距离越发的近,并且许时悬似乎觉得这样弯着腰的姿势不方便,又干脆直接把下巴搁在了程愿肩头。程愿肩膀微微一沉,紧接着,许时悬见他不动弹,干脆右手绕过他的身子,径直点下了确认键。重命名成功。可这之后许时悬却没有退开,反而顺势操作起了鼠标,先前分明不怎么感兴趣的人像是突然起了兴致,仿佛想要看看这个软件做成了什么样子。这算是甲方正常的视察行为,但不正常的是甲方这个姿势,就像是把坐在地毯上的程愿完完全全地圈在了怀中。程愿颇感不自在,僵着身子没动。这也让他不禁想起他跑路之前的那一晚,许时悬从身后抱着他睡觉时的情景,程愿渐渐感觉后背都有点麻。只不过许时悬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他兀自看了一会儿,听声音还挺满意的,笑着夸道:“效率又高质量又好,真厉害啊,没什么要改的,就这样继续做完吧。”话说了这么一串,程愿却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感觉耳畔温热的呼吸不住地搔刮着他的耳廓,痒得叫人发慌。可就在程愿想要往挪一挪拉开距离之时,许时悬却率先往后退了开去,带走了这一阵扰人的温度。程愿眨了眨眼,片刻后回头,剔透的眼眸透过宽大的镜框静静地看着许时悬。许时悬缄默地和他对视,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氛围在发酵。最后,却是程愿率先移开了目光,他手上漫无目的地碰着电脑,公事公办地应道:“好,我会尽快做完的。”身后的许时悬见他又恢复了油盐不进的模样,顿时唇线拉平,悄悄瞪了程愿一眼,这人是修过无情道吗?这都勾引不到?!许时悬能气死,但程愿上次跑路的阴影犹在,叫他没法轻举妄动。他撇撇嘴,不再多说,复一伸手从沙发边拿过他刚才提上来的袋子,搁到了程愿怀里。程愿有点懵地接住:“这是什么?”许时悬说:“不是说上次的礼物不想要。”程愿闻言明白过来,但他没想到许时悬真的会补给他,还亲自送货上门了。程愿看了一眼,却没有打开,把袋子递还给他:“不用了,不用补给我。”“那不行,我还等着你的回礼呢,你不收的话到时候我怎么收。”许时悬坐在沙发上,微蹙起眉,质问道,“你不会又反悔了吧!”程愿迷惑了:“什么叫又?”许时悬手肘搭上膝盖,撑着下巴不怎么高兴地说:“上次你说把你自己给我。”这话说得实在颇有歧义,程愿想起来了,他指的是他的尸体,可当时大家不就是一时嘴快吗,他怎么怨念至今。但说多了这人多半又要爆炸,程愿便不和他争辩,不过也没再坚持把手里的袋子还给他了:“没反悔,我会给你回礼的。”说完,程愿想起什么,站起身去卧室里把之前那一顶王冠拿了出来,重新递给许时悬说:“那这个还你。”许时悬看了一眼,一想到这东西曾经出现在傻逼头上,就嫌弃得眉毛直抖,这事确实是委屈程愿了。许时悬越发气不过,觉得还是得回去使点绊子。此时他也没伸手接,只是起身去拿过了一旁的垃圾桶,桶口对在程愿的手正下方:“还吧,我也不要了。”程愿见状一顿,许时悬这是要他当垃圾扔掉的意思?可他见许时悬全无所谓的神色,俨然不把这事当回事,程愿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畅快。他忽而弯起嘴角浅浅地笑了一下,也未曾过多纠结,手一松,这顶王冠便垂直落入了垃圾桶中,和桶里的废纸混为一谈。接着许时悬把垃圾桶放下,又拉着程愿一起去洗了个手。出来之后,许时悬这才对着他新拿过来的袋子抬了抬下巴:“打开看看。”程愿发出疑惑:“我不能等你走了再拆吗?”“不能。”许时悬断然拒绝,霸道地说,“现在拆,戴给我看。”“……好吧。”程愿认命地坐下,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包装完好的盒子。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条手链和一枚……戒指。许时悬在一旁看着,脸上噙了丝笑,看起来对此相当满意,上次他在程愿掌心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就想送程愿这些了。只不过当时没来得及,这次正好。程愿抬头望他一眼,想起许时悬方才的话,只能在他的灼灼目光之下,先拿起了戒指试戴。他平时实在不怎么戴饰品,对自己也不够了解,于是几根手指轮流试了个遍,最后发现这戒指只能戴在无名指上,其他的要么大了要么小了。“尺寸合适吗?”许时悬忽然问。至少无名指是合适的,程愿没多想,便回答说:“合适。”“那就行。”许时悬忽而说,“我就知道我不可能量错。”程愿下意识想问他什么时候量过他手指的尺寸。可他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某些时刻,许时悬总是喜欢紧紧扣着他的手指,十次里有八次都是这样。……是这样量的吗。程愿飞快瞄了许时悬一眼,果见对方面带揶揄地看着他,似乎就等着他问出这个问题。程愿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但许时悬看他这样,自然知道他是反应过来了。他脸上笑意渐深,走到程愿对面的茶几上坐下,拿起那条男士手链对程愿说:“我给你戴。”程愿把手伸给他,许时悬垂下眸,认真地替程愿扣上。手链样式简单好看,侧边坠着一个很小的y,许时悬松手之后,这个y便搭在了程愿腕间凸起的骨骼之上。手臂纤长漂亮,饰品点缀其间,像是玉石生花。真的很合适。许时悬目不转睛地看着,在两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抬起程愿的手,在他腕骨间、在那个字符上印下了轻轻一吻。一瞬之后,程愿猛地缩回了手,大睁着眼,有些惊讶地看着许时悬。许时悬默了一下,没有就他的情不自禁解释些什么,只是说:“很好看,戴着吧。”程愿没有出声,气氛仿似忽然凝滞了下去。这回许时悬没再逗留,站起身往门口走去:“走了,我等着你的回礼。”许时悬走后,程愿仍然坐在沙发上,目光直直落在腕间,像是方才被烫了一下似的,至今仍留存着仿似炙烤的灼热。过了好一会儿,程愿才勉强缓过劲来,心想,这人大概还没从之前的关系中跳脱出来,随便撩他一下吧。程愿决定不再多想,于是他复又打开电脑,准备给自己找点事做。只是软件的新名称又再次映入了眼帘。‘许愿’。程愿无声地念叨了两遍这个名称,总感觉什么时候说过这两个字似的。忽地,他脑中灵光一闪,几句话突兀地跳入了他的脑海。‘今天你生日?那我可以许愿吗?’‘今晚你陪我吧。’程愿顿时一愣,脑子里随之又想起那天自己看许氏的资料时瞄见过的许时悬的身份/证号。0621。所以那天竟然真是他的生日吗?还有后来请他吃饭那一次,许时悬吹了他的蜡烛,该不会是以为自己要给他补过生日吧? 第39章 【xu:资料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来?】程愿其实不太想去许氏,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怪不自在的。还有就是……他现在一身纠纷,他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或是看见他和许时悬交往过密。这些事本来就和许时悬没关系,他不想无端牵扯上他,让他也成为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程愿低头回复。【汤圆:可以发给我吗?我保证不会外传。】许时悬有一会儿没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程愿趁机抬头,见其他三个人还在目光惴惴地看着他。程愿道:“我不吃,你们自便。”但他不吃,他们又哪里敢动筷,闻言只能面色各异地放下了筷子,餐桌上气氛一时相当僵硬。程愿才没有心思管他们,继续看许时悬的回复。【xu:就这么不想见我?】【xu:算了,随便吧,本来还说晚上请你吃饭。】【xu:那不打扰你了,喝酒去。】【xu:[图片]】许时悬最后发来的一张图片,看样子是在一个包厢里,桌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程愿放大看了下背景,看到了‘盛世’两个字,程愿搜了下,发现这是家会员制酒吧。他盯着手机眨了会儿眼,迟疑着想,他是又生气了吗?与此同时的盛世酒吧当中,许时悬久没等到程愿的回复,一仰头闷了一口酒。孟呈见状笑道:“这都不回?这是郎心似铁还是你许总魅力不济?不应该吧。”今天许时悬和孟呈约了人在附近谈事,谈完后孟呈惯例酒吧潇洒走一走,寻常许时悬不怎么爱来这些地方,但今天破天荒地跟他一起来了。孟呈打听之后才勉强得知是他们家那位好几天没理他。可孟呈看看眼前这位哥俊眉修目、一举一动都能随机迷死一片的模样,甚至还为对方无师自通了茶艺之道,居然连这都能忍?孟呈心里越发觉得程愿是个神人,非常值得敬佩。许时悬宽阔的肩背靠进沙发,整张脸陷入包厢明暗的光影中。他今天戴了程愿之前送他的那副银框眼镜,额发微微垂落,修长的手指转了转手里的酒杯。他微垂着眼眸,似在考虑,是不是因为那天吻了他的手腕。许时悬不确定,喉结一滚,又喝下一口酒。孟呈看他这架势,今晚估计是有得喝了,他也深知许时悬酒量无边,眼前这点不够他造的,于是连忙又叫人再送来了一批。酒保端酒进包厢时,包厢门没有关严实,只见外面有个领班模样的人走过。一边快步走还一边对着对讲机调派指挥:“现在开始上客了,新来的那个李常非他人呢……”第29章 程愿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回,他不知道许时悬这话的意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又希望他怎么做。他从来不擅长观察和揣摩他人的心思,当然对待其他人他也不需要瞻前顾后。可是许时悬……总之程愿觉得有点招架不住他。席间程愿一筷子没动,便是在考虑,心想要不明天还是去一趟许氏吧?但明天周末,那问问他在不在家?回神时,程愿才发现其他三人仍是一动未动,只偶尔瞟他一眼,一桌佳肴已经没了热气,一顿饭吃出了食之无味难以下咽的氛围。既然如此,那干坐着也没意义,程愿站起身。而在他站起来的瞬间,其他几人也纷纷站了起来。只不过却没人敢问他为什么不吃,他离席之后,裘虹步伐紧跟着走到他身边,从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礼盒中拿出了两把钥匙递给程愿。裘虹说:“愿愿,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房和车,房子就在公司附近,车的话随时能开,我带你去看看?”程愿没接,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裘虹反应过来,立刻补充说:“当然家里你也想住就住,看你方便。”程愿沉默了一会儿,轻笑道:“我可不敢拿,谁知道这是拿什么钱买的。”贾秀成一听这个就急切地跳出来说:“愿愿,公司的账你也查了,话可不能这么说。”程愿幽幽看着他,看得贾秀成莫名一阵心虚,只不过程愿只是半笑着,没有再多说了。而程愿不拿,他们也不能硬塞,只能讪讪地把钥匙收了回去。就在此时,在一旁站桩的贾银落忽然收到好友项敬发来的消息,说他在盛世看见了许时悬。贾银落忽而心思一动,这几天他一直在家养伤,同样也因为之前在朋友圈丢脸丢大发了,朋友们叫他出去玩他都一直没什么兴致。同样他虽然答应了不再主动招惹许时悬,可心中总是不甘心。最重要的是眼下在程愿面前装孙子他真是装得心窝子闷,也想出去缓一缓。谁知贾银落正在找寻着脱身的时机,贾秀成却忽然cue他:“落落,现在时间还早,你带哥哥出去玩会儿吧?”贾银落闻言眉心一跳,这老东西,是觉得和程愿待在一起十分窒息,现在就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推给他是吧!还是想着等他把程愿带走了他好赶紧吃饭啊。贾银落暗地里不满地瞪了贾秀成一眼,只不过话已经说出来了,贾银落也不好直接推脱。于是他想了想,直接笑着对程愿说道:“正好,项敬约我去盛世玩呢,哥哥,你跟我一起去吧?”贾银落是觉得,程愿眼下身有蓝成的臂膀,是可以仗势欺人对他们百般刁难,但其他人可不会买他的面子。跟自己一起出去,项敬他们肯定是站在自己这一方的。他应该不会这么嚣张愚蠢,非要去自取其辱吧?可谁知原本正觉着没意思准备先行离开的程愿,耳朵忽然捕捉到两个字。他顿了一下,竟欣然应道:“好啊。”贾银落:“???”话已至此,贾银落只能僵着脸答应了下来:“那我们走吧。”在去盛世的路上,贾银落提前跟项敬说了声,说待会儿程愿会来,要他们好好‘招呼’一下。收起手机,贾银落看了眼昏暗车厢中的程愿,兀自猜测着,难不成程愿是想借机打入他的朋友圈,赢得他朋友的认可,占去他的地位?可贾银落看了看程愿带着黑框眼镜的侧脸以及毫无品味和档次可言的穿着,眼中滑过鄙夷。抵达盛世之后,贾银落径直往项敬说的包厢而去。程愿落后半步,手指在界面上停了一会儿,到底是直接问了许时悬在哪里。但许时悬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场,没有及时回他的消息。程愿收起手机时下意识环顾了一圈,这里看起来是比ash还要纸醉金迷繁华富丽的销金窟。忽地,程愿眸光一凝,眼神落到了大厅角落匆匆闪过的一个人影。李常非?他怎么在这里?似乎还穿着制服和马甲。只不过对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厅转角,程愿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索性收回了目光。而既然来都来了,程愿也没打算先行离开,提步走在贾银落身后,准备见识一下傻逼的物种多样性。包厢门一推开,震耳欲聋的音乐猛然流泻,光怪陆离的光线之下,一群纨绔在其间狂欢,有人站在沙发上甩头唱歌、有人在和女郎调情、有人在大笑着掷骰子喝酒玩游戏。雀喧鸠聚,群魔乱舞。程愿很怀疑,他们真的没有人耳穿孔吗。而在他们进来的一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都诡异地停了一下,一双双眼睛神色各异地看向他们。不过仅仅几秒钟,包厢里又恢复了喧嚷嘈杂。只不过以项敬为首的几个人都笑着招呼了贾银落:“银落来了。”“哟,几天不见怎么越来越好看了,这要让梁易看见不又得疯啊。”“哈哈哈就是,怎么没人通知梁易过来呢今天。”“那位不和你一起,真是没福分。”“……”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跟贾银落说着话,却都好像没有看见程愿这个人似的,压根儿当他不存在。贾银落对此很是满意,悄悄地翘了下唇角,片刻之后,他才主动对大家介绍说:“你们别光顾着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哥哥,程愿。”众人这才勉为其难地把目光落到了程愿身上,只不过眼神中满是轻飘飘地打量。其实这大部分人上次接风宴的时候都去了,当时也都是奔着看程愿笑话去的,明明都认识,也不知道在这里装什么装。贾银落抿着唇笑,又还是给程愿介绍了一下他们:“哥哥,这是项敬,城西项家的;这是吴子云,崇华医院吴院长的儿子……”贾银落在介绍时,包厢里点的那些女郎和牛郎纷纷眼睛放光地看着他们,看得在场各位都十分受用。只不过程愿却一直低头看着手机,想着等许时悬一回复他,他就过去找他。可在此之前却有人先不满了:“喂!你有没有在听人说话,你什么意思啊?!”程愿抬头淡淡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正是上次接风宴时起哄起得最嚣张的一个。程愿复又低头,没有搭话。那人见被无视,越发气愤,整个人气势汹汹地向程愿靠近了两步,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种态度对我!”贾银落装模作样地挡在中间,劝和道:“子云你冷静一下,我哥哥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话比较少……”“银落你让开,我看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人骑到头上来!”吴子云说,“我可不是这么好惹的!” 第41章 贾银落莫名感觉有点烦:“我怎么知道。”“算了算了,管他呢,煞风景的人好不容易走了,来来来,喝酒喝酒。”“……”程愿走出包厢之后,门一关,便将重重的鼓噪喧嚷隔绝在了门中。走廊宽大幽长、地毯松绵柔软,可程愿行走其间,却只觉得步伐沉重。怪不得之前贾银落一提到许时悬就是那样含羞带怯的态度,也怪不得贾银落要拿走许时悬送的礼物。之前许时悬说过他和贾银落没有关系后,程愿就没有往这方面多想过,毕竟贾家人惯会趋炎附势攀附权贵,对许时悬态度殷勤热烈一点很正常。没想到贾银落居然是喜欢许时悬,听那意思,还相当一往情深。不过转念想想,似乎也没什么意外的,许时悬这样的人,喜欢他的人应该从来不会少,这和他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为什么偏偏又是贾银落。程愿指尖攥入掌心,呼吸起伏间,神色越发难辨。忽地,手机传来一阵响动,程愿回神,他缓慢地眨了眨眼。但打开一看,却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娱乐新闻。并不是有人回了信息。程愿微抿着唇,周身难得显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感受到的浮躁气息,手指跃动间,将所有无关软件全都卸载。“程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不确定的喊声,程愿手指一顿,回身后看见李常非正站在不远处,手中有一个空托盘,应该是才去送完酒回来。李常非一见果然是程愿,同时想起两人当初在商场不欢而散的局面,顿时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他板下脸,转身就要离开。眼下这硬气的表现哪儿还有方才在贾银落包厢时那般笑脸相迎巧言讨好的模样。“李常非。”听程愿忽然喊住他,背对着他的李常非暗暗窃喜一下,以为程愿终归还是心软了,以前就是这样,程愿一直就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不过他转回身时又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走廊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去了洗手间旁边一个无人的小阳台。七月的夜风带着热意,程愿迎风而立,任由热意扑洒。他语气平静地问:“你在这儿干什么?”李常非惯例赌气,有点僵硬地开口:“兼职挣钱啊,那你又怎么来了?”程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又问:“为什么选这里兼职?”李常非也不在意他答不答,觉得他要么是跟公司的人一起来,要么就是特意来找自己的,程愿寻常这么无趣的人,总不会自己来这儿玩。李常非语气依旧不太好:“当然是因为这里兼职钱多了,学费这么贵,燕城的消费又这么高。”其实不全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听说贾银落时不时会来这边玩,他辗转找了好些关系,想进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就真被他给碰见了,还在他那群有钱朋友面前刷了脸。除此之外,李常非完全未曾想过,程愿和贾银落会有什么关系。上次贾家公开程愿回家的事传播范围并不算广,后来程愿的一应举动更是只在特定圈子里传开,李常非从未接收到相关信息。只以为程愿还在南城按部就班地当着程序员。李常非说完,观察着程愿的反应,以为程愿这个老古板是觉得这种地方混乱,他不应该来这里。李常非想了想,顺势卖惨道:“我也想好好学习、安心提升自己,可我有什么办法,一切不都得靠自己从头开始。”话里话外,还是在说程愿不继续给他钱的意思。程愿黝黑的眸子看着远方,理解了一番,问道:“是么,第一次出来上班挣钱吧?”李常非不觉异样,还以为程愿这么问是开始心疼他了,喜悦潜滋暗长,闷声答:“嗯,累死了。”以前程愿一直会稳定地给他打钱,有时候他钱不够花了,随便找个理由耍耍赖,程愿也会给他转账。一直以来,李常非从来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出去兼职打工,这也致使他有大把的时间和一定的金钱去贾银落面前晃悠。反正迄今为止,他的每一分钱全都来自于程愿。而程愿听到这个回答,闭了闭眼,眸中最后一丝希冀和容忍尽数落了下去,眼角不住颤动。他手指扣紧栏杆,攥到骨节泛白,喉咙口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呼吸艰涩又窒息。李常非却毫无所觉,语气中带上委屈,趁机抱怨道:“真的好累,我这一晚上脚都没停下来,一直被领班骂,进了包间还要给客人赔笑脸,不像你,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坐在办公室就有钱拿。”李常非说完,擎等着程愿说让他不要再来兼职的话,反正他今天见到了贾银落,这儿累死累活也没几个钱,他正好不想来了。却不妨程愿忽然冷笑了一下:“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什、什么?”李常非一愣,“你刚看见我了,哪个包厢?”程愿无意和他解释更多,他松开栏杆,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对方:“李常非,很好,你这回成功膈应到我了。”李常非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么个发展,微蹙着眉:“……你发什么疯?”这句话就像一点火引子,直接将程愿积攒了一路的情绪全部点燃。“我发疯?”程愿突然上前,一把狠拽住李常非的衣领就把他往栏杆上摁,吼道,“你拿我的钱去装大款装得开心吗,舔人舔得心满意足吗!我给你钱是让你去阿谀求容的吗!啊?李常非,你真让人恶心。”李常非哪里见过程愿这幅模样,一时间被吓住,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猛地反抗起来,同时忍不住无耻地狡辩道:“钱你既然给了我,那怎么花是我的自由!”他比程愿高一些,但却没能一下挣开用了全力的程愿。挣扎之中,还被程愿狠狠甩了一巴掌。李常非脸上顿时现了红印子,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向斯文的程愿。程愿随即才一把推开他,他呼出一口气,勉强平静了下。“照你这么说,那要收回,也是我的自由。”程愿冷脸看向李常非,“李常非,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未成年时期我花的钱就当是打狗去,但你成年至今两年的所有花费,我不乐意给了。”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李常非猛地睁大了眼,震惊之余惊惶顿生。程愿盯着他,掷地有声地说:“要么三天之内你自己还清,要么,咱们法院见。”“你、你明明都给我了?!怎么还能要回去!”程愿冷眼看着他:“那又怎么样?早说了,让你不要再惹我。”程愿说完便不再多言,欲转身离开。李常非不是很懂法,但也依稀知道转账和自愿赠予的区别,并且程愿眼下这架势分明就是要来真的。这两年他问程愿要的钱不少,他哪儿还得起?!李常非惊破了胆,立刻膝行过去抱住程愿的腿,慌忙道:“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我不识好歹,是我不懂感恩我才这么跟你说话,哥我以后肯定不会了,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听你的!”其实李常非至今也不知道程愿爆发的点到底在哪里,但他不敢问,只能车轱辘话来回说,脸上泪水也不住地往下流。程愿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最后一脚蹬开了他。而这时也有人往洗手间这边来了,李常非到底还是要面子,这狼狈的模样不能被人看见。于是就这么一松手,程愿便已经走远。程愿沿着走廊一路往外走,看似无事发生,可实际上,他心中远没有那么畅快。棉花仿佛在身体里越积越多,闷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旧日的一切仿佛全都在趋于支离破碎,好像他这么多年的时光,到头来全都是笑话一场。回首一看,他爱的、爱他的人已经全部消亡。剩下和他有勾连的人也都在一点一点地碎裂成灰,容不下一点可堪回首的记忆。他往日走过的每一步,似乎都没有好结果。难道这就是他过往二十五年存在的全部意义吗?是他错了吗?李常非的这件事,就好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让程愿行走在了溃然的边缘。也或许从妈妈去世,到爷爷去世,再到得知他自己也将不久于人世,这一桩桩的事早就像一座座大山,多年来沉沉压在了程愿心头。而他从来话少、无人倾诉,表面看似平静,心中却早已巨浪滔天。如今终于面临大厦将倾。程愿有些失神地往前走着,一时间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要去干嘛,看见有酒保端着酒来来回回地走,他也只是慢半拍地想,要喝酒吗?不了,没什么意思。可就在此时,程愿一时没注意,忽地撞上了一个人。程愿抬眼一看,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眸中,居然是许时悬。先前许时悬手机误触到了静音,一直没听到消息,他还很郁闷程愿为什么不回他。刚刚喝完一轮,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程愿居然早问了他在哪里,反而是他没回。而孟呈喝多了正在包厢里发酒疯,许时悬便想着出来直接给程愿打个电话。谁知道一出来刚转过弯这人就自己撞进了怀里。许时悬见到他有些惊讶,紧接着翘起嘴角,刚想问程愿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是不是特意来找他的。可他话还没出口,许时悬便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倒不是说程愿眼下状态看起来有多差,程愿大约一直内敛隐忍惯了,即便此刻,他看起来也是十分正常的。甚至程愿在看清眼前人之后,他还浅浅笑了一下说:“你真在这儿啊,好巧。”总之是很寻常的反应,但许时悬就是觉得不对,比如眼下,程愿看似在看他,但心思明显就是飘的。连自己戴了他送的那副细框眼镜都没任何反应。许时悬握着程愿的手臂没放开,问道:“你怎么了?”“什么怎么?”程愿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你不是来喝酒的吗?那你继续喝吧,我先走了。”“哦对了。”程愿甚至还想得起来说,“那些软件资料不方便发给我就算了,我下周一去你公司一趟,你有空吗?”许时悬微凝着眉打量着他,答道:“有,随时都行。”“好,那我先走了。”许时悬却拽着人不放,继续问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第43章 ……接下来的事便十分顺其自然,两人不是第一回交流,再次面临这样的境况,似乎没有什么难以跨越的尴尬时刻。而这次不像第一回那样醉得意识不清,也不像第二回那样全然清醒。微醺之下,仿佛在清醒地沉沦。许时悬这种时候总是疾如雷电又不肯停歇,之前程愿总是受不住,为此还他在心里悄悄骂过许时悬好多次。可这回,程愿却只觉得充实。内心无止境野草蔓生的荒原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枯萎;孕育着将要翻天覆地的浪潮渐渐退下能量回归平静。叫程愿除了眼前的人,好像再没有心力去想其他的。程愿半眯着眼,看头顶模糊的天花板、看床头摇晃的灯光、再看眼前迷蒙的人影。他忽而轻声喃喃:“……对不起。”只不过在熟悉的地方,许时悬身心都在述说着兴奋,他没有听清:“什么?”程愿没有重复,闭上了眼。待夜深人静时,一切风雨皆已停歇,许时悬将人清洗干净之后、心满意足地抱进怀里准备睡觉。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早该熟睡的程愿静静睁开眼眸,他抬起眼,伸手触碰了一下许时悬在月色下显得越发好看的眉骨和鼻梁。最终程愿在许时悬唇畔落下轻轻一吻。“许时悬,对不起。”因为一己私欲,才控制不住地靠近了你。-次日。程愿是被迫从睡梦中抽离出来的。他原本睡得正是香甜,手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触感。一会儿感觉潮湿一会儿感觉毛茸茸。这触感太过真实,程愿人未醒,头皮先紧了起来。程愿猛地睁开眼,一下子挺身坐起。结果偏头一看,发现竟然是本该在冬澜山墅享福的许圆圆凭空出现在了床边。一会儿舌头舔他一下,一会儿用脑袋蹭他一下。眼下见程愿醒了,尾巴立刻高高地翘了起来,开始活蹦乱跳地在床边打转,嘴里还发出高兴的叫声。程愿立刻弯了眼睛,心中感觉暖暖的,坐在床边半弯着腰伸手去摸许圆圆的项上狗头。没一会儿,门口传来一声轻笑。程愿抬头一看,发现许时悬不知何时斜靠在了门边,也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他穿着一身黑色家居服,竟无端给他寻常锋利的气质添上一丝柔和。只不过他鼻梁上还架着昨晚那副眼镜。程愿蓦然一看,便想起了许多不该想起的画面,昨晚他可是仔仔细细地把这副眼镜的形状翻来覆去看了个透。……很难不怀疑这人不是故意的。程愿轻咳一声,问道:“几点了?”只是这声一出口,哑得不行。许时悬闻声脸上笑容愈发得意。“许圆圆都送回来了,当然不会早,快十一点了。”许时悬言语中含着故意,走过来站在床边,“怎么样,睡得好吗?”也不是第一回了,程愿不想落了下风,镇定地回:“挺好的。”是真挺好的,程愿后来一晚上都没醒过一次,直接睡到了这个点。醒来之后,也没有宿醉头疼,甚至昨夜淤积在心中所有的愤懑和郁卒全都散了个干净。他甚至一时都想不起来,自己昨夜到底为什么会陷入那样的情绪当中。分明不值得。可是……程愿悄悄瞅了瞅许时悬,心里还是有些微的忐忑。许时悬见他情绪确实挺好的,也不枉他一大早特意把逆子要回来,心中渐渐放下心来。许时悬刨开许圆圆要凑上来破坏气氛的狗头,昂了昂下巴问:“看我做什么?昨晚没看够?”“……”程愿轻咳了一下,答道,“嗯。”原本只是随口撩闲一句的许时悬,骤然听到程愿不同往日的肯定回应,脸上的笑容倏而一僵。“?”真受刺激了?第32章 许时悬倾身向前,额头抵住了程愿的额头,程愿微眨着眼,没有移开,呼吸转瞬间交换。没一会儿,许时悬撤身退后,又用手去摸了摸程愿的额头。程愿疑惑地问:“干嘛?”许时悬也奇怪呢,他说:“我以为你发烧了。”“什么?”程愿没懂话题怎么忽然转到这上面来了。不过一转念他也想起网上的一些分享,说事后好像确实容易发烧来着,只不过这几次他都没有。不是说许时悬不行啊,是说许时悬看似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其实每次刚开始时都挺温柔的,让他不至于受伤。程愿耳廓微红:“没,我没事。”许时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还是有些奇怪,但没多说什么。而程愿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再加上眼下也睡够了,便掀开被子下了床。走路虽然有点慢,但看起来还算正常。昨晚睡前许时悬随意给他裹了身睡袍,只不过白天穿来就不是那么方便。可程愿昨晚那身衣服已经水淋淋的不成样子了。许时悬私心颇多,即便他衣帽间里很多没穿过的新衣服,但他还是特意给程愿拿了一身自己穿过、还和眼下他穿的这身颇为相似的家居服。程愿比他矮一些,骨架也更小,衣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锁骨上的红痕都遮不住。许时悬却对此相当满意。换完衣服去客厅之后,程愿出于心中那点莫名的不安,原本想着多做点事,能弥补他一点是一点。可他一进餐厅,许时悬却已经点好了餐,正在保温板上冒着热气。饭后打算去洗个碗,结果许时悬顺手就收到了洗碗机里。许圆圆的狗粮和水果也已经备好、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正泛着新鲜的水珠、扫地机器人在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偌大一个家,居然找不出一点可以做的!程愿一边和许圆圆玩着,一边有些心不在焉。许时悬忽然出现在身后,不知是否经过昨夜之后,两人之间已经没了一点安全距离。许时悬一坐上沙发便直接将程愿整个搂在怀里,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同时接过他手里的逗狗棒举高手臂去逗着许圆圆玩。“还不高兴呢?”许时悬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了这么一句。程愿一愣,刚想说他没不高兴,立刻又反应过来许时悬说的是昨晚。他看出来了吗?那他昨晚的反应真的很突兀且糟糕吧。程愿有些懊恼,为他自己的意气用事。他想了想,对许时悬解释说:“我昨晚是情绪不太好,对不——”“停。”许时悬直接反手捂住他的嘴,“和我说话,只用说原因,不需要道歉,知道吗?”许时悬一只手捂住了程愿半张脸,只剩一双晶亮的眼眸。许时悬凑上前亲了亲程愿的眼睛,浅笑着说:“明白就点头。”程愿脸在他掌中,眸子直直地看着他,懵懂地点了点头。许时悬这才松开了他:“行,继续说吧。”程愿理解着许时悬话里的意思,自然知道许时悬这是在问他昨夜发生了什么。程愿对此有些犹豫,他始终觉得,这些事许时悬没必要知道,那些事本身不重要,便不用过他的耳朵。“你应该明白。”但在他开口之前,许时悬却蓦然说,“有些事我想知道的话,就能知道得清清楚楚。”程愿闻言眼眸微凝,微偏过头看向了近在咫尺的许时悬。许时悬停下逗狗的动作,同样专注地回看向他,只是神情轻松坦然,他并不是在说什么威胁强迫的话。可程愿却真切地被他提醒了。大约是相识之初,许时悬在他心中除了长得格外好看些,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以至于到现在,程愿也总是会下意识忘记,他是许时悬,许氏的许时悬。或许许多人想要费心隐瞒的事,在他眼中,也不过是转眼透明。所以他说这话,绝非是在夸口。程愿沉默片刻,一时间脑中像是涌入了更多可能,他忽而静静问道:“那你查过我吗?又或者说,准备查我吗?”许时悬的手指无意识地触碰着程愿柔软的发尾,回道:“你刚来燕城时,我查过你住在十方酒店。”程愿身形几不可查地一僵,脸色渐渐淡了下来。许时悬眼看着这变化,微叹一口气:“除此之外,没有。” 第45章 只不过最终许时悬还是换上衣服出了门,亲自送程愿回了十方酒店。临分别之时,程愿对他说了声‘再见’便准备下车,可许时悬却在电光火石间解开了安全带,捂住程愿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吻了下去。一吻结束之后,许时悬的手指捻了捻程愿的耳朵,这才松开手说:“续航一天,去吧,明晚我在家等你。”程愿懵懵地应了,他下车之后,一直在旋转门后看着许时悬驱车离开,这才转身进了大堂。却不想电梯刚一打开,便迎面撞上了准备出来的贾银落。贾银落一见到程愿,眼中迅速滑过一丝慌张,但很快又淡定了下来。贾银落走出电梯,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问程愿道:“哥哥,你昨晚真的是住在这里吗?爸爸妈妈说你没回家,我就过来看看。”其实不是,昨晚程愿走时,贾银落依稀感觉到他情绪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他朋友们忽视而感觉丢了面子。但程愿心情不好他就开心,于是兴致颇高地在盛世又玩了好一会儿。甚至后来梁易给他发消息说他在十方酒店开了房、让他过来的时候,贾银落也过来了。而他早先也是知道程愿住在这里的,昨晚他还有些担心会不会撞见他。此刻贾银落说完早准备好的说辞,又对程愿说:“别住在这里了,跟我回去吧哥哥。”程愿看他一眼,没搭理,径直走入了电梯。贾银落接住程愿那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眼神,就好像他只是一粒可有可无的灰尘,甚至感觉比昨晚之前更加波澜不惊了。贾银落脸上秉持着笑容,心里却莫名起了一股焦躁。与此同时,电梯门关闭之前,贾银落看着站在轿厢中正面对着他的程愿,忽然又觉察出了一点不对劲。他这几次见程愿穿的衣服都相当简陋,对贾银落而言和破烂没什么区别。对于这点贾银落也相当不忿,他心里知道程愿其实不是买不起好衣服,也不知道在装什么无欲无求的人设。可现在程愿身上穿的,虽然内里也只是白t,外搭了一件宽大防晒的白衬衣,下装则是一条水洗牛仔裤,是很简单寻常的装扮。甚至看起来好像还不太合身,但这一身原本就是宽松的搭配,倒也不怎么违和。只是程愿这一身衣服的版型和面料都特别好。贾银落是识货的人,看得出这绝不是程愿之前随便穿的那些工厂地摊货。他自己买的吗?而且贾银落看着那件白衬衣袖口上的小黑条袖标,总感觉有点眼熟。之前他见谁穿过?第34章 电梯上行,直到十六楼停下。方才程愿面对贾银落时的淡然并非是假装,昨夜的情绪波动才是意外。因为李常非和贾银落……他们就算真的捆绑在了一起,那又算得了什么?程愿迈出电梯,沿着走廊往1603走去。还没走出几步,同一方向的一间房门忽然打开,一个麦色皮肤五官硬朗的高大男人走了出来。同程愿迎面相对着走来。走廊宽大,可容多人通过,但程愿还是习惯性往侧边走了一点。但对面那个男人却还是旁若无人地走在走廊正中间。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了目不斜视的程愿身上。即将擦肩而过时,对方倏忽顿住脚步,半侧着脸:“程愿?”语气傲慢,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但与许时悬的矜傲不同的是,在无冤无仇的情况下,许时悬看人说话时,从不会带着不可一世的审判和打量,许时悬更不会随意露出轻佻浮滑的神色。完全不像这人。程愿微蹙了蹙眉,不是很想搭话。只不过仅这一停顿,他还没离开,对方复又再次开了口:“听说你最近在清理蓝成?”查账三天,程愿几乎把除贾秀成以外所有查到不轨事迹的股东和高层全部解雇。这里面有不少是属于贾秀成派系的人。至于补位的人,要么高薪向外招聘,要么从蓝成内部选拔能者居之。程愿对商业一知半解,这些事便由马云山和聘请的职业经理人在负责,眼下正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总之蓝成这次突如其来的动荡,除了高层变换、对贾秀成及其党羽冲击巨大之外,对蓝成本身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影响。对方见他沉默不答,哼笑一声,又说了第三句话:“做事太绝,如此不留余地,真的不怕遭人记恨?”程愿这才半侧过身,平静无波的眼眸看向对方:“那又怎样?”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言下之意又像是在说,你和我非亲非故,未免管得太宽。几秒的沉默过后,安静的走廊上响起一阵嗤笑。“有脾气。”对方终于不再似是而非地找些旁的话题来试图教育程愿,又自我介绍着补了一句,“梁易,你应该知道我。”说起来还真知道,梁家主做国际贸易,在国内和蓝成旗下的物流公司还有合作,只不过梁家比贾家的背景强得多,否则也没法吃得下跨国的业务。至于这梁易,确实是梁家本家一脉,只不过卡在老二的尴尬位置,能力和实权不知道有多少,倒是傲性和脾气不小。再说就算这些程愿都不知道,昨晚不也听那堆纨绔吆喝着提过他的名字么。再回想方才贾银落的行径,估计也是才刚和他分开?只不过程愿不明白梁易既然和贾银落关系不错,那找自己说这些干什么,想帮贾银落出气吗?程愿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听过。”程愿不知道什么是给面子,直接道,“告辞。”程愿往前走出两步,依稀还能听见身后这人渐渐玩味的轻笑。以及突然附带的一句:“你要是之后在蓝成混不下去,说不定可以来求我。”程愿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情,他们认识吗?这人有病吧?贾银落那儿不够他找存在感的?程愿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回到1603,程愿也丝毫未将这桩插曲放在心上。他拿出常年使用的u盘,打开电脑,很快便全心沉浸在了正事当中。这个软件他之前已经做好了大部分,眼下只需要根据今天看完的资料再进行后续补充和完善就可以。电脑的幽蓝光线映射出来,照出程愿认真的神色。一转眼便是月落日升,中间程愿除了吃饭洗澡睡觉便一直专注于这一件事。漂亮好看的手指飞快地盘旋在键盘和鼠标之间,一幅幅残影勾勒出一张用心的画卷。没有许时悬在身边,程愿的效率真的很高。像昨天下午和许时悬同在一处看资料时,许时悬未曾注意的时刻,程愿总是忍不住借着喝水扭头的时机多看他一会儿,非常影响人。当然即便许时悬什么都不做,他的存在感也强烈到令人不可忽视。哪像现在这般心无旁骛。直到下午三点,程愿才终于完成了这个软件的构建。而程愿以前做软件大多也是做基础和前期,基本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他不太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但眼下程愿看着界面上蓝白配色的简单软件,手指微动,在索引栏加了一点点漂亮的装饰。紧接着是对话框,又忍不住添了点细节。渐渐地,这一点点改动,变成了亿点点。程愿还是头一回做这种美工设计的细活,他一开始有点没耐心,但转念想想这是给谁的,到底还是耐着性子做了下来。这中途也没注意到手机上来了信息。时间便这样不知不觉地溜走,等程愿再回神时,指针已经走向了八点。糟了。程愿见状,赶紧结束最后一点小设计,将这个最终版本的软件保存了下来。然后拿着u盘和手机还有昨天穿回来的许时悬那身衣服,便急忙出了门。抵达白栖园时,时间已近九点。昨天出来的时候许时悬已经在物业处做了登记,还给他录入了面容识别,所以程愿很顺利地便直接进了许时悬居住的楼栋。入户电梯一开,程愿甫一抬头,却正巧看见许时悬牵着许圆圆站在电梯门口,看样子似乎准备出门。程愿脱口问道:“去遛狗吗?”“……”许时悬反应了一下,立刻把人给拉出来,许圆圆则马上屁颠屁颠地跑回去给程愿叼来了他的拖鞋,许时悬拉着他,不太高兴地说,“不是让你今晚来找我吗,你看看今晚都过去几个小时了,程愿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守时呢。”程愿也没想到他的今晚是从六点开始算的!不过确实是他来晚了,程愿抿了抿唇,没有反驳。昨天程愿走后,许时悬闲着没事,干脆也去公司加了班,工作让人郁闷,总裁也一样,但也让他忍住没有打扰程愿。不过今天五点多他就回来了,却没想到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发消息也没人回。许时悬到这会儿实在忍不住,刚想提溜着狗子上门逮人算账,幸好这人自己过来了。许时悬原本还想趁机发散几句,但看看程愿无辜的脸,又再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吃饭没?”许时悬拉着他的手腕问道。程愿换好许圆圆送来的拖鞋,一手被许时悬牵着,一手逗着跟在身侧的许圆圆往里走:“还没。”“那正好。”许时悬说,“一起吃吧。”餐厅里不知何时做了装点,原本明亮的顶灯熄着,餐桌上燃着幽幽的烛光,餐桌上还放着一捧娇嫩欲滴蓝白相间的天空玫瑰。几乎是一场烛光晚餐了。 第47章 一直以来,程愿的生活单调到几乎可称乏味,好像除了吃饭睡觉等生活必需之外,他没有任何别的乐趣。所以他基本每天都在和程序打着交道。有时无趣至极,他会自己写个合心意的游戏玩玩;有时不知道吃什么,他干脆做个输入现有食材自动生成菜谱的程序随机选择;有时晚上睡不着,他会自己做一个漫游系统巡游世界各地的美丽风景;有时想爷爷了,他也自己做过一个模仿他人音调语音的树洞,假装还可以和爷爷聊天……总之,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比起百宝箱里的,程愿卖出去的软件只是九牛一毛。而这些软件,如果是送给其他普通人,或许对方只能从中寻取一点便利和趣味;对软件一窍不通的人,大约更是放着落灰。可他送给许时悬这样的人,这就是数不尽的方案。许时悬完全有能力和资源让它们去变现,一旦顺利上线,这将是一笔不可估量的财富。“你,”就连许时悬一时间都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开口,见惯了风浪的人仍是深感不可置信,“全部给我?”程愿看着水杯里微微晃荡的水,点头说:“嗯,我可以写授权,都是原创。”他想了想,又说:“你拿着应该比我拿着有用些。”这是实话,卖软件不是那么卖的,程愿自己也没办法让它们完好地面世,大多时候他都只是在自己使用。并且现在,他就连使用的时没剩下多少了。他这笔‘遗产’正愁不知道给谁,给许时悬挺好的。程愿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便没忍住笑了一下。他对许时悬说:“你看看有哪些看得上的——”可这回许时悬却打断了他,许时悬加深语气,重复了一遍:“你的百宝箱,全部给我?”程愿回望过去,澄澈的眼中毫无犹疑,丝毫没有舍不得:“嗯,对。”“是你……不喜欢吗?”程愿意识到这个可能,眸中闪过一丝无措,“那我、我再想想其他的给你?”“傻子。”许时悬骤然倾身,将程愿紧紧地揽在了怀中。许时悬手指攥住程愿的肩头,侧身轻吻着他的鬓发,眸光越过程愿的耳朵尖,却漫无目的地落在了不远处。你知不知道,这个百宝箱里,承载的是你过往数不尽的日月星光,是你旧日全部的心血。就这么轻易地给了我吗?许时悬一时不知自己到底是何心情,他埋首在程愿颈间,贪婪又克制地平复着汹涌的心绪。程愿被勒得都快喘不过气了,仰头搁在许时悬肩膀上,小口小口地呼吸。他伸出手,友好地拍了拍许时悬的背。刚想说他满意就好,颈侧便忽然传来一阵吮/吻,程愿头皮一下子麻了,浑身鸡皮疙瘩过电似的泛了起来。“别、先别……”看许时悬这架势,摆明了就是奔着撩火去的。可程愿不说无欲无求六根清净,但他确实也觉得不必那么频繁,不是前天晚上才那啥了吗……但许时悬却不由分说地将程愿往后压到了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缝隙里,直接俯身而上,堵住了程愿的嘴巴。许时悬吻得特别欲。程愿完全招架不住,眼中没一会儿便变得迷蒙起来,手腕乖乖地任由许时悬攥着。许时悬见人终于老实了,轻轻一笑,在程愿锁骨上咬了一口。紧接着,手指往下,但此刻他刚想卷起衣摆,家里的座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被打断好事,许时悬微蹙起眉,回过头满脸不爽地看了远处玄关柜子上的座机一眼。许圆圆这会儿都识相地自己去一边玩了,这又是谁?!但基本会打座机电话的只有物业管家,对方不会没事瞎骚扰业主。身为一个有素质的良好居民,许时悬到底是把程愿拉起来放到沙发上,忍着气过去接了电话。“喂。”许时悬听对面说了两句什么,回说:“打错了吧,我没订外卖。”他们小区外人不能随便出入,就算有外卖也是交给物管之后再行配送。他今晚订的餐早送到了,现在大半夜的点个鬼——可他这个念头还没落下,身后忽然传来急切又小声的一句:“订了订了,是我订的。”“等会儿,是我们这里的。”许时悬连忙叫住还没挂断的电话,对完基本信息之后发现还真是程愿下的单,又道,“麻烦送一下,谢谢。”挂断电话,许时悬回手顺便接住往他这里小跑过来的程愿:“你订什么了?刚没吃饱?”程愿嘴巴刚刚被亲得泛红,他抿了抿唇,现在还不想说,便只望了望天,装没听见。也不知道有什么不能说的,许时悬看他这拙劣的演技差点没笑出来,他轻轻捏了下程愿的鼻尖,也没追问了。他俩一块儿到入户花园,许时悬替程愿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待会儿见人。等了几分钟,管家提着一个挺大的外卖保温袋上来了。签收之后,程愿提着袋子回到客厅,许时悬则顺便去把旁边的座机通话线给拔了。他就这么稍微晚了一会儿,便见程愿已经从那个保温袋中拿出了一个……蛋糕?一些不太美妙的记忆瞬间浮上心头。许时悬眼角不由抽了一下,他走到程愿身边,看程愿又从中拆出了蜡烛。许时悬站在一旁,幽幽问道:“你又一时兴起,想吹个蜡烛?”他这么一提,程愿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回过头,有些抱歉地看着许时悬。许时悬被他这眼神看得蓦然一顿。紧接着他便忽听程愿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那天是你生日,也不是故意要抢你生日愿望的。”没想到过去半个多月,许时悬自己都早服气地接受了那些错位的滑稽,居然还能出其不意地迎来一个峰回路转。许时悬颇感有趣地挑了挑眉:“这是想起来了?”“嗯。”程愿颇感惭愧。原本他是想着要不就这么装作不知道算了,但许时悬对他那么好,想想良心还是有点过不去。正好今天本来就是来给他交差再连带着回礼的,干脆一起解决一下,于是在来的路上他便订了一个早就看好的慕斯蛋糕。但程愿绝不承认他是抱着萌混过关的心思。许时悬见状,一下子来了劲,顿时大爷似的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下巴微抬:“所以是补给我的蛋糕?”“对的。”程愿认错态度相当良好,十分上道地替许时悬把蜡烛插到蛋糕上,难得语气乖巧地说,“聊表歉意,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许时悬心里能笑死,他轻咳一声,得寸进尺道:“行,那把灯关了,蜡烛点上。”“好的。”程愿立刻用遥控关掉了客厅的顶灯,随即打火机咔哒一声,幽微的烛火在香甜的蛋糕上徐徐亮起。自己玩了一圈的许圆圆大概是嗅到蛋糕的香气,也连忙摇着尾巴跑了过来。这一家三口的幸福感觉。许时悬对此享受得很,故意又问:“这回总该是我吹蜡烛了吧?”程愿其实想说,上次最后不也是你吹的嘛……但他识趣地没提,只是抿着笑点头:“嗯,是的。”许时悬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继续指挥:“不错,那接下来的流程走上。”见程愿眨着眼愣了下,许时悬轻啧一声,提醒道:“奏乐啊。”“哦哦。”程愿反应了过来,他浅浅地清了下嗓子,缓缓开了口。“祝你生日快乐~”程愿寻常不怎么唱歌,骤然开口,其实感觉有些怪异,只是许时悬在烛光下含笑温柔地看着他,叫他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什么艰难的事。尤其许圆圆还在身边突然兴奋,他一边唱,它便时不时‘呜呜’叫两声。在这个阒然长夜,像是蓦然间拂过了一抹温暖的风。程愿右手搂住许圆圆,手掌轻轻地跟它的爪子拍拍,嗓音轻柔地给许时悬唱起了生日歌。很快,几句歌词唱完。程愿笑着提醒他说:“可以许愿了。”许圆圆不怎么聪明,还以为在喊它,脑袋使劲往程愿身上拱。聪明的许时悬倒是听从安排,闭上眼睛,但不过一两秒钟,他便睁开了眼,然后一口气吹灭了这回名正言顺属于他的蜡烛。程愿觉得他愿望许得好快,一边遥控开了灯,一边下意识问:“你许好了吗?”其实没许,上次的蜡烛已经许过了,许时悬不是贪心的人,只要维持上次的愿望就好了。只不过许时悬不想程愿多想,便应道:“嗯。”听到回答,程愿放下心来,而愿望是不能说出来的,程愿知道这个,便也没追问。他只是弯起眼睛笑了笑,又对许时悬郑重地说:“许时悬,生日快乐,希望不会说得太晚。”许时悬本来就不怎么过生日,倒是不介意这个,程愿还能记得给他补上已经很有良心了,他随口道:“明年别晚就行。”谁知他此话一出,程愿忽然怔了一下。但他很快收敛好了情绪,没叫许时悬发现任何不对。倒是许时悬看着他,忽而又道:“不过……”程愿抬头:“嗯?”许时悬目光玩味地看着他,又提出了要求:“你能不能换个称呼?”这话却突然把程愿给问住了,换个称呼,换什么? 第49章 大概这就是‘男朋友’的不同吧。两人静静地抱了好一会儿,许时悬这才几不可查地轻呼了一口气,他在程愿耳边说:“这下总该知道称呼我什么了吧?”他说这话时语调有点飘,感觉尾音翘得比在一旁追小球球玩耍的许圆圆尾巴还高。只不过许时悬得意地等了一会儿,怀里的人却始终没有回音。许时悬嘴角一平,结果微侧头一看,却发现就安静了这么一会儿,程愿居然睡着了?薄薄眼皮下长翘的睫毛轻颤,脸颊泛着一点薄粉,嘴巴微微张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正心潮澎湃着还准备好好跟他算账讨债的许时悬:“……”真的服气。但他转念一想,也知道程愿估计是昨晚在加班熬夜地给他弄软件,应该就没睡多久,这才一下子没撑住。许时悬无可奈何,只能认命地把人抱回了房间。程愿睡得真的很沉,许时悬给他擦身换睡衣都没反应,只在擦脸时把脸侧开往枕头里埋了进去。许时悬浅笑着捏了下他的耳朵,又转身出去把蛋糕放进冰箱、把许圆圆驱逐回小房子睡觉、又把那支五十二号玫瑰单独找了个细口花瓶养着。等收拾完残局,许时悬这才回去冲完澡,回到程愿身边躺下。大概是感觉到了熟悉的躯体靠近,程愿无意识地往许时悬的方向挪过来,像找寻温暖的小猫似的,最后蜷在许时悬怀里不动了。很少见他有不背对着自己的时候。许时悬心情泛着复杂的愉悦,心想,有名分是好、是不一样啊。最终他轻抚着程愿清瘦的脊背、亲吻着他的额角,同他一并沉沉睡了过去。白日好事发生,夙夜好梦连连。-隔日周一,程愿一大早醒来时,只感觉腰上压着好重一条手臂。屋内窗帘紧闭着,许时悬抱着他睡得正香。程愿偏过头默默地欣赏了他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开他,进浴室去洗了个昨晚没洗的澡。出来时他下意识往床上一瞟,分明有一瞬间他看见许时悬睁了眼,结果不知怎的,许时悬躺平后又闭上了眼睛。程愿看了看时间,到底走过去轻声叫他:“你今天不去公司吗?”许时悬没说话,程愿便又叫了一声:“许时悬?”许时悬闻声这才掀开一只眼皮看他,然后一伸手把满身水汽的程愿拉到身上抱着,开口时嗓音带着清晨的沙哑:“许时悬是谁?许时悬听不见。”程愿懵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这人该不会还在记着昨晚称呼的问题吧。程愿忍不住道:“你不是二十八吗,怎么跟八岁似的,这么幼稚。”“我还小心眼呢。”许时悬撇撇嘴说。程愿哑然失笑,但‘男朋友’几个字到嘴边,却不知为何总是有点喊不出来。程愿眨了眨眼,转变思路,在许时悬唇角亲了一下,又说:“起来吧,别赖床了。”许时悬得了好处,嘴角翘起,倒也好说话,侧头吻中程愿的唇,这才随之坐了起来。早饭是由物业管家配送的,饭后程愿又不太好意思地问许时悬再借了一身衣服,但许时悬却相当乐意打扮他。换衣服时又胡闹了一通,好不容易才收拾好一起出了门。蓝成和许氏不在一个方向,程愿原本是想打车去,许时悬却说一不二地把他拽上了车。许时悬寻常也是司机接送,但今天新阶段的第一天,有些事他也没体验过,比如送男朋友上班。许时悬给程愿系完安全带又顺手敲了敲他的额头:“我就在你面前,还能让你自己走?”程愿听了这话,对许时悬笑了笑,乖乖坐着不动了。车子驶出白栖园,路上许时悬倒是想起一件事,跟程愿交代说:“你要的律师我给你找好了,待会儿上班时间他会联系你,姓刘,有什么你直接跟他说就行。”“嗯,好。”程愿见许时悬当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下意识说了句,“谢谢。”许时悬听到后两个字,幽幽看他一眼。程愿感受到许时悬的目光,眼眸一顿,反应过来,他好像是太客气了。程愿捻了捻指腹,偏过头,有些茫然无措地看向许时悬。好在许时悬不欲当真发难,很快向他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对了,这个刘律师和方艾一个律所的,只不过方艾主做刑辩,不怎么接触民事,不然这事就直接委托方艾了。”方家大小姐是刑辩律师这件事程愿有了解过,闻言点了点头。而说起方艾,许时悬想着又问了句:“你上次是怎么想着找方艾帮忙的?你们怎么认识的?”若是之前,许时悬不会探问这些细节,但现在不是关系不一样了么。他愿意闲聊时把自己的生活圈子说给程愿听,也想了解更多有关于程愿他所不知道的事。程愿倒没隐瞒,把当时在酒店大堂碰见方艾的事说了一下,末了又说:“因为感觉方小姐人挺好的。”其实要程愿仔细一说,他也说不清当时为什么会向初次见面的方艾开口,仔细想来,也可能是因为对方提到了许时悬吧。“这是什么好人卡。”许时悬笑完又毫不避讳地跟他细说了一下,“不过你挺有眼光,找她算是找对人了,她应该也是找她发小就林家那个林思为介绍的人,林思为在财政部门工作,清阅审计所正是相同背景,所以他介绍的人不会有问题。”这些事程愿倒还真不知道,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当时就感觉审计组那几位确实怪靠谱的。不过话说到这儿,程愿还真有个问题有点纠结,他偏过头,难得主动询问许时悬道:“我需要请方小姐和林先生他们吃个饭吗?”上次程愿询问方艾能否帮忙的时候其实就提过答谢的事,只不过方艾是个洒脱人,说这就是捎带手的事,不用放在心上。可对方到底是帮了忙。许时悬闻言微一挑眉,万万没想到程愿居然会为此问他的意见,这不是巨大进步是什么,心中顿时相当满意。当然同时也不吝给予了程愿建议。“不用特地请,他们不是计较这些的人。”许时悬耐心地说,“只不过你能认识他们既有好处也是缘分,这样吧,下次有能碰上他们的场合,你跟我一起去,当面提一下就是了,有我在,你也不至于尴尬。”程愿对于社交一事毫无经验,听许时悬愿意带他,那自然再好不过,其他的他便没有多想。而许时悬见他完全没有对他们一起出席公众场合这件事有任何异议,笑得越发开了。歇了会儿,程愿好奇地问:“你和方小姐很熟吗?”“还好,她和她那几个发小是一圈玩大的,我比他们大了一届,交集就少很多。”许时悬说,“只不过燕城就这么大,各家宴会上时不时会碰见,也算都从小就认识吧。”程愿轻‘哦’着点了点头。他话不多,和许时悬的共同话题更是少,一个方艾说完,接下来他就没再问了。只不过许时悬会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说话,程愿便认真听着。车子很快便到了蓝成楼下。“去吧。”许时悬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吻了他一下,“下班跟我说,我来接你。”“不用麻烦——”“用。”“好吧。”程愿偏过头,下车之前,对许时悬笑了笑,突然说道,“那就……辛苦男朋友了。”第37章 说完这句‘男朋友’,程愿立刻便开门下了车,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停顿。许时悬原本正在重新系上安全带,突然听到这话,反手就想去抓程愿。可惜没能抓住。程愿站在车下,透过车门跟他道别:“你快走吧,拜拜。”接着车门一关,便转身往蓝成大楼去了。小兔崽子,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还挺会打突袭,许时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肘搁在方向盘上,扶了扶额,摇头笑了起来。程愿进蓝成时,前台毕恭毕敬地站起来跟他打招呼。程愿粗浅点头,径直回了楼上办公室。刚坐下没多久,果如许时悬所说,那位刘律师的电话便打了过来。程愿礼貌接起电话之后,一边同对方述说着事件情况以及本人诉求,一边顺手查了下对方的执业经历。一看不得了,执业以来从无败绩,尤其擅长财产纠纷,在燕城是出了名的。程愿对于擅长唇枪舌战的人本就有种莫名敬佩,如今更是肃然起敬:“那就麻烦您了,刘律师。”“程先生客气,这是应该的。”刘律师说完又再三确认了一遍,“您确定只用追回对方成年以后的所有花销,不是全部追回对吗?”听他这么问,程愿自然也听明白了言下之意,那看来其实是所有的钱都有可能追回来。只是程愿看了会儿不远处的绿植,轻声回答:“成年以后的就可以。”程愿原本的想法,就是资助到对方成年为止,如今辗转一遭,也算是为他的心软和犹疑付出了代价。挂断电话之后,程愿按照刘律师的要求,将近两年来的各种转账记录整理成证据文件发给了他。其实程愿自己都没细算过这两年到底给了李常非多少,当初他的想法是,李常非有正经需要,他支持一下也是应该的,就当是养了一个……弟弟。如今仔细一看,李常非这两年花的钱,竟然比他整个大学生涯都高。复读期间的补课费、高考后的旅游、上大学新换的顶配手机电脑、还有昂贵的学费等等。李常非这个大学是个民办,可这却是李常非能考上的最高等级了。当时程愿想着好歹是个本科,有了这个学历,终归是又上了一个门槛,所以学费贵点也就贵点吧。没想到贾银落也在这个学校读研。程愿把支出流水发给刘律师之后,手机很快又响了一声,却是许时悬发来的消息。【xu:到了。】【xu:[图片]】拍的是许时悬办公桌上堆积成山的文件。 第51章 他的第一反应,是继蓝成唯一太子爷的地位以及掌管蓝成的权力之后,程愿又要抢他的东西了。是的,东西。对他而言,李常非不过是围绕在他身边的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高兴时给个笑脸赏弄一下,不高兴时便有多远滚多远。可即便如此,李常非也是必须围绕着他的。他身边的玩意儿,怎么能无视他而去选择程愿?贾银落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意,脸上面具似的笑容都变阴了几分。而李常非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贾银落也在。只是上周五程愿对他下了最后通牒之后,李常非惊怒交加之下,意识到程愿的爆发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他瞎猫撞上死耗子,去网上一搜,竟然真被他搜到了遗留的新闻。万万没想到,他一直以来舔的贾银落居然是个假铜锡,而刚刚和他撕破脸皮的程愿居然才是真金银!再结合程愿对他说的那些话,李常非恍然明白,程愿之所以如此,恐怕正是因为他追求的人不偏不倚就是贾银落。最后李常非又在盛世尽力探问了一下程愿现今在蓝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又回宿舍思索了两天。权衡利弊之下,李常非毅然做出了选择。他当然知道贾银落一直以来不过是吊着他,但他当初觉得无所谓,万一成了,那么他将龙门一跃此生无忧。可现在既然如此,放弃贾银落也不过是放弃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而已。更何况他和程愿已有足足五年的情谊,他相信一定有挽回的余地。李常非此时做出一副幡然悔悟的模样,神情凄悯,试图去拉程愿的手臂:“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程愿抽身错过,示意保安上前将李常非和他隔开。可李常非这回大约是做足了准备,接着竟不顾大庭广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哥!我之前真的什么不知道,你不能这样,不能在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判了我的死刑。”李常非说着,还从兜里掏出了一支钢笔,“哥你看,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笔,你之前不是说我做的笔好用吗?我本来就想下次见面给你的,但我们都没能好好说话……”这是一支木质钢笔,李常非老家产木头,他确实很会做这些。程愿第一次和他见面时,彼时年仅十五的李常非就送了他这么一支亲手做的钢笔,之后每年都会给他更换一次。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堆积的小事,叫少有感受过他人暖意的程愿觉得,这小孩好像还不错。但李常非来燕城上大学,见过大世面之后,就没有再给程愿换过了。而如今他特意拿出相同的笔,无非就是想唤起程愿的恻隐之心。程愿走过去,隔着保安身形笔直地站在李常非面前,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李常非讨好地把笔递给他。程愿微微俯身接过,迎着光看了看这支笔的笔身,是和李常非之前送他的很像,只不过这支光滑得像是流水线制造。他是非要把过往那些事一点一点地全部碾碎?曾经为这个礼物感到开心的程愿,现在只觉得一切都那么廉价。而他曾被这样的廉价哄骗。他两手握住钢笔两端,随即一个用力,毫不留情地在李常非面前折断。墨囊里的墨水倏然溅了李常非满身满脸,他狼狈且惊愕地抬头看向程愿。程愿把碎钢笔随手抛进身后的垃圾桶,接过前台小姐递来的湿纸巾,一边擦一边说:“不必了,你的礼物该送谁就送谁。”他说这话时,下意识往后侧了下眼。李常非忽然反应过来,程愿是撞见过他给贾银落买奢侈品的。李常非往前膝行几步,至此,他终于第一次在程愿面前把矛头指向了贾银落。“是他!是他欺骗我愚弄我!”李常非手指愤愤指向贾银落,目光中竟染上悲戚,“哥,我也是受了他的蒙骗,被他耍得团团转,你要相信我,如果我早看清他的本来面目,我说什么都会站到你这一边的,哥!”贾银落原本正猜测着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突然见李常非攀咬他一口,皱眉冷声说:“你神经病啊,你什么东西值得我骗你?!”贾银落寻常对他虽偶尔不耐,但总体还是一幅温柔和煦白月光的模样,否则李常非也没法上头这么久。此刻骤然一见他变成这幅脸面,李常非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眉严目厉地指控贾银落:“要不是你吊着我,我会像条哈巴狗似的听你使唤吗?!”贾银落冷笑道:“你一个穷酸凤凰男,也值得我费心思?少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我稀罕使唤你?是你自己不要脸皮地凑上来,还能怪我?真有意思。”李常非原本是想做戏给程愿看,可贾银落这一番话却又着实刺激了他的自尊心,从前在贾银落身上投入的那些沉没成本也一并浮现上来,越发激化成愤怒和不甘。李常非人高马大,怒瞪着贾银落,口不择言地吼:“你个贱人!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可惜保安在前,贾银落好歹也姓贾,他不可能靠近半步。但贾银落哪里又忍得李常非这种垃圾人的气,而且后面这话,大家即便心知肚明,也从来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说!贾银落气得呼吸起伏,三两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踹了李常非一脚。“你他妈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李常非被踹中肚子,顿时肠翻胃滚,可他身体素质不错,反应过来之后勃然大怒,怒气冲冲地就要往贾银落那儿去。虽有保安架着,但那架势还是把围观的员工都吓了一跳。大家心中也甚是迷惑,这到底都什么跟什么,一会儿给小程总跪下喊哥,一会儿又和贾少爷扯上了关系,还开始对撕?刘律师从停车场上来时正好碰见这么一副混乱局面,他推了推眼镜,还以为是他的委托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扫视一圈,发现他的当事人却没在战火中心,而是单手插兜站得老远,姿态轻松闲散,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刘律师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程先生,您好,我是刘少江。”程愿回过头,看清眼前人,和聊天头像上西装革履的形象颇为一致。“刘律师。”程愿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即朝那边抬了抬下巴,“喏,撒泼的那个。”那边李常非和贾银落的激烈对峙中火药味十足,俨然一副狗咬狗的态势。李常非长于穷山恶水之地,自小是见惯了蛮横争吵,他有样学样,一时间战斗力惊人。虽被架着不得靠近,但各种恶词噼里啪啦地吐露,从贾银落本人骂到了他爹妈,还就着贾银落的私生子身份好一顿发挥,听得围观众人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而贾银落虽说也嚣张跋扈,也不是骂不出恶毒的话,但到底是要形象要面子,便只按着李常非又扇了两巴掌之后,最终还是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到底落了下风。就这么一会儿时间,楼上闻讯而来的员工也越来越多。就连贾秀成和马云山都下来了。贾秀成一来还正好听见李常非啐了一句:“你爹死了娘跑了你他妈的出来不要脸了!”贾秀成猛一听居然诅咒到他头上来了,脸顿时一黑,沉着脸走出去:“在这里污言秽语的闹什么事!还不快给我打出去!”说完他又挥手驱散了四周看乐子的员工:“散了都散了,都没事干是吧?要不要取消午休啊!”大家听闻此言,吐吐舌头耸耸肩,一窝蜂地散了,只还是忍不住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看热闹。人群散了之后,贾秀成这才注意程愿居然也在一边站着,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贾银落惹了什么事。而贾银落距离李常非最近,眼下已经被骂得快气晕过去了,攥紧了拳好歹才没再发作,回过头看向身后。经过这么一打岔,李常非热气上涌的脑子也才渐渐冷静了一下,亦随之不由自主地看向程愿。一时间剩余所有人的目光复又回到了静默半晌的程愿身上。马云山走近过去低声问:“愿愿,怎么回事?你认识他?”程愿轻点了下头:“马伯伯别担心,没事。”同时他朝身侧的刘律师示意了一下。刘律师轻咳一声,走到李常非面前,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措辞。刘律师掷地有声地说:“李常非先生,我是程愿先生的代理律师,接下来关于您和程愿先生经济纠纷之事,由我全权代理。”李常非没有想到,程愿竟然真的会对他做到这一步,竟连今天见他,也是带了律师来的,到了现在,都还要和他提还钱的事!“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李常非眼眶绯红地看向程愿,“你讨厌这个贱人,我不是已经和他撕破脸了吗!”贾银落闻言又怒瞪向他。程愿却嗤笑一声:“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现在的态度,重要吗?”其实就算那天晚上碰见李常非献媚的人不是贾银落,程愿也不打算再轻轻揭过,他早对李常非彻底失望,贾银落的存在只不过是让这件事变得更加滑稽而已。李常非闻言,定定地看着他,似乎还想赌一赌程愿对他的心软到底有几分。“如果我不还呢,你要怎么样?真去告我,让警察抓我?”程愿没说话,刘律师代为开口道:“李先生,我方证据链充足,希望您尽快配合,否则我方将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刘律师经手过的复杂案件多如牛毛,此刻说话也不免带上了一些压迫感。“李先生,您现在还是个学生吧?”刘律师说,“还希望您仔细斟酌,别让这件事的影响扩大。”“影响,你也知道有影响?!”李常非忿然作色,咬牙道,“你这是要毁了我的前程!”今早程愿基本已经把所有事实都清楚地交代给刘律师听了,他是在场所有人里最了解来龙去脉的人。刘律师早见惯了泼皮,此刻面色丝毫不变,更不会受道德绑架。“李先生莫要血口喷人。”刘律师哼笑一声,又道,“再说句题外话,当初若非程先生好心救助于你,哪来你平顺如意的这么多年,哪来你的今天,你若真有前程,那也是程先生给的物质基础,如今你再不悔改,也不过是你自毁前程!”可李常非这样的人,早有了自己处世准则和判断标准,哪会一两句话就如梦方醒。他只眸光死死地看着程愿。“言尽于此。”刘律师最后道,“您成年至今两年,总共亏欠我当事人二十六万,希望你一周之内解决,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还款时联系我就好,否则也怨不得我。”“等等。”话说到这儿,程愿却忽然开了下口。他的声音一出,在场所有人又望了过去,贾银落一时间都有些恼恨,这他妈还等什么等!这其中尤以李常非为甚,以为事情有转机,眼睛几乎是立刻就亮了起来。结果却只见程愿淡淡扫了下贾家父子。“还二十五万就行。”程愿轻描淡写地说,“你刚骂得还不错。”第39章 第53章 不过他很受用,捏了下程愿的脸说:“知道了,放心。”程愿便放心地转身进了酒店。直等半小时后,牵着狗的许时悬见人还没有下来,这才逐渐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他仔细复盘了一下两人的对话,忽然意识到出了什么差漏,眼角顿时忍不住抽了抽。许时悬赶紧叫来老张,一把将许圆圆塞上车,然后气势汹汹地走进了酒店大门。电梯直达十六楼,许时悬拧着眉按下了1603的门铃,等了好一会儿,门后才传来开门的响动。对方警惕性还是有,估计这会儿还在猫眼里看了看他。紧跟着才一下子拉开了房门,程愿颇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回来了?”回来。许时悬挤进房门,再一看这人已经洗完了澡,穿着宽松舒适的睡衣,眼镜也没带,浑身是大写的清香柔软,屋子里也黑灯瞎火的,俨然已经准备美美入睡。很好,果然是这样,以为是放他回窝的是吧?兔崽子动作还挺快。许时悬差点没被气笑,将人抵在墙角,实在没忍住说了句威胁的荤话:“程愿,你是不是找/草?”第40章 程愿条件反射捂住许时悬口出狂言的嘴。做归做、说归说,在这方面见识着实浅薄的程愿可听不得这种直白的话。“……什么啊。”程愿不知道他怎么一进来就这么说话,疑惑地问,“你怎么了?”程愿刚刚洗过澡,水汽仿佛浸润到了眸子里,距离越近,看起来越发有种纯净天真的感觉。明明也是二十五岁的人了。许时悬被他眼睛这么看着,先前那点火气很快消失不见,只剩了满心的无可奈何。许时悬难得开始反省自己,他想,大概是他刚刚碍于那点莫名其妙的面子,没有说清楚吧,也怨不得他。但还是迟钝得要死。接着许时悬顺势吻了下程愿温凉的掌心,程愿顿时像被烫了一下似的,急忙缩手,却被许时悬趁机握住了。“我让你收拾东西,是让你回来收拾你的东西。”许时悬解释完,牵着他往屋子里走,空余的手按开了房间里的灯。顶灯晃眼,程愿眼睛埋在许时悬肩胛上躲了一下。过后才抬头问:“收东——”他话没说完,许时悬便又转回身,直言道:“退房,跟我回家。”此言一出,程愿低垂着的眼眸倏然一怔。刚才程愿已经回过味来了,但他原本以为只是收拾衣服去许时悬家小住两天。可现在照许时悬这意思,是同意他在他家常住吗?程愿念及此眨了眨眼,没敢抬眸,生怕一不注意,便泄露了自己眼中的情绪。说实话,他不太想去。住进去简单,可不久之后,又再搬出来,那就很麻烦了。不是说搬家这事本身,而是届时搬出来的场面恐怕不会太好看。无论是许时悬腻味之后不想再和他一起,还是他想先结束这段恋爱……就算这些短期内都没有,但最终他也不能归西归在许时悬家,这挺惊悚也挺不吉利的吧。所以还是干脆就不开这个头好一点,就像现在这样,他偶尔去许时悬家一趟,也不会在他家留下更多属于他的东西,就挺好的。程愿这些念头只转过一瞬,可能也就几秒的时间,但许时悬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他意识到什么,神色凛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像个没事人似的,没有再问程愿的意见,转过身开始亲自替程愿收拾东西。程愿东西不多,他还有随手把东西放回行李箱的习惯,好像行李箱一拉,他随时能在三分钟之内消失在这个地方,毫无留恋、不留踪迹。而目之所及之处,摆放在外面的,只有电脑和床头的眼镜是属于程愿的物品。许时悬拉过他放置在柜子里的行李箱,正要把程愿的电脑往他行李箱里放,程愿却提步走了过来:“房间我先不退吧,这里离蓝成挺近的,我会经常去蓝成。”许时悬半蹲在地上,微扬起头,看向抿着唇、似在努力找借口的程愿,他说:“我在蓝成附近有一套现房,明天就能搬进去。”“不用!”程愿没想到他有对策,飞快否认完又道,“那、那离你公司就好远了,你不也要上班。”看起来是为他着想。许时悬状似思索了一下,又说:“那我在蓝成和许氏中间也有些房产,回去可以看看,看你喜欢哪套,我和许圆圆住哪儿都行。”“……”程愿差点仇富,幽幽道,“你怎么哪儿都有房。”“毕竟我是个正儿八经的霸道总裁。”许时悬还有心开了个玩笑,只不过脸上却没什么笑意,“所以还有什么顾虑吗?”程愿对此也笑不出来,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许时悬难辨的神色。‘咔哒’一声,行李箱被轻轻扣上,许时悬站了起来,程愿的视线亦随之渐渐抬高。程愿轻轻呼出一口气,知道这事是搪塞不过去了,他只能直接问:“许时悬,一定要住一起吗?”果然最终只是因为不愿意。许时悬眉心跳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焦躁:“不是说好谈恋爱了么。”“但昨天才开始,今天就准备同居,会不会有点太快了。”程愿还在试图找理由说服他,“你以前谈恋爱也是这样的吗?”许时悬脱口就道:“我以前又没谈过我怎么知道。”程愿闻言,注意力短暂地被转移,似乎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看向许时悬的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讶异。但这股惊讶当中却绝不包含惊喜,程愿微张着嘴,隐隐感觉事态好像和他想象中不太一致。事情分明才刚开始,却忽然有种脱离轨道的感觉。而许时悬这话原本就是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眼下程愿这反应更让本就感到有一丝难为情的他愈发恼羞成怒。许时悬眼神牢牢锁定程愿,先发制人道:“你是觉得进展太快,还是不想离我太近?”其实如果程愿不是眼下这么个情况,许时悬或许也不会那么快提出这个要求。他虽然是想一下班回家就能看见程愿、想和他一起吃饭遛狗、想夜夜抱着他入眠……但并不是那么急切。只是程愿既然没有家人、住在酒店,那一起回家住,又有什么不好?家里有许圆圆、还有他,许时悬原以为程愿不会拒绝。蓦然间,许时悬又想起了下午听说的事,程愿至今都没有主动向他透露过只言片语。许时悬再一次开了口:“是后者吧,所以中午有人在蓝成闹事,我都要到了,你还是找理由把我支走,不想让我看见,也不想让我掺和你的事,对吗?”程愿见许时悬突然问起了这件事,回过神来,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他。“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许时悬心绪不怎么平静,“没查你,你们公司这么多人看见,事情早传出来了。”尤其孟呈近来十分关注他和程愿的事,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向他汇报八卦。而此刻程愿没有否认,他坦白地说:“对不起,确实是因为不想让你过来,我自己的事我可以处理。”什么叫他自己的事?!许时悬脑中神经一绷,拧眉看向程愿,只不过仔细一想……竟然有点道理!一直以来,程愿都从没主动向他寻求过帮助,即便有些困难,但他还是在尽力自行克服。程愿看似不声不响,却有他自己的处世之道和行事准则,没道理和他在一起之后,就凡事都要依赖于他。他并不是攀附在他身上的藤蔓,也不是他的笼中之雀。所以程愿自己的事确实还是他自己的事。如果程愿无法解决,向他发出了求助信号,那么他身为男朋友,自然应该竭尽全力给予支持;可如果他不说,那么他亦不应该越俎代庖大包大揽,即便他是男朋友。“处理不了的话,我会找你的。”程愿说完,又立刻抓住主要矛盾,“所以这和同居应该是两件事,你不要混为一谈。”许时悬一口气还没缓下去便又提上来,闻言愤愤地别开了脸。他又不是故意的!刚好凑一块儿去了而已,说得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似的。他太阳穴都有点抽:“行,你谈,我看你能谈出个什么所以然。”程愿见他好像真的挺生气,跨过行李箱,凑到了许时悬眼前。他去看许时悬的眼睛,许时悬还是撇开脸,程愿便又继续凑到另一方去看他。如此来回好几次,许时悬的气就有点生不下去了,只是面子上还是有点过不去,眉毛拧着没松,斜眼看他。但这回程愿却直接搂住他的脖子,微踮起脚尖,在他眉心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又向下吻到了他的鼻尖和唇角。许时悬下意识单手环住了程愿的腰,刚想追着吻下去,程愿却在此时说:“许时悬,我们好好说,不吵架,好不好?”“……”套路,绝对是套路。许时悬总感觉他语气里带着一点点委屈和撒娇的意味,想借此迫他就范?可再一看神色,却还是那一本正经的呆瓜模样。许时悬又想,不可能,程愿怎么可能会使那些圈套,绝不可能。程愿见他不说话,又晃了晃他:“好吗?”“……知道了。”程愿闻言笑了笑,他便说:“我真的觉得有点太快了,毕竟我们才刚刚开始,对彼此的了解还不算深入。”“还要怎么深入?”“反正我觉得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吧。”程愿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不然你看像刚刚那样,我们如果又吵架,我住在你家我多尴尬。”循序渐进循着循着,说不定就直接循到结束了。许时悬的重点却在:“什么你家我家,刚也不是吵架。”“嗯,好,不是。”程愿继续说,“但万一以后呢,对吧,我不喜欢那样,怪担心的,就想慢慢来。”程愿很少跟许时悬说这么多类似于表达想法的话,并且语气相当温和。许时悬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便随着程愿的想法去了。 第55章 程愿凝望着许时悬,忽然很感谢他的‘自作主张’,叫他此生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蓦然间又少了一件。于是程愿最终还是对许时悬笑了笑:“刚刚的话我收回,许时悬,谢谢你。”次日,程愿便和许时悬一起去看了他的新家。七十平的两居室,朝向和采光很好,户型也很好,不过只有一间卧室,另一间被改成了书房,但他一个人住也完全够了。程愿新奇地四处看看,几乎是立刻,曾经他脑海中对于家的想象就变成了这间屋子的形状。许时悬少有见程愿这么感兴趣的模样,有些意外。其实以许时悬的眼光来看,这里实在太小、两梯四户的格局也不够私密,缺点不少,远比不上白栖园住得舒服。他当时选这儿只是综合考量了一下,当然也隐隐希望程愿和许圆圆一样贪图富贵,早点和他回白栖园。只不过程愿好像还挺喜欢的?许时悬见状便重新审视了下四周,小是小了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竟感觉还挺温馨的。而这个房子是可以直接拎包入住的现房,硬装基本不用搞,只用添换一点软装就可以了。于是接下来几天,程愿在去蓝成上班的间隙,便同时开始了选购家具的事。他没要许时悬帮忙,自己一点一点地布置了起来。随着床铺、沙发、厨具等东西的日渐更换,这个房子越发贴近了程愿心目中的家。他心情亦随之好了不少,弄得贾秀成和贾银落他们见到他这样都还以为他想到了什么搞死他们的办法,一时间颇为紧张。只不过这件事程愿最终还是谁都没有告诉。他正式搬家那天,只有许时悬一个人来了。程愿提着手中那个装着他半生的小小行李箱,推开了新家的房门。洁净的地板、暖色系的家具、原木的餐桌……还有窗外明亮的阳光。程愿站在焕然一新的客厅,回过头,对许时悬笑了起来。“欢迎来到我家。”第42章 “恭喜愿愿先生,幸福平安。”随着许时悬这句祝福落下,程愿简单的搬家仪式便画下了圆满的句点。这几天程愿时常想起来都觉得很神奇,他突然就有家了,这是之前想都没想到过的事。当然程愿也知道,这些都是因为许时悬,就算许时悬说这房子和他没关系,但程愿不会真的这么认为,没有许时悬,他也没机会赚这个软件的钱。好像自从认识许时悬以来,一直都是好事发生,程愿都完全想不起来有什么不好的事。程愿悄悄看了许时悬一眼,片刻之后,眸中不自知地流露出些许遗憾,可惜不久之后大约就要和许时悬分开了。但做人不能太贪心,眼下已有的时光已经像是捡来的,他应该知足。并且今天是高兴的一天,不应该去想那些扫兴的事。程愿收起心绪,一回神正好碰见许时悬逛完这小房子转过身。见他好像在发呆,许时悬走过来笑着摸了下他的头:“想什么呢。”“没有。”程愿笑了笑说,“你坐一会儿,我现在去做饭。”许时悬说要帮忙。程愿其实不怎么喜欢做饭的时候身边有人捣乱,但拗不过许时悬很想要贡献他的一份力量,便只能拿了一把葱让许时悬在一边择。许时悬总觉得自己被嫌弃了,为此相当忿忿不平,一边择葱一边暗暗决定,回去就让吴婶教他几招,到时候给这兔崽子露几手。只不过眼下许时悬姿态闲散地杵在一旁,手指动作着,眼睛却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程愿。程愿切菜开锅动作相当麻利,他做这些时眉眼相当柔和,浑身却仿似在冒着开心的泡泡。许时悬微微挑眉,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程愿如此鲜活的模样,再一回想从前,对比之下,总感觉之前程愿平静到甚至有一些……消极?许时悬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出现这种想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程愿十分轻松自在。前几次程愿去他家,虽说他们已经是这样亲密的关系,但程愿却一直无意识有些拘束。比如程愿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翻箱倒柜、不会进入他常用活动范围之外的任何房间、使用他的任何东西都会提前询问……许时悬择葱的动作慢了下来,恍然意识到,对程愿而言,或许他的进展是真的太快了一点。这呆瓜似乎没什么安全感啊。程愿刚切完番茄正在洗手,脊背忽然接触到一片温热宽阔的胸膛。许时悬从身后抱住了他。程愿微微偏头,也没动,轻声问:“择完了?”“嗯。”许时悬应了一声,歪头亲了亲程愿的耳朵。水龙头的水还在缓缓流动,程愿细白如玉的手指缭绕其间,许时悬便就着这个前胸贴后背的姿势,越过程愿的腰,亦伸手往前,在流水中握住了程愿的手。程愿以为他也要洗手,顺势便帮他洗了起来。葱味很大,这人之后肯定又要嫌弃,程愿便关掉水挤了洗手液帮他搓泡泡。许时悬的手比他大一圈,程愿每一根手指都洗得很仔细,指尖到指缝,滑溜溜地搓下去。程愿眼眸垂着,洗得很认真,一开始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忽然,身后感觉被什么东西抵住。程愿浑身一僵,然后飞快打开水龙头将许时悬的手几下冲干净了。程愿木着脸转身,撑住许时悬的胸膛将他推开一点点:“你现在这样,合适吗?”“毕竟你男朋友风华正茂血气方刚,很难禁得住我男朋友在手上摸来摸去地点火。”许时悬手臂搭在程愿肩头圈住他,脸上毫无愧色,竟还反过来控诉他,“那你好几天不搭理我,这又合适吗?”这几天程愿忙着去蓝成和买家具,也不想许时悬在十方酒店来来去去地招摇,便不许他过来。“……没不搭理你。”程愿说完,又对上许时悬渐深的眼眸,赶紧说,“那你出去坐会儿吧。”“我不。”许时悬知道程愿新家第一顿饭意义不同,倒没这时候上头,只不过也不肯放手就是了,“就这样。”没办法,程愿只能身后挂着一个挂件开始炒菜,幸好许时悬最终好歹是克制住了。只不过接着许时悬在身后看了几眼,还真叫他学到两招,中途便直接接过程愿手中的锅铲。在程愿的指导下,有模有样地炒了起来。程愿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严肃模样,在他身边笑弯了眼。最后这一顿乔迁宴由两个人合力完成,满桌家常菜色,配上许时悬带来的红酒。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中氤氲出温暖的烟火气。饭后许时悬自然而然地留了下来,美其名曰暖房。但最后到底是变成了暖床。并且眼下又是一个周末,这回许时悬名正言顺地在程愿家结结实实地暖了两天。这两天两人连门都没出,净在一起熟悉新家。致使程愿飞快地从搬新家的喜悦情绪中脱离,只觉得这个家现在是真不能看了……周一一大早,程愿送许时悬出门时,为此委婉地说:“你公司离这边太远了,你不用特意过来,很麻烦。”“撵我是吧?真无情。”许时悬哪能听不懂,斜睨着眼批判了他一通,想想又不服气地咬程愿一口,在他锁骨上留下一个一时半会儿散不了的牙印。反正身上看不见的地方也不止这点痕迹,程愿懒得管,任由他留标记。等霍霍完了,许时悬这才轻哼着说:“我今天要出差,要去两周,都不用你撵,我自己就走了。”这件事之前许时悬没说过,程愿有些意外,不由自主问了句:“去这么久吗。”“刚不是还撵我吗,有你想我的时候。”许时悬昂了昂下巴。只不过话说完没一会儿,他自己看着眼前的人,倒更加舍不得了。许时悬没忍住抱抱他,叮嘱道:“我去y国,会尽快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没事也要记得视频。”离别来得突然,程愿在他怀中眨了眨眼,缓缓应道:“……嗯。”许时悬走后,程愿茫然地盯着紧闭的房门,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直等提示出门的闹铃响起,程愿这才回神,出发去了蓝成。上周程愿闲暇时完善了一下蓝成线上商城的小程序,将购物存货和物流全部打通。他在做这个小程序时愈发理清了蓝成的货物构成、运转模式和目标客户等情况。叫他也越发明白,进口货物一环想要越过梁家基本不可能,也就是说,如果梁家有意偏帮,他便不可能轻易罢免贾秀成的职务。因此,程愿又把着手点放到了那套不翼而飞的假账本上,账本可以消失可以造假,但贾秀成的身家却不会,贾秀成的财产绝对不止表面上看到的那一点,而这其中也一定会有来源不明的部分。只不过程愿和马云山没有权利调查他人的财产状况,更何况还是被隐瞒的存在,一时便有些陷入僵局。但他们也没有坐以待毙,还是着手开始搜集起了相关信息。以至程愿上周便已经得知,贾秀成前几年时常关照一家小型货运公司,这个货运公司最大的持股人叫裘雨,正是裘虹的侄子。而程愿他们在进行这些动作时,同样在一直关注他们动向的贾秀成也很快得知了消息。贾秀成当晚又砸了一地的瓷器,怒不可遏地想,程愿就是一条养不熟的恶狼,一旦咬住,铁了心地就是不松嘴。他可是他老子!当然了,贾秀成却从来不会自省,从一开始程愿回来,他也就没想让程愿好过,而从得知程愿持股起,他的盘算更已经开始。事到如今,不过也是在等待时机罢了。临近中午,程愿收到了许时悬即将登机的消息,过后俩人又聊了会儿。【xu:发张照片给我。】【汤圆:什么照片?】 第57章 贾秀成已经无意间更改了称呼。而贾银落闻言,听话地站了起来,双瞳剪水、脸若春花,一副恰到好处的清纯模样。但他并没有显得十分积极热切,他一贯在梁易面前总端着些姿态和包袱的,太上赶着人就不值钱了。“你来了。”贾银落笑得恬淡,开口道,“正好我今天来给爸爸送汤。”分明也就十天没见,却弄得像是两人从没什么关联似的。只不过梁易似乎对此并不介意,他打量了贾银落一会儿,片刻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回道:“那真是巧了,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还能见到想见的人。”听他这么说,贾秀成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梁易那态度,他还以为梁易对贾银落的心思有了什么变化。贾银落闻言脸畔微红,假作在家长面前十分羞赧的模样:“你在胡说什么呀……”贾秀成赶紧笑着打圆场:“这孩子就是容易害臊,来来来,坐。”梁易最终在贾银落身边坐下,贾银落没紧贴着他,但小腿总是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西裤。梁易勾唇笑着,看起来心情不错,时不时还顺手给贾银落拿水果拿零食,对贾银落的迁就态度看起来和以往并无任何不同。贾秀成见状赞赏地看了贾银落一眼,贾银落绷起脖颈,脸上隐隐现出得意。为此他心想,那待会儿梁易如果要他跟他一起走,也不是不行……而贾秀成今天叫梁易来,确实是有生意上的事要谈,只不过却不是关乎蓝成的生意,而且贾秀成相关的其他公司,想着能让梁家搭一把手助他扶摇直上。原本这种求人帮忙的事应该贾秀成亲自去拜访,但当时他刚一提出这件事,梁易便主动说他自己过来。为此贾秀成还很是高兴了一番,觉得梁易这是把贾银落放在心上、也重视他的表现。那些事说完之后,贾秀成沉默片刻,终究是率先没忍住,提起了蓝成和程愿的事。“梁少,蓝成眼下的情况您也知道,我最近简直是被架在火上烤,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贾秀成洋洋洒洒地倒了一通苦水,这才又提示着问,“所以您看这事什么时候可以动一动?”在程愿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宣布控股蓝成后没两天,好好发泄了一通的贾秀成便找上了梁易,想要让梁易帮他度过这个僵局,将程愿驱逐出场。梁易就是他所等待的时机。因为最开始梁易一听他的要求,便慨然应允下来,还说什么无论如何看在银落的面子上,他总是不能任由别人骑到他们头上的。所以贾秀成在那之后才安下心来,开始和程愿逢场作戏。可这都过去快半个月了,不知为何梁易这边还没动静,贾秀成难免有些着急。再看此刻梁易听完这话,姿态闲散地翘着二郎腿,脸上的神情却看不出什么意思,到底是接着帮、还是反悔了?贾秀成给贾银落使了个眼色,贾银落便软着声音喊了一声:“梁易……”梁易放下腿,倏然站了起来,他背着光,似笑非笑地说:“我知道了,但先不急,事情要慢慢来才有趣,不是吗。”感情好要被整进局子里的不是你,贾秀成成天如芒在背,怎能不心焦。可这回他张了张嘴刚想再开口,梁易突然朝他看过来一眼,神情难辨,高大的身形带来浓浓的压迫感:“我有我的安排,听懂了吗?”贾秀成顿时噤声,呐呐地不敢再催。梁易见状,又笑了一声,再看一眼似乎被他吓到的贾银落,碰了下对方的脸以作安抚。但在贾银落准备回握他一下时,他却把手抽了回去。梁易迈步往外走去:“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待他出了门贾银落才想起来,梁易今天居然没有约他。他回头看向已经再度关上的房门,依稀觉得事情有哪里开始不对劲了起来。梁易出门后又往程愿的办公室看了一眼,实木门依旧紧闭着,一如对方拒人千里的态度。但说起来,他刚刚可是看见了对方锁骨上暧昧的牙印,梁易眸中浮现出玩味,有意思。而此刻程愿还在马云山的办公室里,说完该说的事之后,程愿临走之前,马云山犹豫地叫住了他。“愿愿,我听说林氏珠宝这周新奢发布,又恰逢林夫人生日,所以这周末晚上林家会举办一个晚宴。”林氏珠宝是燕城真正的老牌家族,虽说不是最顶级的那一批,但也不是蓝成能够得上的,蓝成在他们眼中,顶多是个知道名字的小企业。所以他们举办的晚宴,能被邀请的非富即贵,蓝成断然不在其列。而马云山之所以特意提一下,则是因为这林氏珠宝的太子爷林思为正是上次最终介绍清阅审计所给他们的人。恰逢这位又在财政部门工作,公职单位彼此之间都有联系,对方多半也会接触企业稽查之事,正和他们眼下的需求相符,说不定能有帮衬得上的地方。程愿闻言,静默片刻,陈述了事实:“马伯伯,我上次是侥幸请得方小姐帮忙,也并不认识林先生。”所以对方是不可能向他发来邀请函的。其实马云山说出这话时便已经后悔了,这事难度确实有点太大,实在为难人。他未免程愿多一桩心事,赶紧又说:“是我多说了,不提了不提了,愿愿你先回吧。”程愿点了点头,看起来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只是程愿下班回家之后,一个人静静地窝在沙发上,却不由思考了起来。其实这事说难也不难,只要跟许时悬说一声应该就可以了。但程愿又觉得,这个宴会他并不是非去不可,就算去了也未必能有什么实质作用,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麻烦许时悬。于是程愿便放下了这个念头。直等次日早上起来,才发现许时悬昨晚十二点多给他发了已经抵达y国的消息。程愿看见便回了个好。谁知回完他还没退出聊天框,备注栏便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许时悬的消息飞快回了过来。【xu:准备去上班了?】程愿看到回复有些惊讶,y国有时差,现在那边应该也正是半夜。【汤圆:还没睡吗?】程愿以为他这次出差工作这么忙,落地就加班。而许时悬这会儿隔得远了,倒不再隐忍不发,好像恨不得什么都交代一下引得程愿心软似的。【xu:睡了。】【汤圆:那是谁在和我聊天?】【xu:给你留着一根神经。】他此话一出,程愿顿时想起在盛世喝多了那晚,许时悬说过以后会第一时间回他、会特别提醒。没想到他竟然当了真,程愿蓦然怔了一下,片刻后,这才又一板一眼地回复。【汤圆:休息的时候不用留。】这条消息刚刚发送,许时悬的视频便打了过来。程愿匆匆接起,果见许时悬半躺在酒店床上,眉眼间一副困倦的模样。开口时嗓音带着被吵醒的沙哑:“你在我身边的话就不用留。”程愿抿了抿唇,在许时悬看不见的地方,手指不由自主地碰了碰屏幕上他的脸。不知是不是距离变远,分明也才一天不见,之前明明也有一两天不见面的时候,但此刻却觉得好像很久没见他了似的。程愿黝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没有说话。倒是许时悬看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趁机便说了:“对了,林家这周日有个宴会,我让林思为给你也发了个邀请函,不过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托人带个礼,礼物已经备下了,晚上让老李给你拿过来。”上次林思为好歹是帮了忙,林思为本人虽不在意,但他记得程愿上次还记挂着要不要回礼。许时悬便也替他记下了,觉得这确实应该还一个礼。这次正好是个机会,谁知偏巧他又不在。其实他也不太想程愿一个人去赴宴,但他最近虽没插手蓝成的事,却也留心了那么一耳朵,他摸不太准程愿到底想不想去。不过真去的话,倒不会有什么大事,林思为和方艾他们都在,不能让程愿吃了亏去。所以他便干脆把选择权交到了程愿手上,不管怎么做也都周全了礼数。眼下他说完,见程愿眼眸微动,变亮了一点点,于是他立刻便知,这回估计是正好瞌睡递上了枕头,正中了程愿的下怀。只是……所以之前他是想去却不能去?那为什么不跟自己说!许时悬跟个炮仗一样,念及此,心里的火苗顿时燎了一截,差点没坐起来跟他掰扯两句。但现在天高地远,算了,许时悬暗暗记下,回去再跟他算账。只不过嘴上总是要讨一点便宜的,许时悬嗓音微哑,半笑着问:“我这事儿办得还行是吧?那你要怎么谢我?”程愿看着镜头,眨了眨眼,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许时悬干脆侧过脸,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趁火打劫地提要求:“来,亲一个,再说声谢谢老公。”这话一出,程愿好半天没反应,许时悬复又看过去,见程愿默默地看着他,看起来像是在质疑他是不是半夜不清醒,在说什么胡话。许时悬知道他脸皮薄,平时多逗几句都不接他的话,这会儿当然是万不可能满足他的要求。虽是意料之中,但许时悬心中还是有一丁点微妙的遗憾。“行了——”可许时悬刚想说先欠着,眼前情势却陡然产生了变化。只见程愿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然后他轻轻靠近了屏幕,手机那头随之便传来很轻的一声‘啵’。以及伴随而来的一声呢喃细语:“谢谢老公。”第44章 声音很轻,像是从唇缝中溜出来的。但许时悬还是听清了,眉眼倏地抬起,目光牢牢地锁定了对面说完便开始眼神发飘的人。只不过还不待他有更多反应,程愿便倏然挂断了电话。挂断之后,程愿迅速把手机扔到一旁,像扔什么烫手山芋似的。 第59章 程愿下车后,远远便看到一个接一个衣着华贵的人物递过邀请函和礼品,然后被主人家迎请进门。其中有一些程愿还觉得很眼熟,像是在电视上见过。而程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邀请函的真面目,白面烫金,中心夹着一片雕工了得的金箔片,十分精致,也难以造假。方艾和程愿一起进门,这回负责接引的管家便丝毫没有要伸手查看邀请函的意思,对方艾笑着做出往里请的手势:“小艾小姐来了,快里面请。”同时也没有要查问程愿的意思,同样笑着说:“这位先生也请,怠慢之处多有谅解。”程愿虽没怎么见过这种场面,但是胜在面色淡定,他把礼品递给对方,同时在礼单上登记了姓名。进去之前方艾又问了句:“小遇和小段来了吗?”管家笑着回:“还没。”方艾看了程愿一眼,又故意问:“悬哥呢?”程愿听到这个称呼,果然随之抬了下眸子。管家都知道她说的这些人是谁,如数家珍地回:“许总本人没到,但礼已经到了。”方艾瞅着程愿,意味深长地应:“噢~~”接着她没再坏心眼,含笑带着程愿往庄园里走去。但刚刚走过竹林转角,程愿却忽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您好,这是我准备的礼物。”程愿回过头,透过竹影缝隙,正好看见贾银落向林氏管家递过礼品的同时,也递过了手中烫金的邀请函。第45章 邀请函上有浮金和暗纹,这倒不是假的。只是……管家看了看眼前精心打扮的青年,这人不对吧?管家在林氏工作多年,来来往往见过不少勋贵子弟,但基本都是和林家有来往的。眼前这位虽然微微笑着,神色坦然优雅,但管家确实没见过他。而且管家低头看了看邀请函上的名字,犹疑着问:“您是?”贾银落面色未改,轻轻吐露出两个字:“程愿。”若不是程愿刚刚才登记了礼单姓名,管家匆忙间看过一眼,此刻定然毫无疑问,直接就放人进去了。因为偶尔确实会有一些陌生的朋友,比如方才程愿管家也只以为是方艾的朋友。是重名吗?管家疑惑着暂时没放人,贾银落见状脸上闪过一丝仓皇。不过很快又淡定了下来,虽然邀请函上写的是‘邀请蓝成执行董事程愿拨冗莅临’,可若不是程愿横空出世争权夺利,蓝成的执行董事本来就不该是他!所以林家邀请的是蓝成,和他程愿有什么关系?本来就应该是他爸爸带着他来。念及此,贾银落心中底气越发充足,完全没有冒名顶替的心虚之感。他却是没想过,林家此举,只意在承认程愿蓝成董事的身份,重点唯在程愿而非蓝成。此刻贾银落更是觉得这管家多嘴多舌,凭什么不让他进去?贾银落催促着问:“请问可以了吗?”管家不想得罪客人,但更不想让闲杂人等混入其中:“麻烦您稍等。”他拿出手机,准备询问一下林思为,他不认识,林思为总该认识。贾银落见他动作,心一下子噗通噗通跳了起来,几乎想伸手打掉对方多事的手机,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幸而就在此时,身后又进来了两个人。正是刚刚在停车场碰见后一起进来的梁易和项敬。项敬一看见贾银落便露出惊讶的笑意:“诶?!落落你怎么也来了?”项家比贾家家底还是厚很多的,只不过项敬以前和贾银落是同学,有所接触,所以才一直关系很好,但他还以为蓝成不会被邀请,所以都没跟贾银落提这件事。项敬招呼完,又赶紧撞了一下身边的梁易,挤眉弄眼地在他俩之间来回。梁易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贾银落,又找寻什么似的看了看他周围,不咸不淡地问:“你一个人?”贾银落总感觉这两次梁易见到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好像没之前那么热切。他眉头飞快蹙了蹙,回道:“嗯。”正巧此时管家也没打通林思为的电话,抬头一看发现梁家和项家两位也认识眼前的‘程愿’,权衡之后没再追问,侧身请他们进去。往里走时贾银落没有挨着梁易并行,他不想被当成是梁易的‘伴儿’。私底下有什么都无所谓,但今天来的人显赫卓越,更何况还有可能碰见许时悬,所以贾银落不想公开和梁易扯上关系。保持着‘他是梁易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这种概念就挺好的。而程愿方才驻足看过一眼之后,方艾很快询问他怎么了,程愿不打算在林家的场合生事,便摇摇头,和方艾一起进了宴会厅。厅中灯火辉煌,已经来了不少人,各自拿着高脚杯、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在进行着社交。真心实意有几分、冠冕堂皇又有几分程愿不知道,只是比起上次他的葬礼接风宴,至少表面上的氛围看起来好了很多。不会人人都带着一副看好戏还嫌热闹不够大的神色。方艾一进去便有不少人过来跟他打招呼,同时也注意到了她身边的程愿。方艾大大方方地给问起的人介绍:“程愿,蓝成执行董事,我朋友。”有不少人对此前蓝成的事有所耳闻,也听过程愿的名字,先前他们是什么态度不好说,可眼下‘方艾朋友’的头衔却足够屏蔽一切不怀好意的看法和揣测,大家闻言便纷纷说起了真是后生可畏的客套话。好在方艾也不是很喜欢交际的人,大概说了几句之后直往里走,绕过半个厅堂,入眼便看见一位芝兰玉树般的人物正面含浅笑,认真地听着面前的人说话,气质十分温润清雅。方艾见状抱臂吐槽:“装得可真像个人。”程愿闻言茫然地看向她。“这家伙心黑着呢。”方艾笑着抹黑发小。“又说我坏话。”一回神,注意到他们过来的林思为已经走到了近前。程愿连忙礼貌地点了头:“林先生。”林思为莞尔着伸出手:“初次见面,很高兴你能来。”“多谢林先生邀请。”程愿伸手回握,“上次的事也谢谢林先生帮忙。”“小事,别这么客气,以后有帮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林思为笑得更开,握手时也注意到了程愿无名指的戒指,似是不经意提了一句,“这戒指很衬你。”程愿垂眸看了一眼,这才想起礼盒内部有林氏珠宝的logo,应该是许时悬在林氏买的。林思为多侧目了片刻,显然认出了这是哪一年发行的款式。不过林思为对此也没多说什么,倒是方艾接过了话题:“你们家小眠呢?”“被我妈拉着在说话。”“行,我待会儿再过去找孔姨。”方艾挥挥手,“你忙吧。”今天宾客众多,方艾算是半个主人,林思为确实没空管她,再同程愿添加了一个联系方式又说了声请他自便之后便先行离开。程愿想了想,对方艾说:“小艾姐,你有事也先去吧。”方艾和林思为他们关系不同,面见长辈这种事,程愿不会再不识趣地跟去。而他今天来本就是为了当面道谢,眼下已经完成了这件事,他也不好意思再继续麻烦方艾。“我能有什么事。”方艾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说她也蛮喜欢程愿的,礼貌又不多话、也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走,那边甜品台吃会儿。”两人走到花样繁多的甜品台前,方艾拿了个焦糖布丁给他,自己也这儿吃吃那儿尝尝。忽而听闻不远处的交谈中出现了熟悉的称呼。“许总今天怎么没来?”“许总是没到还是不来了啊?”程愿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一连好几个人去问在附近站着的一位,言谈间都是在打听许时悬消息的。其中不乏一些年轻好看的帅哥或女士,看起来不太像是生意上有交集。那么就只能是冲着许时悬这个人去的。方艾拿了一盘,在程愿身边一个高脚椅上坐下,下巴微抬:“那是许氏一个高层,悬哥的礼应该是让他带来的,所以都在问他。”程愿点了点头。而方艾却好似又找到了感兴趣的话题,吃了口甜品,一副准备开始八卦的模样。“悬哥虽然脾气不好,但还是可受欢迎了。”程愿眨了眨眼,回道:“他脾气……还行吧。”方艾闻言,嘴角的笑都快压不住,终是忍不住打趣道:“那倒是稀奇,悬哥对普通朋友可难得‘还行’。”‘普通朋友’。上次方艾好奇地问起他和许时悬是什么关系时,程愿就是这么回答的。他不知道这回许时悬麻烦方艾他们照看他一下时是怎么说的,但程愿觉得许时悬是信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了不把他们谈恋爱的事说出去,应该就不会明说。既然没有明说,那就不算什么。并且方艾他们是很有分寸的人,等他们分开之后,也不会去许时悬面前再提起。于是程愿顿了顿又说:“那大概因为我们还是校友吧。”方艾见他不承认更多的,心里都快笑死了,不知道许时悬听他这么说会不会原地气死,但也说不准是人家两位的情趣,方艾吃多了这种狗粮,心里表示很安然。“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受欢迎吗?”方艾又问道。程愿第一次清醒地见到许时悬,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行情很好,因此他早接受了许时悬人气高的设定。所以上次许时悬说他以前没谈过恋爱他觉得很惊讶。此刻听方艾这么说,感觉许时悬估计比他想象的还要受欢迎。 第61章 经他一提,项敬一想,好像也是啊!贾银落和梁易也并没有在谈恋爱。由此,项敬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打开了新思路,又他妈开始瞎瘠薄猜:“落落,是不是你一直不给梁易回应,今天还不跟他一起走,他生气了,所以故意这么做给你看,想气一下你啊?梁易本来脾气就有点怪,之前也就是喜欢你才迁就你。”若是换个人来听,估计都会觉得项敬这马桶脑袋居然能想出如此前后自洽的逻辑不去编剧本可惜了,这不扯淡吗,现实哪儿这么抓马。可惜听的人是贾银落,他眸光一顿,几乎是立刻偏向了就是这个原因,否则的话,程愿凭什么?而那边梁易听完程愿的话,手收回兜里,舌尖抵了抵口腔内壁,他点着头,嗤笑道:“我是说过你有脾气,但脾气该收该放,你最好还是掂量掂量。”话已至此,对上程愿冷眼相待的目光,梁易竟不由托出了底牌。他微微凑近,低声述说着威胁:“你可别忘了,蓝成的业务命脉还捏在我梁家手里,蓝成最终归你还是归你老子,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程愿受不了一点靠近,立刻嫌恶地退远了,闻言神色间却未曾有任何波动。梁易却以为他是怕了,勾起一边嘴角笑着说:“所以你在我面前最好乖一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随你便。”程愿简直被这一番发言听得目光呆滞,“你的丧酒我都得考虑喝不喝。”程愿说完这话,转身便欲离开。谁料梁易突然发难,死死地握住了程愿的手臂。梁易厉色疾言:“你别他妈不知好歹!”程愿猛一用力,狠狠地甩开了他,回眸时目光陡然阴郁,只不过他始终念着这里是林思为的主场,不能破坏别人的宴会,好歹再忍了一下。幸而就在此时,去跟林思为母亲打完招呼的方艾及时赶了回来。这边已经引起了小部分人的注意,方艾匆匆出现,左右打量了一下,随即也没问发生了什么,直接站在了程愿面前。方艾脸上惯常的几分笑意不见了,五官艳丽气场强大:“梁易,程愿是我带来的朋友,你要做什么?”梁易发起狠来也是个混不吝,他看向方艾,好歹才笑了一下说:“不就赏他个面子,让他跟我跳个舞,怎么,居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惹到了你方大小姐的朋友?那我不如问问方大小姐,这个面子你朋友该给还是不给?”而程愿断然没有让女孩子挡在他面前的道理,他试图拉开方艾,可方艾也是个炮仗脾气,干的更是唇枪舌战的工种,方艾抱着手臂,一句话直戳梁易的心窝子:“这话你让你大哥来问我,我或许还能答一答,至于你?哈。”“你说什么——”梁易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他不如他大哥,太阳穴上的青筋顿时浮现。而他身后的项敬和梁易平时关系不错,知道方艾是不能轻易得罪的,眼见着情势突然变化,也不再看戏,连忙跑过来拉住他,贾银落亦随之跟了过来。项敬先笑着对方艾说了句:“艾姐消消气消消气,梁易他就是一时上头。”随即又转过身去拍着梁易的手臂:“梁易你也真是的,你和他置什么气,你看银落不是在这儿吗。”一旁贾银落没有说话,目光只在方艾和程愿之间走了个来回。若不是梁易弃他不顾的事情在前,他正为此事怒火中烧,眼下恐怕又要为程愿居然比他先一步认识方艾这件事嫉妒得发狂了。最后贾银落也到底是往前走了一步,对着程愿说道:“哥哥,你别生气,梁易他不是故意的。”说完他还亲昵地拉了拉梁易,看似劝和,更似在借此宣示着什么。方艾自然注意到了这动作,她这才看了这人一眼,目光向程愿示意,这就是你那便宜弟弟?怎么一副回护梁易的模样?他们又是什么关系?方艾抬了抬下巴问:“他是你男朋友?”贾银落闻言慌张地看了眼梁易,脸一下红了,摇头道:“不、不是的。”而项敬这时候不知是脑抽还是故意的,竟直接当着方艾的面说:“梁易刚就是把程愿当成银落了,真没别的意思。”贾银落闻言假意拉了拉他:“你胡说什么呀。”只是他话虽这么说,眼神却还是往梁易的方向看了一眼,也像是在确认。项敬又去撞了下梁易的肩膀,否则他也不能理解梁易的行为,追问道:“是吧,梁易?”他们刚刚没人听清梁易和程愿的对话,但梁易现在已然被下了面子,这个场子他多少是要找回来一点的。于是他复又看向罪魁祸首的程愿,要笑不笑地说:“是啊,你和银落高中时候很像,我刚喝了点酒,认错了。”此话的言下之意,正是在说,他之所以看上程愿,不过只是因为他和从前的贾银落有几分相像,临时找他当当替身罢了。可是在场几位谁不知道程愿和贾银落之间那不可调和的龃龉,若是换作有谁说贾银落像程愿,他恐怕能当场撕掉那人的脸皮。而此刻贾银落听到梁易承认,更是越发笃信,原来如此,梁易的第一选择果然还是他,程愿最多只是他的替代品,念及此,他心中先前的愤恨总算散了些许。方艾果然蹙了眉,这是什么颠公发言?替身?贾银落又没死。只不过这回不待她开口狙击,程愿竟忽地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没想到梁先生涵养不好,眼神也不好。”此刻梁易自认为占据了嘲讽高地,他觉得现在更窝火的肯定是程愿,所以听了这话一时竟没过多气怒。而程愿目光接着扫过对面几人,轻描淡写地继续开口:“我和他可不像,你知道谁跟他最像吗?”贾银落心中蓦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当然是他爹啊,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程愿浅笑着开口,声音不大,侮辱范围却极广,“梁先生要是喜欢玩替身这套,不如让贾银落去问问他爹,说不定人家愿意呢?”第47章 这一把输出直接上升成了父子相争禁忌局。并且言语冲击力太大,竟还真引导着人不由自主地去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纷纷心想,说得倒是没错,贾银落和贾秀成是真长得像,贾秀成虽上了年纪,但保养得还行,依稀能窥见年轻时的小白脸模样。子肖父,父替子。咦,刺激啊。只不过岁数真的太大了点,都六十多了,梁易……应该没那么百无禁忌吧?于是大家又不受控制地把目光落到了梁易身上。方艾简直都要笑死,没想到程愿看着不声不响的,冷不丁一句比她还能骂,上次接风宴她没去现场真是可惜。而除了她和程愿之外,在场其他人瞅着梁易黑如锅底的脸色,并没不识趣地笑出声。贾银落瞳眸微颤,呼吸都变重了些,可他看看周围的人,到底是忍了又忍。随即他眼里满是惊痛的模样,悲伤地对程愿说:“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怎么?”程愿淡然反问,“你觉得你爹不配啊?”这问题怎么答都是个坑,贾银落闻言无措得就像一个无辜小白兔。可这却越说就越像有那么回事,好像梁易马上就要找上贾秀成一样。“老子他妈的没那么重口味!”梁易突然无能狂怒地辩解了一句。只不过一旦陷入自证,就代表他把这话听了进去,这便已经是输了。程愿轻轻哼笑了一声,带出的气音中都仿似带着嘲讽。这一波他在大气层,方艾由衷点头。就这,许时悬还能担心他受欺负?梁易气得脸上的肌肉直抽搐,整张脸都表现出凶神恶煞。最终他伸出一根手指恶狠狠地指着程愿:“你他妈给我等着,你彻底惹到我了。”贾银落一听这话,稍稍放了放心,垂眸间掩下笑意,只是碍于方艾在场,才没把幸灾乐祸表现得太明显。“挺热闹啊,大家聊什么呢?”忽而,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打破了此处的僵持。林思为提步走来,看起来像是主人家听闻纠纷连忙过来打起了圆场。只是他却是不由分说地站到了方艾身边,身体语言便说明了谁亲谁疏。林思为笑着偏头对方艾说:“小艾,你好歹算是半个主人,也不帮我招呼一下,就让客人这么干站着。”方艾笑着看他表演,附和道:“是是是,是我不懂规矩,行了吧。”“就属你脾气大。”林思为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说完方艾,又朝对面梁易三人点了点头,“诸位,实在对不住,是林某招待不周。”项敬哪儿敢让林思为给他道歉,连忙说:“没有没有,林哥,都是误会,什么事都没发生,是吧梁易?”梁易拉着个驴脸,即便知道林思为是在偏帮加上和稀泥,也没办法,他蛇信子似的眼神看了看程愿,勉强笑道:“是,怎么不是。”即便他皮笑肉不笑得相当明显,但林思为都只当没看见,依旧笑得风度翩翩。“那既然如此,大家也都是林某请来的朋友,希望都别因此在心里留下什么芥蒂才好。”林思为就这么在前面说着这么一番客套话,方艾则在身后朝程愿眨了眨眼。程愿还没明白她这是想传达什么意思,便听前面的林思为忽地话锋一转。只见林思为突然满目疑惑地看向站在三人中间的贾银落,问话间犹豫中夹杂着好奇:“不过请问这位是?”林思为刚刚才说完来的都是他请的朋友,此刻却忽然发出这样的疑问。这不明晃晃地就是在说贾银落并不是林家邀请的人。所以他是……混进来的?周围一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人闻言立刻便将目光随之落到了贾银落身上。都说林家公子惯会做人,贾银落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猝不及防地被这样点明。先前的窃喜落下,脸色顿时刷白,他刚才费力维持的脸面像在这一瞬间都脱落了下去,脸上火辣辣地疼。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飞速旋转起来,他甚至还从不远处的人群中听见了一阵讥笑,是在笑他吗?凭什么笑他?!只不过林思为点到为止,立刻又恍然大悟似的说:“是梁易或者项敬的朋友对吧?恕我眼拙嘴笨,竟问出这种傻话。”不过他话虽这么说,但大家的看法却没有因此好多少。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种场合岂能随便带人来呢,除非带的是自家亲眷,又或者是像林思为和方艾那样胜似亲兄妹一样的关系。真这么做也太不懂事了些。而被提到的梁易现在自己都受了一肚子气,哪儿有心情管他,蹙着眉装没听见。倒是项敬,他脑子本就时灵时不灵,如今正好碰到了卡顿的时候,闻言竟然直接反问了一句:“啊?银落你不是自己来的吗?” 第63章 他的养分即将枯竭,即便只是隔着屏幕遥遥看一眼,也能续上一续。所以他还是忍不住率先拨来了视频。“没有。”程愿回神,看着他身后天光明亮的背景问,“你在忙吗?”许时悬现在没在酒店,看起来像是在一个会议室里,长长的会议桌上摆放着满满的材料,他独自坐在遥远的一端。但这会儿许时悬却没及时回答他的问题,他注意到程愿微红的眼角,眉目忽地一凝:“眼睛怎么了?”其实从南城见面至今,许时悬都一直没再见程愿哭过,但程愿一有任何异常,他就总担心他哭。在这一瞬间,许时悬脑中甚至转过了许多种可能。今晚林家宴会的事还没有人跟他说过有没有突发情况,是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冲撞他了?还是碰到了什么蠢货?好在在许时悬思维无休止发散之前,程愿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解释道:“我刚刚取了隐形,有点不太会,搓出来的。”许时悬闻言,微蹙的眉头这才松了一些,同样也想起了上回的事,很快他便说:“下次等我在的时候你再戴,搓出来不好。”说得像他很会似的,程愿不信任地看着他。许时悬力争道:“那次之后我特意学了,现在戴取都已经很熟练了!”见他说得这样煞有介事,程愿笑了笑,顺从道:“嗯嗯,好。”“你又敷衍我。”许时悬想咬他,但也办法即刻证明给他看,只能转而又回答了程愿刚刚的那个问题。“是有点忙。”许时悬说起来便轻‘啧’了一声,不怎么高兴地说,“我可能要比预计时间晚几天回来了。”他原本是说下周末回来,现在看来,还得再待一阵了,不过跨国业务出长差是常有的事,而许时悬说‘有点’,多半是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嗯。”程愿理解地说,“慢慢来,不急。”“都不催催我。”许时悬见缝插针地追问,“你就不想我吗?”程愿认真地回答:“不催,好好工作。”插针失败,许时悬眉目幽怨地望过去一眼。片刻后,他又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再度追问了一遍:“除此之外,今晚真的没什么了?”程愿却没被诈到,他眸色清澈,只望着许时悬笑。最终只是应道:“嗯,没事。”许时悬静静地同他对视片刻,明白了他的态度。他们之间,他不私自追查也不私自插手他事的承诺依然存在。许时悬凝望着他,点点头,只能不再追问。接着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许时悬还叫程愿站远一点让他再看看。等到后来,程愿这边的时间已经接近凌晨,而许时悬也要重新开始工作了,程愿听到了有人在叫他。“你先忙吧。”程愿主动说,“我也去洗澡了。”“去洗。”许时悬没有缠着他不让他的休息的意思,只不过在程愿说拜拜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视频别挂。”程愿一时竟有些没听懂,他去洗澡,不挂视频,那是要……干什么?他抬眸,茫然地看向一脸坦荡的许时悬。许时悬理直气壮地继续安排:“我放了个支架在你床头,待会儿睡觉的时候把手机静音放上面,我不吵你……又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可以吗?”程愿闻言想了一下,觉得两人反正什么都干过了,好像也不差这一点。于是他便摇了摇头,听话地应:“没有,可以。”许时悬满意地笑起来。程愿便拿着手机进卧室找衣服去了。正好这时有个下属过来找许时悬签字,他也把手机放在一边,只耳机里听着电话那头程愿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原本的意思其实只是程愿去洗澡的时候也先把手机放床头,那会儿不用管他。可他埋首签文件签着签着,耳机里却忽然传来流水哗啦的声响,像是从花洒中喷薄而出的。许时悬流畅书写的笔尖猛然一顿,钢笔在纸上晕染出一团墨渍。许时悬锋利的眉眼很是愣了一会儿,他意识到什么,猛然抬眼,看向了只面向他一个人的手机屏幕。……倒不是想象中的画面。只不过比他想象中却还要更氤氲朦胧一些。程愿应该是把手机放在了洗手台边上,镜头只照得到淋浴间的玻璃隔断。可那磨砂的玻璃之上,是程愿隐约模糊的身形轮廓。仿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分明看不真切,却越发叫人浮想联翩。见他抬手,会想他是否抹上了白桃香的沐浴露;见他仰头,会想温热的水流是否潺潺地吻过了他漂亮精致的眉眼、嘴唇、再往下流到脖颈锁骨……那些原本是该由他亲自吻过的地方。许时悬往后靠进椅背,望过去的眼神似浓墨似风刀。……等程愿洗完澡穿着宽松睡衣头上搭了块毛巾出来时,一眼便看见洗手台角落的许时悬。他几乎忘了还开着视频这件事,差点吓一跳。他拿起手机边出浴室边说:“我洗完了。”“嗯。”听他这低沉的声音,程愿不禁看了他一眼,怎么感觉他洗完澡出来许时悬好像突然变严肃了,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吗?但不等他问,许时悬又言简意赅地说:“吹头。”“好。”程愿觉得自己也帮不上许时悬什么忙,还是不多加询问徒增他烦心了,于是只乖乖地去做自己的事。未免吵到许时悬,程愿把吹风开得很小。但也没一会儿就吹干了。程愿躺进松软的被子间,把手机放到床头对准自己的位置,轻声说道:“那我睡觉了。”许时悬仍是一字经:“嗯。”现在时间已经很晚,并且今天程愿也有些累,很快便进入了梦乡。程愿睡觉很乖,几乎从不乱动,只不过他喜欢把脸埋一半进被子里,只看得到闭眼之后软软垂下来的睫毛。许时悬方才狠狠工作了一番,脑子才好不容易重新被正经的各项报表所充斥。此刻一抬头,看着程愿安静的睡颜,听着他清浅的呼吸,心中好像忽然又陷下去了一块。许时悬伸出手,轻抚了一下屏幕,对着在万里之外的寂静深夜中沉睡的程愿笑了笑,轻声说:“晚安,我的愿愿。”第49章 一夜宁静安然。程愿原以为自己会不习惯,因为睡觉还有个人时不时盯着你的感觉应该会很奇怪。没想到事实完全相反。程愿睡得很好,从入睡起便不觉得有任何不舒适的地方。只不过他刚睡醒起来的时候再次忘记了视频的存在,在被子里习惯性翻了两下身之后这才撑着坐了起来。头发间翘起两根呆毛,正坐在床上发呆醒盹儿。“醒了?”若非声音熟悉,程愿又得被吓一跳。许时悬看见他回头时睁得溜圆的眼,沉声笑了起来。程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你还没挂啊?”他还以为许时悬也就是尝试一下,早趁他睡着的时候挂了呢。“我有备用机,一直看着你不影响。”许时悬解释了一下又问,“吓到你了?没开静音吗?”“一点点,声音开得小。”程愿也没不承认,而他昨晚睡前确实没完全关掉声音,就当是助眠的白噪音,只不过在安静的清晨骤然响起就有些突兀。许时悬才不管那么多,自顾自地把这理解成了程愿也想听着他的声音睡觉。接着程愿伸手拿过床头的手机,发现电量居然还剩一点点,新手机续航就是好,他赶紧充会儿电,想了想又跟许时悬说:“但我没有备用机诶。”许时悬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知道,待会儿你挂你的。”程愿其实真不是那么黏人的人,但也想着许时悬隔空陪着他睡觉,他却不能投桃报李,有一点小小的愧疚。于是他还是趁现在没去上班,尽量跟许时悬多说了说话:“你回酒店了吗?”y国那边现在也已经凌晨,但许时悬衣服都还没换,很显然是刚回去。如此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即便是精力旺盛如许时悬,神色间也有些许疲惫,声音都带着一点哑。“回了。”许时悬说,“洗个澡睡觉。”程愿不知道怎么安慰,想了想却也只挤出干巴巴的一句:“辛苦了。”“没事儿。”许时悬盯着他说,“等会儿放松一下。”“按摩吗?”程愿单纯地问,“这么晚了还有技师吗?”“当然有。”许时悬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深夜自助。”程愿却没多想,还以为是那种自动按摩椅,他点点头应:“哦,这样。”然后接下来,他才终于明白是哪样。他起床去刷牙的时候许时悬也拿着浴袍进了浴室。许时悬效仿程愿昨晚的摆放位置,只把手机放在对准磨砂玻璃的洗手台上,只不过此外还精心调整了下打光和角度。程愿一开始便没在意,也将手机放到一边,自顾自开始刷牙洗脸。 第65章 “程愿?”梁易满含傲慢的声音传来。程愿虽没回答,但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呼吸,梁易嗤笑一声,继续道:“怎么样,今天这份礼物,还满意吧?”程愿依旧没说话。但他这态度不知道哪里又让梁易觉得爽快了。梁易竟越笑越大声,就在程愿准备挂断之际,他忽然又说:“不过我早说了,你要是在蓝成混不下去可以来找我,我既然说了这话,还是给你个机会,盛世406,十二点之前,自己来找我,说不准我今晚一高兴,就不跟你计较了呢?”说完却只听程愿冷冷笑了一下,这依旧不屑一顾的态度叫梁易的笑容即刻停止。接着他听程愿说道:“有病去治,治不好也算医生尽力了,另外我也早说过,你的丧礼我都得考虑去不去。”那边‘砰’一声巨响,似乎是梁易砸了一个玻璃杯,他咬牙道:“程愿,既然你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做事不留情面。”“你的情面还是留给贾银落和他的替身贾秀成吧。”程愿说,“我消受不起,担心折寿。”梁易简直都要被气癫了:“行,看来你是准备鱼死网破是吧,行。”“哦对了,当初不是立了遗嘱么。”梁易想起这件事,反过来讥讽道,“那你不如现在自杀一个,让遗嘱生效呢?”“谢谢你的提醒,不过在这之前,我一定先申请破产,总不能我一个人玩完。”程愿想了想又道,“不过说不准我自杀之前还真会去找你,你出门也最好小心点。”梁易闻言还真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那就走着瞧。”挂断梁易的电话之后,程愿没再多说什么,让大家回去休息了。只不过他自己没回小满居,留在了公司加班。第二天一大早,办公室里又像昨天一样齐聚一堂。而这天,之前林思为答应他申报的稽查之事也迅速落到了实处,蓝成当真来了稽查小组的人。只不过这件事并非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尤其眼下大幕已拉开,最后这组人会直接转成破产清算小组也说不定。除此之外,今天倒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但却很像山雨欲来之前的平静。直等第三天时,果然又迎来了下一个噩耗。他们刚刚得知,贾秀成竟然私下和梁氏签了一个进出口合同,拿到货物的价格远高于平时的正常价格,并且批量巨大,但又还不到违背公序良俗的出格地步,很难申请废除。如果这个合同真的执行下来,便相当于他们要白白给梁家送上一笔巨款。而且梁家手段颇多,完全有可能短时间内压着他们的货不发。如此一来,蓝成便极有可能面临现金流断裂的危机,届时周转不上,后续货物也没办法供应,一旦他们手里这批货物售卖完成,那他们将毫无续航。比起之前那些小打小闹的舆论,这一次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程愿此刻看着这份合同的复制本,眸光落在了7月17号的签署日期以及乙方蓝成加盖的公章之上。日期是上周,合同上没有贾秀成的签字,所以他的废止协议没有用。可是……程愿这回是真有些疑惑:“他哪儿来的公章?”自他回来之后,公章便一直在他手上亲自保管。家里和公司放公章的保险柜他都设置了加密程序,他确定没有被攻击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贾秀成用的至少不是他手中这一枚公章。程愿想了想又问:“申请公章鉴定了吗?”余年很快拿出了一份对方顺便邮寄过来的鉴定报告,鉴定结论上明晃晃地写着那合同上的公章和他们公司的备案印章显示一致。这回程愿也不禁凝下了眉头,低声说出结论:“所以贾秀成是私藏了一枚公章,甚至还是用备案的源数据去刻录的,基本相当于我手中这一枚的翻版。“谁都知道公章只能有一枚,可他私藏的那一枚若是永远不拿出来,也谁都不能证明还有一枚假的。身为合同甲方的梁家更不可能承认这件事,所以只要死咬这是他们公司真实的意思表示,这个合同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果毁约,那么便将面临高昂的违约金,最终导致的会是一样的结果。想不到贾秀成在位时,还真偷摸干了不少事。“去向公安申请公章重新备案。”程愿坐回椅背中,面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击得死气沉沉的大家,缓声说道,“鉴定也要重新做,多做几家。”话虽是这么说,接下来也确实该这么做,但大家都知道,这些都只是事后补救的办法而已,这个合同一出,他们便已经完全处于了被动地位。并且……胜率低到几近于无。甚至有人对此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但还是有人领命出去继续办事了。而马云山怒不可遏之余,也还是觉得不可置信:“贾秀成这是要把蓝成拱手送给梁家?”程愿眼眸看着眼前的桌面,没出声。但却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他们想把贾秀成赶出蓝成,贾秀成自然是同样的想法。他自己没那个实力,自然只有借助有力的臂膀。换做其他家族他或许还要犹豫一下,可梁家不同,梁易喜欢贾银落,所以即便这次蓝成真被梁家趁机收购,贾家父子说不定还是能继续像从前一样。这样一来,出局的就只有程愿。不可谓不是一把好算盘。接下来当天下午,他们又陆陆续续收到了许多消息。可这一回,却全都来自于各路合作方。原本有意向签约的表示婉拒、合约即将到期的表示不再续约、甚至还有想强行解约的。其中有几家合作较久的公司委婉地提醒他们,属实是自家企业也要生存,实在不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便只能对不起他们了。程愿头一回真切地感受到,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原来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即便做了再多准备、有过再多的预案,面对来自更加强大的资本围剿,仍是毫无还手之力。而他的职业经理团队看完这一封封的来信,愈发摇头叹气,纷纷表示爱莫能助。并且大胆估计,照这么下去,不出一个月,蓝成就会彻底破产。除非接受其他大公司的收购,可从此之后,蓝成可能也就不再是蓝成了。有经理人在临走之前安慰程愿,说但凡只有外因或者内因,蓝成都绝不会走到这一步。可偏偏是如此内外围困,内部反水的人还是蓝成曾经的掌权之人,这样的境况之下,没有任何一个公司能够逃脱现在这样的命运。程愿忘记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应的,大约只是浅浅笑了一下,接受了对方好心的安慰。渐渐地,经理团队的人全部退出了办公室。只剩下了马云山和程愿。程愿精神紧绷了三天,几乎就没睡过连续的整觉,此刻不由自主地便发了会儿呆。心想,难道就这样了吗?难道真的要申请破产?其实这样也不是不行,至少贾秀成和梁易也得不到,至于贾秀成的其他事,他可以另案再查。就是不知道破产完成之前,会不会再有变故发生。“诶,好好,拜托您了,您考虑之后麻烦给我回个话。”“刘总,好久不联系,是对,您在开会?喂喂——”程愿听见动静抬头,发现马云山还对着眼前的电脑在不断滑动着什么,同时手上不住地开始打电话。被挂断一个,又继续打。如此周而复始,好像不知疲惫、不知放弃。可程愿知道,他也好几天没怎么休息了,眼下不过是在憋着一口气强撑。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片刻之后,程愿终是忍不住喊了一声:“马伯伯。”马云山抬头,却还是尽量不在程愿面前表现出疲乏,但他看清程愿的神色,站起身走到他办公桌前说:“愿愿,还没到最后的时候。”“分店关了可以重开,和梁家的合同可以打官司拖着,合作商没了可以再找……总之现在还不到最后的时候。”他虽看似冷静,但说这些话时,情绪却难免波动,因为他心中其实知道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他们眼下的境况想挽大厦于将倾无异于蚍蜉撼树。破产清算两败俱伤说不定都是最好的结果。可他就是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么结束。马云山好像一瞬间都老了许多,他强撑着说:“只要我们熬过这一段时间,熬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这段时间是多长呢?没有人知道。到底又能不能熬过,也不能确定。只是他既然有如此想法,程愿也并不想敲响退堂鼓,打碎他的信念。因为马云山好像是真的把蓝成当成他的信念。所以程愿当时没有多说什么。直到次日,他从余年处得知,马云山已经将他的全部存款转到了蓝成的对公账户上,还把他名下所有的房产挂上了网站,手里该出的基金股票等全都出手。总而言之,一副誓要与蓝成共存亡的决心。其实说实话,程愿也不甘心。但他的不甘心和马云山有所不同,他更多的是对妈妈和贾秀成一家的不甘,他不愿见到贾秀成他们好过。但对于蓝成,或许是从前没有接触过,他本身是没有太大感觉的。他只觉得人死复归去,这些身后事务有便有,没了也就没了。直到此刻,程愿不得不承认,他有些震撼。他的看法一瞬间虽然很难改变,可他也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马云山为蓝成如此破釜沉舟。就算是责任,也只该是他的责任。于是他找到马云山,对他微笑着说:“马伯伯,你不用这样,我有办法,还不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你今晚先回去好好休息,过几天等我的好消息,好吗?”他好说歹说,总算是劝得了马云山回家。而程愿自己也着实有点再撑不住。 第67章 最先澄清的是蓝环章鱼事件,原来那位顾客竟是收了钱蓄意栽赃,记者去暗访时发现他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在icu里面躺着玩手机。而对方也已经交代,指使他做这件事的人正是贾秀成!除此之外,还爆出了贾秀成和梁家私下交易的内幕。他们此举,全是为了趁机卑鄙夺权。网上一时闹得沸沸扬扬,完全没想到事情还能突然有这样的反转。贾秀成抬头,颇有些不敢置信地问程愿:“你干的?”梁易见状,也蹙了眉。他早已经对蓝成的所有发声关口进行了围剿,按理说,程愿是不可能越过他去的。而眼下这个发展的态势,像极了他当初单方面的碾压。只不过现在被碾压的人变成了他。尤其是在梁易发消息叫人去删除这些对他们不利的东西,得到的回复却是删不掉的时候。梁易眉头拧了起来。而就在这时,他手机再次一响,拿起一看,发现来电人竟然是他大哥。梁易心中蓦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走到一旁接起。接着,他大哥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你个混账玩意儿最近都干了什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梁易我告诉你,梁家要是因为你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梁易劈头盖脸被骂了这么一顿,他皱眉忍了又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什么事,许氏要全面截杀我们的贸易渠道!”梁荣在那头命令道,“立刻停止你手中的事,马上给我滚回来!”说完这句,他便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梁易不笨,稍顿之后,便反应了过来。他看向程愿,出乎意料地问:“你,搭上了许氏?”如今许氏准备对他们做的事,和之前他们对蓝成所做的完全一般无二,相当于以牙还牙。此言一出,贾秀成亦面露惊惶地看了过来。程愿却不答反问道:“你不是说,能帮我的人只有你吗?”梁易半眯着眼看向他。许氏之于梁家,就像梁家之于蓝成。这是来自更高维度的全面吊打。如果许氏插手,那么这件事便将不再有转圜的余地。“好得很。”梁易拂袖而去,“你好得很!”而梁易这一走,同时也带走了贾秀成最后的希望。他眸光复杂地望向程愿,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在一息之间大起又大落。他怎么也想不到,败的居然会是他?贾秀成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对上程愿冷淡审视的目光,他只能把话都咽了回去。贾秀成接着离开之后,发现突然迎来转机的马云山按捺不住地询问:“愿愿,这是真的吗?许氏为什么会帮我们?”程愿眸光淡淡地看向不远处的落地窗,只说:“是真的。”马云山见他不想多说,他便也没再多问。只不过对于这样的峰回路转,他亦兴奋得不能自已,高兴地出了程愿的办公室。人都走完之后,室内突然陷入空荡荡的安静。程愿再拿出手机看了看,刚刚是许时悬给他发的消息,说事情已经有了初步进展,后续的账会再慢慢算。可他的初步进展,对程愿和蓝成而言,却已经是起死回生的效果了。而许时悬做到这些,仅仅只用了半天而已。半天,便解决了让他们所有人焦头烂额的事。程愿放下手机,往后靠到了椅背上。他眼睛漫无目的地凝望着天花板。许时悬真的帮了他。他又一次利用了许时悬。上一次那场一夜春风的‘利用’或许可以归咎为无心。此前许时悬替他找律师买房子这样的帮忙也在合理范围之内,这些都是可以还上的小人情。可蓝成这件事不一样,许时悬的业务和蓝成没有丝毫交集,帮他就真的只是在不计代价地帮他而已。程愿忽而想,他这么做,其实和贾银落贾秀成去找梁易帮忙施压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靠梁易,而他靠的是许时悬。可他却没办法回馈给许时悬同样的利用价值。所以这件事之后,他注定再也还不清许时悬了。第51章 程愿下班回家之前,蓝成又迎来了好几拨客人。正是之前发送函件来说要解除合作的那些合作商们。皆是各司执行总裁及以上的人亲自登门拜访。与此同时,许时悬还给他发过来一份相关资料,里面条分缕析地说明了这些合作方里哪些有值得继续合作下去的必要。至于没必要合作的那些,许时悬不仅解释了原因,还在后面备注了可替代的同类型公司。不可谓不替他考虑得面面俱到。程愿把这份资料给了马云山,叫他照办就是。马云山当着他的面看了一眼,越看越迟疑地问:“宝来食品这家也不合作了吗?虽然之前他们强行解约是有些落井下石,但他们老总已经携礼登门致歉了,我们之前也很不容易才谈下合作的。”“愿愿,这些资料是你自己整理的,”马云山有些担心,“还是……谁给你的?能信任吗?”“能,比我自己可靠。”程愿毫不犹豫地说,“就这么办。”马云山似乎想问点什么,但他看了看程愿笃定的神色,到底只是应答了下来:“好,我知道了。”在马云山出门之前,程愿忽然又叫住了他。马云山回头,一眼却只见程愿坐在转椅上,身前是宽大且摆满各式文件的宽大办公桌,身后是高高的文件柜。这些东西就像是捆扯住一个人的秤砣,把对方牢牢地绑缚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而程愿那么瘦,和此处显得是这样的格格不入,就好像他坐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在消耗着他年轻的生命。在这一瞬间,马云山倏然明白,不是或许,他当初是真的错了。江如蓝是江如蓝,程愿是程愿,母亲未完成的遗志不应该延续在孩子身上,当然江如蓝估计从未这样想过,是他自以为是地做下了错误的决定。总之,蓝成本不应该是程愿肩上的责任。这一刻,马云山几乎也预感到了程愿要说什么,他没有阻止,依旧温和地问道:“怎么了?愿愿。”窗外的斜阳扑洒在程愿身上,柔软的发丝上跳跃着光,程愿笑了笑说:“马伯伯,我想我应该找到合适的人了。”马云山虽已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禁不住一顿。只不过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他既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只是同样笑着点头:“好,愿愿,恭喜你,也谢谢你。”程愿闻言摇了摇头:“别这么说,我没做什么。”马云山走后,程愿又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他原本想要干点什么,结果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开始。分明前几天还忙得不可开交,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三瓣用。现在却突然闲了下来。但他知道,这都是因为该做的、能做的,许时悬都替他做了。程愿撑着下巴想,要是没有许时悬,他现在应当还在内外交困之下费力挣扎。或许时不时还会抽个空后悔,后悔自己当初过于不自量力,把所有的利益牵扯都想得和程序代码一样简单。如此看来,他确实挺没用的,在这场漩涡之中,连基本的独立自主都做不到。不过,变成许时悬的附庸、成为缠绕在他身上的菟丝子……这感觉也还不错吧。看现在这样,他多轻松。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考虑这么多,还去想什么没有杂质的平等,从一开始这就注定是不可能的事,也不是他一个将死之人所能奢望的事。还不如就像此刻一般,反正利用一次是用,利用很多次也是用。没差别了。遇到他,就当是许时悬时运不济,不过最多也就这半年,这半年一过,他以后一定会积很多很多福德的。程愿想明白这其中关窍,也不再纠结,心情颇为不错地下了班。等回家之后他才想起,接下来两天是周末,按之前说好的,他应该去白栖园。只不过他刚想发消息问问许时悬,大门便传来门锁转动的动静。程愿一回头,正和进来的许时悬撞上了目光。许时悬一见他便笑了起来,去洗了个手过来到他身边搂着人坐下。见他电脑上还在看蓝成相关的新闻,未免他挂心,许时悬再顺嘴给他交代了一下其他后续:“海江区新店双证缺失的事也是贾秀成和梁易从中捣的乱,还有些内部原因不太好说,已经叫人在处理了,不出意外的话下周一应该可以重新开业。”程愿的眼睛从看电脑变成了看他,许时悬笑得更开,点点自己的嘴角,程愿便听话地亲了他一下。许时悬心情颇好,倒没察觉什么异样,他继续说:“至于贾秀成本人,你说你请林思为帮忙申请的稽查组虽然已经入驻,但之前查账审计时既然没查出什么,这次估计也难,他那边应该是做了不少准备。”程愿其实真的不太懂这些,于商场而言,他纯纯赶鸭子上架,之前他有什么想法,和马云山以及职业经理团队一说,他们也往往都会支持他去做。 第69章 又比如……那次他见到程愿穿的那身衣服,他想起来了,就是他曾见许时悬穿过的。可贾银落还是不信,他觉得这一定都是巧合,一定是巧合。否则怎么可能呢?他心心念念、求之不得的许时悬,连看他一眼都懒怠的许时悬,会掌心向上、捧起什么都不如他的程愿?不可能。贾秀成见他这像是突然撒了癔症的样子,也不理解怎么突然受这么大的刺激,原本是想让他自个儿好好冷静冷静,便转身上楼和裘虹一起打点去了。却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再下楼时,客厅里空无一人,贾银落的房间门也大敞着,里面没人,他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佣人回报说:“少爷刚刚开着车出去了。”贾秀成气得一掌拍上了栏杆:“这个逆子!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惹事才好!”裘虹出来连忙扶住他,劝道:“老爷,落落行事有分寸,你先别生气了。”贾秀成深呼吸了几口气,闭了闭眼:“算了,懒得管他,我们先走。”贾银落虽然嚣张跋扈耀武扬威多年,但脑子笨得很,成天只知道攀比,所以他们许多事都不敢让贾银落知道太多。贾银落名头上倒也还算干净,查他应该查不出个什么。要作就让他去作吧。而马路上,贾银落麻木着脸一路疾驰,闯了好几个红灯,最终直直开到了从前他都不怎么敢开过来的地方——白栖园。他停在白栖园对面的绿化带旁,对于交警来贴违停罚单的行为熟视无睹。他只目光牢牢地锁定白栖园的入口处。一直从天亮盯到天黑,眼眶都盯得发酸发胀,但却始终没有看见熟悉的车影和人影。不过越等下去,贾银落心中就越放松一分。他就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心想,他就说不可能。没有为什么,反正他们今天没有一起回来,那就是不可能。时间临近九点时,贾银落几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他不想再等下去,准备驱车离开。不过他刚准备踩下油门,余光一凝,却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只见白栖园门口忽然开来了一辆熟悉的迈巴赫。原本贾银落还能安慰自己撞车的很多,即便这辆车是限量款。可这辆原本应该直入地下停车场的车,不知为何竟突然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许时悬从里侧下车,很快,他身后又下来一个人,是……程愿。贾银落心口一跳,也没什么,说不定谈合作呢,不是联手了吗?贾银落匆匆想走,车却不争气地熄了火。而他点完火再一抬头,却正好又看见许时悬竟伸手去扣住了程愿的手,牵着他往不远处的果品店走去,嘴边挂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并且就那么一会儿,许时悬都像是忍不住了似的,微微侧头,在程愿唇上飞快地亲了一口。路灯下看着是多么亲密和谐的一对。贾银落脑中像是被一记重锤狠狠敲下,这画面怎么也再容不得他自欺欺人。他脚下也忍不住一抖,一脚踩下了油门。然后车子就像他人一样骤然不受控制地发了疯,一头撞入了一旁的绿化带中……第52章 撞击的动静发出‘砰’一声巨响,程愿和许时悬闻声都下意识回头望向遥远的马路对面。这会儿已经有附近的交警骑着铁骑过去了。“怎么撞到那里面去了的?”程愿好奇地问,“那里面不是非机动车道吗。”“可能是违停的二百五喝多了,或者脑子受了什么刺激。”许时悬事不关己,却积极吐槽,“等着市政索赔吧傻逼。”“噢,这样。”程愿轻应着点头。再看那边交警已经去拉开了驾驶位的门,好像安全气囊都弹了出来,漏出了里面人被挤压下的半个后脑勺。只不过程愿眼神不太好,没看出什么特别,很快便收回了目光。许时悬拉着他继续往果品店走去,到了之后见程愿挑来挑去不知道买什么他便说:“随便买一点就行,明天我让人顺便从我家里带一些过来。”程愿拿了两个小芒果:“就在这里买吧,你家拿过来的有什么不一样吗?”许时悬随口说道:“我家里的是自己种的啊。”直等买完走出了果品店,程愿才问:“你家里还种水果吗?”他想起小时候和爷爷一起在满星岛的日子,他们那时候也种过小番茄小金桔什么的,一到夏天爷爷就给他做糖拌小番茄,那滋味好似至今都萦绕在舌尖。“种,这个季节应该生长着有葡萄杨梅和樱桃吧。”许时悬一手提着水果一手牵着程愿往里走,笑着向他介绍,“还种了点蔬菜和花什么的,我爸退休了闲着没事,种给我妈讨讨她欢心。”冬澜山墅也是许时悬长大的地方,他一打开话匣子便想向程愿多说一点:“所以许圆圆爱去那边玩,可以尽情撒丫子狂欢也没人管它。”“对了,我们那儿半山腰上还挖了片池塘出来,这个时候荷花正好看呢。”程愿静静听着,原本还想说听一听类似的种植经历找找回忆,结果听这人口述的情况,他家这占地面积该不会就有满星岛那么大吧……果然人和人的童年是没有共通之处的,属于是打扰了。话说到此,忽而见许时悬的脚步慢了下来,然后他听见许时悬似不经意又满含认真地问:“你想去看看吗?”程愿刚刚神思飘了一下,刚想反问‘去看什么’。话到嘴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去看荷花,冬澜山墅的荷花,他爸妈家的荷花。这只是单纯的邀约还是话中含着别的意思他不清楚,他只知道,他又一次下意识做出了拙劣地回答,他笑了笑问:“是什么颜色的?白色还是粉色的?”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婉拒的意思。许时悬看他一眼,眉眼间闪过一丝焦躁。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有一种程愿离他很遥远的感觉,并且越来越缥缈,让他感觉都快抓不住他了。许时悬原本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他只知道属于他的东西一旦咬住了即便鲜血淋漓也不会松口。但程愿是程愿,他担心一不小心尖利的爪牙便会伤了他。所以他只能急于和程愿再确定一些什么,可程愿似乎总在无形间阻挡着他的靠近,这让他感到烦躁。“白色居多,有几株淡紫色。”许时悬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冷静冷静,于是他不再继续提这个,转而问道,“你呢?你家呢?”他问的是程愿长大的那个地方,许时悬说到做到,从没有查过他,所以他未曾了解过关于他过去的只言片语。程愿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许时悬以为程愿又如之前一样不会回答的时候,程愿突然看着他笑了笑,好像刚刚只是在组织措辞。“我家啊,我家也很漂亮。”程愿提起时眼睛都微微亮了起来,“小岛上多数时候天气都很好,天蓝云飘,我很喜欢在海边小路上骑自行车,吹着海风听着海浪声特别舒服,我和爷爷以前偶尔也会去海边捞鱼捞贝壳,很多贝壳都特别漂亮……”程愿很少有话这么多的时候,许时悬听着他的描述,似乎也一并被代入了这美好之中。他自然也注意到了程愿提到的‘爷爷’,听起来感情很好,但这是他第一次听程愿提起,他猜测应该已经仙逝了。许时悬识趣地没有问,也没在这个宁静的时刻得寸进尺地问程愿什么时候能带他去看看。他能感觉到,这个小岛对程愿而言,是他心中一片柔软而又神圣的乐园,里面装载着他旧日的全部美好时光。所以他只是牵紧了程愿的手,无心问道:“小岛叫什么名字?”程愿目光温柔地说:“满星岛,这名字很名副其实的,尤其在夏天夜晚,真的能看见满天满天的星星,又亮又大颗,像闪闪发光的宝石。”程愿一个工科生,在竭尽所能地描绘时,却没注意身旁的许时悬听到这个名字时忽而顿了一下。许时悬始终记得,当初他在南城第一次问程愿怎么称呼时,程愿说他叫‘江星’时的情景。他那时一直以为‘江星’是程愿随口胡诌的一个名字。直到此刻。江如蓝,满星岛。江星。原来程愿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向他透露过这么多讯息了。这一点不知为何让许时悬觉得愉悦,于是他控制不住地翘起嘴角笑了起来。笑得程愿都注视到了他的异常,两人进电梯之后,程愿忍了忍没忍住,戳戳他的腹肌问道:“你笑什么?”许时悬顺手搂住他的肩:“高兴,不行吗?”“噢,好吧。”程愿虽然觉得奇怪,但想想这人一直都有点阴晴不定神神叨叨的,也就释然了。没一会儿回到久违的白栖园,别说程愿,就是许时悬自己都好一阵没回来了。不过家中一直都有请人定期保洁,仍是干干净净的,就是没什么吃的东西。程愿先去洗澡,许时悬便替他把芒果挖了出来,等将人投喂完毕之后,他这才去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没想到出来的时候这小没良心的居然不等他,刷完牙自己先睡着了。许时悬估计他这几天也累得够呛,原本不打算做什么。只不过先前分开那十来天许时悬着实想他得紧,现在感觉都还有后遗症在犯。如今温香软玉在怀,他便实在没忍住当了回禽兽。程愿被弄醒的时候,只见许时悬边吻他的眼睛边花言巧语地哄道:“明后天周末,可以休息很久,不差这一晚宝宝。”哄着哄着,就进入了正题。程愿:“……”一晚上死过去又活过来,程愿原本是想配合一下的,结果许时悬也不知道兴奋个什么,一直就没个消停。程愿决定摆烂,放任自己晕厥了过去。……不过睡得倒是挺好。 第71章 送走许慕冬,程愿一回头,发现许圆圆大约敏锐地觉察到了气氛不对,已经回它的小窝去了。许时悬坐在沙发间,宽大的身影背对着他,即便如此,也能看出抑心闭意的模样。他在生气。也是此刻,程愿才发现,他对这个角度的许时悬不怎么熟悉,和他在一块儿,许时悬好像很少背对着他,即便是睡觉,也总是面对面地抱着他。程愿缓步走过去,知道他和许时悬这又算是吵架了,但这次不知为何,程愿觉得似乎没办法像上次一样粉饰太平。他也知道不应该这样。路过方才许慕冬站过的那个边柜时,程愿看到了对方带来的新鲜水灵的葡萄和杨梅。程愿走到许时悬身边,问他:“葡萄,吃吗?”大约是这个切入口并不高明,也或者说只要程愿主动搭理许时悬一句,无论说的是什么,许时悬便都能顺势发作。“不吃。”许时悬答完,抬头眉目幽深地看着程愿,“刚才那傻逼给我发的消息你是不是看见了?”程愿不曾想他话题跳跃得这么快,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程愿没有说谎,垂眸应道:“嗯。”得到肯定回答,许时悬眸色微眯,但他还是先解释了一嘴:“那人是合作商的助理,私下没聊过,可能是上次酒局的时候误加了微信,刚才已经删除了。”程愿抬起眼睫看向许时悬,眨了眨眼回道:“好,我知道了,我没放在心上。”殊不知他这话完完全全正中红心。许时悬眼神越发深沉:“是吗,怪不得不生气,也不质问我,原来没把我放心上啊。”加了两个字,意味突然就变了,程愿听进耳朵里,面露愕然。他有些着急,解释说:“不是,我、我是说我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不是没把你……”“有区别吗?”许时悬豁然站起身,他比程愿高半头,致使程愿的眸光由俯视变成了仰视,许时悬似乎已经憋了很久,寸寸逼问,“还跟我爸说是朋友,怎么,你们那儿的朋友接吻拥抱上床全套进行啊?”程愿张了张嘴:“我——”但他话还没说完,却又被许时悬打断,他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哦对,也不止我爸,我忘了咱俩现在谈的还是地下恋,除了咱俩,恐怕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吧?”虽然地下恋这事确实是许时悬自己答应过的,但现在许时悬浑劲儿上头,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敏感使人记忆翻涌,许时悬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好多之前没怎么注意的事。他握住程愿的手臂,一边回忆一边盯着他连珠炮似的说:“怪不得之前不让我多去十方酒店,去了也不和我共同进出;不让我去你公司找你;也不和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也就是没在外面碰见过,要是碰见了你是不是还得装和我不认识啊?”许时悬越说越心梗,灵光一闪间,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同归于尽般抛出了最后一个炸/弹:“你是暂时不想和我公开,还是压根儿就没想过和我公开?”此话一出,程愿猛然一僵,抬眼看向许时悬,眼眸中染上一些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慌张。如果说之前的话还有解释的余地,那么这句话则将他的余地全部斩断。因为他一开始,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不必公开,一直这样到结束就可以。事到如今,辩无可辩。许时悬见他这反应,没想到居然还真是这样?!歪打正着地放箭结果把自己给扎了个对穿?许时悬心里那把火一下子燎起了八丈高,他眉心直跳,咬牙切齿道:“程、愿!!”程愿的手臂被捏得有点疼,但他没说什么,只微微垂首,低声说:“对不起。”许时悬这回是真气得肺疼,他松开程愿,单手插着腰在客厅里走了个好几个来回,每走一步好像都在点火:“行,你真的行,居然这么对我是吧?!”程愿见他这么生气,亦十分自责难受,他往前迈了两步,眸色恳切:“许时悬,我——”可许时悬一听他开口就又变了脸色,好像是怕他就此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似的。许时悬再一次打断了他:“我不想听!”说完便随手捞起一把车钥匙,匆匆出了家门。大门关闭传来一阵响动,偌大一个家中顷刻就只剩了程愿一个人。程愿站在原地,眼中划过一丝一闪而过的挫败和茫然。他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每次都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连许时悬也被他气走了。但其实这里是许时悬的家,要走也应该是他走。程愿给许时悬打了电话,想让他回来,倒是能打通,但许时悬没接。除此之外,他没敢给许时悬发消息,他担心看见……被删除的提示。许时悬这回好像是真的很生气,那他会因此跟自己分手吗?程愿在地毯上抱膝坐了下来,出神似的望向茶几上的花瓶。过了不知多久,程愿骤然回神,他环顾了一圈这个不属于他的家。心想,他或许应该先行离开,免得许时悬回来看见他在这里又生一场气。这里也没什么他的东西,人走了就可以。可程愿还没有起身,肩膀忽然被碰了碰。程愿一喜,蓦然偏头,对上的却是许圆圆的豆豆眼。对啊,许圆圆还在这儿,要是他走了许时悬又不回来,那许圆圆怎么办?许圆圆似乎也注意到了程愿情绪不太好,往前挪到了他身边。程愿抱住许圆圆,把脸靠在许圆圆柔软的绒毛间,低声喃喃:“怎么办啊……”许圆圆听不懂,只能扭扭屁股摇摇尾巴。或许是四下无人,许圆圆又足够可爱,不由便让程愿卸下了心防,不由自主地嘟囔道:“其实我舍不得跟他分手,我好自私啊。”这一次,他的话没有人回应。许时悬当天晚上没有回来,第二天依旧没有回来。上次不接电话的教训叫程愿不敢再给许时悬打电话,一旦许时悬收回对他的特别,他似乎就也没有了催问的资格。第三天周一,程愿不得不离开白栖园了,虽说他已经把股份转给了许时悬,但这件事他还没做任何交代,需要去蓝成处理一下。临走之前,他给许时悬的司机老李打了个电话,叫他帮忙照看一下许圆圆。老李好声答应,又告诉他说工作日白天许圆圆有专人照顾。程愿这才放了心,老李却又非要把他送到蓝成,程愿一说不用他就说这是他的工作,让程愿别难为他。程愿没办法,只能又一次麻烦了他。抵达蓝成之后,程愿径直回到办公室,一时间却还是无心处理工作的事,拿出手机,停留在许时悬的界面。原本正很好地出着神,可就在此时,办公室的实木门被‘砰’的一声踢了开来。“小贾少爷,您不能进去——”“滚开!”程愿一抬头,便见贾银落忿然作色地冲了进来,对于程愿助理的阻拦视若无睹,助理是个女孩子,被贾银落发了狠一推,穿着高跟鞋差点没站稳。蓝成的门禁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抹掉他们父子的面部识别,叫他混上来也正常。程愿上下扫视了贾银落一眼,对助理小姐说:“没事,你先出去吧。”贾银落以前但凡出现在人前,必定是精心装扮,力保到每一根头发丝都完美。可今天他只穿着简单的t恤,眼中都是血丝,面部甚至还有一丝浮肿,整个人有一种不同往常的狼狈。程愿还以为他是为了贾秀成和梁易计谋失败、即将从蓝成退场的事在发癫,他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眼贾银落目眦欲裂瞪着他的模样。程愿浅浅勾了勾唇:“怎么?今天终于不装了么?”贾银落看着程愿脸色红润状态良好的模样,再反观自己,那天撞进绿化带后,贾银落立刻便去了一趟医院。他鼻子做过项目,决不能因此出问题,那天他确实也被安全气囊撞得脸侧有点发青,这两天好歹才消下去。再一回想那晚隔着马路看见的这人和许时悬亲密无间的模样,贾银落只要一想起就能嫉妒得发狂。这件事就像最后一击,致使贾银落再也维持不住虚假的面具。他面目几乎狰狞,言语亦是恶毒起来:“你以为你傍上许时悬有什么了不起吗?许时悬这样的人能看得上你?不过是图你一时新鲜,玩玩你罢了!玩腻了你就跟路边的垃圾、沟里的废水一样!你真以为你能有什么特别的?哈哈哈别他妈做梦了!!”程愿完全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这件事,听他突然提到许时悬,还愣了一下。他不意外贾银落会知道这件事,不由也想到了周五那晚撞上绿化带的那辆车。只是他没曾想贾银落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不及他回话,贾银落怨恨地看着他,语气尖刻地继续说:“我告诉你,许时悬绝不可能喜欢你,就算要喜欢,他要喜欢的人也该是我!是我!你最多只配当我的影子,我的替身!!”“你在痴心妄想什么?”程愿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他的执念,程愿蹙了眉说,“你也配?”但贾银落好像已经陷入了一种自我疯狂的状态,他看着程愿,忽而大笑起来,又说:“我妈既然能把我爸从你妈身边抢过来,你等着程愿,总有一天,我也一定会把许时悬抢回来!不,是许时悬本来就该属于我!”贾银落放声道:“程愿,你就和你妈一样没本事!”话音刚落,办公室内骤然响起一道清脆的耳光响。程愿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贾银落面前,贾银落被他扇得猝不及防,嘴角立刻溢出了鲜血。而这还不算完。程愿冷沉着脸,面色是少见的冷厉肃然,不再是像之前面对着贾银落时那样无所谓的无视和冷静地发疯。而程愿脑子清醒,知道贾银落这回过来应该不至于毫无准备,他按住贾银落,在他身上一搜,果然在裤兜里搜出了一把折叠刀。程愿把刀扔到后面,随即又是一拳对准贾银落的脸便落了下去。贾银落一贯养尊处优,哪有从小为生活奔忙的程愿体格好,尤其眼下程愿发了狠,他基本就只有被按着打的份。茶几上的文件散落一地,没一会儿,贾银落的脸便像个猪头一样肿了起来。他自知无力反抗,可他见程愿这样愠怒的神情,也自以为戳到了他的肺管子,顶着这么一张脸,扭曲又开怀地笑了起来。最后程愿一把将他摔倒地上,又挑着暗处狠踢了好几脚。“贾秀成算什么东西?也配我妈多看一眼?”程愿站在原地,冷声道,“这么多年来,是谁活在谁的阴影下,现在又是谁滚蛋,你不清楚吗?”程愿看着在地上蜷缩呻/吟的贾银落,低眸又说了句杀伤力极大的话,甚至于直接否定了贾银落的存在。“至于你,”程愿轻蔑地说,“从出生起就顶着我的身份进了江家,甚至连名字都是我的,你连原本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你说,谁是谁的影子、谁又是谁的替身,嗯?” 第73章 为此,他也似有若无地改变了自己的态度,总不能既要又要、占了便宜还要乖,所以他那时便开始觉得许时悬想怎么样都行。上次他因为蓝成的事主动求助许时悬之后,这样的想法更是已经落地生根。只可惜那天表现太差,许时悬先一步发现了他曾经的动机。可程愿迟迟按不下拨号键。他不知道许时悬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是在冷处理他吗?是不是冷着冷着,就凉了。如果是的话,那他们之间凉得比他想象得还要快。可程愿又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就像他们的程序即便运行错误,也会得到错误的反馈,总不该是这样无声无息的。下班时间刚一到,程愿便拿着手机和车钥匙一路下到了停车场。一路上手里都攥着手机,在犹豫今天到底要不要打这个电话。直等找准对应的车,程愿才侧身坐了进去。他驾照倒是拿了很多年,只不过因为没买车,便一直没怎么开过,但他技术其实还行。上车后程愿便把手机揣进了兜里,准备办完正事回去再接着想这个问题。于是便摸索着将车开出了停车位。他看了看左右,选准一个方向往出口去。可谁知就在此时,出口方向竟然迎面开过来一辆跑车,远光灯晃得程愿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并且对方明知前面有一辆车,那车开过来时竟完全没有减速停下的架势,像完全就是冲着程愿这车来的!电光火石间,程愿半眯着眼看清了对面车驾驶座上的人,是吴子云。贾银落的朋友,崇华医院吴院长的私生子,当初在盛世被他下了面子的。并且与此同时,程愿还发现四周车缝间又陆陆续续走了好几个人出来,各个看起来凶神恶煞气势汹汹。都是贾银落的那批上不得台面的二代朋友们,项敬亦在其中。看来是为了早上他暴打贾银落的事,上门算账来了。估计他是刚一进停车场就被盯上了。思绪仅仅只有一两秒。而在这一两秒间,程愿微压下眉毛,眼神竟瞬间比对面的吴子云还要嚣张阴郁。接下来,他不但没有减速避让,反而右脚猛然踩下油门,发动机发出一声轰鸣,他竟是愈发加速朝着迎面而来的那辆跑车撞了过去!吴子云其实开得并不快,原本就只是奔着下马威去的,他们这种纨绔用惯了这种虚张声势恫吓人的手段。却是完全没想到程愿会是这样的反应!他看着对面程愿冷静又疯狂的阴狠神色,在那瞬间,他丝毫不怀疑程愿想和他同归于尽、不、是想撞死他的心!吴子云哪儿见过这种,脑子瞬间麻了,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叫他在两车相碰的前一瞬间,狠狠打开了方向盘,刹车的声音和地面擦刮出一道刺耳至极的响声,直叫人头皮发麻。程愿的车毫发无损地直行通过,分明可以就此扬长离去,可他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吴子云下车时腿都是软的,身边目睹了方才这一幕的纨绔亦是心有余悸,但他们的感受到底没有吴子云那么深。还在骂骂咧咧:“我靠,他疯了吧!想撞死人啊!”“他妈的之前银落说他是疯子我还不信,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吧!”“你们怕了?”“怎么可能!”“银落被他打成那样,今天怎么也要来找他算算总账!”“就是,蓝成有许氏帮忙又怎么样,那肯定是他求着上赶着把蓝成拱手相让,我不信这种私事许氏还会插手。”“哦?是吗?”程愿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他随手甩上车门,一步一步朝他们走了过来。他分明只有一个人,却骇得这群纨绔不由退了一步。好在只有一步,他们很快反应过来他们人多,立刻便站直了,并且嚣张惯了的人,也很快为自己刚才竟然感到一丝畏怯的情绪而觉得丢脸。一行人复又重新带上凶狠的神色。其中一个爱慕贾银落多年的人更是怒从中来,直接甩出了一根软棍,杀气腾腾地就要往程愿那边走去。程愿脸上丝毫不见畏色,满是无所谓的模样。甚至忽而生出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饶有趣味地看向他们,好像突然之间找到了一个十分合适的理由似的。程愿顶着众人的目光,掏出手机,拨通了许时悬的电话。其实程愿也已经做好了电话打不通的准备。但出人意料的是,这回不说让他等很久,甚至连等都没等。电话刚拨出去一秒,只响了一声,对面便飞快地接了起来。程愿一愣,下意识喊了一声:“许时悬?”已经提着软棍走到程愿面前、甚至已经横眉怒目地抬起了手的那个人听到这个名字,那手忽然就这样硬生生地僵滞在了半空。电话那面许时悬似乎仍有些气性,只不过到底是应了一声:“嗯。”见他应答,程愿顿时没心思再管其他人。程愿忍不住直接说:“我想你了。”许时悬没想到程愿一上来会跟他说这个,他讶然片刻,到底是认了栽,前两天的气好像也随着这句话一并烟消云散,真就是欠他的。还是回去再说吧,他也憋不下去了。于是许时悬半笑着回:“等我。”说完这句,他那边便传来了文件合上以及起身的动静,他问:“你在哪儿?我来接你。”停车场内安静,手机那头的声音似有若无地泄了出来,离得近的几个自然全都听见了许时悬的声音。搞得大家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面相觑相当尴尬。此时程愿听完问话,眸光淡淡地扫过眼前的一众货色,顺手还把面前这位手中的软棍接了过来。“蓝成停车场。”程愿拿软棍在眼前人身前比划了几下,如实说道,“有人堵我。”许时悬声音即刻冷了下来,脚下步伐愈发加快:“谁?”“项敬、吴子云……”程愿拿棍子戳了下面前的人,抬抬下巴问他,“喂,你叫什么?”第55章 许时悬抵达蓝成时,程愿已经从地下停车场上来了,正在蓝成门口的花坛边坐着等他。许时悬这回是自己开车来的,到达后车都还没停稳,人便已经大步流星地朝程愿走了过去。“没事吧?有没有哪儿受伤?”许时悬拉起程愿,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周身是显而易见的紧张。直到确认程愿里里外外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这才狠松了一口气。许时悬忍不住把程愿抱进怀里,后怕似的说:“你吓死我了。”抱了一会儿后松开,许时悬这才蹙着眉问他:“那群蠢东西呢?”程愿睁眼看着他,这才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听见你的名字,就吓跑了。”程愿一点艺术成分都没添加,方才那群人听了程愿和许时悬这么短短几句对话,这才终于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远比他们以为的要深厚得多。而他们平时虽不经手家中事务,但也知道他们好几家平时都得在许时悬手底下讨生活,要么就是业务上有交集。寻常装逼摆阔也就算了,要是敢得罪许时悬,他们家里得第一个扒了他们的皮。虽然现在看来,说不定已经得罪了……但管他妈的跑了再说,程愿还不一定记住他们的名字呢。于是一行人面如菜色落荒而逃。许时悬听后却没觉得得意,反而微凝着眉,并不打算把这件事轻轻揭过。但他这会儿也没和程愿多说。再一回神,发现程愿正静静凝望着他,瞳仁漆黑目光专注。许时悬这才想起,在此之前,两人还正在闹矛盾呢,而矛盾的原因……接着许时悬余光瞟向四周,这才注意,眼下正值下班高峰期,他俩站的这位置不算隐蔽,方才那一通举止也甚是亲密。虽然有好些人不知道他就是许时悬,但就他这长相这气质,已经足够吸睛,来来往往的蓝成员工无不目露精光面含八卦地看向他们。这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以前许时悬即便送程愿来蓝成,程愿也不会要他下车,他当时还以为是程愿怕他麻烦。念及此,许时悬的脸又拉了下去。他复又看向程愿,想起他俩之前的矛盾焦点。与此同时,许时悬又赌气似的,故意伸手去握住了程愿的手,还是那种十指相扣的握法,手指一根根地挤进了程愿的指缝之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事儿。“看什么看?”许时悬瞪了看着他动作程愿一眼,还语气凶凶地说,“大庭广众之下我不能牵你吗?!”许时悬这几天在办公室,气得肝颤之余也十分后悔,觉得自己当时不该就这么走了。那天他主要是担心程愿一怒之下跟他说分手,但后来他想,程愿怒什么怒,怒的明明是他好不好!而且他要是敢提分手,那他不同意不就行了?直接给他草得下不来床。只是吧,许时悬走都走了,并且除了走后几分钟那通电话,程愿一点问候他的消息都没有!许时悬实在拉不下来那个脸。……当然了,即便程愿今天不打这通电话,他也是打算明天随便找一个借口来蓝成一趟的,三天确实是他的极限了。还好程愿今天识趣,不论起因为何,终归是主动联系了他,还说想他。许时悬的底气这不就上来了。这件事他总是要讨一个说法的。“没有,能牵。”程愿赶紧说,说完定定地描摹着许时悬的眉眼,纤长的睫毛微眨,又缓缓开口道,“我就是觉得,好像很久没见你了。” 第75章 程愿看见他放尾凳上的睡衣,敲了敲门进去,他原以为许时悬在淋浴间里,说他把睡衣放架子上了。结果衣服放下还没来得及转身出门,身后的浴室门便忽然被关上反锁。程愿一回头,便见许时悬竟然就站在门后,只下身裹了一条浴巾,露出块垒分明线条明显的上身,头发湿湿耙向脑后,看起来又帅又欲。许时悬步步逼近,直把程愿逼到浴缸附近。许时悬右手一抬,在他身后打开热水开关,热水潺潺而出。“接下来,要怎么表现?”程愿在浴缸边缘坐下,他抬眼,眼中也像是沾染了水汽似的,略显朦胧地看向站在他面前的许时悬。从前两人做什么,一直都是许时悬主导,程愿在这时候从来没想过要主动服务些什么。他没有这种经验,也没有这种意识。如今经许时悬一提,他才觉得他之前好像是过于享受了一些。程愿想了想,缓缓向前,就着这个高度,向前轻轻吻了一下。许时悬周身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程愿问:“这样,可以吗?”……浴缸里横波荡漾,程愿虽然自小在海边长大,一旦入水就像一尾自由自在的鱼。可再好的水性也禁不住岔气和呛咳。敌方的实力也比他预估的要强大得多。程愿好不容易结束战斗时,憋得脸都红了,腮帮子也酸得不行。他湿淋淋地就想往浴缸外爬。身后的人却像一株水草,牢牢地缠住了他的脚腕。程愿回头,颇为苦涩地看向对方。可得到的回答却是对方无情的裹挟。……次日一早,程愿原本应该继续找着机会表现,但昨夜那场教训他吃够了,便摆烂地想,随便吧。今天他也不打算去蓝成了,于是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会儿。却不想这身还没翻圆乎,就被人挖了起来:“起床,跟我去许氏。”程愿把脸埋进许时悬怀里,装作听不见。“少装死。”许时悬揉着他的脑袋,轻笑着说,“必须去。”听他这话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没办法,程愿只能认命地爬了起来。许时悬今天穿的是一身藏蓝色西装,质感很好,看起来像要原地出道。程愿在一旁撑着下巴一边吃番茄一边欣赏男色。许时悬却把他提溜进了衣帽间,给他也换了一身休闲搭配。只是那衣服的颜色,和许时悬领带以及袖口的颜色完全一致。单看看不出什么,可一旦走在一起,便一定可以看出,两人这搭配就是一对儿。程愿隐隐感觉许时悬这是要把他之前隐瞒的份儿全都掠夺回来。果然,他们出门之后,是司机老李来接的。而到了许氏之后,许时悬却没走地下停车场。反而是在许氏大门口拉着程愿下了车。随即牢牢扣住程愿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牵着他走进了许氏。他这样大张旗鼓的阵仗,相信不出半天,整个燕城该知道的人估计全都能知道了。程愿看似淡定,实际上面临许氏员工的吃瓜眼神,整个人已经魂游天外了。他实在忍不住暗地里掐了下许时悬,结果许时悬却只柔情蜜意地偏头对他笑笑,甚至还抬手替他理了理头发。程愿:“……”他绝对是故意的。怪不得叫他今天必须来呢,好好好,这么玩是吧。好不容易才挨到了办公室,大门一关,程愿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整个人都不好了。太高调了,实在是太高调了。“过来。”许时悬坐在老板椅上,忽然对他这么说了一句。程愿抬头,满脸一言难尽地问:“干嘛?”“你这什么表情?”许时悬失笑,对他说,“让你过来看看‘许愿’。”‘许愿’自从在许氏开始应用之后,程愿还真没看过,闻言倒还真被勾起了一点兴趣。程愿缓步走到许时悬身边,半弯着腰点开了软件。运用得倒是很好,作为一个程序员,看见自己的设计被好好地使用,程愿心中还是相当安慰的。他来了兴致,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起来。期间许时悬直接抱着他坐在了腿上他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办公室大门‘砰’一声被推开。程愿闻声抬头望去,来人只看了他们一眼,又连忙捂着眼睛说:“诶哟哟哟,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啊!”话虽如此,却完全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程愿这才意识到他和许时悬现在的姿势不太雅观,默默地站了起来。许时悬则朝门口翻了个白眼:“孟呈,你是不是要死?”孟呈这才放下装模作样的手,他始终笑看着程愿,兀自回道:“我这不是忘记咱们小程也在了吗,我下次一定敲门。”除了那次接风宴远远地见过一次之外,其实这还是孟呈第一次正式见到程愿。孟呈往前走了一步,对程愿笑道:“你好,我叫孟呈,是集团项目部的负责人,久仰大名,终于见面了。”程愿点了点头,也礼貌地回答说:“你好,程愿,我也早听说过你。”“是吗?”孟呈相当烧包,“我这么出名吗,你都听说我什么啊?”程愿闻言,不由低头看了许时悬一眼。许时悬俨然也想起什么,脸色不怎么好看地睨了他一眼。他直接说道:“有事说事,没事请滚。”程愿识趣地说:“你们先谈。”许时悬内间有个休息室,程愿迈步便往那里面走。“别别别,不用。”孟呈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咱们公司年度体检,我来问问许总去不去。”其实体检的事也是他随口一说,孟呈主要是一来公司就听说程愿来了,那这回他哪里还能错过,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赶紧上来了!许时悬哪能不懂孟呈心里那点心思,不过他对于炫耀老婆这件事相当春风得意,于是也就没和孟呈计较。反倒还相当给面子地回:“去呗。”许氏的福利很好,公司年度体检项目也很齐全,许时悬并不是不注重身体健康的人,有空的时候也会参加体检。“那正好,那我一起报给行政,到时候咱俩一块儿去。”孟呈说完,忽又看向一旁静默不语的程愿,笑眯眯地问,“小程去不去?我们公司主管以上级别的人去体检都可以带家属一块哦~”第57章 孟呈的重点全在‘家属’,许时悬听出来了,轻飘飘地看了孟呈一眼。许时悬便也顺嘴说了一句:“一块儿吧?”程愿恍然回神,他瞳眸微转,没表现出任何异常。甚至还笑了笑才问:“哪天啊?”听他反问,全然没有对‘家属’二字觉得有任何异常的模样,孟呈朝许时悬挤眉弄眼,似乎在说,你俩稳了。过后才笑着回:“下周都行,看哪天有空,那我把你一块加上?”“不是,我就随口问问。”程愿笑着开口,很自然的模样,“我前不久才体检过,就不用麻烦了。”许时悬倒没质疑他的意思,只是顺嘴问:“什么时候体检的?”“在南城的时候,前公司。”程愿面不改色地说,说完又给出了一个拒绝的理由,“抽血也挺疼的,我还是不去了。”体检是得抽好几管血,尤其他们检查项目又多,才体检完确实没必要。许时悬看程愿瘦不拉几这样子,更觉得多抽他一管血得好久才能养得回来,平时程愿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于是他立刻便说:“不去就算了。”程愿笑笑,末了还是跟许时悬说:“我想进去睡会儿。”许时悬估摸着他昨晚都没睡好,便笑着应:“去吧,午饭叫你。”程愿点点头,又跟孟呈打了个招呼之后,这才进了内间。房门甫一关闭,他脸上的笑便淡了下来。而门外许时悬一直目送着他进门,方才收回目光。孟呈注意着他的视线,一直牙酸:“哟哟,许总不是吧,这么舍不得,要不要进去陪睡啊?”许时悬看都没看他,兀自翻起了文件,只不过嘴角是微微翘起的,看起来心情不错。孟呈觉得他是真完了,忍不住问:“你前两天是不是和小程闹矛盾呢?现在这是和好了?”他昨天早上一来就听公司周末加班的人说许时悬也在这儿狠加了两天班,昨天一天那脸色更是沉得能滴水,孟呈都没敢惹他,哪儿像今天这般春风化雨。 第77章 所以程愿才完全没想过要多做些什么干预,与其缠绕在病床间,惶惶不可终日地去等待一个必定死亡的结果,还不如抓紧时间多做一些让自己愉悦的事。他也无法接受这种希望一次又一次破灭的绝望之感,这种时刻,人一旦对生有了期待,便是痛苦的开始。这些程愿都明白,所以之前他并不想给自己找事,也更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让别人陪同他一起面临这种无尽的折磨。但现在……试一下吧。不过程愿知道从现在开始的每一步,或许每发生一件事都会是打断他这个决定的理由,他现在就像一个摇摇欲坠的天平,容不得一丝半点的倾斜。程愿走出墓园时,时间还不到十点。他坐进车中,拿出手机看了眼,正好发现许时悬给他发了条消息。【xu:[图片]】【xu:疼死我算了。】发的是许时悬正在抽血的图,程愿嘴角微翘了下,明白这人是担心他今天来墓园,所以特意给他打个岔,他本身不是怕疼的人。程愿手指动了动,直接给许时悬拨了个电话过去。许时悬很快接起,一开始还能听见孟呈的的声音,没一会儿孟呈的声音也消失了,他应该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许时悬轻声喊:“喂,宝贝。”其实许时悬不常这么叫他,每次这么喊的时候,或多或少都带了一点担心,像在一点一滴地哄他。“嗯。”程愿少见地应了一声,“你检查几项了?”“六项。”许时悬看了看单子,“还得一个多小时吧。”这家私人医院的体检中心他们公司包了一周,人倒不多,只不过碍不住项目多。“你呢?”许时悬问,“要我回去陪你吃午饭吗?”“不用了。”程愿说话间进行了一点小小的隐瞒,他说,“我才出发呢。”许时悬闻言没有多提,应道:“好,那我晚上下班早点回去。”“嗯。”程愿笑了笑,挂断电话之前忽而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许时悬。”喊完他一时没说话,好像只是想从这个称呼间获得一点力量一般。直到许时悬笑着回他:“怎么了,想我了?”程愿只是笑,他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渐渐当空的朝阳,轻声说:“晚上给你炖个鲫鱼汤,补补血。”“好。”挂断电话之后,程愿呼出一口气,踩下油门,直接将车开往了市区。回城的路很顺,只在医院门口时堵了一小会儿。程愿把车停进停车场,熟门熟路地往门诊大楼去了。当初他爷爷就是在这家医院,多年过去也没什么变化,所以程愿还算熟悉。医院门口不论寒暑,一年四季每时每刻似乎都是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苍茫人群,好像这世间总有人囿于各种各样的病痛,不得解脱。程愿又想起了爷爷最后的那段时间,虚弱无力地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仪器,有时候程愿都觉得,他是不是不该如此执着地要强留下爷爷受这折磨。可每当爷爷清醒一点,那双苍老却慈爱的眼睛看向他时,他都自私地希望爷爷能再久留一点。程愿站在门诊大楼下,脚步停顿下来,眉眼间露出瑟缩,他有些想转身回去了。明知没有希望的事,他何必要再次尝试,再一次体悟失望的苦果呢。但最终,程愿还是脚尖向前,逼迫着自己一步一步进了大楼。最后随着索引,上到了预约所在的楼层。只不过此处看病的人颇多,他来得又晚,只能先去导航台签完到又开始等。程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看着屏幕上他预约的专家科室一个个地叫过号去。程愿莫名有些焦躁。他捏着手中的签到单,长长一条的单子都被他搓揉出了褶皱。身边忽而来了两个相互搀扶的老人,程愿赶紧起身让了座,得到对方连声道谢。但程愿觉得这些声音似乎都有些遥远,像耳膜之外隔了一层潮水,外界的一切都像隔了一层。行色匆忙的病人家属、忙忙碌碌的医生护士、一直叫不到的排号……程愿置身如此环境,感觉每一口呼吸都是抢夺而来。他将签到单放进口袋,转身走出了等待区。他漫无目的地往前,不小心走到了同楼层的彩超区,有人正在打印片子。程愿眨了眨眼,轻叹一口气,想着还是转身回去继续等着吧。可就在此时,身后忽然有人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程愿?”程愿听着声音回头,目光落到了打印机旁,对方手中拿着几张影像学片,脸色苍白疲累,面上还有未刮的胡茬,愁眉苦脸的模样看起来疲惫到了极点。居然是……程海?爷爷的儿子。即便程愿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程海几次,每次见到,对方也总是恶言恶面的不耐模样,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他了。程愿碍于程树生的面子,没有转身就走,反而是应了一声:“程叔叔。”程海这几年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眉宇间已经没有当年的锐气,看见程愿也不再是针锋相对的模样,他拖着步子走到程愿面前,有些局促地问:“你、你怎么在这儿?”程愿攥紧口袋里的排号单,下意识扬起笑容,让自己看起来很好很健康的模样,无中生友道:“陪朋友检查一下身体。”“哦哦,这样。”程海攥紧手中的片子,“我来给我儿子拿片子。”话一说完,程愿还没来得及问他儿子怎么了,对方就好像是情绪突然找到了一个出口似的,一个大老爷们儿,眼圈竟突然红了起来。这搞得程愿就相当尴尬了。医院人来人往,程愿总不能扔他在这儿独自崩溃,没办法,他只能连忙带着人去了楼下一个咖啡厅稍微坐一下。三言两语间,他便听程海交代了他这几年的经历。原来是他儿子前几年忽然患上了运动神经元疾病,花了很多钱跑了很多医院,还是没有办法阻止肌肉萎缩,现在已经影响了肺功能,正躺在住院部接着呼吸机。医生说……估计没什么希望了。甚至在交谈的时候,程愿还听到住院部的人给他打电话催他缴费。程海说起这些时,脊背佝偻着,整个人的气势好像一下子从脊梁上被抽干了。程愿有些唏嘘,但一时间又实在很难说清他的心情到底是什么。程海当初结婚的时候是入赘到燕城一户人家的,他大约是从小就怨程树生没本事,觉得他长大了也只会拖累他,所以总是嫌弃程树生累赘。但其实程树生并不和他住一起,只偶尔逢年过节的时候来燕城看看他。那一年是元宵节,也是程海和程树生又一次爆发了矛盾,但程树生并不是天生就要受气的人,叹着气离开,这才在燕城火车站捡到了彼时被偷偷遗弃的程愿。之后程树生就基本没有主动去过燕城了。程海倒是回过满星岛几次,但每回见着程愿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总是骂程树生替别人白养孩子,有那钱没处使不如多给他攒攒。还好他回来的时候不多,程愿爷孙俩就当他不存在,开开心心过自己的生活。后来程树生生病,程海也没出现过几次。而程愿那时虽然话少人闷,但他知道程海对程树生治病的钱也就是江如蓝给的那笔钱是起了心的,几次三番探问无果这才作罢。不过他估计始终认为老爷子就是偏心程愿一个外人,所以最后在程树生去世之后,他才泄愤似的,直接将满星岛的房子变卖。没想到世事轮回,他如今居然落魄成了这样一副境况。只不过不该报应在他儿子身上。他见过那个小男孩,挺乖的。而爷爷虽然从来不说,但程愿知道,血脉亲缘,爷爷一直都是惦念记挂着他们的。程愿垂下眼眸,浅浅呼出一口气。算了。程愿笑了笑说:“会好的。”虽然谁都知道是安慰的话,可程海说完听完,心中还是好了许多。他抬手抹了一把脸,直视向程愿,又说了一些从前他未曾说过的话。“程愿,以前的事……对不起。”程海说着又哽咽了起来,“但我知道,我最对不起的人是我爸。”程愿也听不得有关爷爷的事,而且他和程海委实没那么多衷肠可诉。他便只是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满星岛随时都在,你随时可以回去祭拜。”程海泣不成声。程愿实在看不下去,推了几张纸给他。待他再度平复下来,程愿主动起身,想说要不今天先撤?我去给你把费缴了吧。不过他的话还未及出口,程海忽又冒出一句话,把他给钉在了原地。“虽然现在这话说起来马后炮,也为时已晚。”程海忽而看着他,颇感愧疚地说,“但六年前一开始我真没想过要卖满星岛那房子的。”程愿回头看着他。“是一个女人找到我,额外给了我二十万。”程海回忆着,踌躇着看他,“对方的意思,是想要你无家可归……”第59章 “什么?”满星岛的房子一直是程愿心里的一块创伤和遗憾,那里承载着他和爷爷全部的回忆和过往,但他没有能力保存下来。也确实是从这个房子的归属一度消失开始,程愿没了容身之地。这件事也差一点成为当时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可除此之外,他除了认为是程海心有不忿故意为之以外,程愿从未曾做过他想。 第79章 一抬头看见程愿,呛得脸色都扭曲了起来。此刻在一旁陪同的人却不是裘虹,居然是吴子云。吴子云一听这动静,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下意识就想发难。可他接触到程愿目光的同时,却一下想起了那晚停车场程愿隐忍疯狂地向他开车撞过来的模样。再有就是,眼下程愿和许时悬的关系人尽皆知,那天他分明都还没做什么,就只是这样小小地得罪了程愿一下,回去他爸都差点扇他,说他以后要再敢不知天高地厚地得罪人,这辈子都别想再进吴家!总之这一切致使一贯嚣张的吴子云此刻站在原地,竟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在程愿抬眸看过来时,他甚至连忙缩回了目光。倒还是贾银落无知无畏:“你来干什么?!”程愿没理他,只在屋里扫视一圈问道:“裘虹呢?”一时没人回答,程愿便点了吴子云的名:“问你话,哑巴了?”吴子云攥着拳,在贾银落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回答道:“待会儿过来。”“行。”程愿点了点头,复又看向贾银落,接着竟忽然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采血试管和一枚刀片,朝贾银落床边走了两步,“那你先来吧。”刀片闪着银光,这下贾银落是一下慌了,也不顾正在输液,一下子便从床上蹦了下去,尖叫道:“你要干什么?!”程愿回答道:“不明显吗?采你点血,做个亲子鉴定。”“妈的亲子鉴定扯头发不行吗!”贾银落眼里露出惊恐,下意识这么回了一句,回完这才意识到自己无脑跟随了他的话,紧接着这才又问,“做什么亲子鉴定,我凭什么要做鉴定?!”程愿都无语了:“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都问了裘虹在不在,你说做谁和谁的鉴定?还凭什么?没有凭什么,你必须做,就这么简单。”贾银落急速往后退,一直退到了吴子云身后,而他耳中听着程愿的话,眼神之中也闪露出了一丝惊慌。吴子云看着这刀片也发怵,担心程愿突然一个暴起。正想着,程愿忽然把目光看向了他。吴子云咽了咽口水:“干、干什么?”程愿想了想,干脆直接把两个采血试管递给他:“正好,吴少爷,你们家医院在做这个项目,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两个小时后,我要看到裘虹和贾银落的血样鉴定结果。”依程愿的意思,俨然是要吴子云当面背刺贾银落。贾银落闻言立刻拉住了吴子云的衣袖,似乎在说他不能这样。程愿看着他俩之间的小动作,眉目阴郁,他只说:“照不照办,你自己选。”吴子云闻言一抖,俨然想起了自家老头的警告。接着他看了贾银落一眼,万般挣扎地从程愿手中接过了采血试管。第60章 程愿走出贾银落的病房时,手里拿着一个装着两把牙刷的袋子。在这个贾秀成正在逃亡的关头,贾银落好歹还是没请护工,他那些诸如吴子云一类的脑残朋友也不可能留下来贴身照顾他,所以这牙刷只能是他和曾照顾过他的裘虹的。刚出来没多久,身后便传来贾银落杀猪般的叫声:“吴子云你干什么?!你真要帮他割我的血!”“银落,我也没办法,你刚也听见了,我能不照办么?”吴子云苦着声音说,说完他又忍不住补了一句,“你现在能好好住在我们家医院,我爸已经是给我面子了……”“我看他就是狗仗人势!”贾银落一句吐槽没完,“啊!你居然真的拿针戳我!我都说了扯头发不行吗!!”“那已经被他得了势,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你还能干涉许时悬?”吴子云被闹几下脾气也上来了,烦躁道,“他都说了要血样鉴定!”程愿听到这儿差点没听笑,无论是真的假的,至少表面上看来,吴子云这狗东西听起话来还挺严谨。而程愿没有要在这里干等着听墙角的打算,走出医院后,他便将手里的牙刷样本交给了他自己预约的鉴定人员。程愿问了句:“能做吗?”对方看了看手里的样本,道:“应该可以。”其实作为鉴定,这东西作为样本不太严谨,条件不够成熟,他甚至也没有亲眼见他们俩使用过。可程愿只是需要一个佐证罢了。他今天来,也并没想要隐瞒什么,只是打算把他已经知道这件事的情况告诉他们,顺便再看一看他们的态度。就贾银落方才的表现来看,难道他也不知道或者说不确定这件事?也是,否则就贾银落那种恨不得全世界都羡慕他的态度,恐怕早宣扬得人尽皆知了。程愿便点了点头说:“麻烦尽快,鉴定报告内容无所谓,告诉我结果就行了。”程愿给的钱多,他说什么当然就是什么。鉴定人员连忙应下:“好,我回去之后马上提取比对。”说完便一点儿不再犹豫,立刻驱车离开。程愿亦转身往外走,正准备打个车过去许氏,却没想到许时悬的车居然还停在外面。程愿三两步上前,后座车门自动滑开,露出了许时悬的脸。程愿不禁问了句:“你还没走啊?”许时悬将他拉进车里,轻叹一口气:“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叫我怎么走?”程愿眨了眨眼,微微愣住。他一向独自行动习惯了,如今勉强学会了向许时悬求助报备,却从没想要他事事都陪着自己。若是以前,程愿或许还会瞻前顾后,考虑一下这样做的可行性和危险性,但现在他完全处于无所畏惧的状态,安危对他而言也并不重要。所以他既不怕孤身犯险,也不怕带了刀具是不是会予人方便。却是忘了,许时悬会考虑到这些,还会担心他。程愿认错非常快:“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你啊。”许时悬捏下他的脸,无奈道,“积极认错,下次还敢,是不是?”程愿对他笑了笑:“不是,我会小心的。”“对了,我刚看见裘虹进去了。”许时悬没有怪他的意思,便不和他多扯这个,转移了话题,观察着程愿的脸色又问,“你没撞见她?”程愿摇了摇头:“没有,可能错开了。”许时悬握住他的手:“那我们先走?”“嗯。”车子缓缓启动,程愿原本靠在椅背上,许时悬却好像有贴贴症,没一会儿就把他拉过来抱着。但没多说什么。程愿靠在他怀里,也没多说话,默默地想着事情。昨天他有所猜测之后,很快便向马云山求证了一番,问了问从前关于裘虹的事情。据马云山所说,裘虹最开始只是蓝成连锁一家分店的收银员,有一次江如蓝去视察,正好碰上顾客纠纷,当着他们一行人的面,裘虹很好地解决了问题。江如蓝自然而然注意到了她,裘虹也鼓起勇气向江如蓝自荐了一番。江如蓝见她聪明机智,又长得不错,便让她进了蓝成总部。但因为裘虹学历低,也不会什么技能,一开始便只能是公司前台。只不过裘虹学习能力不错,也很会来事,知道公司都是江如蓝做主,便抓紧各种机会围着江如蓝转。一来二去,她还真渐渐做上了行政管理的位置,和江如蓝的关系也越走越近,而江如蓝是个相当亲疏分明的人,和裘虹关系好起来之后私下也待她很好,许多场合都会带她出席。裘虹甚至有江如蓝家的钥匙,也是因着这层关系,所以后来江如蓝去世之后,由裘虹帮着料理后事,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除此之外,马云山倒没什么别的印象了。不过在程愿有意追问之下,马云山记起一些特别的事儿。他说在江如蓝怀孕那一年,最开始裘虹确实是一直陪着江如蓝,只不过在江如蓝生产前后,裘虹却请了一段长假,好像是老家母亲得了急病,她必须要到跟前尽孝。江如蓝谅解她,那段时间也让她专心处理家里的事儿,至于工作都不用她担心。听到此处,后来的事,有些马云山不清楚的,程愿却大约有点印象了。他记得他从一回江家开始,这位‘虹姨’便一直围绕在他们的生活当中,三不五时便上门探望。那时贾银落就很亲裘虹,裘虹待贾银落也很好,满心满眼的宠爱,只不过那时候裘虹对他也不错,在贾秀成和江如蓝都在的时候,也从没表现出对贾秀成有什么特别的关注。甚至于江如蓝从来都没给过程愿什么暗示,似乎也是未曾怀疑过裘虹和贾秀成的关系。所以后来程愿才一直没有多想,只是对于裘虹再嫁给贾秀成这件事十分膈应。直到程海那天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既然房子的户主是裘虹的嫂子,那这件事自然不可能和裘虹毫无关系。而她既然对他做了这样的事,之前却还能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心疼怜惜他的模样。再者六年前,他甚至还没有回到贾家,对贾秀成和贾银落更没有产生任何威胁。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对他赶尽杀绝。若不是这中间有什么他未曾理清的利益牵扯,裘虹有必要这么恨他吗?如果只是单纯厌恶贾秀成的后代,可她却并没有对贾银落怎么样。所以说来说去,这件事便只剩下了一个可能。哪怕再不可思议,也只能是这个原因。车子抵达许氏之后,程愿跟随许时悬进了楼。他近段时间来得频繁,许氏员工已经见怪不怪了,碰见前台小姐姐还会笑眯眯地打趣他:“小老板来啦?”程愿抿着唇对她们笑,再三说:“叫我名字就好了。”不过大家对此充耳不闻,还是喊他小老板。真老板许时悬对此相当满意,扣着程愿的手进电梯:“小老板有哪里不满意吗?”程愿懒得理他。进了办公室之后,程愿熟门熟路地进了休息室。 第81章 但这件事他暂时不准备跟程愿说,反正他让程愿签什么程愿就签什么,悄悄办成这事儿没什么难度。而许时悬走后不久,程愿便回去睡了个回笼觉,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一觉醒来发现许时悬给他发了消息,说他今晚要回冬澜山墅一趟,要晚一点回来,叫他先吃不用等他。程愿不觉有异,今天既然许时悬都和老许总见面了,一道回家吃顿饭也很正常。许时悬不在,他也没什么胃口,便随便吃了点晚饭。待许圆圆也吃过之后,便照例拉着它出门溜达去了。他们这几天忙着,都没有好好遛许圆圆,所以许圆圆今天出门之后异常兴奋,在小区开开心心地溜达了好几圈。程愿被它带动得都放松了下来。天色渐渐黑沉下来,回家之前,程愿又想起许圆圆的水果好像没有了。眼下又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干脆便直接牵着许圆圆去了外面果品店一趟。许圆圆超级高兴,不过它很乖,虽然最喜欢草莓,但还是乖乖被程愿牵着,没有直往上嗅。程愿买了点许圆圆喜欢吃且能吃的草莓蓝莓和哈密瓜等,在一旁等着老板结账。可就在此时,从来都不会对路人叫唤的许圆圆却忽然一改常态,也收起了惯常的笑脸,阿拉斯加大型犬的威吓力一下显现,对着程愿身后‘汪汪’叫了两声。程愿随之一回头,竟意料之外地见到了一个有些时日没见到的人。居然是李常非。程愿微蹙了蹙眉,还没来得及想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便见李常非忽然对他笑了一下,一如往常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他对程愿笑了笑说:“哥,我来还你钱。”程愿拉了拉有些躁动的许圆圆,另一手接过水果店老板递来的水果,没多给正眼,冷淡道:“不用跟我说,转给刘律师。”丝毫没有问他钱是从哪儿来的意思。李常非往前靠近一步,一脸苦笑,主动交代道:“哥,钱我是贷的款,不然你的律师太厉害了,这事被学校知道的话,我就要被退学了。”程愿脸色淡淡的,仍是不为所动的模样,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付完水果的钱,便牵着许圆圆转身往小区门口走去。今天白栖园附近一个广场有一个什么趣味活动,附近有好些人都看热闹去了,这会儿小区周遭就没什么人。这会儿还凑巧放起了烟花,烟花炸裂的声响吸引了余下为数不多的人的注意。许圆圆有些害怕这动静,程愿安抚地摸了摸许圆圆的头,但这时却只听身后李常非的声音幽幽传来:“哥,是你逼我的。”此时他们刚好走到了一个外面店铺和小区门卫都看不见的夹角。这夹角的路也就几秒,可就这几秒时间,程愿感觉身后猛然有人靠近。他下意识松开了许圆圆,同时回肘防击,可却已经来不及了。对方干脆放弃防备,直接拿一张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在意识昏沉之前,从眼眶的缝隙里他又看见街边一辆车上下来了两三个人。一边防备疯狂吠咬着要扑上来的许圆圆,一边将程愿往车上拖。那辆车很快便消失在了车流当中,徒留下一地摔得碎烂的水果。第62章 程愿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消失,但他却一时连睁眼的力气都攒不起来。只不过大脑皮层大约还在向他释放出危险的信号,叫程愿一直凭借意志力积攒着最后的清醒,不敢完全沉陷下去。他依稀感觉自己被粗暴地推上车后座后,又被人用绳子绑住手脚、用胶带封住了嘴。耳边还断断续续地传来陌生凶狠的对话声。“那死狗怎么还在后面追!”“能不能来辆车撞死它!”“待会儿红绿灯怎么办?直接冲?!”“不行,不能吸引注意,那这狗……等会儿,它停下了,回去了。”那人估计一直在从后车玻璃观察着,看到这里不禁松了一口气。程愿听到这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接着他感觉这俩人在他身上搜索了一番,然后将他随身的手机和手表等物全都丢了出去。程愿脑中缓慢接收到这个信息时,心里沉了一下,他手表上有定位,现在没办法了。不过也还好,程愿脑子里慢半拍地分析着境况。既然李常非敢绑他,如果之后还有更大图谋而他又无法反抗的话,那他就直接留给他一具尸体。这样的话,他不相信李常非这个脑子能悄无声息地把他处理干净。但在此之前,他一定要保持清醒。车子行驶了好一段时间,中途也没有人再说话,程愿差点彻底晕过去。幸而他攒了攒力气,狠下心在舌尖上咬了一口。血腥味在口腔中崩裂开来,突如其来的疼痛也像在一瞬间劈开了他渐趋混沌的脑子,叫他渐渐清明过来。不过他忍住了没有睁眼,保持着眼下这个没有威胁任人宰割的姿态。但不知道是车里没开空调还是他头一回遭遇这种事条件反射地有些紧张,总之程愿觉得有点热。过了会儿车子缓缓停了下来,他们粗鲁地将他搬了下去。程愿幅度很小地虚开眼缝看了下,似乎是在一个停车场。他们一路将他抬上电梯,按下了二十三楼的按键,出电梯时,程愿又看了眼宽敞的走廊,发现这好像是家酒店。最后他们将他扔进了酒店房间,关门时他才听见李常非再度开了口:“行了,你们先走吧。”接着他便听见了房门反锁的动静,一切的声音全都隔绝在了外面。程愿意识渐渐回转,只不过他被绑了手脚,浑身也仍旧没什么力气。但如果只剩李常非一个人的话,他应该不至于完全被动。不过李常非这是要做什么?要钱?报复他?他哪儿找来的帮手?不对,今晚的事怎么也不像是李常非自己可以完成的,更不像是临时起意。忽地,程愿脑中划过一个近来和他冤仇最大的人,裘虹。正此时,他感觉李常非在屋子里焦躁地走了两圈之后,对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室内安静,程愿几乎可以听到手机对面泄露出来的声音。李常非接起电话,有些烦躁地说:“人已经掳过来了,还没醒。”他说到这看了蜷缩在地上的程愿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犹疑,他说:“你要什么条件趁现在直接谈不行吗?晾他也不敢不听话——”可他这话还没说完,对面便传来一阵尖利的打断。“你怕了?我告诉你,绑架的事实已定,你以为你现在放过他他还会放过你吗?!”这声音已经不再有从前伪装出来的温婉轻柔,满满全是流淌的恶意和狰狞。居然真的是裘虹。裘虹在电话那头的态度带着孤注一掷的狠毒:“早跟你说了,只有这么做,我们才能有一线生机!”不等李常非回答,她又当机立断道:“你要是不敢你就滚,反正现在人已经在手上,接下来的事换谁都一样,但之后你被退学被追债大好人生就此被毁于一旦,就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李常非听着这话,呼吸渐渐沉重,自然也不甘心把到手的机会拱手让给他人。他胸膛起伏着看向程愿,拳头渐渐握紧,双目透露出些许挣扎。他不住地想,是你逼我的,这不能怪我。许是觉察到他的态度改变,对面裘虹的语气也平缓了下来,她再三叮嘱道:“床尾的摄像头已经准备好了,记住,一定要拍清楚他的脸。”说完她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又蛊惑似的对李常非说:“你也别犹豫了,这是多好的机会啊,这之后他成了你的人,难道还不对你言听计从吗?而且你们好歹相处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吗?”李常非缓缓放下拿着电话的手机,眸色暗沉下来。裘虹是前天找到他的,彼时李常非也正被程愿的追债搞得心烦意乱,之前又压错宝得罪了贾银落等人,再加上距离开学越来越近,别说学费,他连吃饭的钱都快没有了,再这样下去,他往后的人生只会越发一落千丈。可李常非不想去干那些又累又看人眼色的工作,更不想离开燕城回到那个他厌恶的深山。他想去求程愿,可他连程愿现在住哪儿都不知道,并且他心里也知道,程愿不会放过他的。所以在裘虹向他说明这个计划之后,李常非一时上头,很快便同意了下来。裘虹的计划是,助他一起绑架程愿,再拍下他和程愿亲密的视频发给她。而裘虹之所以找到他,是因为程愿本身警惕性很高,他单独出门的时间本来就少,如果是陌生人,他只会更加戒备,估计连靠近程愿的机会都没有。李常非不一样,程愿毕竟是看着他从一个瘦弱的少年长起来的,即便如今再如何恩断义绝,心底难以防备的潜意识估计一时很难改变。至少他接近程愿之后,跟他说上一两句话的机会是有的。可只要有这么一个时间,就已经足够办成一些事了。裘虹已经叫人注意了好几天,本来已经焦躁到了极点,都快等不下去了。这几天她被程愿逼得几乎都快走投无路,家里更是一团乱麻,家中父母兄嫂成天哭嚎的哭嚎、发怒的发怒,贾银落也不安分地闹,而她从前准备过的所有退路也都全部被许氏切断。一片乌烟瘴气。而这一切,全都拜程愿所赐。早知如此,当初他一生下来,就不该只是遗弃,应该直接掐死他。并且照如今这个发展趋势下去,撑不了多久,她就会全线溃败,迎来牢狱之灾。幸而就在此时,盯梢的人来汇报说许时悬今天是独自去的公司。运气更好的是,程愿之后还当真一个人下了楼! 第83章 医务人员给程愿的手进行了包扎,又喂他吃了内服的药物,再给他受伤的舌尖喷了药。许时悬这才一路带着人回了白栖园。折腾了半晚上,眼下已是半夜,四周寂然无声。而程愿身上的药效还没完全解除,又燥热又困倦,但他愣是忍住了一声没吭,也没闭眼。直等眼睁睁看着许时悬抱着他进了家门,他这才放心地晕了过去。许时悬把他放回床上,但没一会儿,还是有私人医生带着仪器上了门。在程愿身体的事情上,他不可能有一点马虎。但许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程愿晕厥得还算彻底,也不曾想回了家还会有后续,所以他对于医生的细致检查全然无知无觉。检查的时候许时悬一直凝眉等在一旁,直等医生收起设备,他便立刻焦急地往前迈了一步。只不过两人看了看熟睡的程愿,默契地出了房间。抵达客厅之后,医生对许时悬笑着说:“请许总放心,程先生很健康,就是稍微有点偏瘦,平时多补补气血就行。”这医生是很权威的专家,许时悬听到此处,这才彻底放下了心,这让他指尖都有微微发麻的感觉。“好,谢谢孙主任,我之后请个营养师。”孙主任点点头,想到什么又说了句:“对了,程先生中的那个药物是有些酒吧里常用的那种,虽说吃了治疗的药,但之后几天应该还是会有些嗜睡,然后……”孙主任说到这儿停了一下,许时悬疑惑追问:“然后什么?”孙主任继续道:“然后这两天程先生有可能会有需求,这玩意儿吧,宜疏不宜堵。”许时悬一听,明白了过来,他轻咳一声,应道:“知道了。”孙主任见状便也不再多言,水都没多喝一口,连忙收拾东西走了。许时悬便也随之再次回到了卧室。卧室里的大灯关了,只亮着昏暗的光。许时悬眼下根本舍不得再离开程愿一步,他半跪在床边,脸贴上程愿微烫的脸颊,将他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大约程愿早习惯了他的力道,没有因此惊醒。许时悬像是在确认程愿的存在似的,嘴唇不住地摩挲着他的脸侧,微颤的手指,泄露了他直到此刻都还存在的惶然。方才程愿手中的玻璃抵着脖颈的那一幕始终在他脑海闪回。他完全不敢想,如果他再去晚一步,如果程愿今晚真的出了什么差池,他之后会怎么样。许时悬再抬起头时,眼眶通红,全然是控制不住的害怕。而他刚刚进来时房门没有关紧,许圆圆推开房门摇着屁股走了进来。它先是扒着床沿用绒绒脸去蹭了蹭床上的程愿,见程愿没反应,它又用毛茸茸的身子安抚似的绕着许时悬打转。许时悬挪出一只手去抱它,眼中水光蔓延,他扯了扯嘴角轻声笑道:“乖乖,多亏有你,聪明死了。”今晚程愿被掳走之后,许圆圆一路狂奔着追车,眼见着追不上,它又连忙回到白栖园对着门口的安保一阵狂吠。白栖园里住的人非富即贵,物业安保也是最好的,他们都认得许圆圆,见它这一反往常的态度,物业管家连忙翻出电话打给许时悬。而许圆圆听不懂,也不明白物业到底懂不懂它的意思,吠了一阵之后,它也着急得等不下去,趁物业不备,又立刻拔腿开跑。它经常在白栖园和冬澜山墅之间往返,是一只认路的狗狗。但它不知道距离到底有多远,只能拼命地往冬澜山墅的方向跑。不过它体型太大只了,一路上吓到了不少路人,还差点被报警抓走。幸好在半路碰上了接到电话匆忙赶回来的许时悬。许时悬原本今天是没打算跟许慕冬回家的,只不过他今天跟许慕冬说了要把原始股权转给程愿的事。许慕冬虽然平时总是骂骂咧咧,但他从不质疑许时悬的决定。二话不说,便将这事同意了下来。但他们父子二人也都清楚,这举动背后代表的意义是什么,许时悬认定程愿了。许慕冬觉得这很好,也并没有催着许时悬立刻就要把程愿带回家。只不过这件事到底应该知会他妈一声。所以许时悬回冬澜山墅,是要再当面正式地向他妈妈柯清说这件事去了。柯清同样是个洒脱人,听许时悬说完之后,高贵地一抬手,只说让他对人家好,便没再提出任何质疑。所以许时悬这关过得很顺利,吃完饭他妈也连忙催着他赶紧走,让他多回去陪陪人家。却不想他刚刚出门没多久,便接到了物业的电话。许时悬听完物业的消息立刻意识到程愿出事了,当时魂都吓没了半边。但越是如此,他越要保持清醒。许时悬连忙叫人调了监控,查车牌号查去向查目的地。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调用了所有能调用的资源,找到了程愿。可他还是去晚了,是他让程愿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了伤。程愿半夜醒来时,除了因为觉得燥热难当之外,还因为感觉到脖颈处有些湿意。他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许时悬正埋首在他颈间。不过他刚一动,许时悬便立刻醒了神。许时悬匆忙抬头,但他意识到什么,飞快偏开抹了下脸,这才又转回头关切地问他:“感觉怎么样?”可惜程愿还是看清楚了,程愿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碰了碰许时悬的眼角。他刚刚是在哭吗?“许时悬,我没事。”程愿完全没想到许时悬到现在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明明只是受了伤而已,他眨了眨眼,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只能重复着说,“不伤心,你别为我伤心。”第64章 许时悬握住程愿的手一同叠放在自己脸上,眸色深深地凝视着他,忍不住问:“疼吗?”问完不等程愿回答,他率先垂了眸,却难掩神色自责:“我在问什么废话。”舌尖脆弱、十指连心,哪一处能是不疼的。更何况程愿那只手之前也被啤酒瓶划伤过。许时悬越发难以忍受,恨不得那伤能转移到自己身上。他亦是越想越难以原谅,眼神阴沉,好似夜深山林,叫人望而却步。这次但凡参与的人,都得付出代价。正此时,程愿的手指在他脸上碰了碰,指尖微热,程愿浅笑着说:“不怎么疼。”许时悬不信:“傻子,这时候还安慰我。”他微微侧过脸,虔诚轻柔地亲吻着程愿的手背。不带什么情欲,只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似的。但此时这触碰对程愿而言却有些过分,他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猛地缩回了手。许时悬回眸看向程愿泛红的眼,想起了孙主任的叮嘱。但他一句‘有没有很难受’还没有问出来,程愿就率先说:“我想洗个澡,黏糊糊的不太舒服。”许时悬一顿,起身把程愿扶了起来:“好。”但在走到浴室门口时,程愿却侧身拦了他一下,说道:“我自己洗吧。”许时悬担心他,目露不赞同。程愿看着他,眨眨水色淋漓的眼,继续说:“身上没伤,我在浴缸里泡一会儿就行。”这倒确实是实话,见他坚持,许时悬便同意了,但还是进浴室帮他把水放到了合适的温度。转身出门时,又殷殷叮嘱道:“别泡太久。”程愿答应了下来,只不过在许时悬转身出去之后,他便自己把水温调冷了些。身上感觉太烫了,他需要降降温。许时悬也不能离他太近,不然他有些把持不住。而许时悬出去之后,飞快换了新的床单被套,又去外间浴室冲了个战斗澡。等他做完这些回来其实只过了不到二十分钟,但他看着紧闭的浴室门,看不见程愿人影的感觉叫他不安。许时悬轻轻敲了敲门,结果里面却无人应答。许时悬脑中那根弦一紧,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匆忙按下浴室门,幸好程愿完完整整地靠在浴缸里。但大约是药效未除,有些昏昏欲睡,所以才没听见敲门声。却被此刻的动静吸引了目光。程愿轻轻回头,眸色迷离地看向许时悬,眸中显露出疑惑。程愿现在真的感觉好热,这股热意还是由内而外地攀升,微凉的水温也不能缓解。甚至这水都好像被他带得蒸腾了起来,叫他像一尾飘飘欲仙的鱼。而程愿本来就白,眼下浑身都染上一层薄红。从水波之上薄薄的胸膛一直往上延伸到修长的脖颈和漂亮的眼角。许时悬突如其来地被这随意又轻忽的一眼击中,怔在原地。他发誓,今晚这情形,他原本真的生不出什么别样的心思,只心疼程愿遭受苦楚,恨不得剜了那群歹人。并且孙主任说的只是‘可能’会有需求,先前他见程愿也还算正常。直到此刻。 第85章 但他又休息了两天感觉已经完全好了,手上的伤口也已经结痂。除此之外,关于裘虹他们的事,程愿没有问过许时悬,他相信有结果之后,许时悬一定会告诉他,根本不用他去操心。总之他没什么事,觉得许时悬也可以去公司了。要是许时悬还不放心,他也可以像之前一样,陪许时悬一起去公司,反正他也没什么事。但他却万万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天,许时悬对他的关注度却越来越高,好像日日都在积攒,也像是自从那日起,他便已经随时处在应激的边缘。这天傍晚,许时悬去洗澡时,程愿要给许圆圆找玩具,就没跟他一起洗,好说歹说许时悬才同意。当时程愿还只是觉得他黏糊,没有多想。于是在物业打电话来说七夕节快到了,烦请业主下楼领一下礼物时,程愿便直接去了一楼。因为这是之前就说过的事,礼物里还有一个飞盘,许圆圆应该会喜欢,他和许时悬早说了到时候可以要。并且物业管家已经贴心地把东西送到了单元楼下大堂,他整个电梯来回估计也就几分钟。而他手机在充电,他便没拿手机。却殊不知就这短短几分钟时间,他从物业管家手里拿完礼物一回身,刚走到电梯门口,电梯门便倏然打开。穿着睡衣拖鞋、头发还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的许时悬脸色难看地从电梯里出来。两人目光相触的一瞬间,程愿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惶然。有如惊弓之鸟一般。程愿刚说了一个字:“你——”便被许时悬猛然一拉,紧紧地抱进了怀中。紧接着,许时悬牙齿微颤,在程愿耳边说话的声音里透露出丝丝惊悸:“程愿,你一秒钟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第65章 程愿从来没见过许时悬这样的状态。事情发生的那晚他昏沉晕眩,看什么都感觉是雾里看花,所有的情绪都延迟推远,感受总不清晰。不像此刻,他清清楚楚地触及了许时悬潜藏的不安。可这都好几天了,他怎么还会如此草木皆兵患得患失。程愿被许时悬箍在怀里,那力道仿似要把他揉进身体再不分开一般。程愿倒没觉得疼或难受,只是另有一个叫人心悸的念头悄悄爬了上来。许时悬……有这么在意他吗?程愿下巴搁在许时悬肩头,眼睫微微抖动,光可照人的电梯门上,映出他意外之下逐渐趋于忐忑惴然的神色。像是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程愿空余的手微抬,拍了拍许时悬的脊背,他为此也已在不知不觉间慌了神,问出了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你……怎么了?”好在许时悬此刻状态也十分奇异,他埋首在程愿颈间,眸色直直地回:“我刚刚找不到你。”方才许时悬洗完澡一出来,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却只见家里空无一人,徒留许圆圆和程愿的手机。许时悬知道自己最近状态有点魔怔,但他控制不住。因为每每午夜梦回或是一个恍神间,那晚遍寻程愿而不见的恐慌便侵袭于他,还有他找到程愿时见到的那第一眼。满手血迹的程愿,以及他平静淡漠的眼神,那眼神给人的感觉就好像道尽途殚万念斑驳一样,仿佛他即刻消失也没什么值得挂念的。许时悬却无法接受,只能一眼不错地看着程愿,容不下一点错失。程愿抬了抬提着礼品的手,解释道:“我下来拿礼物,之前提过的。”许时悬没应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正此时,电梯门一响,另一户业主从里面出来。见他俩这姿势,不禁看过来一眼。许时悬却像没看见似的,毫无反应,程愿只能默默地把脸埋进了许时悬的肩颈。过了好一会儿,许时悬好似才平复了下来。他松开程愿,接过他手中的礼物,反手又紧紧地扣住了他的手腕,牵着人进了电梯。这之后许时悬一路都有些沉默。而程愿腕间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心跳越来越快。回家之后,忽然就独自一狗在家等待的许圆圆立刻围了上来,仅仅它一只就营造出了热闹的感觉。程愿只能暂时放下多余的心思,先拆了物业的礼品。他把巧克力和礼盒玫瑰等放在一边,拿出了狗狗飞盘。飞盘是彩色的,上面还印着一朵小花,许圆圆一见便超级喜欢,兴奋地直摇尾巴。只不过此刻许时悬陷坐在沙发间,看起来情绪很一般的样子,程愿便没说要下楼。幸好家里空间够大,他就在家里陪着许圆圆玩了几次。许圆圆高兴得来回转悠。要进它的小房子睡觉时都把飞盘叼了进去。而程愿陪它玩了这么几次也累了,跟许时悬说了之后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房间。他进浴室洗澡时,试图关门之前,忽地意识到什么,看了一眼在外间的许时悬,最终没有关门。这角度,只要许时悬一回头,就能确认他在里面。洗完出来后,他走到许时悬面前,许时悬将他拉过,给他吹完头发,又接着换手上的药。程愿低眸看着许时悬温柔的动作,蓦然意识到,许时悬真的把他照顾得很好。除了这些之外,这几天因着他舌尖有伤,许时悬还请了营养师,专门学习着给他做好吃又不刺激的营养餐。可他分明该是一直养尊处优的,却为了他洗手作羹汤。不过程愿当然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许时悬对他好。但他从前一直以为这是可以对他人复刻的温柔,他以为谈恋爱的人都是这样的。再者许时悬帮他对付贾秀成他们,他知道这不是许时悬的责任,但大约是许时悬动手动得太轻松,叫他难以控制地觉得这只是举手之劳的事。还有许时悬带着他大张旗鼓恨不得天下皆知的态度,程愿也一向觉得这或许只是许时悬谈恋爱的风格。毕竟他为人那么矜傲,自然不会喜欢藏着掖着。更何况许时悬以前也没谈过恋爱,程愿更无从得知他谈恋爱时该是什么模样,和现在有什么不同。而且方艾不是说,许时悬有可能是恋爱脑吗。所以他对恋人好一点、迁就一点,应该就是他的作风吧。是以程愿一直觉得,许时悬其实是对男朋友好、对男朋友负责,而他碰巧走运占了许时悬‘男朋友’这个名头,才三生有幸地得了这么多甜头和好处。此外他也一直坚信,以他沉闷无趣的性格,许时悬应该和他保持不了多久。到时候他找个地方美美睡上不见天日再不醒来的一觉,既了却夙愿,也不用知道许时悬对他的下一个男朋友会有多宠多纵容。直到此刻,程愿才忽然意识到,事情和他想象中似乎有所不同。许时悬对他好像……过于重视了。许时悬给程愿涂完药,包扎出一个规整漂亮的蝴蝶结,一抬头发现程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一愣,本想装作没看见,但到底还是笑了笑问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他自己也意识到最近的行为有些控制欲过强,他担心程愿对此会有什么意见。程愿被他一提醒回了神,可他看着许时悬,却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开口。“没有,我发呆呢。”最终程愿只摇了摇头笑着说。许时悬闻言便没再多问。他起身把药箱放回柜子里,再洗完手回来时,程愿已经先躺进了被子里。等他关灯上床,不待他将人捞过来,程愿就自觉地钻进了他怀里。这细微的举动叫许时悬悄然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叫他忍不住得寸进尺。黑暗增长他的气焰,许时悬轻轻摸着程愿背上的脊骨,不由再次问道:“之前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一秒钟都不离开他。程愿在暗色中轻轻眨动的睫毛一停。而见他没有即刻回答,许时悬摩挲的手指停了下来。气氛一时有些怪异,程愿慌忙抬头,吻了吻许时悬的下巴。他笑了笑,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松:“你要把我栓在身上吗?”许时悬抱着他,脸颊亲昵地蹭着他:“我倒是想。”程愿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趁此时机试探了一下:“那到时候你要跟我分手怎么办?”“不可能!”几乎是在他说出那两个字的下一秒,许时悬便斩钉截铁地截断了他这个话。并且语气相当严肃,让程愿心中微惊。许时悬是第二次听程愿说这话了,他在黑暗之中望向他。程愿感受着这分外明显的低气压,连忙搂着许时悬,放轻声音道:“我开个玩笑,瞎说的。”“这不好笑。”许时悬骨子里是有些狗脾气在的,有些话即便是程愿也不能随便说。“对不起,我以后绝对不说了。”程愿侧脸贴在他胸口,听着许时悬的心音,他轻轻吁出一口气,说出了一些真心话,也当做了此刻给予许时悬的回答,“许时悬,我也舍不得离开你的。”其实只说了舍不得,并没有答应什么。但眼下许时悬没听出什么言外之意,这个回答对他而言也已经足够。 第87章 他注意着许时悬的动向,趁他喝水休息的间隙,立刻走到他身边。许时悬笑看向他,伸手把他拉到身上抱着,问道:“无聊了吗?新游戏玩不玩,或者我这儿有些编程的资料,你要不要看看?”“不要。”程愿表示拒绝,他回过头,不太熟练地说,“许时悬,把你手机给我。”他之前除了那次帮他安装软件,从来没有看过许时悬的手机。但网上都说,有些人很抗拒别人翻看自己的手机,会有种被侵入隐私的感觉,情侣之间也是一样,还会让人觉得你不信任对方,而且基本很少有人能开心地从男朋友的手机里走出来。程愿其实也懒得查,他希望许时悬直接拒绝他,拒绝之后,他就可以借机发难!程愿默默期待着,还在心里提前准备着接下来的台词。结果许时悬二话不说,一句理由都没问,直接把他在用的俩手机都一块儿给了他。“密码都是0612,之前跟你说过的。”许时悬说完还体贴地问,“是要打麻将吗?要不我再给你找一部,免得三缺一。”“……”程愿抿抿唇,“你别管。”说完他便直接从许时悬怀中起身,拿着手机又去了那边沙发上。许时悬有点没明白,原本想跟过去看看,但这会儿内部系统上又有人找他,他便随程愿去了,反正他没什么东西是程愿不能看的。程愿半躺在沙发上,拿着俩手机犹豫了下,还是解开了许时悬的工作手机。上次就有人在这手机上找他聊骚,要是这回还有什么来历不明的人,他还可以借机又发难!不过这密码0612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个个密码都用这个。但眼下他懒得扯着嗓子问。只径直点进了许时悬的社交软件。程愿对这事实在没经验,只能就着聊天界面慢慢往下翻,碰上没备注的或者显示的最后一句话看起来稍微特别一点的,就点进去看一下。结果一圈看下来,居然什么都没有?!而且许时悬跟别人聊天怎么是这样的,基本全程‘嗯’‘可以’‘不行’,跟他说话的时候明明话不算少吧?除此之外,确实也有些人给过许时悬明示暗示,除了被他删掉的之外,剩下的一些他是回复了,但回的却是‘有病治病’‘截图发你对象了’‘滚’,就一点暧昧的余地都不留。让程愿完全找不到可以发挥的地方。他失望地放下工作手机,又再接再厉地拿起了许时悬的私人手机,寻思着这里面总得有点不一样的吧。可这回他没来得及点开任何软件,一进入主界面就直接愣了。许时悬这手机屏保居然用的他的照片。看样子好像是之前他出差时两个人的视频截图。看起来呆死了。程愿拧了拧眉,耳根悄然爬上了一层粉红。他看着这屏保,完全失去了继续翻看、试图找茬的欲望。却是不知,他这番行为,明明白白地落在了许时悬眼中。因为许时悬的电脑上同步挂着社交软件,这边程愿点开很久之前的聊天记录,电脑上便同步顶了上去。许时悬眼睁睁地看着程愿点开一个又一个以往的对话框,嘴角的微笑几乎快要按捺不住。程愿这是终于想起来要查他岗了?是吃了什么飞醋,还是单纯开始在意起了他的生活工作圈子?可无论是哪个,许时悬都觉得心里相当熨帖。他心满意足地想,程愿在乎他。于是在程愿垂头丧气地把手机拿过来还给他时,许时悬还相当积极地主动跟程愿说:“电脑平板旧手机,我都给你?还有我以前玩的邮箱论坛博客,看吗?”刚才程愿已经毙掉了这条路,意兴阑珊地摇头:“不了,你工作吧。”许时悬对此相当失望,这就不再多了解一下了吗?程愿首战告败,受了打击,便踱步回了休息室,迷迷瞪瞪睡着之前,硬是没明白哪一步出了问题。但他才不会轻言放弃,既然开始了,就不能停下来。于是下班回家之后,程愿又迈上了另一条赛道。“许时悬,你做饭吧,我不想吃外面的东西。”今天许时悬上了一天的班,中午都没休息,晚上还加了班,应该已经很累了。其实程愿有点不忍心,但最后到底还是咬咬牙说了这话。可谁知他这话一出,许时悬面色一亮,走过来搂着他边亲边笑着问:“是不是最近发现我做的东西还不错?行,想吃什么,跟老公说说。”程愿闻言,见他真的丝毫没有抗拒和不耐烦的意思,神色颇为奇异地看着他。他拧了拧眉,还就不信邪了。“糖醋排骨,酸汤肥牛和麻辣香锅。”许时悬最近虽然跟着学做了营养餐,但样式大都比较简单,程愿觉得偏复杂一点的菜品他应该不会,说不定也没那个耐心去做,于是故意报了这么几个菜名。可许时悬听后,看起来却越发高兴,一口应道:“好,没问题,你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他让程愿在沙发上坐着等,担心他饿还拿了一包坚果给他。然后便转身进了厨房。许时悬在认真挑选食材时,得意洋洋地想,程愿终于又跟他提要求了,还好他最近学了不少,看来是抓住了他的胃。这样的日子也太幸福了吧。而这边程愿无意识地抱着许圆圆毛茸茸的身子,眼睛遥遥看向许时悬的高大身躯系上围裙、在厨房里一边轻轻哼歌一边备菜的轻松身影。他神色越发迷惑,为什么和想的不一样,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第67章 不仅如此,许时悬做饭中途,还下单了生鲜快送,物业管家很快就送货上了门。其实家里每天都有人过来打扫补货,食材已经很丰富,但许时悬却觉得,程愿爱吃的虾滑蟹柳和腐竹这些食材都没有,那这就不是合格的麻辣香锅。他不想让程愿将就,宁愿麻烦一点,也想程愿每一餐都吃到好吃的。程愿从物管手中接过货物,看清他买的东西之后, 第一时间便明白了许时悬的心意。所以他原本其实是还有b计划——他打算在菜上桌之后嫌弃一下香锅太辣了,他是南城人,压根吃不了辣,顺势就可以问问许时悬是不是故意这么炒的,他一点都不关注他的口味。可眼下这般境况,程愿根本说不出口这种话,想想都觉得他真是该死啊。菜上桌之后,许时悬完全是按照他的要求来的,一样都没少,另外还加了个蚝油生菜。“怎么样?”许时悬微挑着眉,相当神气地跟程愿展示。程愿坐在餐桌旁,眼神中是真的惊讶:“你好厉害。”菜品色香俱全,味道一看就差不了,但分明不久之前,许时悬连切菜都费劲。程愿抬眸,眼神直直地看向他,似乎在疑惑他怎么做到的。“这算什么,一学就会好吧。”许时悬坐他对面,在桌下勾住了程愿的小腿,说完故意又道,“我当然一定会全方位把你喂得饱饱的。”程愿没听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只心里越发闷闷的,一点挑剔的话都说不出口,伸手去舀了排骨。没错,是舀,他右手还裹着纱布,左手用筷子始终不利索,多数时候都是用勺。许时悬习以为常地替他布菜,偶尔喂他几口,吃到香锅时他问了句:“辣不辣?”他知道程愿不太能吃辣,已经减少了辣度。程愿吃得嘴唇绯红,其实还是觉得有点辣,但他没忍心说什么,只一口接一口吃个不停:“很好吃。”为了表明他没有说谎,程愿还吃了第二碗饭,两个人把这几个菜清扫一空。许时悬虽则大受鼓舞,但也怕他撑着,饭后又拉着程愿一块儿在小区公园里溜许圆圆,权当消食。程愿在陪着许圆圆玩飞盘时,许时悬站在不远处拿出手机,对准程愿和许圆圆的背影,点下自拍,悄悄拍下了他们仨此情此景的温馨照片。随后没忍住,反手发给了他爸。反正他已经在他爸妈那里过了明路,见家长只是迟早的事。而且这么多年了,总算给他找着了反击的机会!再也不用在他爸邀请他妈吃烛光晚餐时让他在一边弹钢琴但他却无从反驳了。许时悬觉得十分感人。没一会儿他爸也飞快给他回了消息,同样没有内容,是一张和他妈的新鲜合照,看样子应该也是现拍的。好像在回复,跟谁没有老婆似的?是啊,谁没有呢。许时悬收起手机,神清气爽地朝程愿走去。回家后照例洗澡进被窝,完事后程愿看着许时悬满面春风的神情,悄悄撇了撇嘴,对于这个进展相当郁闷。算了,大不了他又换换赛道,不忍心对许时悬怎么样,那就先从别人下手,间接达成目的也是一样的。于是第二天一早,程愿起床跟着许时悬去公司之后,他想了会儿,不过一时不知道从谁下刀,就先随便找了个话题切入。“贾秀成和裘虹他们怎么样了?”正巧方艾昨天已经给了许时悬回复,说是案件性质恶劣又证据确凿,再加上许时悬在背后推波助澜,事情已经正式进入了审判流程,不日便可开庭审理。只不过近来程愿一直没问过这件事,许时悬也不确定他想不想听,就没说出来糟他的心。此刻闻言,许时悬便立刻将眼下他们各自的情况说了一通。许时悬说完又道:“贾秀成和裘虹现在开始互相攀咬,内讧了。”贾秀成得知裘虹做账时几乎把所有罪名都往他头上安的事,当即差点气得心梗,顿时便不顾什么多年偷腥情分,反咬说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裘虹在背后指使的,他根本就没有话语权!裘虹当时静静地看着贾秀成面目可憎的嘴脸,没有争辩,或许也是无从争辩,最后她冷笑一声,直接不管贾秀成死活,抖出了另一桩案件当中没有涉及的事——她说当年程愿是由贾秀成亲手丢弃,要论罪,贾秀成还得再加一桩遗弃罪。贾秀成当时一听这个,白着脸坐到了凳子上。因为这件事确实是真的。 第89章 上的妆容很淡,和上次有异曲同工之妙,借以弥补上回他没能亲眼见到的遗憾。程愿收拾完一回头,便见许时悬眸光定定地看着他,他摸了摸脸:“怎么了?”许时悬单手插兜,笑得潇洒风流:“在想事情。”程愿无知无觉地问:“什么事?”许时悬面不改色地说着不要脸皮的话:“想晚上该怎么一件一件地把它们脱掉。”此言一出,程愿一顿,紧张地望了望不远处的造型师,没好气地瞪了许时悬一眼。许时悬笑得更欢,好歹没再得寸进尺,掌心向上,朝程愿发出了邀请。程愿把手搭上去,两相一触,牢牢扣紧。邵家这回仍旧是在叠翠山庄举行的宴席,只不过场合是在湖心亭。进入山庄之后,有侍者引着他们乘船去往湖心。这期间许时悬一直没有放开程愿的手,是何关系,一目了然。路上碰见的同行人见状,心中纷纷了悟,大家也都似有若无地打量着程愿。传闻都说许总家这位是个沉默寡言、内敛平淡的性格,如今乍一看好像确实如此,看起来没什么棱角的模样。样貌倒是不错,可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更何况之前敢往许时悬身上扑的人,哪个不是自恃美貌?这位靠什么捆住许时悬?总之一番探究下来,一些人心中渐渐有了评判。程愿对于这些目光一概无视,只跟着许时悬往前走,没一会儿主人家便笑着迎了上来。“悬哥,好些日子没见了。”许时悬笑了笑:“是,给你家老爷子贺寿当然得来。”说到此处,程愿抬头一看,便同眼前面容和善可爱的青年对上了目光。对方眼睛圆圆亮亮的,一见他便抬起手笑着打了个招呼:“嗨~”说完他又主动问许时悬:“悬哥,介绍一下呗。”许时悬笑意更深,他朝程愿的方向微微侧首,郑重地说出了今晚的介绍:“程愿,我爱人。”‘爱人’两个字一出,程愿眸光凝滞,总感觉这和‘男朋友’似乎有些微妙的差别。但他没怔愣太久,许时悬又继续向他说明:“这位是邵遇,方——”不待他说完,身后便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同时伴随着熟悉的清朗女声:“小程同学!”程愿回头一看,见居然是方艾,眼中颇有些惊喜。方艾走上前,站到邵遇身边,熟稔地搭了搭肩,对许时悬笑着说:“悬哥稀客啊,居然比我来得还早。”说完她又意味深长地对程愿眨了眨眼,笑道:“话说我刚刚听错了没,二位是什么关系来着?”程愿闻言,耳根顿时一红,他自然还记得之前他向方艾说他和许时悬只是普通朋友和校友的事。程愿觉出了不好意思,讨饶地喊:“小艾姐……”邵遇先前一直可可爱爱地笑着,这会儿见了程愿的囧状,连忙打圆场道:“小艾,收一收;小程同学,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程愿连忙伸手回握住了邵遇的手,心中想,方小姐的朋友真的都是很好的人。浅握一下松开之后,邵遇又道:“二位里面请。”待他们相携往里走去之后,邵遇撞了撞方艾好奇地问:“小程同学看起来脾气是挺好,但你刚竟然当着悬哥的面开大啊。”邵遇从小就有点怵许时悬,方艾却不然,尤其眼下看着许时悬的背影,无所谓道:“怕什么,悬哥铁树开花,现在脾气好得很,你骂他他都不一定揍你。”邵遇闻言摸着下巴,似乎在思索要不要大胆去干一票!还没骂过悬哥呢。而那边脾气好的许时悬捏着程愿的手指,轻哼着问:“你刚叫方艾什么?”程愿回头看他,他才不信许时悬没听见。果不其然许时悬接着不怎么满意地说:“就见了这么几次,关系就这么好了,咱俩天天见,也不见你叫我哥。”程愿笑看向他,忍不住道:“许时悬,这都要比,你幼不幼稚。”许时悬刚想再趁热打铁哄他喊两声,这时却走到了内场门口,有人一见他便立刻迎上来寒暄。而话题说着说着,也总是会止不住地往程愿身上拐一下。许时悬有的答有的不答,但待程愿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珍重,叫暗地里观望的人都只能暂时失望地收起了心思,这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没什么撬墙角的机会了。程愿全程就在一旁站桩,他没参与许时悬他们的话题,只在提到他的时候礼貌地笑笑。可除此之外他也没闲着,眼睛悄无声息地扫视着四周。看得出来,方艾先前的说法没有夸大,许时悬估计真的很受欢迎,他见好些人看着许时悬的眼睛都在冒光,明显各怀心思。正想着,许时悬的寒暄也告一段落,许时悬牵着他往角落走:“无聊吗?等会儿给老爷子祝了寿差不多就能走了。”反正他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都行。”程愿随口回答之后,目光揶揄地看向许时悬,“我今晚好像不该来。”许时悬一脸不认同:“那怎么行?你不来我也不来。”程愿笑看着他,浅声问:“许时悬,以前这种场合,应该很多人跟你搭讪吧?”“还好吧,没几个。”许时悬印象中是真的不算多,因为大多数人都觉得他性格差,并不怎么敢上前来跟他说话,他跟不认识的人也不会多说。不过他解释的话说到一半儿,猛然反应过来,他笑起来,勾了下程愿的下巴:“吃醋了?”程愿回忆了下作精要素之有话不直说,抿了抿嘴角:“不知道,你猜吧。”许时悬见状笑得越发开怀,挠着程愿的掌心说:“就这样,有醋多吃,爱看。”程愿睨他一眼,懒得理他,从他掌心抽出手道:“我出去透透气,你再待会儿吧。”“我陪你一起。”许时悬立刻道。“不用。”程愿指指他身后,“又有人找你来了。”许时悬看了眼,确实是许氏一个合作商,可他不想跟程愿分开。近几日随着程愿的日日陪伴,许时悬的应激反应好了点,可以接受和程愿的距离稍稍拉远一些。但也只有一些,一会儿不见人他就要找。程愿觉得这总不是个事儿,趁此时机便准备开始给他脱敏:“这儿很安全,不用担心,十五分钟我就回来。”程愿说完,便径直转身往外走去。许时悬下意识追了两步,可程愿没回头看他,身后的合作商也追上来同他握手。许时悬有点郁闷,不过此处是方家的地盘、邵家的主场,外面到处都是保镖,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许时悬只能勉强稳了下来,决定给他十分钟。那边程愿迈步往大厅外走去,湖边的微风渐渐吹拂进来。他今天本来是打算多吃点飞醋,最好能借机和许时悬吵个架,让许时悬觉得他疑神疑鬼什么的。可他发现他根本舍不得让许时悬无缘无故受他的气,也不想他平白为此烦心苦闷。他找茬实在找不出口。还好有人当送上门的待宰羔羊,曲线救国的机会来了。程愿走到湖边观景台,冷声道:“出来吧,别鬼鬼祟祟的。”他话音一落,身后不远处的绿植后,果真缓缓走出了一个人。竟是有段日子不见的项敬。刚刚在大厅里时,程愿便注意到了人群之中一直看着他的项敬。其实项敬比起吴子云他们,对贾银落的感情更深更醇厚,直到如今,他都始终觉得贾银落是遭了无妄之灾。他胸膛起伏着看向程愿,一来就忍不住指责道:“你害得银落家破人亡,又抢了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现在独上高楼,你满意了?”程愿回过头,微眯了眯眼:“家破人亡,他们家谁死了?这么可喜可贺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项敬气得不行,继续控诉道,“是,他爸妈是对不起你,但银落又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啊,他凭什么又落到现在的地步!”夜色幽暗,程愿问了句:“他怎么了?”项敬实在脑仁有限,有问就答:“他现在流离失所无处可去,天天哭夜夜哭,过几天开学,他肯定连学都没心思上了,都是你害的!都是你赶尽杀绝,一点念想都不留给他!”程愿冷笑一声:“没地方去,不是有你收留?没钱花,不是有你给钱?”程愿说到这沉吟了片刻,忽而抬眼,说道:“不过你倒提醒我了,确实,我应该赶尽杀绝。”项敬被他看得吓了一跳:“你、你想干什么?”“不是不想上学?那书就别读了,反正那学位是买的,轻而易举就能搞掉他的学籍。”程愿往前迈了一步,神色漠然,“至于你,你有能力一直供养他?我现在进去,随便找你家哪个哥说一声,把他甚至连带着你一起扫地出门都只是几句话的事,那时候才是真的流离失所无处可去,你们两个废物,到大街上要饭去吧。”“你、你敢!”项敬拦着他的去路。“我有什么不敢?”“你怎么这么恶毒!”项敬无能狂怒道,“许总知道的话一定会厌烦你的!”“是吗,那走着瞧,你最好多去嚼嚼舌根。”程愿走到他附近,冷声道,“滚开。”项敬刚才已经见过了许时悬对他的迁就,程愿方才说的话,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实现。念及此项敬突然后悔,他刚刚为什么就一时上头,见贾银落心心念念多年的许时悬和他最讨厌的程愿亲昵无间,居然想要来为贾银落讨个说法?这人骨子里分明就是个嚣张跋扈的,简直毫无良知,根本不可能有丝毫悔改退让之心!可话已至此,他气势明显弱了下去,但他还是坚持着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程愿听到这儿,倒是突然停了下来。程愿半笑着说:“刚才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收回。”项敬眼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点期冀。程愿半侧回身,指了指身后在夜色灯光之下显得暗沉漆黑的湖水。他淡淡道:“从这里游出去,我就当今晚的事没有发生。”程愿说完,抬眼看向眼前顷刻面如菜色的项敬。 第91章 渐渐的,这个溜达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偶尔许时悬找他时,程愿也装作没有看见,要等过一阵才回。再之后,他就开始早上跟许时悬说实在起不来,不跟他去许氏了,但中午可以去给他送饭。然后又演变成午饭也不送了,他就在家等着许时悬下班回家。到最后,他会在许时悬走后,只身回到小满居,等许时悬回了白栖园之后催问他,他才慢悠悠地又过去。总而言之,慢慢的便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许时悬终于不再时时刻刻地粘着他。这是程愿悄然做出的改变。是许时悬的脱敏。也是他自己的戒断。第70章 只不过许时悬还是没法接受分隔太久,绝对不能超过一天一夜不见,他晚上必须要抱着程愿,才能安然入睡。再有就是像之前单独去出差这种事,基本消失在了许时悬的日程当中。除非程愿乐意陪同他一起。但身处陌生的城市天然就让人有失控感,所以许时悬还是尽量避免了这种事的出现。除此之外,许时悬也想尽量掌握程愿的行踪,随时知道他在干什么,否则的话,一旦和程愿失去联系超过两小时,他会开始坐立不安。有时程愿闲暇想来,感觉他如今和许时悬的关系是越发畸形。但许时悬却好似并没有要踹掉他的意思。他是不是该再下点猛药,再多多违逆违逆他的要求。程愿这么想着,便立刻准备着手去做一下。今晚他就单独出去玩玩试试。原本今天许时悬的安排是让他等他下班后,两人一起带许圆圆出去美个容。不过既然程愿自己有了想法,他便在白天的时候自己带许圆圆去了趟宠物美容院。再把许圆圆送回家之后,他又再次出了门。但这次他没回小满居。因为许时悬下班回家看见他不在,便自会去小满居找他,这和他就在白栖园待着根本没什么区别。可是刨除这个目的地之后,程愿站在路口的红绿灯下,竟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他没有在燕城读书生活,在这里没什么旧日回忆,来到燕城之后,忙忙碌碌这几个月也不知道忙了个什么,这里对他而言,依旧算不上熟悉。甚至除了许时悬之外,他也没有什么相熟的人,就连之前走得最近的马云山,都不过是沾了妈妈的光,对他而言只是儿时的伯伯,他自不可能在此刻贸然前去打扰。所以即便是换了个地方,他依旧和从前一样,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唯有许时悬一个,是闯入他人生的意外。最终程愿在路边随手招了一辆计程车,上车之后只让司机绕着城区随便开。司机师傅大约很少碰上这种,又是个热情的性格,一路上和程愿唠个不停。问他是不是不开心,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还说什么只要人活着,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可程愿一直就不是个话多的人,过往独自一人的生活更是早就叫他忘了倾诉的方法,有什么苦果只会全都往自己肚子里咽。毕竟不管自己能不能承受,也没有人会和他分担,他早就习惯了。是以眼下他也实在有点招架不住这热忱,他便只笑了笑道:“师傅,我没什么烦心事,过得挺好的。”司机师傅怀疑地看他一眼,心想可是你看起来可不怎么好。但他看出了乘客的避讳,素昧平生不方便刨根问底,便又转而说起了近日的趣事见闻。这就只用程愿偶尔点点头应一声就可以了。程愿笑吟吟的,听着听着倒是当真听得开心起来。一两个小时的车程竟是恍然而过。在城市的车流迎来下班高峰、开始拥堵时,程愿才挑了一个路口下车。下车之时,程愿感念司机师傅一路说相声挺辛苦,付钱时手指微动,点下四位数凑了个整。在司机师傅反应过来之前,干脆地关上车门离开。远处斜阳悬垂,程愿点开社交软件看了看,置顶的人在半小时前果然给他发了消息。【xu:保鲜室里有剥好的石榴和柚子,先吃点,我再开一个会就下班了。】【xu:在睡觉吗?好吧,做个美梦。】程愿下意识想回复一下,但在点开回复时反应了过来,他脸上短暂的笑容逝去,手指在屏幕上犹豫再三,退出对话框,把手机静音,揣进了兜里。一连串的动作下来,让程愿先前因为陌生的司机师傅而扬起来的好心情又慢悠悠地坠了回去。不过不是好些病人情绪都不太稳定吗,程愿心想,自己现在都已经没几天日子了,所以心情时起时伏也是正常的吧。接着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准备接下来再找个地方去消磨一下时间。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周围很有些眼熟。程愿环视一圈,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盛世’的招牌。是之前和贾银落一块儿来的那酒吧。更巧的是,这时盛世门口正停着一辆跑车,有两个人嬉笑打闹着从车上下来,走进大堂时的姿势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程愿今天出门戴了眼镜,看清楚了那两个人正是贾银落的狐朋狗友之二,当初试图给他难堪后来又在停车场围堵过他的。程愿不由轻笑了一声,这还真是八月十五吃月饼,凑巧得正是时候,正愁不知道去哪儿呢。于是程愿脚步向前,同样往盛世去了。盛世是家会员制酒吧,寻常人没有预约其实进不去,不过程愿不太清楚这事。原本差点被拦住,但奈何当值的大堂经理是个能人,他一见到程愿便记起了当初许时悬亲密地牵着对方从这里离开的事。再结合近日在酒吧里听来的八卦,都说许时悬最近全心全意都扑在一人身上,偏宠得很,可惜那人看着温顺,实际上却是个气焰嚣张的,仗着许时悬迁就,行事相当肆无忌惮。大堂经理其实不太确定是不是他,但秉承着宁认错不得罪的原则,还是连忙笑着迎了上去。程愿直接便问道:“刚才进来那两个人进了哪个包厢?”大堂经理看着眼色,毫不犹豫地便说了出来:“孙少和李少吗?四楼404。”“谢谢。”程愿想了想说道,“麻烦给我开一间他们旁边的包间。”大堂经理闻言,立刻答应:“好嘞,您稍等。”程愿见他去了之后没一会儿就叫服务生过来拿着房卡和点单板带他上了楼,本来想问不先付钱吗?但转念想想可能是结束时再给吧,便暂时没有多问。抵达405之后,程愿随便点了几瓶酒,就让服务生先离开了。然后他走到门口,把关闭的包厢门打开,从这个角度,隔壁的人但凡去洗手间时往这里看上一眼,便能同他对上目光。程愿就像一只暗夜中蛰伏的鹰,并不着急,悠闲地等待着废虫自己撞上门来。等的时候他喝了一些酒,还挺烈,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手气,每次随便点的都是烈酒。虽不至于喝两杯就上头,却还是不知不觉间有些刺激神经,就很想搞点事。反正欺负这群白痴,比欺负许时悬、在他身上作妖好多了,简直毫无心理负担。程愿念及此,手中把玩着酒杯,嘴角翘起一个满意的小小弧度。刚刚喝完,门外便如他所想地传来了动静。他一抬眼,正和经过的一个人撞上了视线。正是之前试图朝他挥舞棍子的那个,叫孙什么来着他忘了。此时门外经过的孙逸之刚进隔壁404不久就喝了个半晕,本想借着尿遁出来缓缓,路过见405开着门,下意识就望了一眼。就这一眼,便见到一个人坐在一室昏暗之中,手中的酒液鲜红,眸光直直地朝他看了过来。总之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诡异。孙逸之顿时吓了个激灵,酒一下子就醒了,浑身条件反射似的起了层鸡皮疙瘩。他头皮发麻,下意识往门口走了两步,横眉怒目就要开骂。但在开口之前,却看清了包厢里坐着的人是谁。孙逸之脸色一变,硬生生止住了嘴。之前停车场事件后,他回家担心了许久,害怕许时悬找到他爸妈头上,那不得把他打个半死。还好之后没什么大事。当时孙逸之还怀疑程愿是不是在虚张声势。直到后来陆陆续续传来了吴子云被逼取血、贾家彻底完蛋、项敬被迫跳湖等等八卦。他这才明白,当初为了贾银落和这人作对是多么不明智的行为。除却许时悬,这人本身决绝的手段就已经相当棘手。眼下孙逸之一阵心虚,脚尖悄悄调转,想装作自己是走错了的模样。“等等。”可他还没走远,程愿便出了声,“急着走什么?”孙逸之硬着头皮停下,回头干笑了一声,没敢说话。程愿见状,顺势放下酒杯,走到孙逸之面前,打量了他几眼,半笑道:“有些日子没见了,不过你这表情是不想看见我?”孙逸之连忙摆手回:“没,没有。”“那就好。”程愿点点头,顺势就道,“那走吧,你包厢在哪儿,咱们叙叙旧。”“啊?!这——”孙逸之话还没说出口,程愿便冷下了脸:“怎么,不欢迎?”欢不欢迎你心里没数吗! 第93章 还是因为他擅自出来玩,既没跟他交代、也没回复他的消息?不过……他是怎么这么快就找过来的。程愿一时没有发问,随着走动,刚刚独自在包厢里喝的那几杯酒的后劲返了上来,感觉有点晕晕的。路过大堂时,大堂经理看着这梅开二度的场景,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果然没猜错,这位就是许总家里那位,还好刚刚服务周到,真有眼力见。但他看情势不太对,也没上前去多说话,只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许时悬的车就停在门外,抵达之后,他一把拉开后座,将程愿塞上去、自己跟着上车关门、再把前面的挡板按下来,一串动作一气呵成。后座瞬间便形成了一个只有他们俩的封闭空间。许时悬呼吸微沉,侧过头,眸光有些复杂地看向程愿。过了会儿,许时悬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先问道:“是谁叫你过来的?那几个混账把你拉进去的?”程愿看着他,摇摇头回答道:“我自己来的,你刚刚也看到了,是我在欺压刁难他们。”为什么又是这种类似于……抹黑自己的话?许时悬微凝着眉,探究地看向程愿。程愿对此也不多说,相信许时悬应该会有评判,但他想,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是个得寸进尺不依不饶的人。片刻的寂静之后,程愿又想起了他先前的疑惑。“你怎么找到我的?”程愿看着他,缓缓问道,“是在我手机上装定位了吗?”程愿问这话时,其实并没有什么情绪,就算许时悬真这么做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而他也还算清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酒精刺激之下,生理反应控制不住,眸光隐隐泛着亮,叫他的神情看起来多了几分认真。这叫许时悬生出了程愿是不是在责怪他的错觉。近日被他刻意遗忘的担忧终于浮了上来,程愿是终于嫌他控制欲太强,受不了了?许时悬意识到这一点,捏着程愿的手臂,突如其来地将他拉进怀中,一偏头便狠狠地吻了下去。比以往吻得都重,像是不安之下想要确认追索什么。而程愿没成想他忽然如此,手指攥住了他的衣袖,仰头承受着许时悬出其不意的情绪爆发。渐渐的,口中除了烈酒的芬芳,又带上了一丝丝浅淡的血腥味。不知过了多久,许时悬才终于停了下来,分开时舔了下程愿唇上被他弄出来的伤口。随即他将程愿抵在角落,同他额头贴着额头。许时悬没有回答程愿刚才的问题,反问的话语更像是从喉间艰难溢出来的。开口时嗓音低哑:“日日和我形影不离,让你觉得窒息吗?”第71章 “什……”程愿眉间露出疑惑,没想到许时悬会这样问他。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没想到许时悬的关注点竟然会先在这里。他为什么不质问他的所作所为,为什么是这种近乎无奈妥协而非愤然不满的语气。程愿下意识想对此进行否认,因为他心中的答案确实是否定,除了和许时悬离得太近而带来的那些衍生影响之外,他对这件事本身并未感觉有任何不适,甚至对此有些怡然。可话出口之前,程愿猛然意识到话不能这么说,眼下这个问题,正是一个背道而驰的好时机。他若是顺着许时悬的想法去回答,那先前他所做的一切又都成了什么。程愿念及此,微垂下眼眸,同许时悬稍稍拉开距离,他轻声回答道:“你应该要有自己的生活。”时刻绕着他打转、目光尽数落于他身,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值得的事情。程愿真的不明白,许时悬分明该是个运筹帷幄的精明商人,怎么会连这点账都算不明白。而他此言一出,许时悬浮动的心亦渐渐落了回去。他神色幽微地盯着程愿,从这个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中得到了他所以为的肯定结论。程愿不满于他的无尽索求,正在试图逃离他。许时悬念及此,手在他背后攥了攥,用力到指骨都泛出了白。狭小的车厢里气氛一时陷入滞塞,许时悬语气莫名道:“是吗,是你想要吧。”这回不等程愿回答,许时悬便豁然起身退了开去,压在程愿周身的气息顿时远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并抽离。程愿抬眼随之看去,只见许时悬坐在车厢的阴影中,侧目望着窗外,侧脸线条英俊冷厉,神色不太好看,看起来像是在按捺着什么。他缓慢地眨了眨眼,默然心想,这回他是终于惹到他了吧。看来终于快要结束了。而就在此时,阴影中的许时悬沉沉吐出一口气,似在肃然的考虑过后,逼迫自己做下了什么割舍的决定。许时悬说:“我知道了。”这话语气听着有些奇怪,程愿有些疑惑。但还不待程愿问他知道了什么,许时悬这才再度看了过来,回答了程愿之前的那个问题。“是在你手机和手表上都装了定位。”许时悬没有再隐瞒,如实告诉了他。先前那次程愿给他提供了贾秀成的定位之后,许时悬便动了心思。最后果真叫他在程愿给他的那个‘百宝箱’里面找到了一个定位系统。当时许时悬几乎没多犹豫,便在某天夜晚趁程愿睡着之后,悄悄给他安了上去。甚至他还加了层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告诉程愿。大约其实是从那时起,他便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偏激,担心程愿对此有所不满吧。否则也不至于如此遮掩。不过这回他倒不是靠定位找到他的,程愿一进盛世,那大堂经理便把程愿的账目挂在了他的名下,还十分上道地通知了他。当时正巧许时悬下班回家没看见人,收到消息直接便过来了。但这些原因在此刻并不重要。毕竟如果没有这一茬打岔,许时悬找不到程愿的下一步,必然也是打开定位。自从上次程愿被绑之后,许时悬总是惶惶不得安,时刻将人带在身边都觉得不够。因为总感觉一个转眼的错失,程愿便会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他那时偶尔半夜醒来,看着程愿沉静的睡颜,一边轻轻地抚摸着程愿的脸颊,一边控制不住地翻涌出一个念头。他想造一间不得自由出入的金屋,把程愿关起来。他会日日夜夜地陪伴着他。这样,程愿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突然消失,他的一切都由他掌控。有时许时悬都不知道,那次绑架是促使他产生这种危险想法的导火索。还是他本身就欲壑难填,终于在那次之后寻得了一个借口。而近段时间,两人距离的拉远,其实也有许时悬刻意忍耐的缘由。他不想因他陡生的执念让程愿感到不适。但没想到还是这样了。总之两人各怀心思又互不相通,因为各自的想法都十分难以言说。此刻程愿便也不知许时悬心中种种,他只是听到这话,轻声回答道:“嗯,那回去卸载了吧。”分手之后,这东西本来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而且他还准备把手机当做生前的遗产,一并带进棺材里,说不定那边也有wifi呢。那万一到时候许时悬某天突然想起来看看定位,结果发现是在墓园。那不就完大蛋。这可不行。许时悬见他答应得如此迫不及待,眼睑微抖,但到底隐忍下去,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抬手敲了敲前面的挡板,示意司机驱车离开。一路上两人都没再开口,纷纷垂眸沉默着,好像在各自消化着各自的情绪。车辆行驶平稳,只不过车中温暖,程愿坐着坐着,酒劲儿上头,便有些晕乎乎的。但在晕眩中他也在想,照这样看来,许时悬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跟他分手了。还好他在白栖园没什么东西,走的时候不会太麻烦。不知道许圆圆以后会不会想他。但是当然了,能和许时悬一样,将他完完全全抛之脑后是最好的。程愿这么想着,头抵着车窗,在一片安静中掀起眼皮,悄悄看向许时悬的眼神中有他自己都未曾知晓的恋恋不舍。车子很快抵达白栖园,没下停车场,只停在了小区门口。程愿慢半拍地回了神,刚欲伸手去开车门,门便从外面打开了,不及他反应,许时悬已经脱下大衣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住,然后一手绕过脊背,一手抄起他的膝弯,直接把他从车上打横抱了下来。如今燕城早已垂直入冬,尤其是夜间温度很低。程愿一直长在南城,确如许时悬所说,不怎么习惯燕城干冷的天气,可即便是两边这样大的差距,天冷下去这么久,他却连一次感冒都没有,多亏了许时悬。许时悬看起来分明不算细致的人,待他却温柔体贴到了极致。就像此刻,程愿一点都没有受到寒风的侵袭,和方才在车中时一样,温暖得叫人沉醉不愿醒。程愿脸颊轻轻靠着许时悬宽阔的肩膀,心想,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被他谈到了呢,老天爷待他真是不薄。当然待许时悬就差了一点,不然也不至于遇见他。回家之后,许时悬给程愿喂了一碗蜂蜜水,吃完东西又抱着他浅浅地泡了个澡,收拾干净之后才将人塞进了被窝里。 第95章 “以前我说许时悬是和你玩玩,是我一时负气斗狠胡言乱语,现在我明白了,他是真的很在意你,所以……”贾银落也不知道是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看似悲伤地请求他,“所以你能不能至少对他好一点?”程愿觉得贾银落如今装模作样的手段是越来越不入流了:“听起来真是体贴啊,但这关你什么事?”不过他这话刚一出口,脑中却蓦地灵光一闪,好似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他眸光向下,再看了看贾银落手中时不时冒一下小红点、明显是在录音的手机。程愿暗地里呼出一口气,顷刻做下了决定。于是他不再和贾银落废话、给贾银落引导他说话的时机。程愿眼眸微垂,脸上映着微渺的光,可冬日即便阳光照耀,也照不走迎面的冷风。呼吸之间全是寒冷的气息,直冻人肺腑。程愿最终亲口把话递到了贾银落手边,他说:“我就是利用他、和他玩玩,怎么样?”第72章 程愿抵达白栖园时,时间尚且还早。于是他想了想,转身去了附近商超,准备购置一些食材。今晚再给许时悬做一顿饭吧。不然之后应该没有机会了。方才他对贾银落说出那句话后,大约是来得突然,连贾银落都不禁愣了一下。可既然目的已经达成,贾银落便懒得去深究这其中是否有诈,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论如何他总要去试上一试。毕竟程愿这话说得,估计无论换做是谁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眼高于顶的许时悬,得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他眼里容下这颗沙子。所以当时贾银落放下手机,似快意又似讥讽一般,阴恻恻地告诉程愿:“你这是恃宠生骄还是得意忘形,还是说你真以为许时悬是什么温柔敦厚的菩萨心肠?哥哥,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噢,随便。”程愿平静地应完,没有多看贾银落一眼,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此地。反正他命都快要到头了,根本无所谓。此刻程愿推着推车漫无目的地走在货架间,看见什么就拿什么。手上动作不受影响,但思绪已经飘远了。贾银落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更何况是面对他,估计巴不得立刻就把他踩到脚下。现在拿到了他的把柄,说不定一秒钟都等不下去,马上就要告知许时悬。只不过贾银落没有许时悬的联系方式,现在大约也没人会顶着风头帮他联系,他应该会直接去许氏门口拦截许时悬。但许时悬今天去了兰徽区那边的公司视察,并不在许氏。所以贾银落今天就算去了多半也碰不到,他至少得等到明天。那也就是说,今天晚上,应该就是他和许时悬之间最后的平静时光了。程愿念及此,站在高高的货架间,渐渐停下了脚步。其实说起来,就这事而言,他还要感谢贾银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让贾银落去做这把割席分坐的刀,比他自己亲手将利剑悬于头顶,要来得轻松顺畅得多。大概是他怯懦退缩吧,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亲口向许时悬说出那些话。他光是多看许时悬一眼,就快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所以像此刻这样中有辗转,能让他在夹缝之中获得丝丝喘息,他是感到庆幸的。最后程愿长吁出一口气,又从货架上给许圆圆拿了零食,这才推着满满一车的东西去结了账。回到白栖园之后,家中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只有许圆圆在追着它的玩具自己跟自己玩儿。一见程愿回来,它便相当积极主动地过来帮程愿叼手中的袋子。一人一狗互帮互助着把买回来的东西妥妥当当地归置整齐。弄完之后,程愿便准备奖励给许圆圆一个奶酪棒。结果想撕开的时候发现旁边垃圾桶里已经有一个奶酪棒的袋子。程愿有些想不起来,他今天上午奖励过它了吗?算了,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下不为例。于是许圆圆一口叼走,吃得可开心了。程愿看着它在面前打转,脸上也露出了柔柔的笑容。片刻之后,程愿在地毯上坐下,难得强硬地把许圆圆拽过来抱着。许圆圆一脸懵逼,但既然有抱抱,它便还是蜷成一大坨,靠在程愿身边不动了。冬日的天总是阴沉灰蒙,今日更甚,明明还不到四点,却颇有一种昏天黑地的架势。可屋子里灯火煌煌,程愿抱着许圆圆坐在地毯上,在万家窗户中描绘出一副堪称温暖可爱的画面。程愿的手无意识地揉着许圆圆的头,轻声跟它碎碎念:“圆圆,我给你买了好多零食,都放在柜子里了。”“但我不知道该给你哥哥买什么,不过什么都不买当然是最好的,免得到时候他看了心烦。”“你说我要不要把我的东西收拾收拾?但这里好像没有什么是完全属于我的,我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带,就算有,也都是你哥哥送我的。”程愿说着说着,便干脆起身,带着许圆圆一起去衣帽间和储物间转了一下。确实他在这里住的时候,基本都是用的许时悬的东西。他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都放在了小满居。最后程愿巡视着拉开了一个展示柜。这里面都是许时悬零零散散送他的那些礼物。乐高袖扣胸针宝石什么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手串。许时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喜欢送他一些可以戴在手上的饰品。而这里面最高处放着的是许时悬最开始送他的那枚戒指和手链。莹莹地泛着温润的光辉。程愿静静看了一会儿,似在回忆也似在犹豫。但最后他到底还是关上了展示柜的门。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他没必要拿走,要是带进墓里再过个百八十年被盗了,他可能会直接气活。还是等到时候随便许时悬怎么处理吧。这么看来,他还真的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走的,很轻松。至此,程愿便领着许圆圆又回到了客厅。程愿蹲下去,和许圆圆视线齐平的高度。许圆圆豆豆眼一亮,凑上来和程愿鼻吻贴贴。程愿几乎笑出了眼泪,他最后说:“圆圆,我要走啦,你好好的。”许圆圆茫然地望着他,明明听不懂,但又好像感受到了一股情绪。它往前走了两步,程愿拍拍它的脑袋站起来,呼一口气,看似放松地说:“好了,你哥哥要回来了,我去做饭。”程愿转身往厨房走去,不过在开始之前,他先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求签网站。他在心中默默地问了一个问题,他问今晚是像之前一样平静度过,还是他可以偏私一点,给自己多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最后求出来的签文是‘从心所欲’,而且是上上签。程愿当即便抿唇笑了起来,那可太好了。今晚他一定会好好珍惜的。-许时悬下班回家时,程愿刚好端菜上桌。程愿一见他,便笑眯眯地招呼:“回来啦?今天累吗?”许时悬看他一眼,眼神有些捉摸不透地探究。“还好。”答完随后问道,“今天怎么想起来做饭了?”程愿虽然厨艺很好,但他好像并不太喜欢下厨,近段时间以来,要么是许时悬做,要么就是餐厅配送。但程愿偶尔也会露两手,所以这倒也不算很奇怪。程愿泰然自若地说:“突然有点兴致。”他说这话时,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许时悬,见许时悬面色平静地脱下大衣,神色看起来和以往并无任何不同。程愿见状便放了心,看来今天贾银落确实没见到他。程愿继续说道:“还有一个菜就好了,你歇一下。”他说完便再度转身进了厨房。却没看见,几乎在他转身的同时,就抬眸看向他的许时悬。许时悬修长手指一把拽开颈间束缚的领带随意丢在椅背上,眸色暗潮汹涌。今天他确实去了兰徽区,只不过工作比他预料中要结束得早一些。中午刚过他就回来了,想着下午可以陪陪程愿。但回来之后,家里却空无一人。他一直等到三点,程愿还是没有回来。天知道许时悬忍了多久才没给程愿发消息。既然他要自由、要自己的生活,那么他便给他。 第97章 许时悬看似信了他的话,也没说他。只不过停顿片刻之后,许时悬顺着这个话口,不露声色地问了句:“今天出去买东西了?”桌上这些食材就是家里没有的。“对。”程愿进行了部分的坦白,“李常非的辅导员通知我去签他的开除通知书,回来我就去了趟超市。”许时悬倒是不知道这件事,闻言顿了顿筷子。所以他出门是为了这个,然后碰到了贾银落?可程愿的话却就此止住,没有继续陈述的意思。许时悬眉目微凝,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没有多问什么。饭后程愿又去洗了碗,许时悬总感觉这人今天表现得有些踊跃,不过反正都是洗碗机,倒也随他去了。把厨房都收拾干净之后,程愿出来,看见许时悬背对着他站在阳台上,背影宽阔神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程愿提步过去,走到许时悬身后时,犹豫了半晌,又想了想他‘从心所欲’的上上签,从中汲取了一点正当的名义。反正只有今晚了。于是他鼓起勇气,放任自己从身后抱住了许时悬。许时悬抬手覆盖住程愿交握在他腰间的手,微侧过脸。程愿轻声问:“看什么呢?”许时悬说:“今晚天气不好,就不带许圆圆下去玩了。”程愿从他肩胛上抬起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这个时间已经黑得彻底,还呼号起了阵阵寒风,好像在酝酿着一场风雪。确实只适合窝在家里。正看着,许时悬大约觉得这个姿势不够亲昵,于是反手一捞,将人捞到了怀里面对面抱着。程愿笑眯眯地抬头,在许时悬唇角亲了一口,而后便心满意足地乖乖贴在了他肩上。许时悬抬手掌住程愿的后脑勺,侧脸在他发间轻轻磨蹭。不过他们阳台没有封窗,站久了有些寒意,没多会儿,两人一并回了客厅。之后便和寻常一样,一边看着电影、一边陪许圆圆玩,时不时传来许圆圆的呜呜声和程愿的笑声,气氛温馨又安然。电影结束之后,许圆圆也累了,自己回了它心爱的小房子里。程愿给许圆圆收拾玩具的时候让许时悬先去洗澡,等许时悬洗完,他再接着去洗。而程愿洗澡的时候,经热水一激,头疼的感觉越发强烈。程愿突然担心,难道这是要死了来感觉了?可他求过是上上签诶,玄学不骗我国人,今天日子肯定是吉利的,不会有血光之灾。程愿念及此,信誓旦旦地对着虚空点了点头。卧室里许时悬擦完头发,随手把毛巾丢到一边,而后便在床边坐下。心里到底还是难免烦躁。对于程愿说利用他这件事,他确实完全不在乎,这话甚至是他当初自己递给程愿的。而他既然能这么说,自然是有足以匹配支撑程愿去肆无忌惮的底气。可这小王八蛋居然还说只是跟他玩玩?不论是不是面对贾银落所说的气话,许时悬多少都有些生气。许时悬拧着眉,而他寻常也就是对程愿没脾气,但不妨碍他脸色一沉下去时周身气势就尽显凌厉。许时悬不服气地想,还是得找个时间跟这小王八蛋算算账。他正盘算着,浴室门‘咔哒’一声,是程愿洗完了。许时悬随意地望过去一眼,下一秒却立刻怔住,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只见程愿头发吹得半干不干,也没戴眼镜,露出了漂亮洁白的整张脸,浑身水灵灵雾蒙蒙地好似冒着水汽。最重要的是,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宽大的衬衣。许时悬的衬衣。眼前的模糊让程愿心中的羞耻感不那么强烈,可许时悬眼神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叫程愿实在无法忽视。一片红渐渐晕满耳根,他嗫嚅着说:“我、我的睡衣掉在地上弄脏了。”睡衣脏没脏不重要,许时悬的衬衣是什么时候自己长脚跑进浴室的也不重要。总之这些此地无银的理由都不重要。许时悬忍了再忍,没有动弹,只坐在床边,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稍显局促的人。许时悬轻笑了声,淡淡地应:“是么。”“嗯,是的。”程愿抿抿唇,即便已经十足面红耳赤,可他看着床边的许时悬,最终还是迈步过去,然后跨坐在了他身上。许时悬接住他,一手停在衬衣包裹的腰间,一手握住细腻纤细的脚踝。即便已经有过很多很多次,此刻程愿仍然感到紧张无措。但他既然说不出什么话,便不说了,得抓紧时间,毕竟今晚可是最后一次了!于是程愿直接抱住许时悬的脖颈,偏头细细地吻了下去。许时悬任由他动作,按捺住了没有抢过主动权,似乎是想看看,程愿今晚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最终程愿吻着他,将许时悬扑倒在了柔软的床榻间。……程愿比他想象得还要主动。许时悬还是头一回这么不费力气,可视觉和心理上承受的刺激却比从前多了几倍不止。一次结束后,许时悬终于一翻身将人掀下,但再要去床头柜拿东西时却发现没有了。像是骤然被扫了点兴,许时悬皱眉低骂了一声:“怎么没了。”可程愿却没回答他这话,甚至也没看他,程愿脖子绷出好看的线条,他侧脸看向窗外,有些惊喜似的说:“许时悬,是不是下雪了。”许时悬闻言亦偏头看了一眼,飘窗上昏黄的灯光映衬出浓浓黑夜中的一片天。雪花从中簌簌而下。许时悬基本年年都能看见大雪纷飞,实在不怎么觉得稀奇。可他见程愿似乎很兴奋的模样,便直接将人抱到了宽大的飘窗上。他们卧室背后是闹中取静劈出的一片草地山林,即便是冬天树木也养护得很好,没有落叶。如此漫天飞雪之下,明天起来一看,必然是一片银装素裹了。程愿在南城几乎见不到雪,他猫眼般的瞳孔盯着外面看了好久,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许时悬见他高兴,也跟着觉得这一场雪相当适意起来。没一会儿,程愿回过头,眼睛亮亮地看向许时悬。“再来一次好吗。”程愿振奋地说,“东西我没买,你直接来吧。”……最终再来了好多次。许时悬怎么可能受得住他这样的请求。程愿更是少见的兴致高昂,颇有一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极致架势。等到彻底结束时,外面早已云散雪停。许时悬抱着洗得干干净净、已在怀中沉睡的人,垂眸看了他好一会儿。他当然感觉得到程愿今天不太对劲,从做饭起、到刚才结束,全程是出乎意料地积极主动。若是放在寻常,他指定要怀疑程愿是不是发烧了,偏巧是在今天。许时悬柔情蜜意地吻着程愿的额头,不禁心想,这兔崽子难不成也知道自己今天口出狂言,现在感觉到心虚了?所以才在他面前主动卖乖?事情实在是太过凑巧,许时悬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难不成他以为他这样就能轻易原谅他了吗?想得真美。可是他都这样那样那么自觉了。既然如此的话……唉,算了,还是原谅他吧,不然还能怎么样,就栽在他手上有什么办法。许时悬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安理得地抱着程愿陷入了睡眠。却不想呼吸渐渐平稳之时,怀中原本熟睡的人悄悄睁开了眼睛。程愿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许时悬,仿似要将对方的模样一寸一寸地刻进心里。而他根本就睡不着,也不怎么敢睡。他头感觉越来越疼,方才沉沦的时候稍有缓解,却也只是一边刺痛一边飘然欲仙,状态相当奇诡。程愿实在担心这是嗝屁的前兆,更害怕一睡不醒。其实程愿几度疼到都想翻滚,但他担心吵醒许时悬,许时悬的怀抱也着实温暖得叫人不忍远离,便硬生生撑了一夜。直等外面天色大亮,到了许时悬该起床上班的时间,程愿这才装模作样地闭上了眼。经过昨夜一顿自洽,许时悬也已经想通了,心情还算不错,状态十分神清气爽。要不是今天公司早安排了推脱不掉的重要事项,他都不想去了。等洗漱完出来时,再往床上一看,发现裹在被子间的程愿已经睁开了眼。许时悬走过去,俯身在他脸上亲亲:“醒了?怎么脸色这么差,没睡好吗?”程愿看起来十分正常,只浅笑着点点头:“困。”许时悬摸摸他额头,确定没发烧,便道:“那你再睡会儿,我现在去一趟公司,中午给你带饭菜回来,顺便带你下楼堆雪人,外面雪很厚了。” 第99章 戴口罩的医生见他还醒着,一边随病床快步奔跑,一边观察着他的状况询问:“什么情况,突发病症吗?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可不知道是不是医院的消毒水味在此时带来一种别样的亲切感,程愿居然有种回家的感觉,十分安心。并且虽然病床在飞,但好歹他是躺下了,这叫他感觉浑身都松懈了些许,头似乎都没那么疼了,眼皮也随之愈发沉沉,眼看着就要晕厥过去。医生看他一副随时就要闭眼的模样,顿时大惊。他以前可在急诊实习过,那种咋咋呼呼的病人虽然有时候看着受伤严重,但实际上大多问题不大还能撑会儿,当然也不排除部分回光返照精神亢奋的;可最怕的还是这种缩在角落一声不吭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可能就大了去了。医生连忙指挥道:“快快,快点!快推进检查室。”不过在进去之前,程愿又突然一下子睁了眼,抬手拉住了医生的袖子。医生连忙附耳过去听。“其实不用治,我就想找个地方安排一下后路……”程愿嗓音低哑又不失严谨地问,“你们这儿应该有合作的火葬场吧?”医生很少见这种状况的病人,愣了下,不由自主地回答道:“有。”应完才蹙了眉,本着医生的职责道:“我看你还是别开口了,净说胡话,躺着吧!”而程愿却没听,他现在脸都烫得通红,看起来相当不清醒,精神状态十分诡异。但说出的话好像又挺清楚的。他继续说:“我没家属没朋友,待会儿要是真嘎了,你们直接给我拉火葬场就可以。”程愿嘟嘟囔囔:“要是有什么能用的器官,我同意捐,但是流程可能要你们跑一下。”最后他又本着对医护的信任,周全地说:“对了,还有费用问题,我手机上有钱,应该是够的,密码950621,到时候麻烦你们自己操作一下……”这医生听着他这番话,也不知道这病人是不是到了胡言乱语的地步,明明以他的初步判断,这看起来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可他也不敢轻忽。连忙将人推入检查室,打开了上方的大灯。程愿的眼睛突然被灯光照射,却并没有让他更加清醒,反正脑袋越发迷迷蒙蒙的,感觉意识正在渐渐消退。这种感觉并不好受,程愿在最后模模糊糊地想,应该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就算有,他现在好像也管不了了。他已经尽量安排得妥当了。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应该不影响吧。许时悬,拜拜,没有再见啦。我要去找爷爷和妈妈了。如此想着,程愿唇边不由自主勾起了一丝笑意,然后他便放任自己彻底陷入了昏暗。-意识清空之时,好像便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没有梦境、也没有任何感知。只有一片无穷无尽的虚空。而在这片虚空之中,所有人事都像一粒没有思想的尘埃,都只化作了物质漂浮其中。其实和陷入深度睡眠时的感觉差不多,感受不到其他任何东西的存在,包括自己,难道这就是死亡吗?没有灵魂,也没有遗留的执念。可这些程愿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是手背上的一阵疼痛唤醒了他的神智。好像有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从深陷的无边黑暗中一把拉了出来。然后见到了灿烂的光明。程愿睫毛不安地抖动许久,最后像是终于寻得一个契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他躺着床上愣愣地看了许久,这才不着边际地想,噢,原来不是太阳光,是白炽灯的光。接着他缓缓转头,看了看屋内的陈设。空无一人的单人病房,窗帘关着,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床边挂着吊瓶,液体顺着输液管一点一点经由手背流入血脉。冰冰凉凉的。程愿盯着天花板,这才渐渐想起了他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想起他现在是在江市的一家私立医院。所以他这回是还没嗝屁,又一次幸运地醒了过来?还是说这里的医生医者仁心,费力抢救了他一把?程愿不知为何,突然有点郁闷,心想还醒过来干什么,一醒过来,他就会忍不住想念……罢了罢了,那就再妥善处理一下后事吧,把该付的钱付了、该签的同意书签了。正这么想着,护士小姐姐端着药瓶推门进了屋。一见他睁着眼,便对他笑了起来,一边给他换输液瓶一边笑道:“醒啦?你是多久没睡觉了,这一下都睡了快整整一天。”听见她的问题,程愿不禁回忆了一下过往。除了前天晚上通宵之外,其实之前他也有好长一阵子不怎么睡得着。他一边担心着他的病随时发作,又一边焦虑着许时悬为什么还不跟他分手。此刻程愿张了张嘴,试了两次才成功发出声音,只不过嗓子还是哑得不行,他问:“现在什么时候了?”护士小姐姐道:“6号下午三点。”距离他昨天抵达这边,还真是过去了一天一夜。那……许时悬应该已经听到了录音里他说的那些话了吧,现在会还在生气吗?可既然他已经走了,眼不见心不烦,应该也气不了多久了吧。程愿如是想着,又赶紧打断自己的思路,不能多想。随即他抬眼看护士给他换好了药瓶,眨了眨眼,脸上神色淡淡的。其实他想说真的不用再做任何干预,他之前没跟任何人说过,他其实挺怕疼也怕苦的,可没有亲人回护的孩子,似乎很难有娇气的资本,所以他自己便也不怎么当回事。只是到了现在,他就不太想继续再遭这罪。反正无论如何,结局都是一样的。他只需要在医院安安静静地吃吃喝喝,等着长眠不醒那一天的到来。看来得和医生沟通一下。正这么想着,负责他的那个医生正好进来查房,就是先前急诊时听着程愿一通交代后事的那个。那医生见他醒了,走过来拿耳温枪试了试他的体温,然后便垂眸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他边写边道:“退烧了,你这回烧得有点严重,得再住院输几天液。”光是到这里,程愿还不觉有什么异常。好多病症的并发症都是发烧,并不足为奇。却是不知,在他晕过去之时,医生也担心他是有什么大病,直接给他做了个全身检查,从内到外清清楚楚。检查完之后这才勉强松了口气,再回味病人晕倒之前说的话,觉得当时应该是烧糊涂了,可以理解。想到这里,医生便顺嘴说:“你身体挺好的,不过身体再好也不能这么造啊,你这都好些日子没正经休息了吧?”他此话一出,程愿却像是没听明白似的。他微凝着眉眨了眨眼,重复了一遍:“我身体挺好?”医生说:“对啊,放心吧,检查得很细致,除了这次发烧引起的问题,各项指标都还算正常。”放心,这怎么能放心?!程愿突然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不可思议间,恹恹耷拉着的眼睛一下睁大了,不是,骗他的吧?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还有医生秉持着不告诉病人严重病情的理念,是担心他受不了吗?“不是……”可他一句话还没咕哝完全。医生又仔细翻了翻他的检查单,头都没抬,淡定地叮嘱道:“另外,和恋人感情好是好事,不过最好还是有个限度,你有点虚,节制点。”是节制。不是节哀。第75章 救命。好像晴天突然降下一道霹雳。程愿看似毫发无损,实际上内里已经五雷轰顶心态炸裂。“不是……”一向情绪内敛的程愿到了此刻都实在控制不住,脸上露出荒唐的神情,他理解着医生的意思,再三确认道,“您的意思是说,我,很好?退烧、退烧之后就能出院?压根儿死不了是吗?”怎么又提死不死的,患者是烧昏头了还是受什么刺激了?医生奇怪地看着他,然后亲自把检查单递到他面前,再三道:“是的,你很健康。”程愿把检查报告接过来,他其实看不太懂,可却看得明白每一项指标后面跟着的‘正常’二字。还是不对,不可能吧,他其实是还在做梦吧?还是他根本已经不认识中文了?可这白纸黑字还有医生的医嘱,总不能眼睛耳朵同时都出了问题。程愿手上忽然一松劲,他眼眸直直地盯着洁白的床单,喃喃重复:“我没病,我没病?”医生看他这表现,越发觉得古怪,没病难道不是好事吗。还是说难道他的患者身体上没问题,问题是出在精神和心理上?医生忽然想到这个可能,一下子有点紧张,他们医院精神科很一般啊!他也有点想喊救命了。医生念及此,顿时小心翼翼地望向程愿,原本相当公事公办的从容声音都变得柔和下来,好像生怕刺激到他。 第101章 这都什么跟什么。再低头时,手指不小心在手机上按了下返回,屏蔽软件里的时间直接跳到了最近。仅仅一眼,程愿心便狠狠漏跳了一拍。已屏蔽的未接来电:许时悬(368)。程愿看着这数百通电话,呼吸微凝,心缓缓地沉了下去。这件事本身带来的冲击缓慢逝去,因此产生的后果却浮了上来。程愿回想自己近半年来的所作所为,一言以蔽之,完全就是仗着自己要死了发疯到处得罪人,不说南城,光是燕城那一圈子人就全都被他得罪了个干净透彻。最重要的就是许时悬。而且就他最后说的那番话,许时悬绝对不会放过他。现在这么多通未接来电不就是最好的证明!许时悬这是牟足了劲儿要找他算账吧?!想到此处,先前绝症的乌龙顿时都不算什么,程愿突然焦虑。照这么看来,那他肯定是不能再回燕城了。不然那边暗礁险滩,不说许时悬,就其他那些被他欺负过的纨绔们谁都可以整死他。当然他原本也是没打算回燕城的,可那是在他马上归西的情况下。但现在他突然死不掉了啊!而这种情况,那他本着尊重生命的原则,总不能再自己去找死吧?可他如果不死的话,那他总是免不了要回燕城一趟的。因为他这次走得决绝,出来时什么东西都没带。其他的都勉强算了,他以后就算要换个城市找工作,可他毕业证学位证都不在手上,能找什么正经工作啊?去学信网打印证明吗?不知道这个证明力度强不强,可是一般正规公司都要检查原件吧。程愿实在忍不住抓了抓脑袋,怎么办,急。而这真不是他杞人忧天,是这事实在迫在眉睫。因为他……快没钱了!程愿之前的存款看似不少,但他近半年来本着有命存没命花的理念,一改往日的消费观念,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跟许时悬在一块儿住的那半年,他也基本都是花的自己的钱。该说不说,高端住宅区就是不一样,消费非比寻常,那半年里程愿的存款其实根本没买什么大件,就寻常偶尔的开销便几乎挥霍一空。那会儿他完全不觉得,现在程愿想来,实在忍不住一阵肉疼。而他眼下剩余的钱,全都压在了博佳医院,当时他的打算也是,只要够用到火葬场就可以了。得,现在火葬场去不了,得先直接露宿天桥了。经此一想,程愿又骤然意识到了博佳医院的住院费用。单人病房、专属护士、贴心医生。极致的体验、美妙的价格。程愿想到此处,生计所迫,立刻无心emo,一下子弹射起身,赶紧去外面又招呼了一辆计程车。不行不行,他要出院,立刻马上出院!能省一点是一点。抵达博佳医院之后,程愿都顾不得病后头晕,步伐匆忙地往自己病房所在的楼层去。可导航台的护士不知道去哪儿了。看看时间,差不多也该到医生查房的时间,正好可以让医生给他开出院证明。于是乎,程愿便三两步往自己病房的方向去。推开门的一瞬间,他看见紧闭的屋内似乎有一道身影。他下意识以为是医生,可仅仅一秒之后,程愿脑子嗡地一响,认清了眼前的人是谁。程愿手指一抖,紧握着门把手。紧接着,屋内的人缓缓转身。露出了许时悬眉头紧锁凌厉愠怒的脸。程愿看着眼前突然出现有如煞神一般的人,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苦逼兮兮泛起丝丝后怕。求生欲让他想转身就跑,意志力让他逼着自己没动。而许时悬不知道多久没有休息,神色看起来十分疲惫。他提步走到程愿面前,从他手中夺过了门把手,然后将人一把拉进屋内。屋门随之关闭,窗帘关着,灯也没开,病房里陡然陷入昏暗。程愿感受到耳边野兽蛰伏一般的气息,完全不敢过多动弹。许时悬一步步将他逼近角落,最后一抬手,捏住了程愿纤细漂亮还带有吻痕的脖颈,指腹轻轻摩挲着颈侧。许时悬嗓音微哑,却弥漫着十足的危险。“程愿,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嗯?”第76章 程愿当然不这么觉得。但凡接触过许时悬的人,应该都不会有这种印象。可大约是一直以来许时悬对他太好,就算偶尔生气,哄一哄也就好了。这让程愿确实偶尔会忘记许时悬原本的性格。甚至于渐渐的,他内心深处也很难对许时悬产生什么畏惧的情绪。程愿心想,在这方面,他确实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得寸进尺。直到此刻,程愿心中忐忑横生。但他仔细品了品,其实好像也不是惧怕许时悬真的会捏死他或者怎么样,更多的好像是……心虚。程愿脖颈仍被桎梏着,他一动没动,连抬眼多看许时悬都不敢,他垂着眸,低声回答:“没、没有。”许时悬呼吸微沉、脸色冷厉,他看着眼前人回避的模样,眼神越发沉黑如墨,浑身气压低得吓人。前天早上他去公司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些心神不宁。可前一天晚上程愿表现得实在太乖了,许时悬光是想想便忍俊不禁,这也叫他一时忽略了心中的直觉感受。好在他早跟程愿说了中午要回去,于是上午一开完会许时悬便往回赶了。他想着程愿或许还在睡觉,既没打电话也没发消息打扰他,去商超买了点菜,还顺便买了个夹雪的小鸭子模具,他觉得程愿一定会喜欢。却没想到,待他回家后,家里却空无一人。许时悬里里外外找了个遍,衣柜里都看了,确认程愿确实不在,家里唯一的活物只有在客厅里追着自己尾巴转圈憨跑的许圆圆。许时悬把小鸭子模具放在茶几上,坐在沙发间沉默半晌,没有第一时间去追问程愿。大概是又突然有什么事吧,程愿本来就跟他说了中午不用回来,是他自己非要回来的。许时悬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把人看得太紧。他想解释去向的话,回家以后自然会告诉他。而程愿不在,许时悬自然也没了做饭吃饭的兴致,随便喝了杯牛奶便在沙发上继续工作了起来,顺便等着程愿,这样他一回来就可以看见他。可直到下午三点,大门都一直没有要开的动静。许时悬盯着电脑屏幕,心下焦躁越甚,决定再等半小时,再不回来的话,他发消息问问总不过分吧?许时悬便又处理起了最后的工作。完毕之后,他将手边的资料放回了书房。然后他终于在书桌上,看见了那封手写的信。信件不长,不消片刻许时悬便看完了内容,再抬头时,脸色好似仲夏的疾雨,顷刻之间便大雨倾盆。【许时悬: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燕城。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和帮助,真的十分感谢,我无以为报。相比之下,我不仅没为你做过什么,反而给你带来了伤害,歉意轻微,不足平你心头愤然,但还是想在这里和你说声对不起。希望你不会气愤太久。好在我以后不会再回燕城了,希望你未来万事无忧。——程愿】程愿这封信里特意没有暴露过多的情绪和打算,因为他并不想留下任何疑点和可供品味的念想,他只是想给许时悬一个交代。若是换了其他人,在听到贾银落录音里那番话再看到这封信之后,自然就会明白,此间事了,两人缘分已尽,未来不会再见面了。就算一时郁气难消,应该也不会大费周章地做些什么,既麻烦、也有失体面。但千防万防,偏偏这个人是许时悬。许时悬把这封信放进最底端的抽屉,随之凛若寒霜地走出了白栖园。他一边往小满居去,一边面无表情地给程愿打电话发微信。而程愿不愧是程愿,时隔多日,还是一如既往地干脆决绝。他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清空,小满居里亦是空空如也。看起来他甚至连小满居都没有回过。 第103章 所以程愿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他是贾银落喜欢的人,还是因为贾银落喜欢的人偏偏是他。如果是前者,那假如贾银落喜欢的是其他人,他又会怎么样呢?这么想着,许时悬便随便拉出一个程愿不熟悉的人,诓骗了一句:“贾银落更喜欢段星敛。”“什么?”程愿不防许时悬突然这么说,他好像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但现在这些也不重要了,他闷闷地应,“噢。”许时悬说:“没什么,突然想到了。”程愿点点头,不甚在意的模样。许时悬见他这反应,嘴角终是控制不住地牵起了一丝笑容。看来果然是因为后者,程愿并不在乎贾银落是否喜欢别人,只在乎贾银落喜欢的人是他而已。因为是他,所以不被允许。其实从前许时悬一直不确定程愿是否爱他。如今,他好像终于窥见了一丝程愿喜欢他的证据。这个认知让许时悬先前的烦躁渐渐熄灭,他打量似的看向程愿,既然如此,他干脆也把先前的雷一并给爆了。许时悬反问道:“那照你这么说来,还真是跟我玩玩的了?”谁知程愿听到此处,浑身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而听他这么说,程愿便可以确定,许时悬果然听到了那个录音。他的心终于结结实实地沉了下去。这话原本是他时日不多之余说出口的,却不想许时悬竟然在此刻把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而绝症虽说是可以解释的乌龙;但这件事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因为他是真的这么想过。并且这样听来,许时悬的理解并没有错误,他一开始那样的想法,性质不是玩玩又是什么。原本他是再打算跟许时悬接着说一下生病的事,把所有事情分说清楚,接下来要怎么样,他都随便许时悬发落。可话题突然这样一勾连,他再多说,就很像是在为自己找补开脱。相比之下,其实绝没绝症,也已经不重要了。而许时悬的反问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铡刀,一寸一寸地消磨着他。他说不出‘是’,但又无从否认。他想,许时悬既然这么问,以他这么骄傲的性格,这次大约不可能再原谅他了,就算勉强和解,心里也始终会有疙瘩吧。反正换作是他,他没办法做到毫不介意。这是他自作孽不可活。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程愿突然有点受不了,他试图自己给自己行刑。于是程愿深吸一口气,说道:“反正差不多就是这样,你应该也看到了我留下的信,所以……”许时悬一听这苗头不对,连忙想制止他的话。可程愿的嘴巴不知道怎么这么快,他紧闭着眼一不做二不休道:“我们分手吧,许时悬。”程愿终于成功地说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但耳边却久久没听到许时悬的回应。不仅如此,恰在此时病房门又忽然被敲响,只听医生在门外疑惑地说:“这门怎么打不开了?里面有人吗?”说完又再度尝试着按压门把手。程愿闻声一惊,心有余悸地睁开了单只眼,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许时悬。入眼便瞧见了许时悬黑如锅底的脸色。许时悬随之再度抬手,程愿吓得条件反射似的又闭眼缩了一下。许时悬狠捏了捏他的脸,咬着牙,强势道:“你真的敢,你给我等着。”接着许时悬退后两步,顺势把反锁解开,并且按开了顶灯。医生随之进门,一进来看见两人神色有异,一时间不知道想到了哪里,眼神在他俩中间转了个来回,看样子还以为他们之前在做什么。好在他没多说,只让程愿回到病床上,看了看他的状况,叮嘱道:“今天出门了?这几天要多休息。”“不过适当出去走走也可以,你恢复得也不错。”医生说,“好了,先输液吧。”程愿此刻心思不在这边,几乎都忘了他回来是想干什么的,只点了点头。而医生出去的时候,顺手拉开了房间的窗帘,窗外的阳光顿时倾泻,白日天光下,也下意识叫人行事收敛。“适当通通风也好。”医生出门的时候,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紧盯着患者的许时悬,他终是忍不住提醒道,“那个,病人最近体虚,不宜剧烈运动。”程愿:“……”而不待他回答,许时悬便对着医生浅笑了一下,应道:“谢谢医生,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程愿悄悄望向他,总觉得他这话别有深意。他想再说点什么,但很快护士又端着输液瓶进来了。程愿只能暂时闭嘴。等护士输完液出去之后,室内陷入了安静。可许时悬已经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手支着脑袋,捏了捏眉心,看起来十分疲倦的模样。大概也要再想想吧。程愿一时便没再开口,收回目光,阖上了眼睛。随着药效发生,他又有些困,但他没有睡着。脑子里思绪翻涌。刚才那些话他原本打算带进土里。毕竟世间确实唯有生死才是大事,从前在这个前提之下,他想的是无论他做过什么、想过什么,应该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吧,再不济死后一捧尘灰,他也不会再知道身后事。但现在随着他无法死去的结局,他是健康的、周全的,那也就意味着,他曾经有过的那些卑劣想法是不能在忽视中得到谅解。他的隐瞒只会辜负许时悬曾经对他的好。还有就是……程愿微微侧过身,背对着许时悬,脸颊深深陷入了枕头里。他以前从未想过和许时悬走下去的可能,除了当时自以为绝症之外,他也并不觉得许时悬会如何喜欢他。因为完全没有理由。在燕城之前,他和许时悬不过几面之缘,这足够叫人非他不可吗?顶多只是有一点兴趣吧。程愿深知自己没有这种魅力,也没有任何值得被深爱的优点。他自己都找不出一点许时悬喜欢他的理由。与此相对的,许时悬虽然一直对他好,但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所以他亦是觉得,对许时悬而言,或许‘喜欢’也是一件很珍贵很正式而不可轻易言说的事情。既然不对他说,那么便是他还不够。至于最后一个原因。他和许时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大到就好比鸿沟天堑。若不是当初在南城那一夜偶然,他这辈子恐怕都接触不到许时悬这样身处云端的人。就拿最基础的消费来说。过去那半年他其实并没有花过很多次钱,许时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因为这真的只是他的日常而已。可仅仅如此,便花光了程愿几乎所有的积蓄。那是他过去几年省吃俭用、加班加点才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钱。当然他也可以直接花许时悬的钱,许时悬告诉了他密码。并且许时悬毫不在意这些。但他却无法不在意,并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和他本身并不匹配、仅由许时悬提供的优渥条件。否则的话,难道他就真的理直气壮地去成为攀附在许时悬身上吸取养分的藤蔓吗?当然在外界看来,他确实只是许时悬的附庸而已,他此前一切自由嚣张的行径,也都仰赖于许时悬。相比之下,他却无法为许时悬提供哪怕一点点的帮助。他也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人都说没有许时悬,他什么也不是;他丝毫配不上许时悬。当然这些对程愿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因为这是事实,他自己也这么想。他确实配不上许时悬。可那时他尚且能够避耳不听。但现在既然他已经得知了所有真相,那么他过往自欺欺人的那一场梦,便也该清醒了。所以提出分手,亦是一条摆在两人面前、回到各自世界的路。-输液完毕之后,护士来给他取了针,程愿立马坐了起来。“再休息会儿吧。”护士体贴地建议道。而程愿终于想起了正事,他跟护士说:“请问医生在吗?我要出院。”护士有些惊讶:“你还得再输两天液呢。”程愿摇了摇头浅笑说:“没事,我感觉好多了。”护士不再劝:“那好吧,医生这会儿查其他病人的房去了,你得等半小时左右。”程愿便点了点头。护士出去之后,他一回头,不知何时许时悬也抬起了头,直直地望着他。应该是想好了吧?程愿坐在床边回望过去,他浅浅笑了笑,堪称平和地说:“之前真的麻烦了你很多,我真挺内疚的,如果再来一次的话……”程愿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发现说这种假设没有意义,他也并不知道重来一次自己会怎么选择。 第105章 他摸了摸鼻尖,默默地认下了这个锅。不过这医生临到头说完之后,想着两人的关系,到底是忍不住问了一嘴:“你们最近是不是吵架了啊?”许时悬疑惑抬眸,心想医生还辅修算命,这都看得出来?而这医生却只是说:“前两天我感觉他心理状况不是很好。”许时悬闻言,神情不由正色起来。医生说:“他刚入院时还在那儿一个劲地交代后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了,再加上生病之后情绪不佳,这倒也正常,不过呢,你有空还是多关心关心他。”许时悬从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即便此刻医生是用轻松的语调说出来,但他还是入了心。其实许时悬自己也知道,他委实算不上一个细心的人。因为他从出生起,他就从来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这决定了他很难去关照他人的情绪。有时他也并非刻意高傲,只是习惯了我行我素,他这样自己倒是爽了,但有时候对于身边的人确实有些难熬。可许时悬改不了,也没打算改。唯独在面对程愿时,他会格外小心注意些,可即便如此,多年习惯使然,他还是无法面面俱到。难免会有忽略掉的时候。医生这话算是彻底给他提了个醒。他凝眉回想从前,有时程愿确实表现得有些……郁郁寡欢?许时悬谢过医生,出了办公室,靠在走廊上等着程愿。程愿很快拍完片子出来,医生看过之后,确认没有问题,同意了他的出院申请,不过另给他开了药。程愿去拿药的时候,许时悬则去一旁的窗口准备缴费结账。因为程愿早押了卡在这儿,收银员便没给他出示付款码。只是说:“你这是异地医保,还断缴好几个月了,报销不了哦。”许时悬没所谓,点了头:“嗯。”收银员拿着程愿的卡插上了pos机,许时悬这才想起他不知道程愿的密码,刚想说换他扫码支付。结果收银员直接便输入了程愿的卡号密码。她是怎么知道密码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许时悬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输入了‘950621’。程愿的密码,居然是他的生日?许时悬好像又一次在一个悄无声息的角落,窥见了一点程愿的心意。他侧过头,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收银员刷完之后,把卡还给他,见这个帅哥突然在笑,虽然帅哥帅得顶级,但无情的打工人还是觉得他莫名其妙。许时悬接过卡之后,程愿那边也拿完药过来了。两厢汇合之后,许时悬直勾勾地盯着程愿。可程愿却没注意他的眼神,因为他刚刚收到了扣钱的短信。满打满算也就住了两天院,没想到会这么这么这么贵,还不能报销!程愿心疼死了,再看了看自己已经由七位数骤降到小五位数的余额,十分惆怅。偏偏身旁还有位高消费的大爷。许时悬拉着他走出医院,看了看已经黑下来的天色,说道:“找家酒店休息一晚。”程愿默默地想,许时悬这回是特意来找他的,无论如何,也是他搞出的这个事。那么按理说,这酒店的费用应该由他来出。可许时悬要住的酒店,一晚上就能把他的余额清空吧。但他数度张了张嘴,都说不出要许时悬住便宜点的话。程愿忧郁地想,他现在变成了既没钱又想充面子的男人,再也没有当初挥金如土的大款气派了。而且还没有顺利分手,那他以后要多努力工作,才能维持得了这位头牌帅哥的开销啊?程愿轻轻叹了一口气。愁人。第79章 最终还是去了一家七星级酒店,因为是许时悬打的车,而许时悬只知道江市的这一家酒店。到了酒店前台,许时悬刚想习惯性要一间顶楼全景套房,便被程愿急吼吼地打断了。程愿转头跟许时悬说:“我渴。”谁知前台小姐听后服务态度相当好的立刻便要递一瓶矿泉水上来。程愿只能连忙补充说:“想喝饮料,甜的。”不远处就有饮料贩卖机,这时间足够他独自订房了。而许时悬原本是还想着程愿密码的事。他一生中从未经历过没钱的时刻,之前也没见程愿在花钱上窘迫过,而且他本来就给了程愿他的副卡,可以随便刷,所以他也真没想过程愿会没钱的事。反正他刚刚确实是在等着程愿付钱。因为他想当面看程愿输入密码,然后逮他个现行当场质问于他!可现在看程愿可怜巴巴这模样,都撒起娇来了,许时悬没办法,只能转身给他买饮料去了:“等着。”见他一走远,程愿立刻便问前台小姐姐:“你们这儿还有普通房型吗?”前台小姐姐查询了一下,笑着回复:“还剩一间标间,套房余量充足。”程愿可没时间磨蹭,连忙把身份证递过去,说道:“那就标间吧。”“好的,您稍等。”许时悬想着程愿还在生病,只给他买的甜牛奶,买完回来时,程愿已经拿到了房卡。“喝吧。”许时悬把牛奶递给程愿,同时发现,就这两天,怎么脸都病得又小了一圈。许时悬心疼坏了,来之前有多攒着劲要怎么让这小王八蛋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就有多无可奈何。不过这点儿无奈在进房间看到整整齐齐两张床的时候,许时悬的血压还是蹭一下就上来了。他指了指两张床,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个意思,不分手改分床是吧?”程愿哪儿敢说因为这间最便宜。不过这家酒店的星级在这儿,标间面积也很大,环境不错。并且程愿见许时悬没有挑剔环境的意思,只是对两张床的事不满意。他脑筋一转,忽悠道:“我是病毒性发烧,会传染。”“爱传传呗。”许时悬听到这个为他着想的理由才勉强满意,不以为意道,“亲的时候你不说会传染。”程愿低声嘟哝:“那我也不知道你要亲啊。”许时悬走过去,面带威胁,微笑着反问:“你再说一遍。”程愿笑着回看向他,乖乖摇头:“我没说什么呀。”许时悬狠揉了下他的头发,掀了掀嘴皮哼笑一声,懒得搭理他。而两人都明显精神不济,赶紧点了个餐吃点东西垫肚子,垫完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程愿先洗完躺下,躺的时候他拿起手机,想起两人两手空空的情形,又连忙下单了两套衣服。程愿买的时候再一次忍不住想,为什么平价羽绒服也这么贵!果然没钱处处难。这么想着,他焦虑得都睡不着,连夜打开了招聘网站。但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浴室门一响,许时悬洗完出来了,程愿只能赶紧退出。而许时悬出来之后却没往隔壁床去,径直上了程愿的单人床,把他往里面挤挤,再长手长脚地裹住了他。程愿艰难转头,还没开口,许时悬便专横地打断:“闭嘴,就这样睡。”“……好叭。”程愿今天检查输液battle累了一天,现在确实挺困。许时悬更甚,三天没睡个囫囵觉,现在才算勉强安定了下来。室内寂静安然,是段相拥而眠的好时光。但许时悬睡着睡着突然惊醒,又想起白天没说完的一些事。他没那个耐心等,忽地在程愿耳边沉沉道:“你不欠我什么,不管是蓝成还是其他的,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方才他一闭上眼,耳边便是程愿再三提及的那些‘帮忙’‘麻烦’‘内疚’之类的字眼。也不知道程愿为此挂心了多久。而许时悬方才说的也是实话,不为安慰,他真的这么认为。其实从始至终,他也只有在蓝成和贾家相关的事情上搭过手。可在此之前,程愿并非是一味倚靠于他,他已经做了他最大的努力。贾家又不仁不义在先,这种人何德何能上下蹦跶,早就应该遭受法律的制裁。所以他只是做了能力范围之内一件很小的事而已。并且作为回报,从程愿的角度,他甚至都直接把蓝成给了他。更别提那个倾注了程愿所有心血的‘百宝箱’。他都几乎已经把全副身家还报给了他,还欠他什么呢。 第107章 见许时悬终于绷不住笑了起来,程愿也跟着笑弯了眼。上飞机之后,许时悬随口问了句:“临时买的,没票了是吧?”程愿含混着应付了过去。而接着许时悬并未对经济舱提出任何意见,好像只要是程愿给的,他都不会挑剔,当然某些情况除外,主要还是视心情而定。好在这趟航班是小型客机,他俩坐的地方是两座连位,除了空间小了点,倒也不影响什么。许时悬还想着程愿发烧的事,把他的头按到肩膀上,强势给予关怀:“睡会儿,到了我叫你。”程愿点点头,偏头靠上去时又在许时悬脖颈上亲了一口,这才安安稳稳地闭上了眼。突然被挠一下心痒痒的许时悬:“……”啧。最终他伸手揽住程愿,侧脸也靠在了他脑袋上,俨然是亲密无间的姿势。两小时的航程很快,程愿再醒来时,已经再次落地燕城。分明只离开了四天不到,再回首时竟感觉分外不同。过去那半年真的过得像梦一样。“走了,回家。”许时悬见程愿有些出神,提醒道。程愿垂眸回神,跟着许时悬上了车。上车之后,也容不得他再胡思乱想回味过去,因为越靠近白栖园,他就越想起他那七位数是怎么无知无觉就花完了的!他好想问问,能不能回小满居住一段时间,待他攒攒钱再去白栖园挥霍。不过他一时又想到许圆圆,便寻思着还是得回去看看。可谁知他一进家门,家里一点毛影影都没有。程愿一边熟门熟路地掀开小窝一边问:“圆圆呢?”许时悬见他找狗比找自己积极,心里直冒酸水,撇了撇嘴道:“发卖到冬澜山墅了。”经他一提醒,程愿这才想起,也是,许时悬这几天估计忙着找他,哪儿有空管许圆圆。他念及此,回头有些尴尬地对许时悬笑了一下。这下许时悬可算找着了发挥的切入点,老神在在地抱臂倚着墙,颇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得亏许圆圆笨蛋一只,还不知道被无情地抛弃了,心大就是好,抑郁不了,是吧?”程愿不知怎的,忽然觉得经过这一回的事,许时悬怎么越来越回到他刚认识他的时候那模样。有点棘手的脾气。不过程愿理亏在先,此刻压根儿招架不住。程愿求饶似的看向许时悬,浑身是个大写的求放过,他举指发誓,认真道:“我真的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见到许时悬的第一眼,程愿便知道他断联跑路的决定有多错误。当时许时悬那个模样,程愿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忘记。并且他走了这几天,白栖园里除了许圆圆不在之外,和他离开之时并无任何不同,可见这几天许时悬可能忙得根本就没着家。程愿越想越是心揪。而许时悬听到这话,心里舒服了点,可是忽地,许时悬眯了眯眼,又意识到了之前被他忽略的一件事。他们回来时除了昨天换下衣服,其他什么都没再带,由此可见程愿似乎……是空手出逃。关于他的一切,程愿一件东西都没有带,他第一次送他的那枚戒指也没有,还好好地放在展示柜里。当然程愿自己的东西也几乎没带,毕业证和学位证都不要了吗?那他原本的打算,以后是该如何生活?总而言之,他走得那样干脆利落,断绝了一切念想,甚至差一点,只差一点,也断绝了许时悬找到他的可能。许时悬忍不住去想,如果他当时没有及时赶到江市;如果程愿那天没有高烧去医院;如果程愿直接在江市转车离开,又去了一个连监控都不够密集的小城;如果程愿干脆换掉身份……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程愿从此便陷入了茫茫人海,是不是三年五年又或许整个余生,他再也没有找到他的可能。许时悬想到这里,看向程愿的眸色越发浓沉。程愿完全不知道他转眼间又想了这么多,他眨了眨眼,底气不怎么足地说:“你说过不翻旧账的……”许时悬本来之前已经在消气,没成想突然又自己给自己脑补得怄上了,心情比燕城的天气变得还快。“这是新账。”许时悬看他一眼,不由分说道,“我说是新账就是新账。”原本程愿还想争取一下,闻言只能认道:“好叭。”许时悬呼出一口气,又道:“明天我得去趟公司,你跟我一起去。”距离至今,程愿已经好久都没去过许氏了。其实他原本约了一个明天的面试,可他见许时悬这样子,可不敢再忤逆他。于是也应了下来:“嗯,好。”许时悬现在一整个敏感神经,他见程愿居然没有立刻答应他,好像不怎么情愿似的。可这回在他开口发问之前,程愿不知道突然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望着他轻轻喊了一声:“哥哥。”“……咳。”许时悬一口气岔下去,好险才绷住了没有咳起来。这么久以来,除了之前被诈出来的那一声‘时悬哥哥’,还有隔着跨国视频那声不太清晰的‘老公’。那之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程愿都一直‘许时悬’‘许时悬’地喊他,他有时候故意磨他,程愿也都咬死了不松口。跟个倔强蚌壳似的。许时悬为此没少郁闷。一点黏黏糊糊的恋爱氛围都没有!他爸看了都得笑完再嘲一声真可怜。谁料此刻猝不及防突然迎来这么一声。不过许时悬未免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生生给忍住了,只眼眸微抬,看起来十分泰然自若地问:“干什么?”程愿走到他面前,笑着说:“我们共享定位好不好?”许时悬闻言,神色一怔,凝神回望向了他。定位。在此之前,是程愿主动把他对他的定位解除了。即便昨天程愿否认了觉得他把他看得太紧,可种种事例在前,许时悬很难觉得程愿会完全接受两人之间毫无隐私可言。可实际上程愿是真的没所谓,若不是之前要准备跑路,他绝不会对许时悬的行为有一丝一毫的意见。与之相反的,程愿觉得自己可能也是有点毛病,当时在许时悬严密的掌控之下,他不仅不觉得窒息,反而还获得了一些诡异的安全感?那会儿他一想到他无论去哪里都会有人关心、有人在意的感觉,程愿的神经便几乎兴奋到泛起丝丝颤栗。而当初他被绑架之后、许时悬看他最紧的那段时间,程愿甚至还曾控制不住地想过,光是定位哪里够,为什么不干脆把他锁在家里,又为什么不干脆在家里处处角落都装上监控?这样无论如何,就算许时悬不在,也不用担心他会有机会消失。……不过许时悬好像还没那么病态极端。程愿为此也反思了自己,这是思想有问题,要控制住,最好改掉。而当初既然是他取消的定位,现在自然要由他提出补上。可这一次,光是让许时悬掌握他的足迹哪里够,他也想要看到许时悬的行踪。程愿抬手搂住许时悬的脖子,语气正经得好像在说一些公事。可内容却并非如此,他笑着说:“设置成自己无权关闭、只有对方才能关掉彼此定位的那种,好吗?”无论他是否真心这样想,这话正中许时悬的下怀。“好啊,这可是你说的。”许时悬单手寸寸摩挲着程愿清瘦背脊间的骨节,垂眸掩下眸中深沉笑意,“不容反悔。”程愿脸颊靠在许时悬肩颈处:“绝不反悔。”许时悬听后,眸色随意瞥向程愿身后的绿植,心中洪流却几近满溢,他光是想想程愿未来再无逃脱的可能,他也能随时随地名正言顺地掌握着他的去向,心里便痛快淋漓得几乎翻了天。殊不知程愿在他肩上,也悄悄绽开了一个满意的小小笑容。程愿想,他只是贡献了自己,却得到了许时悬。简直三生有幸。运气真好。第81章 两人一拍即合达成一致,更是一个比一个等不得似的,饭后立刻便拿来电脑和手机开始操作。程愿现场按照先前的要求对那个定位系统进行了权限修改。改着改着,又顺手加了个对话框,还设置成了一级指令,对方一发消息,这边便能即刻收到。而许时悬看着也来了兴致,现场画了些q版的简笔小人,让程愿导了上去。于是页面就变成了,随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就是q版小人在朝彼此靠近,距离十米以内,小人儿便直接抱在一起,头顶一直冒小爱心。而对话框也只有在十米以上才能使用。十米以内的话,抱在一起的小人儿头顶会一起弹出提示——他就在眼前,飞奔向他吧。除此之外,就没再添加什么花里胡哨的设计了。设置完毕之后,许时悬心满意足,心情都舒爽了不少。趁程愿先去洗澡的时候,他从卧室走到玄关,又从玄关走回去,来来回回地试了好几遍。看着两个小人儿一遍又一遍地抱在一起,轨迹一次又一次地重叠,许时悬心想,还算这家伙识趣。那就原谅他一点点点吧。程愿洗完出来之后,许时悬才接着去洗。先说他怄气归怄气,可没有要晾着他的想法,他有病他才会在这种事儿冷着他。 第109章 第82章 程愿醒来之后,迷迷糊糊地找出来时,许时悬还陷落在座椅当中。十指交叉,眼神凝望着眼前的桌面,神色一动未动。程愿睡眼惺忪还没太清醒,看许时悬那样还以为他刚开会不顺利。他慢悠悠地走到许时悬身边,开口时嗓音带点刚醒的沙哑,低低的有些黏糊:“你在憋气还是发呆啊?”他话音出口时许时悬明显怔了下才回神,好像刚才根本没有察觉到他已经走到了身后。程愿默默地想,看来是在发呆,前几天找他太累了吧。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许时悬突然伸手,将他拉到了身上抱着。脸埋进了他的脖颈间,抱得很用力。程愿有点发懵,只能伸手拍了拍许时悬背。过了好一会儿,许时悬才开口道:“我在想你。”说完便扣着程愿的后脑勺吻了下来。吻得不重,却满含情愫,好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程愿搂住许时悬的脖子,慢慢地回应着他,唇齿交缠间,程愿心里也满溢得不成样子。他想他这辈子都会喜欢和许时悬接吻的吧。他好会亲。好不容易结束时,程愿嘴唇都泛起了红,他微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刚想说说话,结果余光一瞟,下意识瞄了眼许时悬的电脑屏幕。对电子软件相当敏感的程愿即便视线有些模糊,还是立刻便分辨出了界面,那不是他的诊断报告吗?程愿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在许时悬怀里蹭了两下翻转身子面对办公桌。他凑近电脑去看,发现竟然还真的是!程愿仅剩的那点睡意转瞬就清醒了过来,开口时嗓音差点没劈叉:“你看见了?!”问出来才发现问了句废话,主要这事实在是太丢人了,简直就是万恶之源。程愿一激动差点想跳下去站起来,结果被许时悬眼疾手快地勒住肚子一下子勒了回去。“诶哟。”程愿被勒得差点打嗝,好歹忍了下去,但这不是重点,他面向许时悬,赶紧跟他解释说,“真的都是误会!我这不是那天到了江市之后才发现我没毛病的吗。”程愿一想想之前他对许时悬造的那些孽就头疼,虽然许时悬找到他的那天就说了不会怪他,但事已至此,该说的还是要说,出洋相也得说。他在许时悬怀里换成了跨坐在身上面对他的姿势。程愿低下头,闷闷地反省:“当然了,我也不应该趁此时机为非作歹为所欲为,还有狐假虎威损人利己的事儿也没少干——”但他的话说到一半儿,抬眸偷偷去瞅许时悬,终是忍不住拐了弯:“你怎么不打断我啊?”许时悬眸色隐隐有些伤痛,他几乎可以肯定他刚才的想法没有出错,绝不是他想多了。可现在的程愿看起来又那么正常那么好。会不会随着误会的解除,程愿已经寻得了同自己和解的方法。纵观以往,他的愿愿看似孤苦无依,但实际上,他自己就成为了自己最大的依靠。他的内核强大而稳定,支撑着他走过了这么多年的漫长岁月。即便没有他,程愿也过得很好。在两人这段关系中,与其说是程愿需要他,而不如说是程愿选择了他。这样的一个人能落入他怀中,许时悬深切地觉得,这是他的幸运。同样的,他也不应该在眼下这样的时刻,陡然提及且刨根究底地询问他过去那半年的心路历程,当时他既然没有及时发现,事后的一切便都是为时已晚的找补。程愿或许可以接受他的偏心和宠爱,却从来不需要他的同情和怜悯。这些旧日心路,他能且只能在心里迂回消化,否则贸然问起,是想要程愿反过来安慰他吗?许时悬轻轻呼出一口气,在此之前,他或许更应该反躬自省。最终他兜着程愿,顺着他的话说:“现在打断你,然后呢?”“嘿嘿。”程愿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他往前同许时悬蹭了蹭鼻尖,跟他说,“其实我刚刚越说越觉得我好像也不怎么后悔,有些事仔细想想,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那样去做。”程愿蓦然间想,或许绝症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个叫他困窘的难题,相反,这可能还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叫他可以勇敢地去做一些从前他内心深处想做而又不敢去做的事。“而且我好像也没有伤及无辜吧。”程愿缓缓道,“当然除了你之外,你是我唯一对不起的人。”许时悬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程愿屏气凝神地望着他,神色看起来有些忐忑。“可你以前不是告诉我,就算我做错了,也不会怎么样。”程愿小声地询问,“所以你不会怪我的,对吗?”程愿很难得在许时悬面前问出这种可以称得上是有恃无恐的话,可他这底气不足的语气还是彰显了他内心的不安。许时悬闻言,抬手碰着他的脸,认命道:“是啊,舍不得,有什么办法。”话是实话,当然许时悬自个儿也是真有点麻了,一直以来,他不知道在心里卯足了多少次劲要跟程愿算账,结果回回不明不白地他就不气了?简直莫名其妙。同理这回也是,从程愿跑的那天起,他一边担忧,一边在心里累积的气怒越来越多,可能随便来个其他人戳他一下,他就能当场爆炸。按照他原本的打算,那也是该一见面就崩天裂地锱铢必较好好发一回脾气,程愿不费尽心思给他说够一箩筐的甜言蜜、哄他个几天几夜,他决不罢休。结果,好嘛,一找过去就见到了一个脆弱虚亏的病患,眼眶红红、脸色惨白。一见面还可怜兮兮地跟你道歉坦白,活像是他把人给欺负惨了。许时悬当时心里的气便去了一半。这会儿好不容易等人病好得差不多了,刚开始寻思着总可以伺机报复报复了吧?得,又发现了这么个事。许时悬自暴自弃地想,可能这辈子他就是被这崽子平a换大招的命。那还能怎么样,认了呗。果然听他这么回答,程愿的脸色渐渐明亮起来,直至喜上眉梢。程愿趁机高兴地跟许时悬提条件:“那我们以后就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话又说回来,这乌龙还真是想想就让人尴尬得头皮发麻,程愿多少是有点受不了。此刻许时悬已经深切认识到自己最后反正都会答应,于是这会儿干脆放平心态,不再挣扎,摆烂道:“知道了,答应你。”程愿闻言越发开心,腿都晃了起来。晃完又想起毁灭证据,他转身趴上桌子,点开许时悬电脑上那两页报告:“那我删了?”许时悬闭上眼:“删删删。”程愿一步到位,连缓存文件一块儿删了。并且这件事说完之后,那就相当于两人之间不再有任何隐患。程愿眉开眼笑,又想起什么,回头跟许时悬说:“我们今天回小满居住吧,我晚上给你做饭。”许时悬睁开眼,住哪儿倒是无所谓,小满居他也叫人在定期保洁,很干净。“都行,我跟你一起做。”“好。”接着,程愿自然而然地便提起,“正好我回去拿毕业证和学位证复印一下,我明天得去面试呢。”许时悬倒从没听他提过这件事,一时脑子没转过来,不解地问:“面试什么?”“找工作去上班啊。”程愿说完,正好借着现在说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就还是得正儿八经工作工作吧。”他说的没事,不是无事可做,当然他这日子一天天闲得确实也无事可做。但更多的还是说没有病了。此前他以为自己行将就木,混吃等死坐吃山空自然行得通,现在情况却大不相同。许时悬见程愿都已经有了打算,他想了想,建议道:“我把蓝成还给你,你接着去蓝成?”蓝成的股份自然还在程愿手上,许时悬没要,但程愿不知道这件事,如今正好借机跟他说说。可程愿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不通商法,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实在管理不来这么大的企业,蓝成已经是个可以成熟运转的公司,实在没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它就像现在这样发展下去就蛮好的。”许时悬仔细想想,倒也认同,人各有长,程愿在他自己的领域绝对可以做到闪闪发光独当一面。换作之前,许时悬或许还会想把程愿箍在身边,可现在,如果程愿可以从工作当中获得成就感,那么他希望他如愿。他的生活中该有越来越多有意义的事将他牵扯在人间,那就最好不过。于是许时悬到底是点了头:“好。”当晚两人回到小满居,是顺便去的小满居附近的超市买的菜。这儿就不像白栖园附近那个商超,说起来全是什么进口空运食材,反正程愿是没吃出巨大的品质差别,只吃出了感人的价格差别。程愿默默地想,在他赚到钱之前,看来还是得哄着许时悬住这边。他看许时悬长这么高,吃点苦应该没事吧。一晚上风平浪静。第二天一早,两人又一块儿出门,许时悬先送了程愿去面试的地方,然后才开车去了许氏。中途看着定位系统上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q版小人的表情都萎靡下去。许时悬忍不住在上面发消息提醒他。【面完过来找我吃饭。】这提醒果然相当到位,程愿很快就回复了。【好,想吃油爆大虾!】【我要去签到了,先不说了。】许时悬便跳转界面,在今天中午的菜单上加了一道油爆大虾。 第111章 而程愿本身可以不经历这些。程愿仅仅靠他自己的光鲜履历,就可以进到燕城最好的科技公司,他没必要关心则乱多此一举。念及此,许时悬也总是要时刻提醒自己——程愿并不是他温室里的漂亮花卉。风霜雨雪、四季更迭,他愿意去感受,就应该让他去感受。往后余生的漫漫长路,他们两人之间,也不是谁依附于谁的关系,而是要开心坦荡地携手并肩往前走。许时悬侧头吻了吻程愿的头发,彻底尊重了程愿的选择和决定。既然如此,那程愿今天面试的这个公司肯定是去不了了,而且这可是许时悬搞出来的事,程愿便让许时悬去收个尾。他自己则第二天又连忙去了之前筛选好的下一家公司面试。这回没有许时悬从中打岔,程愿就和其他所有面试的人一样,排队签到笔试面试。一轮流程下来过了大半天。程愿之前压根儿没正经面试过,去南城天锐还是他师兄介绍的,当时省去了不少流程。所以这回可给他结结实实紧张了一把,好歹最后没出什么差错。而程愿本身学历技术双双顶级,第二天下午,这家公司便很快给了回复,说他初试通过,客气地和他约二面。程愿这会儿正在许时悬休息室里躺着玩平板,看见消息一下子兴奋地跑了出去。“许时悬!”结果一出去,办公室里好几个人顿时目光如炬地看了过来。“……”程愿脸上笑意一僵,默默地往回退,“对不起,你、你们继续。”许时悬原本还拧着眉听汇报,见状一下子笑得不行,随口炫耀了一句:“看什么看,没听他喊过我全名啊。”众人纷纷无语:“……”谁注意您全名了就是说。可大家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并且由于这么一打岔,他们许总心情一好,谈工作的态度都和缓了不少,倒是好事一桩。希望小老板多来!等他们走后,许时悬这才跟着进了休息室:“喊我干什么?”“走了?”程愿探头往门外看了眼,他现在都没什么兴奋的感觉了,叹了口气随口道,“就想跟你说我初面过了。”许时悬揉揉他蓬松的头发:“这么厉害,今晚要不要庆祝一下?”“别了,初面而已,等入职再说吧。”程愿盘腿坐在床上,手搁在膝盖上撑着下巴,忍不住跟许时悬说,“下次外面人多的时候,你好歹提醒我一下。”“有什么,大家又不是没见过。”许时悬不以为意。程愿又叹了一口气,以前觉得自己即将入土的时候倒感觉还好,什么都做得出来,但现在一辈子这么长,扛尴尬的能力真的很难与日俱增!“行了你,我知道了。”许时悬见他这样,到底还是应下。与此同时他想到什么,站在床边低头看着程愿,循序渐进地问:“今天周五了。”程愿点头:“唔,恭喜你喜提周末。”许时悬没回这话,只接着问:“想许圆圆吗?”程愿听到这儿,来了点精神,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点头:“嗯嗯嗯。”他都一周没见到许圆圆了。“那正好,我妈让我今天下班去接它。”许时悬指腹碰了碰程愿的脸,状似不经意地说,“你跟我一起去吧。”第84章 周五下午五点二十,正值上班族下班的高峰时期。车水如龙川流不息,在高架上堵堵停停,时不时还得听听周围此起彼伏摁喇叭的不耐动静。许时悬却一改往日的暴躁做派,面对隔壁车道总是试图插空的白车,竟只是降下车窗简单微笑着问候了一句:“你火烧秃瓢急着回去植发?”对方眼睛一瞪就想跟他对骂,不过一晃眼这才注意到许时悬车的价格,顿时离得远远的,担心剐蹭。许时悬复又升上车窗,看着前面一动不动的车流,满面的心平气和。他甚至手指尖还相当灵活地在方向盘上敲了起来,自顾自地心满意足道:“我带老婆回家吃饭我都不急。”但凡这会儿车里有第三个人,都得啐他一声神经。可惜了没有。而程愿全程根本就跟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凝眉相当严肃地看着前方。随着堵车结束、车流越来越少,距离冬澜山墅也越来越近,程愿的手指终是忍不住攥了攥膝头的裤料,眉眼间越发紧绷。“要不我还是不去了,你把我在这儿放下吧?”程愿越想越觉得不行,侧过头对许时悬说。许时悬闻言却轻飘飘看他一眼:“想得美,贼车已经上了。”许时悬这人优点挺多,自认最突出的一项是记性不错。他可还记得去年夏天他邀请程愿去冬澜山墅看荷花,这人却完全不搭理他的事。还转头就跟他爸说他们只是朋友,害他被他爸幸灾乐祸地取笑了好久!许时悬说着说着就又想翻旧账,程愿对此已经麻了,他直接打断施法。“可是我什么礼物都没准备,这不太好吧。”程愿绞着手指,虽没长辈教过他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但依他个人所见礼数还是得到位的,“真的,要不下次吧许时悬,或者待会儿我就在车里等你,行吗?”许时悬见他真的纠结到有些抗拒,把车停靠在路边,先将人捞过来亲了一口。片刻后才语调轻松地说:“宝贝儿,只是回去接一下许圆圆,顺道吃个便饭,不算正式见面,再说上次你不是已经见过我爸了么,你搭个话他自己能说十句;至于我妈,她平时压根儿就懒得说话,平等地无视任何人,你就当没看见就行,真不用紧张。”程愿抬起眼,不怎么信任他的模样。许时悬小臂搁在程愿肩头,挑眉笑道:“还是说,你准备今天上门提亲啊?你要真这么打算的话,那确实得隆重点儿。”程愿见他没个正形,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许时悬便点到为止,揉了揉他的头说:“别人家的礼数是怎么样的我不清楚,你也不准清楚,反正我们家就这样,真没那么多规矩,你去了就知道了,别想太多,这可是回咱们自己家。”最后一句话让程愿微怔片刻,他眨了眨眼,不再说什么了。许时悬便回身继续启动车子,又想起什么似的跟程愿确认了一句:“是不是你们南城那边有什么习俗啊?那我打电话让我爸给咱俩准备点礼物。”“别别。”程愿连忙制止他,“没有。”其实程愿并不清楚,毕竟也没人跟他说过这些,但不清楚就是没有,他怎么可能还麻烦许时悬爸妈。程愿赶紧用许时悬的话还给了他:“你刚还说不算正式见面,不用了。”许时悬原本也不想给他徒增压力,闻言便也不再提。车子很快抵达冬澜山墅的区域。到了这边只有路灯微微的灯光,一辆多余的车都没有了。这几天燕城断断续续地下了雪,道路两边松柏上的积雪特意没除,绿松白雪,很是宁静盎然。程愿没想到进来之后又一直沿路开了好久,才终于远远地看见了一座偏中式庄园似的建筑屋顶。期间许时悬一边开车一边闲闲跟他指了指车窗外介绍:“刚路过那片荷塘,现在没花了,不过钓钓鱼是可以的。”“看那边没,那儿有一片梅花林,这会儿应该正好看。”“对了,草莓园里的草莓过阵子应该也能摘了,到时候咱们再一块儿回来摘几筐走。”“……”许时悬一边说着,程愿一边忍不住神思遨游。怪不得许圆圆贪图富贵乐不思蜀呢,这还真心怪不着它,绝大多数成年人都没办法抵抗诱惑,更何况它只是个两岁的宝宝。啧,这个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仇富漩涡!再回神时,没钱的他听见腰缠万贯的许时悬在问:“你知道这儿为什么叫冬澜山墅吗?”程愿如实地摇摇头。接着便听许时悬揭秘似的笑着说:“因为我奶奶叫冬历春,我爷爷叫许微澜,这房子是我爷爷建来送我奶奶的,名字做个纪念。”程愿以前听许时悬说过他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了,不过许时悬提起他们时语气俨然是平静温暖的。程愿便也笑了笑,回答道:“爷爷奶奶感情真好。”“那是,走都是同一天走的。”许时悬说,“我们家的人感情都很好。”话说到这儿,车子终于开到了庄园门前,许时悬徐徐停下,偏头浅笑着跟程愿说:“我们也很好。”程愿一愣。许时悬凑过来替他解了安全带,顺便在他唇上讨一个吻:“走了,回家。”从下车起,许时悬便一直牵着程愿,绕过修剪得当的花园和长廊。原本是打算一直牵到他爸妈面前。却不料半路杀出个逆子,许圆圆有一阵子没见着他俩,闻着味儿猪突猛进地奔过来之后,因为两个都想贴贴,所以便直接挤在了他们中间!程愿不嫌弃它,在许圆圆抬起前爪子时便半蹲下去跟它抱了抱。许时悬站在一旁按它的狗头,忽地余光注意到什么。许时悬回过头,放松又得意地喊:“妈,爸。”程愿闻声一顿,一偏头果然看见了脸上带着和蔼笑意正看着他的许慕冬。但这回许慕冬是稍稍站在一位气质优雅冷淡又漂亮高贵的女士身后一点的位置。程愿一眼便认出来,这是许时悬的妈妈柯清女士。不仅是因为这一家人的天然磁场,而是许时悬闭嘴不说话的时候,和现在的柯女士实在太像了!程愿见状连忙站了起来,他努力镇定下来,礼貌地喊:“阿姨好,叔叔好,我、我是程愿,贸然前来,打扰你们了。”许慕冬一直看着程愿在笑,俨然是还记得他。不过这回他倒没先开口,好像在等柯清发话。柯清裹了裹身上的披肩,浅浅点了下头,淡淡道:“你好,不打扰。” 第113章 可那天程愿叫他不要插手的神情太认真,他便想着,程愿大约是有自己的安排,于是便没提过了。如今转念想想,也不算奇怪,从之前的很多事都可以看出来,程愿从来不是一个没有目标和规划的人。至于不提前跟他说……许时悬想了想,觉得程愿估计是想全都自己来,独立地完成这件事。程愿既没有想过要他的金钱支持,更没想过从他那里要回他的‘百宝箱’来作为他未来工作室的产品支撑。这人啊。许时悬满目笑意地望向程愿,情感上或许迟钝又敏感,但品质上其实他才是最坚韧豁达的那个。怎么能这么这么好。罢了,都由着他吧。两人在冬澜山庄一直待到了快十点,才带着许圆圆一块儿离开。临走之前许慕冬直叮嘱程愿让他没事儿可以多回来玩,许时悬不在就不管他,他自己随时想过来就过来。回程的车上,程愿一路上眼睛都亮晶晶的,看起来很是高兴的模样。许时悬失笑道:“你捡着钱了?”程愿不理他,偏过头自顾自地说:“许时悬,叔叔阿姨人真好。”“是吗,难道不是因为你老公我好?”许时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是是,你最好了。”程愿当然知道这都是因为许时悬,他才体验了这么美好的一切。于是他知恩图报,回家之后抱着许时悬就是一顿亲亲。只可惜许时悬现在着实是消受不起,多亲两口就能飙火。但医生当初严令叮嘱他,虽然程愿肾虚的症状稍轻,可这个把月他们还是得禁一禁,待抓紧时间调理好了之后才能循序渐进。许时悬真的能气死,人在眼前却不能碰,简直快要爆炸。他生无可恋地想,这说到底真的是在惩罚他吧,是吧。反正许时悬最后只能化悲愤为力量,坚持拉着程愿早睡早起加锻炼,一日三餐也严格按照营养食谱,什么羊肉海参枸杞黑豆桑葚换着来。他还就不信补不回来了。在许时悬的魔鬼监视之下,程愿的气色还真是一天一个样,看起来越发唇红齿白水灵灵。去华诚科技二面的时候,面试官都直夸他精神面貌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印象分很高,再加上程愿本身履历过硬,薪资福利还有工作内容等各方面又都能谈拢,总之华诚科技第二天便跟他确定了下来,还问他能否尽快来上班。如今临近年关,再几个星期就该过年了,程愿原本是打算年后入职。但既然如此,早些去熟悉一下工作内容也行,他毕竟也有段时间没上班,还能多挣一个月的工资过年给许时悬买礼物。于是程愿周五便去办理了入职。他没让许时悬开着他那迈巴赫招摇地送他去,自己打车过去的。抵达华诚交完各种材料办理完入职手续之后,华诚研发部的总监带着一个老员工一块儿过来了。这是之前面试时就提过,一开始会有个老员工带他熟悉一下新的工作岗位,当然对方也会获得相应的带新人报酬,这是公司安排的机制,意在叫新员工不要怕麻烦可以多问。只不过程愿却没想到,这位来带他的老员工竟然是他读研时的同门师兄张维。正是之前介绍他去南城天锐上班、后来他和天锐闹出矛盾要离职,还试图来说和的那一位。对方当初毕业时好像是说了来燕城发展,没想到这么巧,正好是在华诚科技。张维看到程愿也很惊讶,他原本争取来带新员工时只听说对方也是j大的学生,却没想到居然会是程愿。当初他只知道程愿最终还是从天锐离了职,并且闹得不怎么愉快,但却不知道具体的内情。后来天锐在南城越发式微,好像公司项目都少了很多,他和那边的老同学联系便渐渐少了。而他和程愿的关系本就平平,更是不清楚程愿竟然也来了燕城。再者他还有一个很惊讶的点在于……程愿和以前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了。虽然人还是那个人,穿着也简单,脸上甚至还架着一副熟悉的黑框眼镜。但不知道是不是衣服质量变好还是什么的原因,程愿看起来好像从容淡定了很多?张维一愣之后,连忙笑着去拍了拍程愿的肩膀:“居然是你啊小愿!”程愿微讶之后,倒没计较什么,浅浅笑着喊了一声:“师兄。”语气依旧含着客气和腼腆,除此之外也说不出什么更多的场面话。如此看来,又和以前沉闷内敛的模样一般无二了。张维刚升起的疑窦便又落了回去。而研发总监见他们是同门师兄弟也很是意外,连道这都是缘分,接着便更加放心地让张维带着程愿熟悉工作去了。张维倒是尽职尽责地带程愿去了工位认识了同事,等再领完必备办公用品之后一上午的时间差不多就过去了。中午他又带着程愿一块儿去食堂吃了饭。其实程愿很想率先了解一下部门目前的主要业务内容等等,但张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在打听程愿的私事,问他为什么来了燕城、是租的房子吗、有没有女朋友、是不是打算以后一直在这边之类的。程愿和他真没那么熟,也不太喜欢对方一上来就这样,但还是碍着同门的面子,含混着笑笑应付过去了。直到下午,张维才终于开始给程愿讲解起了正经的工作内容。程愿主动去到了他的工位旁边,站在一旁细听。张维说:“我们最近在负责一个人脸识别系统,推广范围还不错,很多公司都在运用……”张维一边说一边点开后台开始给他大致讲了下。但他们这个系统还在持续研发中,张维演示的时候一不小心进入了一个错误程序。并且不知怎的结束不了运行。程愿其实看见了他操作哪里出了错。可张维不知道是不是碍于师兄的面子,觉得不能在他这师弟面前掉了份,皱着眉头相当倔强地要把这个bug破解。程愿便只好暂时闭嘴。并且程愿刚来,确实不清楚后台储存着什么重要资料,只是本能感觉不太对。最后还没来得及出声,张维拧着眉一个回车,按下了确认删除。一秒钟便清除了一部分资料,连撤销操作都来不及。张维转瞬意识到那是什么,额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而他和程愿同门好些年,听过无数次他导师夸赞师弟程愿天赋异禀。这叫他在此刻不由自主地松开鼠标、抬眸慌乱地看向程愿:“小愿……”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可以恢复的吧?程愿自主解决问题习惯了,下意识半弯下腰接过了鼠标。却不曾想就在此时,他们公司研发总监忽然走了过来。本意是想来关心关心部门新员工适应得如何。可谁知他一过来,张维立刻便像被抓了包的红眼兔似的,一下子滑开椅子站了起来。把程愿都给惊了一下。而张维看见研发总监的眼神已经落在了电脑屏幕上,眉头也顷刻蹙了起来,摆明发现了不对劲。他心中陡然一紧,接着不知为何,大约是程愿今天待他的态度叫他想起从前程愿一直是个忍气吞声低眉顺眼的性格。这让他一时鬼迷心窍。张维开口便推卸道:“赵总监,刚刚操作失误不小心删除了部分客户资料,您先别生气,这事也不全怪小程,我们马上看能不能恢复!”程愿闻言,动作微顿。这话听起来,怎么听怎么都像在说是他删除的客户资料。并且张维这话说完之后,竟还悄悄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怎么,还真是打算让他一来就背这个锅啊?程愿差点都想笑出声来,他过去到底是给人留下了什么印象,怎么旧日相识的一个个,都觉得他可以任人搓圆揉扁吗?不知怎么的,程愿突然想起许时悬,忽然觉得许时悬担心他也不是全无根由。换作从前,他即便心里委屈,但说不定一个想不开还真就默默认了。但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程愿站直身子,拿开张维在他肩上的手,眸光直直地看向他,也不再顾及面子不面子,言辞锐利道:“张先生,您这话说笑了,是谁操作失误,监控可都清清楚楚。”“再说,我倒确实是可以恢复数据,不过我也不想替别人收拾烂摊子,这事儿你自己能干就干,不能拉倒,但可千万别找我,毕竟这还真怪不着我。”程愿说完,把鼠标一扔,便转身回了工位。第86章 变故来得太快,方才相处还算得上和气的两个人,居然转瞬之间便翻了脸。研发部的同事们悄然抬头,看了看此刻一脸菜色的张维,又转头去看已经在自己工位上坐下的程愿。程愿脸色冷淡,坐下之后打开电脑,相当波澜不惊,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没想到新同事看起来斯斯文文,还以为是个好说话好相处的,居然这么硬刚,一点情面都不留。大家一时之间心里都有了数,大约明白这新同事以后是轻易招惹不得的。而张维眼神复杂地看了远处的程愿一眼,可那赵总监还在身边拧眉打量着他,那审视的眼神叫他越发面如土色。他自己也知道,这无从辩解。只听赵总监隐隐怒道:“下班之前必须给我解决!”客户资料的事是大事,张维没办法,战战兢兢地应下,连忙坐回了电脑面前。 第115章 不过这会儿他见许时悬这眼神,想想还是不提了,万一他原地变身怎么办。就算、就算要在车里,也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吧。程愿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直退到车厢角落。许时悬缓缓呼吸换气,默默平复了一下。真的造孽啊他。不知过了多久,程愿见他终于消得差不多了,他手肘支撑着脸,实在忍不住道:“许时悬,那个,你要不要也去看看医生?”其实他仔细想想,他们也就两周没做而已,更别提两周之前那频率了。“我肾虚确实是病。”程愿现在已经彻底摆烂,能够坦诚面对自己不太行的事实,他接着说,“但你这是不是也不太正常啊?感觉你瘾好大。”许时悬:“……”许时悬简直无语,他偏过头幽幽地望着这兔崽子:“这位先生,这是你老公我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正常表现,麻烦你不要以己度人。”程愿怀疑地望着他,但他想想许时悬上次体检又确实哪哪儿都好,只能认了:“那好吧,那可能是我的问题。”“本来就是你的问题。”许时悬轻哼道,“而且咱俩这才多久,你要是早点和我谈,那不就早习惯了。”程愿笑着说:“那我以前也不认识你啊。”许时悬看他一眼,没说话了。过了会儿,两人挪到前座。许时悬再想到刚刚程愿主动扑上来亲他,虽然感觉挺好,但细想来又有点不对。许时悬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他:“今天上班怎么样?”“还可以。”程愿是真没受多大影响,接着他也没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今天张维的事说了。许时悬听后哪儿忍得了,蹙眉道:“真是乌龟掉盐罐给这臭王八闲完了,抹布裹小脑了吧,什么煞笔,靠。”程愿听他突然一顿输出,笑得不行,他怕许时悬气到,赶紧又说:“我才不气,反正今天受影响的肯定不是我。”“那最好,反正有仇必须当场报。”许时悬说完又忍不住上升扫射,“华诚科技真是药丸,什么人都在里面待得住。”等他叨叨完,才发现程愿还在看着他笑。“笑什么?”程愿眼眸弯弯:“我还以为你会说让我别干了辞职呢。”毕竟按照许时悬之前的作风,大约是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他可以给他任性的自由。车子行在红绿灯口停下,许时悬回头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我看你好像还挺高兴的,那有什么办法,高兴就继续干呗。”程愿一怔。红灯倒计时很快结束,许时悬启动车子,不经意随口道:“只要你开心,怎么都行。”程愿眨眨眼,要不是现在正在开车,他又想亲他了。“从下周一直到过年,我估计得忙一阵了。”许时悬开一半又和程愿交代了下。程愿表示理解,年底忙很正常,他便说:“嗯,好,到时候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回就行。”许时悬所有车钥匙都放在家里,他想开哪辆开哪辆,而且还有司机,只不过程愿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也不太喜欢自个儿开着堵车。“放心吧,没事儿。”许时悬便依了他:“等过年放假就好了。”说着他又临时起意道:“不过这两天还没什么事,正好城郊那边新开了家滑雪度假酒店,要不咱们去那儿过周末?”以前程愿基本不会和许时悬出去约会,也不一起去哪里玩,其实他不是完全不想,他没有那么宅。只不过当时程愿处心积虑希望许时悬早点跟他分手,便不欲做太多增进感情的事,也不想在两人之间留下那么多回忆。如今境况不同,程愿自然不必再有所拘束。他眼睛亮亮地点头:“嗯嗯,好,我还没滑过雪呢。”许时悬见他感兴趣,笑道:“我教你。”“好。”程愿说完又想起家里那个,连忙提到,“我们回家把许圆圆一起接上可以吗?”阿拉斯加本就是雪橇犬,对冰天雪地有天然的亲切感和熟悉感。“行啊,那边正好允许宠物入住。”许时悬点了头,又开玩笑道,“正好到时候体验一下狗拉雪橇,养它千日用它一时,它小子回馈我的时候到了。”程愿笑道:“你真是够了。”于是两小时之后,两人便带着一只预备苦力一并出现在了滑雪度假酒店。许时悬在办理入住时,程愿便按着已经兴奋起来的许圆圆蹲在一边。许圆圆的豆豆眼直发亮,简直恨不得自己此刻能说话,否则不足以表达它的雀跃之情。程愿差点被它背着往外拖,无奈地揉揉它的脸:“你这一身劲,你哥要真让你拉雪橇估计是奖励你吧。”这会儿许时悬也办完了入住,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不过与此同时,旋转大门那边传来了两道熟悉的声音。“你不是说这周不来吗?怎么突然要来啦?”“我律所那傻逼系统出了毛病,登不上去,合作公司那边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这点bug都修不好,干脆休个周末算了。”“然后大小姐顺便再视察一下您家这酒店建设是吧?”“好说好说,这不一开业就请你们——卧槽,程愿!!”方艾突如其来的这一嗓子,把她身旁的邵遇吓了一跳,亦随之望了过去。程愿一抬头,便看见了方艾和邵遇两个人一脸意外地看着他。未及反应,方艾已经快步走了过来,要不是许圆圆横在中间,她得把程愿翻来覆去看个够。方艾不知为何颇有些激动:“你之前跑哪儿去了,悬哥找你找疯了你知道吗,而且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你居然把我都删了!!不过悬哥知道你回来吗?”其实许时悬找程愿这件事没很多人知道,只不过当时找了林思为帮忙,而林思为和她跟亲兄妹没两样,她不知道才怪了。方艾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看样子是想给许时悬通风报信,可就在此时,身旁的邵遇戳了戳她。“干嘛呀。”方艾脱口就道,“你没听林思为说悬哥当时看起来都快神经了吗,简直就像小段以前那样子你忘了?不行不行我受不了。”在她看来,程愿绝对喜欢许时悬,许时悬就更不用说了,既然如此,那根本没有分离的理由。要是又像她发小那样和心上人分隔多年,这种苦她一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邵遇赶紧小声道:“不是啊,悬哥就在那儿呢。”方艾闻言一顿,一抬头果然看见许时悬走了过来,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方艾这才意识到自己消息滞后了,但人生尴尬才是常事,方艾很快便调整了自己的心态,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所以这是已经和好了?”许时悬轻唔一声:“难为你还替我着想。”倒是程愿,猝然又从旁人口中听到了有关于许时悬当时的只言片语。他下意识看了许时悬一眼,眸中有些愧疚,过后这才回复方艾道:“小艾姐,真的不好意思。”方艾一听就知道当时可能是有误会,不过既然已经解除,那也就没什么了。她摆摆手道:“算了,小事,你们也过来玩?”程愿点点头:“嗯,对的。”许时悬牵过程愿手中许圆圆的绳子:“你这不废话。”“嘁。”方艾嗤笑一声,“本来想说我做东,但悬哥你这样很打击我请客的心情。”一旁的邵遇不客气,出来对他们笑着说:“我们都是她请客,悬哥,给个表现的机会呗。”这处度假区是会员制,看程愿和许圆圆的模样,以后估计还会再来。不过试营业期间入会员确实有些麻烦,刚才许时悬便没办,这会儿方艾来了倒是方便。于是许时悬便应了下来:“那谢了。”接着几人便一并都往那边去了,但在办理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网络问题还是系统问题,居然又出了毛病,一时卡不进去。这就让方艾很焦躁了:“我今天是撞鬼了吗,怎么到处的系统都有问题。”负责办理的人看他们家大小姐黑了脸,也很是紧张,越紧张越出错,额上汗都下来了。“不如让我看看吧?”他们几个之间倒是无所谓,但如果之后影响其他客人就不太好。方艾此前帮他良多,程愿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程愿进去之后,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只是一个插件问题,没一会儿便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方艾之前还真不了解程愿还有这一手,惊讶道:“牛啊你小程同学,原来你是搞计算机的啊?”程愿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对。”“那我以后要是碰见什么问题是不是可以直接找你了?”程愿点了点头,真心实意道:“随时可以。”方艾得他应答,望了许时悬一眼,结果发现他们恋爱脑悬哥居然没什么异议,这回居然不吃个醋?办完卡之后,两边便告了别。只不过第二天在滑雪场又遇见了。程愿和许时悬他俩先去,一开始许时悬带着程愿滑了好几趟,程愿学得倒是快,体悟了不少滑雪的乐趣。只不过他新手初学,大约姿势不对,很快便觉得有点累。可许圆圆还在那儿兴奋得四处奔跑,程愿便让许时悬一边滑一边溜许圆圆,他自己去了休息区休息。正是这时候碰上邵遇他们的。彼时邵遇和另外一个漂亮青年在一处坐着,邵遇手机横屏好像是在打游戏,另一个青年面前则摆放着电脑,应该在临时处理工作。邵遇余光看见他,立刻便冲他笑着招了手:“程愿!这里这里!”程愿闻声走了过去,与此同时邵遇身边的青年抬起了头,气质冷淡,但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邵遇其实和程愿也不算熟,不过耐不住他性子活泼开朗,积极地和程愿介绍道:“这是裴翊。” 第117章 可温暖的掌心却轻轻拍上了程愿的背,回应道:“嗯,妈妈在。”许慕冬当时一个原地嫉妒,唰一下蹲到程愿身边,可他不管怎么哄,就是等不到程愿喊一声爸爸,难道和爸爸有仇吗!许慕冬相当伤心,可又不能真把程愿给弄醒了,为此他后来怨念了好一阵子,三不五时地就跟程愿暗示。可程愿当时就是无意识的行径,第二天醒过来就不记得当晚的细节,因此一直没能get到许慕冬的意思。只不过经过这件事,程愿和许慕冬柯清之间的关系越发的近。近到就连许时悬没空陪同的时候,程愿也可以独自前往冬澜山墅和他们一起吃饭闲聊,或者什么都不干,他只去那边晒晒太阳睡睡觉也都没问题。程愿性子是那么内敛含蓄的一个人,竟也不觉得有丝毫拘谨,感觉十分自在。大约,这就是许时悬跟他说的,家里人的感觉吧。总而言之,程愿这段时间可谓是全面开花诸事顺心,就没有一处感觉不好的。他整个人的状态几乎是焕然一新,浑身都透露出大写的柔和,幸福喜悦几乎都要化作实质溢出来了。这天许时悬下晚班回家时,看见程愿正窝在沙发里玩游戏,估计又是和邵遇一起,语音里偶尔会出现邵遇咋呼的声音,程愿眼角也挂着笑意。偏头一看,桌上香喷喷的饭菜在保温板上放着,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是程愿亲手做的。许时悬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神色不禁也温柔下来。心想,这样就很好。不像从前,他下班回家,总是能看见程愿眼神空洞地在发呆,即便有时坐在阳光下,也总感觉像是随时都要随着微风碎掉了,越是装作若无其事,越叫他心慌。可现在的他是那么鲜活。许时悬换下鞋,走到程愿身后默默将他抱进怀里。程愿抽空看他一眼,手上一边操作一边跟他说:“回来啦,累不累?饭菜在桌上,我马上就打完了,你等我下。”许时悬亲他一下,下巴搁在他头顶,失笑道:“打你的吧。”五分钟后,程愿结束战斗,立马把手机甩到一边,反身扑进许时悬怀里。他一连在许时悬脸上亲了好几口,笑着说:“去吃饭吧。”许时悬却没动:“抱会儿。”程愿知道他最近加班挺累,便乖乖待着没动。嘴上轻声和许时悬说着些日常的话:“明天周六休息之后再上两天班,我们部门就可以放年假了。”许时悬搂着他,另一手卷着他的头发玩:“那正好,过两天我得再飞一趟申城今年的工作就结束了,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儿去申城吧。”“嗯,好。”程愿没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过了会儿他又问,“你明天要加班吗?”“要。”许时悬应完又说,“怎么了,有事?”程愿笑笑:“没,就是邵遇哥临时请我明天去看一个演唱会,你既然不在家的话,那我就回复他说可以咯?”许时悬闻言微顿了一下,好像不怎么愿意,不过他想到什么,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去吧。”可等他答应之后,程愿却抬起了头,眸光有些探究似的看着他。一直看了好一会儿,许时悬点了下他的额头,失笑道:“你这什么眼神,让你去你还不高兴了?”“不是,我只是感觉你有点奇怪,你怎么什么都答应我。”程愿说完,沉默了会儿,忽而话锋一转,他出其不意地问道,“许时悬,你是不是担心我抑郁啊?”许时悬没料到程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问话,一时间愣了一下,以至于没有及时否认。而他的这个反应则尽数落在了程愿眼中,这和肯定回答几乎没什么两样了。其实程愿早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因为许时悬对他实在太好太迁就了。当然许时悬以前对他也很迁就,可那也分事情,许时悬性子里就带着强势,有些事他不会让步的。比如明天看演唱会的事,换作之前,许时悬大约会强烈要求他明天不准去,陪他去许氏。这让程愿觉得许时悬虽然还是异常关注他,但这和以往的关注似乎不太一样。许时悬以前巴不得把他绑在身上,最好什么人都别理,可现在,许时悬带他见家长、希望他工作好、愿意他和朋友多多相处……就好像,希望他能多多分散注意力,同时拥有很多很多的东西。要具体说起来,程愿倒推着时间线,这些变化好像是从许时悬得知他绝症真相时开始的。当时他确实感觉许时悬情绪有点不对劲,许时悬是误会……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吗?此刻见他的反应,程愿觉得他没有猜错,许时悬好像是曾担心过他想不开。程愿眼眸微转,片刻后他浅浅呼出一口气,同许时悬坦诚开口道:“许时悬,我承认,我之前有阵子是不太想活了。”听他突然承认,许时悬眉心止不住地拧了起来,手指攥紧了程愿的手腕。“别别,你先别激动。”程愿可不敢大喘气,忙继续道,“因为那时候确实觉得没什么意思吧,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完全没有那种危险的想法,真的。”“真的一点点都没有。”程愿举指发誓,认真地跟许时悬说,“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舍不得想不开呢,你对我特别特别重要,我想和你一起长命百岁的。”许时悬听后,同程愿对视良久,眸中的仓皇方才渐渐褪了一些下去。程愿伸出手指抚平他的眉心,他轻声说:“所以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对我,我想我们两个在一起,都能轻轻松松地做自己,大方向对方提出任何要求。”“因为你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做出任何改变。”程愿说完又笑起来,第一次大言不惭地开口道,“而且我觉得我好像也蛮好的。”“不是好像,也不是蛮好,是最好、非常好。”程愿刚说完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被这么一说更加害臊,他垂了眸,连忙转移话题道:“反正、反正就那个意思吧,而且我挺喜欢你管着我的,你不管我我还有点不习惯呢……”听到此处,许时悬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癖好。”许时悬半笑着说完捏住他的下巴,眉目幽幽,慢慢换了态度,强势地说,“那明天不准和别人出去,陪我。”程愿眼睛亮亮的,下巴在他掌心点点头:“好!”“以后去哪儿必须跟我报备,不准先斩后奏。”“好。”“把我照片设成屏保,有人问起必须说是男朋友或老公。”“好好好,什么都好。”“现在,亲我。”第89章 于是第二天,程愿便和许时悬一起去了许氏。今天周六,公司大楼里人没平时那么多,但也有不少赶着年底加班的人,就连孟呈也在。孟呈好些日子没见到程愿了,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和程愿说话不想走。不过他属于是没赶上好时候,程愿跟他说着说着,竟突然问了许时悬一句:“我可以继续和他聊天吗?”孟呈的话戛然而止:“?”许时悬现在可是底气十足,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孟呈一眼,冷酷无情地说:“不可以。”孟呈:“??”他以前一直觉得程愿才是说一不二的那个,许时悬完全就是个老婆奴。于是他相当自信地觉得程愿估计都不带搭理许时悬的。可谁知道程愿听后回过头,竟是对他说:“那我们就先不说话了吧。”并且说完就紧闭上了嘴,俨然就要让这话成为最后一句交流的意思。孟呈:“???”不是,我是你们y的一环吗!近日收心养性没什么风流韵事的小孟总受不了这等打击,气势汹汹地走出了办公室。他走后,许时悬坐在办公椅里,懒洋洋地说:“拿我当枪使是吧。”程愿抿唇笑了下:“他话太密了。”机关枪似的吵得脑瓜子嗡嗡的,实在是接不了一点。许时悬失笑,朝程愿伸出手,忽而道:“那我这么配合你,你要怎么感谢我?”程愿把手搭上去,许时悬顺势便把玩了起来,一点一点挤进程愿的指缝,像在把玩什么上好的羊脂玉。程愿被他碰得浑身一抖,再垂眸看许时悬别有深意的眼神,他大约明白了什么。程愿耳根有些发麻,但最后到底还是轻声答应了下来:“下次在家里,你也可以这么玩。”置换场景,你说什么我都听。许时悬得到满意的答复,往后靠进椅背中,不由单手拽了拽领带,看向程愿的眼神越发浓厚,活像要把他生吃了似的。这兔崽子还挺会画饼。最近不就仗着他自己肾虚这事,什么话都敢跟许时悬说,简直是肆无忌惮。许时悬就看他还能有恃无恐多久,这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而且最近他们锻炼养生可一样没少,这人气色简直好得不行。许时悬说:“过两天再复查一下,马上就是假期了,你等着的。”程愿无惧他的威胁,心想反正又不是现在。而且……等着就等着呗,他又不是不愿意。程愿弯腰亲了他一下,然后就脚底抹油跑进了休息室。不过许时悬今天加班的时候,程愿也没闲着,他在做他的另一个私活儿,这回是邵遇介绍给他的。邵遇家是文娱界大鳄,而娱乐圈的钱最好赚,随便哪个明星稍微出名点的都得经营一下自己的粉圈,从而就衍生出了很多投票啊排名啊互动周边啊什么的。这些东西都需要一个内部的小程序或者互动平台来进行,那也就是说,程愿可以发挥的地方简直太多了。而这个把月他虽然就接了这么两单私活儿,但是账上却一下子不再空空如也,趴上了不少钱。如此一来,不消多久,在维持许时悬花销的基础之上,他也很快就能存够自己单独开工作室的钱了。并且他这段时间在华诚,默默地听听看看,还真的学到了不少关于科技公司独立运营的经验和知识,以后肯定用得上。总之生活充满了希望,程愿对此觉得相当有奔头,心中也没再觉得有压力,一日复一日的轻松。 第119章 之后他也没有在满星岛过多停留,回到学校,照常上下课照常补作业,照常独自在人潮涌动中来来往往,看起来是那么正常。他原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却不想那样一个不期然的时刻,终是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许时悬便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偶然撞破他的现场,他没有大惊小怪,好像这是一件很平常也并不丢脸的事,他只是向他递出手帕,温和平静地对他说:“擦一下,脸花了。”可那会儿程愿取下了眼镜,又哭花了眼,本就不太清晰的视力越发模糊,他根本没太看清许时悬的长相。只是许时悬逆光走来,停留在他面前的这一幕,他却记了很久。是每每午夜梦回,也会怦然回顾,觉得那天是否有白白的月光照拂而下的程度。可当时程愿从未养成求助他人的习惯,更羞于让别人看见他的脆弱,于是低声说了句‘谢谢’之后,便起身匆忙离开。后来程愿回去发现手帕还在,他把手帕洗干净,想还给对方。但他连对方的长相都没看清,更遑论去哪里找他,程愿那时有些懊恼,后知后觉自己那样好像有点不礼貌。他之后又去了那个湖边两次,但也都没有再等到对方。再之后,便发生了程海要将满星岛的房子变卖的事。那时恰逢期末,程愿考完试就匆匆回了满星岛,经过一番拉锯,他还是什么都没留下。等他再回学校时,已经差不多时临近开学的时候了。人海茫茫中,程愿知道大约不可能再碰见那个人了,并且本就是萍水相逢,对方好心施以援手,大概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于是程愿也将手帕收起,任由这段记忆日渐褪去。如今骤然再揭开帷幕,只觉冥冥之中,万事颇为神奇。此刻再回想大半年前,他所以为的南城初见。他那时也问过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许时悬。当时程愿还以为是在天锐楼下的惊鸿一瞥,又或者是那晚醉后的乱语胡言。却不曾想过,这竟然会是埋藏在时光里的模糊印记,在无意识之中便驱使他问出了那句话。此刻许时悬听他突然这么问,也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他之前明里暗里地暗示了这么多次,这人都毫无反应,居然在这个时候想了起来?不过他看了看四周,心下恍然,还得是情景复刻。早知道就早点把人带来了。许时悬笑了起来,惯常凌厉的眉目染上笑意,许时悬得意地问:“终于想起来了?”还真的是他。程愿接过水没喝,放在一边,他依旧抬着眼,认认真真地望着许时悬,好像忽然之间有些不认识他了似的。许时悬原本为这事郁闷了好久,想起一次郁闷一次,但此刻被程愿这么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竟难得开始不自在起来。许时悬眼神飘开,轻咳一声,在程愿身边坐下,有些别扭地说:“看什么,这么久才想起来,我是有多不入你的眼。”程愿却还是看着他,那眸光如有实质似的打在侧脸上,许时悬放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竟是有些不敢回眸。渐渐的他竟然紧张得有点毛了,刚想把气势提起来说点什么,却听程愿轻声问:“之前怎么不告诉我。”许时悬一愣,眼神微顿,不由也陷入了回忆当中。许时悬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是七年前的6月12号,下午四点十分。那天是他本科的毕业典礼,就在身后的礼堂举行。其实三点多的时候大部分的流程就已经走完,他爸妈还有事,观礼结束得提前走,他便送了他们出去。回来时许时悬莫名其妙地不想再回去,因为他和大部分大学同学其实不怎么熟,也不想跟这个跟那个再三合照,他觉得有点烦,便往背后的湖边去了。但许时悬平时压根儿就不喜欢散步找清净,如今想来,那天大约是有神在指引。湖边一路没人,许时悬沿着走了一截,刚想打道回府,却在绕过一棵树后,突然见到了坐在那里的程愿。程愿大约是听到了动静,下意识偏头看了他一眼。晴光微风间,骤然对视。若不是当时距离够近,或许许时悬都不会发现程愿在哭。因为程愿哭也是低调的,只是安安静静地淌眼泪,一串串泪水如珠落玉盘似的顺着洁净的脸颊簌簌而下。没有其他任何动静,但看起来却十分忧郁破碎,叫人完全移不开目光。许时悬很难形容那一眼对他的狙击。好像沉寂了二十来年从未曾萌芽的某些情愫突然间便破土而出。那也是许时悬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人有时活的不过就是几个瞬间。这个瞬间,许时悬觉得他好像铁树开花了?不过人家哭得那么伤心,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他却还在心里觉得人家哭得美死了,好像有点不太像个人。于是许时悬紧急公关,绅士地递出了手帕。本想着等他哭完了再说,却没想到这人嗖一下站起来就跑了。完全不给许时悬说话的机会。而那天的毕业典礼本来应该是许时悬最后一次回学校,他应该在典礼结束之后回到燕城,然后等待着出发去国外留学。可那天之后,他莫名其妙地又回了j大几次,但很可惜都没有再见到过他。许时悬那时也不知道程愿的名字,他有好几次都想打听一下,回过神时,又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有毛病。本来就是素昧平生不期而遇,而且许时悬也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一直以来,天之骄子是他、众星捧月也是他,向来都只有别人追着他捧着他的份,他这是在干什么?所以他只是在他后来生日时,默默许下一个愿望,希望有缘可以再见一面,对方能亲口告诉他他的名字。于是就这么一念之差,多年耽搁又错过。即便许时悬后来意识到自己大约是一见钟情了,可他囿于那时的高傲,并不愿承认,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忘怀的事。区区心动而已。却是没想到,后来的许多年,许时悬一直都没能忘掉初见那一幕,并且随着时不时的念想回忆,竟变得越发清晰。他经常想,他还会哭吗?虽然哭起来很好看,但还是不要了吧。可惜这些他也无从得知了。直到去年在南城再见时,许时悬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对方。又是一眼对视,许时悬缓缓平静了许多年的心,又一次蓬勃生长了起来。第二次了。许时悬终于承认,即便是时隔多年的第二次,他还是会一见钟情。于是那一次,许时悬没有犹豫,紧紧地抓住了对方。其他的他才不管,先建立起关系再说。而之后随着慢慢的接触,他越发觉得程愿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趣。几乎是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他的全部注意,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好像全部印进了许时悬心里。这回许时悬也彻底不再挣扎,他想,栽了就栽了吧,谁叫他先喜欢人家,是真的喜欢,无法控制地喜欢。只可惜……程愿对他好像完全没有印象,即便他三番两次地暗示也无济于事。明明当时都那样直白地对视了!所以这些年来,念念不忘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吗?喜欢归喜欢,许时悬也没受过这种打击。但其实内心更多的应该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并且程愿那时对他就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这叫他实在说不出口。当然本来也没什么,他们之间只是有过那一点点可怜的交集罢了。所以他到底是没提。随着时间推移,这件事便更无法开口了。不过倒也没什么,就当是蕴藏在时光里,他年少心动的秘密。如今秘密却忽而得见天日。很神奇的感觉。许时悬回过头,先前的忐忑褪去,突然松弛下来。他笑着问程愿:“告诉你什么?”程愿张了张嘴,倒是被他问住了,仔细一想,只是曾经偶然见过一面,好像确实是没什么可说的。他那样不起眼,时隔多年,许时悬还能记得这件小事就已经不错了。“也是。”程愿眨了眨眼,“倒是我应该谢谢——”可他话还未说完,许时悬便拉过他,倾身吻了下来。唇齿碾磨间,许时悬终是嗓音低低地开了口。“虽然你大约早感受到了,但我似乎是从没亲口告诉过你。”许时悬说,“我喜欢你,七年前一见钟情。”第91章 寂静忽然蔓延,程愿刚才虽然小小地奢望过这个可能,但也就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秒钟。他以为许时悬只是记得当年那件事而已。可这……程愿微推开他,抬目看向许时悬的眸中满是不可思议。“你这是什么眼神?” 第121章 于是程愿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掀开许时悬坐了起来:“现在几点了?”许时悬被掀得人都有点懵,但还是回答说:“快两点。”“这么晚了!”程愿急急忙忙地起身,“不行不行,咱们今天得回燕城,还有机票票还没买呢。”他下床时动作有点大,差点腿软跪下去,好在许时悬眼疾手快地捞住了他。程愿回头,在许时悬唇上亲了几口,跟他说道:“后天就除夕了,咱们先回去吧,这事之后再说好不好?假期还有好些天呢。”程愿说得确实也是这个理,许时悬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再闹他,勉强同意下来,轻哼道:“行吧,但你可别给我画饼。”“不画不画,你比我大你做主。”就这么说定之后,两人赶紧订下了晚上六点回程的航班。收拾好后,便下楼去总台办理退房。许时悬在办理时,程愿站在一旁,手机却忽然震动了一下,打开发现居然是之前邵遇给他介绍的那个私活儿那方给他发来的消息。因为之前只付了定金,但他前天就已经把活儿做完交付了,所以对方便说趁着年前把尾款给他结掉。程愿说了声谢谢。而他手机没有开收支提醒,他便点开银行软件,去储蓄账户上看了一眼。却没想到这一看,直接让程愿傻了眼。他那个私活儿因为功能需求不大,不费事,所以相应的报酬也不算多。但现在,他账户上为什么会显示这么一长长长长串的数字!这是储蓄账户没错吧,上面的数字是代表存款数额没错吧?可程愿这么一个对数字十分敏锐的人,居然一时间都没能一眼看清这到底是有多少钱。多到他都不会怀疑是不是他那私活的甲方打错了款的程度。因为他不觉得以对方公司的体量能打出来这么多钱。该不是出软件bug了吧?还是他误进入到了哪个巨佬的账户?可等他退出重进之后,却发现居然还是那样,数字一点都没有变化!而且这个账户也确确实实是他的卡号。程愿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心也砰砰地跳了起来。这完全就是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任谁见到这么多钱不得紧张到手抖,金钱的冲击真的让人很难承受。正巧此时,许时悬退完房朝他走了过来。程愿一下子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他把手机屏幕‘唰’地怼到许时悬面前,瞳孔颤动满面惊讶,开口时声线也有点抖:“许时悬,我这账户该不是被拿来洗/钱或者诈骗了吧!”“救命,我是不是要报警啊!”许时悬定睛一看:“……”你要不先看看是谁给你打的?第92章 不过许时悬还没来得及开口,程愿却越想越蹙紧了眉头。“但是怎么能盯上我的账户呢,我明明都装了安全插件的。”程愿抿了抿唇,颇为认真地说,“难道我这回是遇到对手了?”正因为他自装了安全插件,所以程愿才没打开收支提醒,他觉得他卡里的钱起码不可能被转出去。没想到居然是有钱被转进来了。这难道是什么新型套路的杀猪盘吗?他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程序员,可抵挡不住这种攻击。“对手你个大头鬼。”许时悬被他这样模样逗笑,按住程愿要拨打110的手,“你自己先看看这钱是哪儿来的。”听他这么说,程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经他一提醒,程愿这才反应过来他确实是忘了查收支来源,主要这钱实在是太多了,即便看到了也根本不敢相信。两人移步到大堂角落,程愿秉着呼吸,点开了交易明细。一入眼,便看到了对方账户,竟然是来自许氏?程愿惊讶地抬眸看了许时悬一眼。然后再一低头细看,发现确实是来自许氏的公司账户,而不是许时悬的个人账户。而这一回,他也看清了交易附言,上面写着这笔款项的来源,竟是许氏去年的年终分红。“不是……”难怪许时悬那么淡定?可程愿冷静了一下,还是没法及时理解,“我、我,不是,这什么啊?”他一没在许氏入职,二没在许氏挂名,许氏的年终分红和他有什么关系?程愿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逻辑,他揪着一个最合理的问:“这是你公司该分给你的钱,然后你不小心留成了我的卡号?”“那我也太‘不小心’了。”许时悬笑了下,淡定地解释说,“这就是给你的,该给你的分红。”这都什么跟什么,程愿越来越懵了。许时悬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你名下有许氏的原始股,年终结算自然有你一份。”“股份是几个月前我转给你的。”许时悬一口气解释清楚,不过说起这个许时悬就忍不住敲了敲程愿的额头道,“至于这转让文件,之前混在一堆文件里你亲自签的,不过我让你签什么你就签什么,看都不看,就这么信任我?到时候把你卖了你还给我数钱呢。”许时悬说着自己倒是笑了起来,凑过去捏捏程愿的脸颊:“当然了,我们家愿愿可是万金不换。”这件事对许时悬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可程愿却是头一次知道,他握住许时悬的手,有些不知所措似的:“你给我这个干什么呀?是因为我把蓝成股份给你了吗?我、我当时跟你说过的,我不擅经营,给你也是因为想让你帮帮蓝成,而且我当时不是以为自己要噶了么……”所以想给蓝成找个托付。程愿说到这里就有点底气不足,但这不是重点,程愿继续道:“但就算这样,你也没必要这样吧。”“怎么没必要。”许时悬仿佛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我妈和我奶奶都有,你当然也得有,而且这可是我爸妈都同意的事。”程愿听到了重点:“叔叔阿姨没意见?”确实,这件事肯定不可能许时悬一个人做主,可照许时悬说的,这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但他不是前两周才见到的柯清阿姨吗,之前和许叔叔撞见那次也是偶然。“我喜欢的人,他们会有什么意见。”许时悬勾着他的手心,“而且他们早就知道你了。”程愿睁大了眼:“啊?”许时悬回忆着说:“刚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吧,有次我爸给我打电话,听我这边有动静,回头他们问我是谁,我就直说了。”此话一出,程愿顿时意识到什么:“所以那次我跟叔叔说我们是朋友的时候,叔叔就已经知道了?”一提起这个许时悬就忍不住想咬他,当时他俩还为这事吵了架呢。不过现在许时悬翻旧账只为情趣,对这些事倒没什么再提起的意思。他随口应了一声便道:“反正差不多就这么着吧,再说不是你说的么,你的我的有什么区别,所以别纠结这事儿了啊,乖。”说完就揽着程愿的肩往外走。可程愿脚下一边随着许时悬的力道往外走着,一边忍不住回头看他。其实眼下钱不钱的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反正程愿不会投资也不会理财,这些钱之后他都得交给许时悬打理。他之前计划的等他以后自己开了工作室,也是打算让许时悬管钱的。所以经过刚才片刻的平复之后,这些钱对他而言就是一串长一点的数字而已。但是,原来在那么早之前,许时悬就已经……认定他了么。许时悬注意到他的眼神,还以为他是在为之前在他爸面前瞎掰那事尴尬,刚想说点什么。程愿却一转身,紧紧地抱住了他。分明什么话都没说,可许时悬稍怔之后,反应了过来。他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只搂着程愿的脊背,侧脸吻了吻他的头发。万般情愫全都充盈弥漫在这无言的拥抱当中。他想,无论之前如何,从今往后,他的愿愿一定会在他的爱意之下越发自如。-两人下了飞机回到白栖园时,时间已经九点过半,因为两人第二天还有安排,当晚便没再胡闹,早早地休息了。次日一早,许时悬也难得没腻歪着程愿,有条不紊地收拾完之后,便和程愿一并驱车出发。两人此行的目的地是城郊墓园。之前半年程愿有空就会来这里看看江如蓝,不过他总是挑许时悬不在的时候。所以这还是许时悬第一次来这里。车子停到墓园附近的停车场时,许时悬掌着方向盘,颇为严肃地问:“要不要再买一束花?两个人只买一束会不会显得我吝啬?”程愿失笑:“那待会儿花你抱着,这不是还有供品和香烛纸钱么,不小气啦。”想想也是,抱两束花显得他和程愿多生疏似的。许时悬微拧着眉:“好吧,那待会儿我走你后面。”“知道了。”程愿拍拍他的手臂,“别紧张。”许时悬却顿时不承认,嘴硬道:“什么紧张,我不紧张,见丈母娘我紧张什么。”程愿觉得许时悬这样可爱死了,也不拆穿他,跟他一起下了车。今日虽逢年底但时间尚早,墓园里没什么人。却不想两人沿着小路一直走到半山腰江如蓝的墓碑附近时,发现江如蓝一向冷清的墓前居然站着一个人。竟是有些日子不见的马云山。之前程愿每次来的时候,他妈妈的墓前确实都会摆放着一束花,只不过他从来都没有撞见过其他人。此刻抬眸望去,发现马云山只是安静地凝望着江如蓝的照片,没有说话,只不过一向儒雅随和的人脸上满是怀念。其实之前程愿偶尔会想,马云山为什么愿意那样帮助于他。 第123章 而程愿在外面陪着柯清他们聊了会儿,到底是于心不忍,摸进厨房给许时悬帮忙去了。许时悬手上沾了水,见他进来,忙用手臂夹住他:“兔崽子,学会告状了是吧。”程愿见外面没人注意,仰头亲了他一下,笑道:“谁叫我看清楚咱们家谁是食物链顶端了呢。”‘咱们家’。许时悬对这用词还算满意,没再揪着他不放。最后他俩合力做出来的午餐大受好评,许慕冬都难得不再怼许时悬,感叹逆子这是长大了。下午的时候,四人一狗一家五口去了草莓园摘草莓,自家种植干净放心,几人一路边摘边吃,许圆圆更是撒欢似的在里面打滚,蓬松的毛发间弄了一身泥草。于是摘完又去草坪上给它洗澡,今日天气晴好,温度适宜,水管里喷出来的水在阳光下映照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彩虹。许圆圆一边洗一边追彩虹玩,惹得大家差点按都按不住。一时间欢声笑语热闹不断。程愿开心极了。等到夜间,年夜饭被送了过来,丰盛地摆了一桌,上面有一半都是南城过年的菜式。程愿虽然很多年没有过过一个正经的年,但他记忆里是这样的。而饭桌上被洗香香的许圆圆也占了一个位置,它乖乖地蹲在椅子上,面前摆了好多种款式的狗粮。许慕冬举起红酒杯,高兴地说:“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即将迎来美好的新年,希望新的一年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健康快乐!”柯清抬起杯子:“附议。”程愿和许时悬亦抬起了杯子,在清脆的碰杯声中,一起承接了对来年的美好展望。放下杯子时,程愿还和一旁许圆圆的小碗碰了碰,祝它新年快乐,许圆圆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歪着脑袋笑了起来。大家都被它逗笑,席间满是融融笑意。饭后不久,天便黑了下来,许慕冬吆喝着要放烟花。“我买了超级多!”许慕冬在玩乐这方面心态特别年轻,兴奋地说,“愿愿,快来挑,超级好看我跟你说。”程愿走了过去,许时悬也蹲在一边开始拆起焰火,一旁的柯清则给许圆圆戴上了狗狗耳塞。滋啦滋啦的引信被点燃,几秒后‘砰’的一声。沉沉的黑夜之中绽开了漫天绚丽的烟花。抬头望是斑斓的夜空,回头看身侧是亲密的家人。这或许是很多人心中很常见的年节氛围,程愿却好多年没有体会过了。此刻置身其中,程愿并不想感喟过去,他发自内心地焕发出笑意。是真的很幸福。而许慕冬的烟花真的买了好多,大大小小足足放了快一个小时。再回客厅时,春晚都放过了好几个节目。“现在这节目看不看都无所谓,当个背景音得了。”许慕冬无情吐槽完又说,“不如咱们打麻将吧!”柯清对这个很有兴趣:“好啊。”那程愿和许时悬自然没意见,程愿小的时候就经常看爷爷和岛上的其他老人家们玩牌,而棋牌类的规则都大同小异,他很快就上手。柯清也一早就说了,在他们家牌场上可不讲喂不喂牌这一套,竞技棋牌必须来真的。程愿便认认真真地打,半晚上下来赢了不少钱。打完之后,时间已经接近零点,许时悬去给大家泡了蜂蜜水,准备喝完睡觉。柯清也有点熬不住了,不过在此之前,她把程愿叫过来,从一旁拿了一个小盒子给他。程愿觉得这盒子有点眼熟:“这是……”柯清说:“愿愿,这该由你给阿悬戴上的,早就该给你了。”程愿微抬起眸,随即缓缓打开了盒面。里面静静躺着一枚莹润的戒指。程愿呼吸微凛,目光一侧,又落到了自己手中正戴着的那一枚。这两枚戒指显然是一对的。而自己这枚许时悬很早之前就给他了,他当时还以为许时悬只是挑了一个好看的珠宝,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止这样。柯清难得说话字多了些,她拍了拍程愿的手,解释说:“这两枚戒指是我买的,巧的是还正好是你出生那年发行的款式,这一对戒指的名称叫‘天作之合’。”经她一说,程愿骤然想起,当初他曾戴着这枚戒指出席了林家的宴会,而这戒指是林氏发行的,林思为应该当时就认了出来,怪不得那时他似乎是盯着这戒指看了一会儿。“好了,这是我从前的祝福。”柯清笑笑,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不过以后你们要定其他婚戒,就自己定咯?”程愿微眨着眼,雀跃了一天的心情在这突如其来的时刻,不知为何忽然有些酸涩。而许时悬此时也端着蜂蜜水出来了。看了看这场景,也明白了过来。但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偏巧恰逢此刻指针忽然指向零点。许慕冬一声暴起:“新年快乐!!”在场几人吓了新年第一跳,纷纷无语又好笑。而许慕冬和善地笑着,把他和柯清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拿了出来。“崽们,快给爹妈拜年。”许时悬从小到大都有这个新年红包环节,出口就是一串的万事如意福如东海的吉祥话。听得许慕冬心里相当满意。程愿也跟着说了一通,不过……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四个红包,再看看许时悬手里确实只有两个。怎么还倍杀了呢?给许圆圆的吗?不过这会儿许慕冬和柯清难得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许时悬见他呆呆的那样子,被萌得不行,凑到他耳边提醒:“改口费。”短短几个字,顿时让程愿觉得这红包重逾千斤。他抬眼,眸中有些慌乱紧张,但却没有任何抵抗。他做足了心理准备,终于在新年第一天,在许慕冬和柯清期待的目光下,笑着开了口。程愿说:“妈妈,爸爸,新年快乐,谢谢你们的红包。”柯清垂眸笑了,还傲娇地装作这没什么的模样,淡定地应:“嗯,不用谢。”而许慕冬梦想成真,一下子过来抱了抱程愿,激动地说:“不谢不谢,崽,再喊两声!”虽然但是,程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又喊了两声。许慕冬高兴得当场就要给他打钱!许时悬两眼一黑,好在柯清也觉得丢人,拉着人先回了卧室。不得不说,程愿松了一口气。安顿好许圆圆之后,两人也回了许时悬的房间。之前程愿自个儿来的时候柯清就直接让他去许时悬的房间休息,所以他对这里不陌生。甫一进门,程愿刚想抒发一下方才的心情。许时悬便从身后抱住了他。一边亲吻着他的颈侧,一边低声说:“我特别开心,真的。”程愿回身钻进他怀里,同他面对面抱着,抬眼间眸色闪亮:“我也是。”说着,他拿出柯清刚刚给他的那枚戒指,在许时悬的注视之下,轻轻地推进了他的无名指间。正如当初许时悬给他戴上时那样。最终两枚戒指在彼此手中交相辉映,带着长辈多年前便定下的祝福,程愿看着出了好久的神。他问:“许时悬,我们就是天作之合,对吗?”许时悬握紧了程愿的手:“当然,天造地设的一对。”说完,许时悬掌住程愿的后脑勺,倾身吻了上去:“宝宝,新年快乐。”在程愿开口回答之前,他轻轻咬了程愿一口,笑着说:“不过你对我是不是也该改个口?”“嗯,那……老公,新年快乐。”第94章 大年初一,程愿原本想着新年新气象,早上要早些起来。没想到因着昨晚那声称呼,许时悬硬是按着他折腾了半晚上。而且这又是在许时悬从小长大的房间,头一回在这里干点什么就总觉得格外刺激。以至于程愿第二天早上实在没能起得来。大过年的程愿也不好因为这个跟许时悬撒气,而且许时悬就特别会顺毛哄他,他一早起来的时候就发现枕头底下又多了两个红包。许时悬搂着他说:“这是老公给的。”程愿实在没绷住笑了起来。可这丝毫不妨碍他下楼后看见已经在客厅的许慕冬和柯清而感到尴尬!虽说许时悬的房间独占一层楼,许时悬昨晚弄他的时候也说隔音很好、不可能被听见,让他别忍着。但此刻见到家长,心理上还是感觉怪怪的。而且还睡这么晚,怎么看都很有嫌疑吧。 第125章 程愿眷恋地亲了亲他的脖颈,笑着问:“所以你给我准备的什么啊?”许时悬听后,倒也不卖关子,伸手从一旁抽屉里,拿了两个盒子出来。“还是双份啊?”程愿接过,又看其中一个盒子跟柯清那个差不多,他现在已经放松下来,开玩笑道,“不会又是什么产权吧?但我现在接受阈值已经变高了我告诉你。”程愿笑着打开,可这一回,他脸上的笑却还是顿住了。许时悬给他的确实是一个产权证。不动产权证书。满星岛那栋房子的不动产权证。他从小长大、和爷爷一起生活、后来却被迫离开、他百般心念却始终重购不得的那个房子。程愿的手指不由攥紧,像是瞬间抓住了什么不可割舍的过往。许时悬捏着他的后颈,轻声解释说:“正好前些日子那起案件涉及的所有财产清点完毕,我就买下来了,愿愿,喜欢吗,你的家回来了。”程愿抬眸看他,先前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心潮再次泛起波澜。程愿红着眼睛点头:“喜欢,喜欢的。”“喜欢就好。”许时悬也笑了,指腹轻轻地碰了碰他的眼角,再次说道,“生日快乐。”程愿吸了吸鼻子,眼睫微垂,一直摩挲了很久,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证书上面熟悉的地址。还是许时悬提醒他:“另外一个礼物,看看?”程愿这才回神,依依不舍地放下这个,打开了另外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颗很漂亮的宝石项链。平时许时悬就总爱送他各种各样的珠宝饰品,不过这回这款看起来却日常很多,平时都可以戴的,程愿看着看着,忽然又注意到了一点不同。那颗宝石背后似乎暗藏玄机。程愿摸索片刻,居然真的摸到一个小小的暗扣,一按,这颗宝石背后镶嵌的部位就像怀表一样,打开了。甫一打开,里面便露出了许圆圆可爱的小照片。程愿惊喜地抬眼。许时悬见他这样,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伸手把宝石合上,提醒他说:“再打开看看。”程愿乖乖照办,神奇的是,不知道这小小的嵌盘里面藏了什么巧妙的机关。他再打开的时候,居然变成了他自己的一张照片。程愿意识到这个礼物没那么简单。他再次关闭,又再次按开。里面紧接着,又依次出现了许时悬、柯清和许慕冬的照片。等到按开第六次的时候,骤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他妈妈江如蓝的照片。程愿眼眸顿时凝住,即便刚才已经有了猜测,但现在他的心还是控制不住地狂跳了起来。这张照片他手机里也有,江如蓝眉目平和地看着镜头,在笑;也是程愿记忆里的模样,但程愿平时其实很少看,他怕自己会止不住地太过想她。程愿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按下关闭。最后一次按开之前,他几乎都快屏住了呼吸,连手指都忍不住颤抖。他往许时悬怀里靠了靠,许时悬也紧紧地搂住了他。程愿终于按下了第七次,然后他的爷爷、程树生的照片露了出来,那一瞬间,程愿感觉好像又回到了爷爷面前,爷爷总是在乐乐呵呵地在对他笑。眼泪在一瞬间终是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程愿握紧这小小的照片,任由泪水模糊了双眼。许时悬一时没出声,只安抚似的拍着他的脊背。最后,待程愿的泪水渐歇,许时悬笑着轻声说:“愿愿,天堂人间,妈妈和爷爷只是换了个方式陪伴着你。”道理其实程愿一直都明白,可他是直到如今,才真正拥有了怀念他们的勇气,可以时常翻看旧照片、不再回避、不再孤独害怕的勇气。不知怎的,他突然又想起了他中午许的那三个生日愿望。希望身边的家人健康平安。希望妈妈和爷爷长日安息。希望程愿和许时悬永远在一起。“我知道的,谢谢你,许时悬。”程愿一侧身搂紧了许时悬,残余的泪水沾在许时悬脸侧,他带着哭腔说,“但你要一直一直陪着我,不可以换方式,好不好?”许时悬温柔地吻他耳朵,郑重地应:“好,一定,我哪儿舍得离开你。”第95章 此次航程的第一个目的地正是南城。分明只隔了大半年没有回来,但程愿却感觉隔了好久。南城的温度比燕城高一些,越往海边走,身上越隐隐有些热意。程愿拉着许时悬往港口走去,相对而言,南城好歹算是程愿的主场,他一边走一边笑着跟许时悬介绍哪里哪里的小吃还不错。“不过我对城里也不是特别熟,我只是在这里读书。”程愿笑着解释,“还是待在小岛上的时候比较多。”小岛上没什么教育资源,程愿高中以前都在南城读书,但他从不会在城里闲逛,一逢假期便回满星岛去。许时悬点点头:“嗯,那就去岛上。”南城对他而言没什么新鲜的,倒是他对程愿从小长大的地方非常有兴趣。不过两人走到港口时,许时悬蓦然想起当初在南城这崽子二话不说删人跑路的情景。他斜睨过去一眼,又老神在在地开始翻起了旧账:“你那会儿就是跑回满星岛去了吧?”程愿想了一下,想起来他说的是哪会儿。他偏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许时悬。“不就喊你个真名,直接给吓跑了。”许时悬说起来还颇有怨气。其实那一次许时悬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人给逮回来,只不过当时燕城有事,他又在气头上,他便先回去了一趟,谁知好巧不巧,这人自投罗网了。程愿闻言眼睫微微眨了一下,他默默地想,其实当时也不完全是因为许时悬戳破了他隐瞒真名的原因。正如他自己所说,姓名只是代号。更重要的是因为,他那时便已经不争气地心动了。那时许时悬抱他吻他、替他包扎伤口、无条件地偏袒于他……从一开始,许时悬的种种举动,他都很难无动于衷。他那时怕自己越陷越深,只能及时止损。谁知道后来还是阴差阳错。程愿自知理亏,他仰头对许时悬笑了下,卖乖道:“我错了嘛,以后真的不会了,也幸好我们有缘,对吧?”许时悬轻哼着揪了揪他的脸,决定高抬贵手放过他。接着两人没再多说,登上了去往满星岛的船。没有坐固定班次的船只,另外包了一条游艇。很快游艇出海,迎面的海风混着阳光,吹得衣服都往后鼓了起来。两人站在甲板上感受着,许时悬随手捋了捋程愿被吹得凌乱的头发,忽然笑道:“老头子不是说明年要送游艇?那到时候就放在这边港口,来来回回的也方便。”纵然许时悬还没有抵达满星岛,但已经计划着以后每年都要回来住一段时间了。程愿闻言不禁失笑:“你怎么还真惦记上了。”“不要白不要,他有钱着呢。”许时悬说,“我替他上班儿,他早早就当个甩手掌柜环游世界,给点报酬怎么了。”话说到这,许时悬远远看见海上出现一个岛屿的轮廓,他指了指问道:“是那座岛吗?”程愿顺着望了一眼:“嗯,对。”只不过看起来虽近在眼前,但真正等船开过去时,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的事了。这会儿正是半下午,港口上没什么人,入眼只有港口的票亭和不远处柏油的环岛马路。可在许时悬的脚步踏上岛屿的一瞬间,他几乎便立刻共情了程愿在此处成长的时光轨迹。而程愿自从在海上航行时起,他便一直是笑着的,心情十分愉悦轻松,不止是因为回到了故土,更因为许时悬和他一起回来了。“我们骑车回去吧!”许时悬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于是两人在海风吹拂下,一人骑上了一辆自行车。今天的阳光和温度都很舒服,海风微咸,又带来草木绿植的清香。这一次就像当初许时悬向程愿介绍冬澜山墅时一样,一向话不多的程愿也喋喋不休起来。“你看那边山坡,我小时候经常去那边爬树,在树上可以看到好远,一望无垠的蔚蓝大海。”“还有那里那里,那边海滩边很多漂亮的贝壳,往下潜一点还有珊瑚!”“我跟你说哦,我们岛上的鲜花可多了,家家户户都有,路边也到处都是,我小时候经常一路走一路摘来编花冠,等回去之后爷爷就给我做成干花放起来。”“……”许时悬静静听着,似乎要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程愿的童年。小岛不大,没一会儿,两人便骑进了居民聚居区,一幢幢白色的小楼映入眼帘。偶尔能看见一些老人在院子里或在阳台上眯着眼睛打瞌睡晒太阳。他们这点动静没有惊扰这一份宁静。很快,程愿的自行车在一栋小楼前停下。许时悬注意着他的目光,便知道这是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