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神二郎系列》 出场人物 天朝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 江神 二郎(会长)——文学院 四年级 望月 周平——经济学院 二年级 织田光次郎(信长)——经济学院 二年级 有栖川有栖(爱丽丝)(注:日文中“有栖”的发音与爱丽丝(alice)相近)——法学院 一年级 ●雄林大学 北野 勉(小面)——经济学院 三年级 司 隆彦(peace)——商学院 三年级 户田文雄(律师)——法学院 二年级 竹下正树(博士)——理学院 二年级 晴海美加——文学院 三年级 菊地夕子——文学院 二年级 岚 龙子——文学院 一年级 一色尚三——法学院 三年级 见坂夏夫(神官)——法学院 三年级 年野 武——法学院 三年级 ●神南学院短期大学 山崎小百合(sari)——英语学院 一年级 姬原 理代——英语学院 一年级 深泽 琉美(runa)——英语学院 一年级 天朝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 江神 二郎(会长)——文学院 四年级 望月 周平——经济学院 二年级 织田光次郎(信长)——经济学院 二年级 有栖川有栖(爱丽丝)(注:日文中“有栖”的发音与爱丽丝(alice)相近)——法学院 一年级 ●雄林大学 北野 勉(小面)——经济学院 三年级 司 隆彦(peace)——商学院 三年级 户田文雄(律师)——法学院 二年级 竹下正树(博士)——理学院 二年级 晴海美加——文学院 三年级 菊地夕子——文学院 二年级 岚 龙子——文学院 一年级 一色尚三——法学院 三年级 见坂夏夫(神官)——法学院 三年级 年野 武——法学院 三年级 ●神南学院短期大学 山崎小百合(sari)——英语学院 一年级 姬原 理代——英语学院 一年级 深泽 琉美(runa)——英语学院 一年级 天朝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 江神 二郎(会长)——文学院 四年级 望月 周平——经济学院 二年级 织田光次郎(信长)——经济学院 二年级 有栖川有栖(爱丽丝)(注:日文中“有栖”的发音与爱丽丝(alice)相近)——法学院 一年级 ●雄林大学 北野 勉(小面)——经济学院 三年级 司 隆彦(peace)——商学院 三年级 户田文雄(律师)——法学院 二年级 竹下正树(博士)——理学院 二年级 晴海美加——文学院 三年级 菊地夕子——文学院 二年级 岚 龙子——文学院 一年级 一色尚三——法学院 三年级 见坂夏夫(神官)——法学院 三年级 年野 武——法学院 三年级 ●神南学院短期大学 山崎小百合(sari)——英语学院 一年级 姬原 理代——英语学院 一年级 深泽 琉美(runa)——英语学院 一年级 天朝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 江神 二郎(会长)——文学院 四年级 望月 周平——经济学院 二年级 织田光次郎(信长)——经济学院 二年级 有栖川有栖(爱丽丝)(注:日文中“有栖”的发音与爱丽丝(alice)相近)——法学院 一年级 ●雄林大学 北野 勉(小面)——经济学院 三年级 司 隆彦(peace)——商学院 三年级 户田文雄(律师)——法学院 二年级 竹下正树(博士)——理学院 二年级 晴海美加——文学院 三年级 菊地夕子——文学院 二年级 岚 龙子——文学院 一年级 一色尚三——法学院 三年级 见坂夏夫(神官)——法学院 三年级 年野 武——法学院 三年级 ●神南学院短期大学 山崎小百合(sari)——英语学院 一年级 姬原 理代——英语学院 一年级 深泽 琉美(runa)——英语学院 一年级 天朝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 江神 二郎(会长)——文学院 四年级 望月 周平——经济学院 二年级 织田光次郎(信长)——经济学院 二年级 有栖川有栖(爱丽丝)(注:日文中“有栖”的发音与爱丽丝(alice)相近)——法学院 一年级 ●雄林大学 北野 勉(小面)——经济学院 三年级 司 隆彦(peace)——商学院 三年级 户田文雄(律师)——法学院 二年级 竹下正树(博士)——理学院 二年级 晴海美加——文学院 三年级 菊地夕子——文学院 二年级 岚 龙子——文学院 一年级 一色尚三——法学院 三年级 见坂夏夫(神官)——法学院 三年级 年野 武——法学院 三年级 ●神南学院短期大学 山崎小百合(sari)——英语学院 一年级 姬原 理代——英语学院 一年级 深泽 琉美(runa)——英语学院 一年级 天朝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 江神 二郎(会长)——文学院 四年级 望月 周平——经济学院 二年级 织田光次郎(信长)——经济学院 二年级 有栖川有栖(爱丽丝)(注:日文中“有栖”的发音与爱丽丝(alice)相近)——法学院 一年级 ●雄林大学 北野 勉(小面)——经济学院 三年级 司 隆彦(peace)——商学院 三年级 户田文雄(律师)——法学院 二年级 竹下正树(博士)——理学院 二年级 晴海美加——文学院 三年级 菊地夕子——文学院 二年级 岚 龙子——文学院 一年级 一色尚三——法学院 三年级 见坂夏夫(神官)——法学院 三年级 年野 武——法学院 三年级 ●神南学院短期大学 山崎小百合(sari)——英语学院 一年级 姬原 理代——英语学院 一年级 深泽 琉美(runa)——英语学院 一年级 天朝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 江神 二郎(会长)——文学院 四年级 望月 周平——经济学院 二年级 织田光次郎(信长)——经济学院 二年级 有栖川有栖(爱丽丝)(注:日文中“有栖”的发音与爱丽丝(alice)相近)——法学院 一年级 ●雄林大学 北野 勉(小面)——经济学院 三年级 司 隆彦(peace)——商学院 三年级 户田文雄(律师)——法学院 二年级 竹下正树(博士)——理学院 二年级 晴海美加——文学院 三年级 菊地夕子——文学院 二年级 岚 龙子——文学院 一年级 一色尚三——法学院 三年级 见坂夏夫(神官)——法学院 三年级 年野 武——法学院 三年级 ●神南学院短期大学 山崎小百合(sari)——英语学院 一年级 姬原 理代——英语学院 一年级 深泽 琉美(runa)——英语学院 一年级 天朝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 江神 二郎(会长)——文学院 四年级 望月 周平——经济学院 二年级 织田光次郎(信长)——经济学院 二年级 有栖川有栖(爱丽丝)(注:日文中“有栖”的发音与爱丽丝(alice)相近)——法学院 一年级 ●雄林大学 北野 勉(小面)——经济学院 三年级 司 隆彦(peace)——商学院 三年级 户田文雄(律师)——法学院 二年级 竹下正树(博士)——理学院 二年级 晴海美加——文学院 三年级 菊地夕子——文学院 二年级 岚 龙子——文学院 一年级 一色尚三——法学院 三年级 见坂夏夫(神官)——法学院 三年级 年野 武——法学院 三年级 ●神南学院短期大学 山崎小百合(sari)——英语学院 一年级 姬原 理代——英语学院 一年级 深泽 琉美(runa)——英语学院 一年级 天朝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 江神 二郎(会长)——文学院 四年级 望月 周平——经济学院 二年级 织田光次郎(信长)——经济学院 二年级 有栖川有栖(爱丽丝)(注:日文中“有栖”的发音与爱丽丝(alice)相近)——法学院 一年级 ●雄林大学 北野 勉(小面)——经济学院 三年级 司 隆彦(peace)——商学院 三年级 户田文雄(律师)——法学院 二年级 竹下正树(博士)——理学院 二年级 晴海美加——文学院 三年级 菊地夕子——文学院 二年级 岚 龙子——文学院 一年级 一色尚三——法学院 三年级 见坂夏夫(神官)——法学院 三年级 年野 武——法学院 三年级 ●神南学院短期大学 山崎小百合(sari)——英语学院 一年级 姬原 理代——英语学院 一年级 深泽 琉美(runa)——英语学院 一年级 序幕 大地又一次震动了起来。还未熟睡的我被这震动惊醒,猛然坐了起来。 可身旁熟睡的三人依然紧紧地裹着睡袋,一动不动。不知是他们习惯了这样的震动,还是白天过于疲劳。只觉得自己如同被孤身留在停尸间一般,内心开始不安起来。 我悄悄地掀开帐篷的门帘,窥视周围,四下一片漆黑。或许是火山的烟云遮掩了月亮,无法寻觅到一丝月光。 往山顶望去,只见风吹起了一团不祥的庞大物体,而那些物体正向海面般的夜空中翻腾上升。火山灰不停地落下,沾到嘴唇上十分难受,于是我慢慢地用手背擦去。 是火山在喘息。 我钻出帐篷,活动了一下肩膀。也许是睡觉的时候姿势不对,感觉整个身子异常的酸软无力。 突然,我看到了手电筒的亮光,好像是从隆彦的帐篷方向照过来的,那人正朝我走来。只见一个身着白色运动服的人在黑暗中慢慢浮现,他正是隆彦。 “火山还会喷发吧。”我对着白色的身影说道。 他却咬牙切齿地说:“我受够了,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了!” 我们两个并排站着,一起抬头看着三天前复活的火山,在过去的二百年里,这座火山都未曾喷发。 “你觉得它还会来一次比三天前更凶猛的喷发吗?”我问道。 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谁知道呢。”然后摇着头说,“这种事情不是我说了算的,你看,山顶还喷着烟柱,就算此时此刻我们脚下的地面瞬间裂开一条大缝也不足为奇,但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 “这样下去的话我们离死就不远了。” “无论谁都无法逃过这一劫——话说回来,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会死,但比起被挥舞着砍刀的杀人狂杀死,还不如火山喷发大家一起死了好呢,我可真是这么想的。” “可不管是哪种方式都够受的……” 这时,江神把头伸出帐篷,说:“刚才又震了吧?” “啊,你起了啊?现在还能感觉到吗?” “还在震,还在震呢!”隆彦一边说一边故意晃动着身体,“还在微微震动呢,感觉到了吗?” 江神也钻出帐篷,伸了个懒腰。 “作为东京人,早就习惯地震了吧?听说东京每个月都会地震好几次,不要说外国人了,就是关西人对此都非常惊讶。” “江神,这可不是地震,而是火山喷发,我们被正在喷发的火山包围着呢,太令人绝望了!” 江神接过隆彦递过来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吸了一口,吐出来的烟扭动着身躯缓缓飘荡。 同样嗜烟如命的隆彦也抽起了他最爱的peace香烟。因为我觉得吸烟如同某种仪式一般,所以选择了沉默。 “看,女生们的帐篷也亮了起来。”隆彦边说边用烟指着那个方向,我回头一看,在烟头冒出来的缕缕白烟的映衬下,帐篷透出香草冰激凌般的柔光,能看到里面有几个摇动的人影,随着光线的摆动,帐篷的轮廓似乎也在晃动。 “她们把这里当成矢吹山迪厅了吧。” “走,我们也去看看。”江神第一个站了起来朝女孩子们的帐篷走去。 我们看到五个女孩子的闺房里有点混乱。 “啊!”美加突然跳了出来。 “大家都还好吗,有没有因害怕而哭鼻子的?”江神如同热血高中教师一般问道。 美加微微扶了一下金属边框眼镜,说:“只有她在哭呢,peace(因为隆彦喜欢抽peace牌香烟,所以外号叫peace),拜托你哄哄她吧。” “啊?又是她!”隆彦不满地啧啧咂嘴,钻进帐篷后大声吼道,“喂!龙子,你给我出来!”随后摆出一副要吵架的架势。 为了出来迎接自己的骑士,龙子边擦眼泪边害羞地走出来。应该哭了很多次了吧,看见她一副可怜的样子,真希望隆彦能尽量对她温柔点。 隆彦吼道:“你个小笨蛋!在害怕的时候只会哼哼唧唧,如果你的眼泪能使火山停止喷发,那你就哭啊!” “对不起……”也许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男朋友,满脸哭相的她低声说道。 “哈,看来龙子已经平静下来了。peace,辛苦你啦!”美加说道。看样子隆彦也说不过美加,所以只能干瞪眼。 这时披着粉色开衫毛衣的理代也从帐篷里出来了,对江神说:“现在把大家都叫醒比较好吧?”也许是隆彦的手电筒的缘故,理代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 江神回答道:“先等等,来听听收音机,看看情况再说吧。” “嗯,”美加边说着,边把目光投向了隆彦,“那快把收音机拿过来吧。” 隆彦点头答应后,朝着我们的帐篷跑去,他要拿的是我们所拥有的唯一一台收音机。 “今晚格外的漆黑呢。”美加说。 “星星和月亮应该都出来了吧,只是被喷出来的烟云遮住了。”江神应和到。 “听说明早,也就是我们决定下山的前夜还会有大规模的火山喷发。” “不知道喷发的规模会有多大,不过喷发之前还有四个小时的话,撑到天亮就问题不大了。” 理代一边用手拉了拉披在肩上的毛衣,一边对我说:“有点冷。” “是因为害怕才觉得冷吧。” “可能吧,但是天亮以后我们才能下山,在这之前还要再忍耐一段时间。” 因为我的心里也没底儿,所以不知该接什么话好,而她仿佛在等待着我的附和一样,依然露出一副害怕的神情。 隆彦将收音机贴在耳朵旁,和正树一起朝我们走来。 “有什么消息吗?”美加问道。 但隆彦却伸出食指放在嘴唇前发出“嘘……”的声音。 这时,又从帐篷里钻出了三个女孩子,夏夫他们的帐篷里也钻出两个人小步朝我们这边跑来。 “大家都起来了吧,把望月和信长也叫过来吧?”我说道。 江神回答道:“好的。” 没想到的是,他们还在打着呼噜,这对搭档真够无忧无虑的。 我掀开帐篷的门帘把头伸了进去,只见两人如同两只在洗脸的小猫一样,揉着惺忪的睡眼。 “啊,爱丽丝,江神呢?”望月一边忍着哈欠一边问道。 “刚才又震了,还发出了地鸣,大家都被吵醒了,只有你们两个打呼噜打到现在。” “啊,又要来了吗?” “还不确定,隆彦他们正在收听广播呢。” “这样啊,信长,快起来啦!” “哦……” 他们两个无论做事还是说话都如同说相声一般,如果下次火山喷发让他们步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说不定还可以在三途川(注:佛教语,即冥河,人死后亡者归西要过的河,根据人生前罪孽的轻重有三种不同的河水流速)岸边搭个戏台给众鬼们说上一段。 现在,所有露营的人都集中到了一起。抱有不祥预感的我们如同胆怯的小动物一般紧靠在一起。 “现在是十二点五十五。”我小声说道,“我们现在能确定的,只有我们所处的位置和时间。分别为活火山矢吹山的山腰和八月二日深夜十二点五十五分。真希望有人能告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天亮之前无法下山,所以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合起双手对着山顶默默祈祷,希望剩下的这四个小时之内火山不要喷发。”司隆彦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说道。这邋遢胡子使他看上去如同漂泊多年的鲁滨孙。 “如果下山前,火山喷发了怎么办啊?”龙子挽着隆彦的左 胳膊问道。 “只能逃到树林里去,”江神解释道,“岩浆应该不会流到那里,但要保护好自己以免被火山石砸到,现在能够临时避难的就只有那片树林了。” “不然现在挖个洞穴怎么样?大家可以都躲进去。”织田举起手说。 一旁的望月边从高处向下望,边说:“那您一个人去挖吧。” 理代依旧披着毛衣开衫,如同冻僵一般地蜷缩着身子。于是我一点点地向她靠近。当我就要挪到她身旁时,她却对深泽琉美说:“我们回帐篷里吧。” 琉美在第一次火山喷发时,被火山石击中右脚,似乎到现在都还非常疼痛,她回答道:“好吧。”然后扶着理代的肩膀站了起来。 “还是回帐篷里睡会比较好。”见坂夏夫说,夏夫是一位皮肤白皙的美男子。 “回去睡一觉吧,在这里干站着也无事可做,再说天亮以后我们还要下山,山路也不好走,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比较好。” 大家都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我也回到帐篷里。在大地的鸣响之中,没过多久,我就睡着了。 三点整。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受到了猛烈的冲击,猛地从熟睡中惊醒。帐篷的一根支柱断裂开来,整个帐篷都塌了下来压到了我身上。 “火山喷发了!” 如同高高突起在大地上的脓包一般的火山,发出了野兽般的怒吼。因为知道这一刻早晚会来,所以面对此情此景,我不觉惊讶也不觉恐惧。 现在,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吧。但是我必须爬出帐篷,然后快速跑向树林。就在我挣扎着想要爬出帐篷的时候,帐篷如同拉开窗帘般被人掀了起来,定神一看,那人原来是江神。他对我喊道:“快跑,爱丽丝!” 我看到望月和织田爬行着朝白桦林前进,样子既悲惨又奇怪。 我无暇顾及火山山顶的情况,凭第一反应朝理代的帐篷跑去。 “爱丽丝!” 倒塌的帐篷前,搀扶着琉美的理代尖叫着喊出了我的名字。我看到她们的身影在晃动。人、树木,一切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地晃动。 “我来了——”我正想喊的时候,突然两脚踩空,整个人脸朝下趴倒在地上。马上感到太阳穴如同裂开般非常疼痛,身体也不停地颤抖,无法站起来。 左半身渐渐陷入土地里的我不停地呻吟,就在这时,大地如同蚯蚓般隆起。 左眼已经睁不开了,我用另一只眼睛目睹了那被灾厄火影笼罩着的山顶。 我在干什么?我要趴在这里到什么时候?必须快点站起来,快点跑。必须马上带理代和琉美跑到树林里躲起来,必须抓紧时间,可……我真没用! 难道我的骨头断裂了?这时最好别跟我开玩笑! 我终于站了起来。疼痛!但也仅是疼痛而已,疼痛和跑是两码事,我现在要快点跑。即使流鼻血我也能跑,但我的鼻血如同被拧开的水龙头一般,哗哗地往下流,这让我有些不适。 我踉踉跄跄地往前跑。理代呢?我要找的理代在哪里?粉红色开衫毛衣怎么不见了? “理代!” 我的喊叫声被巨大的轰鸣吞没,难道我的所有力量都要被这该死的火山夺走吗。我突然意识那喊着“爱丽丝”的叫声好像从其他方向传来,但身体却还是朝着刚才的方向蹒跚着继续前进,这是惰性使然吧。即使想要改变方向,也会因腿脚不听使唤而马上摔倒。 喊着“爱丽丝”的声音仿佛离我更远了。 眼前的一切都如同钟摆般晃动。一棵、两棵、三棵、许多棵树,白桦林近在眼前,那是一个不能保证我们绝对安全的避难所,快点躲进去吧,还差二十多米。此时,鼻血流到了嘴里,这股恶心的血腥的味道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德国作家让-保罗·萨特的小说《恶心》。 只差十五米了,左、右、左、右。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量,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暴力吧。只差十米了,还没到吗…… 我踉跄着终于进入了树林。火山喷发出的熔岩碎片打落在树叶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 我靠在一棵树旁坐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手背擦掉不停流出的鼻血。左侧的脸颊和侧腹都火辣辣地疼。一只眼睛依然无法睁开,也许休息下就好了。因为我相信任何痛苦都会慢慢消去的。 我慢慢地转了下身体,看到了自己刚才逃过来的方向。所有帐篷都倒在地上,呈现出废墟一般的景象。那里看不到任何身影,也许大家都平安地逃进了这片树林或者对面的那片树林吧。——她呢?我依然没有找到理代,她也和琉美躲进安全之处了吗?希望她能平安无事。也许,她躲在我对面的那片树林里吧。 还好,大家都躲起来了。 大地发怒的声音震动着鼓膜,整座山都在晃动。好像某个地方的树倒了,紧接着便听见了女孩子的惨叫声。喊着“怎么了”的那个声音,难道那是隆彦?所有的声音似乎都离我很远。 有没有谁在我的附近呢?于是我开始寻找,可四周一片漆黑,使我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此时一种压抑的无助感涌上心头。我应该给大家发个信号,告诉他们我在这里,于是我叫了起来,可声音微弱得连我自己都无法听见。 也许,我的生命快要结束,现在应该做好面对死亡的心理准备了。据说人在快死的时候是可以感觉到的,临死时会看到一生经历中的一连串场景,此时,我的眼前如同放电影般,回忆里的一幅幅画面不断显现。第一幅画面是在小海线上的车厢里,依次是江神、望月、织田的笑脸;等公车时进入的那家咖啡店;在店里看见的人;在车里看见的人;野营时遇到的人;深藏不露的火山顶上的那片透彻的蓝天;田野间的微风;露营时的篝火;不可思议的月夜,负责做饭;那件奇怪的事情;火山第一次喷发;以及之后接二连三发生的惨剧……死亡,杀人,理代。 理代在哪里?人生的最后一刻真想和她在一起,即使不能牵着她的手,只要能看着她死去,我就心满意足了。反正早晚要死,我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子,即使它会如同被丢弃的玩偶般支离破碎,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能守在她的身边。 “理代!” 去对面的树林吧。既然她不在这里,那就应该在对面的树林里吧。我的胳膊和腿都还在,即使身体断成了两半,我也要用双手爬过去。 我刚迈出几步,就倒在了地上,我用双臂支撑起身子却无法动弹。我使劲抓住地面,努力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想起她的面庞。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问,理代,是你杀了人吗? 第一章 杀人游戏之夜 1 “《y的悲剧》。”织田马上回答道,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y的悲剧》?这个让我说出来就好了,接下来是‘ki’,嗯……《九英里的步行》。”望月接道。 “啊?短篇也可以?” “只要是一系列的作品收录在一册里就可以吧,江神?” 江神会长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望着车窗外的高原。“玩游戏哪来这么多条条框框。”他冷漠地回答道。 “那就《九英里的步行》,爱丽丝,接下来该你了。” “又转到‘ru’了,用下我的制胜绝招。”我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的书架,从书架的一头一个一个地回忆起书名。四个年轻人却在列车里如同说梦话般地说着一些奇怪的话,真不知道周围的乘客会怎么看。 “ru……ru……噢,想起来了!《怪盗亚森·罗宾对名侦探福尔摩斯》。” 聪明的人一定看得出来,其实我们在玩侦探小说书名的接龙游戏。“喂,怎么能在《y的悲剧》和《九英里的步行》后接上这样没水准的作品呢?太小儿科了吧。” 我正要反驳他时,江神却简短地插了一句:“游戏而已。” 望月也插了一句:“正确的发音应该是《怪盗与名侦探》吧。” 这些学长真是愁煞我也。 本人名叫有栖川有栖,是英都大学(京都的一所私立大学)法学院法律系一年级学生。这个奇怪的名字是老爸给我起的,因为他一贯认为凡是容易被大家记住的名字才是好名字。顺便提一句,我老爸的名为“一”,想必也是因为他觉得“一”很好记吧。 今年春天,我如愿地考进了朝思暮想的大学。 京都皇宫附近的樱花伴随着徐徐春风优雅地飞舞,在这大好春光下,我兴奋地来到学校登记选课。 只见不大的校园内挤满了学生,走路时不碰到别人都很困难,这番热闹的景象应当归功于学校大大小小的社团。新生入学时,各个社团的成员都会派出专门的招新小组,为本社团招收新成员。入团接待处的桌子在两侧依次排开,校园里散乱地放着各社团自己制作的宣传板及宣传道具,有跑车、帆船、滑翔机等。放眼望去,校园的一角空手道部正在表演破瓦;戏剧部正在表演哑剧;职业摔跤研究会的摔跤选手正在表演蒙面翻跟头。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世界博览会还是游乐场? 虽然我确实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但作为一名刚刚卸下考试这个沉重包袱的新生来说,节日般的校园的确也令人愉悦。 “你是新生吗?”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来揪住了我,“还没想好加入哪个社团吧?你学过击剑吗?”我有些不自然地拒绝了他。 “你好!这里是ess社团,请问你喜欢英语吗?如果我想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社团,进来喝杯茶吧。”虽然邀请我喝茶的这位学姐很漂亮,但轻易失去理性不是我的风格。 这时,有人发给我了一张蓝色宣传页,我拿起一看,原来是一张“错误百出的选课建议”。上面写道:“决定考试成绩取得多少个‘优’的关键在于你选择了哪些课程。大学和高中完全是不一样的,有些教授很严格,即使你每节课都去且非常认真地做笔记,也不见得期末成绩就能拿到‘优’;而有些教授很仁慈,即使你考试时带着别人的笔记进入考场都能拿到‘优’。虽然其他社团为了招募新成员,也给大家提供了一些选课意见,但只有本社团的建议才是最最实用的!”宣传页的最下面还写着某文化社团的名字。这也太出格了。 “同学们,让我们团结起来,共同反对学校的校企(指学校和企业)勾结行为,坚决与之斗争到底!” 我从这位高喊口号的“勇士”旁边穿过,刚要进入法学部选课登记处的时候,又一次被截住了:“如果你喜欢体育的话,尝试一下拳击怎么样?” 我心里暗自嘀咕:“拜托你选人的时候看清楚了再问,看见你这副样子就够我受了。”为了清楚地表示出我的态度,我立马往旁边一闪。 由于闪得有点猛,我撞到了别人,只见那人手里的书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我连忙道歉:“真对不起。”就在我低头道歉时,正好看见了地上那本书的名字,是中井英夫的《献给虚无的供物》。 “这本书很耐读吧?”我拾起书,一边递给他一边问道,他则露出洁白的牙齿冲我笑了起来,微微卷曲的长发直至肩膀。看样子这个男生比我大好几岁,所以应该不是新生。如果他把头发剪短的话,我甚至会以为他是一名助教。 “这本书我已经看了七遍了,每年至少看一遍。” “这本书我也读过两遍。” “你喜欢中井英夫?” “他超赞!” “来我们社团吧?” 说完,他拿出卷在腋下的宣传海报后,打开给我看。这真是命中注定!那张海报上写着:“招募会员。推理小说研究会——” 办完入会手续,他,也就是江神带着我来到同校园相隔一条鸟丸路的学生会馆内的休息室。 “我们社团没有单独的活动室,所以社团活动时一般都来休息室。今天部员们也都来了,我们一起去认识一下。” 说完,江神露出了调皮的笑容。休息室位于学生会馆二楼,二十多张桌子和木质长凳排成两列。虽然现在春假还没结束,休息室内几乎坐满了人,主要是利用假期空闲时间和好朋友见面的社团成员和负责新生招募的各社团干部。有正在给吉他调音的,有正在商量如何编辑社团报纸的。每张桌子旁都立着一块写有本社团名字的牌子,以及引导新生前来的标志。 “就在那里。” 只见休息室最深处有个阳台,阳台对面的窗户旁立着一块写有“推理小说研究会”的牌子,牌子上的字体有些难看。所有部员都在那里,一共两人。他们正专心地用挺粗的那种油性彩笔绘制宣传海报。 “这么快就招到新部员了?” 其中一个身材纤瘦且戴着金边眼睛的部员看见我们后说道,另一个留着慎太郎发型——古老的发型——且矮胖的人也扭过头看着我们。 “会长亲自去贴海报,效果就是不一样!” 他们热情地邀请我坐了下来。两名部员做了自我介绍,瘦子叫望月周平,胖子叫织田光次。 “课程选好了吗?因为我们两个都是经济系的学生,所以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就尽管问。”望月一边整理彩笔,一边对我说。我心想,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热心于给选课提建议呢? “不好意思,我是法律系的新生,并且已经选完课了。” “你家住哪里?打算住学校吗?” “我的家在大阪,不打算住校。” “你喜欢哪位推理小说作家?都读过哪些推理小说?” 他们问了我好多问题。我能肯定的是,这不是一个危险的社团。但让我摸不着头脑的是,这个社团到底是干什么的呢?去年一年,这个社团仅靠着三名成员勉强地维持着,三个人还凑不齐一桌麻将呢。 “请问,你们都有些什么活动呢?” 我尝试着问了一个很一般的问题,可望月和织田却相互对视,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那个……”望月支支吾吾地,似乎难以回答。 “比如制作社团杂志之类的?” “不。” 江神代替他们回答了我。 “有栖川君,你想进行创作吗?” 我得知学校有这么一个推理小说研究会也是刚刚的事,所以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和打算。 “你的问题正好问到了我们社团的痛处。正是 因为大家不知道想做什么和该做什么,所以才聚集在了一起成立了这个社团。” “江神今年打算推出首本社团杂志吧。”望月有些不满地说道,然后又马上加了一句,“希望咱们的首本社团杂志能够刊登会长的长篇小说。” 文学院哲学科的大四学生江神已经加入社团两年,听说他正在创作一部“鸿篇巨制”,并且仿效小栗虫太郎的名作《黑死馆杀人事件》将小说命名为《红死馆杀人事件》,目前已完成一千两百多页,因未曾给任何人看过而愈显神秘。 “江神,你真的在写小说吗?怎么一页都没让我们看过。”织田埋怨江神道,江神却微微一笑,一语不发。 “先把全名、住址和电话号码写在这里吧。”望月打开了所谓的社团记录本并放在我面前。 “有栖川有栖,这真是你的名字?真让人难以置信!”织田看了我的名字后异常惊讶。 望月看着我说:“我喜欢这种‘狡猾’的名字!” 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写完名字和住址后便回家了。 新学期刚刚开始,强烈的好奇心便引领我来到了学生会馆。 这股好奇心,愈发让我渴望去解开推理小说之谜以及江神二郎之谜。 2 “zu?《随笔黑手贴》,作者松本清张。”江神接道。 “接得真棒!”望月拍手叫好,“可是,随笔也可以?” 此时,在高原铁路上小有名气的小海线列车正通过日本铁路的制高点。我看见窗外有在最高点纪念碑前拍照留念的女孩,还有举着相机对着火车拍照的铁路迷。 江神从上车起就一直用些许冰冷的目光望着车窗外,就连说话的时候,都未曾将视线从窗外的风景上移开,并且毫无困倦之感。现在,他依然望着窗外,头发迎着从窗户吹进来的风飞舞,高原上的农田,西式旅馆的红色屋顶,逐渐靠近,逐渐走远。 不久,火车开始驶下高原,因列车到达日本铁路中海拔最高的野边山车站时下了一大批乘客,所以列车此时更加轻盈,飞驰般地朝小诸驶去。 不到十一点,列车到达了小诸车站。我们下车后便早早地在车站前的餐厅解决了午饭。吃完午饭,距开往目的地矢吹山的大巴发车还有一个小时。 “我们去怀古园看看吧?就在车站附近。”我刚说完,大家开始各自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去过了。” “拿着这么重的行李去啊?” 我明白,其实我也去过。只是因为土屋隆夫的推理小说《影之告发》以怀古园为背景,所以想再去那里看看,以表达一下我的敬意。 最终我们没有去怀古园,而是来到了车站附近的一家咖啡店打发时间。我们推开写着“soleil”的大门走了进去,原来这是一家如同狭长走廊般深邃的咖啡店,此时店内只有一群客人,共七人。我们选了一张靠近大门的桌子坐下,和另外七名顾客仅一桌之隔。点了四杯冰咖啡之后,大家都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江神和望月叼着烟,织田伸手从杂志架上拿来几本晨报铺在桌子上看了起来。我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墙壁上的石版画,画上画着寒冬时节的巴黎石板路,与现在的季节恰恰相反。 “真的,我可太倒霉了,居然喝了一杯变质的奶茶!” “怎么会呢,我请你喝了那么美味的奶茶,上个月你请我在六本木喝了一杯奇怪的鸡尾酒,那杯奶茶可是我的回礼哦!” “快说快说,夕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这不算什么,那人说想去吃尼泊尔料理,可我们去的时候呢她却只喝了一杯茶。” ——大笑声。 旁边两桌客人高兴地聊着天,四男三女,非常热闹。他们身旁的地板上放着旅行背包和帐篷。从他们的打扮和装备可以断定,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去露营的。说不定他们也去矢吹山,想到他们登山时有说有笑的样子,再看看沉默不语的我们,如同念经的法师一般沉寂。本推理小说研究会从未有过一名女性成员。 “江神,不对,会长,”望月说,“今年秋天我们就出版第一期社团杂志吧。” “你可是本社团首位编辑,要加油哦!话说回来,你会写评论吗?”江神问道。 望月使劲点了下头说:“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吧,我一定使出浑身解数搞定它。孤注一掷。如果让我评论美国侦探小说家埃勒里·奎因的话,那就说来话长了。为此,我会专门写一篇《谁的技巧》,然后借巴赫复调音乐的多重性来隐喻奎因小说中《谁是凶手》部分的样式美……” “你可千万别这么写,这么晦涩谁愿意看啊?” 至少像织田这样的冷硬派是不会看。 “你们这些异教徒是不会懂的,我常常在想,举着逻辑的火把的侦探引导读者找出唯一真凶的这种纯粹的寻找凶杀的设定实在是太少了。只有爱伦·坡的《玛丽·罗杰之谜》,以及奎因早前的一些作品。”我们社团中最喜欢评论推理小说的应该就属织田了。 “本格推理小说的英文名称为puzzler,可怎么会有那种做作的puzzle呢?范·达因也好,阿加莎·克里斯蒂也好,就算以“谁是杀人犯”为主题,但实际上又是怎么写的呢?先写所有人都可能具有犯罪的动机和机会,最后却写‘罪犯是a,他到寝室二楼拿书时,顺着通往阳台的石台阶下去,然后从窗户爬到书房里将被害人杀害,完事后迅速从石台阶上到二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从二楼走了下去’。又不是只有a没有不在场的证据,为什么非要突然说a是凶手呢?a上二楼的这段时间确实可以作案,但b离开的时候也可以作案,c摁响门铃前的这段时间也可以作案,怎么就推出来a是杀人犯呢?真想听作者给我解释一下。” “哎呀,吵死了,”织田沙沙地翻着报纸,“你要是这么喜欢按逻辑考虑问题的话,为什么还要翘经济原论这门课呢?为什么中途放弃学习物权法呢?为什么不参加数学考试呢?奎因所写的那些才是歪理邪说呢。” “你所说的我明白,”我插嘴说道,“虽然你这特别的兴趣爱好有些罕见,但你所说的我都明白。寻找杀人犯的确需要极为严格的推理。不像密室杀人或是不在场证明之类的诡计,只要想得出来,就能写出一本书来。” “但是,如果你连侦探小说大家范·达因和克里斯蒂的小说都要否定的话,那本格推理小说迷们就没东西可看了!”织田说道。 望月听后不高兴地说道:“横沟正史老师曾经说过——花有千万种,赏景才快乐。” 我想还是趁早岔开话题为妙,便说:“瞧,那边坐着的那群人,说不定和我们的目的地一样呢。” 我一边说,一边扭头看了一下。仿佛我这个动作就是给他们的暗号,那群人哄的发出一阵笑声。 “对了,信长——信长是对织田的爱称——矢吹山是一座什么样的山?有没有人爬啊?是否是鲜为人知的好地方倒无所谓,关键是那里能不能露营啊?” 我们的目的地矢吹山位于长野县和群马县交界处附近,属于浅间山系,海拔两千四百米,但在露营指南上的地图中并未标出可露营标志。 “那地方不会有危险吧?我们可不是登山社团啊!” “不用怕,爱丽丝,我上小学的时候,叔叔带我去过那里,我们还装成探险队呢!” “那可是人迹罕至的露营地哦!” 突然从那群人里传来这样一句话,仿佛听见我们在聊什么一样。可事实并非他们主动和我们聊天,而是同我们谈论的话题一样罢了。 “记得我小时候参加童 子军就是去那里露营的,年纪小的童子军还有家长陪着,一共搭了三十多个帐篷呢,五颜六色可漂亮可热闹了!但是听说那座山是休眠火山,十年前曾有过一次小规模喷发,从那以后就很少有人去了。” “啊,那我们去爬那座山的话,会不会有危险啊?” “放心吧,不会的,我们可以乘大巴到山脚下呢!虽然大巴是专门接送到山脚下泡温泉的人的。” “信长,那座山真是火山吗?”我小声问道。 他摇摇头说:“十年前那次只是轰地响了一声而已,矢吹山最近的一次大规模喷发确切地说是在两百年前,之后这座火山就停止了运动,所以没必要担心!刚到这里我们便遇到一群去矢吹山露营的人,等真到了那里,说不定登山的人就更多了,那多扫兴啊!” “我反而觉得人多点好呢,省得无聊。” 不知不觉地聊了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走吧!”江神说完便站了起来。 旁边的七人小组也说道:“大巴就要来了,我们出发吧。”随后便开始整理行李。 我们四个先走出咖啡店,当我们到达车站确认发车时间的时候,他们也来到了车站。 “看样子你们也是去矢吹山啊。”说话的正是刚才介绍矢吹山的那个男生,也许他今年夏天去海边晒了日光浴,黝黑的肤色看上去很健康,阳光般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颊,“请多多关照。”他对江神微微地低了一下头。 “也请你们多多关照,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来自东京,是雄林大学步行爱好者协会的会员,我叫北野,你们来自关西吗?” “我们是京都英都大学的学生,和社团全体成员出来活动,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江神,这边三位分别是望月、织田、有栖川。” 江神的话刚刚说完,大巴便到站了,于是我们背着行李走上大巴。 等待我们的将是一个小时的颠簸。 大巴上只有我们两队人,像是被我们包下一样,女孩子们一上车便拿出甜点吃了起来。 北野勉站在大巴中间,给我们介绍他们的成员。土里土气但声音洪亮的是司隆彦;以通过司法考试为目标,露营时都拿着法律书的户田文雄;留着少爷头的理科学院学生竹下正树。北野和司是大三学生,户田和竹下是大二学生,这四位都是男生。女生共三位,分别是活泼开朗的菊地夕子,名字听上去很泼辣实际则容易害羞的岚龙子,下巴尖尖且看上去十分坚强的晴海美加。美加读大三,夕子读大二,龙子读大一。 虽然其中也有个别独树一帜的,但这群人看起来相处得很快乐,想必这次营火会也会成为一次愉快之旅。 当司机刚要拧动车钥匙时,一个女孩子一边挥手,一边朝大巴跑了过来。“司机师傅,请等一下,我要坐车!” “看样子像是和她们一起的。”因爱好抽烟而被别人起外号为peace的隆彦轻声说道。他们可能是从刚到站的列车上下来的,检票口处的另外两个人也朝我们这边跑了过来。空着手先跑过来的那个女生站在大巴门口的踏板上,对着拿着行李的那两个人挥手喊道:“快点快点,等不及了!” 那两个人背着重重的行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踉踉跄跄地跑进大巴,他们三个马上将背包放在空位上,一边继续喘着粗气,一边不好意思地对我们说:“对不起了。” “站着不安全,快坐下吧!” 司机说完后便发动汽车出发朝浅间山方向驶去。今天早上浅间山山顶还冒着三缕青烟。 “你们是去矢吹山露营吗” 勉见刚上车的几个女孩松了口气,便趁机问道。 “是的。”最先跑上大巴的那个女孩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着回答道。 “我叫北野勉,我后面坐着的都是我们大学社团的成员……” 勉很喜欢介绍别人,他介绍完自己社团的朋友们后还不忘介绍我们。 “噢,你们是英都大学的学生?我们是神户神南学院短期大学的学生,三个人都就读于英语系,我叫山崎小百合,很高兴认识你们。” 她微笑着冲我们低了一下头,胸前t恤上画着的金色十字架闪闪发光,如同她整个人般灿烂夺目。 “我叫深泽琉美,请多多关照!” 第二个跑上车且梳着马尾辫的女孩深深地对我点了下头,我也连忙对着她点了一下头。 “我叫姬原理代,请多多关照!” 这个女孩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点头时一侧的头发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她马上将滑落下来的头发拨开,露出淡淡的微笑。 “姬原理代,你的名字真像艺名啊。”隆彦开玩笑地说道。 我听到后有些生气,但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姬原,别听他胡说,”织田安慰着说道,“不过说起名字,我们这边倒是有一个特别稀奇的,哈哈,哈哈哈。” 我心想:他病得不轻吧,有什么好笑的!记得我小时候因为这个名字而被同学欺负,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因名字而生气了,并且最近还觉得能够有个独一无二的名字挺好。 就这样,大巴车如同搭载着演员的舞台,继续前进。 3 我们到达半山腰时已经四点多了,这里海拔高度为两千米。虽然大巴把我们送到这里的确帮我们减轻了很大的负担,但因我们拿着沉重的行李,加上路上要经过陡坡、吊桥,所以从这里爬到山顶还是很有难度的。幸好,最终我们都顺利通过。 走着走着,我们来到了小学操场般大小的一块空地,这里曾经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帐篷,如今却只剩下一座管理人居住过的小屋且破旧不堪,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小鸟的叫声。 “变化真大啊。”织田小声说道。 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比我们早到了一步。只见一个橘红色的帐篷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在周围深绿景色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夺目,可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在里面。 “帐篷的主人好像不在吧。” 我们好奇地走进帐篷,可帐篷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帐篷的主人应该过会儿就回来了。”勉一边说一边取下肩上的行李放在地上,“我们把自己的帐篷搭起来吧。” 于是大家开始选择搭建帐篷的位置。因为把帐篷搭成一排很单调,所以大家决定帐篷与帐篷之间分开一定距离。勉等四个男孩住一间帐篷,美加等三个女孩住一间帐篷,小百合等三人住一间帐篷,我们推理研究社团的四个人共住一间帐篷。这四个帐篷如同卫星一般散布在橘黄色帐篷的周围,也许橘黄色帐篷的主人回来后会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他人侵占了。 经验丰富的勉和三个男生最先搭好了帐篷,然后开始帮助小百合她们。随后,我们也搭好了稍显过时的屋顶式帐篷,便坐在草地上稍作休息。这个帐篷以及望月头上戴着的登山帽都是织田的叔叔送给他们的,所以都是陈年旧物。 终于,最后一个帐篷也搭好了。就在这时,从白桦林中走出了三个男人。看样子这三个人和我们情况差不多,也像是利用暑假外出露营的大学生。看到自己帐篷周围的变化,他们着实吓了一跳。 “你们好。”我们这里最爱多嘴的北野勉主动对他们打招呼道。随后便一个一个地介绍我们给他们认识。他清楚地记下了我们十四个人的名字和样子,令人佩服不已。 “哦,这样啊,”其中一个鼻子下面留着胡子的人笨笨地说道,“我叫一色尚三,我们三个来自雄林大学,是同一研讨课上的同学。” “你们是雄林大学的?”菊池夕子惊讶地大声 喊道,“太巧了!” “又是三个来自综合型大学的。”隆彦嗤笑道,“我来自商学院,他是经济系的,你们呢?” “我们是法律系的,即使大家没见过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是啊,谁让我们学校大呢。”隆彦重复道。 “我也介绍一下吧。”尚三首先介绍的是站在他旁边的美男子,名叫见坂夏夫。 “请多多关照。”这位帅哥不仅人俊连声音也好得没话说,如同播音员一样。另外一位叫年野武,与阳光的夏夫相反,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则是阴郁,也许是因为他立体的五官上深深陷下去的阴影吧,听完尚三的介绍,他只是轻轻地对我们点了下头,什么话都没说。 “我们是今天中午到的,坐了今早第一班从小诸发车的大巴。搭完帐篷后我们稍微休息了一下,随后便到附近看了看。回来时,看到这里的样子,我们吓了一大跳,就好像喝醉了酒迷迷糊糊地回家却跑到了旁边的住宅楼一样。你们一会儿也可去周围转转,非常有意思。这里有曾经搭建的瞭望台,还有如同迷宫般的树林,再往山下走五十米还能看见一条清澈的小河,我们在树林中找了个通风好的地方挂上了吊床后便回来了。”尚三这个人冷静的时候特别能说,他说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常常集中在他胡须下面那薄薄的嘴唇上。 “哦,这样啊。”和刚才尚三的回答一样,勉也回答道。 “我们打算在这里露营三天,你们呢?” 能说会道的勉缩了下脖子。“我们带的食物能吃四天。” “我暂时还没有回东京的打算。”一旁的隆彦插嘴说道。 “我们打算在这里待两天。”小百合回答道,“原本我们打算当天回去的,现在看来人挺多也挺热闹的,所以才改成了两天。” 我们四个人也打算在这里露营两天。昨晚,我们已经在位于松本的织田的叔叔家住了一晚。 “大家能在同一天来到这里,真是缘分啊,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暑假。”勉得意地总结道。 “能和大家相识真是太好了,这次露营一定会成为一次美好的回忆。”夕子说道,其他女孩子也都露出了高兴的神情。 能来这里真好,我心想。此时我们眼前浮现出自己为了挣旅费而辛苦打工的场景。江神参加了奈良的古坟墓挖掘调查;织田则找了份修路工人的工作,每天挥舞着铲子和鹤嘴镐;望月则做了家庭教师、补习班老师、网络教育指导等多份兼职;而我白天既洗盘子又给搬家公司的卡车司机当助手,晚上则既要在盒饭公司打工,又要在百货公司打工。我们都为了这次露营付出了辛苦的劳动,但我想说的只有一句:能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这里一共有十七个人吧,要想记住每个人的名字还真不容易,要不我们给自己的帐篷做个门牌吧。”见坂夏夫建议道。 “咦?那是?”琉美好像看见了什么,手指着某个地方。顺着她白皙的手指望去,她指的正是我们的帐篷,我们的底牌都被她发现了。昨天,织田用油性水笔在帐篷上大大地写道:emc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社团。 被发现了吗? 4 刚歇了一会儿,就到了该做晚饭的时间了。对我来说,在野外做饭还是生平第一次,所以特别期待。 我们进入树林,走了不到五十米便来到了一条小河边。这条小河大概只有一米宽,是从山上涌出的几条小溪汇聚在一起后形成的。我马上用双手捧起一把清水尝了尝,嗓子到全身都如同被清洗了一般舒畅,太好喝了。我心想,用这样甘冽的水一定能够烹调出可口的米饭,于是对晚饭就更加期待了。 但是事实并非如我所料。我不小心将沙子弄在了米里,望月不小心踢飞了支撑托架的石头,导致整锅饭倒扣在了地上,就这样,突发事件接二连三。所以江神也一改往日的温厚,对我们大发雷霆。就这样历经坎坷,我们的饭终于做好了。虽然过程很失败,但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在接下来的交换品尝比赛中,我们做的饭意外地受到其他小组的一致好评。罐头咖喱拌米饭,这就是我们露营第一天的晚餐。 “这比学校食堂的咖喱饭好吃吗?” “稍稍比学校食堂的好吃点。” 每天都必吃一顿咖喱饭的经济系二人组也吃得津津有味。 夏日的暮色迟迟不愿退却。我们十七个人围坐在一起,重现生机的营地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我们觉得自己做的饭胜过任何一家高级饭店的满汉全席。大自然似乎也想对我们表示欢迎,它张开怀抱送给我们了一片美丽的夕阳美景。 “能来这里真好。” “是啊,织田。” 像这样心潮澎湃的感觉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体会到了。是在回乡下爷爷奶奶家过暑假的列车上,是放学后和暗恋着的女孩一起努力制作毕业作文集的教室里,还是抱着用积攒多时的零用钱买来的《福尔摩斯》和《少年侦探团》的回家途中?总之,这样高兴的感觉已经久违了。 江神眯着眼睛目送西下的落日。我心想:他也算是一个美男子了。随后便用舌头舔了一下沾在嘴角的咖喱。 七点半,周围终于黑了下来。营火晚会原计划定于九点举行,但在尚三的建议下,大家一致通过马上着手准备营火晚会。 “因为山上的柴火较多且干燥,所以神官已经去采集了。”一色尚三说完后,菊地夕子疑惑地问道:“神官是谁?” “神官指的是见坂夏夫,因为他的家在神社,所以我们叫他神官。” “哦,原来如此。我们学校的竹下正树外号为博士,一下就能看出他是学理科的吧,也许他还在家里研究制造弗兰克斯坦怪兽呢。” 一直在一旁听着他们聊天的我露出一丝微笑。虽然被别人称为精神不正常的学者的确有些可怜,但博士这样朴素的外号还是挺有趣的。 尚三听后也小声地笑了一下。 “隆彦因喜欢抽烟,而被别人称为peace。还有没有其他有趣的外号了?” “因为北野的名字为勉,所以我们称之为‘小面’。此外,连外出露营都带着小六法的户田对待法律学习非常认真,想必大家都猜到我们给他起了什么外号了吧?没错,就是‘律师’。” “怎么样?”隆彦依旧叼着烟说道,“我们这里神官、博士、律师都齐了,真是够厉害的,要是有需要的话,侦探也有。可话说回来,你们的话里有些地方也挺奇怪的,信长指的是织田吗?” “是的,他虽然平时说着一口关西话,但实际上来自名古屋,所以就叫他为信长了。虽然把他联想为织田信长的后裔有些困难。” “你们三个人都有外号了,那江神的外号是什么?是教授吗?” “应该是长老吧!” 尚三刚说完,夕子便一边说一边大声笑道:“不会吧,好难听啊!” 说曹操曹操到,只见江神和夏夫两人抱着许多枯树枝走了过来。 “喂,往上面走很容易滑倒的,再去三个人就够了。” 夕子对夏夫说道:“辛苦了,大力神官!” 夏夫听后愣了一下,说:“再来三个人,走吧。” 隆彦、武和我跟着他们走了过去。江神和夏夫将找来的木柴放在地上,再一次返回了漆黑的树林。 当我们抱着柴火回到营地时,所有人都已经围坐在空地中间了。尚三和勉担任现场指挥,正在为篝火晚会做准备。他们都曾经参加过童子军。 “来了来了,木柴都到了。”尚三扭过头来对我们说道,“把木柴拿过来吧。” 女孩子们一边嬉闹一边观察着我们的 工作。我强烈地感觉到背后有一个人正注视看我。 “把它堆成三角形,先把较小的树枝放在里面,这些较大的木柴等篝火燃烧起来后再一点一点放进去。很好,过来一下。” 勉十分熟练地指挥着。我们只是“好的好的”地按照他的命令做事。 “ok!”勉满意地说道。 随后,武点燃写有“soleil”的火柴后朝三角堆柴火中扔了过去。也许他们早上等大巴的时候,也去小诸车站前的咖啡店打发时间了吧。 因为没有在柴火上浇油,所以柴堆半天都没被点燃。户田文雄律师和竹下正树博士也点燃同款火柴扔向柴堆。 “点着了!”尚三一边说一边向火堆里扔松果。终于,我们听到木头里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并且看到了徐徐燃烧起来的橘红色火焰。 “哇!”大家一边欢呼一边鼓掌。此时此刻,我也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感动,也许是从远古以来人们就持有的对火的一种畏惧之感使然吧。 “……好美!” 我旁边的理代小声地说道。她的侧脸被火焰发出的光芒染成了橘黄色,看上去十分安详。 “她好美。”我心想。 “对了!”尚三突然扯开嗓门大叫,吓了我一大跳,“大家围成一个圆圈吧。” 为了让大家尽快熟悉彼此,本来就认识的人必须相互隔开,就这样大家围成了一个圈。我的右边是正树,左边坐着理代,准确地说是我坐在了她的右边。此时,我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所发生的变化。 放眼望去,推理小说研究社团的成员们散坐在了不同的地方。因为其中有六个女孩子,所以这个圆圈更加艳丽。 “peace和龙子,你们违反规则了,快分开坐。” 晴海美加批评他们道。隆彦听后一边苦笑着一边往旁边隔了三个人后坐下。 “隆彦和龙子关系非常好的。” 正树抱怨了一句,他说的时候好像专门把脸朝向了我,也许是在给我解释其中的缘由吧。 “哇,真令人羡慕啊。我们社团里都是男的,如果和社团里的人谈恋爱的话就该出大事了。” “但是,推理小说研究社团的成员们看上去都挺有趣的。”理代也主动地加入了我们的谈话,“再说社团里女孩多有时也不见得是好事。” “即使不加入这个社团,也可以读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或其他任何推理小说,所以把人集中到一起也没什么必要——你们看推理小说吗?” 我试着问了一下,得到的回答却是“没有看过”。 “我很喜欢埃勒里·奎因,经常看他写的小说,比如《荷兰鞋之谜》等,都非常好看!” 在我的另一侧坐着的正树出人意料地说道:“看来奎因的疑似伦理确实能刺激到理科生的大脑啊!”但是我想说的是——虽然有些失礼——你没必要对我所说的话发表意见。 “一会儿你和望月聊聊这些吧,他肯定会很高兴的,因为他也是埃勒里的狂热拥护者。” 也许理代怕正树的话会令我不高兴,马上对我说道:“给我推荐本有意思的小说吧,我会看的。” 我点头答应道:“嗯,让我想想。”虽然这只是一件特别小的事情,但对我来说,这是我和理代之间的第一个约定,所以心里很高兴。 曾经参加过童子军的勉和尚三分别担任营火晚会的负责人和主持人。大家分别做了自我介绍,还互相提了一些各自关心的问题,随后选出了大家都会唱的歌曲一同歌唱,不知不觉中,今天才刚刚结识的四群人已经变得非常亲密与融洽。我和夏夫、正树负责管理火堆。这项工作的内容不仅是保持篝火的持续燃烧,还要根据现场指挥的命令以及配合晚会的气氛来调节火焰的大小。 歌声响彻整个夜空。不知过了多久,大家唱累了也玩累了,有一两个人不经意地看了下手表,此时已将近十一点。 篝火也渐渐熄灭,大家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哈欠,从大家的表情上来看似乎都已尽了兴,而此时的我早已疲惫不堪。 “今天的篝火晚会就到此结束了,大家今天忙活了一天也该好好休息了。只要大家想,我们明天或者后天晚上还可以举行营火会。”正树帮大家做了总结性发言,也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其实学理科的人都不擅长熬夜。 “就这样吧,大家休息吧。”听到连晚上闹腾得最欢的望月和织田也同意了正树的建议后,大家便都站了起来。 “明天大家都准备做些什么?”尚三问道,“我们打算爬上山顶,去看看火山口。” “哇,我也想去!”夕子听后马上接道,“可是爬得上去吗?好像还挺远的。” “没问题没问题,我还是小学生时就爬到了山顶呢,大概需要两个小时。火山口十分震撼,绝对值得一看!” 听了勉的一席话,大家都决定去看看。经过讨论,大家决定上午出发,然后在山顶吃午饭。达成一致意见后,大家便解散了。 “那么,明天见喽!” “今天真开心啊!” “好好休息吧!” “晚安!” 虽然大家满脸疲惫,但心里都感到了无比的快乐和幸福。由于今天大家特别兴奋,即使钻入睡袋也会难以入睡吧。 “晚安。”理代突然在我耳旁轻声说道。 “晚安,明早见。” 毫无准备的我稍显生硬地回答道,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她依旧露出洁白的牙齿冲我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朝自己的帐篷走去。我一直注视着她的身影,直到她走进了帐篷,我才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5 第二天早上我睡醒时已经六点多了。虽然昨晚睡了还不到六个小时,但因睡眠质量高,起来时身心格外舒畅。又想到自己正在山中露营,就更加兴奋起来。 三位学长此时依然还在睡梦中,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拿着牙刷毛巾走出帐篷。清晨,山上到处都回荡着小鸟的叫声,我被凉丝丝的空气包围着,不仅瑟瑟发抖。其他的三个帐篷都没有一点动静,我似乎听到了他们睡觉时的呼吸声。我抬起头向矢吹山的山顶望去,金黄色的云朵飘浮在空中,旭日被山峰遮住,逆着光看去,山峰的轮廓处发出紫色的光芒,使山峰看上去愈发壮丽雄伟。 “早上好。”文雄一边抓挠着头和脖子,一边对我说道。 “早上好。” “真舒服啊,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是啊。”我点头应和道。 “昨晚睡得舒服吗?” “昨晚在营火会上玩得太开心了,躺在床上兴奋了一个多小时才睡着,不过毕竟累了一天,晚上睡得很香,舒服极了。” “我也一样,睡得很香。” 我们走进白桦林,顺着小路朝小河的方向走去。因路不好走且树林中有些灰暗,一路上我跌倒了好几次。我们伴随着自己的脚步声和不远处的潺潺流水声前进,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我们下到小河旁时看见了武和山崎小百合,他们正喃喃细语,充分享受着二人世界。如此浪漫的气氛着实令我意外不已 “哎哟。”文雄惊讶地小声说道,然后大声喊道,“那边的两个人,早上可好!” 这一吼吓了那两个人一大跳,武和小百合险些掉进河里。 “是谁?原来是律师和爱丽丝啊,早上好,你们以后不许再这么吓唬我们了。”他一边含着牙刷一边对我们提出了抗议。 “刚才对不起了。我们也是来这里刷牙的,不知二位允许否?” “当然当然,请,请。” 文雄拿别人开玩笑时好像十分愉快。武笨手笨脚地刷着牙齿,小百合好像发现了什么好事,一边漱口一边微笑,好像想说——武,你真够厉害的! “哈,大家早上好啊。”只烫了前侧头发的勉一边把头发抓挠成金田一耕助的样子一边朝我们走了过来。不久,刚睡醒的隆彦也一边吸着坦边走到了河边。夕子、龙子、美加三人也吵吵闹闹地走了过来。江神、望月和织田三人也嘟哝着走了过来。尚三边吹着口哨边走到河边。不一会儿,河边就聚集了好多人,如同昨晚营火会般热闹。 “大家早上好。” 琉美和理代也一同走了过来。在朝阳的照耀下,理代乌黑的秀发散发着更加迷人的光彩,好像被露水洗过一般,清新无比。 对了,今天的确是崭新的一天,我怎能忘记,这是我与如此美丽的她结识后迎来的第一个清晨。接着,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特别的梦,后来才意识到那只是错觉。我明白自己的内心为何如此躁动——咔嚓一声,我一不小心咬到了牙刷。 “爱丽丝,你起得真早啊。” “起来时没看见你,我小小地吃了一惊。” 当我用目光追寻理代的身影时,织田和望月对我说道。 “我也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地方能起得这么早,平时的话,我能睡十几个小时呢。” 我一边敷衍着回答道,一边望着理代。她正蹲在河边洗脸,刚把手伸进河水里,不禁说道:“哇,好凉的河水。” 她似乎感觉到了有人正注视着她的侧脸,于是朝这边看了过来。江神马上将视线移开。——我的厌烦之感油然而生。傻傻地注视女孩子时被她本人发现倒没什么,但旁边的江神却低下了头,这点让我觉得相当不爽,害羞的应该是我才对啊。 此时夏夫也走了过来。 “来了这么多人了啊,看来我起晚了。” 望月听到后对夏夫说道:“确实有点晚,不过,博士呢?” “他早就洗完脸回去了。”隆彦回答道。 学理科的人就是善于早起。 大家刷完牙后在河边闲聊了一会儿,然后成群结队地回到了营地。 “大家一起回来了啊,诸位早上好。” 正树特意出来迎接我们。他的眼神如同汪洋大海般望不到底,与高山上清新的早晨格格不入。 该做早饭了。虽然野炊是野营的一大乐趣,但想到一大早起来就要听江神指挥心里难免有些郁闷。 “喂,我们分几个小组来做饭吧。”夕子突然想到了个好点子,蹦出来说道。大家都觉得挺有趣,纷纷表示赞同。就这样,四个小组的十七名成员组成为了一个集体。 “我们怎么决定好呢?”尚三一边掰着指头数,一边说,“一共十七个人,如果做一顿饭由四个人负责的话,其中有一组为五个人,我们分四个炊事班吧,分别为一班、二班、三班、四班。这四个炊事班共负责四顿饭,也就是从今天的早饭到明天的早饭。好的,就这么定了。各组成员靠抽签决定吧。” “我来做签吧。”琉美拿出红色笔记本,快速地做完了。我们按顺序抽完签后,琉美宣布了抽签结果。 “第一天,也就是今天的早饭由我、勉、夏夫和博士负责。午饭由武、律师、文雄、sari和龙子负责。” “sari是谁?”理代问道。 “sari指的是小百合,小百合的发音为sayuri,我就省去了中间的一个音节,叫她sari,我还把琉美称呼runa。” “为什么叫她runa呢?” “因为我脑子怪怪的。”琉美一边笑一边自己解释道。因为法语中“lunatique”表示性情反复无常的人,所以才叫runa的吧,可是我怎么看也没觉得她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对了,”织田说道,“我们计划今天中午在矢吹山山顶吃午饭对吧,所以负责今天午饭的五个人现在也要开始准备了。” “是的,是这样,那大家开始行动吧。”织田的建议得到了琉美的认可,“接下来我宣布负责今天晚饭的名单……” 当她读到负责明早做饭的名单时,我听到了理代和自己的名字,暗自高兴不已。但紧接着又听到了江神、望月、织田的名字,这可真让人扫兴。为什么侦探小说研究社团的成员都集中到了一个炊事班?抽签抽得挺邪乎,真邪乎。——虽然武和小百合中间夹着文雄有些倒霉,但我的情况比他们悲惨多了。 早上九点,我们开始登山。走在最前面的是勉和隆彦,紧随其后的是腿脚强健的一群人,走在队伍中间是sari、琉美、理代三位女生,然后是尚三小组的三个人,其次便是我们侦探小说研究社团的成员了,而江神走在最后面。我们在天然氧吧中大口地呼吸,充分享受着森林的恩赐,不仅如此,前进的途中还能欣赏到美丽的杜鹃花和龙胆,快乐极了。走在最前面的队友挥舞着蓝绿相间的彩旗,望月则挥舞着登山帽回应他。 我们离山顶越来越近,脚下的路也随着海拔的升高慢慢地变成了岩石路,很不好走。虽然既没有看见火山口冒出的烟尘,也没有嗅到硫磺难闻的味道,但越靠近火山口,心里也越发紧张起来。 “快看。” 有人正在高处挥舞着彩旗,走在最前面的人好像已经到达火山口了。于是我们也加快了步伐。 十一点半多,我们终于到达了山顶。 东边可以望到雄伟的浅间山,雨燕鸣叫着划过长空,飞向岩石中的巢穴。 脚下的火山口空洞洞地张着大嘴,直径大概有二百多米,好像一张巨型的大锅。火山口底为荒芜的沙地,见不到一丝翻滚的岩浆。周围的黑色岩石显然是熔岩冷却后形成的,岩石上长着的胡须般的杂草被风吹得左摇右晃。此时,大家都站在火山口周围,安静地向下望去。 “终于可以放心了,这座火山睡得很香。”夏夫打破了沉默,接着说道,“咱们吃午饭吧。” 大家拿出饭盒,热热闹闹地吃起了午饭。我正斜视着和小百合亲热地聊天的武时,望月和正树突然对我说道: “爱丽丝,虽然你对奎因后期的作品很了解,但也该听听博士的看法吧。” “是啊,奎因是曼弗雷德·班宁顿·李和费雷德里克·丹奈合作创作时使用的笔名,而他们合作又分为前期、中期、后期……” 我心目中的女神此时正被琉美、尚三和夏夫包围着,有说有笑。织田正和勉他们聊着自行车,很起劲儿的样子。可江神在哪里呢?我四处寻觅,原来他正沉默地望着火山口吃午饭呢。 回到营地时将近下午两点,于是大家决定自由地悠闲地度过余下的时间。 尚三、夏夫、理代、琉美和雄林大学的三个女孩子在树荫下打起了牌。我对他们投去了鄙视的目光。就在这时,勉和隆彦邀请江神、望月和织田一起去观察鸟类,于是他们再次向山上进发。正树好像没有睡够,和大家打了招呼后,钻进帐篷休息去了。文雄则舒服地躺在吊床上看起法律书来。武和小百合则在树林里漫步,充分享受二人世界。 我并没有和理代他们一起打牌,落下自己一个人不知何去何从。虽然我很羡慕武和小百合,但现在我更想一个人待会儿,这样才能够仔细体会内心深处慢慢萌发的感情。 于是,我走进了白桦林。 6 隆彦、夕子、美加、尚三四人辛勤地劳动着。向炊事员们表示完感谢后,大家穿过树林,来到眺望台看日落。此时的晚霞依旧如昨天般美丽,跨过腐朽的栅栏向下望去,陡峭地斜坡上生长着爬地松。 sari高兴地说道:“我 们决定改变原计划,在这里多待两天。” “哦,是嘛,多待两天好啊,可是吃的东西够吗?”勉问道。 小百合对勉点了下头,随后他们将视线转向了我们,问道:“望月,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是啊,你们说是打算在这里住三天两夜,这样的话今晚就是最后一晚了。”武也附和道。 我心想:可不是嘛,住两夜的意思就是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可不想这样,即使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想留在这里。如果sari没有说刚才的一番话,明天我们能和理代她们一起下山的话,倒也挺好,可是…… “是啊,大老远地来到这里,今天却是最后一晚了啊。”望月俯视着织田说道。 “悠闲自在的日子就只剩今天一天了。”织田说完,抬起头看了下望月。然后两人一起慢慢将视线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才不愿走呢。”我坚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们为了能来这里,拼命地打工挣钱,反正吃的东西足够让我们在这里多待一两天的,花了高额的路费来到这里,明天就回去的话也太不值了吧。” “大阪人就是能说,你还是把这些话说给会长听吧。”织田好像赞同我的看法。 “是啊,爱丽丝,你还是给江神说说好听话吧。” 理代的这句话,一下子给了我很大的动力。 营地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晚饭有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以及用海藻和包菜做成的味增汤,还有串在小木棍上的烤肉和火腿肠。 “米饭饭量充足,大家可以放心地吃个够。” 听完晚饭小组组长夕子的几句简短总结后,大家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晚饭时篝火晚会的执行委员尚三表示,今晚将再次举行一场热闹的篝火晚会。可是,当我们正要着手准备时,却突然下起了雨,木柴全都被雨水打湿了。不久,雨停了,可篝火晚会的计划泡汤了。虽然如此,大家还是聚集到了昨天举行篝火晚会的地方,围成了一个圆圈。尚三表示,既然没办法举行营火会,那就开个饮酒会吧,于是大家取出了事先冷藏在河里的罐装啤酒。 “干杯前,我们有请这里年纪最大的江神说几句祝酒词吧。”在勉的煽动下,江神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刚才,”他停下来清了清嗓子,“我和社团的成员们一起协商了一下,最终决定在这里多住一天,请各位多多关照。” 语声刚落便响起了一片掌声。 “太好了。”夕子高兴地说道,有人还高兴地吹起了口哨。 ——说服江神居然容易得出乎我的意料 “恕我冒昧,接下来请允许我带头干杯。” 大家安静下来,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江神心想说句什么祝酒词好呢,他琢磨了一小会儿,终于有了眉目,于是高举酒杯说道:“让我们为今晚如此美丽的月色干杯!” 这句祝酒词妙极了,抬头仰望浩瀚的星空,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空中。 “干杯!” “干杯!” 我一边和大家碰杯,一边向理代靠近,当我走到理代身边时,她对我说道:“干杯!——爱丽丝,江神真像是月人派啊。” “月人派?” 她喝了口啤酒,因啤酒的苦涩而皱了下眉。 “你一定对琉美的外号runa感到有些诧异吧?正是因为琉美是月人派,所以我们才叫她runa。” “月人派是什么意思?我以前没有听说过。” “月人派是月亮上的居民或者月亮之子的意思。琉美有时会被月亮女神附体,受月亮女神控制。也许今晚她就会有一些奇怪的举动,你看见的话不用答理她就行。” “她不会是满身都长毛吧?” 理代严肃地摇了摇头。“她曾经亲口对我说,有时她会觉得月亮的光线十分强烈而无法忍受,隆冬的太阳也会让她有类似的感觉。” “我也是夜猫子,所以明白她的感受。比如看到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内心就会变得很平静。” “不,和你的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月光给人带来的不是轻松之感,而是束缚之感。我相信月亮能够操纵人的一切,使人变得疯狂。” “这是古老的迷信吧。” “她给我讲过很多这方面的故事,比如,在满月或新月之夜,杀人案、自杀、车祸的发生率会增加,精神病院会更加躁动不安,孩子的出生率会升高,流血量也会比平时多。” “真的假的啊?” “地球上的生命能够体会到月亮的韵律。就好像月球引力造成了潮汐一样,月亮同样能够操纵人体体内的血液。生命来源于大海,而大海按照月亮的节奏运动,所以一切生命都在月球的韵律下存活。这可是按照三段论推理法推出来的。” 我哑口无言。因为我是推理小说迷,对三段论推理法自然很感兴趣,所以类似的话题也是我的爱好之一。但是我觉得,对于这个话题,浅层次地了解一下还可以,深层次地去探究就有些可怕了。 “今晚runa会做些什么?”我问道。 “放心吧,没你想得那么可怕。她最多也就是站在月光下,边享受月光浴边和月亮说说话而已。” “月光浴啊,原来如此。这个词在内田百闲(注:明治至昭和时期的小说家,随笔家。别号百鬼园,著有《百鬼园随笔》)的小说里也出现过。” “她的皮肤之所以如此的洁白,就是月光浴的结果。日光会使人晒黑,但月光能使人晒白。” “你可别和我开玩笑。” “因为她知道露营的这几天会迎来满月之夜,所以正高兴地期待着和月亮的对话呢。也许她会躺在草地上,借着月光,读拉佛格(注:法国象征主义诗人)的诗歌集或者稻垣足穗的书吧。” 于是,我四处开始寻觅runa的身影,此时她正和江神一起仰望明月。江神这个人看上去似乎也更符合月亮带给我们的感觉,他们两个应该聊得很开心吧。 “今天是十四号,月亮最圆的时候是在明晚零点二十六分。” 我听见琉美对江神说道。 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聊天,看样子都很开心。勉、夕子、正树、小百合四人正在聊人生和爱情。尚三和隆彦是交往了十多年的好朋友,此时他们肩并着肩坐在一起,脸都喝红了却还在互相劝酒。剩下的人围坐在一起,时不时地发出一阵欢笑声,原来是武借来了勉的素描本,正在给大家画肖像画呢。 “太过分了吧,怎么这样啊,你画的像是电视剧里那些令人讨厌的老处女!” 美加看了自己的肖像画后发起泼来,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 “下一幅画我吧。” 织田主动要求当模特。武一边挥舞着素描笔,一边窃窃地笑着。 “我记得武曾经报考过美术大学吧。” 夏夫问道,武对他点了点头。 “我现在依然很喜欢画画,可是因为自己在颜色辨别方面出了问题,所以只能放弃这个梦想了——ok,这一幅也画好了。” “哎呀,你怎么把我画成这样了?” 织田看后无奈地把脸背了过去,望月看完则大笑了起来。 “太妙了!这张过时的脸画得太形象了,简直和六十年代动作片里的人物一模一样。” “得了吧你!嘿嘿,该轮到你了,就画成三流补习班的老师吧。” 织田硬把望月拽到武的面前,望月坐下后对武说道:“请你手下留情。” 勉等四人看见他们玩得挺有意思,也加入进去。我和理代也伸着脖子等待结果。终于,画画好了 ,大家看后又是一阵哄笑。 “sari,你脖子上戴着的十字架项链真漂亮啊。”笑声停止时,龙子委婉地说道,“你是基督教徒吗?” “是的,”小百合用手托起胸前的十字架,“我的父母是天主教徒,所以我一出生就接受了洗礼,然后一直戴着这个十字架。因为这个十字架,我还常常被男孩子们欺负,他们总说:‘把她钉死在十字架上!” 理代轻轻地抓住了小百合托着十字架的右手。 “比起十字架,我更想看看你手上的戒指,sari一直都戴着这个戒指,这可是她美国的姑姑送给她的,特别漂亮呢。” “哎,快让我看看!” 夕子把小百合的手拉了过来,眼睛使劲地贴了上去。“哇!”她忍不住感叹道。 “我们也要看,我们也要看!”美加和龙子也凑了上去。 “白金的指环上镶嵌着一颗黑珍珠,黑珍珠上雕刻着天使的图案,非常漂亮吧。” 理代像是在介绍自己的戒指一样,脸上溢满了喜悦之情。我也隔着女孩子们的头看了一下那枚戒指,的确很漂亮。 “这个很贵吧。”美加看着小百合问道,“你来山里露营也戴着它啊,真的时时刻刻都戴在手上吗?” “嗯,是的。高中毕业时姑姑送给我的。这枚戒指并不是花很多的钱买来的,而是姑姑一直戴在手上的一枚戒指。姑姑送我戒指的时候说,不要把戒指放在首饰盒里,要一直戴着在手上,所以我就按照她说的,一直戴在手上。” “哦,原来是这样啊,真让人羡慕啊。”夕子注视着小百合,接着说,“可以让我戴戴试试吗?就一下!” 小百合点了点头,然后取下戒指递给了夕子。夕子高兴极了,马上戴上了戒指,她正着看看,斜着看看,再对着月光看看,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也要戴!”美加和龙子随后也戴了一下。 就在这时,尚三突然问道:“我可以戴一下吗?” 女孩子们之间戴一下倒也正常,可男孩子也要来凑凑热闹,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只见他使了很大的劲儿,才把那颗珍贵的戒指戴在了右手的无名指上。这枚戒指虽然是女款,但型号偏大,加上他的手指比较修长,算是勉强戴了上去。他一边说“漂亮漂亮”,一边露出得意的笑容。小百合皱起眉头,似乎想把戒指要回来。 “不会摘不下来吧?”织田慢吞吞地说着,想让尚三着急一下。 “你等下。”尚三说完便开始摘戒指,可戒指偏偏卡在了第二关节处,怎么也摘不下来。 “不会吧,别开玩笑啊!”夕子大声地说道,“这么重要的戒指不是道个歉或者买下来就能解决的!这可怎么办啊!” “等等,等一下,我正在努力。”尚三忍着疼痛使劲摘戒指,却以失败告终。看样子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无力地嘀咕道:“这可怎么办啊……” “没关系,你不用在意。”小百合微笑着安慰他道,“肯定能取下来的。如果实在取不下来,等我们下了山,可以找专业的人取下来,没关系的。” “但是,专业的人会把戒指切断吧?我们家邻居就遇到过类似的事情,还叫来了消防队的人,然后那个阿姨哭着对他们说‘请你们切断吧’,才取了下来。” “夕子,你就别多嘴了。”尚三可怜巴巴地说道,“真抱歉,都是我不好,硬把戒指戴在手上。我一定会把戒指取下来的,即使切断我的手指。” 小百合听后岂止是不舒服,甚至觉得他夸张得可笑。又多次地安慰他,让他真的别放在心上。 “方法有很多呢,比如在指头上擦些肥皂水,要不我们现在就试试?” 听了美加的话,尚三马上点头响应。于是夏夫从帐篷里拿出杯子、肥皂和水,擦在尚三手上,但是结果失败。 “没有办法,只能请你借我戴两三天了。”说完,尚三惭愧地低下了头。可这时的小百合依然面带微笑。 “这是突发事件,谁也想不到的。”勉说完后环视了大家一圈,“别想这件事了,换换心情。要不大家一起玩个游戏?玩昨晚没玩的游戏。” “这个主意不错。”夏夫说完后陷入了沉思。 不久,望月举手说道:“杀人游戏!” “杀人游戏?”第一次听到这个游戏名字的尚三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游戏啊?” “就是模仿杀人的游戏,这个游戏在推理小说研究社团的成员中或者喜欢看推理小说的人中非常受欢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哦,是吗?应该很好玩,快给我们说说游戏规则!” 夕子向前探了探身子。望月便讲了起来。 “首先要准备好和参与人数相同张数的扑克牌,什么牌都可以,其中放入q、k、a各一张,然后把所有牌背面朝上,每个人抽一张,根据纸牌的内容来决定每个参与者的身份,共有三个身份,分别是侦探、助手、杀人犯。” 大家都竖起耳朵听着。 “抽到k的人是侦探,抽到q的人是助手,抽到这两张牌的人必须将牌翻过来给大家看,而其他人的牌一律不能让别人看到,抽到a的人扮演杀人犯,当然他的身份是不公布的。这个游戏一般是在室内进行的,所以扮演侦探和助手的两个人要退到室外,然后将室内的灯关掉。” “这里可没有有灯的房间,能玩吗?”隆彦问道。 望月马上回答:“树林里一片漆黑,我们可以去那里玩,大家都带上手电筒——我接着讲,室内的灯关掉后,大家可以随意走动,这游戏可是相当惊险刺激。这时杀人犯要在黑暗中‘杀死’一个人,当然是假装杀死,杀人的方法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进行选择,既可以用手敲对方的头,也可以用脚踢对方的屁股,被害人意识到自己被杀死时,要发出‘啊’‘哦’的惨叫声以通知大家,然后倒在地上。听到叫声后,站在开关旁边的人把灯打开,在这段很短的时间内,犯人要尽快从受害人身边跑开。” “我们就用手电筒代替点灯吧,听到惨叫后,大家就打开手电筒。”尚三说道。 “好的,但是,如果听到惨叫后马上开灯的话,就很容易找到犯人,这样就没意思了,所以我提议大家听到惨叫后默数三秒,然后再打开手电筒。”他说话的语调,如同烹饪教室里的老师一般。 “灯亮了以后,侦探和助手就可以走进室内,进行现场取证和调查。可以询问死者周围的人,调查犯人的逃跑迹象,我们玩的时候会稍微改变一下规则,那就是侦探可以问死者问题,比如‘你是怎么被杀死的’‘敲你的力度大吗’等。” “死者躺着回答问题吗?这可真够滑稽的。”武说道。 “凶手可以胡说八道,但其他的人把自己所了解的情况说出来就行,我们会事先规定好问题的数量和提问题的时间,侦探和助手在规定的范围内进行调查,然后协商得出结论,找出凶手。以上就是杀人游戏的全过程。” “玩吧,咱们玩吧!”夕子大声地说道,“这个游戏一定非常有趣!” “我们先玩一次试试,肯定很刺激!”推理小说迷织田也不忘趁机宣传一下这个游戏。这个游戏我的确听说过,但是没有玩过。望月他们三个人也不可能玩得了这个游戏——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三个人玩的话,侦探和助手退场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凶手了——他们曾经和谁一起玩的呢?等游戏结束后我倒要问问。 因很多人不知道这个游戏到底好玩在什么地方,所以大家决定体验一把。于是,我们准备好手电筒和扑克,成群结队地向树林里走去。 望月熟练地洗好十七张牌后 展开,说:“每人抽一张吧。” 大家伸出手各抽了一张,每个人都像是拿到考试卷的小学生一样,小心翼翼地看了下自己抽到的牌。我抽到的是黑桃4。 “我是侦探。” “我是助手,q是助手的意思吧。” 正树和小百合得意的将抽到的牌摊开给大家看。其余的十五个人将牌放在了各自的口袋里。 望月对大家说道:“然后,你们两个……对了,就是去那边的树荫下待命。我再给大家确认一遍规则。侦探和助手走到指定位置后给我们一个信号,大家看到后一起把手电筒关掉。然后凶手杀死一个人,被杀的人发出一声惨叫后倒在地上。大家听到惨叫后默数三秒,数完以后一起把手电筒打开,侦探和助手听到惨叫后,打开手电筒跑到这边来。” “然后是盘问对吧。——走吧。” 说完,正树和小百合朝十五米外的树旁走去。 “盘问时间就定为三分钟吧。” “好的,那么,咱们数三声后就一起关灯,一——二——三!” 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哇,这里真黑,真是什么也看不见。”夕子叫道。 “黑暗中有可能不小心碰到别人,这没关系,但凶手杀人时一定要让被杀者清楚地感觉到,好好地杀死对方。”望月提醒大家。 好好地杀死对方?瞧这话说的! 黑暗中,我只能听到大家的呼吸声和衣服的摩擦声。喘得比较厉害的那个好像是织田。这片黑暗中正隐藏着一个凶手,我应该仔细觉察周围的动静以找到凶手。想着想着,我慢慢地也兴奋起来。虽然这只是个游戏,但心里还真有点瘆得慌。 “喂喂,干什么呢?快点杀人啊!”隆彦粗鲁地扯着嗓子喊道,似乎有些不耐烦。凶手听到以后也会觉得紧张吧。 我继续在黑暗中游走,一分钟过去了,渐渐地我习惯了黑暗,眼睛也慢慢地能看到左右晃动的人影了,但是却不知道那是谁。那个比较小的身影,应该是夕子吧,当我还在琢磨那个身影是谁的时候,有人在我的后脑勺敲了一下。 “我被杀了!”我叫了一声后便倒在了地上。三秒后,十四个手电筒几乎同时点亮,大家开始寻找被害人。 “哦,爱丽丝,你真是大变样啊!”江神找到我后,其他灯光也马上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正树和小百合也跑了过来。 “爱丽丝是被害人啊,就从你开始询问吧,打你的凶器是什么?” “空手击打!” 大家哄地笑了起来。 “有点意思!”夏夫说道。 “那个人在我的后脑勺‘咚’地敲了一下,似乎特意手下留情,敲得不重。所以我觉得犯人可能是我们社团的学长。” 有人对我的推测表示赞同。 “离爱丽丝比较近的是武、神官和美加。”担任助手一角的小百合环视了一圈说道,“那我就先问一下你们三个。神官,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从你的身边逃跑?” “没有,爱丽丝发出惨叫后我就一直站在这里没动,可是什么也没感觉到。” “我也一样。”美加接着说道,“凶手也许朝武的方向逃跑了吧。” “嗯,我也感觉到有人从我的背后嗖的一下跑了过去。”正树肯定了美加的说法,“这么说来,凶手应该朝司的方向逃跑了。” “不是我,不信你问旁边的runa,我一直都站在这里呢。” “是的,我附近的确没什么动静。” “别被骗了,博士。”文雄提醒道,“武说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已经过去一分半了。”望月提醒道。 于是,正树和小百合从一头依次对每个人进行盘问,并没有找到有力的证人。 “时间到了!告诉我们犯人是谁吧?” 在望月的逼问下,正树和小百合抱着胳膊小声嘀咕了一会儿,然后肯定地说道:“犯人是武!” 武露出遗憾的表情,拿出自己的牌给大家看,原来他抽到的是红桃10。 “啊哦!”小百合歪着头说。 望月和江神商量了一下后说:“这样的情况下,按照游戏规则凶手可以继续杀人,直到侦探找到凶手为止。但是,为了让更多的人都能体会一下当侦探、凶手的感觉,我们每一把都换一次角色。——话说回来,这次的犯人到底是谁呢?” 这时,美加非常镇静地拿出自己的牌给大家看,是一张黑桃a。 “厉害!”尚三佩服地说道,“你的演技真犀利。” “学姐真是太厉害了!咱们接着玩吧,下一把我好想当凶手啊!”夕子说。 “你这个样子,可当不了犯人!”望月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把大家手里的牌收了回来,重新洗了一下后摊开,“每人抽一张吧。” 第二次游戏中,龙子是侦探,武是助手,被害人是夏夫而凶手果然是夕子。可是她被询问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一下子就被侦探发现了。 “看吧,说你不能当凶手吧。”有人笑着说道。 第三次游戏中,琉美是侦探,望月是助手,而被害人又是我。最终望月没能找出真凶,可是助手琉美却对没有被盘问到的隆彦说,“凶手是你吧。”随后隆彦一边轻轻地弹了下烟灰,一边拿出扑克牌给大家看,果真是a。 “还是女孩子会猜得准啊,败给你了!”望月无奈地抱怨道。 接下来,是第四次游戏。我扮演侦探,理代扮演助手,这真是巧了,也许是对我白天的补偿吧。 “加油哦!”理代对我说道。 于是我们俩向树荫中走去并且关掉了手电筒。“呼……”我的后脖颈感觉到了理代的鼻息。“一——二——三!”声音刚落,远处手电筒的光便一同熄灭,黑暗中的狂欢节开始了。 “并不是一片漆黑啊。”她似乎望着天空说道,“你看,透过树叶的缝隙可以看到一丝丝月光。” 我抬头一看,虽然形容不出是什么形状,但昏暗中的确可以看到一丝丝亮光。 “这叫木洩月,也就是透过树叶的间隙射下来的月光。”我小声说道。 理代说:“木洩月这个词真好听,不是木洩日而是木洩月,这和刚才爱丽丝说的月光浴是一个道理,把带日字的词语中的‘日’改成‘月’的话,词语就会变得很好听,比如月时钟……月射病……” “月光照片,月光消毒。” “月之所在。” “我们两个也加入月人派吧!” 虽然身处黑暗中,但是此时的我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正和理代四目相对,并且看到了她的微笑。 突然从远处传来了喊叫声。 “喂,侦探干吗呢?现在可不是和助手闲聊的时间!”这是隆彦的声音。 “反对以公谋私!”夏夫也笑着起哄道。虽然没人看得见我,但我还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心想“理代现在会是什么样啊”。就在这时,我听见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啊!” 这是女孩子的惨叫声,随后听到了沙沙沙的脚步声。 我对理代说:“咱们过去吧。”然后我们打开手电筒朝事发现场走去。心想,我一定要找出凶手! 到了事发现场得知被害人是龙子,横着躺在地上,且露出一副害羞的表情。站在被害人周围的有隆彦、织田、尚三、夏夫、夕子和美加。六个人正好环绕在尸体周围。 “你是如何被杀死的?”我问龙子。 “有人在我的后背锤了一拳,有些疼。”在大家的围观下,她显得很难为情。 “龙子附 第二章 惊愕之清晨 1 露营第三天的早上。 我依然比三位学长醒得早,站在帐篷前,呆呆地望着仿佛被一层乳白色的薄纱覆盖着的景色。 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清晨。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有东西刺在我的心口上一样,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不知道反应迟钝的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更奇怪的是每次我预感的命中率都很高。但是对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以及自己该怎么做,我却完全不知道。 “早上好!” 我小声地朝着理代帐篷的方向说道。然后空着手向清晨的薄雾中走去。高原上的雾气如同生物一般,时而起伏,时而流动。此时,天刚蒙蒙亮,清晨的薄雾如同恶作剧般地遮挡着我的去路。 ——我如同大片废墟中的一片废墟,孑然而立。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拜伦的诗句。 我独自在雾霭沉沉的白桦林中徘徊,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为什么我要在昨晚玩杀人游戏的树林中快步徘徊? 也许是因为明天我们就要下山了,一想到马上就要和理代他们分开,心里才不安的吧。但是,她在神户上学,只要提前打好招呼,再见面也不是什么难事吧。那样的话…… 我回到营地时,看到雾霭中隐隐约约有许多人影,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 大家都聚集在理代所住的帐篷前,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听到我的声音后一同扭过头来。好像在说,原来你在这儿啊。 “sari不见了!” 琉美边说边递给我了一张纸片。这张纸片是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上面潦草地写着:“我先回去了,希望你们两个在余下的一天里玩得开心!临时做出提前回去的决定很抱歉。” “这是留言?” “好像是,因为有一半行李都不见了。” “但是为什么走得这么突然?” “这就不知道了,到底为什么呢?”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疑惑。武痛苦地咬着下嘴唇。 “她怎么可以这样!”武呻吟道,“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这是为什么?!” “这话该我说才对吧。”琉美看着武说,“sari走之前没有对我和理代说一句话,我才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这样呢!” 武反驳道:“的确,你或许想说你们三个是好朋友,想说我只是一个和sari说了几句话的好色鬼,但是,你怎么就知道sari会优先对很久前就认识的同性朋友告别,而不是昨天才认识的异性朋友呢?她这样不辞而别,也许我们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说到这里,武突然停了下来。琉美低下头说:“对不起。”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武说完后手使劲抓着胸口前的毛衣,好像想要控制一下自己慌乱的情绪,一旁的隆彦拍了拍他的肩膀。 “话说回来,今早我在半梦半醒中听到枕头旁边有咯吱咯吱的声音。”理代郁闷地说道。 “就算她是男生,也很难在夜里独自下山啊!”武担心地说道。 夏夫说:“她应该是在天快亮的时候,才收拾完行李下山的吧?” “这么说来,她走的应该不远。”我低声说道。 “对呀,我们现在开始追的话,应该能追上她。” “我去!”武边说边看着琉美,“我要追上她。” “我也去!”理代说。 可是武马上拒绝道:“我跑着追她,你们在这里等我!” “发生什么事情了?” 江神从帐篷里走了过来,一副疑惑的样子。 “是江神啊,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夏夫刚要解释的时候—— 2 地下突然传来了轰鸣声,原本安静的大地突然晃动起来,如同大浪中的小船一样起起伏伏。我们都倒在了地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火,火山喷发了!”有人喊道。 我马上往山顶望去,只见薄雾中有一团厚重的黑烟渐渐升起,苏醒的火山如同凶猛的野兽朝着天空咆哮。远处传来了刺耳的惨叫声,我咽了口吐沫。 “这是地震吗?”望月从帐篷中走了出来。 织田也紧随其后跑了出来。夕子、美加、尚三等也都惊恐地从帐篷中跑出来。 “危险,快躲到帐篷里!”勉喊道。可帐篷却一个一个地倒在了地上,火山砾也从空中哗哗地落下。 “大家快跑到森林里吧!”江神一边发出命令,一边用力站了起来。就在这时,一块同便携式电视机大小一般的熔岩掉落在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快点儿跑!” 大家惊恐万分地朝江神所指的地方跑去。 理代却依旧坐在地上,好像吓坏了。 “我们一起跑吧!” 我把她扶起来,拉着她的手朝白桦林跑去。途中,拳头大小的火山砾不断地在我们周围落下,还有很多只要被击中就会粉身碎骨的岩块也纷纷落下。每当那样的岩块落下时,我和理代都会闭着眼睛大叫。 终于,我们跑进树林并在一棵树下躲了起来。她在我的怀中不停地发抖。我看了一下周围,大家都在不同的树旁避难。当我和望月四目相对时,他不停地冲我摇头,好像在告诉我“你们躲得地方不安全”。然后就听见“咣”的一声,熔岩碎片砸在了我们所躲的树上,理代再次发出尖叫声,而我已经叫不出来了。 火山灰如同死亡的幔帐一样缓缓垂落,雾气和火山灰四处弥漫,什么都看不见了。此时,火山的咆哮更加猛烈,大地的震动也更加疯狂。 轰鸣声中我听到了夏夫用力的喊叫声,为了让他放心,我使尽全身力气喊道:“我们没事!理代和我在一起呢!” “我们没有受伤!” “我们还活着呢!” “我们也没事!” “夕子和美加也是!” 四面八方纷纷传来了报平安的喊叫声。 “坚持一下,会好的!”我鼓励理代道。 理代坚定地看着我,深深地点了下头。——大家屏住呼吸,努力地忍受着这一切。 十分钟后,我们终于从噩梦中醒来。矢吹山好像得到供物后满足不已的魔鬼一样,突然陷入了沉默。我和理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确认彼此安全。 好像魔鬼呼吸一样的暖风吹了过来。 “喂,大家在哪里呢?” 火山灰中传来了夏夫的声音。 “我们在这里呢!” “我在这儿!” “学长,你在哪里呢?” “有没有人受伤啊?” 隔着火山灰,我听到了从不同地方传来的声音。 “大家根据我的拍手声集合一下吧!” 夏夫说完,便拍起手来。 “咱们过去吧!” 我拉着理代的手,小心翼翼地顺着拍手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视野模糊,十米开外处什么也看不见。 “好的,第一个找过来的是勉,下一个是谁呢?” 夏夫的声音似乎离我们还很远。理代不小心被火山砾块绊倒,走起路来有些蹒跚。 “第二个是……哦,是夏夫!你没受伤吧?” “没关系,只有点擦伤!” “第三个过来的是信长!你怎么样?” “我很好,没受伤!” 风变大了。火山灰渐渐变薄,周围也渐渐清晰起来。 “你们俩,快过来吧!” 夏夫朝着我们挥手,应该是看到我们了吧。终于,我们摇摇晃晃地走到了 他们身边。 “刚才真的太恐怖了!”夕子和美加随后也赶了过来。 不久,江神背着琉美走了过来。 “runa受伤了?” “她的脚被砸中了,快把药拿过来!” 织田来不及回答,快速地向营地跑去。虽然江神非常小心地放下琉美,但琉美还是皱着眉头直喊“好疼”。只见她的白色牛仔裤的腿肚子位置裂开了一条口子且被血染红了。 “一人受伤,其他人怎么样?” 夏夫话音刚落,便看见隆彦和龙子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步履蹒跚。不久,尚三、正树、武、望月也从不同的方向走了过来。于是夏夫统计了一下人数。 “所有成员幸存,死亡人员零人,负伤人员一人。” “这真是奇迹啊!”隆彦感叹道。 这时,织田拿着急救箱跑了过来。因为勉和尚三曾经参加过童子军,所以应急处理伤口这一任务就落在了他们两个的肩上。 “首先,应该清洗伤口。” “可是勉,河水都被火山灰污染了。” 这么说来,岂止是她的伤口不能处理,就连以后我们所有人的饮水问题都成了困难。 “没关系,我们可以想办法找到河水的源头。” 于是,在尚三的帮助下,勉背起了琉美。 “我们和你们一起去吧,”隆彦愁眉苦脸地说道,“反正大家也要洗洗脸,而且这是关系到所有人生死存亡的大问题,我也想亲眼确认一下。” 他说的有道理。于是我们排成一列,跟在背着琉美的勉的后面,朝小河的方向走去。小河的确被火山的喷出物污染了。别说喝了,就是洗手也洗不了。 “太糟糕了!”隆彦啧啧地抱怨道。 “水源就在上面不远处,那里应该有清澈的河水涌出。” 说完,勉便下到了河里,朝上游走去。不久,我们听到了他的声音:“我们有救了!”于是我们也下到河里,蹚着过膝的河水朝他所在的方向走去。到了以后,我们看见一块大岩石下有清澈的河水涌出,终于可以暂时松口气了。因为岩石如同屋顶一般遮挡在水面上,所以水源并没有受到火山灰的污染。 勉和尚三对琉美的伤口进行了临时性的处理。血把绷带都染红了,令人十分心痛。 我们依次清洗完手和脸后返回了营地。因为猛烈的西风吹散了火山灰,所以呼吸起来不再那么费力。看样子也不会发生余震了,这时大家才恢复了平静。 “我去确认一下下山的路还能不能走。” 隆彦刚说完,武的脸色骤变。 “sari……sari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啊?” 他想起了火山喷发前的事情。就在武说要追赶小百合的时候火山喷发了。 “peace,我……” “好吧,我和你一起去吧!” 说完两个人便出发了。龙子对他们喊道:“路上注意安全!” 剩下的人则开始重建营地。木槌的敲打声在山里回荡。幸运的是,所有帐篷都只是倒塌而已,重新搭起来依然可以使用。 文雄打开了收音机,此时正好在播报临时新闻,于是大家围住文雄竖起耳朵听了起来。收音机里播音员平淡地播报着,但由于杂音太大,我们只能听到大部分内容。收音机里说,据东京大学火山观测所表示,他们在一周前只观测到了断断续续的轻微地震,并没有预测到火山将大规模喷发,所以未能提前发出警报。此外,矢吹山此次喷发与最近一次喷发相隔十年,而且是其两百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喷发。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织田突然对江神、望月低下了头。 “信长,你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非要选这座山露营……” 望月说:“别说傻话,你又不知道会发生这些,再说前几天大家都玩得非常开心。” “但是,我的确有责任……” “信长,这不能责怪任何人。” 危险真的远去了吗?火山恢复了平静,但寂静得可怕。不一会儿,头顶和肩膀上就会积起一层薄薄的火山灰,大家时不时地拍打着。尽管如此,大家并没有回到帐篷里,而是聚集在广场上。 “这样子的话,我们可以做小船漂流下山。” 抱膝而坐的夏夫讲了起来,我们认真地听着。 “小时候,我和弟弟每年夏天都会去近江舞子的亲戚家玩,时而去琵琶湖游游泳,时而去比叡山爬爬山。而在小学六年级的那年暑假,我和弟弟第一次一起划了船。我们擅自解开了船绳,在夜里的湖中体验了一把划船。虽然刚开始我们不会用桨,但划着划着就摸出了门道,非常有趣,不一会儿就划到了湖中心。比我小三岁的弟弟别提多高兴了,而作为哥哥的我当时也是得意扬扬。我对弟弟说‘你也划划试试吧’,便把桨递给了他,他接过桨也使劲划了起来。虽然离岸边越来越远会有些害怕,但的确很高兴。” 夕子眯缝着眼睛说:“哇哦!” “我们就那样划了一个小时。快十点的时候我们打算回家,可是看不到一点光线。好像是想故意整我们一样,街道上的灯光全灭了,吓得我们直打哆嗦。弟弟认为我记得来时的方向,便信任地把浆递给了我。我强忍着不安对弟弟说‘咱们回家喽’,便调转船头向后划去。三十分钟后,我汗如雨下,可弟弟一言不发地哭了起来。我安慰弟弟说:‘不要担心,因为来的时候划了一个小时,所以回去时也要花差不多的时间。’然后继续使劲划船。可周围依然看不到一点光亮。我们身上也没有带表,又害怕,所以觉得时间过得非常慢,划船划得胳膊都没劲了,两个手掌也磨掉了一层皮肿了起来。‘这里又不是大海,所以我们不用担心的,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一夜,明天早上游船出航后就会发现我们,到时候我们就能回家啦。’我对弟弟说完,便停止了划船。” 一阵风从我们身边吹过。 “就那样,我们在琵琶湖上漂了一夜。早上,弟弟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哥哥我好饿’,正当我想尽一切办法安慰弟弟的时候,警察发现了我们,我们终于得救了。晚上九点到早上九点,我们整整体验了十二个小时的惊恐之旅。” “你们一定被严厉地批评了一顿吧。”夕子问道。 “批评?我的伯父伯母只说了一句‘你们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仅此而已。他们担心得一晚上都没睡好,其实伯父伯母才度过了最可怕的一夜。虽然我们也害怕,但当时觉得自己肯定会得救,所以还有说有笑的,晚上睡得还很香呢。” “少年冒险家啊!”夕子微笑着说道。 “可这件事情也给我上了深刻的一课,让我明白,人做事时不能只考虑到自己,更不能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多亏了那一晚的经历,才造就了今天的好少年见坂夏夫啊。” “我曾经在山里迷过路,”勉也讲起了自己的经历,“那是我参加童子军活动去秩父的三峰山时发生的事情。当时我上高一,担任其中一个小分队的队长,满脑子都在想如何领导好我们的小分队,对自己的领导才能充满了自信。” 勉一边揪着地上的小草,一边低着头说道: “可是第二天,分队里的一个队员就走丢了,那是一个刚上二年级的小学生,非常活泼开朗。我们想,他自己一个人到山里探险,很有可能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了。于是我们几个小分队的队长分头在山上寻找,但怎么找也没找到。后来只好向当地警方报警,可那时太阳已经下山,没办法进行搜索,我们只好等到天亮。天一亮我们便开始搜山,因为那个孩子是我所率领的分队队员 ,所以我拼命地寻找,不停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大山深处。当我在一条小溪边找到那个孩子时已是傍晚时分,因为一整天都没吃饭,那个孩子浑身无力。迷路后他在树林里绕来绕去地走了好远,途中因为体力不支还不小心滑了一跤,从五十米高的地方一下子摔倒在了小溪里,脚也骨折了。于是我在他脚上绑上了夹板,打算把他背回去。也许是我真的太没用了,没走多久自己也迷了路,不知不觉中天也黑了下来。虽然我很自责,但为了抚平情绪便顺势唱起歌来,就这样我们在空荡荡的山中徘徊了好久。最终我们还是没能找到回去的路,只能在山里过夜,而这也成为那个孩子露宿深山的第二个晚上。我的兜里只装了几个口香糖,周围也没有看上去可以吃的东西。我只能让孩子舔了舔口香糖的甜味,然后抱着他在黑暗的树林中过了一夜。” 此时风势变强,熟悉的风景渐渐重现,勉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讲着: “迷迷糊糊的我就睡着了,睡着睡着突然意识到孩子浑身滚烫且不停地呻吟,看样子烧得很厉害。他好像叫我叫了很长时间,可我睡得太熟一直都没有听到。他对我说‘我好难受’。而我只能不停地劝他‘坚持到早上就没事了’。终于天亮了,我绞尽脑汁地运用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知识去判断回去的方向。然后一边祈祷自己能够选中正确的方向,一边拼命地走了起来。身后背着的孩子此时已经精疲力竭,一声不吭——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终于回到了营地,我们俩当即被送往了医院,因为我也累得疲惫不堪。在去往医院的途中,我没出息地哭个不停——那个孩子因肺炎在两天后便离开了人世。” 大家静静地陷入了沉默。 “对不起,我真不该在这个时候讲如此扫兴的故事……听了神官的话,这件事情马上浮现在眼前,宛如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夏夫应和道:“我也一样。” 去调查下山路况的隆彦和武迟迟不归。 “他们真慢啊。”江神说道,于是大家再次陷入了不安。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龙子担心隆彦出事,忍不住哭了起来。 正当几个人打算出去寻找他们时,隆彦和武满脸苍白地回来了。 “什么情况?”尚三问道。 隆彦绝望地说:“根本没法下山。看样子好像发生了滑坡,路都被堵死了。” 我向武看去,只见他的脸紧绷绷的,如同到鬼门关走了一趟似的。隆彦看了武一眼后说道:“我认为sari的情况不妙。” 3 “你这是什么意思?”理代压低了声音问道,“莫非你觉得她已经死了?” 隆彦仔细斟酌了一会儿说道:“要想判断sari现在是生是死,就必须先弄清楚火山喷发时她所在的位置,因为我们不能确定所以暂时无法判断。但是,如果按照她在天刚亮时以一般走路速度开始下山且中途不休息来推算的话,可以大概算出火山喷发时她所在的位置,而那里因大规模山体崩裂,现在已经被沙石掩埋。” “有那么严重吗?”江神问道,然后向衔着peace牌香烟的隆彦借了个火,“说不定火山喷发前sari就已经离开那里了,你们不觉得吗?” “江神,亲眼看一下你就会明白的,那里的情况并不仅仅是沙石坍塌截断了部分道路——而是根本无法下山。” 大家担心的事情成为了现实。我们轻易地被诱饵吸引而钻入了囚笼,然后被囚禁了起来。接下来,火山还会怎么折磨我们呢? “山体坍塌的地方离这里远吗?”文雄问道。 “从这里往下走半个小时就能到达,我和武下去的时候寻找过其他下山的路,可是没有找到。” “我们该怎么办?”夕子急切地问道,她希望有人能告诉她答案,但是却无人回答。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忍不住地说道,“应该有人知道我们来这里登山,因为我们背着行李乘坐大巴到山脚下才下车。我们姑且就耐心地等待救援吧。” 隆彦对我的话表示了赞同。 “爱丽丝说得对,也许这样有些消极,但我们除了在这里耐心地等待救援以外也别无他法。” “我们的食物还剩多少?”美加说道,“我们所带的只够再吃两天了。” 理代一行人和我们社团所带的食物比两天的量稍微多些,想着这些应该差不多够吃三天所以才决定在这里多待一天,如果再延长时间的话,我们完全没有把握。而尚三他们所带的食物好像还能吃两天。 “我们必须省着点吃了。”美加抱着胳膊,好像脑子里在盘算着什么。 “我们去找sari吧,”武痛苦地说道,“说不定sari在路上受了伤无法动弹,咱们一起去找sari吧!” 理代站了起来,我、尚三也站了起来。 “带着铲子去比较好。” 不忍开口的隆彦提醒大家道,然后也站了起来。 “我也去。”江神说,“几个人留在这里负责整理帐篷和做饭,这会儿也不管什么轮流做饭的了,就由女孩子们来做吧。男孩子们都带着铲子下山寻找sari。” “我也要去。” 江神同意了理代的请求。 “那我就留在这里吧。”隆彦说道。 “我们这边没事的,你去吧。”美加对隆彦摇了摇手。 琉美则不安地目送着跟我们一起出发的理代。 十一个男生和理代踏上了寻找之路。大约走了四十分钟,我们到达了目的地。山体的崩裂似乎改变了地形,大家看到后都悲叹不已。 武和理代开始呼喊sari的名字,我们竖起耳朵在回声中寻找sari的回应。 “太让人绝望了。”隆彦在江神的耳边说道。 虽然我们手里拿着铲子,但是看样子根本不起作用。我们也四处找了一下下山的路,但是依然没有发现,只能无功而返。 回到营地后大家沉默着吃起了饭,武没有胃口,一口也不愿意吃,可是也没有人劝他吃。看着他抱着头那副痛苦的样子,我们也很难受。 大家决定把现有的所有粮食放在一起,进行共同管理。饮用水也找到了,这对我们来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后来经过协商,我们一致同意由美加担任食品管理员,而带着收音机的文雄则担任信息管理员。 当然,最令我们头疼的还是这座火山。火山的情况、食品的数量、sari的去向、琉美的伤势等等一切问题都困扰着我们。而武和理代他们心灵上的打击也很大。 ——夜过名成。 这也是拜伦的诗句。 ——夜过悲催。 火山大大地打了一次哈欠后,再次恢复了平静,一动不动。但是,黑色的烟云覆盖在空中,夺走了我们的阳光。我咬着嘴唇,在脑海里描绘出蔚蓝的天空,它应该就在这一片阴霾之上吧。 吃完午饭,我们四个回到帐篷里休息。午后的时光十分漫长。 “是不是因为前几天我们玩得太开心而遭报应了,老天给我们开了一张如此沉重的账单。” 仰卧着的望月一边看着篷顶,一边说道。江神和织田都盘腿而坐,如同两尊并排放置的佛像。而我用双臂抱着单膝,仔细琢磨有没有什么可以打破危机的方法。 “望月,这就是你一直喜欢的封闭状态吧?” 织田无力地问道。 望月点了下头。“也许像《暹罗连体人之谜》、《白色恐怖》或是《无人生还》中的场景吧。” closed circle——封闭的圆。用推理用语词典的风格来解释的话,就是在一个与外界彻底断绝往来的 封闭空间里杀人的意思。也被称为“雪中山庄”。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环境呢?举个例子来说,比如字面意思所描绘的皑皑白雪中孤立的一座小山庄,或是暴风雨中的一座孤零零的小村落,再或者是无船只经过的孤岛。我想移动中的飞机、火车等交通工具应该也包括在内吧。因为没有外部的入侵者,凶手只可能是封闭空间里的某人并且正潜伏其中,所以这是一种悬疑感十足的设定方法。因为嫌疑人的范围受到了严格的限制,所以这成为了望月最喜欢的本格派推理手法。 “《暹罗连体人之谜》里讲的就是被困在火山上的故事吧?” 织田问道,望月嗤之以鼻地说:“美国本土有火山吗?它讲的是奎因父子被困在了一座发生火灾的山上,然后他们逃到了山顶的家中,在那里发生了杀人事件的故事。连续发生的杀人事件加上大火的逼近营造出了紧张的故事氛围。” “嗯,原来是这样。但是望月,圣海伦火山的确是美国本土的火山。” “是吗……” 门帘哗啦一下被掀开,尚三探进头来说道:“各位好。” “拜托你进来时敲下门好吧。”望月一边说一边坐了起来。 “抱歉抱歉,但是帐篷有门可敲吗?不说这个了,受情报局之托,我特意来给大家传达好消息。刚才的整点新闻中谈到有一群青年人在矢吹山露营的事情,而且还很担心我们的安危。” “只有这些?”我问道。 “嗯,刚才的报道中只有这些。但是既然他们会担心我们的安危,就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虽然广播里没有说救援队已经出发,但是应该正在为救助我们而作准备吧。” “真是这样的话就好了。”我阴阳怪气地说着,连自己都对这样的语调感到厌恶。 “我觉得希望之灯正在远处闪光。”江神乐观地说道,“再有什么新消息的话马上通知我们,谢谢了。” “不客气。” 当他微微抬起右手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好像感觉到了我的目光,神情严肃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 “这戒指怎么摘也取不掉,”他说道,“不仅是关节那里穿不过去,连手指上的肉都被戒指箍得难以动弹,虽然一直戴着sari的戒指让我很过意不去,但其实我的手也很疼,不但拿不起重的东西,连拳头都握不起来了。” “反正有的是时间,你就慢慢来呗。”织田用不负责任的语气说道。 尚三听后强忍着苦笑,说完还要去给下一个帐篷报信后便离开了。 “我去看看其他帐篷的情况。” 因为我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所以走出了帐篷。或许是情绪作怪,我眼前的一切风景都变成了惨白色。风萧瑟地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原本五颜六色的帐篷如今也显得暗淡不已。眼前的一切如同梦中留下的痕迹。 我来到了理代的帐篷。 “我是有栖川,可以进去吗?” “请进。” 只见理代端正地跪坐在躺着的琉美旁边,如同护士一般。两个人都很有礼貌地冲我微微一笑。 “琉美的伤怎么样了?” “哎呀,爱丽丝,你是因担心我的伤势而特意来看我的啊,好高兴啊。” 琉美说完后看了一眼理代,理代耸了一下肩膀。 “快坐下吧。” 一坐下,我便给她们讲了尚三听到的消息,两人听完似乎稍微放下心来。为了不给他们泼冷水,我也表现出了同样的态度。 “问题是sari怎么办啊。”琉美说道,“我们还有粮食可以将就,忍耐一下的话应该可以得救。但是sari很有可能困在什么地方无法动弹,如果我们不去救她的话……” 亲眼目睹了山体崩塌现场的理代似乎有不同的看法,她说:“我认为sari应该已经下到山底了。我听到动静时大约是四点左右,如果她四点开始下山的话,那么距离火山喷发就有三个小时的时间,这样说来,火山喷发时她应该已经到达山底了。” 她在说谎!之前她并没有提到四点之类的话,而且也不能确认小百合是否真的在那个时候离开了帐篷。她说这些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吧。当然,如果真的如她所说,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谁先提出来这里露营的?” “是小百合。”琉美回答道,“她读高中时曾参加了青少年徒步旅行团,非常喜欢爬山,虽然看上去她像大家闺秀,弱不禁风,但实际上体力非常好。起初只参加过夏令营的我和理代还有些犹豫,但是她却拍着胸脯给我们保证一切包在她身上。” 顿时,我的眼前浮现出了比琉美和理代都更加成熟的小百合的面庞。 “但是,sari为什么要一个人下山呢?因为一点小事就做出奇怪的行为,这完全不是她的风格。” “刚才我和理代、美加谈了这件事情呢,可是依然想不明白,到昨天晚上为止,她的行为举止都还很正常呢,”琉美一直看着手指尖,“她和武感情好得令人嫉妒,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吵架的样子。” “她昨晚睡觉时有没有做出一些和平时不同的举动?” “没有,昨晚她很早就睡了。” “昨天有没有发生一些让她等不到天亮就下山的事情?也许发生了一些她无法说出口的事情,便假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然后专门等到大家睡着后离开。但是考虑到半夜下山非常危险,所以就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开始下山。” “但是昨天她聊到过一些特别的事情或者说出一些奇怪的话吗?理代,你觉得呢?” 理代咬着食指陷入了思考。 “本来我们计划今天下山,但小百合却提出想多在这里待一天。” 我的脑子打起了空转,真弄不明白小百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行为就如同让琉美和理代爬上房顶后,把梯子拿走一样。 “爱丽丝你也觉得很奇怪吧。会不会是她不想同我和琉美一起回神户,所以专门提出改变行程?但是到底是因为昨天发生了什么,她才决定一个人回去的呢?” “稍等,不一定非得是昨天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前天,”我一边思考一边说,“也许前天发生了让小百合想要独自返回神户的事情,而且那件事又不能告诉你们,所以她昨天考虑了一天后才决定采取行动。” “我也回忆过前天发生的事情,”理代说,“但是还是回忆不出有什么异常,那天篝火晚会结束,我们回到帐篷后又闹腾了好久才睡的。小百合当时非常高兴地说‘还是山里好啊’,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尚三还没有把戒指还给小百合呢,这又不是无所谓的事情。” “真是想不明白啊。”琉美说道,“哎呀!” 突然发生了一种奇怪的变化,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其实只是雨水落在了帐篷上。 我望着来势凶猛的大雨,雨水正冲刷着从今晨起覆盖在由五座帐篷组成的小村庄上的一切污垢。 帐篷里的排水沟原本应该能够顺利排水的,但是,也许是因为倒塌后紧急搭建起来的缘故,帐篷里开始进水了。雨水哗哗落下的声音几乎震聋了我们的耳朵,我们三个人不安地面面相觑,就像卡在海底岩石中的潜水艇中的船员一般。巨大的雷鸣声使琉美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雨停后,我和理代走出了帐篷。原本雨过天晴后空中横跨一道彩虹万里晴空并未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低头一看,只见地上的积水中倒映着我和理代的面孔,而我们后面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感觉只要向前迈一步,就会落入灰暗的天空中。 惨剧此时才刚刚拉开序幕,为什 么当时我们没能想到呢? 4 在矢吹山度过的第三个夜晚到来了。 虽然大多数人十点前就钻进了睡袋,但都难以入睡。 我走出帐篷,在周围溜达起来。广场中间依然可以看到前天篝火晚会时留下的痕迹。夏夫和武正坐在广场上喝着速溶咖啡,咖啡冒着腾腾热气。 “好啊,爱丽丝。”夏夫对着我举起了咖啡,“要来一杯吗?” 我接受了他的邀请,于是他拿出塑料杯子给我倒了一杯。 “这可是我用天亮时取回来的溪水冲泡的,很难得的咖啡哦。” 我用空着的左手向夏夫表示了谢意后喝了一口。 香醇的咖啡使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不禁感叹,生命之所以如此珍贵,也是为了品尝这番美味吧。 “武,你精神好点了吗?”我委婉地问道。 他对我点了一下头,但看上去有些勉强。 “谢谢,爱丽丝。晚饭后我和理代她们聊了聊,她们说小百合可能在火山喷发前已经走到了山底附近,虽然我无法确认真假,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现在,山下的小百合可能正担心着我们的安危,仰望着矢吹山呢。” 理代又说安慰人的话了吧。难道是我过于悲观? “今早黎明时吗?我怎么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呢,”夏夫一边倒着第二杯咖啡,一边说,“我和武在五点的时候醒了一次,然后就躺着闲聊了一会儿,可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感觉到啊。” 武也疑惑地点了下头。 “咦,看,那是勉吧,看样子他今晚还要去写生。” 穿着蓝色运动衫的勉正朝树林走去,他的腋下依旧夹着素描本。白天的时候,我看了他的素描本。上面画着在眺望台附近看到的山顶,山顶旁边还挂着一轮明月,他是用立体主义笔法进行创作的,奇特的笔法具有很强的刺激效果,好像把白天和夜晚的景色融合在了一起。也许此时对于他来说,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能达到忘记一切的境地吧。 勉刚走没多久,正树便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加入了我们的谈话。 “真稀奇啊,博士,你这是打算在夜里散步?”我问道。 “我睡不着啊。”正树严肃地回答道。 “大家都一样,”夏夫一边说一边递给他咖啡,“刚才,就时不时地有人进出树林,你看,那是律师。” 律师和勉一样,也穿着运动服朝树林走去,可他的运动服是亮黄色的,看上去不太适合他。超级喜欢吊床的他,也许又去树林里摇吊床了吧。 “谢谢你的咖啡。” 我仿佛也被什么力量吸引着走进了树林。当然,我并不想去玩杀人游戏时的那种漆黑无比的地方,而是想去看得见微弱月光的树林中漫步。 哦,对了,今晚是满月。虽然夜空被火山灰笼罩着,但透过树枝的缝隙,时不时地可以看到银色的月亮以及丝丝月光。 我停下了脚步。 只见琉美正坐在一块巨大的火山岩上,她解开了马尾辫,有些凌乱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尚三给她捡来的树枝拐棍立在一旁,她是为了欣赏月光特意拄着拐棍来这里的吧,真没想到在这里能够遇到她。但是,此情此景如同童话故事书中的插图般美丽。 “好不容易盼来了满月之夜,可惜天空不作美,一片阴霾。”琉美静静地摇了摇头,“不管是阴云密布还是暴风雨袭来,满月还是满月,地球无法逃出月球的引力。” 我大概想到了她会说些什么。 “理代曾经对我说,引力是月亮魔力中的秘密。人体内百分之八十的物质是水分,地球上百分之八十的面积被大海覆盖。如同月亮引力能够影响潮汐变化一样,月亮同样也能够影响人体。没错吧?我觉得月光也许还会影响人的精神。” 琉美凝望着天空中的一点,几乎没有眨过眼。 “引力……光……kundabuffer。” “什么?” “月亮的食物。” “琉美?” “为什么我们要在地面上辛辛苦苦地劳动,天天迷惑、苦恼?到底是谁强迫人类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人们所看到的幻想又构成了怎样一种体系呢?” “……” “kundabuffer。” “……” “人类每天都在生产月亮的食物,可天使想要隐瞒这一真相,以防止人类从苦难中逃离。于是我们深陷在缓冲器官之中,悲哀至极。” “kundabuffer是做梦机器,地球是月亮食物的制造工厂。”琉美紧张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 “kundabuffer是什么?”这个好像是关键词。 琉美手心朝上,好像在掂量某个东西的重量。然后她如同念书一般地继续讲了起来。 “为月亮而进行的劳动,对人类来说过于残酷。所以天使给人类幻想,使他们蒙在鼓里。而给人植入幻想的装置就是缓冲器官,也就是幻觉器官。宇宙中央委员会企图阻止人类客观理性思维的发展。” “宇宙中央委员会……” “神圣的宇宙中央委员会制订了有关地球以及地球上生命的各种规定——” “……” “在具有分级制度的神圣宇宙中,地球的等级从前数位居第六,从后数位居第二。” 她如同念经一般滔滔不绝,这可能是晦涩至极的神秘学书籍中的一小节吧。 “地球只能服从于一个卫星,而且那个卫星不能把自己所拥有的卫星占为已有。地球必须忠实地将自己从各种行星上得到的放射物传送到那个卫星上。地球可以利用宇宙中央委员会发送来的宇宙创造能源,制造出有机生命体,从而创造出位于天使等级秩序下级的三个组织,也就是天使、大天使、权天使。为了不让处于下级组织内的天使上升至上级组织中,地球必须时刻监管好它们。如果发生不测,地球可向权天使移植kundabuffer。” “……” “一旦卫星对地球提出请求了,地球就必须马上把这些天使供奉给卫星。没有宇宙中央委员会的批准,地球不可以擅自破坏卫星。当出现违反其他神圣宇宙规定的突发事件时,中央委员会可以使用从行星那里得到的放射物进行镇压,如果镇压失败的话,还可以派遣军星。” 吟咏完令人费解的条文后,琉美望着天空说道:“太阳和其他行星创造出的用于月亮成长的能量,就储藏于在地球表面生长的有机生命体的表皮上。地球上的一切生命都是作为月亮的食物而存在的。kundabuffer就是为了不让构成人类肉体的物质出现精神层面的进化,而用幻想次元控制人类肉体质变的装置。要想不被月亮束缚,就必须摆脱掉kundabuffer的束缚。当人类极尽幻想之时,kundabuffer也会随之消耗殆尽。“ “你的意思是人类是月亮的奴隶?” “从上数位列第六,从下数位列第二,这就是人类所处的位置。” 她慢慢地从朗诵般的语调恢复至正常说话的语调,然后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连最后几个字是什么都无法听清。 “你是爱丽丝吧?”她直到现在才注意到是我,接着说,“这些事情我从来没对理代和小百合说过,却对你……今天的我奇怪极了。” 她露出害羞的笑容,妩媚地扭动了一下肩膀。我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晚安,那边的男孩。” 我回以她夜的问候:“晚安,月亮女孩。” 刚转身走了几步,乌云散开,月影投向地面。我扭头一看,只见琉美正披着如 同云母般美丽的月光,浑身绽放出歌唱般的微笑。 眺望台上,勉正专心致志地挥舞着画笔。我没有叫他,只是悄悄地从他身边走过。 没走多久,便看见美加正倚靠在一棵白桦树旁,如同思索中的哲学家。 “昨晚我睡不着,于是走到帐篷外面散步。正好看到小百合站在这里。” 美加说话时并没有看我,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感到有些奇怪。 “凉丝丝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就好像夜晚树林中的精灵一样,美丽极了,脖子上的十字架也闪闪发光。看样子她并未苦恼什么,满脸都写着幸福的微笑。” 我的眼前浮现出了如铜雕像般伫立着的小百合,妖娆动人。最后一次看到小百合已是一天前,可令我不可思议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她的印象反而愈发深刻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摸不着头脑了。美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美加冷淡地回答了我。 和她告别后,我开始往回走。本以为彷徨时出来散散步也许会遇到理代,可事实却未能如愿。灰暗的夜空下,我又在村庄周围绕了一圈后才返回帐篷。 途中,我和尚三擦肩而过,却始终没有遇到她。 5 我们高高兴兴地划着小船顺流而下,突然,河水流向逆转且变得湍急,我们的小船开始在河上颠簸。第四天早晨,湍急的河水变成了轰鸣的瀑布,把我们冲进了瀑布潭中。 “喂,起床啦!” 好像有人踢我,难道是错觉?但是这样的叫醒方法的确很粗暴。我睁眼一看,江神的脸几乎快要贴在我的头上方,较长的头发发梢垂到了我的脸上,弄得我痒痒的。 “怎……么了?” 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道,江神却露出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 “醒醒吧,爱丽丝,律师死了。” “律师?你说文雄死了?” 我抬起迷糊且沉重的脑袋,慢慢地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刚才,博士发现了倒在树林中的律师。律师并非死于心脏病发作,而是被人刺死的。” 我是在做梦吧。江神使劲地摇晃着我的肩膀,把又要陷入梦中的我拉了回来。 “爱丽丝,文雄被杀死了,有人从他的背后刺了一刀,把他杀死了!” 我的视线第一次聚集到了会长的脸上。 “织田和望月已经赶了过去,我们也去吧。” 为什么我偏偏在今天睡懒觉?在江神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案发地点。 几乎所有人都到了。透过树丛之间的缝隙,我看到了大家阴郁的背影,如同在墓地里埋葬死人一般。大家都注视着脚前方的地面,只有一个人——尚三蹲在地上。 在树林尽头树木较为稀疏的一个角落,文雄冷冰冰地趴在大地上,样子如同青蛙般难看。黄色的运动服背后渗出一块黑红色的血迹。 尚三验完尸后抬起头,摇着头说道:“来不及了,已经死了。” 我呆呆地站在成百上千次在推理小说中出现的杀人现场,如同突然被拉上舞台的观众,感觉自己遭到了不合理的对待。 “他浑身冰冷,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了。” “他是在晚上死的吧,昨晚他没有回帐篷睡觉吗?” 勉说道:“大家在文雄回来之前就已经睡了。” “江神,文雄背部的伤口怎么看都是刀子刺伤所致。”尚三睁大眼睛说道。 “你的意思是他杀?” 江神慢慢地拿出香烟,吸了一口。好像是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不能断定,但这应该不是意外,更不是自杀。尽管我也不愿相信,但这只可能是被杀。” “但是……”人群后面传出了龙子不安的声音,“那个人为什么要杀死学长?凶手……凶手只可能在我们中间。” 江神抬起头向高处吐了一口烟。“因为我们被困在山上,所以正如龙子所说,凶手就在我们中间。连我都难以相信自己说的这番话。” “可是,再怎么说无法相信都是没用的,事实就是如此。” 听了江神的这番话后,隆彦也变得焦急起来,他气愤地说:“我们中某人把律师杀死了——如果不把这个人找出来,我连午觉都会睡不着!” 我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压制一种油然而生的强烈情感,那就是恐惧。 “周围好像未发现凶器。”望月一边扫视四周,一边说道。 “虽然我不会鉴定伤口,但凶器应该是刀吧。”蹲着的尚三说完后停了片刻,然后接着说道,“喂,江神,你看这里。” 江神绕到他所指的地方,其他人也纷纷向那里看去。——尚三所指的方向是文雄右首前方的地面上。我也随着江神绕到了那里,伸着头向地上看去。 “这是什么啊?” 听到问题后,江神紧锁起眉头。 “这是y。”一旁的我回答道。(见图一) “我也觉得像是y。” 尚三说完便看向江神,可江神依旧保持沉默,向下看着地上那个好像是y的字母。 “死前留言。”望月脱口而出,这个词对推理小说的铁杆粉丝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死前留言的意思是,即将死亡的被害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留下的揭露凶手身份的信息。就算是没看过推理小说的人也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这是凶手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吗?”望月条件反射地说。 他的说法也不是没道理,只是这么一说便限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你是说我吧……”夕子用颤抖着的声音说道。 我在脑海里默念了所有人的名字,可头一个字母为y的只有菊地夕子一人。 “不,我的意思并不是说犯人就是夕子……” “可是,如果按名字的第一个字母为y来推的话,除了我就没别人了。你说这句话的意思,就相当于指定我是杀人凶手!” 夕子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隆彦身子前倾,抱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说道:“冷静点!这不一定是名字的首字母。望月并不是想到你才这么说的。” 望月慌忙点头说:“隆彦说得对,我以为名字为首字母的人有好几个呢。” “话虽如此,可照你这么说,我的嫌疑最大了。” 夕子两眼含着泪水,遗憾地说道。隆彦看向望月,不满地啧啧咂嘴。 “发生什么事情了?” 背后传来了理代的声音,她扶着拄着拐棍的琉美赶到了这里。好像还没有人把这件事告诉她们。 “快说啊。”琉美问道。 江神朝她们转过身去,“不要看那边,文雄被杀死了。” 两个人听到后如同木棍一样愣在了那里。理代的嘴唇微微动着,好像在说“骗人吧”,但却没有出声。琉美好像撑不住拐杖要倒下一样,江神马上扶住了她。 “大家别一直待在这里了,先回帐篷吧,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去说。” 理代听到后点了下头,扶住琉美的肩膀说:“走吧。” 望月将脸贴近地面,使劲地端详地上的y字,然后又仔细看了看被害人右手的食指,确认了被害人手指甲缝里夹着泥土后,发出了“嗯”的声音。 “怎么办?江神,我们不能把文雄放在这里不管。”勉严肃地问道。 “当然,我们必须把文雄抬到营地,然后安放在帐篷里。虽然说在警察进行首次现场调查之前不能够触碰尸体,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江神,要不我们先拍几张照片怎样?”望月一边摆出拍照的 手势,一边问道,“这是案发现场的照片,下山的时候,我们可以把照片交给警察。” 有几个人对望月的建议表示赞同,其余的人未发表意见。也许有人觉得这几个人只是在玩模仿侦探的游戏把。但是,望月绝对不是玩玩的态度。 他跑回帐篷取来了照相机,不断地拍着尸体以及尸体周围的照片。当然,他也蹲在地上,对准死前留言“y”摁下了快门。 “拍完了吗?”隆彦不爽地问道。 望月将头转向隆彦,欲言又止。也许他体会到了隆彦失去朋友的那份心痛。 “如果拍完了,就帮帮忙,我们一起把文雄抬到帐篷里去。” 勉、隆彦、正树、尚三四个人轻轻地抬起文雄的尸体,朝营地走去。尸体被横放在了帐篷的最里面,勉跪在遗体前双手合十,其他人也在帐篷外合起了双手。 夕子抓住夏夫的胳膊,带着哭腔说道:“你不是神官的儿子吗?给文雄念个经吧。” 美加劝夕子说:“念经的是和尚,不是神官。” “是吗,”夕子有些慌乱,“我们快下山吧,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这里有杀人凶手!太荒唐了,这是什么露营!我要回去!” “安静!”隆彦说道。 “难道我们要待在这里等待救援吗?那不等于让我们坐在这里等死吗?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走!没有比这更折磨人的地方了!” “吵死了,安静点!” 尚三快速地拽住了隆彦挥起来的手。 “住手!你要对女孩子动粗吗?” “怎么可能,想什么呢,疯了吧。” “你真是个臭脾气啊,冷静点吧,别动不动就生气。” “你个蠢货,你想说我是凶手对吧?” “都别说了!” 夕子用双手捂住眼睛,隆彦闪过试图阻止他的武和勉,抓住尚三的胸口说:“你这家伙,敢惹我你就惨了!” 全乱了。我也变得越来越烦躁。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听我说!” 夏夫毅然决然地把两个人拽开了。他们马上松开了手,看来并不是真的想打架。尚三耸了耸肩,隆彦吐了口唾沫后用手擦了下嘴角。 夏夫让所有人在原地坐下,然后把帐篷里的理代和琉美叫了出来。 “听我说,也许我这么说大家不会相信,但是我真的不是凶手,我敢发誓!” “我相信你!” 夕子说完,夏夫露出了微笑。 “谢谢你。——既然我是清白的,那么杀死户田文雄的凶手就在你们中间。我想问一下,是谁杀死了文雄?快自首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真以为犯人会傻到老实地举起手来吗?”勉说道。 夏夫无视勉说的话,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也许凶手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说出来听听吗?” 凶手还是没有主动承认。 “求求你了,快说吧!”夕子双手合十祈求道。 “这样是没用的,神官。” 隆彦站起身来,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还有几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看来不是什么值得钦佩的凶手啊。” 从夏夫旁走过的美加说道。夏夫叉着腰点了下头。 我始终注视着夏夫的眼睛,却很难看出他的言行举止是发自真心还是虚张声势。 6 轮流做饭的制度被取消了。每个小集体都觉得自己组内的成员不是凶手,凶手应该潜伏在其他小组中。所以自然而然地,各个小组内部开始变得更加团结。但是,大家还是坐在一起吃了稍微晚了些的早饭。 “我有个建议。” 尚三在马上就要吃完早饭的时候说道。大家都停了下来向他看去。 “我们小组的三个人刚才一起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检查一下每个人携带的物品。” “就知道有人会这么说。”江神自言自语地说完后,继续吃起了早饭。 “我理解大家的心情,毕竟谁都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隐私,但是也要分情况,我希望大家能够稍微忍耐一下,配合一下工作,好吗?” 女孩子们互相对视后商量了起来。男孩子中,勉第一个给予了回应。 “检查随身物品的目的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首要目的就是找出凶器。凶手作案时使用的好像是锋利的刀具,但是并未在事发现场找到凶器,也就是说凶手依然持有凶器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们想检查一下每个人携带的刀子。” “你觉得犯人会把沾满鲜血的刀子塞在旅行背包的最下面吗?” 隆彦话中带刺。 气氛变得敏感起来,可尚三并没有反驳什么。 “我不知道。只有检查了才知道会发现什么。你们有拒绝检查的理由吗?除非是可以说服大家的特殊理由。” “没有!”勉说道,“并不是因为没有我才反对的。” “我们没有什么不方便让大家看的东西。只是觉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 勉和隆彦的语气都不太好。可能是因为刚才尚三和隆彦之间发生的冲突吧,这两个小集体之间的确出现了隔阂。 “那你们的意思就是赞成了。江神,你们是怎么想的呢?” “没关系,反正我们的社员也不会把成人杂志带到这种地方。” “你真会开玩笑啊,”尚三又接着问琉美和理代,“你们同意吗?” 两个人一起点了下头。 “好的,也就是说大家都同意了。检查是……” “你也该问问我们吧!”美加说道,“只知道征求勉和隆彦的意见,却无视我们的想法?” 尚三苦笑着说道:“没再问你们是因为勉和隆彦回答说你们已经同意了,并不是我故意不问的。好吧,我现在问一下,你们反对吗?” “不,我们当然不反对,只是觉得女孩子的包还是由女孩子来检查比较好,理代和琉美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希望你们能同意。” “这个提议挺好的。”夏夫对尚三说道。 “好吧,就按你说的。吃完饭,马上进行检查。” 洗漱用具、毛巾、衣服、手帕、拖鞋、手电筒、雨衣雨伞、照相机、双筒望远镜、收音机、急救用品、水壶、地图、罗盘、素描本、杀虫剂、扑克牌、飞盘、奥赛罗棋、绳子、手套、书、日记本…… 大家从帐篷里拿出五颜六色的东西摆在草地上。勉和尚三的两个小组的所有成员都带了刀,我们推理研究社团中只有江神和织田带了刀。看来我只是一个野外露营的门外汉。 “哇哦,这把刀真棒啊!” 夏夫从刀鞘里拔出勉的鞘刀,痴迷地边欣赏边赞叹道。这把刀的长度大概为十厘米,刀刃锋利无比且闪闪发光,刀柄用鹿角制成,简直就是一个精美至极的工艺品。 “这把刀可贵了。我想反正刀子可以用一辈子,就痛下血本买下了它。” 尚三把刀子拿在手里,认真地对刀的里里外外进行检查。对于尚三毫不关心刀子品质的态度,勉有些生气。尚三仔细检查完刀的皮套后得出结论:这把刀没有问题。 检查的结果表明,所有刀都没有问题。此外,也没有在大家的包里发现其他有嫌疑的物品。 “借此机会,我们把大家共同使用的东西也检查一下吧。” 夏夫说完后,大家检查了一下各个帐篷内的东西,不仅检查了组合式锅具、塑料桶、煤气炉,还检查了做饭用具、食品、作料。但是依然毫无所获。 检查女孩子们行李的负责人非常谨慎,她认真地进行检查。虽然女孩的人数较少,可还是花了很多时间。 “你们那边情况如何?”尚三找了个恰当的时机问道。 美加回答说:“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我还检查了她们带着的刀子,但是没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凶器的。” 看来检查并未取得预想的效果。 “那么,凶器到底是什么呢?”织田提出了疑问,“也许有人不止带了一把刀?” 望月否定道:“不,我倒觉得凶器很有可能就在已经检查过的刀中。也许凶手把刀上的血迹都擦掉了,所以我们无法用眼睛看出来。如果进行科学检查的话,通过鲁米诺反应(注:法医利用此反应可以鉴别经过擦洗、时间很久以前的血痕)是可以查出来的。——大家拿好自己的刀,等下山后把刀都交给警察。” 江神听后却摇了摇头。 “还是把刀都收上来统一管理吧。以免犯人试图销毁证据。” “这个主意不错。可是江神,你们社团不是专门研究推理小说的吗?怎么会找不出犯人呢?” 尚三讽刺道。我们四个像傻子一样一言不发。 “该怎么管理呢?”夕子把话题转了回来。 于是大家商量了起来。如果有保险柜什么的就好了,可是我们连带锁的东西都没有。 “是挂在高处,还是埋在地下呢?”江神嘀咕道。 虽然他没说出来,但是我明白他的想法。——最后大家决定把刀都埋起来。我们把所有收上来的刀都放在了急救箱里,还在急救箱上贴上了封条,封条上有江神、勉、尚三、理代的签名。急救箱被埋在了我们帐篷前面的地下,上面还盖满了柴火,类似篝火推。如果凶手想把刀挖出来的话,就必须先破坏掉上面的柴火堆,这样一来就很容易被发现了。 “这可是我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啊!” “每次吃饭时都要挖出来,真不容易啊!” 美加发愁地说道。这的确很麻烦。 然后大家开始收拾散落满地的行李,感觉怎么收拾也收拾不完似的。 “你们找不出凶手吗?”尚三的话中略带不满。 望月和织田本来就不高兴,听他这么一说,两个人干脆去了事发现场,看样子是打算模仿福尔摩斯吧。 “封闭空间的杀人案真的在现实中发生了。” 帐篷里只剩下我和江神两个火。 “嫌疑人的范围受到限定,和凶手关在同一个封闭空间的悬疑感——我给你讲一下暴风雪山庄的另一个特殊情况吧。” 江神一边吸烟边说道,狭窄的帐篷里烟雾缭绕。 “你指的是科学调查的无法介入?” “回答正确!对于推理来说,科学调查就是一把枪。有些大学正在研究一些意想不到的破案方法,比如根据血液的凝固程度来推断死亡时间等。如果这个方法研究成功的话,再有说服力的不在场证明诡计也都会失效。这和通过宇宙开发来否定月球、火星上存在生物,以嘲弄科幻作家是一样的。” 江神跟我讲起了无聊的话题。虽然十分罕见,但我真的难以听下去,于是钻出了帐篷,朝理代的帐篷走去。 “哎呀,是爱丽丝啊!” 正好遇到她从帐篷里走出来。 “我打算再去山崩的地方看看,找一找有没有其他可以下山的路。” “琉美呢?” “她的脚伤成那样当然去不了,所以我自己去。” “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正打算给帐篷里的琉美打声招呼。 “昨晚我看见了近星!” “近星是什么?” “是位于月球下方较近处的一颗会发光的小星星。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比如近星、吊星等。这颗星星暗示着死亡即将来临。如果它伴随月亮一起出现话,就会有人死亡。更何况昨晚是满月呢。据说熊本的某个地方,在月圆之夜定会有人死亡。” 我扫兴地问她是否研究过民俗学。 她笑着回答:“我开玩笑的!我还听说,有些地方认为月亮旁边出现星星时,可以打到很多的鱼。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民俗,我们不能都信的。但是,昨晚近星的确出现在了夜空中。” 我放下了门帘。 我和理代向山下走去,几乎没有说几句话。 此时,火山依然喷着烟,但势头弱了许多。如果没有发生今早的事件,大家慌乱的心应该已经平静下来了。 “爱丽丝。”理代的声音盖住了单调的脚步声,“你是如何看待小百合的?” “说起怎么看待……如果你问的是她突然失踪的理由的话,正如我刚才所说……” “不,不是的。我问的是,你觉得小百合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儿?也就是说,你觉得她很有魅力吗?”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不回答又不行。怎么回答好呢?山崎小百合的确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女孩子,难以用语言形容。她就像幽深的湖泊,让人在她面前黯然失色、自愧不如。 但是,在我看来,她的魅力如同站在月球上想象地球的美丽一样,并不能真正吸引到我。要问为什么,只因我心有你。 “我觉得,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吧。” 理代像是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因为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即使从同性的角度来看,小百合也有种……怎么说呢,就好像常常隐藏着另一面的月亮一样。我从没听到过小百合提起哪个男生,就算是我们开玩笑提到时,她也只是微笑地听着。而这样的小百合和武之间,好像有相互吸引的地方。所以,如果是武的话,我就可以理解,因为武和小百合真的太相配了,他好像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我觉得他可以和小百合一同欢笑一同流泪——武能够喜欢上小百合真是太好了!” 没有条理的一席话。 “你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说武好……听上去好像在拿他和某个人比较。” “我是在比较。在和尚三比,尚三!他也喜欢她!” 这太让我意外了。我想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却没有开口。因为我感到周围好像有人。 原来是武。他正拼命地用铲子挖挡在路上的沙石。理代看见后,马上用手捂住了嘴。明白了他在干什么的我,心里一阵绞痛。 他想挖出小百合的尸体。虽然他安慰自己说小百合已经下到山底了,但却未能从现实中逃避,独自一人无望地挖着——他在期待着什么?想挖出小百合的尸体,还是想确认这里没有她的尸体?就算没有在这里发现小百合的遗体,也不能证明小百合已经安全了。而且这本身就是一个难以完成的挖掘工作。他好像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不停地进行着无用的劳动。 理代难受地把脸背了过去,想装作没有看到武。 “喂,爱丽丝,那边好像走不通。” 理代指着同武完全相反的方向,率先朝那边走了过去。 “没戏的,不用过去了,站在这里就可以看到。虽然那边坡度较缓,但五十米不到的地方已被倒下的树木堵死。” 其实来之前我已预料到,就算来到这里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们回去吧。” 背后传来了武挥舞铲子的声音,我们一边听着一边向回走。 走了大约五分钟时,我开口问道:“尚三也喜欢小百合吗?我怎么没有看出来呢。” “前天傍晚,他问我说:‘小百合真的喜欢武吗?’我回答说:‘你为什么问我这个啊?’ 他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看来我连替补都当不上了吧。’我委婉地说可能没希望了吧,他马上说:‘放心吧,我不会横刀夺爱的,拜托你不要把我们刚才说的话告诉别人。’虽然他不让我说,但我却告诉了你——因为我觉得小百合真的太有吸引力了。” 理代微弱地笑了一下,之后便未再开口。 虽然我对突然出现在她心里的忧愁感到困惑,但没再多问,只是沉默着继续往回走。 7 下午,在emc的帐篷里召开了第一次调查会议。望月手里摆弄着笔记本,他是本次会议的主持人。 “虽然无法推断出准确的案发时间,但在文雄生前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是爱丽丝、神官、武和博士四人。他们坐在广场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时,看见文雄独自一人朝树林里走去,当时大概是夜里十点。” “是的。”证人们回答道。 “可是没有人在文雄走进树林后遇到他或是看见他。而且,在黑暗中走到案发现场大概需要四五分钟,所以粗略地算一下,死亡时间应该在十点五分以后。目前,我们可以推断出的线索只有这些。此外,我们还对所有人进行了不在场证明的调查,但调查结果并不乐观……开门见山地说,所有人都没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因为没有人可以证明自己从十点前钻入睡袋直至天亮。事发当晚,因睡不着觉而在营地周围散步的人很多,寒冷的夜里去厕所的次数也会增多。而且,如果大家晚上都在睡袋里睡觉,就更不可能有人证明说‘那晚大家都在帐篷里睡觉’,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任何人都不具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因此,从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作案时间依然无法确定。 “现场调查也毫无所获。除了地上的那个‘y’字,没有发现其他线索。” “那个字母真的是凶手名字的首字母吗?” 虽然我这样问道,但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凶手就是夕子。她在杀人游戏里都驾驭不好杀手这一角色,怎么可能在现实中扮演凶手呢?江神、织田、望月也和我的想法一样。 “也许那并不是罗马字母中的y吧,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望月问道。 “会不会是日元的标记呢?”织田一边说,一边用手比画出¥。 “你的意思是他没有写完?如果嫌疑人中有人叫円谷,或者有女孩子的名字叫円的话倒是有可能。他指的会不会是所有人中最有钱的那个?” 怎么会呢。 “会不会是写到一半的‘羊’字?”织田再次发表奇谈怪论。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笔画又是什么呢?我完全弄不明白。 “望月,只依靠死前留言是不可能推断出凶手的。”我坚定地说道。 “那么多人绞尽脑汁地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看来这个字母已经没有什么研究价值了。就算我们牵强附会地说可能是这个可能是那个,最终也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一个。而且,我们也没有否定它是字母‘y’的证据。” 即使在埃勒里·奎因的小说中,如果使用死前留言进行推断的话,也常常会陷入奇怪的推理中。比如死者手中握着方块糖,留下了“y”的字样,写下了“颜”字,写下了“gi”,写下了“e”,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hom”…… “死前留言不就是希望人们按照自己觉得最有趣的一种方法进行推断吗?算了,我们不要再分析死前留言了。” “有栖,你可不能说得太绝对了,”望月说,“如果按你说的话,又该从何下手分析呢?我们可没有其他线索!” “凶手的动机是什么呢?” “是的是的,我也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织田说道,“如果凶手是自己团体中的人倒还说得过去,我们可以通过平时的观察,看出谁和谁关系好,谁又和谁发生了矛盾、争吵。但是,如果凶手是其他团体中的人的话,就有点儿难以理解了。毕竟大家在两三天前才认识,而且到昨天为止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争执,怎么可能持有杀人的动机呢?”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从我们在咖啡店相遇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包括很琐碎的事情——可是,我怎么想也想不出谁会想要杀死文雄。” 我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思考却一无所获,难道我漏掉了什么?可事实是,杀人案真的发生了。 “我不赞同凶手是自己人这一说法,”织田继续说道,“他为什么非得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杀死文雄呢?这可是封闭空间啊,而且是文雄自己走进树林中的。如果凶手真的是文雄身边的朋友,他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合适的机会,不是吗?” 望月点头表示同意。 我却为这些难解的疑团感到头疼。 “这是什么调查会议啊。只是重复了一下刚才在大家面前说过的话而已。” 望月一边自嘲,一边把笔记抛到了脑后。 “江神,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向一直沉默着的社长发出提问。他的回答却是“完全弄不明白”。 “但是,连我们四个都不能彼此证明未在案发现场,这真是有些奇怪啊。” 我之所以睡了懒觉,就是因为那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快天亮的时候,三位学长都睡得很香,而我——我绝对没有杀死户田文雄。 你是讲述人不等于你一定不是凶手。 午饭只有一碗炒饭,食物的管理更加严格了。在这样一个充满猜疑的集体中,午后时光更加漫长。失去主人的收音机被交到了正树的手里,他极具耐心地贴着嘈杂的收音机听了好几个小时,却未得到新消息。大家的脑海里不由地出现了一个疑问: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武扛着铲子,从中午开始进行艰辛苦涩的工作;看不下去的夏夫也拿起铲子,下山帮武去了;勉拿着素描本前往眺望台;声称去事发现场调查多少次也不为过的望月和织田再次前往事发现场,对其周围进行调查。不愿自己待着的人就到其他帐篷里转悠,聊聊天打发时间。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厌倦了无聊的话题,便来到树林里散步。走到吊床附近时,看到江神正坐在吊床上望着灰色的天空,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江神!” 他只把眼睛转向了我。“大家都在干什么?是否都做好了任人宰割的心理准备了?” “你是这样一种心情啊?” “我可比你想象的乐观得多。我坚信我们一定能够挺过难关!虽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发生杀人事件。” “你觉得凶手是谁?心里大概有数了吧?” “这个……”社长挠了挠下巴,“不要对我抱太大希望,你会失望的。我又不是什么超级侦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找出凶手呢。” “……” “也许是突发性犯罪吧。比如因一件小事发生争执,然后下意识地拿出刀,误把对方杀死了。我想过不了多久,凶手就会自首吧。” “……” “到我们获救大概还要等些时间,在获救之前的这段时间内,凶手应该会冷静下来吧。我们就耐心地等待吧。” “……” “对了,爱丽丝,”江神停了一下,好像有些犹豫,“说说你和理代吧。” “啊?” “虽然你们关系好,但也要适可而止。”说完,他躺着向对面转了过去。 我不明白社长的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应了声“哦”后,便离开了。 第三章 恐怖之夜 1 第四个日落,第四个夜晚来临了。 晚饭依旧是炒饭,依旧是一人一碗。 隆彦见状后不满地对美加说:“怎么还是这个啊。这可是晚餐啊,不能做点好吃的东西吗?” 美加严厉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提要求?不喜欢吃这个的话,我专门为你隆彦做一顿大餐如何?如果你做好明天以后不吃饭的准备了,我今晚可以把你的那份食物全做出来!” “好了,我明白了。” “如果你不喜欢吃,可以选择不吃。” “别跟我较真了,我都说就吃这个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 勉在一旁耸了耸肩,好像早已习以为常。 晚饭时我们分成了三个小组,分别为步行社团的六人、尚三等三人、还有emc社团加上理代、琉美。 “真的有杀人狂吗?” 饭后,理代喝着如同沙土般味道的咖啡,突然对江神发问。 “杀人嗜好症是一种精神病。而嗜血病患者,指的是看见别人受伤流血就会感到高兴的人。” 理代皱起了眉头。 “我们所在的露营地里会不会有那样的人啊?” “我想问一下,”琉美问道,“死前留言是什么意思啊?如果那个y指的不是夕子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望月开始了演讲。他讲述了被害人想要传达的信息未能传给调查方的三种情况,这三种情况都出自都筑道夫的评论。第一种情况是,被害人在留言过程中死亡,也就是还未彻底完成留言;第二种情况是,被害人和调查方之间存在知识代沟,被害人看来很容易理解的信息对调查方来说却难以理解;第三种情况是,在犯人未离开事发现场时留言,一方面不能让犯人看出自己的意图,另一方面还必须让调查方明白。顺便提一下,在推理小说的世界中,深受作家重视且容易被他们借题发挥的是第三种情况。” “我觉得在此次案件中,可以排除掉第三种情况。虽然死前留言有可能是在凶手离开前写下的,但在那样黑暗的地方,凶手很难看见被害人写下的死前留言。” “爱丽丝,你的推理思路不错,”织田说,“这么说来,应该是第一种或第二种情况。” “对了,《暹逻连体人的秘密》里面就出现了死前留言,我记得是死者手里握着的一张残破的扑克牌。”望月小声说道。 “好了,我们还是把那个死前留言从脑海里删除吧。即使我们可以巧妙地解读出其内在含义,也无法否认‘y’就是夕子名字的首字母这一说法。” 我觉得在理代面前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总有些别扭。 接着,织田小声地说道:“杀人动机不明是此次事件的问题点,到底是什么呢?步行社团的七人和尚三一行三人来自同一所大学,也许尚三、夏夫、武中的某个人表面上装作第一次见到文雄,但事实上早就和文雄关系甚好?或者非常了解文雄?” “是啊,关系越好越容易产生杀意吧。——但是信长,这只是你单纯的想象,还是你从谁的言行上看出来了什么才这么推测的?” 织田摊开双手说:“纯属想象。” “拜托,你找到证据再说好吧!”望月责备完织田,马上转变话题,“喂,琉美,满月之夜杀人案的数量会增多吗?” 接下来是琉美的演讲会。 “美国医生阿诺德·里伯博士的书中详细地记载着,他为了对月亮使人疯狂这一迷信的说法进行科学性论证而统计了月亮的盈缺和杀人案的发生数量,然后制作出一个图表,清楚地表明了二者之间的关系。此外,警察根据实际经验得知月圆之夜杀人案、交通事故频发,消防队也因纵火事故的增加而更加忙碌。里伯博士还说,月亮可以激起人的攻击性。不仅是杀人、交通肇事、纵火,就连打架斗殴、自杀等的发生数量也都随着月亮的盈缺呈现出周期性增减。” 虽然形式不同,但他杀和自杀这两个行为都源于一种破坏性冲动。 “当太阳、地球、月亮连成一条线时——也就是发生月食的晚上,或满月离地球最近的晚上,都是最具代表性的。不仅事故发生数量是往常的两倍,而且事故本身也会发生变化。赤手空拳地和持枪歹徒搏斗后被击中,然后忍着伤痛追逐歹徒,最终被歹徒击毙的男人。被同一把手枪对准却没有乖乖听话,而是大叫着四处逃窜,最终打死的女人。——难道你们不认为这是破坏之相?” “的确如此。”江神说道。 “里伯博士想用biological tide理论解释这一现象。” 琉美讲起了类似月亮引力不仅可以影响海水还可以影响人体体内的水分这样的奇谈怪论。 望月和织田露出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但琉美自己却露出一副无趣的表情。比起用形而下的方法总结biological tide理论的她,我倒觉得昨晚陶醉地讲述天使论的她更加迷人。 “昨晚发疯的是谁呢?哈。”望月不禁发笑,“最容易受到月亮影响的应该就是琉美本人吧?难道你要像莫鲁索一样,在法庭上为自己辩解说:‘我之所以杀死他,是因为那晚的月亮太皎洁了’?” 望月把卡缪的《异乡人》当做变格派推理小说,且对其评价很高。 “我不是凶手。因为我赞美月亮而与缓冲器官妥协。” 说完后琉美停了一下,然后接着昨晚的谈话继续讲述起了kundabuffer。 “……格鲁杰夫?”江神说道。 琉美愣了一下,难道她听懂了江神的咒语?真希望他们能用凡间的语言交谈。 “反正理代和琉美还是需要多多小心,杀人狂不杀人狂到无所谓,关键是我们周围的确潜伏着一个杀人犯。” 望月说道,他似乎没有注意到琉美的失言以及江神的回答。织田和理代也是。 月光再次照向大地。 “知道kundabuffer吗?” 我谨慎地问坐在帐篷前的江神。他的回答很简洁。 “是kunda和buffer的合成词。” 好歹江神也是个——可能有些冒犯——哲学系学生。 “你的解释只是把一个词拆开了而已,我还是不明白啊。” “你对瑜伽和密教产生兴趣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琉美给你说的?” 我承认说是的。然后又问了他两个新词,希望他能解释一下。 “kundalini是瑜伽生理学用语,表示人体内储存知觉的地方,其中如同蛇一样盘曲成一团沉睡的力量就是kundalini。” “储存知觉是什么意思?” 法律系不教这个,但哲学系教这个的话也有些奇怪。 “你盯着理代!”我的心扑通一下。“你现在的知觉就是看见理代。接下来了假设你做梦梦见理代,在梦中看见理代这一知觉来自何处呢?因为你当时处于睡眠中,所以并不是真正看到了理代。” “是记忆。梦来自白天留下的对理代的记忆。” “瑜伽认为,你看见理代时产生的体会、感觉的残片能够储存在身体里。” “哦,所以储藏器官中有kundarini啊。那buffer是什么呢?” “这是普通的英语单词,意思是缓冲器。把两个词语连在一起的意思就是控制知觉的装置。” “格鲁杰夫是什么东西?” 江神微微一笑。 “那是人的名字,他出生于本世纪,是俄罗斯人,可以称之为神秘学者,也可以称之为魔术师,kundabuf fer一词好像就是他创造的。” “总觉得曾经好像听说过……” 江神又笑了笑。 “这个人很有意思。据说他曾在西藏做过俄罗斯间谍。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超现实主义运动兴起,他便在这一时期创立了宗教团体。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支持纳粹第三帝国思想的地政学者哈斯霍华成为朋友。你应该知道,纳粹思想是一种融合了魔术和科学的精神。纳粹的逆旋“卐”字党徽则来源于藏族密教的符咒正旋“卍”字,而这个符号正是格鲁杰夫推荐给哈斯霍华的。” 原来是一个这么特别的人啊。 “人的意识分为三个阶段,分别为‘睡眠’‘清醒’‘觉悟’。由于情况的改变,当今失去自由的人类处于清醒但一无所知的状态中。如果爱丽丝你说自己现在是觉悟的,这只是一种主观意识,并不是客观意识。要想‘觉悟’,首先要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傀儡而已。格鲁杰夫说过,使隐者、僧侣、瑜伽三种道法升华的第四种道法可以使人类进入到觉悟的境界。” “嗯,但是江神,你练过瑜伽吗?” 江神听到后咯咯地笑个不停。正如肉体的具有兴奋点一样,思考也具有兴奋点,也许我现在触碰到了江神的兴奋点了吧。 “不是不是,我从没参过禅。——格鲁杰夫的思想是扩展人类可能性的一次尝试,人类在探索的同时便会变得更加聪明,这一过程并不无聊,而是使人类作为一种生物向更高的层次进化。他不愿止步于梦想。他还说过,艺术也包括主观艺术和客观艺术,那些使人陶醉的表面现象是主观的,不能称之为真正的艺术。而拥有物理性力量的客观性艺术才是真正的艺术,比如只看一眼就能伤及人的眼睛的画作,或是通过演奏使水冷冻成冰的音乐,再或是朗读一下就能使墙壁倒塌的诗歌。” “你正在创作的小说属于哪一类呢?我指的是《红死馆杀人事件》。” 江神忍住笑,说:“我不可能写那些东西的。但是如果真写的话,写哪一种好呢?读者一读就会不停地流血,然后发生高手在噩梦中惊吓而死……这种推理小说应该不错。” 十六日晚的月亮对江神的大脑施了什么魔法吗?今天的他和平时不太一样。我把手放在胸前,试图找出自己体内潮流的动向。 接着,江神还想给我解释七个中心、八音法则等一些稀奇古怪的概念,但被我拒绝了。 “今天真是受益匪浅!” 我刚要站起来时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可是格鲁杰夫也被kundabuffer给予了幻觉啊,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秘密的?” “也许有些秘密即使被人类知道也无法改变什么,所以造物主才放心的吧。如果人类试图反抗,就要极尽幻想以破坏掉kundabuffer,但也许不会成功,反抗的过程最终只不过是一种主观艺术而已——不过我曾经听说过,现在人类身上的kundabuffer已经被取出了。” 连江神都讲起了奇妙的实体哲学,这越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们体内的某个地方——好像是脊髓末端——被植入了kundabuffer,人类在其催眠下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呢? 可是,有一件事我十分确定。 那就是这里的人们正编织着两种幻想,一个叫杀意,一个叫爱情。 2 我和夏夫一边喝咖啡,一边闲聊。突然地面轻微震动起来,我手中的热咖啡在杯内跳动,然后从杯口溢了出来。 “糟糕,这是地震。是不是火山又要喷发了?还是饶了我们吧!” “就算你夏夫再讨厌,火山该喷发的时候还是会喷发的。”旁边的织田说道,“不用担心啦,你看,地震已经停下来了。” 地震的确马上停止了。大家却陷入了沉默,好像都在推测,应把这次小地震视为什么程度的警告呢。 “真够烦人的!”正树敲了一下隆彦的后背,接着说,“别害怕!” 但看上去害怕的应该是他自己。 博士冷静地说道:“勉去写生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放心吧,这么小的地震——但是,他为什么偏偏喜欢在夜里写生呢?晚上明明只能看见山峰和树木的轮廓。” “他在观景台写生呢,在那里才可以画出夜晚的重山峻岭。我们去观景台看看吧?” 隆彦摇了摇头。这时,武慢慢地从树林中走了出来,小声说道:“好吓人啊!” “武,你看见勉了吗?” “看见了,他还在老地方画画呢!地震时我们正好在一起,他说了一句‘这没什么’后,就又画了起来。真够厉害的!” 喝着咖啡的夏夫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尚三在哪儿呢?” 武走了过来,坐在了我和夏夫的中间。 “你问尚三啊,他应该在哪里转悠了吧?自从来到这里以后,他就没踏实过。”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中午理代对我说的话那些话。也许尚三心里想着小百合才会不踏实吧。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的确也有同感。 “在这样的状况下,他根本就待不住。我有半个小时没看见他了,可能去散步了吧。” “散步不危险吗?”一旁的望月说道,“昨天晚上刚刚发生了杀人案,他们却又是写生,又是散步的,要是我的话,我才不干呢。难道他们打算巡夜啊?”望月一边嘀咕,一边取出白天拍完的胶卷,换上新胶卷。 “该睡了吧,都是十一点了。” 望月看了一下手表后说道。女孩子们都在帐篷里,好像已经睡了。江神一直待在帐篷里没有出来。隆彦和正树说了一句“睡觉喽”后便站了起来。 大家纷纷回到了各自的帐篷里。我们走进帐篷时,江神已经睡着了。 “好一张无辜的脸!”织田说。 望月马上竖起手指:“嘘。” 江神的睡姿如同圆寂的佛陀,别有一番情趣。 为了不吵到江神,我们轻声轻脚地钻进睡袋,没有多聊一句话,马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但却没有入睡的机会。 “又地震了。” 望月第一个出声说道。 我们身下的地面晃动了起来,然后整个帐篷也开始摇晃。摇晃似乎很难停下来。终于,高处传来了炸弹爆炸般的声响。 “喷发了!” 我马上站了起来。江神也睁开了眼睛,抬起头看着我问道:“火山喷发了?” “是的,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待着?” 我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沙粒砸在帐篷上发出的啪啦啪啦的声音。和昨天喷发时的情况差不多,所以规模也应该差不多吧。 “看样子还是到树林里避难比较好。”望月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咱们走吧!我去告诉其他帐篷的人,让他们也赶快躲进树林里。” 可当我走出帐篷的时候,其他帐篷的人已经三三两两地朝树林跑去。看来是我们落后了。 我看到山顶上发出了鲜橘色的光芒。 “太壮观了……”望月说完后不由得咽了口吐沫,然后拿起放在枕头旁边的照相机,对准山顶拍了两三张照片。 “ok,走吧!”说完后,望月和织田便冲了出去。 可我并没有马上朝树林跑去。因为我想起了琉美,她无法走路。理代必须搀扶着她才…… “爱丽丝,我和你一起去!” 我正要朝理代她们的帐篷跑去时,江神对我说道。我在心中默默拍了一下他的手,感激地说道:“好的!” 望月停了下来,再次举 起相机对准火山山顶,这时,一块石头砸在了他的旁边,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笨蛋!逃命途中哪有照相的!”织田大吼道。 然后两个人一起跑进了树林。我和江神一边用余光看着他们,一边朝理代她们的帐篷奔去。 “啊,爱丽丝,快帮帮我!” 理代正扛着琉美打算站起来。我从左边扶起琉美,江神则代替理代从右边扶起琉美。 “对不起……”满脸苍白的她无力地说道。 “我背着你走吧!来,上来,抓紧我。”江神说完后便弯下腰。 琉美如同倒下般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好的,走吧!” 江神使劲跑了起来。理代拿着作为琉美拐杖的树枝,和我一起跟在江神后面。灼热的沙子和火山灰不停地落下,我和理代一直跟在背着琉美的江神后面,终于我们跑进了树林。燃烧着的沙粒落在了理代的脖子和胳膊上,“好烫啊!”她不由得喊道。 进入树林后,终于不用再洗沙石浴了。我们四个找了一个树枝较为粗壮且浓密的地方躲了起来。火山喷发时发出轰鸣声和地震依然没有停止,好像我们来到了十八层地狱一样。琉美用两只手紧紧地抱着江神的右胳膊,理代则咬着嘴唇紧盯着脚前方的地面。 远处传来了树枝的断裂声和重物砸下来的声音,随后便听见一声悲鸣:“啊!” “那是谁啊……不要紧吧?”理代看着我说道。 我觉得那好像是望月的声音。 我看了一下手表,正好零点。该死的火山居然在这个时候喷发!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啊!我怀着怨恨,凝视着夜光手表的秒针超然地走动。 零点十五分。火山总算停止了喷发。大地震动的声音也如同潮水般渐渐远去。琉美依然抱着江神的胳膊,但抱的力度已经比刚才轻了许多。 “没有想象的厉害!”我把心中挤压着的种种复杂情绪一吐为快,“我们得救了!” “这只是暂时……的吧” 理代抬起头大口地呼吸。琉美终于松开了抱在江神胳膊上的双手。但我们并没有马上离开,因为从咔嚓咔嚓抖动着的树梢来看,地震还没有彻底停止。我们打算先看看情况再作决定。 零点三十分。大地终于停止了震动。 “好像已经停止了,”我终于放下心来,“大家可以解开安全带了!” 琉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看来她已经不紧张了。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啊?我们周围好像没有什么人,”江神对我说道,“我们去找找吧?不,不行!你还是留在这里吧,照顾好琉美和理代。” 我冲他点了点头。 然后江神站了起来,向黑暗中走去。我们目送江神,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我们三个静静地等待着,一言不发。 “好像有说话的声音。”琉美低声说道。 确实可以听到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注意到了吗?”有人说道。 “好像有什么事。”我看了一下她们两个,“我去看一下,可以吗?” 琉美说:“我也想知道怎么了,爱丽丝,你去看看吧!” 虽然留下她们两个我的心里难免有些不安,但除了这样也别无他法。我小心着脚下,伸出右手摸索着前进。 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我听见有人说“头部被打到……”“还是不要动比较好”。好像一共有三个人。随着我慢慢走近,三个人的身影也渐渐在黑暗中浮现。 “怎么了?” 听到声音后三个人马上朝我看了过来。 “江神,我是有栖,因为理代和琉美有些担心,所以让我来看看情况。” “哦,是有栖啊,还能见到你真令我开心啊。” 脚下传来了望月的声音。我一看,他正靠着一棵树桩坐在地上。 “我刚才差点就没命了!” “什么?” 织田指了一下头上。抬头一看,几根树枝弯折地耷拉着。接着他又朝瘫坐在地上的望月的旁边指去。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地上有一颗足球般大小的熔岩碎片。 “这东西砸下来了?难道你专门用头去顶它的?” “别胡说八道!”望月无力地挥了挥手,“这东西砸在了离我一米远的地方,我吓得摔了一跤,然后头正好撞在了这棵树桩上……好疼啊!” “让你好好坐着!”夏夫说道。 望月捡起丢在一旁的照相机,确认了一下有没有摔坏后递给了夏夫。 “你刚才昏迷了大概十分钟,就别硬撑了!你的头要敷一下吧,我去打点水来。” “不用了不用了!一路上这么黑,万一摔倒了怎么办啊!反正我也没吐,没关系的。再坐一会儿就好了!”望月说道。 可夏夫还是朝帐篷所在的方向走去,他打算去取手电筒和水桶。 “夏夫真好啊!”望月感叹道,“要不是他发现了我,也许我早就没命了。” “是夏夫发现你摔倒了啊?信长当时在哪里呢?” “我吗?我们一进树林就分开了。因为望月想拍火山喷发时的照片,我嫌他太慢,就扔下他先跑进树林里了。” “这家伙真无情啊!” 望月没事真是太好了,他头部的伤势不算太重,只是鼓起了一个大包。其他人怎么样呢?武呢?尚三呢?步行社团的那些人呢? “喂,你们还好吗?” 我们朝四面八方喊了起来,可以听到黑暗中传来的回声。我竖起耳朵寻找回音,只听武的声音和正树的声音分别从左侧右侧同时传了过来。武似乎离我们很近,可正树的声音有些微弱。 “我们去取手电筒吧,太暗了,这样下去会很危险。” 我和江神摸索着走出树林返回帐篷,然后拿着手电筒再次走进树林。我先把理代和琉美从黑暗中救了出来。 武沿着亮光的方向找到了我们。庆幸的是他只受了点擦伤并无大碍。随后,我们听见了正树的叫声,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迎接他,还好他平安无事。终于,我们听到了女孩子们的叫声,分别来自不同的三个方向。女孩子们没有一起逃跑吗?还是在树林里走失了?可怜的她们正孤零零地在黑暗中挣扎吧。 隆彦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了过来:“龙子,你还好吗?” “喂喂,你们别和我们玩捉迷藏了!” 织田一边喊,一边摇晃着手电筒给他们传递信号。终于,他们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一个拿着手电筒的人影朝我们走了过来,我们也拿着手电筒向他照去,原来是勉。 “勉,你没事吧?”夕子高兴地说。 勉依旧拿着他的素描本。总觉得好久都没有看见他了。 “我没事的。因为火山停止喷发后地震没有马上停止,所以我就趴在地上等了一会儿。后来听见了大家的声音,想着应该没问题了,就走了过来。有没有人受伤?” 正当织田讲述望月九死一生的惨痛经历时,夏夫提着水桶回来了。 “望月,让你久等了!”夏夫说。 望月轻轻点了一下受伤的头,对夏夫表示感谢。 “人都在这里了吧?” 织田话音刚落,正在拧毛巾的夏夫马上停了下来,问道:“尚三呢?” 尚三不在这里。我刚才也觉得好像缺了一个人。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我脑海划过。此时已经一点了,从火山停止喷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分钟了,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出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大家拿着手电筒去树林里找找他吧,也许他和望月一 样,正受着伤躺在哪里呢。这里太危险了,女孩子们还是回到帐篷等着比较好。望月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江神说完后又加了一句,“我们两三个人一组分头寻找吧。” 我和江神、织田一组,勉和隆彦、正树一组,武和夏夫一组。我们一边呼喊着尚三的名字,一边在树林中寻找白色运动衫的影子。大概过了三十分钟,我们在树林中转了一圈后和其他小组会合。 “找到了吗?” “没有!” 大家的回答都是如此。于是我们又在树林里找了一圈,这一次我们扩大了搜索范围,花了四十分钟。可是依然没有找到尚三。 两点半、三点,我们疲惫不堪地在同一个地方会合了三次。 “好奇怪啊!”我不由得嘀咕道。 “你们去观景台看了吗?”江神对去观景台方向寻找的隆彦一组问道,三个人摇了摇头。 “我想啊,他会不会因为地震不小心从那里跌下去了?” 勉说:“不可能的,江神,地震时我一直都在那里,根本没有看到尚三……但是,离观景台东边比较近的地方挺陡峭的,那里也没有栅栏,下面直接就是悬崖峭壁,不过一般没有人会靠近那里。” “好吧。”江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我们去那里看看吧。如果在那里还是找不到的话,今晚的寻找就先告一段落,等天亮了我们接着寻找。现在太黑了,如果再扩大搜索范围就太危险了,而且我们不休息一会儿的话,也要吃不消了。” 大家对江神的安排表示赞同。我们来到勉说的地方,并没有在那里找到有人跌落时留下的痕迹,今晚的寻找就此告一段落。 3 我们小睡了一会儿,没多久天就亮了。大家稍微吃了点东西后,再次开始寻找尚三。为了防止昨晚的寻找中出现漏洞,我们借着朝阳,从帐篷附近开始寻找,然后慢慢扩大搜索范围。 虽然沐浴着朝阳的矢吹山依旧向遥远的天空喷着烟,但因猛烈的西风将火山灰吹向了东边,所以落下来的火山灰并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虽然现在已经听不到地鸣声了,但火山喷烟时发出的声音清晰可辨。 “这山真让我捉摸不透啊!”望月踢了一脚地上的火山石后接着说,“它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意味着不会再喷发了?还是意味着接下来会发生更大规模的喷发呢?会是哪种情况呢?它咚地一声喷发了,使大家陷入了恐慌,过了十五分钟又咚地一声停止了,都让人失去紧张感了。” 的确有这个倾向。火山喷发一旦平静下来,乐观的望月学长马上就会想起七月份即将出版的社刊;夕子和龙子昨天吃完晚饭后还打了一会儿扑克,有说有笑。户田文雄被杀以及火山喷发如同发生在梦境里一样,缺乏现实感。 “要是在这里的话就危险了。”织田一边说一边拨开竹丛,“还好这里没有——哇,花蚊子!” “可是,尚三到底在哪里啊?就算他受到惊险,现在也该回过神了吧!” 一色尚三情况如何?会不会因晚上散步时走得远了些而遭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我们的搜索范围已经相当广了,而且找得非常仔细。不管他有没有出事,如此周密的搜查都没能找到他的确令人费解。他会不会在黑暗中迷失方向,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一点,虽然这样有些残忍,但至少说得过去。 中午临近,我们依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大家陷入了绝望。 我们集合在了帐篷前。比起担心他的安危,大家更觉得这件事蹊跷得不得了,夏夫不停地说:“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他消失了。”夕子凝视着远方的某个点说道,“和小百合一样,他也突然不见了。” 猛然想起这件事情的不仅是我一个人吧?小百合——山崎小百合也突然失踪了。虽然她的离开存在着一些原因不明的地方,但毕竟走的时候留下了纸条,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两人的失踪存在很大的不同点。可是两人的消失都是那么地突然,从这点来看又是那么地相似。尚三真的失踪了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尚三和小百合的失踪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关联性呢?我越来越搞不明白了。 “他和小百合的情况不一样。”勉慢慢地说道,“小百合下山前给我们留下了纸条,虽然原因不明,但至少我们知道她的去向。相反,尚三遭遇意外的可能性很大,因为火山喷发前他还在呢。” “小百合在火山喷发前的晚上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啊。”夕子依然凝视着天空。 “真奇怪啊,两人不见后,火山都喷发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难道只是巧合?因为没有人可以预测到火山什么时候喷发。 “没什么奇怪的。小百合离开后正巧赶上火山喷发了。尚三则是在火山喷发后不见的,是火山喷发造成的。” 勉用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方式说道,但是……我还是不明白。尚三现在到底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情况呢?我迫切地想要弄明白。 “这已经是第三个人了。”龙子有所顾忌地小声说道,“已经有三个人离我们而去。而且他们都是在夜里不见的。晚上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到了早上就会有一个人从我们中间消失——这样的情况已经连续三天了。” 如果借用史蒂芬·金的表现方法来说的话,那就是在黑暗中被某个东西亲吻的感觉。我清楚地感觉到了恐怖的逼近。听完龙子的一番话,我觉得连自己身在何方都已经分不清楚了。这里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我的命运又将流向何方? “看来没有一个人愿意谈及最坏的情况啊,还是我来说一下吧。” 隆彦叼着烟急躁地说道。 “如果既不是失踪也不是遭遇了什么意外的话,尚三有可能和前天晚上死去的文雄一样,也被某人杀害了。凶手杀死尚三后将他丢弃在了某个地方,这样想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吧。” 终于有人说出来了。我的内心确实也怀疑过,这很有可能是凶手趁着火山喷发再次作案,杀死了第二个人。正因如此,我才会觉得刚才龙子说的话十分可怕。 “如果我们中间的凶手预谋杀死尚三,那么火山喷发后所有人都陷入恐慌状态的时候,就是杀死尚三的最好时机。而且因为黑暗中大家四散奔逃,所以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被杀。” 我想反驳他的话,因为我和江神、理代、琉美是一起逃跑的,到火山喷发停止的那段时间我们四个一直都是在一起的,所以我们四个的不在场证明应该是成立的。但是仔细想想,似乎也不尽然。火山停止喷发后,江神说要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而独自一人离开了我们,之后听到有人说话时我也离开了理代和琉美,顺着声音找了过去。这段时间我和江神都是独自一人。此外,虽然理代和琉美一直都在一起,但是也不能排除共犯的可能。想到这里,我最终并未提出我们四人的不在场证明。 “当然,因为这是趁乱杀人,所以肯定是突发性行凶。”隆彦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在漆黑且混乱的情况下找了尚三很长时间却未能找到。可是凶手却找到了尚三,所以他利用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此时气氛变得更加凝重。隆彦嘴里衔着的香烟的烟灰落在了他的膝盖上。 “你是想提醒我们杀人凶手就在我们中间,”夏夫有些冷漠地说道,“而且凶手预谋的还是连环杀人吧。——太过分了,凶手到底是谁?” “是杰森!”夕子发呆似的说道,“杰森是电影《十三日的星期五》中的杀人魔!他带着面具,挥舞着斧子或铁链,残忍地杀害类似我们这样的男孩女孩……啊啊!” 夕子刚开始语速很慢,然后越来越快,口若悬河,最 后突然叫了一声后,便抱着头一声不发。 “别说了!”勉终于忍受不住了,“这个时候就不要说一些吓唬人的无聊话题了,管他什么杰森的!” “今天是三十号,礼拜六。”织田想调节一下气氛,可大家却很冷淡。 好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就在那时,我抬头看了一下天空。还有几个人也同时朝天空中望去。我们听到了好像是直升飞机发出的声音,虽然那声音很小。大家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幻觉,所以都抬起头向天空望去。 “在那里!” 武指向西边的天空。但是,空中不仅飘荡着火山灰,还被厚厚的乌云遮盖着。虽然我们能够听到直升飞机的声音,却看不到它的影子。螺旋桨的声音逐渐远去,然后又慢慢靠近。我们祈祷能在乌云的缝隙中看到直升飞机,但是螺旋桨的声音并未再变大。 “风真大啊!” 美加一边用一只手遮挡着阳光望着天空,一边嘀咕道。大风吹舞着她的头发,使其缠在了她的那只手上。 “火山此时还在轻微地喷发着,而且空中的风力很大,快看,低处浮云的移动速度是那么的快。” 我们望着天空继续祈祷着,可螺旋桨的声音还是无情地远离了我们,消失在了天际。 4 吃完午饭,大家决定继续寻找尚三。但是因为上午的搜山寻找并没有找到尚三,导致大家都认为应该是找不到他了,所以在下午的搜索活动中,大家都有些灰心丧气。 望月声称为了下山时给警察提供现场照片,所以拿着相机到处拍照。不仅拍了各个帐篷内部的摆设以及文雄惨遭杀害的案发现场,还拍了观景台周边、通往小河的路、厕所用帐篷等等。原来如此,如果把照片都洗出来的话,还可以制作一张地图。此外,望月还抓拍了大家寻找尚三时的样子,不过,这些抓拍照片并没有其他利用价值。 “夕子,打起精神!” 望月一边说道一边举起相机对准夕子,于是夕子转过头摆出胜利的手势。紧张感慢慢得到了缓解。恐怖和不安之感如同海浪般袭来、退却、袭来、退却…… 望月对准靠在树旁抽烟的隆彦摁下快门后,一卷胶卷用完了。望月看了看计数器说道:“糟糕,浪费得太多了。” “一味地害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在树林里走着的时候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于是我停下脚步,透过树干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是隆彦和龙子二人。 “因为当突然发生什么时你比夕子坚强多了,所以我对你比较放心。但是话说回来,你可不能气馁,一定要坚持到获救的时候!” 龙子点点头。 然后隆彦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小东西,原来是一个啤酒拉环。我突然想起来,三天前隆彦、尚三等就是在那个地方喝的啤酒。他拉起龙子的左手,一边将拉环戴在龙子左手的无名指上,一边说道:“我爱你。” 龙子用双手握住隆彦的手,回答说:“我也爱你!” 我悄悄地从他们旁边走开,心想——小百合不见后,接着就是尚三消失。或者说,小百合不见后,她的戒指也跟着不见了…… 在小小的恐惧之中,夜晚再次来临。刚回过神来,发现月亮已经挂在了空中。 为了不让越来越简单的食物影响到心情,晚饭时大家聊得很欢,聊的内容多是校园里的事情和兴趣爱好。但比较默契的是,我们推理小说社团的人并未谈及一些杀人故事。 饭后,大家各干各的。勉首先拿着素描本朝树林里走去,隆彦看到后说“别去了”,可他却满脸平静,好像不相信杀人犯会在自己周围徘徊。不仅如此,他还笑着说:“因为观景台附近有很多可以遮挡身体的大树,万一火山喷发那里还很安全呢。” 是啊,大家的恐惧感又慢慢减弱了。 武、正树、织田也觉得在帐篷里待着很无聊,所以在树林中徘徊,遇到人时就坐下聊天。 “有栖,过来喝杯咖啡吧。”夏夫对我叫道。 他总是一边冲咖啡一边叫我。我朝他走了过去。就在这时,理代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这真是好机会啊,于是我叫着她一起喝咖啡。她回答说“谢谢”后,迈着小碎步朝我们走了过来。 “琉美呢?”我问道。 “她刚才去厕所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啊,她在那里呢!” 我一看,她正坐在树林前面,靠着树望着阴沉的夜空,好像对月亮恋恋不合。 “她喜欢独处,所以想一个人待会儿。她的脚也受伤了,又不知道火山什么时候再次喷发,而且还发生了凶杀案,所以比起我们两个人坐在那里担惊受怕,还不如一个人静静呢。” 月亮女孩…… “江神和望月呢?”夏夫问道。 “江神可厉害了,他说要坐在吊床上思考问题。虽然那里是最让人觉得踏实的地方,但对于一般人来说还是有些恐怖的。望月一直在帐篷里待着呢,你们知道他在干什么吗?他也不是一般人,他正点着蜡烛看推理小说呢。” “他们真是病人膏肓了!”夏夫用古语形容道。 “步行社团的女孩子们正在洗碗呢,隆彦担任她们的保镖。因为我要照顾琉美,所以她们特批我不用洗碗。可是琉美她……”理代发牢骚地说道。 我向琉美看去,她正对着云缝中露出的月亮微笑。——她真是个月亮女孩啊。 后来,我看了一下手表,此时已是九点半。 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可是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声音。当我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时,理代却在我之前大叫了起来。 “尚三……” 从某个地方传来了尚三有些走调的歌声,歌名是《快乐野营》。 难以忘记 去年夏天的快乐野营 梦中的回忆 一年过去 今晚再次来到这里 抚松清风 吹向天际 是尚三回来了吗?为什么他的人影还未出现却大声地唱起歌来了? “他在干什么呢?”夏夫说完后放下咖啡杯。 这时,望月突然冲出帐篷。 “怎么了怎么了,他在哪里呢?” 但是,我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尚三并未从那边的树林中走出来。 我等啊等 终于盼来了假期 野营之夜的篝火 熊熊燃烧 照亮了我的脸颊。 同样一种音调的歌声不停地传来。无论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奇怪。 “我过去看看!” 我站了起来,夏夫、望月跟着我,理代犹豫了一下之后也跟了上来。织田从树林中慢慢地走了出来,边走边东张西望。因为没有找到尚三,所以他歪着头说“怎么回事”。江神也走了出来,大家对视了一下,一起朝着传来尚三声音的方向走去。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歌有些奇怪!好像是尚三在露营第一天夜里的篝火晚会上唱过的一首丹麦民谣,还说这是他参加童子军时学会的一首歌。歌叫什么姑且不管,仔细一听,歌声里面还夹杂着其他人说话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还有拍手的声音。 “这应该是磁带吧?”夏夫说道。 ——没错,歌声本身就有些不自然。这个声音应该是由篝火晚会时录下的磁带播放出来的。我记得是夕子用便携式录音机录下来的。 “这么说来,不会是恶作剧吧?”望月失望地说道。 没错,这是恶作剧,而且是不怀好意的恶作剧。此时,正有一个人做着荒谬的事情。 “我们先找一找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吧!”江神说,“也许录音机被放置 在了什么地方。” 武从小河的方向赶了过来,隆彦和步行社团的女孩子们也一起赶了过来。虽然他们一听就听出来这是用磁带播放出的声音,但是他们不明白这是谁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对此非常惊讶。 “这是我录的磁带!”夕子大声地说,“开什么玩笑,难道有人意犹未尽?太可恶了!” “我去陪琉美,得知是恶作剧反而觉得更加恐怖!”理代说完,便回到了琉美的身边。 剩下的人继续顺着声音的方向寻找。 我们的歌声多嘹亮 男子汉们的歌声传天际 为了和平与人类 我们用尽全力唱不停 歌词是这样的吧,非常符合童子军的风格。 没有拿着素描本的勉中途也赶了过来,和我们一起寻找。 录音机会不会被挂在了树枝上?声音传来的高度好像和耳朵的高度差不多。但是我们却无从得知它被挂在了哪棵树上。 “可能还要往里走!” 隆彦打开手电筒照亮前方,但因树枝重重叠叠,导致我们很难看清,只能继续前进。 我们的歌声多高亢 啊……我们放声唱 尚三唱完了,想起了噼里啪啦的鼓掌声。 “谢谢大家,我也有勇气唱下一首歌了!” 这是望月的声音。我记得这句话,因为被放大的笑声十分滑稽。 “够了!我听不下去了!”夕子痛苦地说道。 “越来越近了,隆彦,你照一下那个方向!” 隆彦把手电筒照向美加所指的方向。真的在那里!夕子的红色录音机正斜挂在五米外的树枝上。 录音机继续播放着:“接下来,我们有请英都大学的演歌明星望月周平为大家带来一首歌曲,歌曲的名字是……” 江神关掉了录音机。磁带中织田的声音戛然而止,四周恢复了平静。江神取下挂在树枝上的录音机然后拿给夕子看。 “这个录音机的确是我的,里面的磁带也是。” 江神考虑片刻之后,摁下了录音机的倒退键,倒退了很长时间以后,他又摁下了播放键——什么声音也没有。但是,正当我们听着磁带走动的声音时,尚三的歌声突然响了起来。 江神关掉了录音机。 “被人动了点手脚!可能是为了突出尚三的声音,所以那个人故意把磁带前面的部分洗掉了。” 这个磁带的正反面分别可以录三十分钟,而尚三的歌声比较靠后。 “原来如此,”正树从容不迫地说道,“我觉得这个恶作剧应该是三十分钟前进行的。凶手将录音机挂在树枝上后摁下了开关,然后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回到大家身边。就这样,录音机安静地播放了二十分钟,然后突然出现了尚三的声音。这时凶手就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说‘这是怎么回事’。所以我认为有必要调查一下三十分钟前大家都在什么地方。” “不对吧,”望月得意地说,“凶手不一定是在三十分钟前摁下了开关,也有可能是二十分钟前,或者是十五分钟前、十分钟前等等!” 这次的确是望月说的更有道理,很难得! “可是做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意思呢?难道凶手真是个笨蛋吗?” 因为自己的东西被凶手拿来利用,夕子十分气愤。他从江神手里接过录音机时,还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录音机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这是谁干的?老实交代吧!” 夕子怒气冲冲地问道,可是没有一个人回答说“这是我干的”。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只为开个玩笑而上演一出恶作剧吧。 “净是一些奇怪的事情……”龙子痛苦地说道,她面无表情,眼睛紧紧地盯着夕子手中的录音机。 大家陆续返回营地,理代和琉美正在那里等着我们。 “这真是太过分了!”夕子一边做着动作,一边给理代和琉美说明事情的经过。 理代和琉美听完后也感到非常意外。 这只是单纯的恶作剧吗?我的心里一直抱有这样的疑问,但其他人好像已经不太在意这一点了。 本以为勉拿了落在观景台的素描本后就会回来,可他却说要换个地方继续画画。其他人也变得更加分散。 一切正如龙子所说——净是一些奇怪的事情。 5 我在干什么? 我无所事事,漫无目的地在树林里徘徊,脑海里不停地冒出各种各样的事情,今天看到的理代的种种表情也相互交替地在我脑海中浮现。 此时已到了十一点。我正打算回帐篷休息时,看见远处有三四个手电筒发出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晃来晃去。我呆呆地望着光点,继续向前走。 其中一束光一边摇晃一边向我靠近。我还没看清他的脸,他却先对我说到:“是有栖吧?”原来是望月。 “是我,因为担心才特意出来找我的吧?我正打算回去休息呢。” “是的,我们很担心你,你没事真的太好了。都十一点了你还没回来,所以江神让我们出来找你。勉和琉美还没有回来。” 北野画家勉和月亮女孩琉美也够让人操心的,可我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我和望月一起回到了营地。步行社团的三个女孩和理代正焦急地等待着。 “琉美没有在约定好的时间前回来对吗?” 理代咧着嘴说:“是的,拄着拐杖却还到处转悠,真让人担心!” 刚才同样在到处转悠的我觉得这番话有些刺耳。 “但是……” 龙子话还没说完便闭上了嘴。大家问她想说什么,她才如同往常一样小声地说道:“但是,这真像是在玩杀人游戏。” “啊!”我大声惊呼,马上环顾四周,看到其他地方也有几个手电筒的光点在不停晃动。糟糕!有人正拿着那张a吧,这次江神大意了!不,我们都是笨蛋! 难以名状的不安涌上心头,仿佛就要刺破胸膛,就在这时,一声男人的惨叫划破天空。 出事了! 刹那间,我们如同被紧紧地捆住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互相看了看彼此,想要得知这次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无人知晓。望月实在忍无可忍,他简短地说了一句:“我去看看!” 我也拿起了手电筒,本以为女孩子们会害怕所以没有让她们去,可她们反而觉得待在帐篷里才更可怕。 “我们也去!”美加坚定地说道。 十分担心琉美的理代也紧跟着说:“我也去!” 我们六个人一起朝着传出惨叫的方向跑去。声音是从小河附近传来的。此时我的心跳加速,不觉毛骨悚然。 一进树林,就看见隆彦和江神分别从左侧和右侧冲出来。因为他们真的是突然冲了出来,所以我不禁大叫了两声“啊”。 “声音是从小河方向传来的吧?”隆彦谨慎地问道。 江神轻轻地点了下头,然后朝那边大叫了起来。 “喂!你怎么了?在哪里呢?” “我……我在这里,快过来啊!”只听传来了几句狼狈的声音,那是武! 他在前面。脚下的路越来越危险,我们手拉着手继续往前走,点亮了所有的手电筒。 “喂,这次发生了什么?” 织田从后面追了上来。我感觉旁边好像也有人朝我们走了过来,原来是夏夫。隆彦一边跑到他的前面一边说:“往这边走,往这边走。” 我们爬上缓坡,前面不远处就是树林尽头。站在那里向南望去,可以看到我们的帐篷,如果继续往北走,可以走到河边。 我们穿过树林,爬到了那座较矮的小山丘上。 “他在那里!”隆彦朝某个地方指了过去。 就在那时,月亮透过云缝洒出一片月光,眼前的景色如同超现实主义画家德尔沃的画作一般,梦幻极了。 武背对着我们站在山丘中央,他那失了魂的背影如同在等待通向月亮的梯子降落下来的疯子一般。而琉美正拄着拐杖站在他的旁边,她面对着我们,脸色苍白,毫无表情,活像一位“来自月亮的使者”。 也许因为受到惊吓,他失手将手电筒掉在了地上。武的脚旁除了有一个摔坏了的手电筒之外,还有一具趴在血泊里的尸体。 夕子看到后脚一软,朝我倒了过来,我马上扶住了她。大家都屏住呼吸在原地站了许久。如同我们赶到前就站在那里的武和琉美。 稍后赶过来的织田和夏夫也吃惊地喊道:“啊!” 龙子也有些站不住了,隆彦马上走到她的旁边,抱着她的肩膀。 大家都赶过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还没有确认受害者的身份。我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勉。 江神朝武走了过去,低头确认了一下尸体后说:“果真是勉啊。” 我也鼓起勇气看了看。尸体身上的衣服的确是勉的,仔细一看,头部下面还压着半个素描本。 大家一点一点地走近尸体。 “流了好多的血啊,好像又是被刀刺死的……这次依然没有在附近发现凶器。”并排站在江神旁边的夏夫说道。 “看样子好像是胸部中刀,我们把他翻过来看看吧。”江神努力用镇定的语气说道。 虽然夏夫有些害怕,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抓住了尸体的右臂。 “一、二、三,翻!” 抓住尸体右大腿的江神发出了口号,勉的尸体被二人翻了过来,朝向夜空。 从衣服的裂缝可以看出,凶手好像将凶器插进勉的左胸之后又拔了出来。他那蓝色的运动服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光亮健康的肤色如今已变成了黝黑,实在难以入目。 连环杀人案。难道凶手已疯狂地迷恋上了杀人游戏而一发不可收?我心想,杀人游戏是我们推理社团教给大家的,莫非这两起杀人案是凶手献给我们社团的祭品? 对于凶手来说,杀死谁似乎都无所谓。也许当他心中萌生杀意而踏进树林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成为了他的杀害目标。原来如此,这是杀人游戏。夕阳西下,月亮升起,以此作为关灯信号,残忍的杀人游戏随之拉开序幕。 “是我最先发现的勉。因为他说要另找一个地方画画,考虑到这里景色优美,所以我就来这里找他,然后……” 武冒出了冷汗。和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平静地站在他旁边的琉美。 “琉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理代生气地问道。 琉美慢慢地将脸转向理代后说:“我当时打算回帐篷休息,可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树林深处,于是我打算抄近道返回营地,就顺着这个坡往下走,走着走着便听到了武的叫声,我心想出什么事了……就来到了这里。” 不知不觉中便拄着拐棍来到了这里,这的确符合琉美的风格。 “江神快看!又是这个!” 夏夫如同在脚边看见了恶心的爬虫一样大叫了一声。他看见了什么?我向他靠近,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了勉的遗物——打开着的素描本。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是的!我一定在哪里见到过! 素描本上只有一个用血写下的文字,这个字应该是受害者死前用尽全身力气写下来的。(见图二) “这是‘y’?” 我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所以想要征求周围人的意见。 “有栖看到的也是‘y’啊!”夏夫说道。 “真的还是‘y’啊?” 死前留言和上次一样。这个字到底有多么深的含义?第二次出现的符号依旧是英语二十六个字母中的第二十五个字母。 江神检查了一下尸体的右手食指,上面附着生命颜料——血迹。然后,他将五个弯曲的手指伸直,似乎在测定尸体的僵硬程度。 “最后一个看见勉的人是谁?知道他在这里画画的人是谁?”江神对大家问道。 没有人看见。不,有人看见了,只是没举手而已。 “勉是想通过画画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美加注视着尸体,平静地说道,“他说,如果自己不集中精力在某件事情的话,就会坐立不安。而且,决定来这座山露营的也是勉。” 江神在尸体的旁边坐下,然后摆出了拿着素描本画画的姿势——勉总是这样坐着画画,他直挺着背部,面对着想画的景物。 “勉那样坐着画画,”望月小声说道,“凶手悄悄地靠近勉,然后从后面抱住他,将刀刺进了他的左胸。” 武终于开口说话:“你怎么知道凶手是从后面过来的?” “站在前面用刀刺进勉的心脏会有点困难,因为心脏喷出来的血会溅在身上。首先,站在正在画画的人的前面就很不合常理,而且,你们看,勉坐在这里,如果想站在他的面前,凶手就要站在斜坡边缘。虽然摔下去也不会受伤,但也没必要非得站在这里吧?” “哦”“原来如此”的应和声此起彼伏。 “但是,从流了这么多的血来看,即使凶手是从后面抱住勉,然后将手伸到前面刺死了他,凶手的手上也应该沾上了血吧。”织田说道。 夏夫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将手指向尸体的右侧肩膀。虽然不能确定,但尸体的右侧肩膀上有一个右手掌形状的血印,从它的位置和形状来看,都不像是勉自己弄上去的,因为勉的手上并没有那么多血渍。所以,这个血渍应是凶手企图把沾在右手上的鲜血擦掉而留在死者衣服上的。 “这是凶手的手印啊!”望月呻吟道。 的确,这个可怕却鲜明的血印正提醒着我们,凶手就在这里。 “凶手用死者的衣服擦掉了血渍……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望月琢磨着能否找出一些线索,“衣服上并未留下指纹和掌纹,也看不出凶手手掌的大小以及形状,所以我们由此可以推测出来的只是右手而已。” 真遗憾。虽然凶手首次留下了作案痕迹,但我们却无法推出任何线索。 “只有一个线索!”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凶手是个右撇子!” 当然,说完后,我并没有听到赞美声。 “是的,你说得对。”望月说道,“如果这个血印是凶手左手留下的,事情就会出现戏剧性的进展了。” “这里有左撇子吗?” 为了慎重起见,江神问了一句。但是没有人回答。 “吃饭的时候我特意观察了一下,大家都是右撇子。”望月向大家炫耀起了自己敏锐的观察力。 “凶手拿着凶器的右手上一定沾满了被害人的鲜血,”江神回头看了看大家,接着说,“因此,凶手必须去洗手。” 这时我才注意到了小河潺潺的流水声,好像远处飘来的音乐。这里离小河很近。 “凶手一定下到了小河边冼手,这是肯定的。”隆彦说道。 望月也应和道:“是的,血液的黏着力很强,如果凶手手上沾了很多血,那么只用手帕是很难擦干净的,所以凶手应该去小河洗手了!” “我们去看看吧,也许能找到些线索。”望月说道。 正当大家准备向小河走去时,江神站了出来,阻止道:“通往小河的路很危险,而且也没必要去这么多人,所以女孩子们还是先回帐篷等着比较好。” “我要去!”女孩子中只 有美加一人要求前往。 “我回去吧!”武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我有些不舒服,而且让女孩子们自己回去也不太安全。” 正树也接着说道:“我也回去吧,去的话反而给你们添麻烦,等你们回来了把情况告诉我就好。” “倒是不麻烦,不过随你吧。” 听了江神的回答后,正树点了点头,然后把从地上捡起的手电筒递给了武。 “我们走吧!”理代说完,拉起了琉美的手。 顺着小山丘往下走是返回营地最近的一条路。因为坡度平缓,所以女孩子们不用男孩子搀扶,六个人顺利地走到了坡底。剩下的七个人目送他们回到营地后,才向小河走去。 “真黑啊!” 江神走在最前面,他打开手电筒后,其他人也都陆续把手电筒打开了。 江神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发现了什么。他把手电筒照向地面,原来地上有一个火柴盒。 “这是‘soleil’咖啡店的火柴……里面好像是空的。” 江神捡起了火柴盒。 也许火柴被凶手用完了,盒子里空空如也。可这个火柴盒还是一个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证物。因为我们至少有十几个这样的火柴盒,而且大家转着使用,所以根本无法确定这到底是谁的。 “拿着!” 江神将火柴盒丢给了望月。因为上面指纹太多,所以并无意义。望月明白这一点,所以直接用手接过火柴盒。 “没什么可疑之处。” 我和织田也凑近看了看火柴盒。上面并没有特殊的刮痕和污垢。 “好像是某人一边点燃火柴一边往下走的。” 江神再次照亮地面,地上有一根燃尽的火柴棍。 “把这个……”夏夫用双手捧起一堆小石头,“把石头放在证物所在的位置上,做个记号吧。” 江神沉默着接过石头,分别在捡起火柴盒和火柴的地方放上了一颗小石头。 火柴棍上并没有疑点。 接着,我们捡到了第二根、第三根…… 我们排成一队向小河的方向走去,路上共捡到了十根火柴棍。 “来回五十米长的漆黑山路上只用了十根火柴,总觉得太少了点。” 美加用食指撑住脸颊,自言自语地说道。 “问题的关键在于火柴盒被丢在了这里,”望月得意扬扬地说道,“也就是说,凶手把火柴用完了,所以讨论用掉这些火柴是多是少之前,应该先确定凶手是否只带了这么多火柴。不仅如此,点燃一根火柴便可以确认前方有没有障碍物,所以来回共用了十根火柴也不见得算少。” 我们站在河边,这里没有树枝的遮挡,月光清楚地照在地面上。 江神将收集到的十一件证物包在了手帕里。 “找一找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我们扒开河边的草丛,捡起岸边的石头仔细观察,就这样找了十五分钟,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我们回去吧!”江神说道。 为了不踢到作为记号的小石头,我们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再次来到勉所在的地方。 “勉居然……”隆彦痛苦地哭了起来。 江神说:“过来帮忙,咱们一起把勉抬回营地吧。” 隆彦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对着江神点了点头。 村子里,先返回的六个人整齐地站成了一排,等待着我们的归来。 “理代和琉美搬到我们的帐篷里住吧,”夕子看了一眼她们两个,接着说,“她们两个单独待着既可怜又令人担心!” 的确如此,于是我向夕子表达了谢意。 理代说:“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但是,既然夕子允许我们和他们一起住,那么就把尸体安放在我们的帐篷里吧!这样的话,生者和死者便都能够安心入睡了吧。” “谢谢!”隆彦说,“这样你们也比较安全。”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江神提议,安置好勉的尸体之后,大家就先休息吧。 因为睡觉是唯一一个可以逃离现实的方法,所以无人反对。 但是——我难以入眠。 “没必要强迫自己睡觉。” 睡在旁边的江神对不停翻身的我说道。 我回答道:“是啊。” 江神伸出脚,用脚趾轻轻掀起帐篷的门帘。 “真亮啊!”月光照进了帐篷,“云已经散了吧。” 我决定放弃睡觉,于是坐了起来,向外一看,发现有人站在尚三他们的帐篷前。 “好像是夏夫和武,他们正坐在帐篷前。” “他们在干什么呢?” “我们去看看吧!” 江神沉默着站起身来。我看了一下表,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半。 我们一走近,相对而坐的他们便一起抬起了头,中间还放着棋盘。 “丑时三刻的烂柯之战啊?”江神对他们打招呼道。 夏夫挠了挠头说:“睡不着啊,所以想做些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可是还是投入不进去,输个没完。要是平时的话,武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真能吹啊!喂,你怎么走了两步啊!” “我不行了,江神,你替我下吧。” 因为江神不会下棋,所以拒绝了他。可碰巧的是我也不会。 “江神和有栖都不会,真扫兴啊!那么,我们玩别的游戏吧,什么都可以!”夏夫说道,“要不玩奥赛罗吧?知道奥赛罗吧?真想和江神玩一把,一决高下。” 夏夫和刚进社团时的我一样,也对江神这个人抱有浓厚的兴趣。 “真的要玩啊?” “当然了,对了,我们有奥赛罗棋吧?” 武回答说:“是比较大的那个棋吗?那是勉的!” 他用下巴指了一下勉和文雄所在的帐篷。也就是那个安放着遗体的帐篷。 “哦,是啊。算了,不玩那个了……那我们干什么呢?” 武微斜着嘴角笑了笑,然后站起来说:“借我用用你的手电筒,我去拿过来。” 武走开后,我问夏夫道:“武没事吧?感觉他说话和做事都有点自暴自弃啊。” “是啊,是有点儿。刚才他还拍着胸膛对我说‘我什么都不怕’呢。即便如此,刚才下棋时他还是步步紧逼啊,确实挺厉害的。” “神官,拜托你好好看住他!”江神认真地说,“虽然他整天扛着铲子挖来挖去的心情可以理解,可还是想办法制止他比较好。” “我知道了。”夏夫低声说道。 可能因为帐篷里比较暗不太好找,过了很长时间,武才拿着游戏棋盘朝我们走了过来。边走边晃着肩膀,有点闹情绪的样子。夏夫担心地看了看江神的。 “我拿来了!”武拿出他找到的棋。 夏夫双手接过,说:“好的,我接受你的挑战!” 江神好像也被此情此景吸引,在一旁拍起手来。 月光下的游戏开始了,夏夫和武默默地在棋盘上厮杀,我和江神则默默地在一旁观棋。 第四章 疑惑之日 1 阿倍野近铁百货商店前的过街天桥上。 人群川流不息,我倚靠着栏杆,看着桥下驶过的汽车发呆。离我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着立领校服的高中生。过了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脱掉了鞋子。他要干什么?只见他爬上栏杆,站在上面张开双臂,然后慢慢地将身体前倾。我还来不及大叫,他就已经从桥上掉下去了,我慌张地向桥下看去,他的尸体摆成了一个大字,一想到他正面的惨样,我就觉得不舒服。 我感觉旁边好像站着一个人,于是向刚才高中生站过的地方看去,一个手持日本刀的男人——魔鬼,正盯着我看。他头发蓬乱,几乎无法看清他的模样,但一看就能感觉到他有多么凶残。魔鬼拔出大刀,慢慢地向我走来。我不知所措地拔腿就跑。 我骑上停在天王寺停车场的自行车,回头一看,魔鬼一边挥舞着大刀,一边以惊人的速度向我靠近。我踩下脚踏板,咬紧牙根,拼命骑了起来,感觉心脏都要裂开了。 过了红绿灯,我回头一看,大鬼保持着与他庞大身躯完全不搭调的飞快速度向我追来。再拐一个弯就到家了,拐弯时我努力不减慢速度,一到家门口我就快速跳下自行车。 门锁住了!我拿出钥匙串,寻找大门的钥匙,我听见了魔鬼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慌忙之中,我终于找到了大门的钥匙,正当我把钥匙插向锁孔时,魔鬼在路口出现了。我打开门,跑了进去。回头一看,魔鬼已经来到门前。究竟是他那粗壮的胳膊或者大腿先伸进大门,还是我先关上大门呢…… ——噩梦! 我做了一个噩梦。满头大汗的我睁开了眼睛,呼吸急促不已。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正准备叫你起床呢。”江神说道。 “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真想赶快忘掉这个梦!我拿起毛巾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为了消灾解难,我想起了理代的样子。 “去洗把脸清醒清醒吧,今天可是个大晴天啊。” 我走出帐篷抬头一看,晴空万里。火山喷烟飘浮在东边的天空中,营地上方的天空呈现出了久违的晴朗。 我向小河走去,昨晚发生的事情不停地在我脑海中浮现。每当天亮就会有一个人消失不见,这四天已有四个人离我们而去。难道这样的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所有人都消失不见? 夕子正站在小河边,她刚洗好脸,正在用毛巾擦拭。我们互道早安,唯独声音充满朝气。 “今天早上,我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夕子说道。 奇妙的巧合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夕子好像在讲述遥远的回忆似的说了起来。 “我小的时候学过弹钢琴。梦中的我正待在钢琴老师家。和蔼可亲的老师对我说‘等我一会儿’,接着把红茶和蛋糕放在桌上后就出门了。慢慢地红茶凉了,蛋糕里也爬出了恶心的虫子。我既没有喝茶也没有碰蛋糕,一直坐在圆椅上等着老师回来。可是等了很久,老师都没有回来。渐渐地,拉着窗帘的窗户被夕阳染成了黄色,屋子里一片昏暗。我时不时地敲响琴键,继续等着老师回来。太阳落山后,屋子里一片漆黑,老师依然没有回来。我差点哭了出来,一首接一首地弹奏着想到的曲子,使劲地弹着……” 当然,我并没有把自己的噩梦讲给她听。 “快点把噩梦忘了吧!” 这也是我想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也许昨晚的月亮不仅引发了一起杀人案,还给每个人分了一个噩梦。 “有栖,”她好像有些想不通似的说,“我不是凶手!” 我只回答了一句:“我知道。” “我宣布,今天的三餐全是咖喱饭,另加每人一杯咖啡。” 美加一大早就宣布了这个令人震撼的消息,其实她是想提醒我们接下来要忍耐更加严酷的生活。 “早上我去采些山野菜!”隆彦勉强露出一副开朗的表情,“虽然我没有带识别野菜的书籍,但是,我大概还是能分出来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的。” “对不起。”江神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社团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也帮不上你什么忙,真是不好意思。” “不过,你们也不要对我抱太大希望!” 我们必须要活下去。不管是火山喷发,还是饥饿,还是杀人狂,我们都要从中逃脱,坚强地活下去。 吃完早饭,大家依次讲述了昨晚案发时自己正在干什么。可是,听了所有人的讲述之后,马上就可以明白,通过这些信息根本无法推断出谁是杀死勉的凶手。首先,被害人勉表示要换个地方画画,然后走进了树林,可从他进入树林到被杀这段时间并没有人见过他,所以无法推断出作案时间。也就是说,从磁带恶作剧的骚动之后到发现尸体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拥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有人在树林里散步,有人在赏星星,有人去厕所待了很长时间……所以所有人都有犯罪嫌疑,所有人都有作案的机会。这一次的案件和以前一样,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得了干系。很难判断这到底是自然而然的,还是不可思议的。 原本干劲十足地打开笔记本且拼命记笔记的望月侦探,记着记着便失去了干劲儿,绷着张脸,没有提出任何疑问。虽然江神也表示不知如何是好,但他还是换了一个问题。 “昨晚在去往小河的路上捡到了一个空火柴盒和几根火柴棍一事,大家都听说了吧?如果是谁去河边时丢下的,请说一声。” 没有人回答。 “看样子,昨天最后一个从那里经过的,就是去河边打水的我吧。”江神说道,“那时地上并没有火柴盒和火柴棍。虽然当时天快黑了,但每走一步我都特别小心地看着脚下,所以,我敢肯定,这些东西一定是凶手留下的。” 江神拿出包在手帕里的证物给大家传看。大家小心地拿着原本毫无价值的东西,好像捧了个宝物似的,转了一圈之后回到了江神手里。 “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啊。”江神似乎要举手投降了,“望月,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望月没有回答,只是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 2 吃完早饭,我们社团负责饭后的收拾工作。抽完一根烟后——其实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隆彦便带头出去摘野菜了。收拾完后,我们有了空闲的时间。 望月打算以笔记为参考制作出一张昨晚所有人的行动时刻表,此时正和织田讨论着。江神则坐在帐篷入口处,一边用手指摩擦着下巴一边思考。虽然我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的眼神认真得可怕。 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久,渐渐喘不上气来,马上走出了帐篷——因为我越看江神越觉得他像我年幼时死去的哥哥,而我并不想打扰哥哥。 还是出去转转吧。我正打算去找正树借收音机的时候,看见理代从安放着两具尸体的帐篷里走了出来,然后朝树林走去。我立刻改变了自己的路线。 我打算追上理代,正当我准备向她打招呼时,发现她的样子有些奇怪。她并没有看见我,而是慌张地看着周围,脚步走得飞快,很不自然,好像很担心被人看到似的。她的右手捂在胸前,似乎手里藏着什么东西。 我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决定在快要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时立刻停止跟踪。我保持在不打扰到她的范围内,悄悄地窥视她的秘密。 她要去哪儿?看样子她并不像是要去搭在树林里的厕所用帐篷方便,而是快速地朝观景台方向走去。我体会着跟踪带来的刺激感,一边借树木遮蔽自己,一边和理代保持一定距离。中途如果被理代发现了,就装出一副刚巧碰见她的样子,和她打招呼, 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我是在跟踪她。于是,我暗自在心里琢磨出了一套说辞。 她又加快了行走速度,渐渐地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对于在后面跟踪着她的我来说,每走一步都要尽量做到不发出声响,所以根本不可能快速地追赶她。不过,也没必要着急,因为顺着这个方向走的话,只能到达观景台。 这样的话,我就不能嘲笑望月和织田了,因为我现在也成为了少年侦探团的一员。我想起了儿时的回忆——我曾经和一个同学模仿明智小五郎的徒弟,在傍晚的街道上跟踪了一个提着大旅行箱的陌生人。 当我马上就要走到观景台时,一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树枝,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啊!对不起,因为看见了你……” 我一边毫无意义地解释着,一边从树后走了出来。 理代马上靠着栅栏,冲我转过身来。她的脸如同惊愕的化石一般,很不寻常。 “是有栖啊,你吓了我一跳!” 可是,她的表情马上放松了下来,嘴角还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吓到你了,真对不起!” 我没能问出‘你在那里干什么呢’这句话。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我,如果我那么问了就有可能面临失去她的危险。 “我出来随便走走,反正一大早也不会被人袭击。” 我心想:这只是随便走走?别开玩笑了。如果刚才只是随便走走,那她真跑起来的话岂不是用肉眼都无法看见了? “学长他们没空答理我,所以我出来散散步。” 我们之间的对话真是驴唇不对马嘴。理代的眼睛一直在寻觅,好像想弄清楚我到底看到了多少。这就是猜忌吧! “我该回去了,琉美还等着我呢,一起回去吧!” 怎么办?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拒绝了她,这是我第一次拒绝她。因为我想弄明白她在这里做了些什么或是她想要做什么,我必须马上调查清楚。 “你不回去吗?” 理代从未这样固执过,她似乎想把我的注意力从观景台转移走。 “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吹吹风。” 话音刚落,一阵风掠过树梢,吹乱了理代的头发。 “好吧,那我先走了!” 她转身往回走,渐渐消失在树林中。虽然目前我还没有发现什么,但好像已经伤害到她了。 我站在理代刚才站过的地方,这里根本看不见那座喷火时凶残无比的火山,只能看见一片美丽的景色。但是理代没必要害怕我看见这些吧。 我将上半身探出栅栏,向满是岩石的斜坡看去——我的视线在某一点停了下来。 我终于明白了理代紧握在手里的东西是什么了,还明白了她为什么害怕被人发现,为什么看见我时狼狈不堪,为什么想从这里转移开我的注意力了。 眼下十米远的山壁上卡着一块大岩石,岩石的裂缝中生长着一棵弯曲着枝干的爬地松。我发现绿色的松叶中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是一把刀。 我感到脸部僵硬,背部发冷,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最终,我还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跟在理代的后面,为什么要做这些无聊的事情?我真的后悔极了! 我回头一看,理代早已回去,这里好像也没有其他人,暂时放下心来。 ——必须把这把刀处理掉。 我从地上捡起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朝松枝砸了过去。一块、两块……当我扔下第三块石头时,那把刀终于失去平衡,在阳光下一闪,掉了下去。不会再有人看见了。 我靠着栅栏,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3 江神强烈要求摘野菜前再对所有人的行李进行一次彻底检查。 “我不反对检查行李,但我估计没什么用。”夏夫委婉地说道。 但是江神还是执意要检查。 “因为上次主要检查的是凶器,所以很有可能漏掉了其他的关键东西。再说,通过二次检查,也许还可以发现与第二次行凶有关的东西。” 江神心中好像已经确定了想要寻找的东西,急切地催促大家。因为没有人直截了当地说不愿意接受检查,所以同样的检查再次开始。 “可疑的东西、本该有却没有的东西、变了样的东西等什么都可以,一定要仔细检查所有东西。” 江神低声提醒了三位部员,但并没有具体指出要注意什么东西。 “博士,你的水蓝色t恤呢?” 面对望月的提问,正树吃惊不已。他掀开穿在外面的翻领t恤衫,说道:“我穿在里面了,你连每个人的衣服数量和颜色都记得清清楚楚啊?” “因为共有两件水蓝色的t恤,所以印象比较深。还有一件是夏夫的吧?” 夏夫从装满脏衣服的塑料袋中拿出那件水蓝色t恤,并对望月侦探的记忆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隆彦,你的香烟够吗?”江神边检查隆彦的行李边说道。对于嗜烟如命的隆彦来说,假如没有烟抽,倒还不如要了他的命呢。 “……只剩下两盒了。我尽量每天只抽十根,真够痛苦的!” 我很同情这位比我们多了一个烦恼的烟民。我看了一圈,其他抽烟的人只有江神、望月、武以及失踪的尚三。遇害人文雄和勉都不抽烟,如果把他们两个也算在内,那么十一个男孩中共有五个人抽烟。而女孩中无人抽烟,除非有人隐瞒。 “希望女孩子们都能理解一下,”江神郑重其事地问道,“我想检查一下你们的行李。” 我向理代看去,她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对她的爱意不禁涌上心头,脸部表情也变得很不自然。我很想问问她:这样做真的没事吗? “我同意!”美加第一个说道。 在美加的带领下,其他女生也纷纷表示同意。 江神立刻检查起了美加的行李,动作娴熟利落。其他人在远处围观。化妆品、小镜子、小包包等色彩鲜艳的东西被依次排开。她带来的很多东西几乎都用不上,简直像个天外来客。 当理代的东西被摊开时,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当看见她替代内衣的背心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时,我真想对江神说,你该检查够了吧! “谢谢大家。我还想检查三样东西,那就是文雄、勉和小百合的行李。” 上次检查的时候,并没有检查遇害者户田文雄的行李和失踪者小百合留下来的行李。可以说这是一个盲点。但是,有几个人认为检查死者的遗物不太合适,于是提出了异议。 “为什么不可以呢?我又不是想窥视别人的隐私,而是想通过调查找出杀害他们的凶手!” “但是……”夏夫为难地说,“为什么检查被害人的行李就是调查凶手呢?看过被害人的物品就能知道凶手是谁吗?” “按说你挺聪明的,怎么反应这么迟钝啊。当凶手想要隐藏不能放在自己身边的东西时,最安全的隐藏地点应该就是被害人的行李吧,不但主人不会看,就连别人也不会轻易碰触。” “我明白了。” 今天,江神的气势压倒了所有人。 “喂,过来一下!” 刚走进帐篷的隆彦激动地叫道。 望月好奇地走了过去,站在隆彦背后向帐篷里一看,瞬间发出一声呻吟“啊”。 “江神,快过来看看!” 我也走过去看了看——勉的遗体的枕边放着一张纸条。隆彦拿起纸条,递给江神。江神打开看了一眼后,马上拿给大家看。 “这是凶手留下的吗?”正树问道。 江神沉默不语。 纸条上横向写着两行字。字体歪歪扭扭,根本无法鉴定出这是谁的笔迹。纸条上用绿色的水笔写着:不会再发生杀人案,我不会再杀死任何人。(见图三) “这是结束行凶的宣言!”夕子惊呼道,“凶手想告诉我们,他不会再杀死任何人了。” 隆彦十分冷静地说:“夕子说得对,但是这可信吗?凶手已经杀死了两个人,现在却说不再杀死任何人了。我们不能轻易相信,更不能放松警惕。” “但是,犯人有可能真是这么想的。”龙子怯生生地说,“凶手杀死了北野学长,也许已经达到了目的。如果我是凶手的话,为了不让其他没有关系的人担惊受怕,我也会写一封信告诉大家,我不会再杀人了。” 会有这么可爱的凶手吗?我推测,也许凶手认为两次凶杀案发生后,大家的警惕有所提高,所以才使用了这种狡猾的手段,以使大家放松戒备。难道我的猜测不对吗? “‘不会再发生杀人案了,我不会再杀死任何人。’”望月又念了一遍,“凶手自以为多么了不起,以神灵或掌权者自居,不仅如此,他还特意写下了如此难以辨认的字迹,一笔一画都十分小心,他可真会伪装,该死的畜生!” 连我都看出来学长这是在故意挑衅凶手。所以凶手此时应该在内心冷笑吧。 “这是什么纸条?”夏夫对江神问道。 于是江神将纸条翻过来,给大家看。(见图四) “这是贴在我们帐篷上的门牌。第一次火山喷发后,原先的门牌被雨水和泥土弄脏了,所以换上了新的门牌。这好像就是新换上的门牌。”理代回答道。说完,她还专门走出帐篷,查看了一下原本贴在门帘右侧的门牌,结果真的不见了。 (不会再发生杀人案了) (我不会再杀死任何人) 图三 (深泽琉美 姬原理代 山崎小百合) 图四 “纸条的上半部被撕掉了,这是凶手做的吗?” 即使是我的提问,江神也依旧不作回答。也许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吧。 “这是谁写的?如果写这张纸条的人并非凶手,只是为了让大家放心的话,还是快点坦白吧!” 江神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语气非常严厉。可是并没有人回答他。 “看来,这的确是真凶留下来的了。” “可这是他什么时候写的呢?莫非昨晚凶手杀死勉后,夜里悄悄地走进帐篷,然后撕下门牌,潦草地在纸条上写下两行字后放在这里的?”夏夫再次向江神征求意见。 “之前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帐篷的门牌被撕掉了吧,还是已经有人注意到门牌被撕掉了?”美加问道。 可是大家并没有注意到门牌不见了,所以也无从判断凶手是在何时留下这封信的。目前只能按常理推断,这张纸条是凶手在夜里留下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一惊。我怎么忘记了!真够笨的!刚才我不还亲眼目睹了理代鬼鬼祟祟地从这个帐篷里走出来吗?她不会没有看见这张纸条吧——不,不可能!她一定看见了这张纸条。但是,为什么她看见后没有马上通知大家呢?并且,现在她依然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为了一张纸条? 为什么理代希望大家晚点发现这张纸条?如果真的是想拖延时间,把纸条藏起来或者彻底销毁掉岂不更好?她到底有何意图?莫非……写下这张纸条的正是理代本人? “用绿色的墨水写真是够奇怪的!”夏夫说道。 正树听到后指了指放在勉上衣口袋里的钢笔,说:“就是那根笔,凶手是用北野勉的钢笔写的。” 江神马上取出钢笔,在自己的手掌上画了几笔。 “真的是绿色的!” 看来凶手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用的纸是贴在帐篷上的门牌,用的笔是死者的钢笔。他用的净是一些不会泄露出自己身份的东西。纸上的字也写得歪歪扭扭,根本无法鉴定出是谁的字迹。凶手太狡猾了!狡猾得像只狐狸! 江神好像对纸表面的光滑度很感兴趣,一边用手抚摸纸条的正反面,一边点着头说:“接下来,我们检查一下这里的行李吧!也许还能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 我们把他们三个的行李从帐篷里搬了出来。大家围着行李站成了一个圈,江神站在最中间打开行李。 我想应该不会找到什么了吧。因为不安的理代已经把藏在被江神称为最安全的地方的刀子给处理掉了。 “理代,琉美,过来一下!从这些东西来看,你们知道小百合下山时带走了什么吗?” 两个人走到江神旁边,拿起小背包里的东西一一进行检查。 “这是小百合的小背包,她是特意把这个留在这里的,还是忘记拿走了呢?”琉美说,“这里只装着手绢、卫生纸、毛巾、手套、指南针、笔记本和笔。其他的东西好像都装到大包里了!,” “小百合走的时候居然没有带指南针?”武担心地说道,然后低下了头。 但我觉得下山也用不上指南针吧,因为只有一条路可以下山。 “理代,你也看看,这里有没有装着不是小百合的东西?” 江神伸长脖子看着理代的脸问道——难道江神也亲眼目睹了理代在观景台把刀子扔掉的情景了?我暗自琢磨,因为他的表现很像是在对理代施压。但是,这不可能!当时我特意确认了一下,现场的确只有我和理代两个人,而且江神那时应该正坐在帐篷前思考问题。 “不,没有,这些都是小百合的东西!”理代回答道。 江神用食指顶着眉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江神说:“感谢大家的配合,第二次检查工作到此结束!” 总算开始收拾东西了。我看了看江神,他紧闭着双眼思考问题,还时不时地摇了几下头。 此外,我们还挖出了埋在地下的急救箱。经过检查,放在里面的十三把刀子并无异常。 理代扔掉的东西的确是刀——可是那把刀到底是不是杀死人的凶器呢? 那时,理代的确是站在栏杆旁——可是扔掉那把刀的人真的是理代吗? 理代在大家发现纸条之前去过帐篷——可是,她真的没有注意到那张纸条吗? 这三个疑问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想利用择野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努力忘记这三个疑问。可是对手实在太强,怎么忘也忘不掉。 “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香烟问题了!”隆彦发起了牢骚。 望月听到后,开玩笑地说:“种烟头吧!” “傻瓜,这可是犯法的!” “午饭就做野菜咖喱饭吧!”美加高兴地说道。 “看来食物问题已经解决了!真像是回到了远古时代啊!” 织田也放下心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4 一阵凉风吹过树林。 为了好好活下去,emc的每个人都非常认真地寻找凶手。 “死前留言‘y’、勉外套上的手印、空火柴盒和十根火柴棍,以及宣告不再杀人的纸条——这是我们目前所掌握到的和凶手有关的所有线索。”望月使劲握紧拳头。 线索少得可怜。 江神拿着一根点燃的火柴,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路向下走,刚没走几步,他便大叫了一声“好烫”,然后丢掉了快要燃尽的火柴。 织田看见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怎么样,江神?” “九根,单程就需要九根火柴。也许凶手在路上摔倒过,看来要来次身体检查。”也许没有什么进展吧 ,江神自暴自弃地说道。 “对了!”望月打了个响指,“也许凶手当时还带有其他可以点燃的东西,比如放在口袋里的笔记本?凶手点燃火柴走到小溪边,可到达溪边后发现火柴不够用,于是一边抱怨,一边撕下两三张纸,然后用火柴点燃,才借着亮光走回来的。” 我心想:原来如此。 “虽然我无法确定凶手用的是不是笔记本,但如果是去程时用的话,只要把灰烬扔到河里就可以了,如果是返程的话,凶手可能会把灰烬丢在离案发现场较远的地方。 “的确有可能。”织田说道。 江神则沉默不语。 “我们该怎么办呢?要不检查一下所有人的笔记本?” “有栖,我们还是先仔细想想吧。”望月耸了耸肩,接着说,“凶手用来点燃的东西不一定是笔记本,也有可能是手绢、碎布……总之,能用的东西有很多。” “但是,刚才的检查中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啊。可是话说回来,谁带了什么样子的手绢?共带了几块手绢?笔记本撕掉了几页?这些问题是很难调查清楚的。” 最终,我们得到了结论,却很难和凶手联系上。这就如同我们根据勉运动衫上的手印推测出凶手是个右撇子,可结果所有人都是右撇子的情况一样。 “看来只能从死前留言‘y’上找线索了……”望月小声嘀咕道。 我马上反驳道:“如果根据‘y’来确定凶手的话,那么凶手只可能是菊池夕子。因为用最直接的方法来解释的话,字母‘y’只可能是夕子名字的第一个字母。” “但是,夕子并没有杀死那两个人的动机。” “所有人看上去都没有杀死他们两个的动机。” “真愁人啊!”织田仰天长叹。 “关于动机,我倒是注意到了一点!” “什么?望月,你可别吊我胃口!”织田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望月,“快说!” 望月却摇了摇手说:“不行,让我先整理一下思路,还不知道管不管用呢。” 从望月认真的样子来看,应该不是故弄玄虚。在这次的推理比赛中,也许望月领先了半步。 现场取证依然毫无所获,我们四个两手空空地回到营地。经过安放着文雄和勉遗体的帐篷时,我们双手合十,倒不是希望他们能告诉我们什么,只是为了寄托一下哀思。他们两个的脸上都盖着一个白色手帕,双手放在胸前,穿着同样款式但不同颜色的衣服。看上去,感觉既奇妙又诡异。杯子里插着几朵野花,好像是某人刚换的,还很新鲜。 当我们朝自己的帐篷走去时,我发现望月侦探的样子有些奇怪。他沉默地抿着嘴,伸出食指在空着画圈。可以看出他并不是装模作样,而是在非常认真地思考问题。 “江神!”夕子突然从帐篷后面蹦了出来,“你过来一下,那边吵起来啦!” “谁啊?” “隆彦和夏夫。” 那两个人?我们急忙跟着夕子跑进了树林。在第一起杀人案的案发现场——文雄被杀害的地方人影攒动。隆彦和夏夫扭打在一起,武和正树正努力拉开他们。 “喂,快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江神伸开双手,使劲将两人扯开了。 “这家伙非说我是凶手!开什么玩笑,真是个神经病!”隆彦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骂道。 脸涨得通红的夏夫冷笑地说:“都是因为你们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才害得我们这么痛苦。我劝你一句,与其被警察抓住,还不如快点自首呢!” “知道他在胡说什么吗?”隆彦用下巴指了指夏夫,“他说,杀死勉和文雄的凶手是我,还说是因为三角关系。没有证据,就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蠢货!” “什么蠢货!到现在你都没反驳我,不是吗?一定是被我说中了,所以你才会露出了真面目,对我拳脚相加,你这家伙真够狠的!” “你个浑蛋!” “你们两个都别吵了!”江神呵斥道,“先让夏夫说说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他说的的确有道理,并不是在胡说八道的话,那么隆彦就需要解释一下。我们所有人都会旁听,最终由我们来下结论。” 两个冤家点了点头。 “我们回去说吧!”正树小声说道,“理代和琉美还在营地呢,让她们和我们一起旁听比较好,再说站在这里说话也不太方便……” 龙子靠在隆彦的肩膀上抽泣。隆彦面露苦涩地抱着龙子的肩膀。 所有人在广场集合。隆彦和夏夫坐在江神前面,为了防止他们再次动手,特意让两人之间空出了五十米的距离。其余十个人坐在江神后面。 “真像大学里的模拟审判啊!”武随口说道。 而坐在隆彦旁边的正树正冷静地注视着告发人夏夫。龙子似乎完全慌了神,泪眼模糊地靠在美加的肩膀上。夕子满脸愁容。理代和琉美神情紧张地端坐在那里,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咳嗽。望月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一旁的织田则抱着双臂。 “那么,先让夏夫说一下他是如何推理的。说的时候不能故意挑衅对方,必须得到我身后的这些评委的认可才行。” “好的!”夏夫瞥了一眼隆彦,“我说隆彦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并不是恶意中伤,更不是胡说八道,而是因为我掌握到了确凿的证据!当着江神他们推理社团所有成员的面,我敢点名道姓地说出凶手是谁,是因为我曾碰巧听到过一段对话。” 鸟儿从空中飞过,黑影掠过我们的头顶。 “事情发生在露营第二天晚上的十点左右。别看我这副模样,其实我是一个天文爱好者,那天晚上我本打算躺在吊床上观察盛夏夜空的星座,可是到了那里才发现文雄比我早了一步,他坐在吊床上和站在一旁的勉小声地聊着天。我本打算小声地和他们打个招呼,却不由得闭上了嘴。因为他们两个谈的不是什么好事!” 隆彦的一只眉毛抖了一下。 “真不是我故意要听的——那两个人在说憎恨隆彦之类的话呢!这种时候最让人为难了!” “你这谎话编的也太没边了吧!有本事你就把听到的话给大家重复一遍!”虽然隆彦尽量压低了音量,但还是很容易听出他心中的气愤。 “我不能把他们说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出来。大概的意思是,龙子加入步行社团是因为勉,当时勉觉得龙子很漂亮,就高兴地邀请龙子加入社团,而碰巧龙子觉得步行社团里有许多厉害的学姐,于是就同意了勉的邀请,这对勉来说原本应是个好机会,可事实并非如此。先是文雄对龙子产生了好感并开始热烈追求,勉发现后十分着急,试图阻止文雄。可是,在爱情面前不分长幼,所以二人决定公平竞争。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了程咬金——隆彦先得到了龙子的芳心。到头来,两个人什么也没得到!” 几双眼睛看向了龙子。面对大家的目光,龙子不停地摇头,仿佛想去除这些不光彩的东西。她之所以会哭,也是因为夏夫的话让她十分痛苦。 “你们三个争执过吧!”夏夫朝隆彦看去,“之前你和夕子好过一段时间吧,所以他们才对你说:‘夕子太可怜了,你不该这么对她,还是放开龙子吧!’” “现在谈的可不是黑社会里的事!别说那些污秽难听的话!我和夕子之间根本没有那么复杂的关系。你明明就不了解情况,却还振振有词。如果我真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有了龙子就不要夕子的话,同在一个社团的她们两个可能关系这么好吗?夕子,你说说!” “隆彦说得对!”夕子坚定地说道,“我和隆彦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龙子出现的前前后后都没改变过!夏夫 ,你说这些只会有一个后果,那就是激怒隆彦,让龙子伤心,令我觉得可笑而已。” “不希望自己的丑事被大家知道你才这么说的吧!我亲耳听到他们就是这么说的!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才不想知道呢!只是碰巧听到而已。——但是第二天文雄就被杀死了,第三天勉也被杀死了。这说明了什么呢?各位?” 文雄和勉说了什么?不,他们是否真的在一起聊过天?这些已无从查证。因为他们两个都不在了。但夏夫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等一等!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正树撅起嘴说道,“如果隆彦是受害者的话,夏夫说的这些话就很有用!比如北野勉和文雄因情生恨而谋杀了隆彦之类的。但事实恰恰相反,被杀死的是勉和文雄。而身为胜利者的隆彦没有杀死勉和文雄的动机。” “他们三个曾经发生过口角,这一点很重要!隆彦和龙子来到这里以后依然卿卿我我,非常甜蜜。不难想象这会激起文雄和勉心中的怒火。所以他们就去找隆彦理论,不,何止是理论,文雄在露营的第三天晚上和隆彦吵架,甚至因过于愤怒而拿出了刀子,可悲的是,刀子被隆彦抢去,文雄反而被刺死了。” “荒谬!”夕子喊道。 隆彦哼了一声后说:“简直荒唐至极!虽然偷听别人谈话就已经很假了,但是没想到你还能编出这么多故事来,太有想象力了!” “我还没说完呢!”夏夫也哼了一声,“那个死前留言‘y’指的就是你,是‘隆彦’的意思!” 他拿了块石头在地上画了一个图形。大家都半弯着腰看着。(见图五) “和平符号……”望月小声说道。 这是在反核游行中经常看到的象征和平的符号。没错,如果把这个符号倒过来的话,圆中的图案就成了“y”。 “这是什么?我没见过这个符号。”隆彦问道。 “就算你不知道,这个符号也是存在的。”夏夫一边用手指比画着这个图形,一边说,“这是和平符号,文雄想写的就是它,可惜他还没写完就断气了。” “这是倒着写的‘y’吧。” “死者又不是坐在桌子前写的,而且他死去的姿势就很特别。” “简直就是诡辩!你可真会在大家面前表演啊!”夕子非常生气。 “文雄可是从后面被刺死的!你是不是还想说勉也是在找我算账时被我一刀砍死的呢?” “是的,勉很可能认为是你杀死了文雄,所以才去找你,而并非是去写生。为了不让别人听到谈话的内容,你们才去了案发现场。” “勉是自己一个人拿着素描本走进树林的,大家都看见了!”美加说道。 可是夏夫完全听不进去。 “因为是秘密约会,所以素描本是用来作掩饰的!” “那凶器是什么呢?是隆彦的刀吗?”望月问道。 “他用的是文雄的刀!因考虑到把刀留在案发现场的话会对自己不利,所以他就把刀带在了身上,也可能把刀藏在了树林里,他就是用刀杀的人!” “可是我们检查行李的时候,文雄的刀还在他的背包里啊!“ “他还有一把刀!” 夏夫的话处处都是漏洞。 “至于路上留下的火柴棍,在那么长的一段路上来回走一趟的话,只用十根火柴是不够的。而且不拿手电筒就进入那样漆黑的树林也不太正常。所以凶手当时应该带了手电筒。而路上的火柴棍,只不过是尼古丁爱好者杀完人后,一边抽烟边往回走时留下的痕迹罢了。” “我抽烟从来不用火柴,只用打火机!” “是吗?你刚才用什么点烟的?如果你一向随身携带打火机的话,那就把它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peace气呼呼地将和平牌香烟和写有“soleil"的火柴扔在了草坪上。 夏夫窃窃一笑。 “这样的话……勉所写的‘y’是什么意思呢?应该也和peace有关系吧!”美加说道。 夏夫好像早等人说出这句话一样。“是的,正是如此。还记得我们看到文雄的死前留言‘y’时是怎么说的吗?望月说这很可能是名字的首字母,夕子听到后大吵大闹,然后大家就闭口不谈此事了。结果,没人明白这个符号代表了什么。因为我们无法断言这个‘y’指的就是夕子,是这样吧?所以你们觉得勉还会在死的时候留下同样的符号吗?不管是大写也好小写也好,他肯定不会再写了,第二个死前留言只不过是凶手的伪装!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凶手是和‘y’无关的人!” “说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点有道理的话。”江神说道,“如果凶手真的是名字首字母为‘y’的夕子的话,那第二个被害人直接写夕子或者菊池就可以了,没必要为难大家。” 大家陷入了沉默。 “江神,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吧?”隆彦挠着脖子说道,“已经够明显了!” “快向peace道歉!” 织田像训小孩一样对夏夫呵斥道。看样子他对夏夫的一席荒唐推理十分的不满,其实我也有同感。 夏夫却背过脸不出声。 “快对peace道歉啊!”夕子也跟着说道。 江神并没有进行总结性发言,只问了隆彦一句:“对于夏夫说的他听到的那些话,你是怎么想的?真有那回事吗?” “我不知道。但被人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是有点炫耀过头了!” “继续逞能啊!”龙子难得批评了他一句。 隆彦听到后乖乖地坐在那里。 夏夫仿佛失去了依靠似的垂头丧气,过了一会儿,他沮丧地小声说道:“对不起,是我弄错了……” 听到夏夫的道歉之后,隆彦咳嗽了两声,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没错,你是错了!peace不可能是凶手!”望月兴奋地插嘴说道,“凶手是武!” 自己人的爆炸性发言,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当头一棒。学长,你这是在说什么啊! “嘿,有意思!”武讽刺般地笑道。 江神则露出一副严厉的表情,“你就别胡说八道了!” 望月却点了点头,好像在说“看我的”。他刚才一直思考的,也许就是“凶手是武”一说吧。只见他拿着笔记本站了起来,然后用蘸了点口水的手指翻开笔记本。 “本次凶杀案中最令人费解的一点就是杀人动机不明,所以我将破案重点放在了寻找动机上。于是我试着回忆了这些天里所有大家说过的话以及发生的事情,我调出了记忆里存放的一切东西,分析方法可能和夏夫的差不多。这样一来,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一件事情上——那就是第三天火山喷发之后,勉给我们讲的一个故事。” 我记得。讲的是有一次他参加童子军夏令营,担任分队队长,可是由于自己的失误,导致一个迷路的小队员发高烧而死的故事。虽然他说是自己害死了那个小队员,但实际上是因为他去救小队员的时候迷了路,并非直接造成了小队员的死亡。 “我在意的只有这件事情,除了这件插曲,我并没有发现其他杀人动机。” “可这件事为什么和武有关呢?”夏夫惊讶地问道。 “不,这件事情本身和武并没有关系。但我想说的是,勉说他要对那个少年的死亡负责任,如果那个孩子的亲人碰巧就在我们中间的话会怎么样呢?他知道了原来害死自己亲人的就是勉、一定会很痛苦。所以,我认为动机只可能是这个吧。” “这只限于你所知道的范围。”江神叹了口气,“比如你不就不知道和龙子有关的这些事情吗?算了, 你还是接着说完吧。听上去还是有点儿埃勒里·奎因迷的水准的。” “那当然,我接着说——虽然我知道凶杀案和这个故事有关,但却不知道相关人物是谁。再说,即使根据这个故事找出了凶手杀死勉的动机,也找不出他杀死文雄的动机。于是我又绞尽脑汁地思考,终于找到了原因!凶手误将文雄当做了勉,也就说文雄死于误杀。因为案发现场十分黑暗,而且文雄还穿着和勉同款的运动服。” “虽说案发现场很暗,”夏夫并不赞同望月的说法,“但是那样鲜艳的蓝色和黄色应该很难看错吧,如果颜色相近倒还有可能……对了,像你衣服的颜色就很危险!” 望月使劲地辩解道:“我们中间只有一个人分不清鲜艳的蓝色和黄色——那就是武!第二天夜里,你自己亲口说过‘武曾经想上美术大学’,武听到后说‘可惜我色感异常’,武,你是色盲吧?” 望月看向武,眼睛里充满了敌意。 “色盲是指分不清红色和绿色吧?”织田插了一句。 望月不满地啧啧咂嘴。“你说的是红绿色盲,而武是蓝黄色盲,一定是分不清蓝色和黄色,也就是blue和yellow的色盲。所谓色盲指的是那些不会区分互补颜色的人。比如说红色和绿色。而蓝色和黄色混在一起就会形成灰色,是色环上的对比色。” “我竟然不知道。”织田感叹道。 “所以嘛,唯一一个分不清蓝色和黄色的武在大家中就凸显出来了。而“y”这个死前留言只是一个用来迷惑大家的符号而已,qed(论证结束)。” 用上了,qed是埃勒里·奎因的第十八项创作!但是…… “你说我是分不清蓝色和黄色的重度色盲?我只是一般的色弱而已,好歹你也要先调查清楚再下结论吧。” “我哪有时间确认,都怪夏夫刚才闹了一出。” “别给自己找借口了!”夏夫苦着脸说道,“这就是qed?你也太小看奎因了吧!” “喂,你知道这是什么颜色吗?”理代解开了脖子上的方巾,举起来给武看。那块布上印有蓝、橙、红、黄,绿五色的不规则图案。 武站起来后向理代走了过去,拿起方巾。然后摊开方巾,用小手指指着上面的颜色,满不在意地说道:“红、蓝、绿、橙、红、黄、蓝、橙、绿、蓝、黄……还用继续说吗?” “不用了……”望月垂下了头。 这真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望月,不要认为是什么蓝黄色盲。虽然推理小说中常出现红绿色盲,但我还真没看到过蓝黄色盲——因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种病。” “世界上没有这种病?不,就是因为我曾经在哪里读到过,所以才这么说的。”望月仿佛被痛打了一顿似的。 “没有!”江神肯定地说道,“准确地说,这种症状是存在的。但是,蓝黄色盲并不是无法辨别蓝色和黄色——我之所以敢这么肯定地说,是因为……我曾想把这个用到小说里,所以特意调查过。” 听了江神的话,茫然若失的望月笑出了声来。“这样啊,真够遗憾的!” “彼此彼此。” 兴师动众地折腾了一番,却一无所获。我看着理代,与其说是沮丧,倒不如说是松了一口气。她正低着头系围巾,聚光灯仿佛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5 我们失落地返回了帐篷,疲惫不堪。也许望月学长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太丢人了,所以话也变少了。 “望月。” 江神点燃了一根牌香烟,恐怕他带来的香烟也没剩下几根了。 “虽然你说了一些欠考虑的话,但也不要灰心丧气。不过,我真没有想到夏夫会在大家面前说出那样没有道理的话,不过看上去,他的心里应该就是那么想的。” 也许大家都快濒临忍耐的极限了吧。刚刚的争执不见得是夏夫一个人的责任。隆彦也因被别人说了“凶手是你吧”之类的话而大打出手。算一算,今天已是露营的第六天了,就算是一般的露营,大家也早就待腻了吧。 “江神,我真想找出凶手,”望月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我肯定会疯的!我觉得,虽然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改变,比如阻止火山喷发,比如找出下山的路,但是,对于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突发事件,只要我们愿意认真地去思考,就一定能够找出真凶。所以,我就运用了我的所有智慧,绞尽脑汁地思考,可……” “没能做到埃勒里·奎因的水准?”织田接道。 望月是认真的,夏夫应该也是认真的,虽然我的想法可能有点过于善意,但我真的很想给望月侦探鼓鼓劲。 “哦,对了,望月,我还有胶卷呢,你拿去用吧,再去案发现场拍些照片!” 说完我便从背包里拿出胶卷递给了望月。他接过胶卷后,拿出放在帐篷角落里的相机,把胶卷按了上去。“咦?”他惊讶地说道,手停了下来。 “怎么了?” “三十六张底片用完后,我并没有取出胶卷。可现在拍摄张数的屏幕上显示的是s,真奇怪啊!” 他试图把里面那个用完的胶卷取出来,可是相机只是在空转。 “真奇怪。” “打开看看吧!”织田说道。 于是望月打开了相机,胶卷果真不见了。望月眉头紧锁,发出了呻吟声。 “别嘀咕了!”织田说,“你是不是在照完后把胶卷取出来了?” “没有!”望月严肃地说,“我绝对没把胶卷取出来,虽然三十六张底片都拍完了,但是因为手边没有新胶卷了,所有就没取出来,这是我的做事方式,我敢肯定地说,从昨天到今天我从未取出过胶卷。” 织田露出了“我明白、我明白”的神情。 望月一下子不高兴起来。“真奇怪啊!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的胶卷居然被人偷走了!” 织田也严肃起来,说道:“你说的应该没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净是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我真想不明白,是谁偷了我的胶卷?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是凶手干的吧?”我说道。 望月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道:“太明显了!我拍的照片里一定有对凶手不利的东西……啊!” “又怎么了?”织田被望月的叫声吓了一大跳。 “对了对了,那个时候,就是那个吧。”他这是在说什么。“昨天的录音恶作剧!凶手一定是在那个时候趁乱拿走的,因为之前我一刻也没离开过相机,一直把它放在身上,晚上我又独自一人在帐篷里看书,凶手根本没有偷走胶卷的机会。所以他才刻意地编排了一出闹剧,把我从帐篷里引了出来。” 江神扑哧地笑出声来。“看来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杀人犯,虽然他用了一些糊弄孩子的小把戏,却成功地使望月上钩。我似乎越来越喜欢他了,尽管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会长!”望月撅起了嘴。 “别生气,我并不是说你太单纯,而是希望你能从中吸取教训,那就是游戏的时候千万不能粗心大意!不,准确地说,遇上凶杀案却还当做是在玩游戏,真是太不谨慎了。” “那本身就是游戏。”望月辩解道,“如果不能在游戏中成为胜者,那就会成为猎物。” “别说起话来像在念翻译小说似的。”织田说道,“但是,凶手费尽心思弄到手的胶卷里到底都拍了些什么?” “这……” “别这啊那啊的,回想一下三十六张照片里都拍了些什么?说不定能想起来呢!”织田说道。 虽然望月 对织田的话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翻开了笔记本,仔细回忆起自己都拍了哪些照片,并且按前后顺序写了下来。 1~3张  喷发中的矢吹火山 4~10张   四个帐篷和全景 11~14张  户田文雄被杀害的案发现场 15张  死前留言“y”(原来也拍过) 16、17张  观景台 18张  吊床附近 19、20张  厕所专用帐篷附近 21~24张  小河和通向小河的路 25张  树林中的火山岩 26张  喷烟中的矢吹火山(中午) 27张  正在寻找尚三的江神、织田、有栖川 28张  武、夏夫 29张  隆彦 30张  夕子 31张  正在准备午饭的美加、龙子、正树 32张  正在吃午饭的琉美和理代 33张  正在寻找尚三的夏夫 34张  江神、隆彦 35张  树林里的望月(有栖川拍的) 36张  正在吸烟的隆彦 “应该就是这些吧。第28、29、30张的顺序不太确定,但我拍的就是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莫非这里有凶手或对凶手不利的照片?可拍摄这些照片的我却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我大概看了一下三十六张照片的内容,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当然,我对于“正在找尚三的某某某”这几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人物的姿势是什么样子的以及照片的背景里都有什么等都毫无印象。虽然存在一些可疑之处,但因这些照片都是望月当时随意抓拍的,所以他自己也记不太清了。武抱着胳膊,夏夫指着远处表示要在那边寻找的照片,以及夕子摆出v形姿势的照片,这些都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是看样子这些照片里应该没有凶手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别人看到的照片。 “但是,这样的话呢,”虽然我也没有什么多了不起的想法,但还是加重语气说道,“也许望月无意中拍下了对凶手十分不利的照片?一旦照片被洗出来凶手就会遭到怀疑,所以他才冒险偷走了望月的底片,也就是说,凶手偷走胶卷的原因是,其拍下了凶手的致命性破绽。” “无意中拍下的照片啊。”望月陷入了沉思,可还是找不出破绽。 这个凶手也太聪明了。虽然一时疏忽犯了错,可还是漂亮地处理掉了证据。他不仅具有准确的判断力和行动力,而且运气也很好。他是谁?这个表面上和睦而在背地里和我们作对的敌人到底是谁? “真像推理小说啊。”织田一边看了看我们三个,一边说,“有的凶手愚蠢地认为自己巧妙地安排好了密室和不在场证明,结果却被轻而易举地识破真相,露出了凶手的真面目。可现在和我们较量的凶手并非如此,他既聪明又谨慎,而且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到底该怎样做才能抓住他的小尾巴呢?” 用照片?凶手一定会因此而惊慌的。 本来可以利用望月无意间拍下的照片找出凶手,可是在照片洗出来之前,凶手就把底片给销毁了,这真是太可惜了。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刚才在火山灰和烟云上方盘旋的直升飞机,它和这次事件中的凶手十分相似。 6 据广播里报道,因矢吹山上空烟云浓密且热气流旺盛,所以直升飞机无法靠近。不仅如此,傍晚的时候还会有轻微地震,这一切使我们的恐惧感越发强烈,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们下山吧,这是唯一一条活路。”隆彦说道。 大家马上表示赞同。 江神也表示赞同。“可是现在太阳已经下山了,大家再忍耐一晚,等到明天早上吧。为了明天天一亮就能马上下山,咱们现在就开始准备吧。” “我不要!”夕子尖声叫道,“我不想再在这鬼地方多待一晚!因为每次天亮都会少一个人,而且傍晚还会有火山喷发,也许马上就会喷发。现在根本不是悠哉地说开始准备之类的话的时候!” “我也觉得今天下山比较好!” “信长,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望月急躁地说,“下山的路很难走!也许我们没走多远天就黑了,到时候只能露宿野外。所以明早出发才是明智的选择,难道你们想不到吗?” “可是……” “望月,你以为我很笨吗?” 一阵争执之后,大家还是觉得江神说的有道理。表决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每个人都尽量少拿行李,最好空手。”江神向大家确认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地图、指南针、斧子、铲子、收音机、医疗用品,这些都是必须拿着的,此外还有食物,我们做些饭团带着吧。” “江神,还有一件事不能忘!”夏夫说道。 “什么?” “重要的证物,下山以后我们必须立刻交给警察。” 对此,既有表示赞同的人,也有面露不满的人。可这些话从夏夫的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也许他还在怀疑隆彦吧。江神双眼盯着夏夫,似乎想说“不用你提醒我”,但最终并未开口。 “今天晚上给我们做些好吃的吧。”隆彦对美加说道。 而美加的表情和江神像极了,怪异得可怕。 “听说美加知道谁是凶手了。”夕子意外地说道。 我条件反射般地转过头向夕子看去,她依然低着头认真地淘米。此时此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真的吗?” 夕子抬起头说:“真的,因为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所以不能像傻瓜一样在大家面前——啊,说漏了,这是美加说的——得意扬扬地讲出自己的推断。不过,她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紧张得舌头都打了结,深吸一口气之后慢慢地问道: “你知道她说的是谁吗?” “她没有告诉我,我说这么重要的——其实我不觉得这有多么重要——信息怎么能够据为已有,万一弄错了可就麻烦了。不过,这个信息是她不小心说漏了,就在我们两个洗碗的时候。” “虽然美加说的有道理,但是既然你都知道了,肯定也很想弄清楚凶手到底是谁吧?快给我说说,美加说话时的语气如何,有没有不小心说漏什么?比如凶手是男的还是女的?” 夕子再次将视线移到手边,神经兮兮地淘起了米。 “我一点也猜不出来。但是她说过,凶手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人。” “不引人注目?” “是的,也就是说,凶手是一个大家从未怀疑过的人,美加的原话是‘大家都被那个人转移视线了’。” 难道真的是她? “然后呢?” “然后呢?没有然后。哎呀,有栖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在意美加的想法呢?你这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希望之星未免也太弱了吧。”夕子稍显吃惊地说,“难道你要剽窃女侦探晴海美加的推理,然后报告给学长?还是你很害怕?” 因接二连三地看见、听见自己讨厌的事情,所以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想平静一下。 “我没打算剽窃,只不过想听听美加的看法而已。因为之前出现过各种各样奇怪、荒谬的推理,所以我很想知道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就算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无所谓,我只想听听她是怎么想的。” “有栖,没想到你还挺较真的。不过,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美加的直觉很敏锐——她的推理能力比我强多了——也许真的被她猜中了。” 我不由得对美加产生了敌意,希望她最好不要乱说话。可话说回来,她的脑海里所描绘出的凶手也不一定就是理代。 “刚才望月勇敢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其他成员是怎么想的呢?爱丽丝你呢?” 我当然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说出来的。 “我没什么想法。” 有人朝我们走了过来。说曹操曹操到,面对美加我有些紧张。难道她察觉出了我的异常?她用稍显惊讶的眼神看着我。 “看样子要推迟晚饭的开饭时间了。”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本职工作,马上往水桶里装水。 外出寻找下山的路的江神、织田、隆彦和武四人正好在晚饭做好时回到了营地。此时太阳早已落山。他们浑身沾满了灰尘,脸上、胳膊上留下了树枝的划伤,衣服也被划破了,可见他们经历了何等的艰苦跋涉。 “应该能下去。也许是因为发生了几次轻微地震吧,下山的路况有了一些好转。但是,因为没有现成的路可走,所以我们只能寻找出一条新路。虽然此次探路我们走了两百多米,可前方的路况如何,我们就无法保证了。”隆彦一口气说完,拿起水桶咕噜咕噜地喝起了水。他说的这段话中出现了许多“但是”“可”之类的转折。 “似乎很难走吧!”理代看了看自己的朋友,“琉美怎么下山?”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四个好像早已商量出了对策。 隆彦抱着胳膊回答道:“就算扛也要把她扛下山。” 吃完了三天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晚餐后,侦探队展开地图,向大家说明下山作战概要。虽然称之为作战,其实只不过是翻过一切障碍冲下山而已。 “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可以悠哉地在山下泡温泉了,泡完温泉后我一定要穿上漂亮的和服,在香气怡人的日式房间里好好地睡上一觉!” “大家都逃难去了,山下的温泉早就空空如也了吧,织田先生?” 经济系的学长们互相争论着。不过他们所说的一切都要等到明天早上以后才能实现。 大家一边指着地图一边讨论,久违的悠闲时光再次浮现在眼前。 “文雄和勉只能先放在这里了。”美加说道。 “这样也太冷血了吧。”我不由得话中带刺儿地说道。 “喂,有栖,那你说怎么办好呢?”夏夫说,“我也想把他们两个的遗体一起带下山,没有人会愿意把他们丢在这里。可是,按照目前的情况,这有可能吗……” 无用的指责全部集中在了我一个人身上。这是谁也不愿意听到也没必要听到的台词。我沉默地等待着他把话说完。 我顶撞了美加,这分明就是在找碴儿。夕子对我说的“美加已猜出凶手是谁”这句话搅乱了我的思绪,使我近乎无意识地表现出了对她的敌意。我真幼稚。 “我明白了,真对不起!” 这就对了,因为错在于我,所以应该由我主动道歉。我如同观察别人似的低头打量着自己。 “我想插一句话,”站在后面的正树说道,“我也觉得把学长们的遗体暂且放在这里比较好,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下山。可是,我们可以拿些他们的遗物下山啊!不,这是我个人的心情问题。” 有几个人都对正树的想法表示赞同。可我觉得这件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 “要拿就拿些小东西,”美加冷静地说道,“比如文雄的钥匙链,勉的都彭打火机,这些都是……”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哽咽了一下,“因为这些都是他们两个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 夕子噙着泪点了点头。龙子则伤心地与隆彦对望。 “好的,就按照美加说的做吧!”江神说,“peace,你去拿一下。” 隆彦刚要去拿的时候,夕子叫住了他。 “我和你一起去。但是我要先去采些花,因为今天早上换过之后就一直那样放着……” 夕子就近摘了几朵百合花。我们也来到安放着遗体的帐篷前,站成一排向文雄和勉告别。只见夕子换了花之后双手合十。 隆彦则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后,先从勉的裤兜里取出了打火机,然后又将手深进文雄牛仔裤的右侧口袋里,随即发出了“咦?”的声音之后,将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伴随着微小的钥匙碰撞声,钥匙链出现了。但是,他拿出来的不仅仅是钥匙链。 “啊!”隆彦扔掉了手里的东西。 我们凑上前,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大家一看便尖叫起来,然后不由地后退。 那是一根手指头。从长短和形状来看,也许是一根无名指。不,那一定是无名指,不仅如此,还可以清楚地看出那是谁的无名指——指头上戴着那颗镶有黑珍珠浮雕的铂金戒指。 “这是尚三的手指!是他的手指!”夏夫像小姑娘似的用双手紧捂着嘴巴。指缝间流出了细微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江神走向前,小心地捡起了手指,并将手指举至与眼睛同等的高度,确认了戒指嵌入了手指第二关节上方后才说,“这确实是尚三的手指。” “他的手指为什么会在这里?”夏夫依旧捂着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本以为他神秘地失踪了,可他的手指却突然出现在这里……江神,告诉我他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他被杀死了!”夕子说道,“尚三果真被杀了,和我说的一样,杰森在黑暗中偷袭了他!居然还把他的手指头切了下来,凶手真是太残忍了!” “这里怎么可能有杰森啊!”望月坚定地说道,“那种在恐怖电影里出现的怪物是不存在的。我们的敌人就在我们中间,是一个极其狡猾且诡计多端的人,那,那根手指就是最好的证据!”望月的声音有点结巴,“杰森为什么要把被害人的指头切下藏起来?为什么要用火柴走到小河边洗手?为什么要偷走我的胶卷?” “胶卷?”美加听得很认真,“胶卷是怎么回事?有人把你的胶卷偷走了?” 望月愣了一下。“是的,被偷了。”随后,他讲了事情的经过,虽然他强调了并不是想隐瞒这件事情,而是没有说的机会,可大家还是对我们推理社团投来了批判的目光。 “那些倒无所谓,”我用目光指了指被切断的手指,接着说,“我们必须带着这根手指下山。但是,只凭这个就断言尚三死了,这样合适吗?毕竟除了这根手指,我们对其他的情况一无所知。” 我是这么想的,江神好像也是这样想的,他拿出自己的手帕,将手指包了起来,说道:“是啊。” “哎呀呀,吓死我了!”隆彦终于回过神来,大口喘着粗气,“真没想到会从他的口袋里拿出那样可怕的东西。” 织田说:“不过也是,我们检查这个帐篷里的行李的时候,并没有检查死者的口袋。” 站在我旁边的望月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你说什么?” “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清楚了!” 7 “爱丽丝,我们一起去看星星吧。” 夏夫和武邀请我去观景台喝最后一次咖啡。夸张地说,是一起去喝此生分手前的最后一杯咖啡。 “咖啡很浓哦。”夏夫盘腿坐在草地上,往杯子里倒热水。 可我的内心无法平静,因为我曾在这里窥视到了理代的秘密。 “虽然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但今晚毕竟是我们在这里度过的最后一晚,如果尚三没有失踪,文雄和勉也没有死的话,我还真想举办一场告别篝火晚会!”夏夫说道。 我们两个并没有接话,只是 伸手端起咖啡,阴郁地啜饮。可夏夫看上去十分轻松。 “事情还没有结束呢。”武低声说道,也许是咖啡的苦涩使他不由得闭上了嘴。 “可我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夏夫微笑着说道,似乎已完全放松,“我们拼命地挣扎,可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只能坦然地接受现实。其实我们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没用的,比如准备考试,记下女孩子的生日,因下个月利息下调而急忙开设定期存款账户,购买火灾保险等等,因为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在拐弯时被汽车撞死。所以我们考虑今后想做什么或是会怎么样都是可笑的。你们觉得呢?” “你不会看破红尘了吧?”武说道,“那是超度之人才有的境界。” “我并不是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只是回想起了这二十一年来的经历,仿佛一切都是不知不觉中编排好了的——也许宇宙诞生之时已经决定了明天我们会遇到什么事情,所以现在没有必要挣扎。” “神圣的宇宙中央委员会还要决定这么琐碎的事情?”我嘀咕道。 “你说什么?”夏夫似乎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今晚也许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晚,所以有件事情我想确认一下。”武异常严肃地说道,他将咖啡杯停放在嘴边,眼睛则向空中望去。 “除了我,世界上真的还有其他人存在吗?我所在的这个世界真的就是如我所想的世界吗?” 我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好默默倾听。 “我从小就对一件事情十分好奇,直到现在都没有向任何人讲过,也许这个疑问有点幼稚——小时候回家打开窗户时,总觉得路上的行人一起将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并且还觉得他们似乎都在想‘哦,原来他是这家的孩子’,每当那时,我都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很惭愧。所以,只要我感觉到背后有人时,我都会放慢脚步让对方超过我,等到他走到听不到我开门声的距离时,我才会走进家门。” 我还是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我每次回家时都会小心翼翼,可直到有一天我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虽然这些行人经常看到我走进家门,而我也因被他们关注疲惫不堪,可是,我却没有关注过在我前面行走或是迎面走来的行人走进家门。这让我感到惊讶,甚至有点害怕。” 现在,依然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到困惑和疑虑。 “难道我只是一个演员?其他人则是剧中的路人甲、乙、丙、丁?整部戏只有我一个主角,而那些扮演我的父母、兄弟姐妹、老师、朋友的人出场露个脸后,便可以到后台吸烟、谈笑、商量下次何时出场……” “这个想法很普通,我中学的时候也这么想过。”夏夫眯着眼,似乎觉得武的话有些可笑。 武是认真的。“我的疑问还没有完全解开,大家真的都在表演吗?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挣扎或是跳舞呢?” 我感到额头上有什么东西,它没有具体的形状,既不是风也不是温度。我抬起头,只有一片月光。 “不想演戏就不要演,不想跳舞也没必要到处乱蹦,更没必要为了编故事而绞尽脑汁地为难自己。作为主人公的你只需坐在那里看着剧情如何发展,然后大叫停、停!别演了!” 夏夫龇着牙,露出了与他形象不相符的丑陋笑容。 这成了一次奇怪的咖啡聚会,觉得自己变成了梦游仙境的爱丽丝——也许是因为月亮太圆了吧。我想这场聚会也该结束了。 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随后江神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来喝一杯吧?还有咖啡呢。”夏夫邀请道。 会长江神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马上就十点了,大家还是尽快休息吧。” 江神的头发飘动着,树叶也发出了哗哗的声音。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十分苍白。 “是该休息了,因为明天会很辛苦的。”我一边说,一边观察另外两个人的反应。 “江神。”夏夫说。 “怎么了?” “你觉得凶手还会继续杀人吗?”他依然微笑着。 “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呢?” 江神脸一沉,转过头说:“我的意思是——其实我也不知道。” 夏夫沉默不语,拿着咖啡壶和杯子站了起来。 “let it be吧!” 夏夫哼唱着披头士的歌,带头向营地走去,我们跟在他后面一起往回走。 我这是怎么了?内心变得越来越躁动。 理代!那是理代!理代正站在帐篷前! “嘿!”夏夫微微举起手向理代打招呼。 我们从她的身旁走过。 “早点休息吧。”江神说道。 “那个……”理代小声地说。 我和江神同时停下了脚步。 “有什么事吗?” 刹那间,她犹豫了一下,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改口说:“没有,没什么事,我去睡觉了,大家晚安。” 我们四个人也纷纷向她道了晚安。 似乎谁也没有想到自己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8 凌晨三点,火山喷发了。 第五章 下山之时 1 我还活着! 火山好像停止了喷发,周围恢复了平静。 我扶着树站了起来,浑身都燃起了熊熊怒火。 矢吹山愈发贪婪地寻求着更多的牺牲者。这苦苦折磨着我、理代等所有人的矢吹山和未解之谜‘y’几乎令我愤怒到发狂。 “我一定要离开这鬼地方!” 我擦了擦流至下巴且即将凝固的鼻血,迈开步子往前走。 “爱丽丝……” 我吃惊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理代?是你吗?” “爱丽丝。”她带着哭腔叫道。 “你待在原地别动,我马上过去。”我大声地呼喊,快速向前走去。黑暗中,理代散发出的气息引领着我前进。终于,我们的指尖碰在了一起。 “啊!爱丽丝,我好怕!” 理代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我将脸埋进她的发丝,安慰她说:“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我感受到了她的生命力,微笑着轻抚她的肩膀。 “已经结束了吧?火山暂时不会喷发了吧?” “我不知道。” “……现在几点了……” 我凝视手表表盘,回答道:“三点四十。” 此时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她叹了口气。 “琉美在哪儿?安全吗?”她关心地问道。 “江神背着她逃跑了,好像进入了对面的树林。” “有江神陪着她我就放心了。其他人去哪儿了?” “附近似乎没有人,也许是我们逃错了方向。” “没什么错不错的,反正都是困在山里。” 我们在原地坐下,靠着树干沉默了许久。 “真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我脱口而出,愈是看不清理代的脸,我反而愈发在乎她此时的反应。 “爱丽丝,你认为凶手是谁?” 她的话令我吃惊不已,这是身处死亡边缘的人该考虑的事情吗? “为什么这么问?还是想想该如何活下去吧。” “可我想知道。”她加强了语气。 我愣在那里。 “我想弄清楚谁是凶手,谁不是凶手。如果不能分清大家的语言、行为、笑容是真是假,那我们岂不成了隔着一层浓雾的陌生人!” 理代正怀疑着某个人,这是她着急的原因所在。难道她不是凶手?她怀疑的是谁——我吗? “理代,你是怎么想的?”我追问道,“你觉得谁是凶手?把你想的都说出来吧,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信任我?还是怀疑我?” “爱丽丝!”理代的声音近乎惨叫。 这就好比她站在悬崖边上窥视地狱,而我却在她的背后推了一把一样。 “你怎么了?” “爱丽丝,你完全说错了,我对你从未有过一点怀疑。倒是觉得你的那些喜欢看杀人小说的学长有些蹊跷,他们把杀人游戏教给大家这一做法令我很不愉快。” “理代!” “听我说,爱丽丝!”她推开了我想要搭在她肩上的手,“我也知道自己有些抓狂,但我真的从未怀疑过你和江神,一次都没有过!我,我……” “够了,别说了!” 理代再次哭了起来。 “即使死去……我也想知道……除了某人……大家能够快乐地……”她断断续续地说道。 身体的伤痛渐渐减轻,心里的疼痛却更加强烈。明知看不见她的脸,可我依旧朝她的脸所在的方向看去,她只是在那里哭泣,没再说别的。 “喂,你们没事吧?没事的话就出个声!” 是隆彦的声音,他的叫声十分悲壮。 可喜的是,远方传来了江神的回答:“江神和琉美平安无事,已经安全了,大家都出来吧!” 理代对我说“我们走吧”,然后拉起了我的手。我感到肩膀一阵剧痛,不禁呻吟,理代吓了一跳,松开了我的手。 “爱丽丝,你受伤了吗?” “没,没关系,我还可以走。”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尽量不让肩膀晃动。理代扶着我的肘部,合着我的步伐前进。 我们走出了树林,可是因为火山灰遮盖了星空,村庄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江神看见我们以后马上跑了过来。可能是我夸张的伤员模样让他十分担心吧。 “哪里受伤了?” “我摔了一跤,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骨头伤着了吗?” “没有,只有肩膀和侧腹撞到了。” 我搭着江神和理代的肩膀走到了广场中央。环视了一下广场上的面孔,似乎少了两三个人。 “就差夏夫和夕子了。” 隆彦话音刚落,江神就扯着嗓子朝四周呼喊起两个人的名字。一阵不祥的寂静过后,应答声出人意料地从距离我们很近的地方传来。 “是夏夫吗?你在哪里呢?” “我在这里,快过来!” 是北方。江神钻进倒塌的帐篷,找出了手电筒,然后挥舞着手电筒,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晕倒了。”我们听到了夏夫的声音。 江神背着失去意识的夕子返回了营地,夏夫的脸上虽然有道长长的伤口,但他依然迈着沉稳的步伐跟在江神的后面。 夕子好像只是因受到惊吓而晕倒,并没有受伤。江神将夕子放下来,拍了拍她的脸颊,让她醒过来。 “火山已经停止了喷发,大家都在这里,平安无事。”江神静静地说道,夕子听到后轻微地点了下头。 “有谁知道现在几点了?” 江神的手表好像坏了。 “四点了。”隆彦回答道。 江神吹了一声口哨。“都打起精神来!再过一个小时天就亮了,到时候我们一起下山!下山的路很不好走,现在还多了几位伤员,所以要为受伤的人多帮忙,即使抬着,我们也要一起下山!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好的!”夕子脸上挂着泪水,嘴角却露出微笑,举起拳头回应道。 可现在状况最糟的人是我,这让我觉得很丢脸。 “我们生火吧。做一个比第一天篝火晚会上的那个还要旺盛的火堆!我们一边围着火堆唱歌一边等待天亮,想跳舞的话就尽情地跳吧。”江神说道。 隆彦说:“我去拾些柴火。” “去的时候带着手电筒,五六个人一起去,绝对不能少于两个人。”江神叮嘱道。 于是有五个人去捡柴火了。 “江神,我去拿药。”一旁的理代站起来去取医药箱。 在黑暗的树林中,大家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 她拿着急救药箱先朝我走了过来,可是我拒绝了,因为躺下体息了一会儿,所以不怎么痛了。接着,理代走向琉美,给她更换了脚上的绷带。 不久,那五个人回来了,捡回的柴火几乎堆成了山。江神和夏夫将带来的书、笔记本撕开后点燃,然后扔向柴火堆。 “燃烧吧,燃烧吧!” 夏夫如同说梦话般地嘀咕着,火光照亮了我们的脸颊。和篝火晚会的时候一样,欢笑声、拍手声、口哨声响成一片,大家内心的恐惧感也逐渐消融,我对火焰充满了感激之情。 夕子将手伸到火堆边,说道:“真暖和。”她微笑的样子十分可爱。 江神满意地望着熊熊燃绕的火焰。会长,你出的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 “谁来唱一首歌吧!”隆彦说道。 可是无人响应。 这个时候唱什么歌好呢?有些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咱们点唱吧,”江神说,“步行社团的成员和夏夫、武一起来首雄林大学的校歌吧!关西这边的人先做听众。” “校歌?我记不住歌词啊!” “哎呀,隆彦,你这叫不热爱自己的母校。” “既然这样,我们就唱啦啦队之歌吧,《雄林胜利》如何?” 夕子对夏夫的提议表示赞成。经过协商,他们决定演唱这首歌曲。 “准备!”夏夫喊起了口号,“一、二、三唱!” 青春的热血已经沸腾,我们无人能敌。 连吹过赛场的风,都在为我们的胜利歌唱。 他们的歌声非常有气势。织田一边拍手,一边笑着赞叹道:“这歌真棒!” “认输了吧?你们唱什么?”夏夫催促道。 江神咳嗽了几声,向我们发出了起立的命令,我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我们歌唱的曲目是《奇怪大作战》。” 奇怪的惨叫,划破了黑暗。 是谁?是谁?是谁? 恶魔今晚又来闹事? emc、emc,追寻未解谜团, emc、emc,揭露离奇真相。 let"s go! 这首歌只不过将往年的电视剧主题歌的一部分歌词换成了emc而已。 “傻傻的还挺有趣!”隆彦忍不住大笑道。 因为理代和琉美有点势单力薄,所以我们推理研究社团作为伴唱给他们加油鼓劲。 江神的提议效果显著,大家似乎都恢复了活力。而江神聊天的时候,还常常若无其事地望望东方的天空,等待黎明的到来——此时已是四点二十五分,就快了! “爱丽丝,你怎么样?”理代走到我的旁边问道。 我轻轻地转了一下肩膀,说:“虽然还有点儿疼,但是已经没事啦!谢谢你的关心!” 我们瞬间四目相对,可她马上低下了头,装出一副没有看见的样子。 渐渐淡忘的疑惑再次在我内心浮现。对了,我在树林里问的关于连环杀人案的问题她还没有回答。 “我们继续聊一下刚才的话题,好吗?” 她装糊涂地说:“什么?”然后歪着脑袋,似乎在回想刚才说了什么。 我一下子失去了追问下去的力气。因为我担心,如果继续追问下去的话,拔出的剑反而会反转向我,给我带来致命的一击。 我对自己无法相信理代感到不可思议、难以理解。因为在那样的处境下,她居然还有心思问我“你觉得凶手是谁”。但是,就算凶手真的是她,我也会尽全力帮她隐瞒真相的。 “再加些柴火吧,不够了。”江神命令道。 隆彦和夏夫跑着去取柴火。火堆的星火向上飘飞,继续熊熊地燃烧着。大家围坐在火堆周围,讨论着火山喷发时谁的样子最可笑,谁露出了怎样的丑态,有说有笑好不热闹。不知不觉中,表针指向了五点。 江神指向了东边的天空。浮云渐渐地被染成了紫色、金黄色,黎明到来了。 “大家表现不错,都很努力。“隆彦深深地叹了口气。 朝阳驱散了破晓的阴霾,世界如同沉浸在大海中一样苍白,月亮也沉没似的渐渐消失在天际。 “再坚持一会儿吧,等太阳升起来了咱们再出发。”江神说,“因为路上很危险,大家还是多储备些体力比较好。” 不久,柴火燃尽,冒了会儿黑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休息的这段时间,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艰苦行程做心理准备,所以开口说话的越来越少,每个人都独处在自己的小宇宙中。 六点,江神宣布出发。 大家带上了最轻便的行李和昨晚做好的饭团。负责走在最前面的隆彦从帐篷里取出了铲子和斧子。正树将收音机挂在了脖子上。因为琉美在昨晚的混乱中丢失了拐杖,所以夏夫又重新给她找了一根树枝——一切准备就绪。 无人下达出发令,隆彦和江神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便默默地出发了。 拄着拐杖的琉美表示要自己行走,所以我们推理小说社团的成员跟在她的后面,走在队伍的末尾。理代紧紧地跟在琉美身边,似乎在故意避开我的视线。琉美的步行速度正好和我的速度差不多。走在我旁边的织田表示站不稳的时候他会随时扶住我。 青春的热血已经沸腾! 江神面朝前方唱起了“雄林胜利”——不久,大家也跟着他齐声高歌。 2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来到了第一次火山喷发时的勘探地点。四天前这里被沙石挡住了去路,如今却如同被巨大的刮刀削掉了一大块似的,红色的地表露了出来。 “这里和昨天又不一样了。”织田对江神轻声耳语道。 “只能滑下去了,”江神指了指下面,“必须滑行四五十米,高度为三十米左右。” “是啊,坡度有三十度吧。”正树应和道。 我往下一看,只见红色的斜坡延伸至断得零零碎碎的山路。 “如果控制不好速度的话,就很可能停不下来而掉下去。”隆彦面露难色地说道。 我们决定使用绳子。打头阵的隆彦拿着绳子的一端滑了下去,留下来的人紧握住绳子的另一头。第二个滑下去的是正树,他们二人平安到达后将绳索拉紧,当起了桥头堡。接着,五个女生抓紧绳子依次滑了下去,共花了半个小时。 “爱丽丝,该你了!”江神将绳子递给了我。 “没关系,我最后再下去吧。” “你不能最后一个下去,最后可没人帮忙拉着绳子。” 我小声回答“好吧”,然后开始往下滑。因为肩膀很疼所以胳膊根本使不上劲,中途只好改为坐着滑行。 “小心,快下来了。”隆彦大声喊道。 我本想用脚后跟刹车,可干燥的沙子根本不允许我停下来,反而身体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下子撞在了准备接住我的隆彦的胸口上,他随即发出了呻吟声。而在后面推着他的夕子因过大的冲击力向后飞出,正树则用力地拉住了她。 “你还好吗?”几个人低头问她,夕子瘫软地坐在地上,竖起大拇指表示没事。 “……对不起。” 隆彦笑着对我说道:“你还参加了摔跤社团吧!” 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后,理代做了一个深呼吸。 让大家揪心的只有我一个,其他人都顺利地滑了下来。最后一个滑下来的江神先将绳子的一端扔了下来,然后以铲子代替滑雪棍,利落地滑了下来。 正树一边望着斜坡上方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大家没有休息,继续在布满了沙石和倒下的树木的道路上前行。江神和织田搀扶着琉美,理代则拿着拐杖跟在他们后面,而我在望月的帮助下走在队伍的最后。我们的右手边是陡峭的悬崖,左边则从下方传来了潺潺的溪流声。 走在前面的夏夫将斜倒在路上的树干丢入一旁的树丛,可树干落下时似乎并未发出声音。夏夫便拨开树丛窥视,脸上露出了浅笑。 “这条路的下方被挖空了。” 队伍停了下来。 “喂,发生什么事了?”望月向队伍前方问道。 “别拥挤!”隆彦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家想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都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 前方十米处的地方发生了塌陷,截断了道路。虽然可以看到前方有路,但此时的我们如同站在被河水冲断桥梁的岸边一样,不 知所措。下面是垂直的峭壁,底部有一条溪流,风从谷底吹了上来。 “我们已经进退维谷了……”夕子几乎要哭了出来。 受夕子的影响,龙子也跟着变了表情。 “一定会有办法的!”说完,隆彦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和平牌香烟,发现里面是空的以后捏扁了烟盒。 江神默默地将牌香烟递给了他。 “谢谢……我先拿着绳子过去,因为右侧还留有一条约二十厘米宽的小路,所以我可以走过去。走过去之后,我会把绳子拴在对面的那棵树上,剩下的人就拉着绳子走过去。” “你不能去,太危险了!”龙子一听便害怕地对隆彦大吼了起来。 夏夫制止了她,说道:“还是我去吧,别让你媳妇太担心了。” “笨蛋,我……” “你第二个过来,然后咱们一起帮剩下的人过来。”夏夫一边说,一边向前迈步。 武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说:“让我先过去吧!” “别争了,我可以的!” “我想快点下山,小百合还在山下等着我们呢。”说完,武一把抢过夏夫手中的绳子,然后用嘴巴咬住,向危险发起了挑战。 “小心点!”夏夫小声叮嘱。 武紧贴着悬崖,慢慢地往前走。左脚向前,右脚接着跟上,然后左脚继续向前。因为他的右脸颊贴着崖壁,所以我们无法得知他此时的表情,不过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表情一定很痛苦吧。 “加油!”夕子禁不住鼓励道。 夏夫马上伸出食指发出“嘘”声。 武较为顺利地走过一半路程之后,一个难题挡在了他的面前,中部两米长的一段路上只剩下了十厘米的宽度——真是天意弄人! “别勉强,不行的话就走回来。”夏夫压低声音说道。 武摸索着山壁,抓紧稍微突出的部分咬牙前进,他的脚后跟悬在了空中。我们十二个人屏住呼吸盯着他度过了最难走的一段,剩下的路他快速地走了过去。 “武,你真能干!” “真是帅呆了!” 大家心目中的英雄无暇去听这些赞美之词,而是将绳子系在了隆彦所说的那棵树上——难道大家都没有意识到吗?他并非给我们搭了一座桥,接下来,我们也要像他刚才那样走过去。 绳索沿山壁拉起,望月和织田放低腰部,紧紧地拉住绳子的另一端。 “这比武走过去的时候安全多了。只要手抓紧绳子,就算脚不小心踩空了也不会掉下去,所以大家不用害怕。”江神劝说道。 美加露出一副认真的表情,回答说:“我不会哆嗦的。” “江神,我可以走过去,”理代诉说道,“可琉美怎么办呢?” 江神轻轻地将手搭在了琉美的肩膀上后说:“我把她背过去。” “别这样,江神!”琉美将手放在了江神的手上,“你可千万别背我过去,太危险了,我很重的!” “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真的,我真的很重。” “你有多重?” 琉美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江神笑着说:“看来这是女生的高度机密啊。” “别开玩笑了……我留在这里,等你们下山以后再找人来救我。” “不可能!”隆彦啧啧咂嘴地说,“你要听哥哥的话,要相信他!我先过去了。” 不安的望月与我四目相对。 “爱丽丝。” “放心吧,我一定紧紧地趴在你的背上!” “喂喂喂……” “开玩笑啦!” 夏夫和正树顺利地走了过去,他们站在对面鼓励女孩子们,让她们不要害怕,赶快过去。美加正准备开口说话时,理代抢在她的前面说道:“我先!” 她真勇敢!她紧闭嘴唇,镇定谨慎地移动手脚,突破了难关!当我看见她一边放心微笑一边挥手示意时,才松开了紧握在手里的沾满汗水的绳子,歇了口气。 “接下来让我过去吧。”为了尽早跨过这条阻隔在我们两个之间的深渊,我提议道。 江神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暗自下定决心,迈开了脚步。 我想:一旦脚踩空的话我就死定了,可是我对这疼痛的肩膀能否承受得住自己全身重量感到很没有信心,要是能把绳子系在腰上就好了!可惜这是不可能的。我的脑海中很容易地就联想到一幅画面:脚下一滑,我拽着绳子悬在半空中,然后如同钟摆一样撞向山崖。 “爱丽丝,加油啊!”这是理代的声音。 ——不能分心! 一不小心,我的左膝盖突然弯了一下,左手脱离了绳索,两边传来了一阵悲鸣。不过我的右手没有离开绳索,还好摔倒时伤的是左半身,所以还能咬牙忍耐。我重新站稳,继续前进。这真是一次狼狈的野外拓展训练。 夏夫伸开双臂等着我,但我觉得他离我很远。汗水流进了眼睛,模糊了夏夫的身影。 ——终于,他抓住了我的左手腕,将我拉了过去。冒险在第四十步平安结束。 “辛苦了!” 夏夫对坐在地上的我说道,我抬头一看,好几张笑脸正冲着我微笑。 “太好了!”理代高兴地说道。 我对理代仅回答了一句“谢谢”。 “你就坐在那里休息一会儿吧!”夏夫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回头看了一下对面,只见美加握着绳子朝我们走了过来。随后,步行社团的女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平安到达了这边,途中并未发生一些令人心惊胆战的意外。 对面的人似乎对下一个走过去的人选有了争议。虽然江神拉着琉美的手,但琉美坚定地拒绝了。其他人站在两人周围,十分困惑。 “你们干什么呢?”隆彦急躁地点燃了一根烟。 过了一会儿,江神冲我们挥了挥手后大声喊道:“琉美自己走过去!” 不会吧!大家对此都感到十分意外。她连独自行走都办不到,怎么可能一个人走过来? “琉美,你别胡闹了!”美加说道。 琉美听到后微微一笑,说:“因为可以抓着绳子走过去,所以没问题的!这比江神背着我走过去容易多了!” 这是琉美自己的选择。虽然她的选择有一定的道理,但主要还是因为不想连累江神吧。 “琉美!”理代站在最前面喊道,“如果你有把握走过来的话就过来,没有的话就在原地等着。万一有什么闪失就没命了,但是在那里等着的话还有获救的希望。如果你愿意留在那里的话,我就走过去陪你。” 隆彦和夏夫对视了一下,似乎在说“这可怎么办啊”。 琉美在江神的搀扶下蹒跚地走到绳索边,抓住了绳索。她说了什么之后,江神便松开了手。她开始慢慢前进。大家屏住呼吸注视着她,她确实独自向前走着。 “她真的能走……”美加低语。 我陷入了沉思,难道琉美的伤比我们想象的轻多了?还是她故意夸张伤情?虽然会有这样的疑问,但我还是觉得美加的这句“她真的能走”听起来有些冷淡。 虽然每当她把重心移到受伤的脚上时都会眉头紧锁,但几乎没有失去过平衡。也许她花的时间比我还少。终于,她成功地走了过来。理代抱着她说:“太好了!” 等所有人都平安走过来的时候,又过去了二十分钟左右。江神依旧是最后一个,他在没有绳索的条件下顺利地走到了对面。 3 隆彦看了看手表,说:“十点多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没人 会反对他的建议吧。值得庆幸的是,在一棵倒下的树木的后面有一小块儿空地。大家便坐在那里稍事休息。 我独自坐着发呆,想要缓解一下内心的紧张,将接下来的路程、杀人事件等都从脑海中拂去。希望凉风能够吹干我沾满汗水的肌肤。 夏夫和隆彦并肩而坐,高兴地有说有笑,似乎忘记了目前的处境。理代和琉美正在平分水壶里的水。正树打开了收音机,龙子、望月、织田围在他的周围仔细听着。武在地上躺成了一个大字。江神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似乎在打盹。夕子在美加的耳边说着悄悄话,她们俩还时不时地瞄我几眼。 “现在,我根本不在乎凶手是谁。”难道是因为风向改变了?夏夫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清晰。“刚才大家一起在地狱走了一圈,现在我只希望大家都能够平安下山,就算你是凶手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所以,如果你真是的话,就说出来吧!” 隆彦笑了笑,说:“别瞎说,我看你才是真凶吧!” 这两个人真的和好了吗?等等,他们两个似乎有相同点!爱好相同?不,不对,因为他们所学的专业是不同的。童子军,对了,他们两个都参加过童子军?不,不对,参加童子军的不是隆彦和夏夫,而是已经死去的北野勉和失踪了的一色尚三。勉和尚三有相同之处。但是,这一点并不能直接把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 “爱丽丝。”从头上方传来的声音十分清晰。 “什么事?” 原来是美加,她的肩膀旁边还站着夕子,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们两个朝我走了过来。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又问了一遍,“你们两个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恐怖。” “吓着你了对不起,不过我们生来就是这副摸样,想换都换不掉。” 我暗自在心里抱怨,从昨天开始,我对美加的语气就不太好。 “我听夕子说了,看样子你对我的推理很感兴趣,推理小说社团的推理专家居然想知道我这个门外汉的想法,这太令我骄傲了。” “推理小说研究社团并不是培养侦探的地方,你这么夸奖,我实在不敢当。不知可否听听你的高见?” “好的!” 美加和夕子在我前面坐下。我瞄了夕子一眼,她也面无表情地回望了我。因为被人打了小报告,所以面对美加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对于告密人夕子,我的内心只有不满。可是,假如能把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弄清的话,也许还应该感谢她呢。 “我关注的是死前留言!勉所留下的‘y’如果指的不是凶手的名字,那还会是什么?所以凶手一定是名字首字母为‘y’的人。” “……你指的是夕子?” “夕子根本没有杀死勉和文雄的动机。” “可是除了夕子,就没有其他名字首字母为y的人了。” “还有小百合呢,凶手就是山崎小百合!” “不会吧……” 虽然名侦探在最后一章里指出的凶手常常令我觉得意外,但美加指出的凶手更为惊人。可我害怕的是从她嘴里说出“理代”这两个字。不过话说回来,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说出一个也许已经死了的人的名字。虽然这在推理小说中也是常见的推理方法之一,但是也…… “你不会真以为,除了夕子就没有其他名字首字母为‘y’的人了吧?我原还以为大家是因有所顾忌才没说出来的。” 说句实话,我真的完全没有意识这一点。 “这太出人意料了,我从来没想到过。” “你没必要大惊小怪的,侦探电视剧中经常会有一些类似的情形,总之,小百合还活着!” 夕子在一旁连连点头,似乎已经听过美加的推理了。 “小百合名字的首字母的确是y。不过,你有没有确凿的证据?她应该和夕子一样,也没有杀人的动机吧?” 美加轻轻地嗤笑道:“虽然我没有确凿的物证,但我能举出一些状况性证据。首先是凶器,文雄被杀后,大家的刀都被没收了,并且在所有人的监视下埋在了地下。可第二起凶杀案还是发生了。这就说明了,凶手是没有把刀交出来的人。” “那就是小百合吗?” “是的!虽然她失踪的时没有带走多少行李,但留下的行李中并没有刀。” “其他人并非没有藏着其他刀子的可能性。” “没错,如果凶手上山前已制订好杀人计划的话,自然会再带把刀。先不说这个,我接着讲我的想法。接下来说说连环杀人案的动机——爱丽丝,你认为小百合突然消失的原因是什么?”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这个谜从未在我的脑海里消失过。 “她不见的那天晚上——也就是文雄被杀死的那天晚上——我在树林中碰到过你,对吧?”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是满月,我听完琉美的胡言乱语之后,便在树林里徘徊,然后碰见了靠白桦树而立的美加,就和她聊了一会儿。 “你还记得那时我说了什么吗?其实那天的前一天晚上,我一样睡不着觉而在那附近转悠,并在遇见你的地方见到了小百合——似乎很幸福的小百合。” ——昨天晚上我睡不着觉,就走出帐篷散步。当时小百合碰巧站在这里。 ——她浑身洒满了清冷的月光,如同夜晚森林中的精灵,胸前的十字架刺眼般闪闪发光。她微笑着,看上去非常幸福,根本没有一点儿懊恼的感觉。 是的,我想起来了。 “爱丽丝走后,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时的小百合,想着想着,我意识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中午理代和琉美说的一句话:‘小百合失踪的前一天晚上,她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而且很早就睡了。’但我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因为我在树林里遇见小百合时已经过了午夜,她并没有就寝。也就是说,较早入睡的是理代和琉美,并不是小百合。而睡前看上去还很快乐的小百合却在早上突然消失了。所以,那天晚上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被她的话吸引住了。 “而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小百合半夜在树林中遭遇了不幸,而加害者正是勉、文雄和尚三!” 美加坚定地说完后闭上了嘴。很明显,她在观察我的反应。但是,我愚笨的脑子需要时间来消化她的话。 “也就是说……勉、文雄和尚三对小百合做了不好的事情?或是让她不高兴的事情?” “这点你就先别管了,”美加制止了我,似乎有点不高兴,“我又没有亲眼看见。但是,如果这样假设的话,不就能解开所有的疑点了吗?还能说明篝火晚会时快快乐乐的小百合却在一夜过后消失不见的理由,那就是因为悔恨和羞愧而无法继续待在这里。她无法将这些告诉理代和琉美,更不可能把这些话告诉她喜欢的武,这就是失踪谜团的真相。” “……这的确可以说通。” “是的,她打算独自下山回家,可途中突然遇上了火山喷发。因为下山的路被截断,所以她不得不往回走,但她绝对不会回来找我们。而武和隆彦下山寻找她的时候,她立刻躲了起来,之后也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行踪。” 美加的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所以大家都静静地走了过来,一起听美加诉说。 “更为不幸的事情是,她拿走的那点儿行李中有一把刀。陷入进退两难境地的她不知所措,迫不得已,她用了那把刀——不是为了自杀,而是为了复仇。因为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所以就行动爆发了。” 她的话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未曾听过的术语——“行动爆发”,这使我不由得冒出了一个无 聊的疑问:她是学心理学的吧? “因为大家都认为小百合已经走了,所以她才能完成这一系列的困难行动。否则,偷偷离开帐篷去杀人,然后再返回帐篷,这很容易被大家发现,不是吗?其实还有其他证据也可以证明小百合是凶手,那就是照片。望月放在相机里胶卷被偷走一事其实也是小百合的诡计。其实凶手冒险偷走胶卷的原因十分明显——因为小百合被拍到了。平时我们也经常会遇到类似的情况,比如拍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直到洗出照片后才发现背景里拍下了意想不到的东西,也就是灵异照片之类的。望月拍下的照片里有鬼!本不该出现的小百合就是那个鬼!虽然我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尚三的尸体藏起来,但那根被切断的手指说明了尚三已经遇害。我不知道她为何把手指放在文雄的口袋里,也许是舍不得丢掉吧。” 我觉得背部阵阵发冷——说不出话来。 “你的意思是小百合躲在暗处行凶?”武呻吟似的说道,“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让自己不被怀疑吗?你觉得你那愚蠢的推理能骗得了我们吗?其实你很害怕!因为你无法忍受我们中间有杀人凶手,无法忍受山里的恶魔在深夜里行凶,所以你才给这个看不见的怪物冠上了小百合的名字。然后勉强找个理由,绞尽脑汁地编出了一个小百合是黑暗中的杀人犯的结论。这些其实是你害怕的产物!” 美加慢慢地向他看去。“不,不是的!”美加怒视着武说道,“你这样才可笑呢!只会感情用事,根本就没有冷静地听我推理。真正胆小的是你,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你才把害怕无影杀人魔的自己投射在了我的身上!” “把自己的朋友说成杀人凶手,却还能心平气和地侃侃而谈,看上去似乎很有正义感!可事实上你就是在胡扯!” “这是演绎推理,小百合的突然失踪、死前留言‘y’、凶器、动机都说明了她才是真正的凶手。” “没有人会认可你的说法!” “我赞同,因为……” 夕子对武咄咄逼人的气势感到吃惊,于是想帮美加说几句,可还没说完,就被武的声音打断了。 “小百合是在四天前的早上下山的,假设她没有下山而一直藏在山里的话,食物问题该如何解决?下雨的时候她躲在哪里?火山喷发时她又该如何独自忍受?对于这些不自然且不现实的事情,你根本无法说明,所以你所说的根本就是胡扯。” 美加对武的反击毫不畏惧,她说:“我不否定,你的话的确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并不是无法忍受我们中间有一个凶手,而是想弄清楚事实。我们中间一定有帮助小百合隐瞒事实的共犯,他不仅给小百合送食物,还给她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一定有这么一个人!” “武,那个人就是你吧?”夕子放平了声音问道。 “你们完全想错了!不是我也不是别人!”武坚定地说道。 美加转过头,投石问路似的问道: “那么,应该是你吧,理代?” 理代发出了短促的尖叫。 4 大家陷入了沉默。 “喂,”夏夫说道,“理代,真是美加所说的那样吗?” 理代听到后依旧双手掩面,一动不动,不作回答。她这样的态度,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默认。为此,我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一直看着她被大家谴责而痛苦不已的样子。 “被我说中要害了吧?”美加轻微地歪着脑袋,盯着理代的脸。 “理代,你这是怎么了?”夏夫吃惊似的问道,“如果事实并非如此,你直接说否定她就可以了,我和武都觉得美加的话毫无事实根据,荒谬至极!小百合怎么可能像打游击战似的潜伏在山里呢?可是,你的态度,会让我们觉得美加真的切中要害了!” 理代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且继续沉默。美加见状后不耐烦地将矛头转向了琉美。 “你呢?你应该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琉美的脸变得煞白,如同白纸一样。她用力摇头说“我不知道”,眼露胆怯之色。但这看上去似乎并非出于秘密被暴露后的胆怯,而是被追问时受到的打击。 “看来问琉美也无济于事。”美加在口中嘀咕道,也许她认为理代拒绝回答的态度恰恰默认了她的推测,于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织田求救似的看着大家,“如此拙劣的推理难道就是真相?难道大家都被理代戏弄了一把?” “怎么会呢!”望月低声说道。 这时,理代猛地站了起来,独自一人朝山下跑去。我慌张地站起来的时候正好和江神目光交会。 “爱丽丝,你快追上她!” “嗯!” 我将身体的疼痛远远地抛在了脑后,一心追赶理代。背后传来了江神阻止其他人的声音:“这件事就交给有栖吧。” 这段路是比较好走的弯曲坡道,她在前面的拐角处转弯后,跑到了我脚下的路上。 “理代,等等我!” 可恶,她居然不等我!追赶的时候我的身体吱吱作响,渐渐地感到愤怒。于是我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我让你等我一下!” 这句话起了作用,理代试图停脚步,但在惯性的作用下,她继续前进了五米左右才真正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地回头。我这才松了口气,走到了她的跟前。 “放心吧,这里只有我,其他人没有跟来。” 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兴奋,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小小的肩膀上下起伏。 “对不起,爱丽丝,都是我不好,害你跑了这么远。”她说到一半时还喘了口气。 我下意识地举起并摇了摇放在左大腿上的手,说:“没关系!” “我们稍微坐一会儿吧。” 说完,我便在原地坐下,并伸开了双腿。她也坐了下来。我们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地平息了下来,森林的静谧包围着我们,我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 “别老说对不起,你还是给我说说为什么要逃避美加的追问吧。” 她低下了头,侧脸上的阴影十分暗淡。 “沉默是不对的!你刚才的表现,恰恰让大家以为你默认了美加的推论。就算真的如美加所说,你也应该清楚地回答说‘是’。” “美加说得不对!”她抬起了头。 我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抬头窥视树枝中间露出的天空。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你更应该把话说明白!” 应该这样、应该那样……这样的说法实在令人反感,我渐渐郁闷了起来。 “美加所说的只不过是她自己的想象而已。我根本就不相信小百合是凶手这一说法。” “你的意思是,小百合真的没有藏在什么地方?” “我可以发誓!” 我依旧抬头仰望着天空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逃跑呢?” 她又打算继续缄口不言。可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我也不能退缩,更何况这里并没有其他人。于是我提出了暗藏在心里的那个问题——“为什么要把刀扔了?” 理代再次双手掩面,可和上次不同的是,她并没有低着头,而是立刻抬起头看了看我。 “果真被你发现了,爱丽丝。” “你悄悄走出帐篷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因有话想和你说,就想要追上你。可我觉得你的样子有些奇怪,所以中途变为跟踪你。跟到观景台的时候,你发现了我,很吃惊吧?然后就想办法把我从那里支开。” 她点了点头。 “但 我拒绝了你,留在了观景台,等你走后,我开始调查你做了些什么。当我从观景台向下望去时,发现树枝上有一把从未见过的刀子。我心想,这样不行,必须把这把刀处理掉,于是捡了块石头把刀子砸掉了。”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因为……”我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因为我觉得那样不妥,以为这把刀和一些特殊事件有联系。” “你是不是认为我是凶手,想借机把凶器处理掉呢?” “不是……” “应该是吧!在当时的情况下你会那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你才会包庇我。” “这……”我挠了挠脑袋,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如果你不是凶手,为什么会那么做呢?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我将双腿盘了起来,她似乎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与我面对面坐着。 “那把刀是小百合的,上面沾着血渍,我是在帐篷里发现那把刀的。” “果然。” “不巧的是,我只不过发现了那把刀,并没有用那把刀杀人。” 我苦笑了一下。 “那天早上,我去了安放着北野和户田遗体的帐篷,向他们致哀,就在那时,我发现了他们枕头旁边放着一张纸条,也就是写着停止作案宣言的那张纸条。而那把沾有血渍的刀子就插在纸条上。” “刀子插在了那张纸条上?” “是的,凶手这么做的用意十分明了,因为他宣称自己不再杀人,所以作为凭据,他将自己使用过的凶器留了下来。当大家发现纸条的时候,会对凶手的停止作案宣言持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这是凶手的本意,也有人认为这是凶手设下的陷阱。但是,如果大家同时发现了那把刀,那么纸条的可信程度就大为提高。而前提是第一个发现那把刀的我没有拔掉那把刀。” “你为什么要拔掉那把刀呢?” 也许是不好意思吧,理代哼了一声。 “那是小百合的刀子。虽然不能因为这一点就认定小百合是杀人凶手,但我认为那把刀子会引起大家的误解,便当即快速地处理掉了那把刀子。可事后仔细想想,我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了和美加一样的推论。难道真是那样的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应该立即处理掉那把刀子……其实我也很苦恼。” 说完后,理代耸了耸肩膀。能够把心中的芥蒂吐露出来,她应该也轻松了不少吧。 “丢弃刀子的理由我已经明白了,并且你果真是那张纸条的第一发现人。可我还有一个问题,除了你把刀子丢掉这点以外,大家之后发现的纸条和你发现时的一样吗?” “是不一样的,”她看上去有些难以开口,“其实我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将纸条上部撕掉了五厘米。” “什么?” “我把撕掉的纸片和刀子一起丢弃了。” “撕掉丢弃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刚才说过刀子上沾有血渍吧。我想这也许是凶手故意留下来的,借此来表明这就是凶器。但我拔下刀子后,纸上依然沾有血渍。如果被敏锐一点的人看到,可能会发现某人把插在纸条上的刀子拿走了。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真的被发现,但总觉得看上去不太自然,于是就把纸条的上半部分撕掉销毁了。” 原来是她做的啊。我一直觉得纸条上半部被撕掉一事中必有隐情,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当看到撕破的痕迹时,你会怀疑这是凶手所为吧?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可是,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别人。” “那是肯定的。”她爽快地说道,然后拢了拢头发。 “你必须对大家解释清楚没有把小百合藏起来才行。真是的,你刚才怎么会有那样夸张的反应?” “也许是因为整件事情都太奇怪了吧?可如今回想一下的话,就算凶器真的是小百合的刀子,那也无法推出谁是真凶吧。因为小百合下山的那天白天,所有人都有潜入帐篷偷走小百合刀子的嫌疑。我真笨!” 她讲起话来轻松了许多,好像恢复了精神,而我心中的闷气也消除了。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说:“我们回到大家身边吧,他们一定很担心。” “我真难为情啊!” 5 大家一定在焦急地等待着吧!在返回的途中,我们遇到了江神。因为他很担心我们,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情况。 “让你担心了。”理代低下头说,“真对不起。” “琉美正焦急地等着你呢,你真该道歉的人是她。” “好的。” 在江神的催促下,理代小跑着往上爬,我们则跟在后面。 “我得到了一些有力证言,需要召开一次记者会了。” “嗯,其实我都听到了,”江神毫不畏惧地说道,“我想,把这件事情交给受了伤了的你也许太重了,所以就担心地跟了过来。”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了——你全都听见了?” “是的,理代发现了小百合的刀子并且把刀子丢掉了,这些我都听到了。但是,你目击了行为可疑者却没有告诉我们,这一点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请你别说了!” 江神诡笑着,嘴里衔着烟,倚树而立。 “你和理代一样,都很爱操心。即使你看到理代把刀丢弃了,也不能马上判定理代就是凶手吧?你的想法太简单了。” “……” “只靠那件事情是难以抓住凶手的小尾巴的。不仅如此,对于理代多管闲事的行为,最意外的应该是凶手本人吧。因为自己故意放在帐篷里的凶器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别人处理掉了。这就好比杀人游戏中仓皇失措的我。” “杀人游戏?这是什么意思?” 江神一边笑着一边说道:“不是有一次我是凶手而龙子是被害人吗?就是离被害人最远的我手里却拿着那张a,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那一轮。对了,你和理代当时扮演的是侦探。” “哦!是的,当时我的确觉得不可思议。你当时施了什么诡计?” “我说过,我没有用任何诡计,而且当时我什么也没做。” “既然什么都没做,那你是如何把龙子杀死的呢?” “我没有杀她。一定是隆彦做了什么,才使龙子叫出声的。也许他趁着黑暗和龙子开玩笑,突然抱着她或是什么的,可没想到的是龙子不小心叫出了声来。大家以为发生了命案,于是都点亮了手电筒。而龙子也不好意思说出这是隆彦的恶作剧,只好将错就错扮演了被害人。这么一来,凶手只能吃惊地站在那里。” 原来是这样啊。也许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出自微不足道的意外吧。 “你还记得谁看到那张纸的时候最吃惊吗?” “大家当时都很意外吧?因为纸条上写的内容实在太惊人了。”江神将烟头在树干上捻灭了,“我们去开记者会吧——去之前,我还有几件事情想问一下你。” “你说吧。”我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理代偷偷丢弃刀子一事,你从头到尾都看见了吧。她当时真的是在避人耳目吗?请你自信地回答我!” “我不明白你这么问的意图是什么。” “也就是说她当时已经发现有人在跟踪她了吗?” 我收紧下巴,用力地说道:“那是不可能的,她没有发现我在跟踪她。难道你想说我的观察力不太可信吗?” “不是——下一个问题,理代走出帐篷时,除了刀子,还拿着其他东西吗?” “没有。” “下一个问题。你在树枝上看到的刀子的颜色和形状是什么样子的?” “刀柄是乳白色的,看上去似乎是很廉价的东西。我能看出来的只有这些。” “嗯,我印象里的小百合的刀子的确是那样的——我想问的就是这些。” 虽然江神提出的一些问题令我不解,但我并没有追问原因。因为我觉得,就算我问了,他也不会回答。也许他以后会告诉我吧。 我们回到了大家等待我们的地方。有些人露出了想要知道我和江神说了些什么的神情,而江神却若无其事地走到大家中间。 江神让理代坐在大家的中间,提出了一些关键性问题,引导她说出了隐瞒的事实。理代则毫不畏惧地按顺序回答江神提出的问题。大家越听越吃惊,对理代的不满也越来越多,尤其是执着于自己推理的美加撇着嘴,显得十分不满。 江神问完后拍了一下手。“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再追究理代的责任了吧。至少,我们从理代的话中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停止杀人的宣言的确出自凶手的本意。凶手已经交出了武器,而其他的刀子都在我们的监管下。” “这样一来,我们就踏上同一条船了,所以凶手也不想再继续杀人了吧。”望月低声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美加似乎很不甘心。 “小百合是凶手一说还不能完全否定,因为既无法证明理代没有包庇小百合,也无法证明琉美或其他人没有做这件事情——我并不想让其他女生背上凶手的罪名,如果小百合不是凶手的话,就应该彻底打消大家的疑虑!” “打断一下……”正树有所顾虑地说道,“虽然我觉得学姐的推理有一定的道理……但有些不太现实。” “这么说来,你能有条有理地反驳我的说法吗?” 他为难地将手放在额头,轻揉眉毛,只说了一句“我不能很好地反驳你”。 美加依旧板着脸。江神一直注视着他们。 “队长。”夏夫对江神叫道,“我们该出发了吧,虽然刚才发生了点小波折,但大家正好借此休息了一下,而且现在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该不会要在这里吃午餐吧?” “就按你说的办吧。接下来的路应该比较好走,希望我们能一口气走到山下——我们先把调查凶手一事放一放,等到达山下温泉时再说。” 大家拿起手边的行李,继续下山。大家默默地走在我和理代刚才来过的连续弯道。织田和望月无法忍受这沉重的氖围,主动和人搭话,却处处碰壁。我已不需别人搀扶,能够独立行走。琉美也能够独自拄着拐杖行走。 “她能走。”美加的话从我的脑海中闪过。 刚才是悬崖峭壁,如今是深邃森林。这的确是六天前我们高高兴兴上山时走过的路。虽然熟悉的景色时不时地出现在眼前,但给人的感觉已完全不同。这不禁让人想起,德国的黑森林大概就是这副阴森的模样吧。虽然头上是夏日天空,但路上到处都是倒下的树木,也没有可以停下来歇歇脚的地方。 我一边默默地走着,一边心想:美加不服输地表示,没有人能够完全否定小百合是凶手这一说法,而她的推理的确有一定的道理。如果真的如她所料,结果会怎样呢?小百合虽然扮演了隐身恶魔,却不在我们周围的一公里之内。她不可能独自行走在我们十三个人同心协力、千辛万苦才走下来的山路上。她独自一人留在了营地,这样一来,等待她的将是难耐的孤独。因此,如果我们中间有包庇她的人,那么他现在的行为相当于抛弃了小百合。我真想知道,小百合现在身在何方?她正在于什么呢? 山路向山脚延伸着。希望之芽在每个人的心中渐渐长大。今后应该不会再发生可怕的事情了吧,我们应该可以顺利地下山吧。 该吃午饭了。江神喊住了走在最前面的隆彦,让队伍停了下来。大家坐在了路旁,夕子和龙子给大家送水。暂时遗忘的饥饿立刻苏醒,大家咀嚼着各自的饭团。 “真好吃啊!”织田说道。 “能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享受一顿野趣十足的午餐倒也不错。不过,这是在山里吃的最后一顿饭就好了,真希望我们今天能顺利下山。”望月说。 正树再次将耳朵贴向收音机。可其他人对收音机里的内容不太关心,也许他们认为靠自己的力量能够下山吧。 “收音机里说什么了吗?”只有龙子问了一句。 博士表情严肃地回答:“没有。” 休息了大约三十分钟后,江神下达了出发的命令,并且还加了一句:“希望下次休息的地方不是在土地上。” 但是,仅在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再次被这座山背叛了。 当我们靠近山涧,听见清凉泉水流动的声音时,夕子如同遭到电击般地大叫一声“啊”。大家被吓了一跳,都停下了脚步。 “吊桥!吊桥!为什么之前我都没有想到?强烈的火山喷发加上严重的山体坍塌之后,这座简陋的吊桥会没事吗?如果……如果这座吊桥垮了,我们肯定无法继续前进了。” 粗心大意的我也忘记了这一点,所以她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可是表示出不同反应的人也很多。 “我想到了,”夏夫冷静地说道,“这种事情早该想到了吧!最讨厌待在山上等死的不就是你吗?再说,都这个时候了,更没必要大惊小怪的。无论前面的路多么危险,我们都必须前进,难道不是吗?” 虽然夏夫话中带刺,可望月依然认可地点了点头。 “等桥真的没了的时候再说吧,也许会有过去的办法。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 “可是,”琉美似乎和我一样,突然变得不安起来,“如果桥没了,我们就没办法到达对岸了!这里的悬崖大概高出水面三十米吧?” 江神只说了一句“去了就知道了”,然后默默地向前走去。 随着潺潺流水声越来越近,我们也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想祈祷。 “新闻的时间到了。”走在我旁边的正树打开收音机后将其贴在耳边。 我也很想知道救援情况如何,于是竖起耳朵倾听。 “……山崎小百合的父母今晨悲哀地确认了其女儿的遗体。” “什么?”这次大叫出声的是我,“广播里说什么?” 正树摇了摇头,然后调大了音量。其他人也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而我立刻竖起了食指,要求大家保持沉默。可播音员的声音中夹杂着各种杂音,很难听清楚,就这样,新闻在大家的焦急不安中结束了。 “爱丽丝听到了吧!”正树看着我说,“其实我昨晚就知道了,但是考虑到这个消息实在太糟糕了,说出来的话反而会影响大家的情绪,所以没有说。” “你们两个!”隆彦压抑着心中的愤怒问道,“你们到底在嘀咕什么?别再隐瞒了,无论那个消息多么糟糕,都请你们说出来吧!刚才不是有人说过吗,如今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一陕说!” 正树关掉了收音机,回望了一圈看着他的人,说:“小百合已经死了。前天,救援队在距离山脚约一公里的地方发现了她,她的头部被熔岩碎片击中,几乎当场死亡。刚才,我和爱丽丝听到的消息是,小百合的父母于今晨抵达小诸,准备领走她的遗体。” 理代和琉美突然放声痛哭。武双手抱头,瘫倒在地上——束缚在我们身上的诅咒并未解除。 正树朝美加的方向看去,微微颤抖着嘴唇说:“当你说小百合是凶手的时候,我差点就说出了真相,我想大声地告诉你,你说的不对,那只是胡扯而已,但最终我忍住了。我心想,反正下山以后会真相大白,所以决 定隐瞒这一噩耗,可……还是让大家知道了。” 美加恍惚了一阵后,摘下眼镜,用手指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对不起……小百合,我不该污蔑你,是我不好,对不起!” “可恶!”隆彦将手里的铲子摔在了地上,然后向江神投去了求救似的目光,“这种事情,我真的受够了!” 或许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吧,我感到一阵耳鸣……不,不是耳鸣——地震了! “又地震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后,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火山再次震动了起来,如同要宣泄心中的愤怒一般——远处传来了火山喷发的声音。 “桥,桥呢?”正树朝山涧的方向爬去。 “别动,那边太危险!”江神喊道。 正树似乎没有听见江神的声音,江神便朝正树爬去。 接着,我们身下的地面中间裂开了一条缝,一侧地面慢慢下沉。此情此景简直令我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因为塌陷的那侧地面继续向山涧的方向倾斜,所以趴在那一侧的江神、正树、琉美三人慌张地向我们这边爬来,我们赶紧伸手拉他们。 “树……” 树木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击中,一棵接一棵地倒了下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树木倒下,视野也变得越来越开阔,山涧出现在了我们眼前。好不容易撑到现在的吊桥猛烈地左右摇摆。 “桥还在呢!”琉美喊道。 当她呼喊的时候,一棵大树从她的上方轻声倒下。武当时拉着琉美的手,一把将她推开了,自己却被大树压住了,他和摔倒的琉美一起发出了悲鸣。 之后,眼前的情景如同播放慢镜头一样,吊桥慢慢地向山涧坠去。 给读者的挑战 在此,作者暂且中断故事,然后效仿本格派推理小说的古典写法,向读者发起挑战。 故事写到这里,已经提供了找出连环杀人案真凶的充分证据。下一章中,江神二郎将以有栖川有栖的见闻为参考,也就是在读者所掌握的同样条件下,指出真凶。 如果你的推理也已完备,就请继续往下阅读。 在此,作者暂且中断故事,然后效仿本格派推理小说的古典写法,向读者发起挑战。 故事写到这里,已经提供了找出连环杀人案真凶的充分证据。下一章中,江神二郎将以有栖川有栖的见闻为参考,也就是在读者所掌握的同样条件下,指出真凶。 如果你的推理也已完备,就请继续往下阅读。 在此,作者暂且中断故事,然后效仿本格派推理小说的古典写法,向读者发起挑战。 故事写到这里,已经提供了找出连环杀人案真凶的充分证据。下一章中,江神二郎将以有栖川有栖的见闻为参考,也就是在读者所掌握的同样条件下,指出真凶。 如果你的推理也已完备,就请继续往下阅读。 在此,作者暂且中断故事,然后效仿本格派推理小说的古典写法,向读者发起挑战。 故事写到这里,已经提供了找出连环杀人案真凶的充分证据。下一章中,江神二郎将以有栖川有栖的见闻为参考,也就是在读者所掌握的同样条件下,指出真凶。 如果你的推理也已完备,就请继续往下阅读。 在此,作者暂且中断故事,然后效仿本格派推理小说的古典写法,向读者发起挑战。 故事写到这里,已经提供了找出连环杀人案真凶的充分证据。下一章中,江神二郎将以有栖川有栖的见闻为参考,也就是在读者所掌握的同样条件下,指出真凶。 如果你的推理也已完备,就请继续往下阅读。 在此,作者暂且中断故事,然后效仿本格派推理小说的古典写法,向读者发起挑战。 故事写到这里,已经提供了找出连环杀人案真凶的充分证据。下一章中,江神二郎将以有栖川有栖的见闻为参考,也就是在读者所掌握的同样条件下,指出真凶。 如果你的推理也已完备,就请继续往下阅读。 在此,作者暂且中断故事,然后效仿本格派推理小说的古典写法,向读者发起挑战。 故事写到这里,已经提供了找出连环杀人案真凶的充分证据。下一章中,江神二郎将以有栖川有栖的见闻为参考,也就是在读者所掌握的同样条件下,指出真凶。 如果你的推理也已完备,就请继续往下阅读。 在此,作者暂且中断故事,然后效仿本格派推理小说的古典写法,向读者发起挑战。 故事写到这里,已经提供了找出连环杀人案真凶的充分证据。下一章中,江神二郎将以有栖川有栖的见闻为参考,也就是在读者所掌握的同样条件下,指出真凶。 如果你的推理也已完备,就请继续往下阅读。 在此,作者暂且中断故事,然后效仿本格派推理小说的古典写法,向读者发起挑战。 故事写到这里,已经提供了找出连环杀人案真凶的充分证据。下一章中,江神二郎将以有栖川有栖的见闻为参考,也就是在读者所掌握的同样条件下,指出真凶。 如果你的推理也已完备,就请继续往下阅读。 第六章 分别的黎明 1 声音清亮但颜色混浊的河水在眼下三十米处流淌着。从河面吹上来的风里似乎夹杂着恶臭。 在被神灵抛弃了的岸边,十三个年轻人浑身是伤,绝望不已。不仅人们如此,就连绿油油的山谷,也像是被剥掉了几块皮似的疼痛不已。只有八月的太阳依旧猛烈地照着大地。这真是糟糕至极! 虽然火山大规模喷发的危机已经过去,但我们的希望之灯也随之熄灭。吊桥断裂的画面牢牢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反复在我的脑海里清晰重现。这就好比沾着蜘蛛网般恶心。 悲剧不仅如此。由于受到玻璃球般大小的火山砾的击打以及跌倒在地面时的撞击,所有人都受伤了。我们在树荫下躺成一排,那景象如同野战医院一般。 受伤最严重的是武,为了保护琉美,那棵倒下的树木压在了他的肚子上,这棵树足有成人合抱双臂般粗细,只靠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移开。我们只好一边鼓励不停呻吟的他,一边找来一些倒下的小树,然后在地下挖洞,利用杠杆原理移开了压在他身上的大树,这足足花了半个小时。他被救出后,吐出了中午吃的所有东西,无力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刚以为他不再呕吐了,可没过多久,他又开始呕血。 “他的内脏破裂了……”江神一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一边低声说道。 也许他的肋骨被压断后刺进了某个器官。可我们除了默默祈祷这样的情况不要发生以外,别无他法。 琉美的脚又流血了;织田摔倒时头部撞到了石头,额头破裂;抱臂而站的江神的口腔内似乎受了伤,嘴角流出了一道鲜红的血迹;我因半身疼痛而无力站起身来。 “博士,收音机!”靠树而坐的望月说道,“我们听听广播里怎么说吧。” 眼镜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的正树一边眨眼一边遗憾地说:“收音机……掉到河里了。因为当时太慌张了,所以没有拿好,对不起!” 龙子也因弄丢了一个水壶而哭着道歉。虽然大家都安慰她说没关系,但她依旧不停地道歉,隆彦只好拍着她的肩膀,耐心地安慰她。 “这下该怎么办?”江神抱着双臂,朝对面望去,两岸相聚约五十米。 ——恶魔啊,我希望用我的灵魂交换一双翅膀。 比昨天、前天都要漫长的午后时光开始了。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永远的午后”这句话,这是波普艺术的标题?还是前卫摇滚的歌名?我一时沉浸在了挖掘回忆的游戏中。时间慢慢地流逝,太阳如蜗牛爬行般缓慢地在黄道上前进。我甚至在想,“坐着等死”这句话在不同的情况下也含有快乐的意思。 唯独风是温柔的、惬意的。因为疲劳和绝望,四周传来了午睡时的阵阵鼾声。彼得·狄克森的一篇推理小说名为《睡眠与死亡是兄弟》,难道他们进入睡眠后,就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吗?理代的眼皮一动不动,脸颊上沾着一些泥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睡着时的样子,虽然她睡得十分安详,可我却有些心痛。 我忽然发现,在睡觉或是闭着眼睛的人中,只有我和江神两个人是“醒着的人”。心想,《醒着的人》的作者葛杰夫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态写出了这本书呢? 江神弯着背盘腿而坐,翻着眼珠朝我这边看来。我也看着他,视线交会。一股奇妙的非现实感支配着我,使我觉得眼前的情景如同绘画一般。 “江神,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真的非常快乐。能够与你相识,念这所大学就已经很值得了。”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江神心平气和地说,“不过,爱丽丝,我真的好怀念京都的山山水水啊!” “我在堀川路的旧书店里找到了迈克尔·英尼斯的《哈姆雷特的复仇》,但是因为当时手头很紧,所以只好忍痛割爱。如果我能活着回到京都的话,一定立刻拿着五百日元去买下那本书!” “你这孩子,连五百日元都没有啊?真是个贫民!” “我想得到那本书!但我最想读的还是《红死馆杀人事件》!” 江神听我这么一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 “你可以随意地去想象那本书的内容,因为推理小说本质上是幻想小说,其源头在于对谜团的眷恋。对吧,爱丽丝?” “你说什么?那岂不是与望月的做作一样了吗?江神,我们多聊聊推理小说吧!” 涩泽龙彦曾写过一本书来描述我们这类人,其中写道:“我将会形成怎样的人格都不重要,因为我本是游戏之人。” “这真是至理名言!” 我觉得自己如同被打了一针镇定剂。只要谈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安与恐惧之感就会减少许多。我们想到哪儿聊到哪儿,如同两座日晷一样——太阳向西移动的同时,我们两个的影子也向东面延长。 接下来向我们袭来的是傍晚时分的雷阵雨。大家因害怕雷鸣和闪电而紧靠在一起,但这真是一场及时雨。我们用上了一切容器来接雨水,使饮用水有了保障。阵雨过后,染红了西边天空的夕阳下山了——月亮升了起来。 2 若满月是十五日的月亮,那十七日的月亮被称为立待月,十八日的月亮则被称为居待月,十九日的月亮叫寝待月。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月亮升起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晚,所以古人才想出了这样的表达方法。说出这段话的并不是琉美,而是在国文系研究松尾芭蕉的夕子。 “在旅途倒下,趴在地上站不起,仰望居待月——这算是俳句吗?”望月躺着说道。 织田马上接道:“别说什么杂俳了。再说,你也没加上表示季节的词语啊。” “你别太较真了——这好像是在哪里听到的一句台词。” 其他地方的难民也纷纷聊起天来,因为大家无所事事。唯独身负重伤的武与苦痛战斗着。 “还很疼吗?”美加靠过去问道。 武点了点头,脸色苍白。 美加身旁的江神紧锁眉头,站在其身后的夏夫也沉默不语。美加将手放在武的额头上,然后回过头对江神动了动嘴唇,好像在说“很烫”。 可是我们除了等待别无他法。我已做好了等待救援的心理准备。据说救援队在距离山脚一公里处发现了小百合的遗体,现在也许正朝着我们走来。如果等待是最好的方法,那么停止叹息,想办法消磨时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一虽然这个想法有些消极。 “有人想喝水吗?”龙子拿着剩下的几个水桶问道。 隆彦不高兴地说:“没必要一个一个地问,想喝水的人会自己开口要的。如果你想喝的话,就直接喝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真是太伤人了。” 琉美望着隆彦和龙子,羡慕地叹了口气。他们两个看上去真的很般配。我觉得武和小百合也很般配,可是…… 夜晚降临,时间的脚步慢得令人厌烦。 听到我的抱怨后,枕着双臂躺在地上仰望夜空的夏夫建议道:“你来躺在我的旁边吧,我们一起仰望夜空。刚才,我已经看到三颗流星了。我打算数一数,整个晚上会出现多少颗流星——我的愿望是,在星星的夜空下,大家不要在这个夏天长眠而去。” “我本以为只有望月才会吟出那样的杂俳,没想到连你也模仿起了西行的杂俳。” 我决定和他一起仰望星空。虽然被风吹起的火山灰形成了一层面纱,但我还是被这无边无尽的夜空深深地吸引住了。天上的星星闪闪发光,这番景象对于在大城市长大的我来说,还是第一次看到。只是抬头仰望星空之时,会有一些火山灰落在脸上。而女孩们也纷纷表示特想洗洗头发。 随着 月亮的移动,夜更深了。 “大家集中一下吧!” 我坐起来一看,原来是江神。他站在月光下,眼中充满了忧郁。分散在各处的人都集中到了一起,似乎想知道江神打算说些什么。只有美加依然留在躺着的武的身边。 “大家应该都没有想到假期会变成这样吧?我觉得,这些天发生的包括杀人案在内的一连串怪事并不是某个人的错。幸亏我们中间有琉美,所以我们可以把这些怪事全都归咎于月亮。山也好,人也好,全因月亮而疯狂。但是,我和大家都已身心俱疲,所以想在今晚解决掉一切问题,并告诉大家受到月亮影响最大的那个人是谁。此外,今晚还是小百合的守灵夜,就让一切在此了结。毕竟大家都想睡个安稳觉吧。” 如同施法咒语般的声音在我的耳朵深处回响。恐怕是因为我没弄明白他的话的意思吧。其他人也都没有出声。 “差错开始于五天前的夜晚。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得知美加所说的事情是否真的发生了。但是,天亮后,小百合失踪了。” 江神的声音如同凄凉的笛声般汇入了伤痕累累的溪流中。我终于意识到,江神打算揭开凶手的真面目了,不禁咽下一口吐沫。 “那天早上,火山喷发。也许是在中午,凶手暗生杀意,于是悄悄拿走了小百合包里的刀子。当天晚上,户田文雄被杀死了,并且留下了死前留言“y”。没有一人能够证明自己当时不在案发现场——得出的结论是一无所知。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成功地杀死了一个人。第二天夜里,火山再次喷发,尚三失踪。虽然这件事情很奇怪,但紧接着,某人播放了录在磁带里的尚三的歌曲,然后北野勉惨遭杀害。与上次相同,此次事件的死前留言依旧是‘y’,并且所有人依旧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不同的是,凶手为了扰乱我们的思路,故意留下了一些东西。把这些东西一个一个地罗列开来,反而使我们更加摸不着头脑。首先是留在受害人勉肩头的手形血印;其次是前往小河洗手时留下的痕迹;还有晚上写下的留给我们的终止行凶宣言;以及理代处理掉的凶器——此外,望月相机里的胶卷也被偷走了,随后,我们还发现了尚三被切断了的无名指。利用这些线索,我可以把嫌疑人限定在两个人的身上,其中之一就是山崎小百合。刚才美加也提出了山崎小百合是凶手一说,若不考虑其非现实性的话,便不能否定这一推论。但是……小百合已经不在了。” 二减一得一。现在,江神心中已经确定了凶手的名字。我屏住呼吸往下听。 “其实,勉被杀死后,我才终于找出了凶手。接下来,我将按顺序讲明为何会把凶手限定在两个人身上。刚才我提到过,勉被杀害时,凶手留下了一些东西。而问题在于留在勉肩膀上的那个手形血印。那个血印给我们传达了两个信息:一是勉的血溅到了凶手的手上;二是凶手是个右撇子。但因所有人都是右撇子,所以这一点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其实不然。接着,凶手显然会走到小河边清洗右手。当天,最后一个从那里走过去河边打水的是我,而我并没有在路上扔下十根燃尽的火柴棍和“soleil”的空火柴盒,所以只可能是凶手行凶后经过那条小路时留下的。我试着分析了一下这些火柴棍和火柴盒,它们勾起了我的兴趣。燃尽的火柴棍一共有十根,可在那样漆黑崎岖的山路上行走,只用十根火柴来照明是远远不够的。所以,由此我们可以得知,每一根火柴都烧到了拿不住为止,而那个丢在地上的火柴盒则告诉我们,凶手用光了所有火柴,如果要问通过这两点,我们能够得出什么结论的话……” “凶手既没有带手电筒也没有带打火机。”望月快速地插嘴道,“所以,凶手不是疏忽了准备的话,那他就是一个不抽烟的人!” “差不多应该是这样。但是,这些燃尽的火柴棍和空火柴盒强烈地吸引我的不只是这一点,其中还存在了无法说服我的疑点,望月,你没注意到吧?”江神微微一笑。 望月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点头承认。 江神移开了瞬间停留在望月身上的视线,接着讲道:“看样子大家都会认为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奇怪的正是这个‘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假设这些东西是凶手到河边洗掉手上的血迹时留下的话,也就是说,凶手使用这些火柴的时候,他的手上是沾有血迹的,可是所有火柴棍和火柴盒上都没有留下血渍,这一点难道不奇怪吗?” “啊!”正树恍然大悟地叫出声来。 “所以,就需要拿出证物重新进行观察。我想大家都记得,任何一根火柴棍上都是没有血迹的。那么,我们来考虑一下这一事实说明了什么。凶手右手沾满了鲜血,所以凶手使用过的火柴上不可能没有留下血迹!” “凶手当时会不会戴着手套?”夏夫说。 “如果打算杀人,那么提前戴好手套的确是有可能的,但戴着手套很难点燃火柴。不仅如此,将手套戴在沾满鲜血的手上的话,手套也会沾满血迹。如果你是凶手的话,你会这么做吗?” “那么……就是这样一种情况,”夏夫继续说道,“凶手杀害勉的时候戴着手套,勉肩膀上留下的手印,其实是凶手戴着手套留下的。因此,摘下手套后,凶手的手仍是干净的,所以火柴棍和火柴盒上并未沾上血迹。” “的确如此,这样的话,凶手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河边洗手了吧。” 夏夫挠着头说:“你说得对。” “我可以用一只手点燃火柴,”隆彦也开口说道,“虽然凶手的右手沾上了鲜血,但左手也许是干净的吧,他会不会仅用左手点燃了火柴呢?” “照你的意思说,火柴可以用一只手点亮了?隆彦,你能只用左手点燃火柴吗?凶手是右撇子,让右撇子用左手点燃火柴需要高超的技巧,并不是不可能。从可能性来说的话,可以用左手拿着火柴盒,然后用牙齿咬着火柴棍摩擦火柴盒点燃。但是,问题在于凶手为何如此讨厌将火柴棍弄脏呢?如果不是绝不想让火柴棍上沾上血,那就是凶手点燃火柴时的手是干净的。” 我面前的夏夫一直低声嘀咕着什么。当听到这里的时候,他再度举手请求发言。 “我不明白江神说的是什么意思。虽然刚才我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但你刚才说的‘凶手擦燃火柴时,手是干净的’这句话又该如何理解?如果凶手没有弄脏双手,那他为何要到河边洗手呢?” “不,不对!”正树突然大声叫道,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江神说的是,凶手点燃火柴时的手是干净的,而他点燃火柴前的手是沾有血渍的。也就是说,这些火柴是凶手洗完手后留下的。” “谁能更简单地解释一下?”夕子不耐烦地问道。 眼睛半瞎的正树眯着眼睛看向江神,江神对他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推断。 “正树博士说的没错,这是唯一说得通的解读。凶手为了洗净沾上鲜血的右手,来到河边,洗完手返回时使用了火柴。如此一来,也说明了为何凶手往返只用了十根火柴这一疑点——讲到这里,便出现了一些新的问题,那就是凶手是如何前往河边的?他用了什么样的照明工具?” 就在这时,我刚好与江神四目相对,他好像在对我说:你来说说吧。 “……手电筒、打火机。” “除了手电筒和打火机,我也想不出别的什么来。问题再往前推,凶手为何在往返的路上用了不同的照明工具呢?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去的时候使用的照明工具在回来的路上用不了了——这就到了我自问自答的终点。而我想到的是,首先发现勉的尸体且低着头站在其身边的武,因为他的 脚边掉落了一个手电筒——那个疑似是发现尸体时受到惊吓而失手掉落的那个手电筒。” “等等!”夏夫叫道,“等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混乱的一番对话。夏夫转头看向武,我也跟着看了过去。他枕在美加的膝盖上面朝江神,无从辩认他的眼睛是闭着还是微睁着。 “凶手是年野武,这就是我的结论。他听到勉亲口说说要换个地方画画,于是前往树林寻找勉。发现勉的时候,他正在专心地画画,于是武渐渐地从后面靠近勉,并将持有刀子的右手绕到前方,刺进了勉的胸口。但他并未预料到右手会沾上进溅出来的鲜血,为了洗掉手上的血渍,他拿着手电筒下到河边。就在那时,他不小心将手电筒撞在了某个东西上,使手电筒掉在地上摔坏了。” “啊?”这时,美加注视着武的脸,“你说什么?” 我竖起耳朵听他说话。 “……洗手的时候……掉了……” 大家顿时陷入了沉默。江神推测出的凶手主动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大门吱吱地缓缓打开的情景。 “好,就是掉在地上摔坏的。”江神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说,“当他身处于黑暗中,也许瞬间变得焦躁不安,但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口袋里还有一盒‘soliel’火柴。他洗完手后拿出火柴,小心谨慎地使用着每一根火柴往回走。火柴共有十根,用完后,他便将没有证据价值的火柴棍随手丢弃。然后装出一副出去上厕所或是散步的样子,返回了帐篷。不久,因勉没有返回营地而发生了骚乱。于是大家纷纷到树林里寻找勉,而武的手中只拿着一个根本无法点亮的手电筒。这样一来,他必须立刻向大家解释自己是在何时何地弄坏手电筒的,否则就会被人指问‘你的手电筒怎么了’。所以他想到了让自己成为了尸体的第一发现人,并且假装受到惊吓后不小心将手电筒掉在地上的诡计。而案发现场有一条不用穿过漆黑树林便可到达营地的近道,为了返回帐篷,他只需爬上理代和正树下来时所走的山丘即可。爬上山丘后,他站在尸体旁边,将坏了的手电筒丢在脚边,然后大叫,假装自己发现了尸体。” 武一直沉默不语。也许他默认了江神的推理中没有明显的错误吧。 “虽说当时我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这样,虽然发生了一些意外情况,但他还是完成了杀人计划。这时,为了扫除大家内心对是否还会发生连环杀人事件的恐惧,他决定发出终止行凶的宣告。写终止行凶宣告的时候他仍然非常谨慎,纸借用了贴在帐篷前的门牌纸条,笔则借用了死者胸前口袋里的笔,每一样都是现成的。此外,书写的时候他还故意用了难看的字体,导致我们无法鉴定。至此,他觉得自己的掩饰已经万无一失了。但是,我却在此发现了一丝破绽。至于破绽是什么,我们一会儿再说。当我看到纸条时,心中出现的疑惑是‘这真的是凶手写下的吗’,此外,我对纸条上端被撕去的部分也感到有些困惑。但这两个疑问在今天解开了,其实是理代做的。她一大早便发现了纸条,但因插在纸条上的刀子是小百合的,于是她匆忙地将刀子处理掉了,并且还撕去了纸条的上半部分,因为上面留下了刀子插过的痕迹。为了慎重起见,我试着验证她的话的真假,最后在有栖那里得到了确认。因为有栖亲眼目睹了理代悄悄走出帐篷后处理掉刀子的全过程,可他并没有告诉我们。” 我低下了头,并偷瞄了理代一眼,她也低头听着。 “为了不让大家看出是谁的笔记,凶手写终止行凶宣告的时候万分小心。而且从那以后的确再也没有发生过杀人案,此外,纸条上原本还插着凶器。至此,齐全的信息已足以证明这张纸条的确出自凶手之手。” 织田问道:“仅凭这些就能知道凶手是谁吗?刚才你说发现了凶手的一丝破绽,难道就是这些?我觉得你的推理有些表面化。” “我演示给你看看吧?”江神咳了几声,“转换一下思考问题的视角,便可以明白。这是我摸到纸条时意识到的。” 江神朝正树看去,可正树这次似乎也猜不出来了,嘀咕道:“是什么呢?” “我试着用手摸了一下纸条的正面,非常的光滑,背面也是。这就说明了问题了,凶手写纸条的时候,一定在下面垫了东西。如果不垫东西,而且写得那么用力,那么纸面应该是凹凸不平的——那凶手究竟在纸下垫了什么东西呢?因为凶手使用的笔和纸都是帐篷里现成的东西,所以他也不会特意携带垫板,用的应该还是帐篷里的东西。但是,无论我怎么找,都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即使在第二次检查勉、文雄、小百合的行李时,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而在帐篷内的地面上书写的话,也会留下痕迹。当我觉得奇怪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了——凶手将纸条拿出了帐篷。凶手写那张纸条的时间应该在安放完勉的遗体后的那天夜里到理代发现纸条前之间。在这段时间内,能够用来当做垫板的东西只可能是一样——那就是武拿出来的奥赛罗棋盘。夏夫想下奥赛罗,但又不愿意去安放着尸体的帐篷里拿出棋盘,于是武站了起来。他一定是在去拿奥赛罗棋盘、棋子的时候,带上了藏在附近的刀子,然后趁机在棋盘上写完了纸条。” 武再次呻吟:“没……错……”他似乎连说一句话都非常吃力。 “杀害文雄前,他曾把刀子藏在树林里枯树的空洞中,杀死文雄后,他将刀子放在了文雄尸体的下面,可是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武,你不用勉强自己说话,只需在江神说错的地方说一声‘错了’就好。”美加双眼含泪地说道。 “江神,”夏夫抖动着双唇,猛地站了起来,好像有些坐立不安,“武为什么要留下‘y’呢?难道你想说的是,他为了把这一切嫁祸给夕子才耍了个小花招?” “关于死前留言,我曾绞尽脑汁地思考过,觉得这个令所有人大伤脑筋的死前留言只是一个无用的次品而已,因为它与事件并无关联。但是,当我发现年野武就是凶手的时候,便决定弄清其中的含义。首先,我认为第二个死前留言,也就是写在勉的素描本上的‘y’其实只是武的把戏而已。夏夫也曾经提到过,因为勉知道大家并不明白第一个死前留言‘y’的含义,所以他不会在临死之时写下同样的留言,也就是说,值得我们考虑的只有第一个死前留言。但是,我不明白‘y’的含义,如果这是字母‘y’的话,就和武的名字联系不到一起,如果是汉字的话呢?或是平假名?片假名?但这些都不能联系到武的身上,和年野也无关。等等,年野?他会不会错读为‘toshino’(注:日语中“年”音读为“ねん”(nen)训读为“とし”(toshi))了呢?也许受害人想写的是平假名‘と’,但写到一半时力气用尽,不就变成‘y’了?可是我觉得其中存在牵强的地方,所以进行了求证,发现其中存在着超出想象的必然性。首先,是把‘nenno’读成了‘toshino’的必然性。排除刚见面时的自我介绍,我们平时把武的姓读成‘toshino’共有多少次呢?更何况大家常常使用绰号、爱称、名字等来称呼彼此,渐渐忘记了对方姓氏的正确读法。虽然帐篷的门牌上写有大家的全名,但弄错读法也是常有的事情。更何况,把武的姓读成‘toshino’反而更觉得自然。” 夏夫立即反驳道:“你说的是没错,但是,文雄为什么没有写下常常挂在嘴边的武的名字‘takeshi’呢?” “这里也存在着必然性。也许文雄也想写‘takeshi’来着,但是,他连一个平假名‘と’都没有写完。看来他写之前已经考虑到自己的力量有限,所以放弃了写下‘takes hi’的想法。他还知道,如果写下‘takeshi’的话,大家就会弄不清到底是‘年野武’还是‘竹下正树’,(注:日语中年野武的“武”和竹下正树的“竹下”的发音都为“たけし”(takeshi))不是吗?” 夏夫瘫坐在地上,似乎无法接受。 “没错,”武说道,“文雄……曾经叫过我‘toshino’,在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所以……当我看到‘y’的时候,我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因为大家都……错误地把它当做了字母‘y’,所以,杀死勉的时候,我写下了书写体‘y’,这样一来,和我姓名的关系就更远了。” 江神悲伤地点了点头。 3 “江神,你说北野被杀害时就已确定凶手是两人之一了,对吧?”正树提问的语调稍微有些强硬。 江神回答说是。 “不对,我不赞同你的观点。也许当时你已确定武就是凶手,但从可能性的角度出发,你还保留了小百合是凶手一说,这未免有些过于谨慎了。更何况,如果你真是那么想的话,就更加奇怪了。因为,虽然你想到了小百合有可能是凶手,但你却完全没有想到同样失踪了的一色尚三也有可能是凶手啊?你刚才的话中,没有提到过尚三一句,他怎么样了?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他还活着,就和小百合的情况一样,也有可能是凶手,因为他也没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这样一来,晴海刚才提到的‘胶卷被盗’一事,便也能解释清楚了,因为望月的胶卷里拍下了灵异照片,而那张照片中的鬼,就是一色尚三。” 江神一直叮着正树的眼睛。“武明明已经承认自己是凶手了,你和夏夫为什么还非要提出新的假设呢?” “因为,我不希望武是凶手。”这一回答既不来自夏夫也不来自正树,而是隆彦。此时,他的双眸里饱含着悲伤。 “我也是!”美加说道,“我觉得,凶手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正如夕子所说的那样,如果凶手是杰森的话,我们反而能够获救!” 武无力地嗤笑道:“明明就是我……” “尚三不可能是凶手,博士的思维似乎有些错乱了,”望月插嘴说道,“别忘了血形手印!那个右手手印中,完完整整地留下了五根手指的印记。” 正树却摇了摇头,说:“我的思维没有错乱,江神,尚三因为某个原因而在杀害北野后失去了那根手指,这也不是没可能吧?” 望月无法反驳正树的这句话,的确,我们无法断定那根手指究竟是何时放进文雄口袋里的。 “没错,的确有可能。” “这么说来,尚三也有可能是凶手了?” “不,不可能——勉被杀害的时候,尚三还活着,而且,就算他的无名指还在,他也很难行凶。因为那枚戒指使他的无名指肿得厉害,根本无法弯曲。” 正树一下子无言以对。 “……他无法握住刀子。” “是的,尝试一下你就能体会到了,不弯曲无名指的话,是很难握紧东西的。因此,尚三不是凶手。我认为,尚三已经死了。” “是我……我把尚三杀死了!”武努力提高嗓门说道。 大家再次陷入沉默。 “你把尚三的尸体扔下悬崖了吧?”江神静静地问道。 武点了点头。 “那么,切断手指是在火山喷发之后吧?” 武又点了点头。 江神再次面朝大家,说道:“在发现尚三手指的时候,我就想过他会不会已经死了。但我不知道凶手将尸体藏在了哪里,因为凶手杀害文雄和勉的时候,并没有隐藏尸体。既然这样,凶手为何唯独将尚三的尸体处理掉了呢?当然,其中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首先我可以想到的是,如果发现尸体的话,就能够推断出凶手是谁这样一种情况。比如,凶手杀害尚三时,尚三拼命反抗,导致凶手受伤,而其流出的血正好沾在了尚三的衣服上。但是话说回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凶手只需将受害人的衣服处理掉就可以了,所以这不足以成为处理掉尸体的理由。再说,就算凶手真的受伤了,也不会是多么严重的伤势。因为那时,我们中间并没有人受重伤,所以,尸体身上应该不会有太多凶手的血。那么,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其中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正树引用了江神刚才说过的话,“比如说,凶手杀害尚三时没有用刀,而是徒手将其勒死的。事后,凶手发现尸体的脖子上留下了清晰的手印,于是他决定销毁尸体。” “嗯,但是,这样一种情况应该难以成立吧。因为凶手切掉了尚三的手指,所以他当时肯定带了刀子。虽说其中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但那天晚上发生的最严重的一件事,应该是连凶手也没有预料到的第二次火山喷发吧。也许火山喷发时出现了什么意外,导致凶手不得不处理掉尸体。武,我说的时候你好好听着,如果出现了什么错误,你就指出来。既然武是凶手,那么,他是在何时杀死尚三的呢?火山喷发前有这么一个机会。而且,若在火山喷发前行凶,就必须让尸体消失——我们来回忆一下火山喷发前,每个人都做了什么。女孩子们都在帐篷里睡觉,我也早早地在帐篷里睡着了,爱丽丝和夏夫在广场喝咖啡,望月和织田坐在他们附近,隆彦和博士也在那里。这样一来,在树林里闲逛的只剩下了三个人,那就是去素描的勉,以及去散步的尚三和武。这三个人中,只有武在火山喷发前走出了树林。那时……应该是杀死尚三后才从树林里回来的吧。” ……真的是这样吗? “大家明白了吗?如果凶手的确是在火山喷发前杀死尚三的话,那么,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只有勉和武两人。在火山喷发的危急时刻,他持刀杀死了尚三。然后故作镇静,返回帐篷。他以为,大家因勉没有回来而担心地去树林里寻找时,也许会发现尚三的尸体,或者大家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直接休息了,和文雄的情况一样,尸体在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但是,事实并非如他所料。因为火山突然喷发了,这样一来会怎样呢?滚烫的灰尘、沙子、石头纷纷落下。虽然我不知道尚三当时是仰面还是俯卧,但他的白色外套只有一面被落下的东西弄脏,而且弄脏的应该不只是衣服吧,尽管案发现场位于树林中,但他的头上、脸上或是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一定也留下了火山喷发的痕迹。这样一来,等到火山喷发停止后,大家发现尸体时会怎样?应该能够推测出火山喷发前尚三已经遇害且倒在这里了吧?请回想一下,火山喷发前没有不在案发现场证明的只有武和勉。而且武已决定了下一个受害者,那就是勉。所以,武必须避免嫌疑人被限定在自己和勉两个人身上——所以他决定不让大家看到尚三的尸体,遂将尸体扔下悬崖。” “抛尸之前,他切掉了尚三的无名指。看来,他还是舍不得丢掉戒指吧?”织田说道。 江神听到后微微低下了头。“想一想,那是他心爱之人的贴身重物,而且很有可能成为遗物,所以他怎么忍心丢掉呢?但是,他必须将尸体抛下悬崖。反复纠结之后,他切断了那根戴着戒指的无名指,然后抛尸。其实,这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你说得对……” 江神继续说道:“刚才我所说的都是在火山喷发的混乱状态下进行的。虽然我们没有看到尚三的尸体,但那根被切断的手指被保留了下来。凶手一定也为如何存放这根手指而烦恼过吧?他不能将手指放在身上,因为一旦被发现,一切就会败露。但是又不忍心丢弃,因为那是他心爱之人的化身,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愿丢弃这个无可取代的贵重之物——最终,他只能慎重保管好戴着小百合戒指的尚三的无名指。” “所以,他把戒指藏在了户田文雄的口袋里?”正树似乎认同了这一推断。 江神却摇了摇头,“虽然最终他把手指藏在了文雄的口袋里,但火山喷发后,他并没有这么做的时间,所以他先将手指藏在了别处。”江神说完,再次看了看武。 武面露微笑,“呵呵,江神……你真够清楚的。” 江神将目光移到了望月身上。“当武为了寻找隐藏手指的地方而四处徘徊时,忽然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你。” “我?” “是的,他看到了头撞树干后昏迷不醒的你,知道他当时做了什么吗?遗憾的是,他并没有马上救你,而是将目光集中在了掉在你身边的相机上。” 武再次愉快地笑了笑,然后说:“我……看见了。我看见……火山喷发前,望月……在相机里装上了……能够拍摄三十六张照片的……新胶卷。” “当武看到刚换上新胶卷的相机时,他采取了以下的行动:打开相机后盖,取出胶卷,将胶卷丢掉,放入那根被切断的手指,盖上后盖,最后放回原地。” “取出胶卷?是在那个时候?”望月如同遭受了突然袭击一般,猛地瞪大眼睛。 “是的,因为他明白,刚刚换上新胶卷的相机,是不会被打开的最佳储物柜。” “江神……你说得……对。” “对的时候,你就别勉强自己开口说话了——说到哪里了?哦,想起来了,武借用了望月的照相机,但是他失算了。因为望月当天便用完了三十六张底片,当然,相机里并没有胶卷,可是望月并不知道,咔嚓咔嚓地摁下了快门。因为望月用完了三十六张底片,所以原本安全的相机变成了不安全的储物柜。关键时刻不能大意,必须尽快拿回手指。于是凶手想出了调虎离山之计,也就是用磁带引开了望月,然后趁机取回了手指。” “你的意思是,我摁了一天快门的相机里根本就没有胶卷?”望月目瞪口呆地说,“可是……昏迷前,我拍了三张火山喷发时的照片。而且次日检查张数时,上面显示的是第四张……” “当然,武不会那么粗心,取出胶卷后,他还摁了三下快门。” “也就是说,我绞尽脑汁地回忆三十六张照片分别拍下了什么,并且做出了一张明细表,之后还看着明细表分析疑点,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让你受累了!” “连这些你都能想到。”武说道。 “因为,我认为发生磁带恶作剧时,胶卷不会被人从相机里取出。站在凶手的角度想一想,就会明白了。如果在发生骚乱之时潜入别人帐篷的话,一定希望尽快达成目的,离开帐篷。与其等待三十六张底片倒完后再取出胶卷,还不如直接拿走相机扔掉呢。既然凶手能够拿到录音机,那么,拿走一个相机应该也不难。因此,我终于明白了凶手的目的并不是底片。之后,凶手将手指放在了文雄的口袋里,并且将凶器放在了遗体下面。” 江神似乎说累了,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不好意思,我能喝口水吗?” 龙子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 “虽然把相机当做储物柜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但这也体现了武的特点。在整个案件中,他用了多少次别人的东西?凶器用的是小百合的刀,录音机用的是夕子的,藏匿东西的地方则选的是望月的相机和文雄的口袋,写终止行凶宣言的时候用的是理代她们帐篷的门牌和勉的水笔。他用的所有东西都是别人的,而且都是自己团体以外的人。” 说到这里,响起了一阵微弱的拍手声,原来是武。 4 凶手的身份已经很清楚了。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至今也没有想明白。 “武是杀死文雄和勉的凶手,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夏夫无力地问道。 江神扶着腰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没弄明白。只靠想象的话,就会想到美加所说的那种情况。也许文雄和勉对小百合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正是小百合独自下山的原因,当武意识到这一点时,决定为小百合报仇——报仇可能就是武的杀人动机。” “不对!”武说。 “别硬撑了!”美加劝说道。 “不要紧。”武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 “美加,你说过……曾在树林里看见过小百合对吧?她并不是睡不着去树林里散步,而是在等我。因为我们约好,等大家睡着以后在树林里见面。白天在一起的时间,对我们来说是那么地短暂,我们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待在一起——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没那么做就好了——当晚的月亮十分明亮,我们两个穿进树林深处,找了个地方坐着聊天。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两天,但已经如胶似漆,难分难合了。于是,我们两个在月下的树林里缠绵……就在那时,文雄和勉从我们的旁边经过,他们喝醉了!直到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他俩对我们的嘲讽,一想起来,我就毛骨悚然。夏夫听到的,的确是真的……他们还谈论了隆彦和龙子的事情,听得出来,这件事情令他们很不愉快……小百合听到他们的嘲讽,忍不住哭了起来,夺走了放在我这里的十字架,按在胸前,然后丢下我,独自跑走了……她一定受到了很深的伤害……而我,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不知不觉中,我的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便向两人冲去……结果,却被勉在肚子上捶了两拳,还被文雄踹了几脚,没过多久,我就被他们打倒了。倒下的时候,我一头撞在了树桩上,昏迷不醒……他们两个则满足地笑着走开了,还说要向我学习,明天晚上打算拿龙子试试之类的……他们真的喝醉了。第二天,他们心平气和地和我打招呼,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难道他们不记得了?当我听到小百合下山的消息时,便马上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她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而是一个纯洁、虔诚的基督教徒……我想,她也许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吧。但是,她走之前,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和我打呢?我想不明白,越想越难过……” “小百合来过!”夏夫突然插嘴说道,“那天早晨天快亮的时候,我和武一直躺着聊天。爱丽丝,你不也说过吗?小百合可能来到过我们的帐篷前。但是,因为她听见了我的声音,所以无法和武告别,只好独自下山……武,对不起!” 夏夫低下了头,但武没有看见。 “我是一个悲观的人。当我看到山体滑坡的现场时,立刻以为小百合已经不幸身亡了。可实际上,她已经走到了距离山脚一公里的地方。而我却认为她已被埋在了沙石之下……我一下子从幸福的高峰跌到了失落的谷底,但我无法死心!别说永远都不会分开了,就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如果小百合真的在火山喷发的时候遇难了,我也想和她死在一起。这样的话,我的一生也不至于太糟,虽然算不上幸福,却很富有戏剧性……最终,我却没能做到。我把无处发泄的愤怒和绝望转移到了文雄和勉的身上。我想,反正也活不下去了,还不如一死了之,赶快结束掉这悲剧般的人生。那就采取一些破格的行为,让他们和我一起死去吧……” “你为何要杀死尚三呢?”夏夫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找不出答案。” 武停下来,思索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口说道:“我杀人的时候有些过于草率了……杀死勉和文雄的理由已经很牵强了,可杀死尚三的理由更加荒谬——只因为,他从文雄和勉那里听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对我说:‘我听说了,你的失败之举!’我无法忍受有人知道了那天晚上的事,尤其是尚三……” “为什么尤其不希望尚三知道呢?” 武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小百合也喜欢我。对此,我坚信不移……” “现在呢?你对她产生了怀疑吗?” “是的……我怀疑小百合喜欢的会不会是尚三……某个时刻,不,是某个瞬间,我误解了他。而杀死尚三,正是在我误解他的那一瞬间,就是在他说‘你以为小百合是你的吗’这句话的时候,我立刻明白了他知道了我本想隐瞒下去的事情,更何况一想到小百合喜欢的人是尚三,我就立刻无法忍受,于是掏出刀子,朝他刺去……那把刀,是我为了杀勉而带在身上的……当我去树林里杀勉的时候,碰到了尚三……而他又说了那样的话……” “你以为小百合是你的吗?”——只凭这样一句话,就误解为小百合喜欢的是尚三?当我思考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武!”我叫道,“你是不是听到我和理代的谈话了?就是那天,你用铲子挖掩埋在路上的沙石时,我和理代正好从你附近经过。当时,我和理代一边下山,一边谈论小百合的事情,后来我们看到了武,便立刻闭上了嘴。但你应该听见了我们说的最后几句话吧?——理代,你还记得吗?” 理代摇了摇头。 我却清楚地记得。那时,理代问我:“你觉得小百合怎么样?”她说,虽然小百合从未谈论过任何一个男生,但实际上有人想要和武争夺小百合…… ——我觉得武和小百合很般配,因为他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而且能和小百合一起为同样的事物欢笑或者流泪。所以,我觉得喜欢小百合的人是武,这实在太好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听上去,像是在拿武和别人比较似的。 ——是在比呢。尚三,是尚三!他也喜欢她。 “就是这样。‘是尚三,他也喜欢小百合。’武当时听到了这句话,虽然理代说的是尚三也喜欢小百合,可武却误解为小百合喜欢的是尚三了。对吧?” 武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我真傻,居然想错了。后来,我才意识到。” 到此为止,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已完全明朗了。 美加的一滴泪落在了武的额头上。 “江神,”武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履行了侦探职责的江神,“不是月亮的错!在盛夏骄阳的照射下,我拿走了小百合的刀子,伺机杀人。不是因为月亮,才想要杀人的……我在树林里抱紧小百合,也不是因为月亮,而是因为我喜欢她……这一切都和月亮的亮光、形状没有任何的关系……所以,请你别把这一切怪罪在月亮身上……仅此而已……” 江神连连点头,仿佛在说“我明白,我明白”。 武看到后,放心地笑了。“谢谢你,江神……帮我把一切都说明白了。现在,我轻松多了,说起话来也没刚才痛苦了。如果刚才就是这样的话,我就自己告诉大家了……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因为江神帮了我。想一想,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我好想知道,自己拼命隐藏的狐狸尾巴是如何被你抓到的……” “武,别说了,好好休息吧。”江神阻止他道。 武并没有按他说的去做。“各位,我知道自己死定了,但我不认为自己会被警察逮捕,所以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而且变得毫无畏惧。可我还是拼命地去隐藏自己的尾巴。因为,二十多年来,我始终努力地与同台竞技者一决高下……我抱着‘放马过来吧,我一定不会输的,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这样的心理,不停地战斗着。”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江神。“这是一场游戏。每个人都必须参加,一切规则由我来定。虽然游戏中的所有人都是我的敌人,可我最大的敌人是带着面具的你——江神。” “安静一会儿吧。”江神低下头,然后,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地倒下,仰卧在草地上。 沉默袭来。在这样的情况下,笼罩在我们周围的却是安详的宁静,这真令人不可思议。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正明白了武刚才所说的那番话。因为那样一件事,他就夺走了三个人的性命,这是真的吗?虽然心中依然抱有一丝怀疑,但我还是接受了他的故事。在月光之下,在一片安详的宁静中,我决定理解他对人生抱有的不满以及相信他想要保护自己心爱之物的那股纯粹的感情。 “睡吧。”夏夫打破了沉默,“想一些快乐的事情,慢慢入睡,比如到了明天早上,一切不快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之类的,好好地睡一觉。希望大家都能做个好梦。” 自从夏夫说完,没有人再开口说过话,虫儿也销声匿迹了。 没多久,江神便打起了呼噜,听上去像是装出来的一样。 我依然和夏夫并肩躺着。空中火山烟云已经散开,露出了满天繁星。圆圆的月亮傲慢地俯瞰大地——没有流星。 就这样,一个小时过去了。 “夏夫,你睡着了吗?”我问道。 他没有回答我。于是我朝他看去,他睡得很香,如同孩子一般。附近的人似乎都睡着了。也许大家正在自己的美梦里遨游吧。我一边想着,一边仰望星空。那是天鹅座,那是仙后座,这些都是夏夫告诉我的。看着天上的一个个星座,我想,它们一定能把大家的美梦映在天际。 我也睡会儿吧。但是,我有些担心,因为夜空中布满了繁星,不知那里是否还能容下我的美梦——我在脑海里描绘起最美好且最令我高兴的事情,里面有心爱之人的笑声、哭声、歌声、说话声,还有她愤怒的样子、悲哀的样子、走路的样子、吃饭的样子…… 不久,如同潮水带走了岸边的沙石一样,我也被带进入了梦乡。 好像有人在说话,似乎十分急切。 虽然我的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但依然努力地想要听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不知道。我决定把脑海里的睡魔赶走——东边的天际似乎微微泛明,但天色依旧灰暗。 “武……武?” 是美加的声音。她盯着武的脸,不停地晃动武的肩膀。难道武遇到了什么不测?我迷迷糊糊地看着,只见江神猛地站起身来,朝美加和武的方向跑去。 “怎么了?” 美加伤心地看着江神,说:“武……随小百合而去了……” 尾声 救援队到了。 在武断气三个小时后,陆上自卫队的直升飞机出现在了我们上空。我们陶醉般地望着盘旋在空中的直升飞机,螺旋桨强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天空。 直升飞机分四趟,将所有的受灾者送到了山下。我们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四人搭乘了最后一趟飞机。飞机逐渐升高,我们默默地凝视着下方渐行渐远的山涧。 所有人都被送到了小诸医院。大家在这里接受治疗,等待康复。我和琉美的伤势较重,望月在获救之后发起了高烧,但值得庆幸的是,最后我们都顺利康复了。听到获救消息之后,赶来的亲人也终于松了口气。第二天,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其他人都出院了。不知道武、文雄、尚三、勉的家人现在怎样…… 第三天,我们站在医院的窗前,目送雄林大学的人离开,他们对我们挥手告别,即将回到东京或老家。依依不合的夕子走在最后面,她慢慢地倒退至医院门口,强忍住眼中的热泪,面带微笑地敬了一个礼后,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十一点左右,远处传来了一阵巨响,地震了。我立刻跳下床跑到窗前,朝矢吹山的方向看去,只见山顶处发出一片鲜红的亮光。我趴在不停振动的玻璃窗上,凝望着山顶的红光。 “y之悲剧的最终乐章。” “你说什么?”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和我住在同一间病房的望月,他也站了起来。 “矢吹山、雄林大学、山崎小百合、死前留言……y之悲剧将在这次火山喷发之后落下帷幕。” 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营地上五颜六色的帐篷,文雄、勉以及尚三的遗体,还有落在他们身上的火山灰和石块。 明天我们就要出院了。 理代独自为我们送行。 “几点发车?”身穿耀眼白色连衣裙的她问道。 “八点整,还有十分钟。”江神回答道,“我们坐到长野,然后在那里换乘特快。下午三点到达京都。” “你们要先走一步了,其实我也很想念神户。” 额头上贴着创可贴的织田和已经痊愈了的望月一起走上前。 “但愿我们都不要忘记这个夏天发生的事情。” “回头见吧!” 他们两个和理代握了握手,然后登上了列车。 “保重!”江神说了一句简短的告别。 “你也多多保重!”理代伸出手,“琉美嘱咐我一定要替她传达对你的谢意。” “谢谢你,也请你替我向琉美问候一声。” “琉美说,每当她看见月亮的时候,都会想起你。” 江神收回握住对方的手,走上车,消失在车厢中。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暑假!”我说道。 理代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哀愁,这是失去好友的悲痛以及面对残酷命运的伤感之情。 “理代,我喜欢你。”我说道。 她听到后尴尬地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反应让我有些失望。我看了看手表和车站的钟表,距离发车还有三分钟。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回到大阪后还能与你相见。” 她的表情更加尴尬,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我再次瞥了一眼钟表,担心时间不够,焦急不已。 “爱丽丝,对不起,恐怕我们不能再见了。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等待着我的人。” 我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她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 “这……这样啊,要是你们一起来露营就好了。” 这话听起来真别扭…… “因为他去参加帆船部的集训了,所以……” 刹那间,我觉得她离我很远。是吗?是在京都读大学的高中时代的那个学长吗? 我已没有考虑答复的时间,开车的铃声响起了,我慌慌张张地奔上列车,站在踏板上,回头看她。 “再见!”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车门也随之关上了。隔着窗户看去,理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有人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是江神。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温暖,简直像个安慰失恋者的神灵——也许,他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吧。 尖锐的汽笛声响彻月台,列车开始慢慢移动。我跑进车厢,打开最近的那扇车窗,向理代告别。她追随开动的列车跑了五六步,将从口袋里拿出的某个东西扔进车窗——是“soleil”的火柴盒。 “再见!” 理代站在月台尽头写有“小诸”的站牌旁边,她那白色的身影渐渐模糊…… 夏天的阳光,很温柔。 救援队到了。 在武断气三个小时后,陆上自卫队的直升飞机出现在了我们上空。我们陶醉般地望着盘旋在空中的直升飞机,螺旋桨强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天空。 直升飞机分四趟,将所有的受灾者送到了山下。我们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四人搭乘了最后一趟飞机。飞机逐渐升高,我们默默地凝视着下方渐行渐远的山涧。 所有人都被送到了小诸医院。大家在这里接受治疗,等待康复。我和琉美的伤势较重,望月在获救之后发起了高烧,但值得庆幸的是,最后我们都顺利康复了。听到获救消息之后,赶来的亲人也终于松了口气。第二天,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其他人都出院了。不知道武、文雄、尚三、勉的家人现在怎样…… 第三天,我们站在医院的窗前,目送雄林大学的人离开,他们对我们挥手告别,即将回到东京或老家。依依不合的夕子走在最后面,她慢慢地倒退至医院门口,强忍住眼中的热泪,面带微笑地敬了一个礼后,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十一点左右,远处传来了一阵巨响,地震了。我立刻跳下床跑到窗前,朝矢吹山的方向看去,只见山顶处发出一片鲜红的亮光。我趴在不停振动的玻璃窗上,凝望着山顶的红光。 “y之悲剧的最终乐章。” “你说什么?”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和我住在同一间病房的望月,他也站了起来。 “矢吹山、雄林大学、山崎小百合、死前留言……y之悲剧将在这次火山喷发之后落下帷幕。” 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营地上五颜六色的帐篷,文雄、勉以及尚三的遗体,还有落在他们身上的火山灰和石块。 明天我们就要出院了。 理代独自为我们送行。 “几点发车?”身穿耀眼白色连衣裙的她问道。 “八点整,还有十分钟。”江神回答道,“我们坐到长野,然后在那里换乘特快。下午三点到达京都。” “你们要先走一步了,其实我也很想念神户。” 额头上贴着创可贴的织田和已经痊愈了的望月一起走上前。 “但愿我们都不要忘记这个夏天发生的事情。” “回头见吧!” 他们两个和理代握了握手,然后登上了列车。 “保重!”江神说了一句简短的告别。 “你也多多保重!”理代伸出手,“琉美嘱咐我一定要替她传达对你的谢意。” “谢谢你,也请你替我向琉美问候一声。” “琉美说,每当她看见月亮的时候,都会想起你。” 江神收回握住对方的手,走上车,消失在车厢中。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暑假!”我说道。 理代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哀愁,这是失去好友的悲痛以及面对残酷命运的伤感之情。 “理代,我喜欢你。”我说道。 她听到后尴尬地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反应让我有些失望。我看了看手表和车站的钟表,距离发车还有三分钟。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回到大阪后还能与你相见。” 她的表情更加尴尬,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我再次瞥了一眼钟表,担心时间不够,焦急不已。 “爱丽丝,对不起,恐怕我们不能再见了。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等待着我的人。” 我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她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 “这……这样啊,要是你们一起来露营就好了。” 这话听起来真别扭…… “因为他去参加帆船部的集训了,所以……” 刹那间,我觉得她离我很远。是吗?是在京都读大学的高中时代的那个学长吗? 我已没有考虑答复的时间,开车的铃声响起了,我慌慌张张地奔上列车,站在踏板上,回头看她。 “再见!”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车门也随之关上了。隔着窗户看去,理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有人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是江神。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温暖,简直像个安慰失恋者的神灵——也许,他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吧。 尖锐的汽笛声响彻月台,列车开始慢慢移动。我跑进车厢,打开最近的那扇车窗,向理代告别。她追随开动的列车跑了五六步,将从口袋里拿出的某个东西扔进车窗——是“soleil”的火柴盒。 “再见!” 理代站在月台尽头写有“小诸”的站牌旁边,她那白色的身影渐渐模糊…… 夏天的阳光,很温柔。 救援队到了。 在武断气三个小时后,陆上自卫队的直升飞机出现在了我们上空。我们陶醉般地望着盘旋在空中的直升飞机,螺旋桨强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天空。 直升飞机分四趟,将所有的受灾者送到了山下。我们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四人搭乘了最后一趟飞机。飞机逐渐升高,我们默默地凝视着下方渐行渐远的山涧。 所有人都被送到了小诸医院。大家在这里接受治疗,等待康复。我和琉美的伤势较重,望月在获救之后发起了高烧,但值得庆幸的是,最后我们都顺利康复了。听到获救消息之后,赶来的亲人也终于松了口气。第二天,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其他人都出院了。不知道武、文雄、尚三、勉的家人现在怎样…… 第三天,我们站在医院的窗前,目送雄林大学的人离开,他们对我们挥手告别,即将回到东京或老家。依依不合的夕子走在最后面,她慢慢地倒退至医院门口,强忍住眼中的热泪,面带微笑地敬了一个礼后,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十一点左右,远处传来了一阵巨响,地震了。我立刻跳下床跑到窗前,朝矢吹山的方向看去,只见山顶处发出一片鲜红的亮光。我趴在不停振动的玻璃窗上,凝望着山顶的红光。 “y之悲剧的最终乐章。” “你说什么?”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和我住在同一间病房的望月,他也站了起来。 “矢吹山、雄林大学、山崎小百合、死前留言……y之悲剧将在这次火山喷发之后落下帷幕。” 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营地上五颜六色的帐篷,文雄、勉以及尚三的遗体,还有落在他们身上的火山灰和石块。 明天我们就要出院了。 理代独自为我们送行。 “几点发车?”身穿耀眼白色连衣裙的她问道。 “八点整,还有十分钟。”江神回答道,“我们坐到长野,然后在那里换乘特快。下午三点到达京都。” “你们要先走一步了,其实我也很想念神户。” 额头上贴着创可贴的织田和已经痊愈了的望月一起走上前。 “但愿我们都不要忘记这个夏天发生的事情。” “回头见吧!” 他们两个和理代握了握手,然后登上了列车。 “保重!”江神说了一句简短的告别。 “你也多多保重!”理代伸出手,“琉美嘱咐我一定要替她传达对你的谢意。” “谢谢你,也请你替我向琉美问候一声。” “琉美说,每当她看见月亮的时候,都会想起你。” 江神收回握住对方的手,走上车,消失在车厢中。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暑假!”我说道。 理代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哀愁,这是失去好友的悲痛以及面对残酷命运的伤感之情。 “理代,我喜欢你。”我说道。 她听到后尴尬地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反应让我有些失望。我看了看手表和车站的钟表,距离发车还有三分钟。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回到大阪后还能与你相见。” 她的表情更加尴尬,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我再次瞥了一眼钟表,担心时间不够,焦急不已。 “爱丽丝,对不起,恐怕我们不能再见了。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等待着我的人。” 我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她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 “这……这样啊,要是你们一起来露营就好了。” 这话听起来真别扭…… “因为他去参加帆船部的集训了,所以……” 刹那间,我觉得她离我很远。是吗?是在京都读大学的高中时代的那个学长吗? 我已没有考虑答复的时间,开车的铃声响起了,我慌慌张张地奔上列车,站在踏板上,回头看她。 “再见!”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车门也随之关上了。隔着窗户看去,理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有人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是江神。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温暖,简直像个安慰失恋者的神灵——也许,他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吧。 尖锐的汽笛声响彻月台,列车开始慢慢移动。我跑进车厢,打开最近的那扇车窗,向理代告别。她追随开动的列车跑了五六步,将从口袋里拿出的某个东西扔进车窗——是“soleil”的火柴盒。 “再见!” 理代站在月台尽头写有“小诸”的站牌旁边,她那白色的身影渐渐模糊…… 夏天的阳光,很温柔。 救援队到了。 在武断气三个小时后,陆上自卫队的直升飞机出现在了我们上空。我们陶醉般地望着盘旋在空中的直升飞机,螺旋桨强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天空。 直升飞机分四趟,将所有的受灾者送到了山下。我们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四人搭乘了最后一趟飞机。飞机逐渐升高,我们默默地凝视着下方渐行渐远的山涧。 所有人都被送到了小诸医院。大家在这里接受治疗,等待康复。我和琉美的伤势较重,望月在获救之后发起了高烧,但值得庆幸的是,最后我们都顺利康复了。听到获救消息之后,赶来的亲人也终于松了口气。第二天,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其他人都出院了。不知道武、文雄、尚三、勉的家人现在怎样…… 第三天,我们站在医院的窗前,目送雄林大学的人离开,他们对我们挥手告别,即将回到东京或老家。依依不合的夕子走在最后面,她慢慢地倒退至医院门口,强忍住眼中的热泪,面带微笑地敬了一个礼后,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十一点左右,远处传来了一阵巨响,地震了。我立刻跳下床跑到窗前,朝矢吹山的方向看去,只见山顶处发出一片鲜红的亮光。我趴在不停振动的玻璃窗上,凝望着山顶的红光。 “y之悲剧的最终乐章。” “你说什么?”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和我住在同一间病房的望月,他也站了起来。 “矢吹山、雄林大学、山崎小百合、死前留言……y之悲剧将在这次火山喷发之后落下帷幕。” 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营地上五颜六色的帐篷,文雄、勉以及尚三的遗体,还有落在他们身上的火山灰和石块。 明天我们就要出院了。 理代独自为我们送行。 “几点发车?”身穿耀眼白色连衣裙的她问道。 “八点整,还有十分钟。”江神回答道,“我们坐到长野,然后在那里换乘特快。下午三点到达京都。” “你们要先走一步了,其实我也很想念神户。” 额头上贴着创可贴的织田和已经痊愈了的望月一起走上前。 “但愿我们都不要忘记这个夏天发生的事情。” “回头见吧!” 他们两个和理代握了握手,然后登上了列车。 “保重!”江神说了一句简短的告别。 “你也多多保重!”理代伸出手,“琉美嘱咐我一定要替她传达对你的谢意。” “谢谢你,也请你替我向琉美问候一声。” “琉美说,每当她看见月亮的时候,都会想起你。” 江神收回握住对方的手,走上车,消失在车厢中。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暑假!”我说道。 理代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哀愁,这是失去好友的悲痛以及面对残酷命运的伤感之情。 “理代,我喜欢你。”我说道。 她听到后尴尬地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反应让我有些失望。我看了看手表和车站的钟表,距离发车还有三分钟。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回到大阪后还能与你相见。” 她的表情更加尴尬,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我再次瞥了一眼钟表,担心时间不够,焦急不已。 “爱丽丝,对不起,恐怕我们不能再见了。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等待着我的人。” 我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她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 “这……这样啊,要是你们一起来露营就好了。” 这话听起来真别扭…… “因为他去参加帆船部的集训了,所以……” 刹那间,我觉得她离我很远。是吗?是在京都读大学的高中时代的那个学长吗? 我已没有考虑答复的时间,开车的铃声响起了,我慌慌张张地奔上列车,站在踏板上,回头看她。 “再见!”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车门也随之关上了。隔着窗户看去,理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有人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是江神。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温暖,简直像个安慰失恋者的神灵——也许,他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吧。 尖锐的汽笛声响彻月台,列车开始慢慢移动。我跑进车厢,打开最近的那扇车窗,向理代告别。她追随开动的列车跑了五六步,将从口袋里拿出的某个东西扔进车窗——是“soleil”的火柴盒。 “再见!” 理代站在月台尽头写有“小诸”的站牌旁边,她那白色的身影渐渐模糊…… 夏天的阳光,很温柔。 救援队到了。 在武断气三个小时后,陆上自卫队的直升飞机出现在了我们上空。我们陶醉般地望着盘旋在空中的直升飞机,螺旋桨强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天空。 直升飞机分四趟,将所有的受灾者送到了山下。我们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四人搭乘了最后一趟飞机。飞机逐渐升高,我们默默地凝视着下方渐行渐远的山涧。 所有人都被送到了小诸医院。大家在这里接受治疗,等待康复。我和琉美的伤势较重,望月在获救之后发起了高烧,但值得庆幸的是,最后我们都顺利康复了。听到获救消息之后,赶来的亲人也终于松了口气。第二天,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其他人都出院了。不知道武、文雄、尚三、勉的家人现在怎样…… 第三天,我们站在医院的窗前,目送雄林大学的人离开,他们对我们挥手告别,即将回到东京或老家。依依不合的夕子走在最后面,她慢慢地倒退至医院门口,强忍住眼中的热泪,面带微笑地敬了一个礼后,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十一点左右,远处传来了一阵巨响,地震了。我立刻跳下床跑到窗前,朝矢吹山的方向看去,只见山顶处发出一片鲜红的亮光。我趴在不停振动的玻璃窗上,凝望着山顶的红光。 “y之悲剧的最终乐章。” “你说什么?”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和我住在同一间病房的望月,他也站了起来。 “矢吹山、雄林大学、山崎小百合、死前留言……y之悲剧将在这次火山喷发之后落下帷幕。” 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营地上五颜六色的帐篷,文雄、勉以及尚三的遗体,还有落在他们身上的火山灰和石块。 明天我们就要出院了。 理代独自为我们送行。 “几点发车?”身穿耀眼白色连衣裙的她问道。 “八点整,还有十分钟。”江神回答道,“我们坐到长野,然后在那里换乘特快。下午三点到达京都。” “你们要先走一步了,其实我也很想念神户。” 额头上贴着创可贴的织田和已经痊愈了的望月一起走上前。 “但愿我们都不要忘记这个夏天发生的事情。” “回头见吧!” 他们两个和理代握了握手,然后登上了列车。 “保重!”江神说了一句简短的告别。 “你也多多保重!”理代伸出手,“琉美嘱咐我一定要替她传达对你的谢意。” “谢谢你,也请你替我向琉美问候一声。” “琉美说,每当她看见月亮的时候,都会想起你。” 江神收回握住对方的手,走上车,消失在车厢中。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暑假!”我说道。 理代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哀愁,这是失去好友的悲痛以及面对残酷命运的伤感之情。 “理代,我喜欢你。”我说道。 她听到后尴尬地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反应让我有些失望。我看了看手表和车站的钟表,距离发车还有三分钟。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回到大阪后还能与你相见。” 她的表情更加尴尬,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我再次瞥了一眼钟表,担心时间不够,焦急不已。 “爱丽丝,对不起,恐怕我们不能再见了。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等待着我的人。” 我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她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 “这……这样啊,要是你们一起来露营就好了。” 这话听起来真别扭…… “因为他去参加帆船部的集训了,所以……” 刹那间,我觉得她离我很远。是吗?是在京都读大学的高中时代的那个学长吗? 我已没有考虑答复的时间,开车的铃声响起了,我慌慌张张地奔上列车,站在踏板上,回头看她。 “再见!”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车门也随之关上了。隔着窗户看去,理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有人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是江神。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温暖,简直像个安慰失恋者的神灵——也许,他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吧。 尖锐的汽笛声响彻月台,列车开始慢慢移动。我跑进车厢,打开最近的那扇车窗,向理代告别。她追随开动的列车跑了五六步,将从口袋里拿出的某个东西扔进车窗——是“soleil”的火柴盒。 “再见!” 理代站在月台尽头写有“小诸”的站牌旁边,她那白色的身影渐渐模糊…… 夏天的阳光,很温柔。 救援队到了。 在武断气三个小时后,陆上自卫队的直升飞机出现在了我们上空。我们陶醉般地望着盘旋在空中的直升飞机,螺旋桨强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天空。 直升飞机分四趟,将所有的受灾者送到了山下。我们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四人搭乘了最后一趟飞机。飞机逐渐升高,我们默默地凝视着下方渐行渐远的山涧。 所有人都被送到了小诸医院。大家在这里接受治疗,等待康复。我和琉美的伤势较重,望月在获救之后发起了高烧,但值得庆幸的是,最后我们都顺利康复了。听到获救消息之后,赶来的亲人也终于松了口气。第二天,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其他人都出院了。不知道武、文雄、尚三、勉的家人现在怎样…… 第三天,我们站在医院的窗前,目送雄林大学的人离开,他们对我们挥手告别,即将回到东京或老家。依依不合的夕子走在最后面,她慢慢地倒退至医院门口,强忍住眼中的热泪,面带微笑地敬了一个礼后,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十一点左右,远处传来了一阵巨响,地震了。我立刻跳下床跑到窗前,朝矢吹山的方向看去,只见山顶处发出一片鲜红的亮光。我趴在不停振动的玻璃窗上,凝望着山顶的红光。 “y之悲剧的最终乐章。” “你说什么?”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和我住在同一间病房的望月,他也站了起来。 “矢吹山、雄林大学、山崎小百合、死前留言……y之悲剧将在这次火山喷发之后落下帷幕。” 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营地上五颜六色的帐篷,文雄、勉以及尚三的遗体,还有落在他们身上的火山灰和石块。 明天我们就要出院了。 理代独自为我们送行。 “几点发车?”身穿耀眼白色连衣裙的她问道。 “八点整,还有十分钟。”江神回答道,“我们坐到长野,然后在那里换乘特快。下午三点到达京都。” “你们要先走一步了,其实我也很想念神户。” 额头上贴着创可贴的织田和已经痊愈了的望月一起走上前。 “但愿我们都不要忘记这个夏天发生的事情。” “回头见吧!” 他们两个和理代握了握手,然后登上了列车。 “保重!”江神说了一句简短的告别。 “你也多多保重!”理代伸出手,“琉美嘱咐我一定要替她传达对你的谢意。” “谢谢你,也请你替我向琉美问候一声。” “琉美说,每当她看见月亮的时候,都会想起你。” 江神收回握住对方的手,走上车,消失在车厢中。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暑假!”我说道。 理代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哀愁,这是失去好友的悲痛以及面对残酷命运的伤感之情。 “理代,我喜欢你。”我说道。 她听到后尴尬地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反应让我有些失望。我看了看手表和车站的钟表,距离发车还有三分钟。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回到大阪后还能与你相见。” 她的表情更加尴尬,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我再次瞥了一眼钟表,担心时间不够,焦急不已。 “爱丽丝,对不起,恐怕我们不能再见了。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等待着我的人。” 我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她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 “这……这样啊,要是你们一起来露营就好了。” 这话听起来真别扭…… “因为他去参加帆船部的集训了,所以……” 刹那间,我觉得她离我很远。是吗?是在京都读大学的高中时代的那个学长吗? 我已没有考虑答复的时间,开车的铃声响起了,我慌慌张张地奔上列车,站在踏板上,回头看她。 “再见!”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车门也随之关上了。隔着窗户看去,理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有人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是江神。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温暖,简直像个安慰失恋者的神灵——也许,他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吧。 尖锐的汽笛声响彻月台,列车开始慢慢移动。我跑进车厢,打开最近的那扇车窗,向理代告别。她追随开动的列车跑了五六步,将从口袋里拿出的某个东西扔进车窗——是“soleil”的火柴盒。 “再见!” 理代站在月台尽头写有“小诸”的站牌旁边,她那白色的身影渐渐模糊…… 夏天的阳光,很温柔。 救援队到了。 在武断气三个小时后,陆上自卫队的直升飞机出现在了我们上空。我们陶醉般地望着盘旋在空中的直升飞机,螺旋桨强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天空。 直升飞机分四趟,将所有的受灾者送到了山下。我们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四人搭乘了最后一趟飞机。飞机逐渐升高,我们默默地凝视着下方渐行渐远的山涧。 所有人都被送到了小诸医院。大家在这里接受治疗,等待康复。我和琉美的伤势较重,望月在获救之后发起了高烧,但值得庆幸的是,最后我们都顺利康复了。听到获救消息之后,赶来的亲人也终于松了口气。第二天,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其他人都出院了。不知道武、文雄、尚三、勉的家人现在怎样…… 第三天,我们站在医院的窗前,目送雄林大学的人离开,他们对我们挥手告别,即将回到东京或老家。依依不合的夕子走在最后面,她慢慢地倒退至医院门口,强忍住眼中的热泪,面带微笑地敬了一个礼后,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十一点左右,远处传来了一阵巨响,地震了。我立刻跳下床跑到窗前,朝矢吹山的方向看去,只见山顶处发出一片鲜红的亮光。我趴在不停振动的玻璃窗上,凝望着山顶的红光。 “y之悲剧的最终乐章。” “你说什么?”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和我住在同一间病房的望月,他也站了起来。 “矢吹山、雄林大学、山崎小百合、死前留言……y之悲剧将在这次火山喷发之后落下帷幕。” 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营地上五颜六色的帐篷,文雄、勉以及尚三的遗体,还有落在他们身上的火山灰和石块。 明天我们就要出院了。 理代独自为我们送行。 “几点发车?”身穿耀眼白色连衣裙的她问道。 “八点整,还有十分钟。”江神回答道,“我们坐到长野,然后在那里换乘特快。下午三点到达京都。” “你们要先走一步了,其实我也很想念神户。” 额头上贴着创可贴的织田和已经痊愈了的望月一起走上前。 “但愿我们都不要忘记这个夏天发生的事情。” “回头见吧!” 他们两个和理代握了握手,然后登上了列车。 “保重!”江神说了一句简短的告别。 “你也多多保重!”理代伸出手,“琉美嘱咐我一定要替她传达对你的谢意。” “谢谢你,也请你替我向琉美问候一声。” “琉美说,每当她看见月亮的时候,都会想起你。” 江神收回握住对方的手,走上车,消失在车厢中。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暑假!”我说道。 理代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哀愁,这是失去好友的悲痛以及面对残酷命运的伤感之情。 “理代,我喜欢你。”我说道。 她听到后尴尬地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反应让我有些失望。我看了看手表和车站的钟表,距离发车还有三分钟。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回到大阪后还能与你相见。” 她的表情更加尴尬,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我再次瞥了一眼钟表,担心时间不够,焦急不已。 “爱丽丝,对不起,恐怕我们不能再见了。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等待着我的人。” 我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她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 “这……这样啊,要是你们一起来露营就好了。” 这话听起来真别扭…… “因为他去参加帆船部的集训了,所以……” 刹那间,我觉得她离我很远。是吗?是在京都读大学的高中时代的那个学长吗? 我已没有考虑答复的时间,开车的铃声响起了,我慌慌张张地奔上列车,站在踏板上,回头看她。 “再见!”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车门也随之关上了。隔着窗户看去,理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有人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是江神。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温暖,简直像个安慰失恋者的神灵——也许,他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吧。 尖锐的汽笛声响彻月台,列车开始慢慢移动。我跑进车厢,打开最近的那扇车窗,向理代告别。她追随开动的列车跑了五六步,将从口袋里拿出的某个东西扔进车窗——是“soleil”的火柴盒。 “再见!” 理代站在月台尽头写有“小诸”的站牌旁边,她那白色的身影渐渐模糊…… 夏天的阳光,很温柔。 救援队到了。 在武断气三个小时后,陆上自卫队的直升飞机出现在了我们上空。我们陶醉般地望着盘旋在空中的直升飞机,螺旋桨强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天空。 直升飞机分四趟,将所有的受灾者送到了山下。我们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四人搭乘了最后一趟飞机。飞机逐渐升高,我们默默地凝视着下方渐行渐远的山涧。 所有人都被送到了小诸医院。大家在这里接受治疗,等待康复。我和琉美的伤势较重,望月在获救之后发起了高烧,但值得庆幸的是,最后我们都顺利康复了。听到获救消息之后,赶来的亲人也终于松了口气。第二天,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其他人都出院了。不知道武、文雄、尚三、勉的家人现在怎样…… 第三天,我们站在医院的窗前,目送雄林大学的人离开,他们对我们挥手告别,即将回到东京或老家。依依不合的夕子走在最后面,她慢慢地倒退至医院门口,强忍住眼中的热泪,面带微笑地敬了一个礼后,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十一点左右,远处传来了一阵巨响,地震了。我立刻跳下床跑到窗前,朝矢吹山的方向看去,只见山顶处发出一片鲜红的亮光。我趴在不停振动的玻璃窗上,凝望着山顶的红光。 “y之悲剧的最终乐章。” “你说什么?”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和我住在同一间病房的望月,他也站了起来。 “矢吹山、雄林大学、山崎小百合、死前留言……y之悲剧将在这次火山喷发之后落下帷幕。” 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营地上五颜六色的帐篷,文雄、勉以及尚三的遗体,还有落在他们身上的火山灰和石块。 明天我们就要出院了。 理代独自为我们送行。 “几点发车?”身穿耀眼白色连衣裙的她问道。 “八点整,还有十分钟。”江神回答道,“我们坐到长野,然后在那里换乘特快。下午三点到达京都。” “你们要先走一步了,其实我也很想念神户。” 额头上贴着创可贴的织田和已经痊愈了的望月一起走上前。 “但愿我们都不要忘记这个夏天发生的事情。” “回头见吧!” 他们两个和理代握了握手,然后登上了列车。 “保重!”江神说了一句简短的告别。 “你也多多保重!”理代伸出手,“琉美嘱咐我一定要替她传达对你的谢意。” “谢谢你,也请你替我向琉美问候一声。” “琉美说,每当她看见月亮的时候,都会想起你。” 江神收回握住对方的手,走上车,消失在车厢中。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暑假!”我说道。 理代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哀愁,这是失去好友的悲痛以及面对残酷命运的伤感之情。 “理代,我喜欢你。”我说道。 她听到后尴尬地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反应让我有些失望。我看了看手表和车站的钟表,距离发车还有三分钟。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回到大阪后还能与你相见。” 她的表情更加尴尬,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我再次瞥了一眼钟表,担心时间不够,焦急不已。 “爱丽丝,对不起,恐怕我们不能再见了。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等待着我的人。” 我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她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 “这……这样啊,要是你们一起来露营就好了。” 这话听起来真别扭…… “因为他去参加帆船部的集训了,所以……” 刹那间,我觉得她离我很远。是吗?是在京都读大学的高中时代的那个学长吗? 我已没有考虑答复的时间,开车的铃声响起了,我慌慌张张地奔上列车,站在踏板上,回头看她。 “再见!”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车门也随之关上了。隔着窗户看去,理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有人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是江神。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温暖,简直像个安慰失恋者的神灵——也许,他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吧。 尖锐的汽笛声响彻月台,列车开始慢慢移动。我跑进车厢,打开最近的那扇车窗,向理代告别。她追随开动的列车跑了五六步,将从口袋里拿出的某个东西扔进车窗——是“soleil”的火柴盒。 “再见!” 理代站在月台尽头写有“小诸”的站牌旁边,她那白色的身影渐渐模糊…… 夏天的阳光,很温柔。 救援队到了。 在武断气三个小时后,陆上自卫队的直升飞机出现在了我们上空。我们陶醉般地望着盘旋在空中的直升飞机,螺旋桨强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天空。 直升飞机分四趟,将所有的受灾者送到了山下。我们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四人搭乘了最后一趟飞机。飞机逐渐升高,我们默默地凝视着下方渐行渐远的山涧。 所有人都被送到了小诸医院。大家在这里接受治疗,等待康复。我和琉美的伤势较重,望月在获救之后发起了高烧,但值得庆幸的是,最后我们都顺利康复了。听到获救消息之后,赶来的亲人也终于松了口气。第二天,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其他人都出院了。不知道武、文雄、尚三、勉的家人现在怎样…… 第三天,我们站在医院的窗前,目送雄林大学的人离开,他们对我们挥手告别,即将回到东京或老家。依依不合的夕子走在最后面,她慢慢地倒退至医院门口,强忍住眼中的热泪,面带微笑地敬了一个礼后,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十一点左右,远处传来了一阵巨响,地震了。我立刻跳下床跑到窗前,朝矢吹山的方向看去,只见山顶处发出一片鲜红的亮光。我趴在不停振动的玻璃窗上,凝望着山顶的红光。 “y之悲剧的最终乐章。” “你说什么?”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和我住在同一间病房的望月,他也站了起来。 “矢吹山、雄林大学、山崎小百合、死前留言……y之悲剧将在这次火山喷发之后落下帷幕。” 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营地上五颜六色的帐篷,文雄、勉以及尚三的遗体,还有落在他们身上的火山灰和石块。 明天我们就要出院了。 理代独自为我们送行。 “几点发车?”身穿耀眼白色连衣裙的她问道。 “八点整,还有十分钟。”江神回答道,“我们坐到长野,然后在那里换乘特快。下午三点到达京都。” “你们要先走一步了,其实我也很想念神户。” 额头上贴着创可贴的织田和已经痊愈了的望月一起走上前。 “但愿我们都不要忘记这个夏天发生的事情。” “回头见吧!” 他们两个和理代握了握手,然后登上了列车。 “保重!”江神说了一句简短的告别。 “你也多多保重!”理代伸出手,“琉美嘱咐我一定要替她传达对你的谢意。” “谢谢你,也请你替我向琉美问候一声。” “琉美说,每当她看见月亮的时候,都会想起你。” 江神收回握住对方的手,走上车,消失在车厢中。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暑假!”我说道。 理代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哀愁,这是失去好友的悲痛以及面对残酷命运的伤感之情。 “理代,我喜欢你。”我说道。 她听到后尴尬地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反应让我有些失望。我看了看手表和车站的钟表,距离发车还有三分钟。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回到大阪后还能与你相见。” 她的表情更加尴尬,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我再次瞥了一眼钟表,担心时间不够,焦急不已。 “爱丽丝,对不起,恐怕我们不能再见了。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等待着我的人。” 我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她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 “这……这样啊,要是你们一起来露营就好了。” 这话听起来真别扭…… “因为他去参加帆船部的集训了,所以……” 刹那间,我觉得她离我很远。是吗?是在京都读大学的高中时代的那个学长吗? 我已没有考虑答复的时间,开车的铃声响起了,我慌慌张张地奔上列车,站在踏板上,回头看她。 “再见!”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车门也随之关上了。隔着窗户看去,理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有人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是江神。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温暖,简直像个安慰失恋者的神灵——也许,他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吧。 尖锐的汽笛声响彻月台,列车开始慢慢移动。我跑进车厢,打开最近的那扇车窗,向理代告别。她追随开动的列车跑了五六步,将从口袋里拿出的某个东西扔进车窗——是“soleil”的火柴盒。 “再见!” 理代站在月台尽头写有“小诸”的站牌旁边,她那白色的身影渐渐模糊…… 夏天的阳光,很温柔。 后记 有栖川有栖 本书作为《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的第四部发行本,于平成元年(公历一九八九年)一月份问世,是我的长篇处女作。我十二岁开始阅读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作品,从此沉浸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今天,我的作品能有幸刊登在“创元推理文库”上,真令我感慨万千。 回首过去,总觉得写一些初涉文坛的回忆还有些为时尚早。但朋友劝我说“这是你的处女作,所以还是写点儿什么吧”,于是我写了这篇后记。希望这部作品能够成为“一九九〇年前后,被称为‘新本格派’推理作家出道时的一部代表作”,说得夸张点儿,希望它能成为“证言”和“记录”。 这部作品的原型来自我高二时写的一部短篇推理小说,后来在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时,重新将其整理成一百多页,并以《y的悲剧’78》的题目发表。因为本人特别喜欢这部作品,所以后来又将其改写为四百五十页的长篇小说并取名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6》。虽然这部作品参选了第三十届江户川乱步奖,但最终未能得奖。自落选江户川乱步奖两年以来,笔者历经重重迂回曲折,最终将这部作品改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8》,并作为处女作问世。其间的迂回曲折,指的是这部作品得到鲇川哲也老师和东京创元出版社总编户川安宣先生认可之前发生的种种故事。 鲇川老师与我是简单的“作家和书迷”之间的关系。作为鲇川老师的狂热书迷,我曾给他写过多封信件来表达内心的仰慕之情,就在这来来往往之中,我得到了给鲇川老师角川文库版《没有钥匙孔的门》一书写解说的机会,不仅如此,他还答应了我“想要见他一面”的请求,于是我前往镰仓拜见了老师,那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八二年的事情。见面时老师说,他正考虑出版一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并打算收录刊登在同志社推理小说研究会刊物《变色龙》上的短篇小说《铁路上的烧焦尸体》。我听到后吃惊地说:“那部小说的作家有栖川有栖,其实就是我!”“是嘛,太让人意外了!”老师回答说。 四年后,光文社文库出版了这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无人铁道口》(顺便提一句,送给鲇川老师《铁路上的烧焦尸体》一文的正是为本书写解说的山前让先生)。一般来说,这已是非常美好的回忆了,但我从小就梦想成为推理小说家的愿望也因此更加强烈。但是,我没有想到,鲇川老师真的向出版社推荐了我的作品,这何止是顺利,简直是做梦一般。因此,我内心再次燃起了角逐江户川乱步奖的希望。 于是,我开始着手于长篇小说的创作。两年后,我完成了首部长篇作品,那就是《月光游戏y之悲剧’86》。我想请鲇川先生看一看这部作品,听听他的意见,于是多次前往镰仓。老师读完后说“很有意思”,并且问我说:“你还是想得到乱步奖吧?”然后还说:“有一个机会——因为是私底下的消息,所以不能给你说得太详细——某家出版社最近正在征募长篇推理小说的稿子,你想不想投稿试试?”我回答说:“获得乱步奖是我的目标。”老师听后只说了一句“这样啊”。脸上还浮现出了莫名的微笑。 当我祈求这部以火山为舞台的小说能够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之时,伊豆大岛的三原山正好发生了猛烈的火山喷发。有一次,我坐新干线从镰仓回来,当列车经过热海的时候,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个陌生人一边指着窗外,一边对我和我的妻子说:“我昨天从这里经过的时候,看到了红色的火光。” 但是,这天晚上的大海却十分黑暗。 几个月后,正如前面提到过的一样,我未能如愿获得乱步奖。获奖的是石井敏弘先生的《劲风下的弯道》。虽然与其他作家交谈时,也听到过“我也落选乱步奖了”之类的话,但像我这样连初选都未通过的只是极少数。 鲇川老师却对垂头丧气的我说:“我觉得你写的这部作品很有意思,要不我拿给认识的编辑看看吧。”我对鲇川老师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感激不已,与此同时,心中那盏微弱的希望之灯也再次点亮,但现实依旧是残酷的。在老师的推荐下,两位编辑读了我的作品,但他们的回答都是“不能采用”,而且只说了“这里还不错,但……”并没有提出具体好在哪里之类的话。我心想,这是我写的第一篇长篇小说,挑战才刚刚开始,绝不能轻言放弃。但是,《月光游戏》还是让我多次尝到了失意的苦涩。 “再给另一家出版社看看吧。”鲇川老师亲切地对我说。对此,我万分感谢,但我还是决定改掉原先守株待兔的心态,开始构思下一部作品。 过了一段时间…… 一九八八年一月,我接到了东京创元社主编户川安宣先生的电话,他说:“我读了你的作品,最近我要去一趟大阪,希望到时候可以和您见一面。”中午休息时,我们在我上班单位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碰面。户川主编为我的作品指出了许多不足,并且好意地讲了一下他的读后感。还告诉我了《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一书和其最终卷《第十三把椅子》的公开征稿计划。我这才明白,之前鲇川老师提到的某出版社,原来就是东京创元社。 “等你修改完后,再给我看一下吧。但我没有让你应征第十三卷。”这就是我得到的结论。之后,我努力地思考。就在我因想不出来而惆怅不已之时,我接到了户川主编的电话,他说:“怎么样了?进展如何?”这真让我大吃一惊,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打电话来询问我的进展情况。所以,我不能再坐在打字机前发呆了。 改完后的稿子增至五百页。同年七月七日,我将二稿交给了户川主编,这一天令我终生难忘。我们的会面地点是新宿世纪高级艺术酒店的咖啡厅。 我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还是得不到户川主编的肯定的话,我会提出再次改写的请求。但户川主编干脆地说道:“再让你改几遍也都一样,就这么定了。”我抑制住内心的焦急,用好学生的说话方式说道:“我想,改写一下应该比原先好些,感谢您给了我这次机会。” 三天后,我在公司接到了户川主编的来电。他说:“我们决定出版这部作品。” “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 我常常从编辑口中听到这句话。但是,真的是这样?暂且不论我的能力如何,那些有实力的人就一定都能出人头地,得到与之能力相符的认可吗?我想应该不是吧。 我相信,除了东京创元社,没有出版社会出版我的作品。 “这可是你的开山之作,还是写点什么吧!”在户川主编的劝说下,我写了这篇后记,篇幅还挺长。因为想说的话挺多,所以不忍略去其中一二。 本作参考文献正是深泽琉美爱看的书: 《月亮的魔力》——a·reaper(东京书籍) 《天使论》——笠井叡(现代思潮社) 《异端的肖像》——涩泽龙彦《涩泽龙彦集成 第五卷》(桃源社) 《探求奇迹》——彼得·杰米亚诺维奇·乌斯片斯基(平和出版社) 有栖川有栖 本书作为《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的第四部发行本,于平成元年(公历一九八九年)一月份问世,是我的长篇处女作。我十二岁开始阅读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作品,从此沉浸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今天,我的作品能有幸刊登在“创元推理文库”上,真令我感慨万千。 回首过去,总觉得写一些初涉文坛的回忆还有些为时尚早。但朋友劝我说“这是你的处女作,所以还是写点儿什么吧”,于是我写了这篇后记。希望这部作品能够成为“一九九〇年前后,被称为‘新本格派’推理作家出道时的一部代表作”,说得夸张点儿,希望它能成为“证言”和“记录”。 这部作品的原型来自我高二时写的一部短篇推理小说,后来在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时,重新将其整理成一百多页,并以《y的悲剧’78》的题目发表。因为本人特别喜欢这部作品,所以后来又将其改写为四百五十页的长篇小说并取名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6》。虽然这部作品参选了第三十届江户川乱步奖,但最终未能得奖。自落选江户川乱步奖两年以来,笔者历经重重迂回曲折,最终将这部作品改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8》,并作为处女作问世。其间的迂回曲折,指的是这部作品得到鲇川哲也老师和东京创元出版社总编户川安宣先生认可之前发生的种种故事。 鲇川老师与我是简单的“作家和书迷”之间的关系。作为鲇川老师的狂热书迷,我曾给他写过多封信件来表达内心的仰慕之情,就在这来来往往之中,我得到了给鲇川老师角川文库版《没有钥匙孔的门》一书写解说的机会,不仅如此,他还答应了我“想要见他一面”的请求,于是我前往镰仓拜见了老师,那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八二年的事情。见面时老师说,他正考虑出版一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并打算收录刊登在同志社推理小说研究会刊物《变色龙》上的短篇小说《铁路上的烧焦尸体》。我听到后吃惊地说:“那部小说的作家有栖川有栖,其实就是我!”“是嘛,太让人意外了!”老师回答说。 四年后,光文社文库出版了这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无人铁道口》(顺便提一句,送给鲇川老师《铁路上的烧焦尸体》一文的正是为本书写解说的山前让先生)。一般来说,这已是非常美好的回忆了,但我从小就梦想成为推理小说家的愿望也因此更加强烈。但是,我没有想到,鲇川老师真的向出版社推荐了我的作品,这何止是顺利,简直是做梦一般。因此,我内心再次燃起了角逐江户川乱步奖的希望。 于是,我开始着手于长篇小说的创作。两年后,我完成了首部长篇作品,那就是《月光游戏y之悲剧’86》。我想请鲇川先生看一看这部作品,听听他的意见,于是多次前往镰仓。老师读完后说“很有意思”,并且问我说:“你还是想得到乱步奖吧?”然后还说:“有一个机会——因为是私底下的消息,所以不能给你说得太详细——某家出版社最近正在征募长篇推理小说的稿子,你想不想投稿试试?”我回答说:“获得乱步奖是我的目标。”老师听后只说了一句“这样啊”。脸上还浮现出了莫名的微笑。 当我祈求这部以火山为舞台的小说能够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之时,伊豆大岛的三原山正好发生了猛烈的火山喷发。有一次,我坐新干线从镰仓回来,当列车经过热海的时候,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个陌生人一边指着窗外,一边对我和我的妻子说:“我昨天从这里经过的时候,看到了红色的火光。” 但是,这天晚上的大海却十分黑暗。 几个月后,正如前面提到过的一样,我未能如愿获得乱步奖。获奖的是石井敏弘先生的《劲风下的弯道》。虽然与其他作家交谈时,也听到过“我也落选乱步奖了”之类的话,但像我这样连初选都未通过的只是极少数。 鲇川老师却对垂头丧气的我说:“我觉得你写的这部作品很有意思,要不我拿给认识的编辑看看吧。”我对鲇川老师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感激不已,与此同时,心中那盏微弱的希望之灯也再次点亮,但现实依旧是残酷的。在老师的推荐下,两位编辑读了我的作品,但他们的回答都是“不能采用”,而且只说了“这里还不错,但……”并没有提出具体好在哪里之类的话。我心想,这是我写的第一篇长篇小说,挑战才刚刚开始,绝不能轻言放弃。但是,《月光游戏》还是让我多次尝到了失意的苦涩。 “再给另一家出版社看看吧。”鲇川老师亲切地对我说。对此,我万分感谢,但我还是决定改掉原先守株待兔的心态,开始构思下一部作品。 过了一段时间…… 一九八八年一月,我接到了东京创元社主编户川安宣先生的电话,他说:“我读了你的作品,最近我要去一趟大阪,希望到时候可以和您见一面。”中午休息时,我们在我上班单位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碰面。户川主编为我的作品指出了许多不足,并且好意地讲了一下他的读后感。还告诉我了《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一书和其最终卷《第十三把椅子》的公开征稿计划。我这才明白,之前鲇川老师提到的某出版社,原来就是东京创元社。 “等你修改完后,再给我看一下吧。但我没有让你应征第十三卷。”这就是我得到的结论。之后,我努力地思考。就在我因想不出来而惆怅不已之时,我接到了户川主编的电话,他说:“怎么样了?进展如何?”这真让我大吃一惊,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打电话来询问我的进展情况。所以,我不能再坐在打字机前发呆了。 改完后的稿子增至五百页。同年七月七日,我将二稿交给了户川主编,这一天令我终生难忘。我们的会面地点是新宿世纪高级艺术酒店的咖啡厅。 我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还是得不到户川主编的肯定的话,我会提出再次改写的请求。但户川主编干脆地说道:“再让你改几遍也都一样,就这么定了。”我抑制住内心的焦急,用好学生的说话方式说道:“我想,改写一下应该比原先好些,感谢您给了我这次机会。” 三天后,我在公司接到了户川主编的来电。他说:“我们决定出版这部作品。” “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 我常常从编辑口中听到这句话。但是,真的是这样?暂且不论我的能力如何,那些有实力的人就一定都能出人头地,得到与之能力相符的认可吗?我想应该不是吧。 我相信,除了东京创元社,没有出版社会出版我的作品。 “这可是你的开山之作,还是写点什么吧!”在户川主编的劝说下,我写了这篇后记,篇幅还挺长。因为想说的话挺多,所以不忍略去其中一二。 本作参考文献正是深泽琉美爱看的书: 《月亮的魔力》——a·reaper(东京书籍) 《天使论》——笠井叡(现代思潮社) 《异端的肖像》——涩泽龙彦《涩泽龙彦集成 第五卷》(桃源社) 《探求奇迹》——彼得·杰米亚诺维奇·乌斯片斯基(平和出版社) 有栖川有栖 本书作为《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的第四部发行本,于平成元年(公历一九八九年)一月份问世,是我的长篇处女作。我十二岁开始阅读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作品,从此沉浸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今天,我的作品能有幸刊登在“创元推理文库”上,真令我感慨万千。 回首过去,总觉得写一些初涉文坛的回忆还有些为时尚早。但朋友劝我说“这是你的处女作,所以还是写点儿什么吧”,于是我写了这篇后记。希望这部作品能够成为“一九九〇年前后,被称为‘新本格派’推理作家出道时的一部代表作”,说得夸张点儿,希望它能成为“证言”和“记录”。 这部作品的原型来自我高二时写的一部短篇推理小说,后来在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时,重新将其整理成一百多页,并以《y的悲剧’78》的题目发表。因为本人特别喜欢这部作品,所以后来又将其改写为四百五十页的长篇小说并取名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6》。虽然这部作品参选了第三十届江户川乱步奖,但最终未能得奖。自落选江户川乱步奖两年以来,笔者历经重重迂回曲折,最终将这部作品改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8》,并作为处女作问世。其间的迂回曲折,指的是这部作品得到鲇川哲也老师和东京创元出版社总编户川安宣先生认可之前发生的种种故事。 鲇川老师与我是简单的“作家和书迷”之间的关系。作为鲇川老师的狂热书迷,我曾给他写过多封信件来表达内心的仰慕之情,就在这来来往往之中,我得到了给鲇川老师角川文库版《没有钥匙孔的门》一书写解说的机会,不仅如此,他还答应了我“想要见他一面”的请求,于是我前往镰仓拜见了老师,那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八二年的事情。见面时老师说,他正考虑出版一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并打算收录刊登在同志社推理小说研究会刊物《变色龙》上的短篇小说《铁路上的烧焦尸体》。我听到后吃惊地说:“那部小说的作家有栖川有栖,其实就是我!”“是嘛,太让人意外了!”老师回答说。 四年后,光文社文库出版了这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无人铁道口》(顺便提一句,送给鲇川老师《铁路上的烧焦尸体》一文的正是为本书写解说的山前让先生)。一般来说,这已是非常美好的回忆了,但我从小就梦想成为推理小说家的愿望也因此更加强烈。但是,我没有想到,鲇川老师真的向出版社推荐了我的作品,这何止是顺利,简直是做梦一般。因此,我内心再次燃起了角逐江户川乱步奖的希望。 于是,我开始着手于长篇小说的创作。两年后,我完成了首部长篇作品,那就是《月光游戏y之悲剧’86》。我想请鲇川先生看一看这部作品,听听他的意见,于是多次前往镰仓。老师读完后说“很有意思”,并且问我说:“你还是想得到乱步奖吧?”然后还说:“有一个机会——因为是私底下的消息,所以不能给你说得太详细——某家出版社最近正在征募长篇推理小说的稿子,你想不想投稿试试?”我回答说:“获得乱步奖是我的目标。”老师听后只说了一句“这样啊”。脸上还浮现出了莫名的微笑。 当我祈求这部以火山为舞台的小说能够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之时,伊豆大岛的三原山正好发生了猛烈的火山喷发。有一次,我坐新干线从镰仓回来,当列车经过热海的时候,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个陌生人一边指着窗外,一边对我和我的妻子说:“我昨天从这里经过的时候,看到了红色的火光。” 但是,这天晚上的大海却十分黑暗。 几个月后,正如前面提到过的一样,我未能如愿获得乱步奖。获奖的是石井敏弘先生的《劲风下的弯道》。虽然与其他作家交谈时,也听到过“我也落选乱步奖了”之类的话,但像我这样连初选都未通过的只是极少数。 鲇川老师却对垂头丧气的我说:“我觉得你写的这部作品很有意思,要不我拿给认识的编辑看看吧。”我对鲇川老师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感激不已,与此同时,心中那盏微弱的希望之灯也再次点亮,但现实依旧是残酷的。在老师的推荐下,两位编辑读了我的作品,但他们的回答都是“不能采用”,而且只说了“这里还不错,但……”并没有提出具体好在哪里之类的话。我心想,这是我写的第一篇长篇小说,挑战才刚刚开始,绝不能轻言放弃。但是,《月光游戏》还是让我多次尝到了失意的苦涩。 “再给另一家出版社看看吧。”鲇川老师亲切地对我说。对此,我万分感谢,但我还是决定改掉原先守株待兔的心态,开始构思下一部作品。 过了一段时间…… 一九八八年一月,我接到了东京创元社主编户川安宣先生的电话,他说:“我读了你的作品,最近我要去一趟大阪,希望到时候可以和您见一面。”中午休息时,我们在我上班单位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碰面。户川主编为我的作品指出了许多不足,并且好意地讲了一下他的读后感。还告诉我了《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一书和其最终卷《第十三把椅子》的公开征稿计划。我这才明白,之前鲇川老师提到的某出版社,原来就是东京创元社。 “等你修改完后,再给我看一下吧。但我没有让你应征第十三卷。”这就是我得到的结论。之后,我努力地思考。就在我因想不出来而惆怅不已之时,我接到了户川主编的电话,他说:“怎么样了?进展如何?”这真让我大吃一惊,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打电话来询问我的进展情况。所以,我不能再坐在打字机前发呆了。 改完后的稿子增至五百页。同年七月七日,我将二稿交给了户川主编,这一天令我终生难忘。我们的会面地点是新宿世纪高级艺术酒店的咖啡厅。 我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还是得不到户川主编的肯定的话,我会提出再次改写的请求。但户川主编干脆地说道:“再让你改几遍也都一样,就这么定了。”我抑制住内心的焦急,用好学生的说话方式说道:“我想,改写一下应该比原先好些,感谢您给了我这次机会。” 三天后,我在公司接到了户川主编的来电。他说:“我们决定出版这部作品。” “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 我常常从编辑口中听到这句话。但是,真的是这样?暂且不论我的能力如何,那些有实力的人就一定都能出人头地,得到与之能力相符的认可吗?我想应该不是吧。 我相信,除了东京创元社,没有出版社会出版我的作品。 “这可是你的开山之作,还是写点什么吧!”在户川主编的劝说下,我写了这篇后记,篇幅还挺长。因为想说的话挺多,所以不忍略去其中一二。 本作参考文献正是深泽琉美爱看的书: 《月亮的魔力》——a·reaper(东京书籍) 《天使论》——笠井叡(现代思潮社) 《异端的肖像》——涩泽龙彦《涩泽龙彦集成 第五卷》(桃源社) 《探求奇迹》——彼得·杰米亚诺维奇·乌斯片斯基(平和出版社) 有栖川有栖 本书作为《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的第四部发行本,于平成元年(公历一九八九年)一月份问世,是我的长篇处女作。我十二岁开始阅读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作品,从此沉浸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今天,我的作品能有幸刊登在“创元推理文库”上,真令我感慨万千。 回首过去,总觉得写一些初涉文坛的回忆还有些为时尚早。但朋友劝我说“这是你的处女作,所以还是写点儿什么吧”,于是我写了这篇后记。希望这部作品能够成为“一九九〇年前后,被称为‘新本格派’推理作家出道时的一部代表作”,说得夸张点儿,希望它能成为“证言”和“记录”。 这部作品的原型来自我高二时写的一部短篇推理小说,后来在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时,重新将其整理成一百多页,并以《y的悲剧’78》的题目发表。因为本人特别喜欢这部作品,所以后来又将其改写为四百五十页的长篇小说并取名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6》。虽然这部作品参选了第三十届江户川乱步奖,但最终未能得奖。自落选江户川乱步奖两年以来,笔者历经重重迂回曲折,最终将这部作品改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8》,并作为处女作问世。其间的迂回曲折,指的是这部作品得到鲇川哲也老师和东京创元出版社总编户川安宣先生认可之前发生的种种故事。 鲇川老师与我是简单的“作家和书迷”之间的关系。作为鲇川老师的狂热书迷,我曾给他写过多封信件来表达内心的仰慕之情,就在这来来往往之中,我得到了给鲇川老师角川文库版《没有钥匙孔的门》一书写解说的机会,不仅如此,他还答应了我“想要见他一面”的请求,于是我前往镰仓拜见了老师,那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八二年的事情。见面时老师说,他正考虑出版一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并打算收录刊登在同志社推理小说研究会刊物《变色龙》上的短篇小说《铁路上的烧焦尸体》。我听到后吃惊地说:“那部小说的作家有栖川有栖,其实就是我!”“是嘛,太让人意外了!”老师回答说。 四年后,光文社文库出版了这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无人铁道口》(顺便提一句,送给鲇川老师《铁路上的烧焦尸体》一文的正是为本书写解说的山前让先生)。一般来说,这已是非常美好的回忆了,但我从小就梦想成为推理小说家的愿望也因此更加强烈。但是,我没有想到,鲇川老师真的向出版社推荐了我的作品,这何止是顺利,简直是做梦一般。因此,我内心再次燃起了角逐江户川乱步奖的希望。 于是,我开始着手于长篇小说的创作。两年后,我完成了首部长篇作品,那就是《月光游戏y之悲剧’86》。我想请鲇川先生看一看这部作品,听听他的意见,于是多次前往镰仓。老师读完后说“很有意思”,并且问我说:“你还是想得到乱步奖吧?”然后还说:“有一个机会——因为是私底下的消息,所以不能给你说得太详细——某家出版社最近正在征募长篇推理小说的稿子,你想不想投稿试试?”我回答说:“获得乱步奖是我的目标。”老师听后只说了一句“这样啊”。脸上还浮现出了莫名的微笑。 当我祈求这部以火山为舞台的小说能够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之时,伊豆大岛的三原山正好发生了猛烈的火山喷发。有一次,我坐新干线从镰仓回来,当列车经过热海的时候,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个陌生人一边指着窗外,一边对我和我的妻子说:“我昨天从这里经过的时候,看到了红色的火光。” 但是,这天晚上的大海却十分黑暗。 几个月后,正如前面提到过的一样,我未能如愿获得乱步奖。获奖的是石井敏弘先生的《劲风下的弯道》。虽然与其他作家交谈时,也听到过“我也落选乱步奖了”之类的话,但像我这样连初选都未通过的只是极少数。 鲇川老师却对垂头丧气的我说:“我觉得你写的这部作品很有意思,要不我拿给认识的编辑看看吧。”我对鲇川老师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感激不已,与此同时,心中那盏微弱的希望之灯也再次点亮,但现实依旧是残酷的。在老师的推荐下,两位编辑读了我的作品,但他们的回答都是“不能采用”,而且只说了“这里还不错,但……”并没有提出具体好在哪里之类的话。我心想,这是我写的第一篇长篇小说,挑战才刚刚开始,绝不能轻言放弃。但是,《月光游戏》还是让我多次尝到了失意的苦涩。 “再给另一家出版社看看吧。”鲇川老师亲切地对我说。对此,我万分感谢,但我还是决定改掉原先守株待兔的心态,开始构思下一部作品。 过了一段时间…… 一九八八年一月,我接到了东京创元社主编户川安宣先生的电话,他说:“我读了你的作品,最近我要去一趟大阪,希望到时候可以和您见一面。”中午休息时,我们在我上班单位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碰面。户川主编为我的作品指出了许多不足,并且好意地讲了一下他的读后感。还告诉我了《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一书和其最终卷《第十三把椅子》的公开征稿计划。我这才明白,之前鲇川老师提到的某出版社,原来就是东京创元社。 “等你修改完后,再给我看一下吧。但我没有让你应征第十三卷。”这就是我得到的结论。之后,我努力地思考。就在我因想不出来而惆怅不已之时,我接到了户川主编的电话,他说:“怎么样了?进展如何?”这真让我大吃一惊,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打电话来询问我的进展情况。所以,我不能再坐在打字机前发呆了。 改完后的稿子增至五百页。同年七月七日,我将二稿交给了户川主编,这一天令我终生难忘。我们的会面地点是新宿世纪高级艺术酒店的咖啡厅。 我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还是得不到户川主编的肯定的话,我会提出再次改写的请求。但户川主编干脆地说道:“再让你改几遍也都一样,就这么定了。”我抑制住内心的焦急,用好学生的说话方式说道:“我想,改写一下应该比原先好些,感谢您给了我这次机会。” 三天后,我在公司接到了户川主编的来电。他说:“我们决定出版这部作品。” “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 我常常从编辑口中听到这句话。但是,真的是这样?暂且不论我的能力如何,那些有实力的人就一定都能出人头地,得到与之能力相符的认可吗?我想应该不是吧。 我相信,除了东京创元社,没有出版社会出版我的作品。 “这可是你的开山之作,还是写点什么吧!”在户川主编的劝说下,我写了这篇后记,篇幅还挺长。因为想说的话挺多,所以不忍略去其中一二。 本作参考文献正是深泽琉美爱看的书: 《月亮的魔力》——a·reaper(东京书籍) 《天使论》——笠井叡(现代思潮社) 《异端的肖像》——涩泽龙彦《涩泽龙彦集成 第五卷》(桃源社) 《探求奇迹》——彼得·杰米亚诺维奇·乌斯片斯基(平和出版社) 有栖川有栖 本书作为《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的第四部发行本,于平成元年(公历一九八九年)一月份问世,是我的长篇处女作。我十二岁开始阅读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作品,从此沉浸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今天,我的作品能有幸刊登在“创元推理文库”上,真令我感慨万千。 回首过去,总觉得写一些初涉文坛的回忆还有些为时尚早。但朋友劝我说“这是你的处女作,所以还是写点儿什么吧”,于是我写了这篇后记。希望这部作品能够成为“一九九〇年前后,被称为‘新本格派’推理作家出道时的一部代表作”,说得夸张点儿,希望它能成为“证言”和“记录”。 这部作品的原型来自我高二时写的一部短篇推理小说,后来在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时,重新将其整理成一百多页,并以《y的悲剧’78》的题目发表。因为本人特别喜欢这部作品,所以后来又将其改写为四百五十页的长篇小说并取名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6》。虽然这部作品参选了第三十届江户川乱步奖,但最终未能得奖。自落选江户川乱步奖两年以来,笔者历经重重迂回曲折,最终将这部作品改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8》,并作为处女作问世。其间的迂回曲折,指的是这部作品得到鲇川哲也老师和东京创元出版社总编户川安宣先生认可之前发生的种种故事。 鲇川老师与我是简单的“作家和书迷”之间的关系。作为鲇川老师的狂热书迷,我曾给他写过多封信件来表达内心的仰慕之情,就在这来来往往之中,我得到了给鲇川老师角川文库版《没有钥匙孔的门》一书写解说的机会,不仅如此,他还答应了我“想要见他一面”的请求,于是我前往镰仓拜见了老师,那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八二年的事情。见面时老师说,他正考虑出版一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并打算收录刊登在同志社推理小说研究会刊物《变色龙》上的短篇小说《铁路上的烧焦尸体》。我听到后吃惊地说:“那部小说的作家有栖川有栖,其实就是我!”“是嘛,太让人意外了!”老师回答说。 四年后,光文社文库出版了这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无人铁道口》(顺便提一句,送给鲇川老师《铁路上的烧焦尸体》一文的正是为本书写解说的山前让先生)。一般来说,这已是非常美好的回忆了,但我从小就梦想成为推理小说家的愿望也因此更加强烈。但是,我没有想到,鲇川老师真的向出版社推荐了我的作品,这何止是顺利,简直是做梦一般。因此,我内心再次燃起了角逐江户川乱步奖的希望。 于是,我开始着手于长篇小说的创作。两年后,我完成了首部长篇作品,那就是《月光游戏y之悲剧’86》。我想请鲇川先生看一看这部作品,听听他的意见,于是多次前往镰仓。老师读完后说“很有意思”,并且问我说:“你还是想得到乱步奖吧?”然后还说:“有一个机会——因为是私底下的消息,所以不能给你说得太详细——某家出版社最近正在征募长篇推理小说的稿子,你想不想投稿试试?”我回答说:“获得乱步奖是我的目标。”老师听后只说了一句“这样啊”。脸上还浮现出了莫名的微笑。 当我祈求这部以火山为舞台的小说能够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之时,伊豆大岛的三原山正好发生了猛烈的火山喷发。有一次,我坐新干线从镰仓回来,当列车经过热海的时候,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个陌生人一边指着窗外,一边对我和我的妻子说:“我昨天从这里经过的时候,看到了红色的火光。” 但是,这天晚上的大海却十分黑暗。 几个月后,正如前面提到过的一样,我未能如愿获得乱步奖。获奖的是石井敏弘先生的《劲风下的弯道》。虽然与其他作家交谈时,也听到过“我也落选乱步奖了”之类的话,但像我这样连初选都未通过的只是极少数。 鲇川老师却对垂头丧气的我说:“我觉得你写的这部作品很有意思,要不我拿给认识的编辑看看吧。”我对鲇川老师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感激不已,与此同时,心中那盏微弱的希望之灯也再次点亮,但现实依旧是残酷的。在老师的推荐下,两位编辑读了我的作品,但他们的回答都是“不能采用”,而且只说了“这里还不错,但……”并没有提出具体好在哪里之类的话。我心想,这是我写的第一篇长篇小说,挑战才刚刚开始,绝不能轻言放弃。但是,《月光游戏》还是让我多次尝到了失意的苦涩。 “再给另一家出版社看看吧。”鲇川老师亲切地对我说。对此,我万分感谢,但我还是决定改掉原先守株待兔的心态,开始构思下一部作品。 过了一段时间…… 一九八八年一月,我接到了东京创元社主编户川安宣先生的电话,他说:“我读了你的作品,最近我要去一趟大阪,希望到时候可以和您见一面。”中午休息时,我们在我上班单位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碰面。户川主编为我的作品指出了许多不足,并且好意地讲了一下他的读后感。还告诉我了《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一书和其最终卷《第十三把椅子》的公开征稿计划。我这才明白,之前鲇川老师提到的某出版社,原来就是东京创元社。 “等你修改完后,再给我看一下吧。但我没有让你应征第十三卷。”这就是我得到的结论。之后,我努力地思考。就在我因想不出来而惆怅不已之时,我接到了户川主编的电话,他说:“怎么样了?进展如何?”这真让我大吃一惊,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打电话来询问我的进展情况。所以,我不能再坐在打字机前发呆了。 改完后的稿子增至五百页。同年七月七日,我将二稿交给了户川主编,这一天令我终生难忘。我们的会面地点是新宿世纪高级艺术酒店的咖啡厅。 我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还是得不到户川主编的肯定的话,我会提出再次改写的请求。但户川主编干脆地说道:“再让你改几遍也都一样,就这么定了。”我抑制住内心的焦急,用好学生的说话方式说道:“我想,改写一下应该比原先好些,感谢您给了我这次机会。” 三天后,我在公司接到了户川主编的来电。他说:“我们决定出版这部作品。” “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 我常常从编辑口中听到这句话。但是,真的是这样?暂且不论我的能力如何,那些有实力的人就一定都能出人头地,得到与之能力相符的认可吗?我想应该不是吧。 我相信,除了东京创元社,没有出版社会出版我的作品。 “这可是你的开山之作,还是写点什么吧!”在户川主编的劝说下,我写了这篇后记,篇幅还挺长。因为想说的话挺多,所以不忍略去其中一二。 本作参考文献正是深泽琉美爱看的书: 《月亮的魔力》——a·reaper(东京书籍) 《天使论》——笠井叡(现代思潮社) 《异端的肖像》——涩泽龙彦《涩泽龙彦集成 第五卷》(桃源社) 《探求奇迹》——彼得·杰米亚诺维奇·乌斯片斯基(平和出版社) 有栖川有栖 本书作为《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的第四部发行本,于平成元年(公历一九八九年)一月份问世,是我的长篇处女作。我十二岁开始阅读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作品,从此沉浸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今天,我的作品能有幸刊登在“创元推理文库”上,真令我感慨万千。 回首过去,总觉得写一些初涉文坛的回忆还有些为时尚早。但朋友劝我说“这是你的处女作,所以还是写点儿什么吧”,于是我写了这篇后记。希望这部作品能够成为“一九九〇年前后,被称为‘新本格派’推理作家出道时的一部代表作”,说得夸张点儿,希望它能成为“证言”和“记录”。 这部作品的原型来自我高二时写的一部短篇推理小说,后来在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时,重新将其整理成一百多页,并以《y的悲剧’78》的题目发表。因为本人特别喜欢这部作品,所以后来又将其改写为四百五十页的长篇小说并取名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6》。虽然这部作品参选了第三十届江户川乱步奖,但最终未能得奖。自落选江户川乱步奖两年以来,笔者历经重重迂回曲折,最终将这部作品改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8》,并作为处女作问世。其间的迂回曲折,指的是这部作品得到鲇川哲也老师和东京创元出版社总编户川安宣先生认可之前发生的种种故事。 鲇川老师与我是简单的“作家和书迷”之间的关系。作为鲇川老师的狂热书迷,我曾给他写过多封信件来表达内心的仰慕之情,就在这来来往往之中,我得到了给鲇川老师角川文库版《没有钥匙孔的门》一书写解说的机会,不仅如此,他还答应了我“想要见他一面”的请求,于是我前往镰仓拜见了老师,那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八二年的事情。见面时老师说,他正考虑出版一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并打算收录刊登在同志社推理小说研究会刊物《变色龙》上的短篇小说《铁路上的烧焦尸体》。我听到后吃惊地说:“那部小说的作家有栖川有栖,其实就是我!”“是嘛,太让人意外了!”老师回答说。 四年后,光文社文库出版了这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无人铁道口》(顺便提一句,送给鲇川老师《铁路上的烧焦尸体》一文的正是为本书写解说的山前让先生)。一般来说,这已是非常美好的回忆了,但我从小就梦想成为推理小说家的愿望也因此更加强烈。但是,我没有想到,鲇川老师真的向出版社推荐了我的作品,这何止是顺利,简直是做梦一般。因此,我内心再次燃起了角逐江户川乱步奖的希望。 于是,我开始着手于长篇小说的创作。两年后,我完成了首部长篇作品,那就是《月光游戏y之悲剧’86》。我想请鲇川先生看一看这部作品,听听他的意见,于是多次前往镰仓。老师读完后说“很有意思”,并且问我说:“你还是想得到乱步奖吧?”然后还说:“有一个机会——因为是私底下的消息,所以不能给你说得太详细——某家出版社最近正在征募长篇推理小说的稿子,你想不想投稿试试?”我回答说:“获得乱步奖是我的目标。”老师听后只说了一句“这样啊”。脸上还浮现出了莫名的微笑。 当我祈求这部以火山为舞台的小说能够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之时,伊豆大岛的三原山正好发生了猛烈的火山喷发。有一次,我坐新干线从镰仓回来,当列车经过热海的时候,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个陌生人一边指着窗外,一边对我和我的妻子说:“我昨天从这里经过的时候,看到了红色的火光。” 但是,这天晚上的大海却十分黑暗。 几个月后,正如前面提到过的一样,我未能如愿获得乱步奖。获奖的是石井敏弘先生的《劲风下的弯道》。虽然与其他作家交谈时,也听到过“我也落选乱步奖了”之类的话,但像我这样连初选都未通过的只是极少数。 鲇川老师却对垂头丧气的我说:“我觉得你写的这部作品很有意思,要不我拿给认识的编辑看看吧。”我对鲇川老师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感激不已,与此同时,心中那盏微弱的希望之灯也再次点亮,但现实依旧是残酷的。在老师的推荐下,两位编辑读了我的作品,但他们的回答都是“不能采用”,而且只说了“这里还不错,但……”并没有提出具体好在哪里之类的话。我心想,这是我写的第一篇长篇小说,挑战才刚刚开始,绝不能轻言放弃。但是,《月光游戏》还是让我多次尝到了失意的苦涩。 “再给另一家出版社看看吧。”鲇川老师亲切地对我说。对此,我万分感谢,但我还是决定改掉原先守株待兔的心态,开始构思下一部作品。 过了一段时间…… 一九八八年一月,我接到了东京创元社主编户川安宣先生的电话,他说:“我读了你的作品,最近我要去一趟大阪,希望到时候可以和您见一面。”中午休息时,我们在我上班单位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碰面。户川主编为我的作品指出了许多不足,并且好意地讲了一下他的读后感。还告诉我了《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一书和其最终卷《第十三把椅子》的公开征稿计划。我这才明白,之前鲇川老师提到的某出版社,原来就是东京创元社。 “等你修改完后,再给我看一下吧。但我没有让你应征第十三卷。”这就是我得到的结论。之后,我努力地思考。就在我因想不出来而惆怅不已之时,我接到了户川主编的电话,他说:“怎么样了?进展如何?”这真让我大吃一惊,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打电话来询问我的进展情况。所以,我不能再坐在打字机前发呆了。 改完后的稿子增至五百页。同年七月七日,我将二稿交给了户川主编,这一天令我终生难忘。我们的会面地点是新宿世纪高级艺术酒店的咖啡厅。 我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还是得不到户川主编的肯定的话,我会提出再次改写的请求。但户川主编干脆地说道:“再让你改几遍也都一样,就这么定了。”我抑制住内心的焦急,用好学生的说话方式说道:“我想,改写一下应该比原先好些,感谢您给了我这次机会。” 三天后,我在公司接到了户川主编的来电。他说:“我们决定出版这部作品。” “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 我常常从编辑口中听到这句话。但是,真的是这样?暂且不论我的能力如何,那些有实力的人就一定都能出人头地,得到与之能力相符的认可吗?我想应该不是吧。 我相信,除了东京创元社,没有出版社会出版我的作品。 “这可是你的开山之作,还是写点什么吧!”在户川主编的劝说下,我写了这篇后记,篇幅还挺长。因为想说的话挺多,所以不忍略去其中一二。 本作参考文献正是深泽琉美爱看的书: 《月亮的魔力》——a·reaper(东京书籍) 《天使论》——笠井叡(现代思潮社) 《异端的肖像》——涩泽龙彦《涩泽龙彦集成 第五卷》(桃源社) 《探求奇迹》——彼得·杰米亚诺维奇·乌斯片斯基(平和出版社) 有栖川有栖 本书作为《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的第四部发行本,于平成元年(公历一九八九年)一月份问世,是我的长篇处女作。我十二岁开始阅读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作品,从此沉浸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今天,我的作品能有幸刊登在“创元推理文库”上,真令我感慨万千。 回首过去,总觉得写一些初涉文坛的回忆还有些为时尚早。但朋友劝我说“这是你的处女作,所以还是写点儿什么吧”,于是我写了这篇后记。希望这部作品能够成为“一九九〇年前后,被称为‘新本格派’推理作家出道时的一部代表作”,说得夸张点儿,希望它能成为“证言”和“记录”。 这部作品的原型来自我高二时写的一部短篇推理小说,后来在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时,重新将其整理成一百多页,并以《y的悲剧’78》的题目发表。因为本人特别喜欢这部作品,所以后来又将其改写为四百五十页的长篇小说并取名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6》。虽然这部作品参选了第三十届江户川乱步奖,但最终未能得奖。自落选江户川乱步奖两年以来,笔者历经重重迂回曲折,最终将这部作品改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8》,并作为处女作问世。其间的迂回曲折,指的是这部作品得到鲇川哲也老师和东京创元出版社总编户川安宣先生认可之前发生的种种故事。 鲇川老师与我是简单的“作家和书迷”之间的关系。作为鲇川老师的狂热书迷,我曾给他写过多封信件来表达内心的仰慕之情,就在这来来往往之中,我得到了给鲇川老师角川文库版《没有钥匙孔的门》一书写解说的机会,不仅如此,他还答应了我“想要见他一面”的请求,于是我前往镰仓拜见了老师,那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八二年的事情。见面时老师说,他正考虑出版一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并打算收录刊登在同志社推理小说研究会刊物《变色龙》上的短篇小说《铁路上的烧焦尸体》。我听到后吃惊地说:“那部小说的作家有栖川有栖,其实就是我!”“是嘛,太让人意外了!”老师回答说。 四年后,光文社文库出版了这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无人铁道口》(顺便提一句,送给鲇川老师《铁路上的烧焦尸体》一文的正是为本书写解说的山前让先生)。一般来说,这已是非常美好的回忆了,但我从小就梦想成为推理小说家的愿望也因此更加强烈。但是,我没有想到,鲇川老师真的向出版社推荐了我的作品,这何止是顺利,简直是做梦一般。因此,我内心再次燃起了角逐江户川乱步奖的希望。 于是,我开始着手于长篇小说的创作。两年后,我完成了首部长篇作品,那就是《月光游戏y之悲剧’86》。我想请鲇川先生看一看这部作品,听听他的意见,于是多次前往镰仓。老师读完后说“很有意思”,并且问我说:“你还是想得到乱步奖吧?”然后还说:“有一个机会——因为是私底下的消息,所以不能给你说得太详细——某家出版社最近正在征募长篇推理小说的稿子,你想不想投稿试试?”我回答说:“获得乱步奖是我的目标。”老师听后只说了一句“这样啊”。脸上还浮现出了莫名的微笑。 当我祈求这部以火山为舞台的小说能够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之时,伊豆大岛的三原山正好发生了猛烈的火山喷发。有一次,我坐新干线从镰仓回来,当列车经过热海的时候,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个陌生人一边指着窗外,一边对我和我的妻子说:“我昨天从这里经过的时候,看到了红色的火光。” 但是,这天晚上的大海却十分黑暗。 几个月后,正如前面提到过的一样,我未能如愿获得乱步奖。获奖的是石井敏弘先生的《劲风下的弯道》。虽然与其他作家交谈时,也听到过“我也落选乱步奖了”之类的话,但像我这样连初选都未通过的只是极少数。 鲇川老师却对垂头丧气的我说:“我觉得你写的这部作品很有意思,要不我拿给认识的编辑看看吧。”我对鲇川老师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感激不已,与此同时,心中那盏微弱的希望之灯也再次点亮,但现实依旧是残酷的。在老师的推荐下,两位编辑读了我的作品,但他们的回答都是“不能采用”,而且只说了“这里还不错,但……”并没有提出具体好在哪里之类的话。我心想,这是我写的第一篇长篇小说,挑战才刚刚开始,绝不能轻言放弃。但是,《月光游戏》还是让我多次尝到了失意的苦涩。 “再给另一家出版社看看吧。”鲇川老师亲切地对我说。对此,我万分感谢,但我还是决定改掉原先守株待兔的心态,开始构思下一部作品。 过了一段时间…… 一九八八年一月,我接到了东京创元社主编户川安宣先生的电话,他说:“我读了你的作品,最近我要去一趟大阪,希望到时候可以和您见一面。”中午休息时,我们在我上班单位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碰面。户川主编为我的作品指出了许多不足,并且好意地讲了一下他的读后感。还告诉我了《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一书和其最终卷《第十三把椅子》的公开征稿计划。我这才明白,之前鲇川老师提到的某出版社,原来就是东京创元社。 “等你修改完后,再给我看一下吧。但我没有让你应征第十三卷。”这就是我得到的结论。之后,我努力地思考。就在我因想不出来而惆怅不已之时,我接到了户川主编的电话,他说:“怎么样了?进展如何?”这真让我大吃一惊,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打电话来询问我的进展情况。所以,我不能再坐在打字机前发呆了。 改完后的稿子增至五百页。同年七月七日,我将二稿交给了户川主编,这一天令我终生难忘。我们的会面地点是新宿世纪高级艺术酒店的咖啡厅。 我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还是得不到户川主编的肯定的话,我会提出再次改写的请求。但户川主编干脆地说道:“再让你改几遍也都一样,就这么定了。”我抑制住内心的焦急,用好学生的说话方式说道:“我想,改写一下应该比原先好些,感谢您给了我这次机会。” 三天后,我在公司接到了户川主编的来电。他说:“我们决定出版这部作品。” “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 我常常从编辑口中听到这句话。但是,真的是这样?暂且不论我的能力如何,那些有实力的人就一定都能出人头地,得到与之能力相符的认可吗?我想应该不是吧。 我相信,除了东京创元社,没有出版社会出版我的作品。 “这可是你的开山之作,还是写点什么吧!”在户川主编的劝说下,我写了这篇后记,篇幅还挺长。因为想说的话挺多,所以不忍略去其中一二。 本作参考文献正是深泽琉美爱看的书: 《月亮的魔力》——a·reaper(东京书籍) 《天使论》——笠井叡(现代思潮社) 《异端的肖像》——涩泽龙彦《涩泽龙彦集成 第五卷》(桃源社) 《探求奇迹》——彼得·杰米亚诺维奇·乌斯片斯基(平和出版社) 有栖川有栖 本书作为《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的第四部发行本,于平成元年(公历一九八九年)一月份问世,是我的长篇处女作。我十二岁开始阅读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作品,从此沉浸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今天,我的作品能有幸刊登在“创元推理文库”上,真令我感慨万千。 回首过去,总觉得写一些初涉文坛的回忆还有些为时尚早。但朋友劝我说“这是你的处女作,所以还是写点儿什么吧”,于是我写了这篇后记。希望这部作品能够成为“一九九〇年前后,被称为‘新本格派’推理作家出道时的一部代表作”,说得夸张点儿,希望它能成为“证言”和“记录”。 这部作品的原型来自我高二时写的一部短篇推理小说,后来在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时,重新将其整理成一百多页,并以《y的悲剧’78》的题目发表。因为本人特别喜欢这部作品,所以后来又将其改写为四百五十页的长篇小说并取名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6》。虽然这部作品参选了第三十届江户川乱步奖,但最终未能得奖。自落选江户川乱步奖两年以来,笔者历经重重迂回曲折,最终将这部作品改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8》,并作为处女作问世。其间的迂回曲折,指的是这部作品得到鲇川哲也老师和东京创元出版社总编户川安宣先生认可之前发生的种种故事。 鲇川老师与我是简单的“作家和书迷”之间的关系。作为鲇川老师的狂热书迷,我曾给他写过多封信件来表达内心的仰慕之情,就在这来来往往之中,我得到了给鲇川老师角川文库版《没有钥匙孔的门》一书写解说的机会,不仅如此,他还答应了我“想要见他一面”的请求,于是我前往镰仓拜见了老师,那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八二年的事情。见面时老师说,他正考虑出版一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并打算收录刊登在同志社推理小说研究会刊物《变色龙》上的短篇小说《铁路上的烧焦尸体》。我听到后吃惊地说:“那部小说的作家有栖川有栖,其实就是我!”“是嘛,太让人意外了!”老师回答说。 四年后,光文社文库出版了这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无人铁道口》(顺便提一句,送给鲇川老师《铁路上的烧焦尸体》一文的正是为本书写解说的山前让先生)。一般来说,这已是非常美好的回忆了,但我从小就梦想成为推理小说家的愿望也因此更加强烈。但是,我没有想到,鲇川老师真的向出版社推荐了我的作品,这何止是顺利,简直是做梦一般。因此,我内心再次燃起了角逐江户川乱步奖的希望。 于是,我开始着手于长篇小说的创作。两年后,我完成了首部长篇作品,那就是《月光游戏y之悲剧’86》。我想请鲇川先生看一看这部作品,听听他的意见,于是多次前往镰仓。老师读完后说“很有意思”,并且问我说:“你还是想得到乱步奖吧?”然后还说:“有一个机会——因为是私底下的消息,所以不能给你说得太详细——某家出版社最近正在征募长篇推理小说的稿子,你想不想投稿试试?”我回答说:“获得乱步奖是我的目标。”老师听后只说了一句“这样啊”。脸上还浮现出了莫名的微笑。 当我祈求这部以火山为舞台的小说能够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之时,伊豆大岛的三原山正好发生了猛烈的火山喷发。有一次,我坐新干线从镰仓回来,当列车经过热海的时候,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个陌生人一边指着窗外,一边对我和我的妻子说:“我昨天从这里经过的时候,看到了红色的火光。” 但是,这天晚上的大海却十分黑暗。 几个月后,正如前面提到过的一样,我未能如愿获得乱步奖。获奖的是石井敏弘先生的《劲风下的弯道》。虽然与其他作家交谈时,也听到过“我也落选乱步奖了”之类的话,但像我这样连初选都未通过的只是极少数。 鲇川老师却对垂头丧气的我说:“我觉得你写的这部作品很有意思,要不我拿给认识的编辑看看吧。”我对鲇川老师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感激不已,与此同时,心中那盏微弱的希望之灯也再次点亮,但现实依旧是残酷的。在老师的推荐下,两位编辑读了我的作品,但他们的回答都是“不能采用”,而且只说了“这里还不错,但……”并没有提出具体好在哪里之类的话。我心想,这是我写的第一篇长篇小说,挑战才刚刚开始,绝不能轻言放弃。但是,《月光游戏》还是让我多次尝到了失意的苦涩。 “再给另一家出版社看看吧。”鲇川老师亲切地对我说。对此,我万分感谢,但我还是决定改掉原先守株待兔的心态,开始构思下一部作品。 过了一段时间…… 一九八八年一月,我接到了东京创元社主编户川安宣先生的电话,他说:“我读了你的作品,最近我要去一趟大阪,希望到时候可以和您见一面。”中午休息时,我们在我上班单位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碰面。户川主编为我的作品指出了许多不足,并且好意地讲了一下他的读后感。还告诉我了《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一书和其最终卷《第十三把椅子》的公开征稿计划。我这才明白,之前鲇川老师提到的某出版社,原来就是东京创元社。 “等你修改完后,再给我看一下吧。但我没有让你应征第十三卷。”这就是我得到的结论。之后,我努力地思考。就在我因想不出来而惆怅不已之时,我接到了户川主编的电话,他说:“怎么样了?进展如何?”这真让我大吃一惊,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打电话来询问我的进展情况。所以,我不能再坐在打字机前发呆了。 改完后的稿子增至五百页。同年七月七日,我将二稿交给了户川主编,这一天令我终生难忘。我们的会面地点是新宿世纪高级艺术酒店的咖啡厅。 我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还是得不到户川主编的肯定的话,我会提出再次改写的请求。但户川主编干脆地说道:“再让你改几遍也都一样,就这么定了。”我抑制住内心的焦急,用好学生的说话方式说道:“我想,改写一下应该比原先好些,感谢您给了我这次机会。” 三天后,我在公司接到了户川主编的来电。他说:“我们决定出版这部作品。” “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 我常常从编辑口中听到这句话。但是,真的是这样?暂且不论我的能力如何,那些有实力的人就一定都能出人头地,得到与之能力相符的认可吗?我想应该不是吧。 我相信,除了东京创元社,没有出版社会出版我的作品。 “这可是你的开山之作,还是写点什么吧!”在户川主编的劝说下,我写了这篇后记,篇幅还挺长。因为想说的话挺多,所以不忍略去其中一二。 本作参考文献正是深泽琉美爱看的书: 《月亮的魔力》——a·reaper(东京书籍) 《天使论》——笠井叡(现代思潮社) 《异端的肖像》——涩泽龙彦《涩泽龙彦集成 第五卷》(桃源社) 《探求奇迹》——彼得·杰米亚诺维奇·乌斯片斯基(平和出版社) 有栖川有栖 本书作为《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的第四部发行本,于平成元年(公历一九八九年)一月份问世,是我的长篇处女作。我十二岁开始阅读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作品,从此沉浸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今天,我的作品能有幸刊登在“创元推理文库”上,真令我感慨万千。 回首过去,总觉得写一些初涉文坛的回忆还有些为时尚早。但朋友劝我说“这是你的处女作,所以还是写点儿什么吧”,于是我写了这篇后记。希望这部作品能够成为“一九九〇年前后,被称为‘新本格派’推理作家出道时的一部代表作”,说得夸张点儿,希望它能成为“证言”和“记录”。 这部作品的原型来自我高二时写的一部短篇推理小说,后来在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时,重新将其整理成一百多页,并以《y的悲剧’78》的题目发表。因为本人特别喜欢这部作品,所以后来又将其改写为四百五十页的长篇小说并取名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6》。虽然这部作品参选了第三十届江户川乱步奖,但最终未能得奖。自落选江户川乱步奖两年以来,笔者历经重重迂回曲折,最终将这部作品改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8》,并作为处女作问世。其间的迂回曲折,指的是这部作品得到鲇川哲也老师和东京创元出版社总编户川安宣先生认可之前发生的种种故事。 鲇川老师与我是简单的“作家和书迷”之间的关系。作为鲇川老师的狂热书迷,我曾给他写过多封信件来表达内心的仰慕之情,就在这来来往往之中,我得到了给鲇川老师角川文库版《没有钥匙孔的门》一书写解说的机会,不仅如此,他还答应了我“想要见他一面”的请求,于是我前往镰仓拜见了老师,那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八二年的事情。见面时老师说,他正考虑出版一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并打算收录刊登在同志社推理小说研究会刊物《变色龙》上的短篇小说《铁路上的烧焦尸体》。我听到后吃惊地说:“那部小说的作家有栖川有栖,其实就是我!”“是嘛,太让人意外了!”老师回答说。 四年后,光文社文库出版了这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无人铁道口》(顺便提一句,送给鲇川老师《铁路上的烧焦尸体》一文的正是为本书写解说的山前让先生)。一般来说,这已是非常美好的回忆了,但我从小就梦想成为推理小说家的愿望也因此更加强烈。但是,我没有想到,鲇川老师真的向出版社推荐了我的作品,这何止是顺利,简直是做梦一般。因此,我内心再次燃起了角逐江户川乱步奖的希望。 于是,我开始着手于长篇小说的创作。两年后,我完成了首部长篇作品,那就是《月光游戏y之悲剧’86》。我想请鲇川先生看一看这部作品,听听他的意见,于是多次前往镰仓。老师读完后说“很有意思”,并且问我说:“你还是想得到乱步奖吧?”然后还说:“有一个机会——因为是私底下的消息,所以不能给你说得太详细——某家出版社最近正在征募长篇推理小说的稿子,你想不想投稿试试?”我回答说:“获得乱步奖是我的目标。”老师听后只说了一句“这样啊”。脸上还浮现出了莫名的微笑。 当我祈求这部以火山为舞台的小说能够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之时,伊豆大岛的三原山正好发生了猛烈的火山喷发。有一次,我坐新干线从镰仓回来,当列车经过热海的时候,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个陌生人一边指着窗外,一边对我和我的妻子说:“我昨天从这里经过的时候,看到了红色的火光。” 但是,这天晚上的大海却十分黑暗。 几个月后,正如前面提到过的一样,我未能如愿获得乱步奖。获奖的是石井敏弘先生的《劲风下的弯道》。虽然与其他作家交谈时,也听到过“我也落选乱步奖了”之类的话,但像我这样连初选都未通过的只是极少数。 鲇川老师却对垂头丧气的我说:“我觉得你写的这部作品很有意思,要不我拿给认识的编辑看看吧。”我对鲇川老师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感激不已,与此同时,心中那盏微弱的希望之灯也再次点亮,但现实依旧是残酷的。在老师的推荐下,两位编辑读了我的作品,但他们的回答都是“不能采用”,而且只说了“这里还不错,但……”并没有提出具体好在哪里之类的话。我心想,这是我写的第一篇长篇小说,挑战才刚刚开始,绝不能轻言放弃。但是,《月光游戏》还是让我多次尝到了失意的苦涩。 “再给另一家出版社看看吧。”鲇川老师亲切地对我说。对此,我万分感谢,但我还是决定改掉原先守株待兔的心态,开始构思下一部作品。 过了一段时间…… 一九八八年一月,我接到了东京创元社主编户川安宣先生的电话,他说:“我读了你的作品,最近我要去一趟大阪,希望到时候可以和您见一面。”中午休息时,我们在我上班单位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碰面。户川主编为我的作品指出了许多不足,并且好意地讲了一下他的读后感。还告诉我了《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一书和其最终卷《第十三把椅子》的公开征稿计划。我这才明白,之前鲇川老师提到的某出版社,原来就是东京创元社。 “等你修改完后,再给我看一下吧。但我没有让你应征第十三卷。”这就是我得到的结论。之后,我努力地思考。就在我因想不出来而惆怅不已之时,我接到了户川主编的电话,他说:“怎么样了?进展如何?”这真让我大吃一惊,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打电话来询问我的进展情况。所以,我不能再坐在打字机前发呆了。 改完后的稿子增至五百页。同年七月七日,我将二稿交给了户川主编,这一天令我终生难忘。我们的会面地点是新宿世纪高级艺术酒店的咖啡厅。 我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还是得不到户川主编的肯定的话,我会提出再次改写的请求。但户川主编干脆地说道:“再让你改几遍也都一样,就这么定了。”我抑制住内心的焦急,用好学生的说话方式说道:“我想,改写一下应该比原先好些,感谢您给了我这次机会。” 三天后,我在公司接到了户川主编的来电。他说:“我们决定出版这部作品。” “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 我常常从编辑口中听到这句话。但是,真的是这样?暂且不论我的能力如何,那些有实力的人就一定都能出人头地,得到与之能力相符的认可吗?我想应该不是吧。 我相信,除了东京创元社,没有出版社会出版我的作品。 “这可是你的开山之作,还是写点什么吧!”在户川主编的劝说下,我写了这篇后记,篇幅还挺长。因为想说的话挺多,所以不忍略去其中一二。 本作参考文献正是深泽琉美爱看的书: 《月亮的魔力》——a·reaper(东京书籍) 《天使论》——笠井叡(现代思潮社) 《异端的肖像》——涩泽龙彦《涩泽龙彦集成 第五卷》(桃源社) 《探求奇迹》——彼得·杰米亚诺维奇·乌斯片斯基(平和出版社) 出场人物 台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有马铁之助  麻里亚的祖父 有马龙一   麻里亚的伯父 有马英人   龙一的长子 有马礼子   龙一的养女 有马和人   龙一的次子 牧原完吾   龙一的表哥 牧原须磨子  完吾的女儿 牧原纯二   须磨子的丈夫 犬饲敏之   龙一同父异母的弟弟 犬饲里美   敏之的妻子 园部祐作   医生 平川至    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四年级学生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台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有马铁之助  麻里亚的祖父 有马龙一   麻里亚的伯父 有马英人   龙一的长子 有马礼子   龙一的养女 有马和人   龙一的次子 牧原完吾   龙一的表哥 牧原须磨子  完吾的女儿 牧原纯二   须磨子的丈夫 犬饲敏之   龙一同父异母的弟弟 犬饲里美   敏之的妻子 园部祐作   医生 平川至    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四年级学生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台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有马铁之助  麻里亚的祖父 有马龙一   麻里亚的伯父 有马英人   龙一的长子 有马礼子   龙一的养女 有马和人   龙一的次子 牧原完吾   龙一的表哥 牧原须磨子  完吾的女儿 牧原纯二   须磨子的丈夫 犬饲敏之   龙一同父异母的弟弟 犬饲里美   敏之的妻子 园部祐作   医生 平川至    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四年级学生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台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有马铁之助  麻里亚的祖父 有马龙一   麻里亚的伯父 有马英人   龙一的长子 有马礼子   龙一的养女 有马和人   龙一的次子 牧原完吾   龙一的表哥 牧原须磨子  完吾的女儿 牧原纯二   须磨子的丈夫 犬饲敏之   龙一同父异母的弟弟 犬饲里美   敏之的妻子 园部祐作   医生 平川至    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四年级学生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台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有马铁之助  麻里亚的祖父 有马龙一   麻里亚的伯父 有马英人   龙一的长子 有马礼子   龙一的养女 有马和人   龙一的次子 牧原完吾   龙一的表哥 牧原须磨子  完吾的女儿 牧原纯二   须磨子的丈夫 犬饲敏之   龙一同父异母的弟弟 犬饲里美   敏之的妻子 园部祐作   医生 平川至    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四年级学生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台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有马铁之助  麻里亚的祖父 有马龙一   麻里亚的伯父 有马英人   龙一的长子 有马礼子   龙一的养女 有马和人   龙一的次子 牧原完吾   龙一的表哥 牧原须磨子  完吾的女儿 牧原纯二   须磨子的丈夫 犬饲敏之   龙一同父异母的弟弟 犬饲里美   敏之的妻子 园部祐作   医生 平川至    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四年级学生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台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有马铁之助  麻里亚的祖父 有马龙一   麻里亚的伯父 有马英人   龙一的长子 有马礼子   龙一的养女 有马和人   龙一的次子 牧原完吾   龙一的表哥 牧原须磨子  完吾的女儿 牧原纯二   须磨子的丈夫 犬饲敏之   龙一同父异母的弟弟 犬饲里美   敏之的妻子 园部祐作   医生 平川至    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四年级学生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台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有马铁之助  麻里亚的祖父 有马龙一   麻里亚的伯父 有马英人   龙一的长子 有马礼子   龙一的养女 有马和人   龙一的次子 牧原完吾   龙一的表哥 牧原须磨子  完吾的女儿 牧原纯二   须磨子的丈夫 犬饲敏之   龙一同父异母的弟弟 犬饲里美   敏之的妻子 园部祐作   医生 平川至    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四年级学生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台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有马铁之助  麻里亚的祖父 有马龙一   麻里亚的伯父 有马英人   龙一的长子 有马礼子   龙一的养女 有马和人   龙一的次子 牧原完吾   龙一的表哥 牧原须磨子  完吾的女儿 牧原纯二   须磨子的丈夫 犬饲敏之   龙一同父异母的弟弟 犬饲里美   敏之的妻子 园部祐作   医生 平川至    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四年级学生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二年级学生 序章 债权专题的第二堂课结束了。早已饥肠辘辘的学生们为了早点冲到食堂吃饭,都挤在大教室的门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没耐心的我索性就在门口附近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准备等这混乱的局面结束后再出去。 “有栖,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这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呢!” 一阵甜美悦耳的声音传来。我扭过头,看见了格子呢短裙下面一双圆润可爱的膝盖。抬头一看原来是她。 “哦,原来是麻里亚呀,真巧!” 读者朋友们可能会抱怨为什么故事一开头就先列出两个人名,还请您耐心地读下去。 我叫有栖川有栖,国籍日本,性别男,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的学生。在我身后叫我的一头红色头发的女孩叫有马麻里亚,和我一样,她也是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的学生,国籍日本,性别当然是女了。 有栖和麻里亚交谈的地方——英都大学,当然是在日本。这所大学位于京都这座拥有一千两百年历史的古城里,大学对面就是皇居。就像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名字如此洋气的我们却相识在这座古城里。 “江神学长他们上午说是没课,肯定在等我们呢,赶紧去吧!” 我被麻里亚拽了起来。在人群中快速穿行果然是她的绝技,她轻松穿过人群,转眼就跑到前面去了。 “等会儿我啊!”我一边说着一边奋力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今出川路和新町路的岔口偏北的地方有一家“丁香”咖啡馆。作为一家面向学生的咖啡馆,“丁香”的位置稍微有些偏,但是他家的鳕鱼意大利面实在美味,而且这家店是家老店,别有一番魅力,所以就成了我们常去的店。我们称它为“丁香苑”。 “瞧,他们已经吃上了。” 推开门,眼尖的麻里亚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她径直走向角落里的桌子。三位学长似乎还没有吃饱,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意大利面。 “来了来了。”满嘴意大利面的织田说道,“就等你们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 麻里亚说着拖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我在江神学长旁边空着的椅子上坐下来。 “还是先吃饭吧。” 坐在对面的望月抬手叫来服务生。 聚在这儿的五个人兴趣相投,都极度热爱推理小说,也是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全体成员。坐在我旁边的是已经在英都大学待了七年的大前辈——英都大学文学院哲学系四年级的江神二郎社长。江神社长微卷的长发垂至肩膀,他没有说话只是在熟练地使着叉子。江神社长的对面是织田光次郎,经济学院三年级学生,喜欢摩托车和冷硬派推理小说。织田剪了一个非常利落的短发。他的旁边是戴着银边眼镜的望月周平。望月也是经济学院三年级的学生,和织田是有名的黄金搭档。望月是个坚定支持本格推理小说的埃勒里·奎因迷。 三位学长再加上我——有栖川有栖,这四个男生,就是我们社今年春天之前的成员构成,直到麻里亚的加入。有栖和有马这两个姓氏的开头字母相同(注:日语中有栖川和有马的开头字母都是a),所以我和麻里亚的学号连着。巧合的是,语言课上我们一个班,开学后第一个和我开口说话的女生也是麻里亚。但是直到认识她一年以后我才知道她也是一个狂热的推理小说迷。 一天,我和几位学长正在学生会馆的休息室里闲聊,麻里亚跑来问我借笔记。我们刚好聊到了多萝西·l·塞耶斯,望月正感慨地说想看塞耶斯已经绝版的代表作《九曲丧钟》。麻里亚就随口说了一句:“那我借给你看?” 望月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伸出右手就说:“那就借给我吧。” 就这样,推理研究会的首位女性成员诞生了。麻里亚在这之前并不知道我参加了推理社,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社团。终于,推理研究会迎来了春天,不用说,男生们自然是热烈欢迎麻里亚的加入。 “真羡慕江神学长和有栖你们俩啊。”织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说,“南海岛上一个礼拜的假期呢,真想去啊。” “我也想。”望月接了一句,“麻里亚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有这个计划呢?” “这个计划”指的是我们受邀将前往麻里亚的伯父有马龙一在南海岛上的别墅做客的事。 光是听到在距奄美大岛南边五十公里的孤岛度夏就够让人兴奋的了,更何况这个计划还不止这些,一个更让人期待的安排在等着我们。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同情地看着二位学长,“信长学长总不能不参加自己姐姐的婚礼吧。望月学长呢,你可是已经付给驾校二十万日元了哦。” 信长是我们对织田的爱称。 “真是的,都怀孕了才匆忙决定在大夏天里举办婚礼,我家那个姐姐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见织田在抱怨自己的姐姐,一旁的望月也开始发起了牢骚。 “我才可怜呢。但我去年就定好了暑假回老家考取驾照的,所以只能放弃这次旅行了,太遗憾了!” 望月“砰”地敲了下桌子,正好被给我和麻里亚送意大利面的服务生看见了,服务生皱着眉头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南海孤岛上的假期确实挺不错的,不过只要攒够了钱什么时候去都成。”织田探了探身子,“关键是这次有寻宝!” 寻宝!对,这就是让我们期待不已的安排。 “望月学长和信长学长说至少要看看这个岛的地图,所以我今天把地图带来了。但是光看这个地图有用吗?” “别这么说,先给我看看。”望月迫不及待地说。 意大利面送过来了,可是学长连拿叉子的时间都没留给麻里亚。这和刚才为我们点面时的态度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但这也没办法,藏宝图对于推理迷来说无异于馋猫见着鱼。 麻里亚无可奈何地说着“别抢”,然后拉开双肩包的拉链,取出一张整齐地叠成了四方形的地图。望月和织田就不用说了,连江神学长也趴到了桌子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张地图。四个人的头全都凑到了桌子中间。 “就是这个吗?” 我不由得嘟囔了一句。 这个叫做嘉敷岛的岛屿形状很奇怪,像是镰刀或牛角,又像一弯月牙。岛的中央环抱着大海,左右两边各弯弯曲曲地延伸出一个海角,在这两个海角上都各画了一个代表房屋的图案。两栋房屋之间只有一条沿着岛屿地形蜿蜒的小路相连接,光从地图上来看,两栋房屋之间的人员往来似乎极其不方便。除此之外,岛上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奇怪的是,还有一些不明意思的标记散乱地分布在上面。 “左边,也就是西侧的房屋是我们这次要去的望楼庄。隔海相望的东侧是画家平川至老师的别墅。岛上只有这两户人家。” 麻里亚正准备一一介绍岛屿的情况,但望月打断了她。 “等等。我更关心的是这个标记。这个标记就是关键所在的莫埃人像吗?” 麻里亚将双手放在膝盖上故意咳嗽了几声。 “是的。说是莫埃人像,其实它和复活节岛上的石像完全不同,这个是木制的。” “大吗?”我接着问。 “不是很大,像电线杆那么粗,高度在一米左右。这些莫埃人像木雕的面庞大体上和复活节岛上石像的面孔相似,但都没有经过精雕细琢,像是园空和尚粗略雕刻的。” “园空和尚的莫埃人像啊!” 江神学长笑着点了根烟。 “这个人像总共有几座?” “总共有二十五座。听说复活节岛上大部分的莫埃人像都是面朝岛内的,但这儿的 木质莫埃人的朝向是不规则的。我觉得朝向问题是解密的关键所在。” 我们四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这张地图。麻里亚趁着我们“嗯”“啊”的间隙开始快速地吃起意大利面。她站着吃面的姿势把我看呆了,但随即我也模仿起她的吃法来。 “光看这张地图也不能知道什么,不过这个谜局貌似很有趣啊!” 看来这张地图已经勾起了江神社长极大的兴趣。 “看样子设计出这个谜局的麻里亚的爷爷是一个怪人呢。” 麻里亚使劲地点了点头,嘴角还挂着意大利面。 “确实是挺怪的。爷爷是个狂热的拼图迷,尤其喜欢萨姆·劳埃德和路易斯·卡洛尔的作品,收集了很多他们的原书。爷爷作为一个企业家忙碌了一辈子,好像也只有字谜、拼图能够让他放松下来。” 麻里亚的爷爷有马铁之助是实力雄厚的“有马文具”的创建者。有马氏在大阪发家,昭和三十年左右(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打入东京市场。“有马文具”最初只生产纸,到如今已经发展成囊括所有办公自动化设备在内的大型文具商。有马铁之助七十岁从总经理的位置上退下来后将公司全权交给他的三个儿子经营,他是在五年前去世的。“有马文具”现在的总经理是长子龙一,次子龙二担任副总经理,最小的儿子也就是麻里亚的父亲龙三则是公司的专务董事。这是一个典型的家族企业。 作为董事千金的麻里亚虽然生长在东京,但高考的时候没能考上首都圈内的大学。抱着顺便去京都旅游的想法,麻里亚就随便参加了英都大学的招生考试,没想到收到了英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所以麻里亚就设法说服了有些犹豫的父母后来到了京都。 “你爷爷还有自己设计字谜的爱好吗?”我问到。 “嗯,但还是更喜欢一门心思的解谜。像纵横字谜、数理拼图、甚至迷宫这些爷爷都玩。啊,对了,还有拼图游戏。听过世的奶奶说,爷爷以前经常深夜里一个人和这些字谜战斗几个小时。爷爷自己设计的字谜就只有这个莫埃人像了,这还是爷爷去世后和遗书一起发现的。” 原来是托付给律师的辞世之谜。有马铁之助这个人一生都爱开玩笑吧——顺便介绍一下,听说“麻里亚”这个名字就是铁之助给孙女起的,我觉得这很可能是真的。表面上是因为孙女的生日和圣母马利亚的生日同是九月八日。但这个名字似乎蕴藏了一个更好玩的意思。那就是“有马麻里亚”这个全名在日语中是一个回转文,也就是说无论从左开始读还是从右开始读都是一样的。有一个爱玩文字游戏的爷爷对麻里亚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望月抱着胳膊,盯着地图,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麻里亚。 “可是那个宝物到底是什么呢?是埋在哪儿的宝石吗?” “没错,就是宝石。”麻里亚非常肯定地说,“爷爷非常喜欢生辰石。奶奶的生辰是四月份,所以每逢结婚纪念日或者生日,爷爷就会送奶奶钻石。奶奶去世之后,除了一小部分的钻石外,爷爷将大部分的都藏起来了,并对身边人说自己死的时候就会告诉大家这些钻石的所在地。但爷爷还没有来得及说明藏宝的地方,五年前就因突发脑梗塞去世了。粗略地估算爷爷所藏的宝藏的价值大约有五亿日元,所以大家都很想知道这批钻石的下落。正好这时藏宝地图突然出现了。原来爷爷将地图连同遗书都交给顾问律师保存了。” “大家都很焦急吧。”织田问。 “对,这是肯定的。本来大家都认为这批钻石肯定是寄存在哪家银行的保险柜里,结果没有想到爷爷竟然将宝石埋在建着别墅的荒岛上了,对这种孩子气的做法大家都大吃一惊呢。特意在孤岛上建栋别墅本来就不是什么寻常的事情,或许爷爷的人生经历中注定就有‘宝岛’情节吧。在这座天然城堡的房屋周边种上椰树和棕榈,多有南国风情呀。” “那这五年间你们家人岂不是拼了命地在寻找那些钻石喽?”望月说,“所以接下来就由我们英都大学推理小说会的智慧来挑战这个藏宝地点之谜了,是这样吧?” “没错,由英都大学推理会的精英们找出谜底。” 我半开玩笑地补上这句话,望月立刻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别得意,你这家伙不过是比我和信长悠闲才能去的而已。该死,你还真是死性不改。你信不信,我就是不去嘉敷岛,光凭这副地图也能找出钻石的下落。” 麻里亚像在说不行似的轻轻摆了摆手。 “望月学长,这不可能。这张地图只是在立有莫埃人像的位置画了‘x’,但每个人像的朝向都有微妙的区别,这些区别似乎都是有深意的。这也是最基本的必要线索。实际上,说这话的人……” 不知为何,麻里亚突然沉默了。气氛一下子冷下来了,江神学长便追问到底怎么了。 “嗯……其实这要说起三年前的夏天了。我的堂哥曾经跃跃欲试试图挑战这个藏宝迷局。那时我也和他一起待在岛上,堂哥一度似乎离谜底很近了。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开始调查第五天的时候他得意地对我说的话。他说:‘麻里亚,我在仔细研究莫埃人像的朝向。这似乎是找出答案的关键。’虽然我没有具体问他,但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个细节,爷爷在建这些莫埃人像的时候曾经带过貌似是测量工程师的人来岛上。” 望月“哦”了一声。“但结果那人不是没有找出钻石吗?这说明他的推测是错误的呀!” 麻里亚压低了声音。 “因为堂哥死了。就在他自信满满地和我说过这话的第二天就死了。” “死了?这也太可惜了。那他是怎么死的?” “溺海身亡的。堂哥的游泳技术很高,所以我当时难以相信这个事实。真的……当时是个很大的打击。” 麻里亚恢复了平静。轻松的南海孤岛寻宝的话题似乎笼罩了一层阴影。但麻里亚很快抬起头莞尔一笑。 “不好意思,不由得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长我七岁的堂哥人非常好,夏天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在一起待一个星期,所以他的离世我很伤心。 “好了,不说这事了。为了弥补堂哥未尽的遗憾,还请江神学长和有栖你们加油。这样我也能对堂哥有个交代了。” 也不知道麻里亚对我们的脑袋瓜抱有多少期待。记得当时是我先说今年夏天想去个远点儿的地方玩,麻里亚就说那就去我伯父的别墅吧,还能寻宝。但可能她真正的目的是希望我们,准确地说是希望江神社长出马来解开这个击败了众多挑战者的谜局吧。刚才她说要弥补堂哥未尽的遗憾这句话虽然听着有点夸张,但应该是真情流露。如果真是那样的,好,这就更加鼓舞我的士气了。 “这件事责任重大啊,江神学长。” 织田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边说边窥伺着社长的反应。 而望月呢,虽然麻里亚已经说了不可能,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地图。看样子他肯定要去复印这张地图。 “望月学长,你就非要试着解一下吗?” 听了麻里亚问他,望月满不在乎地回了句:“当然了。” “虽然我觉得这个谜局不去实地是不可能解开的,但我还是透露一个线索给留守大本营的望月学长吧。没准你还能从这条线索中找到突破口呢。” “线索?真是的,有线索你就早点儿说嘛!” “这个线索写在了和地图一起公布的遗书中。遗书中写着‘解开进化之谜的人就是钻石的继承者’。所以这个谜局是进化着的谜局。” “进化着的谜局?这是什么意思?” “不能简单作出 判断不就是谜局的关键所在吗?我是一点也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家人也都绞尽脑汁想着这条线索的意思。” “嗯,是吗?好,就这样!” 望月一个人念叨着又好像领会了什么。 “没有现场的实际调查报告可能解不开这个谜局,但我会靠着这张地图和这条线索尽可能地靠近谜底。反正麻里亚已经拜托江神学长和有栖来解这个谜局了,那我就等着调查报告喽。” “这就是你这个夏天的朋友了,每天早上趁凉快的时候好好想想吧。” 江神社长开玩笑地打趣了他一下。 出了“丁香”后,望月拐进了街角的书店,复印地图后又顺便买了本达尔文的《物种起源》。 第一章 拼图 1 八月二日,从大阪出发。 上午九点五十分,我们乘坐的jas933次航班到达庵美大岛机场。空中的旅途时间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小时五十分,但接下来的行程却不轻松。从我们在名濑港坐上租来的摩托游艇时我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了,果然,船一直在不停地摇晃。这三个小时的乘船旅程真是漫长。 “呜,难受死我了。” 我无力地靠在主客舱里的座席上,听着头顶上传来的船长的口哨声。我吃了晕船药,也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但结果还是晕船。 “有栖你没事吧?” 坐在桌子对面的长椅上的麻里亚问我。也不知道是自身体质的原因,还是习惯摩托游艇这种旅行方式,江神学长却一点事都没有,他一直站在甲板上悠闲地眺望大海。 “像今天这样万里无云又没有风浪的日子里,竟然还晕船。现在的年轻人真没出息。可要培养点耐力啊。” 这句让人窝火的话是个叫做园部祐作的人说的。和我们一样也是受邀前往望楼庄的客人。他是一名五十开外的秃头医生。我们是在名濑港会合的。 “园部医生,请您别责备我没有耐力。这,这是体质的问题。纳,纳尔逊司令不也是一辈子都晕船吗?请您别说这么不符合您专业的话。” 我强忍着恶心反驳他,医生愉快地哼了一声。 “嘴巴够硬的呀,都搬出纳尔逊司令了。你说得对,确实有些人因为体质的原因晕交通工具。” “嗯,我只是晕船而已。” “知道啦,闭嘴吧。”麻里亚像要辩解似的阻止了我,“要水吗?” “不要。” “哦,那你睡觉,马上就会好的。我去甲板上了,那儿的风吹着很舒服。” 麻里亚朝我摆摆手爬上了狭窄的楼梯。底下就只剩下我和园部医生了。 “我抽烟你介意吗?” 他拿着烟斗问我。这句话只能是问我的,但这么礼貌地询问我这个毛孩子我还是很意外,所以我有点迟钝地回答了句“不介意”。虽然这个园部医生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个说话刻薄的老头儿,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并不是爱挑刺的怪癖之人,反而很绅士呢。 “不好意思了,作为医生去却不注意保健,但我就是离不开这玩意儿。” 他手法熟练地把烟草塞到纹理漂亮的烟斗里,貌似是登喜路的烟斗和登喜路特制的混合烟草,完全没有烟味。他用即使点着了火柴头也不会掉落的高级火柴点上火,深深地吸上一口,接着又很享受地向天花板吐出紫烟。我恍惚中有些憧憬这个年过半百的成功人士身上散发出来的自信和风度。 “医生您每年都来岛上度夏吗?” “不,每三年会受邀前往一次。和你们不同,我是从横滨过来的,所以很远,不可能每年都来的。不过隔个两年的时间刚刚好啊。每逢来岛上的那年春天起我就满心期待了。像我这种人,既不游泳也不钓鱼,只是无所事事地在岛上待上六天左右。但这正是对生命的一种净化啊。我是一家不大不小的私立医院的院长,平时总是被工作、琐事压得喘不过气,要是不能像这样每三年给自己注入新的活力,恐怕我要比我的病人们更早见上帝了。” 园部医生的话渐渐多了。随着我们不断靠近目的地,他也越来越充满活力。这是忙中偷闲的六天的闲暇。等他结束休假回到横滨时,这六天里肯定积压了许多工作在等待着他吧。这就是他和我的不同。我现在可以像贵族一样享受生活并且完全不需要担心其他事情的。 “医生您是有马家的家庭医生吗?”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这家上一辈的铁之助先生和我父亲是同乡,关系一直很亲密。而且在庆应大学的赛艇队他们还是形影不离的好搭档。我父亲也是名医生。这家现在的一家之主有马龙一和我是同一年生的,过去两家人就经常互相来往,我们可以说是青梅之交。碰巧我又做了医生,所以……” 园部医生晃悠着烟斗缓缓道来。飘散到空气中的烟中有种香甜的香气,即使是不抽烟的我闻起来也没有什么不适感。 “实际上啊,”他的兴致似乎越来越高,“这次去那座岛上能和阔别许久的老友畅叙,并且轻松地待上一个礼拜是不错,但其实我还有一个期待,那就是岛上有你们这些年轻人。虽然我不会说心态年轻这样幼稚的话,但和年轻人交流真的很快乐。可以听听你们那些天真幼稚的想法,没准我还能从你们身上得到一些启发。我还真希望和你还有你那个长头发的学长一起喝酒聊天呢。” “应该是我们期待和您喝酒聊天呢。” 不知道是聊天的原因还是因为胃已经吐空了,我轻松了很多。想起麻里亚说风吹着很舒服,所以我也想去甲板上看看。我和园部医生说后他笑着露出了发黄的牙齿,说: “这样也好,去吧!” 我刚爬上铺了柚木的甲板,迎面强劲的海风就吹得我的眼睛眯了起来。江神学长和麻里亚并肩站着,长发和红发像火焰一样在空中飞舞。 “咦,有栖?你没事啦?” 可能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麻里亚双手扶着操作盘扭过头问我。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但看你走路怎么还是踉踉跄跄的呢。跟大白天的还魂尸一样。” “要你管!” 我在她面前弹了下食指。 “对了,还要多久才能到嘉敷岛啊?” “两个半小时前说‘还要三个小时’,那推算一下现在就只剩半个小时了吧。有栖,已经可以看见岛了哦。” 麻里亚远眺着海岛,整个身体都扭向海岛的方向,她用手指着遥远的前方。但我只看见了一幅海天一色的画面。不过仔细一看,海平面上似乎漂浮着一个小黑点。 我嘟哝道:“是那个吗?”虽然不确定我指的是哪个,麻里亚还是说:“对,对,就是那个。” “好激动啊。三年没有来了呢。当然,这也因为我身边有江神学长和有栖这样出色的男生的缘故。” 麻里亚拨开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万里无云。 2 这是一座亚热带植物茂盛、地势平坦的小岛。船向右绕岛半周。我们注视着右首边即将入住的西侧海角的望楼庄。船绕到了北侧的海湾里,湾内接近西侧海角——也叫做退潮海角的前端的一处似乎是唯一能停船的地方。轮船确定了停泊处后就缓缓靠岸了。 我们一下船,轮船就立刻返回了奄美大岛。匆匆离去的轮船下一次回到这座岛上的时间就是我们预订的返程日期,即五天后。目送轮船消失在海角深处,我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啊,现在就算想家也回不去了哦。” “喂,”我朝麻里亚说,“我们倒是不会想家,但是如果有突发疾病的病人怎么办呢?或者有时难免受伤什么的?” “有栖啊,我是说你瞎操心好呢,还是说你没常识呢?刚上岸就问些无聊的问题。不是邀请了园部医生嘛,没关系啦。” “不是这个意思,这次我们是和园部医生碰到了一起,那医生来之前和回去之后怎么办呢?医生难得有休假,而且园部医生也不是以家庭医生的身份受到邀请的吧。” 麻里亚深吸一口气。“这个你大可放心。有无线电呢。伯父和堂哥都有业余无线电的证书,所以一旦有紧急情况就随时可以联络外界。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满意了。” 园部医生和江神学长走在我们的前面。园部医生一边抬头看着比他高的江神学长一边说着什么。 “听说你们建 了个侦探小说研究会?我对侦探小说这类东西没什么兴趣,不过我倒觉得这类小说很有浪漫气息。读书这件事本身不会带来任何利益,要是再沉迷于侦探小说就可以说是放荡不羁了啊。我年轻时接触了些德国文学,还是觉得侦探小说很浪漫,有很大的自由度。” 我简直怀疑这位园部医生是不是得了狂躁症。面对这位多话的医生,沉默寡言的后辈只能小声地附和着。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没准一会儿他就要邀请江神学长晚上一起喝酒了。 我们徒步走在从码头到望楼庄的上坡路上。阳光果然很强烈,我的后背都开始出汗了。走过这条大约百米长的小路到达坡顶后道路就变宽了。一栋外墙涂着白色油漆的南美风情的房屋矗立在我们眼前——那就是望楼庄了。这是一栋细高的两层建筑,有个露台和大大的法式窗户。 “啊,终于到了。大家辛苦了。” 麻里亚最先跑向大门。正准备抓门把手时,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啊,是礼子姐姐呀。你好!” “好久不见了,麻里亚。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累了吧。” 从屋里走出来的是一位身材高挑,剪着短发的女性。她穿着袖子上印有民族风格花纹的连衣裙,戴着民族风格的首饰,手腕上还套了个很粗的木制手镯。这个手镯显得她白细的胳膊更加娇艳。 “礼子,我可又来了哟。看上去气色不错嘛。” 园部笑容满面地打着招呼。这个叫礼子的女性微微地点了下头只回答了句“嗯”。 “礼子姐姐,这两位是我大学的学长江神二郎和同一年级的有栖川有栖。我们都是推理研究会的成员。” “你们好!我是麻里亚的堂姐有马礼子。麻里亚多亏你们照顾了。” “哪里哪里,反倒是我们受麻里亚的照顾。这几天要麻烦您了。”江神学长说。 我也适时地鞠了个躬。 “啊,真不好意思,让大家在玄关站着。请换上拖鞋进屋吧。” 进屋首先看见的就是客厅,右边靠里面的地方摆放着藤制的桌椅,面向露台的法式窗户正开着。白色网眼花边的窗帘微微摆动,透过窗帘可以眺望到碧空和大海。客厅左边靠里面是通向二楼的宽敞的楼梯,楼梯旁边摆放着一张玻璃桌。正面是餐厅。餐厅右边铺了地板的走廊一直通向里面。 “请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大家进屋前先喝点冷饮吧。行李靠墙边放就行了。啊,麻里亚,不用帮忙的,你坐吧。” 礼子招呼我们坐在窗边舒服的椅子上,又劝下了要站起来的麻里亚后就去餐厅了。礼子背部舒展,双肩微微摆动,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我若无其事地欣赏着她的背影。 “礼子姐姐漂亮吧。” 麻里亚轮流看了看我和江神学长说道。江神学长只是微微一笑,而我则使劲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想说不愧是我的堂姐,都有美女的血统呀?” 虽然麻里这这么说了一句,但她很快又摇了摇头,用很可惜的语气向我们娓娓道来。 “其实礼子姐和我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我提过三年前死在岛上的堂哥了吧,我堂哥叫英人,礼子就是英人的未婚妻。英人哥哥当时死得太突然了,所以对礼子姐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她得了神经衰弱甚至还住过一段时间医院。那段时间我们都不忍心看她可怜的样子。经过一年多的时间,礼子姐姐终于恢复了健康,一直盼望着这天的伯父就认了礼子姐姐做干女儿。英人哥哥深爱着礼子姐姐,伯父也非常疼爱和他一起承受英人死亡痛苦的礼子姐姐,所以没有把她当外人。说起礼子姐姐真的很可怜,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是个孤儿。” 边听着边点头的园部打断了麻里亚的话,简短地说了句“现在这样挺好的”。 “我也喜欢礼子姐姐。” 麻里亚刚说完这句,礼子就端着托盘来客厅了。托盘上的四个杯子里的冰块碰撞杯子发出了咚咚的清凉的声音。 “啊,礼子姐姐,谢谢了。” 麻里亚站起来双手接过杯子放到园部和江神学长的面前。礼子用她纤细的手给我递过一杯水。 “啊,真舒服啊!” 我眺望着宽大的法式窗户外开阔的大海,顺手拿了根吸管放在杯子里。回想起来就像做梦一样,昨天的我们还在喧闹的大阪,今天就在这个安静的海岛上了。这种环境上的迅速变化让人猝不及防。一段时间内大家都没有说话,只听着波浪声洗涤我们的耳朵。 “有马在哪儿呢?其他人呢?” “爸爸正在午睡。牧原和犬饲夫妻俩去平川老师家玩去了。须磨子夫妻俩与和人应该在下面的海滩上。” “哦,这样啊。今年犬饲的夫人也来了啊,这下热闹了。” 医生不慌不忙地掏出他的烟斗。 “我还是第一次见须磨子的丈夫呢。除了这位先生和江神、有栖川君以外,三年前的成员都聚齐了啊。” 园部没有注意到礼子突然把头埋下来了。麻里亚很尴尬地把视线转向窗外。江神学长也注意到她们两个人的神态了,只有园部一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还在悠然自得地给烟斗点火。医生是不是忘了?怎么说起了三年前,还有什么大家都聚齐了之类的话。在礼子的面前还是尽量不要提“三年前”这个禁语的好。我现在觉得逍遥自在地参加寻宝游戏是不太可能了。 3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是我,麻里亚,可以进来吗?” “请进。”江神学长说。 门开了,麻里亚穿了件吊带背心,走进屋。 “江神学长和有栖都换了凉快的衣服呀。这间屋子很凉快很舒服吧?” “嗯,谢谢了。” 江神学长双手撑开坐在床上,把床边半开的窗户全部打开了。 “还能看见海。” “这座望楼庄的所有房间都能看见大海哟。其实是只能看见海。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这座岛的夜晚。一到夜晚,这座小岛就成了全世界,就像漂浮在宇宙中一样。虽然感觉有些冷清有些恐怖,但自己内心的所有想法都涌现出来了,自己的肉体却像突然消失了。不可思议吧。每到夜晚,我就感觉变得比尘埃还小但却是真实存在的自我被波涛的声音吸引着缓缓地流向远方。” 眺望远方的麻里亚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麻里亚没有丝毫难为情,一股脑儿地说出这么多话真是少见。明白了,今晚就让我好好体会吧。 “明天去游泳怎么样,还有寻宝?” 麻里亚迅速从爱做梦的少女模样恢复到她平常的样子。 “首先带你们参观这个家,接着再看一下这座岛的情况。啊,自行车全都骑出去了。” “这儿还有自行车吗?” 听我这么一问,麻里亚稍稍提了下肩带向我们介绍这座岛的情况。 “这座岛虽然很小,但形状像一个c字母一样,所以步行到对面的海角需要很长的时间呢。因此就有了三辆作为岛上交通工具的自行车。对面的海角是涨潮的海角,这边是退潮的海角。涨潮海角上的是画家平川老师的别墅,步行到对面得花上一个半小时呢。平川老师那儿也有自行车。 “骑自行车环岛旅行可是件惬意的事情呢。本来我打算明天我们寻宝预热时顺便环岛一周游呢,可惜现在三辆自行车都不在。” “对了,刚才礼子提起过……”江神学长回忆道,“说是牧原和犬饲夫妻俩去平川老师家了,所以三辆自行车都骑出去了对吧?” “哈哈,江神学长你人名记得可够清楚的。就像与牧原和犬饲夫妻俩见过面似的。是这样,刚好现在三辆自 行车都到对面去了。” “这不挺好的吗?既然不能骑车环岛游,那就步行环岛游吧,步行。” “好,就这么定了,步行吧。” [图一] 我们的房间在二楼的尽头,右边就是通往楼下和屋顶阁楼的楼梯,左边并排有三间房间,在这三间房间的左面是到客厅的楼梯。楼梯的另一面是另外两间屋子。墙壁上镶嵌着和房间数相同的窗户,透过所有的窗户都可以看见大海。 “快看,那就是涨潮海角。”麻里亚指给我们看,“和这儿一样,那座海角的尖角地也有座屋子。那就是平川老师的鱼乐庄。别看它小,它可是一栋充满了山村情调的精致别墅哦。” 一栋和望楼庄像是双胞胎的平缓的房屋矗立在对面的东侧海角上。两栋房子的直线距离大概只有三百米,如果中间没有大海阻隔的话步行很快就能到达对面,但沿着岛的边缘走的话据说得花一个半小时。这个地方唯一的邻居住得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这位平川老师是哪里人?” “是东京人。每年为了配合我们家别墅聚会的时间,从七月下旬到八月中旬这一段时间他都会待在这儿。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用船运送食物,只有他自己的一人份太不划算了。” “是画风景画的吗?怎么岛上这么多的美女,还装腔作势画什么风景画呀?” “平川先生好像很擅长风景画,但他不只画风景画。我还有一个叫牧原须磨子的堂姐,三年前平川先生还以她为模特画过肖像画。” “是吗?” 又是三年前。麻里亚已经三年没有来这座岛上了,所以这也许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我总觉得这里面还牵扯到别的东西。我和江神学长似乎没有读到故事前篇。 “这个楼层的其他房间都有客人住吗?好像还有屋顶阁楼。” 江神学长观察着并排的六扇门和走廊尽头的小楼梯问道。 “屋顶的阁楼不是卧室。那儿放着爷爷收集到一半的贝壳等收藏品,还有没有处理的关于字谜的一些书,差不多就相当于一个储藏室的功能吧。这儿以后再看,我们先下楼吧。” 我们跟在麻里亚的身后开始挪动步子。麻里亚边走边向我们介绍。我们房间的左边是犬饲夫妻的房间,接着是牧原须磨子夫妻的房间,然后是园部医生的房间,隔着楼梯的是牧原完吾的房间。完吾的隔壁就是离我们最远的麻里亚的房间了。 “你知道得够清楚的嘛。”我好奇地问,“来之前你已经问过房间的分配了吗?到了以后你也没有时间问呀。” “我事先没问过房间的分配情况。只是今年的成员和三年前的人差不多一样,所以我猜房间的分配应该和那个时候一样。不同的是江神学长和有栖现在住的房间是当时礼子姐姐住的,须磨子现在住的双人间当时只有她一个人住。” “那礼子今年住在楼下的房间吗?” “嗯。三年前礼子姐姐是英人的未婚妻所以住在客房里。今年住的应该是楼下里面的那间房间吧,那是三年前英人哥住的房间。札子和有马伯父住在楼下。和人的房间是独立的偏房。” 住在去世的未婚夫的房间里她会有什么感受呢?已经渐渐淡忘的悲伤肯定会时常涌上心头吧。或者住在那儿可以让这种伤感的记忆时刻环抱在身边?哎,这种追问未免太多管闲事了。 墙壁上华美的画框里的画像是复制品,但是等我下到一楼细细看时却发现这与一般的复制品又有一些区别。这些画里有伦勃朗的《夜巡》、莫余的《睡莲》、梵·高的《侧柏》、雷阿诺的《浴女》、修拉的《大碗岛上的星期日》。不过这些都不是复制品,而是已经拼好了的拼图。这些拼图大的足足有两千多块吧,看上去相当高级而且做工精美。 “喂,有栖,你是不是以为这些都是真画呀?这栋屋子里可是一幅画都没有哦。那些挂在墙上的全都是已经完成的拼图。我不是说了爷爷是拼图的疯狂爱好者嘛。有栖你也想挑战一下吗?” “我就算了吧。大夏天的好不容易来这座岛上,还要挑战这种郁闷的东西,听着我就打哆嗦了。哦,对不起,我的话过分了。” 麻里亚一副完全没有介意的样子说:“话是这么说,但这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啦。拼图也是。楼下客厅楼梯旁边的那张大桌子上摆着一些拼到一半的拼图呢。喏,你看,是不是很像那些豪华游轮的娱乐室呀?” “很遗憾,我可没有坐过。” “嗯,我也没有坐过啦。但是你没在电影里看过吗?桌子上摆着很多块的拼图,有兴趣的乘客有空就可以拼一点。在旅行过程中没事研究一下拼图的人应该不是偏执狂吧。这就是让大家共同努力来完成拼图。这儿的也一样。我看了一下,这幅拼图是还没有拼完的‘耍蛇的女人’。” 说话我们就下了楼梯。果然玻璃桌上摆着一幅没有拼完的拼图。这幅拼图的框架已经构建得差不多了,但是从整体上来看最多只拼了两成左右。一部分茂盛的热带植物和左上角升起的满月已经拼完了。 “怎么了,有栖,似乎你头又疼了?” “没有,这个看上去还挺有趣的。” 我的想法改变了。画框中的拼图完成品只给我留下了太费事的印象,但这些没有完成的散放在桌上的拼图却别有魅力。这些拼图似乎在哀求我:“怎么样,来试试吗?快点让我恢复秩序吧!”而且这些成千个没有秩序的拼图碎片杂乱无章地堆放在一起的样子挺吸引入的。 “哎,让你在这个假期里完成这幅拼图是不太可能了。不过有栖你就是能拼一两块那也不错哟。” 这时,礼子从餐厅里走出来。这次她的托盘上放的是橙汁。 “怎么,你们要出去散步吗?” “不,不去。自行车还没有骑回来呢。须磨子姐他们还在海滩吗?” “是啊。犬饲他们要在平川老师那待到傍晚。须磨子说是会在准备晚饭之前回来,但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呢。” “我来帮你吧,礼子姐。” “不用,麻里亚。你才刚到,今天就好好当回客人吧。从明天开始从早到晚你可都要帮我喽。” “好吧。” 麻里亚爽快地答应了。礼子注意到麻里亚正盯着橙汁看。 “啊,这个呀?爸爸午睡醒了,这是给他端的。每天吃完午饭睡两个小时,醒来后喝杯冰橙汁,这是爸爸每天的必修课。” “哦,那过一会儿我再去跟伯父打招呼。礼子姐你赶紧端过去吧,待会儿冰块就要化了。” “嗯,那就先走了。” 麻里亚对我和江神学长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目送着礼子的背影。 “礼子姐姐变得开朗多了呢!” 走到门外,麻里亚像是独白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礼子姐姐的神经衰弱治愈后她还是一直没有什么精神,虽然有时也会笑但总感觉很无力,每次看她这个样子我都会心痛。” “你对礼子可够关心的嘛。” “她是麻里亚憧憬的类型吗?确实,麻里亚身上可没有礼子那种女人味。” “我就这么没有女人味吗?感觉挺意外的呢。从小我也没听谁说过我是女强人。” “我可没说你是女强人,麻里亚应该是像内向男孩那样的女生吧。” “江神学长你这都是什么说法嘛,乱七八糟的。” “没有呀,这可都是很有深意的说法。” 江神学长多嘴了这句话,结果被麻里亚狠狠地瞪了一眼。 除了通往码头的小路,望楼庄的后面也有一条去往海边的小路。不过这条小路在我们面前 的矮棕竹中若隐若现,一时判断不出它通向哪儿。 “啊,过了这条路就到海滩了哦。” 麻里亚反应很快地回头对我们说。 “这座岛上能够游泳的海滩很少。就这下面的沙滩,另外一处就是平川老师的鱼乐庄的下面了。现在我们下去须磨子他们应该在,不过还是稍后再打招呼吧。作为明天的预演,现在我带你们去看看有莫埃人像的地方。看看它们目中无人的样子,激发你们的斗志吧!” “目中无人的……样子……激发斗志……” “怎么啦?” “你造句的方式真够可爱的。” “有栖,你真讨厌,八卦!” 4 道路平缓地转向右边,左边的大海在树丛的掩映下若隐若现。过了一会儿大海就出现在我们的右边了。可能有心情的原因吧,弯曲的海岸线所展现出来的那种雄伟让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继续走呀,有栖,风景好的地方还在前面呢。” 这种说法岂不是扼杀了初次来到这座岛上的人心里的感动吗?真是的。不过麻里亚只是单纯地希望告诉我这座岛上还有更多美好的地方吧。所以我丝毫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可爱的地方。 右边的大海忽远忽近。我边走边欣赏着熠熠生辉的大海。接着就到达了一个平缓的上坡。 “那个——应该在这对面。啊,看见了看见了。” 麻里亚停住了,指着稀疏生长的黑松树林的前方对我们说。因为大海的反光,黑松树在悬崖上映出了木桩一样的影子。 她小心翼翼地迈进草丛。而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刚准备跨进草丛—— “等会儿!”麻里亚阻止了我,“这附近虽然没有什么危险,但还是注意一下的好。走的时候注意脚底下。可能会有响尾蛇哟。” 我不由得把脚缩回来了。不是我夸张,但蛇真的是我的克星。我对蛇害怕已经到了无意中打开图鉴,只要看见有“蛇”这一项我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的程度。而且响尾蛇可是日本赫赫有名的剧毒蛇。我心中不由得笼罩上了一层阴影——这真是一座靠近天堂的海岛。 “哈哈,有栖你可真是的。没有那么恐怖啦,你要镇静。这块儿也不是密密麻麻的都是蛇。说实话我也只看到过响尾蛇两次呢。还只是在非常茂密的草丛深处看到的它窸窸窣窣爬行的样子。夜晚走这条路可能有点害怕,但白天的话大可放心地走。只是大家不都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那个,我可没有打算为了寻宝把我的命搭上去。” 我跟在麻里亚和江神学长的身后走。路边十米左右的地方就是悬崖了,悬崖的下面是大海。当然悬崖边也没有安装防护栏,我猫着腰伸头俯瞰崖底。向下大约十五六米的地方,从海面涌上来的波浪击打在崖壁上破碎成了泡沫。 “危险,有栖!” 麻里亚在我身后客套地说了一句。 “别看那儿了,看这边!这就是藏着宝藏秘密但一直默默伫立着的莫埃人像。” 我回头一看,她正指着人像对我说。江神学长把手叉在腰间饶有兴致地看着莫埃人像和围在外面的栅栏。 “建造得真好啊。” 江神学长轻轻地敲了敲人像的头。 果然和麻里亚介绍的一样,人像有电线杆粗,一米左右高。建造的材料大概是松木吧。中间的部分还有凿子凿过的痕迹,人像的头部确实雕刻得有些粗糙,但人像的五官大体上和我曾在照片上看到的复活节岛上那些著名石像一样。虽然麻里亚说它们的样子目中无人,但人像深陷下去的眼睛和高挺的鼻子下突出的嘴唇,在我看来应该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更加合适,有点像南方的地藏和尚。 “即使这个不是谜局的关键,把它作为海岛的守护神不也挺好的吗?和这座人像完全相同的人像散落在海岛的各个角落。明明知道藏宝的地方却不告诉任何人,真是惹人恨的矮子。但它却摆出一副好人脸。” 江神学长摩挲着人像的脸和背。这是他的怪癖。参观京都的古寺时,他就一脸珍惜的样子抚摸历经几百年岁月的黑色柱子和寺门。我就在一旁看着他有些草率,但却无比优雅的手指不断移动着。 过了一会儿江神学长的手停了下来,走到在莫埃人像的正后方,弯下腰让眼睛和木像的高度持平。他似乎想在莫埃人像的眼睛里寻找出什么秘密。我和麻里亚转到江神的身后,视线越过社长的头顶投向了前方。 “什么呀,怎么只能看到小路前面茂密的树林呀?” “那是当然喽。” 江神学长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说。 “喂,麻里亚。在这对面,就是那些树的对面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只有反方向的大海。” 江神学长低声了说了声“哦”,然后就慢慢地直起身子,掸了掸一边膝盖上的土。 “这座岛上的莫埃人像每座都是面向不同方向吗?” “是这样的,不过我也没有调查全部人像的朝向。但是,英人哥可能调查过。” “在他死之前?” “嗯,就在事故发生的前三天,英人哥一直在认真地调查岛上的莫埃人像。因为他邀请了礼子姐来岛上,所以他可能想领礼子姐看看比较有意思的地方吧。英人哥是个单纯专一地喜欢某个东西的人,而且不管怎么说,爷爷藏起来的东西是钻石。所以我猜英人哥是想找到这些钻石后再送给自己的未婚妻吧。” “明白了。”我说。 “而且爷爷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英人哥想挑战爷爷的智慧并打败爷爷的心情也很强烈吧。这应该是二十多岁男生共同的心理,对吗?” “明白了。” 刚好二十岁的我回答道。 “英人死的时候多大?” 听江神学长这么一问,麻里亚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 “二十四岁,礼子姐今年二十六岁所以当时是二十三岁。他们真是相配的一对啊。” “你说英人离最后的答案已经只剩最后一步了是吧?那就是说他已经完全解开了谜底吗?” 麻里亚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我不得不承认她的动作和表情真丰富。 “那倒不是。我现在也想不起来他具体是怎么说的。只记得是说‘莫埃人像脸的朝向是问题的关键’、‘现在这个思路好像是对的’。这些话是在晚饭之后我正在洗碗的时候,他凑到我身边悄悄对我说的,而且看他的样子很开心。就在那天夜里,他就溺水身亡了。所以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如果我找到这些钻石就送给你一个做礼物哦’。我还激他‘等你真的挖出宝藏来了再说吧’。” “你可不要消沉哦,少女侦探。” 江神学长伸出食指,在麻里亚的面前晃了晃。 “我们会哀悼你堂哥的,所以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知道吗?” “嗯,少女侦探会加油的。” 麻里亚仰起脸笑了。 麻里亚曾经用很惋惜的口吻问过为什么少年侦探团里没有女生。作为《少年侦探团》和《红发安妮》的忠实读者,麻里亚十分喜欢江神学长称呼她为“少女侦探”。 “那英人那时有没有暗示什么吗?比如哪个方位,在什么地方,怎样藏的等等。” “这个倒没有。不过,江神学长你们别在这瞎猜了。我们一起去见识一下这个谜局吧。既然是人类设计的谜局,那就肯定能够破解。这就要借助江神学长的智慧了,还有有栖的。” “为了麻里亚的话那倒可以。” 我很想帮忙,但实际上我真的没有什么信心。虽然我很擅长纵横字谜游戏,但 像这种没有任何头绪的谜局即使是看书我也不能迅速解答出来。还是不要对我抱太大的希望吧。 “嗯,好,那我们就定下方针了。” 江神学长回过头眺望着大海。 “那我们就相信英人的话,轮流调查莫埃人像的朝向吧。从明天开始一个一个地检查地图上的人像。” “嗯,就这样吧。” 麻里亚看着社长的侧脸说道。 江神学长一直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海。我和麻里亚也迎着海风站立着。我们三个人就这样沉默着站了好久。 5 太阳微斜的时候我们回到了望楼庄。那时是六点,离南方夏天日落还有一会儿。 窗边的藤椅上坐着一对不到三十岁的男女,园部医生坐在玻璃桌的前面,正弓着腰专心致志地玩着拼图游戏。 “欢迎欢迎,小麻里亚。” 坐在床边的女性看见我们后温柔地打了声招呼。坐在她对面的男性也扭过头看我们。 “好久不见了,须磨子姐姐。你也好啊,牧原。” “啊,来了呀。” 麻里亚向我们介绍这是她的堂姐和堂姐夫。长她八岁的牧原须磨子是她的堂姐。之前也提到过她去海里游泳了,所以她长长的烫发还滴着水。她有着立体的五官,刚刚补过妆的眼线和口红很显眼。花色艳丽的连衣裙配着胸前戴着的木制项链让她看起来很时尚,膝盖下笔直的小腿和脚的比例也刚刚好。 须磨子的丈夫牧原纯二就没有须磨子时尚了。他一头看上去很硬的短发,肤色较黑,嘴唇上留着胡子,但可能是留到一半的原因,给人感觉不是很整洁,下巴上的胡楂儿很显眼。虽说如此装扮但也很难说他是一个充满野性的男人。他穿着一件鲜艳的黄色夏威夷衫,细长的脖子上挂着一根带有波浪形状硬币的项链。下身穿着一条百慕长裤,小腿很细,腿毛不多。喂,等一下,仅仅几秒钟之内我写的内容似乎表明我已经对他抱有偏见了。男人在最放松时的衣着当然不应多加考究,只是不得不承认他和他的妻子比起来反差也太大了些。 “这两位就是小麻里亚的男朋友了呀,真是左拥右抱啊。” “男朋友兼私家侦探哦。” 她把我和江神学长介绍给须磨子。须磨子听说我们是来挑战莫埃人像的,并且是推理小说迷时笑了。 “小麻里亚你还在看推理小说呢?小时候你就特别喜欢看这些书。我还记得你爸妈经常抱怨呢,说:‘看书是件好事,但为什么总买一些以杀人、惨案这些以血腥的字眼为题目的书呢?’啊,不好意思,你朋友和你兴趣相投的,我说错了。” 须磨子装模作样地耸耸肩,叼起了一根薄荷的女式香烟并点上了火。 “不过我还是很期待啊。小麻里亚你们三个人的智慧合起来没准就能解开这个谜局呢。很有趣,不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问这个“不是吗”的时候是向着我的。我想着如果她说的是“是不是呀,小麻里亚”,我就可以闭嘴了,因此就只能“嗯”了一声。 “看来我们被委以重任了哦。” 麻里亚双手交叉在身后,挺了挺胸。 “须磨子姐你是不知道我们江神社长有多聪明,得让他露一手。之前有一次我热伤风装了一两下假咳嗽,江神学长一眼就看穿了,说我‘第二声咳嗽是假的’,真是吓了我一跳。” 须磨子接着就问了句这和寻宝有什么关系呢? “那我可要领教一下你的本事喽。”纯二说,“虽然我们十分渴望得到这座岛上的钻石,但是我们对谜局这种麻烦得不得了的东西还真是束手无策,所以只好放弃了。如果你真的找出钻石的话让我看看这些钻石是什么样就行了。” “肯定能找到的,对不对,江神学长?” “你可别说得这么肯定。” 麻里亚对江神学长这种谦虚的回答似乎不太满意。 “哈哈,今天拼得很顺利啊。” 客厅的另一边传来了声音。正在玩拼图游戏的医生很开心地大笑着。 “嗯,应该不是这个吧。咦?如果拼错了的话,倒映着月光的河面的那张拼图应该在别的地方。” 也许他就是想说给我们听的吧。他一个劲儿地翻着那堆还没有拼上去的拼图,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那个医生,拼得还挺不错的嘛。” 纯二的语气透着几分无聊。 “我真不能理解玩拼图游戏的人的心理。好不容易拼成功了,又特地把拼图打乱再费劲地重新拼,这大概是那些闲人想出来的玩法吧,真是的。你们看楼梯那儿也挂着完成的拼图。和这些拼凑起来的玩意儿相比,贴上完整的画或者海报什么的不是更好看吗?” 他说话的口气不太友好。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因担心被园部医生听到而放低自己的声音。 我感觉这好像是在说推理小说。推理作家们绞尽脑汁地刚想出一些前所未闻的骗术、奇异案件,又将它们打乱再装模作样地一个一个地排列组合。读者却乐意挑战这些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并从中获得快乐。这到底是怎样的闲人才会想出的玩法啊——纯二应该会这样想。 “园部医生看来您已经渐入佳境了嘛!” 麻里亚无视刚才纯二说的话用快活的声音对医生说。 “哈哈,我可是技术高超哦。有马在屋里看书。去和他见个面吧。” “好的,我也打算见见他呢。” 麻里亚和我们说了声就朝走廊走去。我目送着她晃晃悠悠的背影,虽然她想正常地走路,但她却似乎怎么也走不直。 “到那儿坐会儿吧。客厅这么大,你们两个大男人别站着呀。” 被园部这么一说,我们就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了。果然是两千块拼图啊,简直难以判断现在看到的这一堆拼图和我刚才看到的有什么不同。 “喂,帮个忙。” 被他这么一说虽然我知道应该去帮忙的,但从我们的位置看到的拼图是反的,所以本来就很难的拼图变得更难了。我拿起一块看上去像是夜空的拼图,但却不知道应该放在哪儿比较合适。 “这个是蛇头!” 江神学长拿起一片放到跟前,说: “医生,有水的这一部分由您来吧。我来拼蛇。” 园部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江神学长把堆成小山的拼图拨开,并开始分工。他用灵活的手指熟练地挑出有蛇阴影部分的拼图,并把它们全都堆到一起。看他样子也不像要拼,只是一个劲儿地收集蛇的部分。 “嗯,看来你是基本理解了。” 园部瞥了眼江神学长说。 “除了这样做不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园部昕江神学长这么一说微微笑了,他俩一对视,江神学长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 我斜着眼偷偷观察牧原夫妇。丈夫似乎在苦笑着说真是的真是的,妻子则面对敞开的窗户吐着带有薄荷香气的烟。 6 我们和园部在客厅一直玩拼图玩到了七点吃饭。问候完伯父的麻里亚进到厨房去帮礼子的忙,看上去很累的须磨子也起身去了厨房。纯二在窗边坐了一会儿,但估计他一个人挺无聊的所以就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快到七点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好几辆自行车的声音,是去鱼乐庄拜访平川老师的三个人回来了吧。 “麻里亚带朋友过来了吗?好久不见的园部医生也来啦?” 一个男声穿了进来,玄关的大门被打开了。 “啊。医生,欢迎欢迎啊。” 最先进屋的男子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对医生打招 呼。看上去他应该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了,但他却有着这个年纪罕见的近一米八的挺拔身材,头发虽然基本上都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很多,但气色却很好。他迈着大步慢慢地走了过来,身形魁梧。 “看上去不错嘛,阿完。你还是那么年轻,我是彻底的老了哦。” “瞧你在那瞎说什么?我可是经常听到有人说你现在还在环伊势佐木町的海里游泳呢,越来越精神了。” “哈哈,要套话也不需要这样吧。我早就不环海游泳了。现在我就是一个不懂生活乐趣孤独寂寞的老头了。” 园部说完就将我和江神学长介绍给对方, “你们好。我叫牧原完吾。是这栋房子的主人有马龙一的表哥,也是麻里亚的伯父。你们在这要好好玩哦。” 他朝我们伸出手,他手上的关节很大,上面血管隐隐可见。我和江神学长说了句“请多关照”和他握了手。 后面的两个人是一对夫妻。大约三十五岁左右,个头都很小。这两个人非常客气地和我们打了招呼。 犬饲敏之一对浓眉,长着一张娃娃脸,穿着一件没有花纹的白色t恤。听说他虽然只有三十六岁,但已经在福冈和佐贺两县拥有九家连锁饭店了。这还不够令人吃惊,当我得知他是六十二岁的有马龙一的弟弟时大吃一惊。 “我们当然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了。” 他抢先解开了我们的疑惑。 “我和龙一不是一个母亲。我是父亲五十岁后才有的孩子,是他的情人所生。但多亏父亲和有马家的人对我很好,我才没受过什么苦。特别是有马夫人去世后我就可以公开出入有马家了。母亲去世后我在母亲的家乡博多创业时也得到了父亲很多经济上的帮助,而且我也被邀请参加几年一次在望楼庄的聚会。” 果然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说话滴水不漏。他和有马龙一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和牧原完吾的关系就更远了,但好歹也算是兄弟的关系。一旁的完吾听了敏之的话频频点头。 “受有马家的照顾,我也只在创业初吃过苦头,一切步入正轨后就再也没有为担心资金的问题半夜惊醒了。这是我第二次和内人来望楼庄避暑了,真的很开心。” 他的妻子叫里美。据说是他在不顾周围人反对开了第三家店后不久,经客户介绍相亲所认识的。两个人互有好感,是在最艰难的时候结婚的。敏之称赞自己的妻子,说多亏了她的帮助和鼓励才有了今天的成功。他的话里出现了很多次“多亏了”。 里美穿了一件泛白的无袖线衫和针织裙。长脸宽额,典型的日本人模样。不同于麻里亚天生的红发,她的一头栗色头发应该是染过的。在敏之连他们恋爱的事情都滔滔不绝地告诉我们的时候,里美边漫不经心地转着无名指上宽松的戒指边听敏之说话。 对了,到这儿,我已经介绍好几个人了。有马礼子、牧原纯二、牧原须磨子、牧原完吾、犬饲敏之、犬饲里美,总共六个人。这个家里还有两个人的面没有见。主人有马龙一和他的儿子和人。这两个人会在晚餐时见到。 系着围裙的礼子从厨房里走出来。 “你们回来啦。晚饭马上就好,请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端茶。” “我来沏吧。”里美边摇头边说,“不好意思,礼子,多亏了你我们玩得很开心。晚饭之后就由我来收拾吧。” “不用了。夫人您就好好地做客吧。平时多谢您照顾了。” 两个女人说着“哪里哪里,客气了”,朝厨房走去了。 “虽然对不起这些女士们了,但是我们这些男人什么忙也帮不上,就好好坐着等吧。” 完吾边说边走向窗边,他像要把身子全部蜷在一起似的窝在藤椅上。犬饲敏之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里美端了茶过来递给我们。 “的确是我们一直在受女士们的照顾啊,没准待会儿就到我们男人出场了。” 园部又打开了拼图说: “马上就是需要这两个年轻人帮忙的时候了。” “有什么事情吗?” “台风要来了。今天早上的新闻说第十二号台风马上就要到达石垣岛的南部。据说这次的台风以很快的速度靠近东北部,所以估计明天晚上我们就要迎来台风了。” 这么说来我也听过这条新闻。但是我们又不是在岛上撑帐篷,而且在南海孤岛上体验真正的台风不是挺有趣的吗。但是我还是有些忧虑地问园部: “医生,这座岛上以前遭受过台风吗?” “过去只遭受过一次台风。已经是十多年前了啊。” “当时是什么情况呢?” “嗯……当时雨很大,风更大,种在屋后的刺葵基本都被吹倒了。无线电也没信号,台风过境后的一段时间内海浪非常高,船也推迟了两天之后才来。” “那次台风很大嘛!” 客厅的另一边传来了完吾沙哑的声音。 “那次台风真的很大。而且我记得好像也是半夜。我们这里是自己发电所以倒不用担心停电的问题,但是整栋房子都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感觉很恐怖。” “而且这栋屋子在小岛的顶端,又建在地势比较高的地方,所以完全是正面迎风。当时我脑子里就尽想着如果房子被吹散架了我该抓着什么。” “那时父亲似乎……” 坐在客厅两边的园部和完吾完全沉浸在十年前的谈话中了。我时不时的“啊”“这样啊”的插着话,而江神学长则继续专心致志地给拼图分类。这个人平时对拼图也不是多感兴趣,但一旦拼起来了他就肯定要竭尽全力拼好。这也是我佩服他的一点。 “让大家久等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家来餐厅吧。” 礼子来到客厅对大家说。系着相同围裙的麻里亚也跑出来说:“我去叫伯父来吃饭。”她对我们挥挥手匆忙朝走廊走去。 “今天和犬饲他们骑自行车到了涨潮海角,现在肚子都饿瘪了。” 说完完吾带头和其他男士慢慢起身向餐厅走去。 7 栎木做成的大餐桌的周围,十二个人终于聚齐了。包括我们在内今天刚到的客人被请到主宾席就坐。坐在社会地位很高的长辈中间,年纪最小的我有些不自在。 菜单是芦笋奶油汤、煎羊排、焖鳎目鱼、金黄色生菜和海鲜沙拉等。啤酒喝的是喜力。 “今天我们迎来了四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各位的光临让我们深感荣幸。请各位在寒舍好好享受这个假期。” 有马龙一声音沉稳。花白的头发向后面梳着,目光柔和,甚至偶尔会给人有些木讷的感觉。 “我侄女平时承蒙二位照顾。今天就当我感谢二位,请别客气。” 他边说边朝我和江神学长微微点点头。要在这儿蹭吃蹭喝一周的我们俩平时也没怎么照顾麻里亚,所以我们诚惶诚恐地点点头示意。 “我没想到麻里亚说的两位朋友竟然都是男生。不对,我听麻里亚说给我带了两位私家侦探做我寻宝的助手,现在看见两位看上去都很聪明,果然名不虚传呢。” 有马和人在我的对面冷笑着说道。和人的刘海长至眉毛,但毫无特征,肩也很窄。和人是年长麻里亚五岁的堂哥,也是死去的英人的弟弟。他用纤细的指尖夹起一根烟,吸了一口又用他的男高音说: “我之前可是深信不疑呢,心想着肯定是两位活泼的女大学生,所以今天早上起我就激动得坐立难安了。直到下楼前都没有人告诉我麻里亚的朋友是男生,所以刚才我真是吓一跳。其实刚才在二楼走廊的窗户里我刚好无意中看到麻里亚你们三个人散步回来要进大门。当时我就看到了你——江 神同学的头。因为你是长发所以我也只是觉得这女生的个子真高啊。不过,话说回来,江神,虽然这长发挺适合你的,但大夏天的不剪短点你不热吗?” 好一个能说会道的男人。虽然能说会道是件好事,但我不喜欢这种对别人头发说三道四的人。虽然他并不是在说我,但我还是想说不管我剪个莫西干人的发型或者扎起来都跟你没有关系。 “我一年都不会剪一次头发的。因为我的头发里有灵力。” 江神学长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和人被这个意想不到的回答弄得一愣,我嘴角一歪强忍住笑,再一看麻里亚她也笑得花枝乱颤的。 “确实有这种说法,特别是在欧洲。”园部一脸严肃地说,“说头发是力量之源。知道《霸王妖姬》这部电影吗?不过那也只是欧洲的说法呀,是吧?” 和人见大家开始聊他不知道的东西,所以一言不发了。他虽然已经二十四岁了,但听说还只是学生,复读了两年,又留学了一年所以现在是大学三年级。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的社长——江神二郎都已经二十七岁了却也还是个大学生。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必说。 “对了,听说犬饲你今年秋天要在小仓开新店了?” 牧原须磨子问犬饲敏之。敏之停下正准备送到嘴边的叉子。 “是的,因为别人介绍了个比较好的地段,所以又要折腾一阵了。我这样不断追逐,也是性格使然啊。” “对了,还有一件高兴的事呢。” 里美打断丈夫的话。 “今天下午我们去拜访平川老师的时候告诉他我们要开新店,他说要给我们画一幅挂在新店里的画。还问我们以有明海的神秘火光为题材怎么样呢。” 他们夫妻俩相视一笑,敏之将叉子停在半空中继续说: “确实是这样。虽然赶不上预订在十一月的开业时间,但我真没想到平川老师会说要替我们画一幅装饰新店的画作。我现在满心期待。这次新开的店我们投入了最大的人力物力,内部装潢也考虑稍微豪华些,所以我坚信这家新店一定能取得成功。” 敏之正说在兴头上,但话说到一半须磨子显出了不耐烦的样子,她开始装作听不见敏之说话了。 牧原纯二一言不发地将食物送到嘴里,像喝水一样咕嘟咕嘟地喝着啤酒,他稍黑的脸开始泛红了。和人似乎看出来我们不是他中意的说话对象,所以就转过身子和旁边的礼子一个劲儿地说着这个夏天的电影。龙一刚开始还问问麻里亚和我们最近大学生的一些情况,但从他敬了从小的伙伴园部一杯啤酒之后,就打开了话匣子和园部互相谈论起自己的近况, 这还算是一顿气氛比较和谐的晚餐。饭后还有冰激凌和咖啡。 晚饭后,牧原完吾和纯二挪到只能收到nhk(日本广播协会)的节目的电视机前,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地抱着胳膊看着海外旅行纪录片。须磨子说游泳游累了所以就和犬饲敏之一起回二楼各自的房间,和人坐在窗边的藤椅上翻起了杂志。喝酒的时候就想要说什么的园部似乎积了一肚子的话要对龙一说,两人一起去了龙一的房间。礼子和里美在收拾碗碟,麻里亚也想帮忙,但被礼子拒绝了。 “今天真的不用了,麻里亚。你去和江神还有有栖好好地讨论下明天的安排吧。” 麻里亚终于领了礼子的一番好意。她让我们上楼。说是堆满了杂物的屋顶阁楼很有趣所以要领我们过去。我们并排上了楼梯。 “这可是望楼庄的玩具箱哦。” 麻里亚说着就打开了门。这间屋子里铺着地板,只有两侧的墙壁旁放了一排带门的书架和贝壳陈列台,连一把椅子都没有,真是间毫无风趣可言的屋子。进屋之前我以为这儿肯定有点脏并且空气混浊,但现在看这间屋子好像被仔细地打扫过,没有落下一粒灰尘也没有落灰的痕迹。 我看了看玻璃的陈列台,里面摆放着成百种放在药棉里的贝壳。螺和双壳贝的比例大约为三比二,所有的贝壳都被一个个仔细地分成了耳贝科、玉螺科、船贝科。每个贝壳前面都有一张泛黄的卡片,上面写着贝壳的名字、采集地、采集日期。这些收藏品似乎在诉说着失去了主人的哀怨。 我迈开脚想看看书架上都放着什么书,发现房门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把来复枪,我停住了脚步。 “这玩意儿,只是个装饰,还是真的来复枪?” “这可是真的哦。”麻里亚若无其事地说,“你闻闻看枪口的气味,和人这个夏天应该打了好几发子弹,枪口会留有硝烟的气味吧?” 这辈子第一次摸枪的我提心吊胆的把枪口朝向脸,凑近鼻子闻了闻。 “哇,有栖你胆子够大的啊。枪膛里有子弹很危险的哦。” 听麻里亚这么一说我慌忙撇过脸。估计我这副样子挺可笑的,连在一旁看着的江神学长都笑出了声。 “你可真够可爱的,有栖。”她盛气凌人地说,“但是真的可能会发生意外——不过就算是这样,有栖你明明很害怕,干吗还凑过鼻子去闻呢,真是好笑啊。” “闭嘴!” 我换了只手拿枪,枪口指向麻里亚的胸口。她脸色都变了,边说着“放下啦”边躲到了江神学长的身后,又说了一遍“放下去啦”。现在我总算可以确定这是货真价实的真枪了。确认了这一点后我意识到玩笑有点开过头了就立马把枪指向了天花板。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像模像样的士兵,枪械这种东西真酷。 “你这家伙岂有此理,怎么能拿社长做盾牌呢?” “有栖你才是岂有此理呢。拿枪口指着别人真是太过分了。” 麻里亚生气了。她还躲在江神学长的身后不出来。可能她想出来但看见我手上还拿着枪所以还很警惕吧。虽然我还想再多感受一下这把沉甸甸的枪的感觉,但还是把枪重新挂回墙壁上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 她从江神学长的背后走出来,长长嘘了口气。 “还好你不是和人。算了。”她还在生气,“他确实挺厉害的。” “那把枪是和人的吗?” 江神学长问,麻里亚点点头回答说: “是的。说是朋友转给他的。但是和人也没有持枪执照,也算是违反了《枪刀法》。不过他说从来没有把枪带出过这座孤岛,只是在为了缓解压力时打上几枪,所以也不算犯罪吧。这是来这座岛上的人的秘密。而且大家都觉得这很有趣,有的还要求打几枪呢。” “麻里亚也打过?” “打过两三回。我是违法者。大家都是违法者哦——啊,犬饲除外,他学生时代就玩过多项飞碟射击,虽然没有摸过手枪但听说有持枪执照。” “这个犬饲是那个开饭店的犬饲吗?咦,这两个形象不一样呢。” “你别看他个小,他可是个运动员哦。特别是游泳很棒。和某人不一样。” “你说我吗?我可是经常游泳的,但可能是性格的原因,怎么也提不了速度。” “不是说有栖,是和人。他是个旱鸭子。” 看来麻里亚似乎和他堂哥和人的感情不太好。现在她的表情和她回忆去世的堂哥英人时的表情简直是截然相反。不过即使是我,也对那个夸夸其谈的人没有什么好感,但感觉他也不是什么坏人。 “果然,都是关于字谜的书。” 江神学长站在书架前浏览了下书的封面。 “有很多有意思的书吧。你们可以带回房间挑战一晚上呀。” 听麻里亚这么一说,江神学长说了个“不”,“啪”地把书合了起来。 “我可不挑战。我 得为明天养精蓄锐。这一整座岛就是一个巨大的拼图谜题,还有必要为这些拼图谜题动脑子吗?” “你要这么说的话可不就是这样吗?人生本来就是一个拼图谜题,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为拼图谜题劳神呢?” 要这么说的话也确实是这样。 博鲁赫斯曾经写过这样一句话——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座迷宫,还有必要再建新的迷宫吗?” 8 麻里亚说这间屋子是“望楼庄的玩具箱”有点言过其实了。因为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了,所以我们就决定去麻里亚的房间安排一下我们明天的行程。她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壁纸和窗帘和我们是一样的。 麻里亚一屁股坐到床上,弹簧床发出了轻微的悲鸣声。江神学长坐在床头柜前的凳子上,我见也没有其他椅子了就坐在了麻里亚的旁边。 “这儿的早饭是七点半到八点,所以我们就在这之后安排行程吧。”麻里亚说,“那早饭之后我们怎么安排?早上我们去游会儿泳还是骑自行车环岛一周呢?” “我想先环岛看看。”我说,“我们不要漫无目的地环岛,一边骑一边调查莫埃人像的朝向怎么样?” “但是,这很累哦。莫埃人像不止在路边。哎,算了,那我们就骑自行车环岛游吧。先稍微调查下莫埃人像的朝向,再游览下岛上的景点。岛上有很多可以让你们一饱眼福的山丘和奇石。中途我们再顺道去一趟平川老师家,下午去海水浴。” 什么嘛!明天的行程全由麻里亚一个人决定了。江神学长和我都不是一进餐厅点餐就附和别人说“我也是”的那种缺乏主动性的人,但只要嘴快的麻里亚在场就不一样了,不过这倒也方便我们了。比如今天。 “我今天想早点儿睡啊。但我带了露丝·伦德尔的新书来呢。” “伦德尔啊,是挺有趣的。但现在已经没有刚开始看时的那种震撼了。” “喂,麻里亚,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那样的作品别的作家都写不出呢。我准备在秋天的社团报纸上写篇《露丝·伦德尔论》呢。伦德尔已经是巨匠了。江神学长你也这样认为吧?” 关于现代英国推理小说的临时座谈会开始了。总之最后就是回归到个人喜好上的争论,所以讨论的内容在这就省略了。我们的话题越聊越广,后来就聊到了如何看待作为推理小说作家的科林·德克斯特的能力这个问题上了。 “不行!” 突然传来这句话。我们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不行。我不想在爸爸期待已久的假期中说这样的话惹他生气。干吗非要在这儿提钱的事呢?而且时机也不对。” “父亲现在心情不错,不正是说的好时候吗?现在他心情不错所以稍稍那么一说不就行了吗?父亲虽然很讨厌我,但你是他疼爱的女儿呀,你跟他撒撒娇,说几句好话,他不就乖乖地掏钱给我们了吗?” “我说不出口。你自己去说吧。” “就因为你说不出口所以就放弃不是太可惜了吗?你让我去说?开玩笑!只要我一说完,他肯定就跟机关枪似的用他那男高音开始对我说教。然后就手舞足蹈、得意扬扬地全面否定我的人格。让我去说是下下策。你明白吗?” “又是这样……但是我不会应付爸爸啊。” 声音是从窗子下面传来的,是牧原纯二夫妻俩。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在谈什么。不知不觉中声音提高了,所以就没有注意到他们头顶的房间里还有人。 “啊,不会应付!那个人一年到头都用那大嗓门说教。这真是全天下我最不愿意见到的岳父了。” “我求求你,别说了。那可是我爸爸!我受不了了。我身边就你和爸爸两个亲人了,但你们却互相看不顺眼,我很难做的。之前你要不用那么难听的话说爸爸就好了。” “我的话还不是最难听的吧。我们来这之前的晚上,他和你在厨房说了很多对吧。我可是在洗澡的时候听得一清二楚。一年好不容易来一趟女儿的家你看他说什么。什么‘你明白了吧。不要虚度光阴,赶紧回去’之类的。那个人怎么这么多废话呢?他不光不正眼看我,他也没有正眼看你呀!” “哎,他确实说得太过分了。你听见我们说的话了,就该知道我听他这么说后并没有沉默呀。我当时可是敲着桌子说‘爸,纯二身上那么多优点,你好歹也要看到一个吧’。” “是吗?我拜托你想想一个男人洗澡时听到这样的对话有多么可怜!” “老公……” “明明有一大笔财产却连区区的五百万日元都舍不得借给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他就这么想看我的店倒闭吗?是,我这个店和犬饲的连锁店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但那也是我开了五年卡车好不容易开起来的店呀。” “嗯,这个我知道。所以……” “就这么想让这个店倒闭吗?连五百万都不借给我们就是想这个店被别人抢走!” “别说了,老公。说着说着你就激动起来了。我明白了。我会去跟爸爸说的,就在岛上的这段日子里去说。 谈话中顿了一会儿。 “越早越好。” “嗯,我明后天就去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了。” “嗯,我也在乎你呀。” 响起了衣服摩擦的声音。两个人好像在拥抱。接着就是两个人离开的脚步声。 之后就剩下我们几个人沉默不语。 “走了。”我故意咳嗽了几声,“这样偷听别人说话,真不厚道啊。” “那谁让他们一直站在那儿啊,我们可是坐着没动。说什么偷听真是太难听了。” 麻里亚马上更正了我的说法。 “但真是奇妙啊,一听到别人在说悄悄话我们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闭嘴了。这到底是人的共性,还是我们几个人的人品问题呢?” 不是这样的。如果让他们两个人聊天聊到一半时意识到头顶上的房间里还有人的话,肯定会不好意思的。我们是出于这种体谅别人才没有出声的。结果反而是我们不好意思了。 “刚才听他一个劲儿地说什么我的店我的店的,这个牧原也有自己的店吗?不会是和犬饲一样的饭店吧?” 江神学长眺望着窗外的星空,问麻里亚。一条银河横跨在宛如天鹅绒的夜空中。 “说起牧原的店其实就是一家很小的小吃店。他自己也说了,他的小吃店和犬饲的连锁店差的太远了。但好像他那个店经营的挺辛苦的,如果伯父不借钱给他的话那这个店真的就危险了。” “那就算是这样须磨子也太可怜了。丈夫和父亲的关系那么恶劣,她肯定头疼死了。麻里亚你以后找老公的时候一定要先调查调查这个人和你爸爸是不是性情相投。” “说是这样说,须磨子姐姐这个例子也是极端了,光听我就觉得累死了。须磨子姐姐之前可是一个自由奔放的人,结果一不小心陷入泥潭了。” 麻里亚简要地向我们介绍了须磨予以前是怎样“自由奔放”的。据说她在初中、高中就是他们班的班花,和众多的男朋友交往。后来在周围人疑惑的眼光中她选择了令人尊敬的南丁格尔的职业,也就是护士,当了一年护士后说是身体不好就辞职了。二十三岁的时候进了大学学法律。之后接触了美术,不仅在岛上做过平川老师的模特,有一段时间甚至对这位中年画家很痴迷。等她这股热情冷却之后就碰到了牧原纯二。 “纯二是须磨子姐姐大学同学的哥哥。好像是须磨子姐姐和朋友去音乐会迟到,纯二开车送她们而且送了须磨子姐姐回家,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算是一见钟情 吧。纯二被须磨子姐姐迷住了,在交往的第三个月就求婚了。不过不幸的是伯父看不上这个女婿。伯父当初为了给自己的宝贝女儿找个好老公可是四处撒网挑选候选者,好像伯父只看得上城市银行或综合商社的精英、公司接班人这样的人。” “那你的完吾伯父是干什么的呢?” “完吾伯父学生时代就和朋友合开了家会计事务所。虽说现在做的也不是什么大生意,但在市里拥有面积很大的土地,也算是个企业家了。哎,就因为这样,纯二第一次登门拜访的时候,伯父就很看不起他,所以要说受伤害也是家常便饭了。” 这么说来纯二性格执拗也不无道理。 “不过这些也都是纯二自己选的。当然他肯定爱着须磨子姐姐。不过他没有对入赘有马家和同居表示异议,也一直都在经济上依靠伯父。我听说一方面他是想挽救小吃店的危机,一方面是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赌博输了很多钱所以才来央求伯父的。所以他可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伟大。” “入赘还同居?刚才他不是一直在嘟囔说一年没有来这个家了吗?你们说的不一致啊。” “啊,你是说那件洗澡的事呀。住在一起的话就是很难相处好啊。渐渐无法忍受下去的纯二就带着须磨子姐离开家了。虽然纯二嘴上说是伯父在国立市的家和在川崎的店太远了所以才搬走的,但其实他们之间好像发生过一些矛盾。真是的,须磨子姐姐太不容易了。自那以后她的人生也就变得不如意了。估计这次他们三个人都来到岛上就是想缓和一下关系,但照这样下去又会和以前一样。” 麻里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倒不是她看不起须磨子夫妻间的私房话,只是无能为力吧。 “好累啊。” 夜色降临到岛上了。这是夜晚第二次来临了,第一次是太阳下山的时候,另一次是房间里的灯灭了的时候。 江神学长说自己睡眠不足要早睡,才十一点他就关灯钻进被窝了。看样子是为了凑这次的旅费他干了好久的建筑工。我也关了床头灯,把被拉到胸口,面向天花板。 月亮和星星的亮光洒到屋子里,夜色也变得柔和很多。窗帘没有拉起来,枕边发出模糊的光亮。窗边传来了一阵阵的海涛声,我侧耳倾听着大海的呼吸。 麻里亚也在同一个屋檐下倾听着大海的声音吧,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这座小岛就是整个世界,就像是漂浮在宇宙中一样。”她可真是个聒噪的浪漫主义者。 我知道的有三个人喜欢麻里亚。这三个人中有人以为我是她男朋友还羡慕我呢,其实不是这样的。 不知道留在像平底锅底似的京都的两位学长怎么样了。也许正在把莫埃人拼图当朋友,在难以入眠的夜里琢磨着其中的奥秘呢。 对不起了,学长们。 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但随即又全被潮水冲走了。 我大概是在十二点之前睡着的。 这就是我们在岛上的第一个夜晚。 第二章 密室之谜 1 “啊,找到了找到了。快看,在那棵树的后面。” 顺着麻里亚指的方向看过去,我们确实看见了,这是第五座莫埃人像。越野识图比赛的劲头被激发出来了。我们停下自行车跑进树林。树林里可能有响尾蛇,为了保护腿上的皮肤,麻里亚也穿了斗牛士式的紧身裤。 “正对着西北方向。” 我等着指南针的指针停下来,说道。 “麻里亚,记下来了吗?是西北。希区柯克的西北哦。” “嗯,记下了。” 麻里亚在标有莫埃人像的地图上用箭头标出了它们的朝向。我们的调查才刚刚开始。按昨晚计划的我们先绕岛一周,再从近处的莫埃人像着手调查朝向,现在这个人像已经是第五个了。 “再往前面走一段路就是岛的中心了,那儿有非常利于眺望的地方哟,就相当于嘉敷岛的瞭望台,如果哪天这座岛被开发成了旅游胜地,那里肯定会有土特产商店和公共汽车站。” 麻里亚边说边用活页笔记本夹起地图捆到了自行车后座上。虽然这么做有些夸张,但是车子没有篮筐,所以也只能这样。 “是吗?”我骑到自行车上,“好期待啊!” “而且,那儿也有一座莫埃人像呢,那是唯一一座经过仔细雕刻的人像,而且比其他人像大了一号。这座人像肯定有特别的意义,它到底隐藏了怎样的秘密呢?” 只有去看看了。我们右脚用力,蹬起了脚踏板。 我们穿梭在深绿色中。吹拂在脸上的微风中时不时地还夹杂着浓烈的青草芳香和阵阵海潮的味道。在远处海浪声的伴奏中,我们惬意地蹬着自行车。过了一会儿,好像是为了绕过挡在我们前面的小山丘,道路开始慢慢地转向左边。这个山丘顶上应该就是瞭望台了吧。又骑了一会儿,麻里亚放慢了速度。 “停下来吧。” 停下一看,右边分出了一条小路,这条小路似乎是通往山丘顶上的。我们停下自行车,沿着这条小路往山顶上走。 “看呀!” 走到中途,麻里亚停下了脚步,指着旁边的树枝。 “看来这有麻里亚喜欢的东西呀。” 在距我们大约五米开外的地方,有个东西,细长的身形达五厘米左右、两脚张开,全身大约长十二三厘米,不,这个东西应该是巨大的蜘蛛。它紧紧地沾在充分发挥了其技能织成的蜘蛛网的中央,动也不动。我瞅见了讨厌的东西。 “讨厌蛇的有栖也害怕蜘蛛吗?” “不是的,”我有些勉强地说,“这倒不是,如果在寝室墙壁上见到这东西我会不太舒服,不过在室外看见的话就没什么。这个该死的东西。” “咦,你没我想的那么胆小嘛。那你就仔细看看。它叫做络新妇,是日本最大的蜘蛛哦。它只生活在室外,所以你大可以放心了。” 络新妇啊,听名字就不可爱。的确,不光蜘蛛只要是昆虫我都害怕。我十分赞同比利时已逝诗人描写昆虫的一段话:“与我们的星球相比,我真的很难想象有这么多既奇异又活跃,既无知觉又无情的怪东西仿佛从地狱一般的其他星球侵袭而来。” 我们爬上山丘。虽然在这座比古坟还要浑圆的山丘上看不到任何采伐的痕迹,但却没有一棵树,因此我们几乎拥有三百六十度的开阔视野。 回头看我们爬上来的地方,几乎可以将岛的全貌尽收眼底。右边(东)是涨潮海角,左边(西)是退潮海角,两边海角伸出来的部分像胳膊一样环绕着海湾。两个海角的尖端分别矗立着鱼乐庄和望楼庄。两座楼就像是棋子,被人用手无意中安了上去。充满了山间小屋风情的鱼乐庄快要淹没在自然界的景色中了,而白色的望楼庄则在周围绿色的掩映下格外显眼。绵延到山脚的小路,在树丛中若隐若现地通向望楼庄。 我们仿佛一下子变成了生活在模型中的人,我完全沉浸在了风景中。但是,只在这个瞭望台上调查莫埃人像似乎不太可能吧,虽然能模糊看到两三个在小岛边缘的人像,但还是不能判断它们的朝向。 “我们就在那儿休息一会儿吧。” 麻里亚指着靠近海边的凉亭对我们说。亭子的屋顶由椰子的树叶铺成,充满了南国风情,亭子里面放着一张柳木制的桌子和四把设计成树桩模样的椅子。 俯瞰南面的大海,可以看见昨天夜里麻里亚说的奇石伫立在那儿正接受着海水的冲刷。有一块石头的形状好像是扑克牌中方块的下端被拼命地拉扯着,岩石高度大概有十米。稍远的地方有两块并排的粗矮的石头伸向了大海。仿佛岩石擦着冷汗想要逃离这片狭窄的旅游地一样,别具造型之美。 “左边那块头比较高的岩石叫做蜡烛岩,右边的两个叫做双子岩。” “啊,在这么荒凉的地方连岩石都有名字吗?”江神学长笑着说,“不过,麻里亚你取的名字可真没有什么美感。” “这名字是爷爷取的。虽然没有什么艺术性,不过爷爷可能就想取个哪儿都有的普通名字吧。” 山丘急转直下就是大海了。下面是岩石场。看上去我们可以轻松地下到山底下,但这样一来回去就太麻烦了,所以我们就待在山顶上俯瞰全景了。 真是座鬼斧神工的海岛。漂浮在大海中的孤岛却有着盆景般丰富的内容,我不得不拍手称赞。这座岛的魅力不仅仅在于它的自然美,更在于整座小岛就是一个隐藏着巨大秘密的拼图,不得不说这座岛真的就是一个小宇宙。能在这座小岛上游玩,对于推理迷们是件幸事。 “你怎么了?” 江神学长为避免打火机的火被吹灭,边用左手挡着海风边问麻里亚。香烟终于点着了,烟气随风吹散。 “我又忧郁了吗?这儿是英人哥哥经常来的地方。” 我再次朝下看了看浪花颇高的大海。虽然并没有听谁说过这是他溺水的事故现场,但不断撞向岩壁上的海浪的轰鸣声还是让我感到一丝料想不到的凶险。 “在我升初中的时候吧,就是在这里,我让英人哥哥教我吉他。那个夏天我突然特别想学吉他,就缠着英人哥哥在这座岛上特训。英人哥哥为了我特地抱了个吉他箱过来了。我不太好意思在家里练习,而且和人时不时还会干扰一下,所以我们就到这里,弹了好几个小时。我弹到手指出血了也不想停,英人哥哥也没有让我停下来。这儿没有其他人,面朝大海。我弹着简单的c调、am调的和音,大声放歌。哎,我也没那么忧郁。” 麻里亚说话的时候,江神学长没有吸烟只是一直拿在手里,变长的烟灰随风飘散。 虽然嘴上说不忧郁,但来到这座岛上的麻里亚还是和平时有很大的不同。也许死去的有马英人有点类似于她的初恋吧。现在,山丘上的风声里既没有吉他声也没有歌声。 “麻里亚能弹吉他?” 江神学长重新点着了烟问。 “会弹呀。那个夏天一个礼拜的时间里我终于学会了《生命月光》和《禁忌游戏》,倒也不是因为是秘密练习的,不过我没有在别人面前弹过,只是一个人在房间里自娱自乐。” 麻里亚轻声地哼起了《月光》的调子。江神学长吹着口哨伴奏,我安静地侧耳倾听。两个人的和声持续了一小节。 “江神学长的口哨吹得不错嘛!” “英人也吹得很好吗?” 江神学长微笑着问到,麻里亚轻轻摇了摇头。 “不。英人哥哥虽然吉他弹得很好,但唱歌就不行了。” 或许是受麻里亚的影响,我对照片都没有见过的有马英人开始抱有略微的好感。 这可真奇怪啊,我心里琢磨着,视线 又投向了北边。北边海湾非常平静,与南边的波涛汹涌形成了鲜明对比。一艘小船正漂浮在北面安静的海湾里。 “小船驶出去了。快看、好像是从望楼庄开到鱼乐庄的。” 江神学长和麻里亚也朝我这边看过来。 “啊,真的。”麻里亚说,“会是谁呢,好像是个男人。” “应该不是医生吧。看头发是黑黑的,应该也不是牧原完吾。要么是昨天狂怒的纯二,要么就是和人。” “待会儿我们也要去鱼乐庄,所以马上就会知道是谁啦。啊。对了,我差点儿忘了。得带你们看看这座山丘上的莫埃人像。” 这座莫埃人像建在山丘的最高处,也就是嘉敷岛的最高处。靠近一看,这座人像确实与我们之前看到的五个人像有区别。人像上身有三十厘米左右高,稍稍有些胖。这座人像身上凿子的痕迹很精细,而且全身好像涂了清漆,十分有光泽。啊,这座人像的身上肯定有什么关键性的要素。在我们解密的过程中,这个关键性要素一定会戏剧性地跳出来。不对,没准这是我们的出发点。 “有栖,工具。” 听江神学长这么一说我从口袋里拿出指南针,站在莫埃人像的身后,测试这座人像的朝向。 “大约是西北方向。往北偏了十度左右。麻里亚,你的工具呢?” “糟了,放在自行车的后架上了。回去我再记下来。” 莫埃人像在这座山丘上注视着什么呢?我顺着它的视线找过去,尽头就是望楼庄。 “望楼庄?它在看着望楼庄?” “不是啦。就算是看望楼庄也太偏北了吧。就算只偏了一点点,用这个来代表望楼庄也太牵强了点。” 要这么说的话确实是这样。而且就算它是朝着望楼庄的,我还是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那就在地图上写西北稍偏北喽。下去吧。” 我们下了山丘,那只络新妇蜘蛛还和刚才一样一动不动地趴在蜘蛛网上。 2 已经可以看见平川至画家的房子——鱼乐庄了。这栋房子是由圆木建成的木屋。铺着栎属木的露台上,一张摇椅正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树木的清香。 门口停了辆像是邮差骑的红色自行车。这应该是平川画家的爱车吧。虽然颜色不同但形状和望楼庄的自行车是一样的。我们三个人把自行车并排停在了红色自行车的旁边。 玄关处的门是开着的。麻里亚边敲门边朝屋里喊着:“老师。” “啊,是麻里亚呀。” 从里面出来的是和人,那刚才坐船来鱼乐庄的也应该是他了。 “赶紧进来吧。我们正在冲咖啡。先生正盼着你来呢。”接着和人又对我和江神学长说:“请进。” 木制的地板吱吱作响。低矮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很旧的电灯。电灯下放着一张桌子,穿着白色亚麻t恤坐在桌子对面的男人就是平川至了。栎木的椅子和这间山间木屋的气氛很相符,桌子是冷冰冰的玻璃桌,这间屋里唯一一件和望楼庄的客厅里一样的家具。桌子周围的地板上铺着的可能是波斯地毯吧,阿拉伯式样的花纹配这个屋子似乎过于豪华了些。这张玻璃桌上也散放着一些拼图。真是的。 “啊,好久不见了。都是大学生了啊?” 画家从拼图中抬起头朝麻里亚微笑着说。看样子他应该过了四十岁了。脸上的皱纹虽多,但是气色很好,神态也很年轻。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画家,但他给我的印象就是那种脑子很快的高中老师——还是教英语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根据,只觉得自己高中时代有过这样一位老师。 “传说的两位男朋友也一起来了呀。欢迎欢迎,在下是平川。” 平川说话一字一顿,发音也很清晰,就像被人命令“请跟着我复述”一样。 我们做了自我介绍后坐下来。这时,和人端着摆放着咖啡的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平川推开堆在桌上的拼图碎片腾出了一块放咖啡的空地。 “请吧。虽然是速溶咖啡。” “喂,和人,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平川苦笑了下。桌子周围的椅子已经坐满了,所以他从窗边拿过一把椅子坐下来。 “小麻里亚啊,才三年没见你就长成大姑娘了,真令人开心啊。你在大学学什么呀?” “法学院的法律系,和有栖一样,和须磨子姐姐也一样。” “啊,是啊,须磨子也是法律系的。我呢,是美大毕业的,所以觉得学法律的人都很死板,总觉得给人一种阴暗的感觉。这几年大学法律系里的女生应该增加了不少,不过跟男生比的话还是少数派吧?” “只有一成左右的女生吧。学法律的女生多是律师的孩子。就我知道的就有两个女孩叫‘noriko’的,‘法子’和‘典子’。”她在掌心写出这两个名字的汉字,“家长希望孩子能够继承父业做律师这我倒能理解,但如果不是这样,只是希望通过上法律系寻觅个脑袋聪明可以继承祖业的男生的话,我就觉得挺可怜的了。 “咦,那麻里亚不是这样吗?” 麻里亚瞥了眼嘲笑她的和人说: “我是因为对这个社会的结构一无所知才选择法律系的。也就是想通过老师和法律认识这个社会结构。而且在日本,《六法全书》(注:日本收载主要的现行成文法(宪法、刑法、民法、商法、刑事诉讼法、民事诉讼法)及其他特别法律的书籍)就包含了所有法律。虽然随着时代的变迁法律解释会有变化,但是我很喜欢这种通过一本书就能了解所有知识的方法。” “麻里亚你说的后半句话我是一点儿也不懂。”平川笑着说,“那样的话就好好学吧,趁着时间很充裕的时候。” 通过这些对话就可以看出麻里亚的成绩出类拔萃。她将自己的兴趣和法律专业很好地结合起来了。和她恰恰相反,我不仅兴趣广泛而且很容易痴迷于一件事,所以关于《科学史科学论》中的进化论对社会思想的影响、《国语学》中日语的构词能力等这些内容我偶尔还能写出一些不错的论文,可惜我对本专业完全不行。看来我把自己的能力使错了地方。 “老师您现在在画什么画呢?” 听麻里亚这么一问,画家指了指房间里的画架。面向我们斜放着的画架的画布上似乎画着大海和海角。 “在画望楼庄,沐浴着朝霞的涨潮海角。几年前我画过夕阳的画,所以这次我想画幅与那幅相对的。和人,等我画好了帮我给它照个相做成拼图吧。” “老师您也喜欢拼图吗?” 听我这么一问,他摆了摆没有拿杯子的手说:“不是不是。” “喜欢是喜欢但是还不到痴迷的地步。我主要是受有马老先生的影响,所以就在这岛上过着玩拼图游戏和滑动拼图的悠闲生活。总之在这座岛上的时间过得非常慢。” 桌子上的拼图也有两千多块,虽然拼的是有名的画作,但是作为西洋画家的平川拼的却是北斋(注:即葛饰北斋,日本德川时期的画家、版画家,也是著名的浮世绘画家之一)的《神奈川冲浪里》。他是从左边开始拼的,拼图已经完成了一半,翻腾的大波浪全部拼了出来。 “今天晚上您来吗,老师?”和人问,“园部医生昨天也和麻里亚他们一起来了,今年夏天大家都聚齐了,您来我们家吃晚饭吧。园部先生还给我们带来了苏格兰威士忌,今天我们一醉方休,晚上就住我们那儿。”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最近五天都没有去那边。骑个自行车三十分钟也不麻烦,主要是大家都轮流来我这儿玩所以我也就没过去了。” “粮 食还够吗?” “嗯,昨天上午礼子用船给我运来了很多,所以足够了。礼子现在比我想象的要健康得多,这我也就放心了。” “已经过了三年啦。” 平川稍顿片刻后问我们: “听说你们要挑战莫埃人像谜局是吗?” “是的,”江神学长回答,“麻里亚拜托我们寻找答案的。” “你们应该才刚刚开始解吧,感觉如何?以什么为线索展开调查呢?” “莫埃人像的朝向,我们以在接近真相时死去的英人哥哥所说的话为线索,刚准备调查岛上所有莫埃人像的朝向。” “英人啊……或许他脑子里已经有正确答案了呢。真是个聪明人啊。大概是遗传了爷爷的基因吧,从小他就很擅长拼图和几何。我还记得他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就曾经问老师:‘老师,什么是黄金分割?’老师大致地解释后,他还是一脸的不满意地追着问:‘是谁发现的呢?’‘为什么是这样的?’让老师一筹莫展。”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 “你们要加油。那些价值不菲的宝藏肯定沉睡在这座岛上的什么地方。我以前也曾经一本正经地挑战过,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所以就放弃了。像我这样的死脑筋是弄不了这个的,也就只能玩玩像拼图游戏这种花点时间就能完成的东西。所以我很期待你们这帮思维灵活的年轻人,你们可要向我这个观众好好展示一下。” 麻里亚看了下墙壁上的挂钟,嘟囔了声:“十一点了。 “十一点怎么了?”和人问。 “我得赶紧回去给礼子姐姐帮忙了,我跟她说了今天午饭要去帮忙的。”她又对平川说,“不好意思我要告辞了。今天晚上就恭候您的光临了。” “嗯,晚上我会去的。对了,谜局,你们还要加油呀。我还有事要问你们呢。” 我们向主人告辞后就出了木屋。鱼乐庄是建在海角的最突出的地方,所以屋后全是大海。这边走段石阶也有个狭窄的海滩。石阶旁边竖着一个用来拴船的木桩。刚才和人坐的小船就拴在了木桩旁,小船在翻滚的波浪中起起浮浮。 三十分钟后我们再次绕小岛一圈回到了望楼庄。 3 下午的安排是原本就计划好的海水浴。我们和犬饲敏之、里美夫妇一起去了海滩。敏之不愧是运动员出身,他半裸上身,向我们展示着他厚实的胸膛和结实的肌肉。江神学长因为喜欢干一些体力工作,所以体形也不错,反观起来我是最瘦弱的。里美似乎没有游泳的打算,她披了条运动毛巾,坐在太阳伞的阴凉处,没有到海里的打算。看来她只是为了陪丈夫才来海滩的。而穿着蓝色连体泳衣的麻里亚则跃跃欲试,认真地做着准备活动。 “这泳衣也太素了吧,我还以为你会穿更大胆的呢。” 麻里亚停止了准备活动。 “果然你要说这个。我可是打赌你要说什么的。本来我想着你要不说这话的话我就把罗森的《无头女》送给你的。” 这本书是创元推理文库已经绝版的名书。如果麻里亚真那样想的话那我今天可干了件蠢事了。躺在椅子上的里美听见我们的谈话中突然蹦出个“无头女”,脸上露出了一副不知所云的惊讶表情。 今天我还真是游了个痛快。我一口气潜到了清澈透明的大海中,照射到海水中的阳光像舞蹈一样摇曳着,绚丽夺目。我尽情地遨游在大海中。江神学长与我相反,他像海獭一样面朝太阳,享受漂浮在波涛间的乐趣,而敏之和麻里亚已经游出很远了。里美沾了下海水就躲到海滩上的太阳伞下再也没有出来,只是心不在焉地眺望着海面。 告别了摇曳在海底白沙上呈现出条纹状的阳光,我重新浮出海面,刚好可以看见树丛掩映下的望楼庄。现在这家的主人——有马龙一是在睡午觉吗?牧原完吾邀请园部医生说是去海角后的岩场钓晚饭吃的鱼,不知道现在战果如何呢?当客人们可以任意玩耍的时候,对于要照顾我们衣食起居的礼子来说应该是休息的时间。也许她正在露台上看书呢,可惜从我这儿也看不见——走廊上一排窗子的后面有个人影,是谁呢?我睁大了眼睛。 “有栖你在看什么呢?” 蛙泳着从后面靠近我的麻里亚问,她和我一样也抬起了头看着家里。 “没什么。只是看到好像有谁站在窗边。” “是和人吧。啊,走了。没有人和他一起玩估计会很无聊。不过刚好用来学习,嗯,学习。” 我想起来了,他还是学生。 “他说有个时间很紧的论文要交。他学的是政治学,听说带了个手提文字处理机和一本马克斯·韦伯(注:德国政治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被公认为现代社会学和公共行政学最重要的创始人之一)的文库本来岛上了。特意大老远的带过来了,所以肯定要好好写喽。” 麻里亚嘟哝了几句后又游走了。我朝海滩望去,犬饲敏之手里拿着个像是贝壳的东西朝里美待着的太阳伞方向走去。 江神学长还是悠闲地漂在海面上。 从海边回来后我冲了个凉,正准备回房的时候碰到了从屋顶阁楼出来的和人。见他手里拿着来复枪我吓了一跳。 “我准备去射击了,这把可是连发式的雷明顿。你要感兴趣的话也来打几枪吧。平时可没有拿枪的机会,以后也好向别人吹嘘。” “要去射击什么吗?” 顶着一头还没有干透的长发的江神学长问道,和人点了点说:“是的。我在这附近建了个射击场,其实说是射击场也没什么。就是在地上放几个易拉罐,计算站着能在多少距离内命中靶子后再射击。虽然场地很简陋但挺有意思的,试一试怎么样?” “听上去是挺有趣的。” 我刚说完,走廊对面的门被麻里亚推开了。 “你是在邀请江神学长他们去射击吗?” 和人往上提了提拿在手里的枪给麻里亚看。 “麻里亚也一起去吧。” “我就算了,太累了。江神学长你们要是感兴趣的话就去试试吧。或许会增加你们读探险小说的兴趣呢。只不过当你们觉得快上瘾的时候最好赶紧收手。” 今后没准也用得上射击,所以我们决定去试试。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麻里亚悄悄地对我说了句:“千万别把枪口对人!”看来她是真累了,又关上门回屋了。 楼下客厅空无一人,我们穿过客厅走出门。自行车少了两辆,看来牧原纯二和须磨子俩可能去瞭望台了。和人在被烈日烤得发白的道路上大概只走了五十米就突然拐进了左边的树林中。 “是这里。” 我们跟在他身后穿过小树林就到了可以俯视北部湾的悬崖上。这一侧沿着悬崖的方向已经没有路了,但是有个百米左右可以射击的空间。 “我去准备靶子,这个帮我拿一下。” 说着他就把枪交给了江神学长,小跑着去了五十米左右的对面。地上尽是一些运动饮料和可乐的空易拉罐,看来这就是我们的靶子了。和人在不同的距离摆了三个空易拉罐后又跑了回来。 “我分别摆了个三十米、五十米和八十米的,我们先从三十米的靶子开始吧。” 江神学长把枪还给他说:“那就先请你给我们做个示范。”这句话说得似乎很合和人的意,他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下来了。 先装子弹。用平时习惯用的手。 “我们射击的是完全静止的靶子,所以一定要先稳住枪。” 说完和人两脚叉开比肩宽,架了好枪。 “挺直身体,瞄准目标。重心不要落到后脚,平均到两只脚上… …” 他停下来,舔了舔嘴唇,瞄准靶子。 “砰!”火药迸散,三十米外的易拉罐飞到了空中,一发命中。 “哇!”他叫了声,还用鼻子闻了闻硝烟的味道。 “嗯,就是这样的。三十米挺简单的。” 他兴高采烈地说。他自己可能也觉得把空易拉罐做靶子挺孩子气的。 “刚开始就拿五十米远的易拉罐做靶子的话挺难的。还是摆三十米的吧。把剩下的都一次性摆了?” 他又重新架好枪,瞄准数秒后扣动了扳机。又打了一发。五十米和八十米外的易拉罐相继都被打飞了。 太谦虚了,这完全超出了小孩子玩的程度。一看他脸上浮现出的得意笑容就知道了,他哪是不会打枪,完全是对自己的技术很自信。说到底他大概就是为了展现自己的技术才邀请我们来的。 “我再过去摆下易拉罐,麻烦你再帮我拿下吧。” 和人哼着歌小跑着过去了。他到底准备来回多少次?还是他一开始就没准备让我们射击? 江神学长拿着枪似乎在想着什么。 “怎么了?”我问。 “没事,如果是我最多就打易拉罐,但他怎么那样……” “嗯?” “刚才他扣动扳机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他看。那人每打一发子弹嘴中就小声地嘟囔句‘妈的’。”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这个奇怪的男人摆好易拉罐后又很开心地跑回来了。 江神学长把视线移向了大海。我也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海平面染成了黑色。江神学长的头发随着海风飘动。 我们回到望楼庄后,和人就立马跑回阁楼放下来复枪。江神学长和我就跑到法式窗户旁的椅子坐下来。 有人在露台。一个是麻里亚,她是睡起来了还是没睡呢。另一个人是须磨子。两个人坐在晒台上安静地在说着什么。谈话声顺着海风传进了我的耳朵。 “小麻里亚你喜欢哪个呀?” “啊?” “江神和有栖川,哪个是你的真命天子呀?你还犹豫呢?” 她们肯定没有注意到我们就坐在身后。我和社长对视了一下——看麻里亚怎么回答。 “讨厌。我可不像须磨子姐你这样有魅力可以去挑两个男生。” “喂,我可没有这样比较两个男人去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哦。别说是男朋友了,就是对自己喜欢的人我也从来没有犹豫过。哦——那两个人都是你的男朋友喽?” “是的呀。”麻里亚稍稍向须磨子的方向探了探身子,“哎,须磨子姐你有没有同时喜欢上过两个人呀?” “没有啊。怎么,我看上去很花心吗?” 须磨子的声音还是很沉稳,虽然从我这边看不见她,但说这话时她的脸上肯定浮现了笑容吧。 “倒不是花心,就是觉得你应该比我的恋情要多了。看你那时对平川老师多有激情呀。” “真是的!”须磨子扬起了一只手佯装生气,“别说这种话了。怪不好意思的,而且被你姐夫听见了就不好了。” “对不起啦。现在纯二哥才是你的最爱。平川老师嘛,已经……” 麻里亚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嗯,现在什么也不是了。” 须磨子小声地说。 两个人沉默了,任凭海风吹动头发。 “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即使再见面也会平静地聊聊天啊什么的。” “因为都是成年人嘛。” 须磨子摇了摇头。 “那倒也不是。” 江神学长用胳膊捅了我一下。我点了点头,悄悄地离开了这里。露台上的两个人似乎到最后都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还在说着什么。 我们上了二楼看见纯二正靠在走廊的窗边,眺望着涨潮海角的方向。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楼下露台上的妻子。即使注意到了,他在二楼应该也听不到须磨子她们小声交谈的内容吧。 楼梯旁边的门打开了,完吾走了出来。听到声响的纯二回头与他的视线相对,但是两人什么话都没说。纯二的又将视线收回到大海的方向,完吾沉默着和我们点头致意后就快步走下楼了。 4 “江神你的身体看上去很健壮嘛,有栖也不赖。倒不是夸张,要是让你们对射击上瘾的话我也过意不去,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和人边高声说着边讪讪地笑着。刚才的射击成了我们晚餐的话题。我和江神学长命中了三十米的靶子后就打住了。我们俩对射击都不是特别感兴趣,所以只要能体验一把荷枪实弹射击的感觉就足够了。 “对了,和人你枪放好了吗?要是走火可就麻烦了。” 礼子不无担心地说。 “要是那样可丢人了,简直就是有马家的丑闻。” 完吾用并不好听的声音笑着说。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可能是因为他和园部医生俩钓到了黑鲷(注:鲷科海水鱼,长约四十五厘米,多栖于内湾与浅海)这样的大猎物吧,看样子他的女儿须磨子还没有向他提出借钱的事。再看看须磨子和纯二,可能是对能否顺利筹到款心理上还七上八下,所以看上去两人的这顿饭吃的并不安心。特别是纯二,时不时地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大概须磨子对于借钱的事难以启齿,所以一直拖着没办。要这样索性你自己开口啊——正这么想着,纯二看了看我,我慌忙移开了视线。糟了糟了,刚才的眼神太不自然了。 “喂,年轻人,今晚和我们一起喝吧!” 坐在餐桌对面的医生朝我们说。 “不管老少,喝了我的苏格兰威士忌可都会醉的。但是可别给我掺水。” “医生,你可别瞎说。”平川画师接过话说,“要是急性酒精中毒的话可就糟了。” “中毒了有我呢!真是的!” 医生喝了啤酒有些微醉了,他大声笑着。虽然他话说得好听,但我怎么看都觉得医生会是最先倒下的那个。不过在这儿就算是喝醉了,也不必像和学长们喝酒时那样还要送他们回去,所以应该会很轻松。 “小麻里亚你能喝吗?要不一起?” 听平川这么一问,麻里亚摇了摇头说:“我一点儿也不能喝。” “我们也带了日本酒哟。”园部爽朗地笑着说。 麻里亚咧了咧嘴。 “麻里亚,和我们一起喝吧,我还想听你说说京都的见闻呢。” “我真的不能喝酒。” 她也拒绝了和人的邀请。也许她今天游泳游得太久了所以身体还很倦怠。和人咬着炸鸡,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这回他可不当绅士了。 “对了,听说台风正在靠近小岛。怎么应对呢?” 龙一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说道。敏之一边点头应和着“是啊”一边打开了屋子角落里的一个小型电视机。电视正在放地方新闻,正好在报道一起发生在鹿儿岛国道上两人死亡的交通事故。 “我今天早上问了在冲绳的高中生了。”和人一边用牙签剔出夹在牙齿上的肉一边说,“好像风非常大,现在正匀速向东北方向移动。” “用无线问的吗?”麻里亚问道。 “嗯,那都已经是九点左右的事情了。估计现在已经通过冲绳南部,正移向我们这儿呢。听!”他顿了顿,竖起了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外面不是起风了吗?” 谈话中断了,大家的精神都集中到耳朵上了。窗外的树木被风刮得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波浪声也比昨天大了很多。 “真的起风了。果然台风要来了。”完吾说,“赶紧把 窗户钉起来。”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我们坐着就行了。有这么多年轻人在呢,交给他们吧。”园部说。 我想起了试射来复枪时海平面上的黑影,现在想想应该就是台风的阴影。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台风的身姿,一想到这个不祥的东西正不断靠近,并且马上会到达头顶吞噬到我们,我的后背就微微发麻。 “今天晚上没事。明天再钉窗户也无妨。和人,去把自行车推进来,还有平川先生的。” “明白了。”和人说。 “现在是天气预报。”敏之说着调高了音量,大家都把头扭向了电视机的方向。电视上正播放着气象卫星云图,由于画面太小了所以看不清具体的情况。但是主持人的声音却清楚地传人了大家的耳朵里。 “大型强台风十二号已于今天下午六点在石垣岛东南方向八十公里处登陆。中心气压为九百五十毫巴,最大风速达到了四十米……” 照这个速度下去,今天夜间风雨将会加大,明早八点多这里就会进入暴风区域了。 “怎么办?要先钉上窗户吗?” 我询问意见。龙一立刻说没这个必要。 “明早再关来得及,而且没准台风会偏离方向转向别的地方。哪有在下雨前干木工活的。有栖和江神二位都是客人,你们就别操心了。 如果不义务干点活儿,我总是不能安心地做客。不过我也只能挠挠头回答了声“哦”。 雨滴开始打在窗户上了。龙一刚一说完“下雨前”,台风就将它的魔爪伸向了嘉敷岛。不过现在还只是小雨。 “开始下了。半夜下雨的感觉可真是糟透了。” 须磨子一脸愁云,坐在她旁边的纯二还和昨天一样咕嘟咕嘟地喝着啤酒,黝黑的皮肤已经微微泛红了,他似乎在说又不是没见过台风。 “放心吧,望楼庄肯定没事的。” 平川为了宽慰须磨子用沉稳的调子说。 “今晚我到这儿做客可真是幸运啊。只要我在这儿就算我家屋子被风吹跑了也没关系。今晚不是赏雪饮酒,而是赏暴风雨饮酒。是不是呀,先生?” 这个“先生”指的是园部。医生回应道:“别有一番风味呢。” 持续了很久的晚饭终于结束了。 每个人都切身体会到了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压力。 乌云正悄悄压进。 岛上的第二个夜晚就这样开始了。 5 突然响起了“砰”的一声。 面朝玻璃桌坐的礼子和麻里亚都吓了一跳,缩紧了脖子。 “大概是偏房的门被吹开了吧。” 喝得微醉,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红晕的龙一用一种嫌麻烦的口吻说。 “喂,和人,太吵了,你去把门关了。” 和人一脸不爽地皱着眉头。他面前的藤桌上已经摆了十几个喜力啤酒的空易拉罐。 “真烦。就这样让它响着不挺好的吗?” 和人嘴里嘟囔着站了起来,透过窗户朝屋子的方向望去。但他似乎只是做个样子,很快又重新坐下来。 “可能是屋子后面库房的门在响吧。反正那儿什么都没有,就算雨打进去,或者门被吹掉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可真是懒鬼!” 除此之外龙一没有再说什么了。门不是一直在响,只是时不时的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发出巨大的声音。这种声音虽然听着刺耳,但是酒精让大家开始发倦懒得动了,所以换谁都不愿意跑到雨里去的。 “那我去看看吧。” 听我这么一说,龙一果断地拒绝了。 “不麻烦你去了。这家伙不去就只能让门响一晚上了。外面漆黑一片,出去太不安全了。海面上经常会飞过来一些鸟啊什么的。” “那我出去就安全啦?” 和人小声发了句牢骚,他的舌头开始打结了。 虽然才刚过十一点,但已经有三个人醉得不省人事了。园部医生、牧原纯二和江神学长。三个人横七竖八地倒在椅子上,时不时站起来吮口冰镇的威士忌,要不就跑下厕所。龙一和和人也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因为我没有追上其他人的高速度,所以我还没什么事儿。犬饲敏之虽然一直在我旁边掺着喝威士忌和啤酒,但他似乎酒量很大,还很清醒。 “您夫人已经回房了,您是不是也要早点儿回去呢?” 被我这么一问,他打了个很响的嗝。再看他的眼神已经迷离了,他也醉了吗? “她在外旅行的时候总是睡不着,嗝……吃了安眠药肯定已经睡了。所以不,不会寂寞的。嗝。” 没想到刚开始喝的最带劲的平川是最先倒下的,十点就早早地回到园部的房间了。园部医生和我们的房间一样都是双人间。 牧原完吾似乎本来就不喜欢这种过度的喝法,所以一直按照自己的节奏兑着水喝,但过了十点他说想休息就上了二楼,须磨子似乎打定了主意跟在完吾后面上去了。她随父亲上楼之后就一直没再下来。完吾同意她要借钱的要求了吗?还是拒绝了呢?又或者现在还在谈?不对,也许她还是难以启齿,结果只好回房了。我在一旁操心地推测着。 “有——栖,你还活着吗?” 麻里亚在客厅的另一边叫我。我没说话挥了挥手。麻里亚和礼子边鼓捣着拼图,边喝着兑了水的酒,两人似乎正聊在兴头上。 “哇,有栖还清醒得很呢,他酒量可真大。” 麻里亚半撒娇地说着。 “我不会喝酒。”我苦笑着,重复了刚才说的话。 “麻里亚,去睡觉吧。”礼子忍着哈欠说,“我也醉了。明早还不知道能不能起来准备早饭呢。” “不用担心的,礼子姐。大伙都已经是这个状态了。不到中午这群宿醉的人是不会来餐厅的。 礼子笑了笑说:“也是哦。” 我和她们俩分头叫醒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男同胞们。园部睁开眼笑着说了声“不好意思”就摇摇晃晃地爬上了二楼,搞定一个人。但是剩下的几个人还是东倒西歪地躺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哎,这些酒鬼们真是讨厌死了。” 自己也是一嘴酒气的麻里亚一脸不高兴。礼子也一脸茫然。 “礼子你就别管我了。” 龙一动了动嘴角,嘟囔了一句。 “现在又不是容易感冒的季节,没关系。醒了的人就自己回屋去吧。你也累了,赶紧休息吧。麻里亚也是。” 礼子有些犹豫。 “礼子,我还要在这待会儿。男同胞得待在客厅为台风的到来作准备。所以你先回去休息吧。” “礼子姐姐,就这么办吧。”麻里亚挽住礼子的胳膊说,“走,去睡觉吧。哎,就没个能喝酒的人。我最爱的菲利普·马洛啊。” 这家伙看样子也醉了吧。最近的冷酷派推理小说特别流行酒鬼侦探。再看看我们的社长——江神学长,他睡得正酣,半个身子都快滑到椅子下面去了。 后面屋子的门又响起了“砰”、“砰”的声音。睡得正酣的和人被这阵响声惊醒了。 “早啊,礼子,还有麻里亚。”浑厚的男中音在客厅里回响,“喝得太多了,让你们看见我这副狼狈的样子,真是太丢人了。” 这家伙,在说什么呢。 “赶紧去睡觉吧,和人。”礼子说。 “啊,那我就睡礼子的屋。带我去吧。” 真是个王八蛋! “哦,和人的房间离这儿还挺远的。”麻里亚似乎也被和人酒后的丑态吓到了。“那你就在这睡吧。晚安 。礼子姐姐,今晚我睡你那儿可以吗?我在椅子上铺垫子睡就行。台风要来了,我害怕。” 真是一团糟。 “嗯,好啊,一起睡吧。今天我就把床让给你啦。” “我是不请自来的,所以我睡长椅就行了。我可不能把礼子姐姐你从床上赶下来。” 我受够了。礼子你赶紧把这个醉鬼带走吧。 礼子牵着麻里亚的手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在关门声响起之前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麻里亚在哼唱《彩虹一方》。 客厅终于恢复了安静。我放心地吐了口气。屋外的风声和雨打在窗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更加烘托了这种寂静。除我之外,这里的五个男人醉得要不像木偶,要不像坏了的人体模特,每个人各自一副姿势动也不动——我到底是为什么在这儿? “屋外电闪雷鸣”。 这句话一直在我的舌尖打转。 夜深了。 6 “喂,有栖。”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小心着凉了,赶紧起来。” 谁在晃我的肩膀。我揉了揉发沉的眼皮抬头一看原来是江神学长。我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什么着凉了?刚才醉得成一摊泥的人说我着凉? “刚才我也是这样叫社长起的。现在几点了。” 江神学长看了看手表说:“不到两点。”丑时三刻。 我抬头看看其他人是什么状态,和人和纯二还在呼呼大睡。有马龙一和犬饲敏之早就不见了踪影。 “学长你刚起来的吗?” “嗯,十一点之后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醒来的时候客厅里有四个人。其他人大概都回房了吧。” “管他们呢。怎么叫也叫不醒。” 脑袋微微发沉。我揉揉额头坐了起来,面前递过来一杯水。“喝点吧。”我像江神学长道了谢接过杯子。社长也在大口喝着加了冰块的水。现在要能立马蒸桑拿酒大概就能醒了。 “现在雨下的不大,倒是风越来越大了。” 江神学长拿着玻璃杯走到窗边说。树木摇晃的声音越来越大,从大海对面传来的风声听上去像怒吼像叹息又像痛苦的呻吟,一会儿又听上去像从阴间传来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砰”,后面屋子的大门又发出了响声。 “啊——啊——” 江神学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拉开了窗帘。 “大家都喝多了啊。聚餐变成了饮酒会。” “都被医生忽悠了。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晚饭的时候他就醉了。等大家开始喝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喝高了,一个劲儿地给别人倒酒、说话,又说自己晚饭没吃饱把下酒菜吃个精光。一会儿又在那儿朗诵《陆之王者庆应》,一会儿又朗诵《鲁拜集》。我们就是被他忽悠了,兴致是起来了但结果全醉倒了。” 人们匆匆经过这条永恒的旅途, 但却无人归来揭开谜底。 不要忘却这间客栈, 一旦离去就不再归来。 江神学长靠着墙壁像念咒文似的低声朗诵《鲁拜集》。 走过这条小路的过客们,啊,“酾客”哟! 已经醉倒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 喝酒,听听我的倾诉吧, 他们所说的不过一阵轻风。 江神学长手里玻璃杯中的水发出了“咚”的一声。 “这是谁的诗?” “莪默·伽亚谟,十一世纪的波斯诗人。众所周知,英国作家萨基的笔名就是来源于莪默的四行诗。”江神学长微笑着说,“只要有这首诗和马勒的《大地之歌》,任谁都会醉心于美酒的。哈哈,开玩笑啦。” 看来江神学长不是听了园部医生口齿不清的朗诵记住这首诗的,而是这本来就是江神学长爱看的书之一。社长喝完了杯里的水长出一口气。 “还是回床上好好睡吧。把这两个人叫起来。” 我和江神学长分别摇了摇纯二和和人的肩膀叫他们起来。两个人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大口喝完我们递过去的水后长吁了口气。 “呀,今晚我们都喝得够劲啊。” 和人被客厅里的灯光晃得直眨巴眼睛。纯二支支吾吾地说着什么。 “那个庸医害得我们都喝醉了。” 真是胡说八道。 “台风还没到吗?”和人问。 “现在风很大。不过不是台风,台风应该正在往我们这儿来。” 我一说完他就说:“什么?不过就算是直接袭击我们也没事儿。这儿既没有松动的山脉也没有随时发洪灾的河水。有栖、江神,这可是冲浪的大好机会哦。会有很高的海浪。” “和人你会冲浪吗?” 听我这么一问他立刻就蔫了,只简短地回了句:“不会。”啊,对了,麻里亚说过他是旱鸭子。看来我这话得罪他了。 “结束了吗?” 纯二费力地站起来。虽然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不过看样子能一个人走。他说了声“晚安”后走向楼梯,一只手紧紧扶住楼梯把手一步一步地爬上楼。 “你们觉得那人怎么样?” 等听不见纯二的拖鞋声后,和人看着我们问。 “我是说纯二那个家伙。你们觉得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着他就觉得可笑得很。” 这话说得太不礼貌了。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个酒劲儿上来的男人说了声“因为呀”,就开始陈述他的理由: “因为就他一人显得很特殊呀。除了自己老婆外,和谁都不说句话,一副不知道在岛上应该干吗的样子。这样还不如不来。肯定是被他老婆须磨子给硬拽过来的,他可是个妻管严哦。但是……” 他顿了顿,接着又慢吞吞地开口说: “但是,这也算是喜剧吧。你别看现在须磨子被纯二迷得神魂颠倒的,她对之前的那个男人也爱得死心塌地呢。你们猜猜这个之前的男人是谁——是平川老师。” 这个昨天麻里亚已经告诉我们了。不过她没具体告诉我们这两个人曾经发展到什么程度,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从四年前的夏天我就觉得奇怪了。须磨子说要和平川老师一起去解开莫埃人谜局,从早到晚黏着他。第二年她就成了平川的绘画模特。画家真好啊,可以借口画画和女模特两人独处一室。哎,你们知道那个段子吗?有个画家在画室里也不画画,只是在苦口婆心地劝年轻的女模特。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你们猜慌了神的画家对模特说了什么?‘糟了,是我老婆,你赶紧脱衣服。’哈哈,有意思吧?” 可能这个挺有意思的,但你这么拙劣的表述我们可笑不出来。 “三年前的夏天他们的样子很奇怪。但那时老人们都没有察觉。伯父、我爸还有园部医生应该都没有察觉。真迟钝啊。如果是女性家长的话大概很快就能察觉出来吧。不过平川老师也太不注意了,我和麻里亚立刻就觉得不对劲儿。 “回东京后两人好像还经常见面,但没过多久关系似乎就冷淡了,作为旁观者的我也就放心了,心想这下她该会对伯父介绍的那些精英们有反应了吧,哪知道这下又出来个纯二。 “这两个人也不是小孩子了,如果真心相爱,就算伯父再阻拦也没有用。当时纯二牵着须磨子的手来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很好。但最终那人是自己瞧不起自己,明知道伯父不喜欢他还满不在乎地做了有马家的上门女婿。虽说他开的只是个小吃店,但再怎么说也是凭自己的本事开的呀,干吗要入赘呢?不管伯父是企业家还是什么的,带着须磨子离开这不就行了吗?” 这个醉鬼一股脑儿地把自己 的想法说出来。估计没有哪个旁观者会不负责任地说私奔不就行了这样的话。对于须磨子来说,父亲很重要,而对于纯二来说即使不惜将完吾的财产中饱私囊也要保住自己的小吃店。但是这些话能和你说吗? “想想看,他和岳父吵架后又被老婆劝着来这,结果在这无聊的岛上和他对饮的竟是老婆的旧情人。” 总是一个人默默喝酒的纯二,在岛上最先开口说话并且一起喝酒的人就是平川。和人估计看到纯二的这副模样所以才笑话他的吧。 楼梯处响起了“啪,啪”的拖鞋声,有人下楼了。 “啊,是牧原啊,怎么了?” 面对楼梯坐着的江神学长对牧原打了声招呼。我和和人回头一看,只见刚刚回房、现在我们八卦的主角纯二站在那里。 “那个,不是,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他吞吞吐吐地说,“我刚刚想进屋,但房门好像反锁了。” “锁?啊,你说的是搭扣吧。” 和人换了个说法。我们的房门上确实有搭扣。就像推理小说中经常出现的那种,上面的搭扣啪地搭到下面的金属上的那种构造。 “对,就是搭扣。我还在楼下喝酒呢,须磨子这家伙怎么把搭扣放下来呼呼地睡起觉来了,真是的。” “好奇怪啊。”江神学长说,“稀里糊涂地把丈夫关在门外。您夫人以前睡觉的时候也会搭上搭扣吗?” “从来没有,就今晚把搭扣搭上了所以我才生气。” “你敲门叫叫看?” “这深更半夜的我也不能大声嚷嚷,所以就压低声音叫她了。但是如果是平时的话她应该早就醒了。” “会不会是像犬饲夫人那样吃了安眠药后躺下的呢?” “我们从来没有吃过那东西。” “真的很奇怪。” 江神学长一脸疑惑。把丈夫关在门外自己却在屋里呼呼大睡,而且怎么叫都不醒,这确实太蹊跷了。但是须磨子也不可能喝醉啊,她滴酒未沾。 “让人不放心呀。我们赶紧上去吧。” 社长站起身。我和和人也跟着站起来。我们四个人耷拉着发沉的脑袋,排成一溜走上了挂有名画拼图的昏暗的楼梯。 二楼走廊的光线也很暗。透过朝东的六扇窗户,朦胧的星光照射进来,但今晚的窗户仿佛是照射黑暗的镜子。对面的六道门静静地站在黑暗中。牧原夫妇的房间是从我们前面数的第二个。 纯二站在房门前,用攥成拳头的手敲了三下门。 “须磨子,喂,须磨子。” 他回头看了看我们,似乎在说看吧,没反应。我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我们推了推门把手,门纹丝不动。 纯二提高了声音,又叫了五六遍妻子的名字。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听得见外面狂风大作。 “感觉不妙啊。” 和人用纤细的手指往上拢了拢前额的头发。 “试着开门吧。搭扣很容易就会掉的。从门缝中塞进薄的木板什么的,再用垫板把搭扣挑起来。” “这样行吗?”纯二嘟囔着,“到昨天为止,这搭扣都没有用过,一方面是没必要这样小心翼翼,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搭扣特别坚固,好像生锈了,所以搭上或者拿掉的时候必须要特别用力,否则搭扣不会动。所以才没有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锁上。” “这样啊,那就比较麻烦了。但是好歹我们试一次吧。话说有那种又薄又够结实的木板吗?” 我想起了一个东西,对大家说了句“等我一下”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我从读了一半的帕特的文库本中抽出这个东西后,赶紧跑回纯二他们那儿。 “啊,是金属书签啊。这个能塞进去吗?” 和人从我的手上拿过书签,使劲塞到墙壁和房门的缝隙中。这个书签已经非常薄了,但就这样还只是勉强塞了进去。他慢慢地向上移动塞进去的书签,直到紧紧贴到搭扣的下面。接着他用力向上挑了下搭扣,果然和我们想的一样,搭扣纹丝不动。“挑不上去。”和人小声说,接着他又继续用力向上挑,结果书签“啪”的一声折断了。 “啊,对不起。” “没事,那东西不值几个钱。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左边的门开了。园部医生探出了头。 “你们在干吗呢?” 江神学长把事情简单一说,园部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须磨子她也没有什么病,不需要担心吧……” 果然是医生,连担心的方式都是医生式的。不过她确实有可能突发疾病倒下,既起不来也发不出声音。 “喂,须磨子,你答应一声!须磨子!” 心中充满了不安的纯二已经顾不上礼节了开始“砰砰”地捶门大声叫着妻子的名字。屋内依然没有反应,倒是右边房间的犬饲敏之受惊出来了,在园部房间休息的平川也出来了。纯二还在继续叫着须磨子的名字。 “这也太奇怪了。我们到外面架个梯子从窗户看看怎么回事吧。” 虽然敏之这么说,但是外面风雨交加太危险了。园部似乎也是这么想的,说:“不,应该把门砸碎更好。和人,有没有什么工具?” “有劈柴刀,大概放在仓库里了吧。哦,不对,应该在后门那儿。我去拿。” 他跑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吧嗒吧嗒地下去了。留下的人只能等着。 “砰”,后面又传来了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手里拿了个小劈柴刀跑上楼梯。身后还跟着穿着睡衣的龙一、礼子、麻里亚三个人。大家的酒都醒了。 “先在搭扣的附近砸个洞,再把手伸到洞里摘下搭扣——” 和人对准房门挥动着劈柴刀。砍在门上的刀刃发出沉闷的声音。四下、五下。木片飞溅,终于和人砍出了一个可以伸进胳膊大小的洞。和人右胳膊伸进洞里,抓住搭扣。 “啊,这个太牢了。” 听到和人的叫唤,站在后面的礼子说: “肯定很牢呀。这间屋子的搭扣是坏的。” 确实这个搭扣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应该说搭扣是被人硬扣上去的。 “请问,出什么事了吗?” 刚刚醒过来的犬饲里美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她吃了安眠药所以估计一直睡得很沉。听丈夫讲完事情的原委,她皱起了眉头。 又过了一会儿,“啪”的一声,搭扣开了。和人整个上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门上,所以房门就这样打开了。我们都把脸凑到屋内看看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园部的这句话似乎是从齿间发出来的。 我们一时不知道这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屋内的情景,但大脑却怎么也反应不过来。 两个叠在一起的人倒在了窗边地板上的血泊里。红色的血迹一直溅到门口。倒在地板上的是牧原完吾,压在他身上的是须磨子。 [图二] 7 园部快步跑到两人身边。纯二和江神学长紧随其后。其他人都呆在门口一动不动。 园部给躺在地上的两人把了脉,随即就一言不发了。 “……两个人都断气了。” “你是说他们死了?” 纯二叫喊着,麻里亚拖着哭腔说:“你骗人!” “你说他们死了是什么意思?发,发生了什么?” “你冷静点儿!” 园部边安慰纯二边擦掉额头的汗珠。 “须磨子你怎么了?怎么了!” 纯二跪在地上,双手剧烈摇晃着妻子的遗体。没有星光 照耀的窗户下似乎正在上演着一幕悲剧的终场。——但,这绝不是戏剧。 “父女一起自杀?” 嘀咕这句话的是敏之——父女一起自杀。是这样吗?有这可能吗? “医生,那死因是什么?” 江神学长这么一问,园部拍了拍像武士一样蹲着的纯二的肩膀说:“让我看一下。”纯二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礼子慌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她安置好纯二在旁边的床上坐下后小声地说了句:“坚强点儿!” 医生离开遗体,开始寻找出血的源头。他脱下完吾的裤子,敞开须磨子的上衣。两个死者的面容都非常安详,特别是须磨子,就像是安静地睡着了。 “怎么会这样……这也太过分了。” 园部痛苦地抬起头。 “是枪。两个人都是被枪杀的。” “被枪杀?” 江神学长重复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地呆站着。 “完吾是……”医生指着完吾遗体的右边大腿,“这里被打了一发子弹。” 接着指着须磨子说:“须磨子的胸部靠左挨了一枪,这儿有枪伤,是个很大的伤口。应该不是手枪,也不是霰弹枪。是来复枪打的。” “该不会是用我的来复枪打的吧?这也……” “就是你的。” 龙一厉声对慌张的和人说。 “这个家里哪还有几把来复枪吗?看你的枪引出了多大的麻烦!” “中午我们打完枪后,你就把枪放回原处了吧?” 被江神学长一问和人点点头。 “有栖,你去看看。” 我没说话就飞快地跑出屋子。我来到屋顶阁楼后朝房门旁边的墙壁一看,本该挂在那的来复枪不见了。一股莫名的苦涩在我的口中蔓延。 回到须磨子的房间后我告诉大家来复枪不见了,和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脑袋耷拉到了一边。 “是我的来复枪……那把来复枪杀了人……” “来复枪不在这房间里吗?” 园部一说完我们环视了屋内一周但没有发现。我和江神学长翻翻床单,看看衣橱,甚至趴在地板上朝床底下看了个遍也没有发现来复枪的踪影。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那这也不是自杀呀。来复枪不见了,这也太不对劲儿了。” 麻里亚疑惑地说。确实如此。如果这间屋子里找不到来复枪的话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不对,有可能是自杀。两个人中的一个打死对方后再打死自己。枪没准扔窗外了,外面可是大海。” 龙一说完剧烈咳嗽起来。有这个可能吗?——我条件反射般将视线投向窗外。 “窗子锁起来了。”江神学长站在窗边指着半月形回转式的铝窗锁说,“看!” “那你想说什么呢?”龙一有些急躁地说,“有可能最后自杀的那个人在把枪扔出窗外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锁好窗户才倒下去的。——园部,有这个可能吗?” “请等一下。”礼子插了句话,“我们不要在牧原伯父和须磨子姐的遗体面前说这种话了。我们把他们移到地板上,再用什么盖住他们的脸吧。” 园部、龙一和江神学长三个人面面相觑。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江神学长沉稳地说: “礼子说的是。我们还是下楼慢慢讨论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但是在安置两位死者之前,为了更清楚地了解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先让园部医生好好地检查一下比较好。也就是说,让园部医生验尸。” 礼子接受了江神学长的建议。 “那好。”园部医生说完就单膝跪地开始验尸,他将自己的所见、所感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死者已经死亡两个小时到四个小时了。也就是说死亡时间可以推定为昨晚十点半到今晨十二点半之间。完吾的死因是失血过多而死亡,须磨子的死因现在还不能判断。因为她虽然胸部中弹但出血不多,所以有可能是心包栓塞。具体的死因必须要解剖之后才清楚。两人身上的枪伤都只有一处。子弹直接打在了完吾的大腿动脉上所以只有一处出血。两个人的伤都是非贯通枪伤,也就是说子弹没有贯穿身体,还留在体内。嗯,完吾的后脑勺有被猛烈撞击过的痕迹,应该是他在大腿被子弹打中倒下的时候头部碰到了桌子角留下的。喏,江神你来看看。” 园部朝江神学长招招手,社长仔细地观察了桌子角。 “上面确实沾有毛发。” “是吗?那就没错了。他在撞到桌子后就昏倒了,在他昏倒期间大腿上还在不断地流血,所以就这样死亡了。” “那须磨子的死因是什么呢?”江神学长问。 “也许是心包栓塞。但是还不能确定。也就是说须磨子在受到枪击后不是体外流血而是体内流血,这样鲜血就堆积在心包,阻止了心脏的运转。因此她的出血量很少。” “那就是说她不是当场死亡?” “嗯,不是马上死亡的。” “完吾头上的伤是碰到侧桌的桌角留下的,会不会是被棍棒之类的物体殴打所致的呢?” “老实说这点我没办法确定。以上就是我所观察到的内容。” “医生,还有一点。”江神学长竖起食指说,“您能判断出完吾和须磨子两个人谁先受到枪击,又是谁最先断气的吗?” 园部医生咧了咧嘴说:“这个就没有办法判断了。” “谢谢您!” 短暂的沉默后,敏之谨慎地发言了。 “在警察来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不要动两个人的遗体以保护现场啊——也许我是刑侦剧看多了。” “这也太……” 礼子有节制地反驳。 “首先,现在台风马上要过来了,就算用和人的无线通知到了奄美地区,船和直升飞机也不能出航。那还不如我们先好好处理两人的遗体……” 大家采纳了礼子的意见,把两人的遗体横放在房间里的床上并用白布盖好脸,我们合掌为他们祈祷后就一起下到楼下的客厅。 8 大家聚集在摆放着藤桌和玻璃桌的客厅中央。礼子和麻里亚给我们冲了热气腾腾的浓咖啡——这是凌晨三点的早茶。 “那间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首先发话的江神学长打破了客厅的沉默。客厅里只听得见无精打采的搅拌咖啡的声音,没有人回答江神学长的问题。 “江神,你的脑子是我们这群人中最聪明的了,你来主持我们这个会议吧。”园部揉揉脖子说。 冷不防被人要求做会议的主持,江神学长“啊”了一声后含糊地点点头。 “我们想知道的是楼上房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像刚开始犬饲说的,看上去似乎是自杀。医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对吗?” “这个可不能断言。”园部又揉揉肩膀说,“首先我们根本找不出完吾父女俩自杀的理由。就算不看这点,纯粹从医学角度来看也很蹊跷呀。一方枪击另一方再自杀,而且这个人再把来复枪扔出窗外,锁好窗户后才断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两个人肯定进行了任务划分。须磨子是倒在完吾身体上面的,所以应该先是须磨子击倒完吾,接着朝自己的胸口开了一枪……” 园部医生停住了。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发言有矛盾。 “可是医生,这样不奇怪吗?” “明白了。江神,我也明白了,这是不可能的。须磨子是不可能朝自己开枪的。她的伤口周围既没有火药粉粒状的东西也没有烧伤。而且她也是非贯通创伤。因此射击距离应该是十五厘米以上。她不是自杀。” “那能不能试着想想把两个人的任务调换过来呢?完吾杀了须磨子后朝自己的大腿开枪,然后再扔了来复枪。” “江神,这也太困难了。” “是因为完吾的射击距离也要有十五厘米以上吗?” “要考虑到这一点。完吾的伤口不在胸口而在大腿,如果是自杀的话就必须摆出一个非常不自然的姿势。当然摆出距自己大腿十五厘米的距离开枪不是不可能。射入口——也就是子弹进入的方向是由上自下的,所以这一点并不矛盾。而且完吾是由于腿上伤口大量出血而死亡的,所以相对于胸口中弹的女性死者须磨子来说,更容易打开窗户,将来复枪扔向远处。但是——” “对,但是。如果是刚才说的那样的话,为什么须磨子会倒在完吾的身体上呢?这不是颠倒了顺序吗?” “是啊……”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这时,敏之举起手说:“我想说一点。 “这是我一时兴起想起来的,也不知道对不对。虽然刚才说的那种方法不太可能,但会不会先是须磨子射中完吾的大腿,然后不知何种理由完吾拿过枪,他从一定的距离外朝须磨子的胸口开了一枪,接着打开窗户——” “扔向了远处是吗?这也太讲不过去了。” 和人一只手上夹着香烟摆摆手说。 “大家为什么要像电视剧里的一样也不思考一下就随便推测呢?不管两个人是商量好后自杀的还是单方面的自杀,都没有把来复枪扔到海里的理由呀!” “嗯,这个我知道。” 江神学长冷静地说。 “我也觉得自杀说似乎不成立。我也想过有可能是互相射中对方后的两个人争夺来复枪,接着夺下枪的那个人将这个危险的东西从窗户里扔了出去。但是这也不符合情理。因为这个人没有必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去锁窗户。我们陷在自杀说的泥潭中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敏之听完社长说的话后点点头。 “是的,这是他杀。也就是说在那间屋子里发生的是一起谋杀案。警察进行搜查后就会弄清楚。用科学搜查法可以检查硝烟反应。” 在场有人不明白硝烟反应,所以社长进行了补充说明。一旦开枪后,枪中的火药成分就会迸溅出枪口,开枪者的手上也会残留这些成分。通过调查手上是否有火药残留也就是硝烟反应就可以判断出开枪的人是谁。现在这个情况下,完吾父女右手上的硝烟反应就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口,但是今天肯定没有办法做这个检查。 “和人,你去哪儿?” 听礼子这么一问,和人头也不回地说:“报警。”看来他是准备去旁边自己的房间用无线电报警。 死一般的寂静。过了不久就听到了和人打开后门出去的声音。“砰”,仓库的门又发出了吼声。 “事情变得麻烦了。”平川慢悠悠地摸着下颌说,“江神,你在我们这群人中间是最聪明的,现在的情况你也很清楚。你肯定不会忘了那个房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话说得真挑衅,江神学长当然不会忽略这点。 “我明白。那间屋子实际是密闭的状态。这点我很清楚。但如果说不是谋杀案件的话又有点讲不通。” “那会不会是我们进屋的时候,凶手还在屋内只是藏到了某个地方……” 麻里亚这话说得就像是刚开了一艘巨大的轮船出海轮船就迅速遇难了。因为,那间屋子的锁被打开之前,里美刚刚从深度睡眠中醒过来,而在这座岛上除了遇害者之外的所有人都紧张地凑在房门前。怎么可能会有人藏在房间里?退一步来看,即使这座岛上还有一个未知的人,就算这个是凶手,也不可能藏在屋内的。因为那间屋子可以藏身的地方除了床底和衣橱就别无他处了,但我们在寻找来复枪的时候已经仔细看了这两个地方,别说人了连只老鼠的影子都没见着。 “江神,我知道你们都喜欢看侦探小说。我也看过这类的书。是在红屋子还是绿屋子里,一个女人发出悲鸣声——” “您说的是《黄色房间之谜》(注:二十世纪初法国杰出推理小说家卡斯顿·勒胡的代表作),园部医生,您看的这本书很有名呢。” 后门那儿又响起了开关门的声音。仓库大门“砰砰”的声响终于停下来了,估计是和人顺便关的。 “真快呀。” 龙一将凉了的咖啡送到嘴边说。 和人朝我们伸出右手。手上握着一股像绳子一样的东西。 “电线被扯断了,无线电全坏了。” 远处传来了近乎悲鸣的风声。 9 令人窒息的沉默。 屋外狂风大作。 “我们遭遇到了最坏的状况。” 画家嘟囔着。 “果然是谋杀啊。凶手切断了我们向外界求救的唯一途径……” 敏之说完后就找和人分支香烟给他。我还不知道他也吸烟呢。难道他准备破了禁烟的约束? “下一班船什么时候来?” “现在时间已经改变了……要三天后。”礼子回答了平川的问题。 “在岛上的人都在这儿了。” 江神学长似乎决心继续履行会议主持人的职责。 “也就是说这起谋杀案的凶手就在我们十一个人中间。我们必须要搞清楚到底是谁干的,要从凶手的口中问出为什么非杀牧原完吾和须磨子不可。首先我们要查证的一点是,谁有杀人的机会?” 夸张点说我真是被江神学长的冷静所折服。他的脑子极其聪明。为什么这样一个条理清晰、反应灵敏又有着坚强性格的人会拖拖拉拉的在大学留了这么多级呢?平时我就一直有这个疑问,现在就更深了。 当然我们要首先从谁有作案机会开始查证。但是这能顺利吗?回想起几个小时前我们还在其乐融融的晚宴上,我不禁悲从中来。 “推测的死亡时间为昨晚十点半到十二点半的两个小时之内。在这期间,如果有人没法上楼,那么他不在场的证明就能成立。” “江神,能把这个犯罪时间的范围再缩小些吗?”龙一问,“也就是说十点半这个时间太早了。十点半的时候大家都还在这喝酒畅谈呢。那个时候如果有人上了二楼用来复枪连发两枪,在客厅的我们不都能听见枪声吗?” “父亲,正相反。”和人提出了异议,“就是因为我们喝得正酣所以才不会注意到楼上的动静。而与此相反的几个不合群的人——当然我也是——包括睡着了的人、回房的人应该立马注意到了家中的动静。” “在座的有没有人听到类似于枪声——而且有可能是连续两声的声音呢?” “说到这点,似乎有。” 敏之迅速给出回应。 “那会儿我也是酩酊大醉了,但在迷迷糊糊的当口听到了很大的声音。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是十二点十五分。不过我没有留意又继续睡了。” “我也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这次说话的是礼子。 “我正和麻里亚准备回房睡觉的时候听到了‘砰’,‘砰’的两声。大概是十二点左右吧。” “咦,你们俩说的不一致呀。”和人说。 “其实我也隐约听到了。”会议主持人江神学长一脸困惑的表情,“是十二点。” 平川笑出声来。 “无凭无据!” “真是太荒唐了。又不是为了助兴晚宴演奏了重金属音乐,大晚上家里有人连开两枪竟然都没有人注意到……” 和人似乎很焦躁。但这也是可以预料到的。也就是说— 第三章 自行车之谜 1 岛上第三天。 早上十点后,刚好是风雨渐弱的时候,大家陆续起床了。吃完早午餐已经十一点多了。 “昨天那件事是真的吗?” 吃饭时,麻里亚嘀咕了一句。台风过去了,天空中虽然还是乌云密布但已经可以隐约窥见阳光。我的脑袋里还残留着昨夜的酒精。昨晚的事情似乎是个噩梦,但是餐桌旁少了牧原完吾和须磨子两个人的事实还是把我们拉回到现实中。 饭后,江神学长邀请我和麻里亚去二楼的凶案现场继续调查。回想昨夜发现死者时的情景,那些场景瞬间又在我的脑海里闪过。今天我们要认真地勘查现场并推测昨晚这间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站在门口。房门上赫然张着一个洞。江神学长握住门把手轻轻地推开门。 “首先来调查这个搭扣。”社长盯着搭扣说,“这个坚固的——借用礼子的话说就是坏的搭扣为什么偏偏就昨晚锁上了呢?这点不由令人怀疑。” “江神学长,”麻里亚说,“听你们说昨晚敲门叫了须磨子姐姐很多遍都没有回应,你们肯定也觉得奇怪吧。那会儿我不在所以也弄不清具体情况怎么样,但是你们确定这扇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吗?虽然打不开门的时候理所当然的会认为是搭扣锁上了,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其他原因呢?或许有什么东西挡住门了呢?” “麻里亚你是在怀疑和人吗?”我问她。 是和人用劈柴刀在门上砸了个洞,并把手伸进去取下搭扣的,但是没有人直接看到他用手取下搭扣。我们只是听见他说“好坚固啊”“还差一点”“拿下来了”,然后房门就开了。和人会不会是在演独角戏呢?我听出了麻里亚的言外之意。 “我倒不是说和人是杀人犯,只是觉得房门打不开未必是搭扣的原因……” 她含混不清地回答我。看来她或多或少地觉得和人和这件案子有关联。 “麻里亚你的意见真是大义灭亲啊。”江神学长一脸严肃地说,“但是我们没有怀疑这点的理由。那扇门打开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挡在房门后。而且和人从门的缝隙中塞进金属书签、努力开锁的神情也没有可疑的地方。他使劲往上推书签的时候,书签折断了,从这点来看可以确定房门上肯定安有挡着门开关的东西。而且开门的时候旁边也没有什么东西。” “那,房门真的上锁喽?” “是的。”江神学长回答道。 我们静静地走进屋内,对着床上的两具遗体合掌行礼。 “我们要不要像福尔摩斯那样趴在地板上?” 地板上的血迹开始发黑了。完吾就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所以两个人倒下的窗边的地板上有一大摊血迹,惨不忍睹。 “还有些飞溅到各处的小血迹。这个应该是须磨子被枪击后移动的痕迹吧。” 从房间中央到房门附近有五六个血滴状的血迹。完吾被枪击的部位是大腿,而且他的动脉受伤是不可能东倒西歪地在屋内走动的。他很有可能被枪击之后头就撞到了桌侧的椅角,瞬间失去意识。另一方面,根据园部医生的分析可知,须磨子在胸部受伤后由于出血很少没有立即死亡。所以她很有可能一边流着血一边呻吟着在屋内走动。但是—— “须磨子是在哪儿被枪击的呢?” 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昨天受了惊吓,我们都没有发现这条血迹,所以一直认为两个人都是在窗边被枪击后就地倒下的。但是现在来看可能不是这样。会不会是须磨子在门边被枪击后忍痛挪到了窗边,然后一头栽在之前被杀的父亲身上?” “貌似是这样的。” 江神学长思考片刻后说。 “那就是说须磨子被枪击的时候站在这个地方。” 江神学长站在离门最近的血迹旁。这条血迹离门不到一米,伸手就可以握到门把手。 “真奇怪啊!”麻里亚把食指放到嘴唇边说,“在离门这么近的地方被枪击有点奇怪。如果江神学长现在站着的地方就是须磨子姐姐当时站的地方的话,那房门一开,凶手就可以从走廊上开枪了。射击距离超过十五厘米,来复枪的枪身长近一米,总不能后背贴着房门开枪呀。太奇怪了。不管风有多大,仓库的大门‘砰’,‘砰’响得多厉害,这样特地打开房门从走廊开枪也太不自然了。” 麻里亚继续说: “如果房门是关的,那须磨子姐姐就站在江神学长现在的位置,她背对着门,凶手就在房间中间。但这就更奇怪了。如果凶手和须磨子姐姐是这样站的话,那须磨子姐姐就不可能被枪击后还能走到床边。不管怎么想她都应该大声呼救着往楼下逃命吧。” “很厉害啊!” “别笑,有栖。我说的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我怎么都接受不了须磨子姐姐被枪击的事实。” “那我们就把这个作为第一个问题吧——须磨子是在哪被枪杀的?”江神学长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就是我刚刚说到一半的疑点——为什么这间屋子里形同虚设的搭扣会被硬扣上呢?” 突然一个想法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这个推理就简单了。它就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须磨子是在窗边或者房屋中间遭枪击的。之所以房门旁边有斑驳的血迹是因为她在遭枪击后走到门边并扣上搭扣。” “啊,那这样一来就是推理小说中常见的密室诡计了。”麻里亚说,“就是说凶手并没有玩什么花招,而是被害人自己锁上门后再断气的。那这间屋子就可以解释成密室状态了。但还是有让人想不通的地方。为什么须磨子姐姐在扣上门后还要回到窗边伯父的遗体旁边呢?难道说她在想着反正都要死那就抱着伯父的遗体死吗? “难以理解啊。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打开门呼救吗?伯父倒下了,大腿上的伤口还一个劲儿地流着血。为什么须磨子要抱住他的身体而不大声呼救呢?这解释不了第二个问题,也就是为什么门会被锁上”。 “不对,须磨子就是为了保命才扣上搭扣吧。也许在被击中一枪之后,须磨子用身体撞向凶手并把凶手撞出门外,再扣上搭扣……” “说不通。濒临死亡的须磨子姐姐冲撞凶手这点太勉强了。而且在须磨子姐姐奋力扣上搭扣的时间内,凶手完全可以再推开门回到房间内的呀。” 确实如此。我接受麻里亚的这种说法。 “现在可以确定完吾就是在窗边被枪击的。”社长在血迹边踱着步说,“问题是须磨子的活动路线……” “也许我们遗漏了可以判断她活动路线的证据吧。”麻里亚说。 “好吧,我趴下看看。” 说完这话,江神学长果真就趴在地板上朝床底下看去。我也趴在地上看另一边的床底。昨天我们看的时候只是调查有没有来复枪,今天我们可是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 ——好像有东西。 “有东西。在床的里边,从我这看不清是什么。” 江神学长站起来,弯腰从枕头这边往里瞅。 “啊,看到了。圆的……打火机吗?” “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伯父用的是一个圆柱形的打火机。好像是香港货,形状挺特别的一个打火机。” 江神学长弯着腰伸手去够,不过似乎够不着。他索性又趴下了,终于够着了。 “是,这是伯父的打火机。” “也许完吾被枪击的时候正准备点烟呢。”我说,“所以手里拿着打火机。他被枪击后倒下了所以打火机就从手上滑落,滚到床底下了。” “有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伯父的习惯,没准他一边玩着打火机一边在和须磨 子姐姐聊着天的时候被枪击中,打火机就滚到床底下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东西似乎都没什么大意义。 之后,连麻里亚都趴在地上一个角落不落地仔细检查了这间屋子,但是没有找到看上去可以作为这件案子突破点的东西。 2 我们不想继续待在家里,所以想去瞭望台讨论一下案情。说着我们下到了客厅,正好碰见站在大门口的平川和礼子。 “老师您要回鱼乐庄了吗?” 听到麻里亚问话,画家扭过头。 “嗯,准备回去了。我要回家再睡一觉,太累了。” “那我们一起出去吧。我们也正准备出门呢。” “啊,那好啊。” 礼子目送我们四个人走出望楼庄。天空已经放晴了。 “你们是在二楼调查现场吧,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呢?” 蹬着自行车的平川问并排走的江神学长。 “没有。只发现了完吾先生落在床底下的打火机。” “打火机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吧。他可能刚好准备点烟的时候被枪击了,要不就是边玩弄打火机边和须磨子聊天的时候被枪击的。不管哪种情况都差不多吧。” “不过话说回来牧原父女俩到底在聊些什么呢?须磨子丢下丈夫跑到二楼肯定是和自己的父亲说些重要的事情吧。” “可能吧。”江神学长含糊着画家。 其实须磨子是在向父亲寻求经济援助。我和麻里亚在后面听着两人的对话。 “这里是个好地方,但总发生这些悲惨的事情。” 这次轮到江神学长提问了。 “听说三年前麻里亚的堂哥英人出了事。” “啊,那件事啊。”画家的声音低沉下去,“这座岛看上去是个南国乐园,但总是接二连三地发生这种事情。这次的事情真的是谋杀吗?我到现在都难以相信。” “我认为就是谋杀。很遗憾,只能这样推测。”江神学长话题一转,“英人是在哪里出事的?” “他的尸体是在北部海湾靠近鱼乐庄的岩石场被打捞出来的。就在乌帽子岩的附近。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游泳健将竟然会溺死,得知这个消息时非常吃惊。” “您没有想到是吗?” “啊,不是,”平川稍显慌张地补充道,“确实很震惊。但是游泳时经常会发生脚抽筋的事情。而且大晚上的孤身一人在海里游泳确实太危险了。” “英人为什么要大半夜的去海里游泳呢?他喜欢这样吗?” “啊,怎么说呢?这个我不太清楚。你们还是问问小麻里亚吧。” “从没有过这样的事。” 麻里亚大声对前面的两个人说。 “月光很好的时候我曾经央求过英人哥哥带我去坐船。但是从来没游过泳。虽然我说过想下船游泳,英人哥说太危险了阻止了我。” 四个人陷入了沉默。这个话题不太好。 “老师,您累了吗?回家后马上就休息吗?” 麻里亚冷不防地问了句。 平川想了一会儿后回头对麻里亚说: “不,还没累到那种地步,怎么了?” “如果老师您方便的话,我们想去看看须磨子姐姐的肖像画。就是老师家里的那幅。” “看那幅画?这个倒没什么不方便的。” 平川老师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不好意思,如果老师您今天太累了那我们就不去看了。就是突然很想看那幅画。我很喜欢那幅画。虽然说这话对专攻风景画的老师您来说有些不礼貌,但我觉得须磨子姐姐的肖像画是老师的画中最美的一幅。我常常羡慕画中的须磨子姐姐好美啊。” “哦。”重新转过身子的平川说,“你看看,那下次我给小麻里亚画幅肖像画。我肯定会用心画出一幅绝不逊于须磨子的肖像画。” “谢谢您。不过请您不要勉强。” “勉强什么呀。但是今年的画我都还没有整理,所以明年给你画。” “好的。” 明年麻里亚还来这岛上吗?从麻里亚最后这句无力的回答来看,估计她自己都在怀疑这一点。——嘉敷岛又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了悲伤的一笔。 “那我们可以去打扰您吗?” “当然可以啦。江神和有栖川也来吧。我可不敢独占你们的公主被你们怨恨哦。” “老师您真是的。您看有栖的脸上分明写着‘这家伙到底哪有公主的样’?” “我可什么都没说。” “所以你脸上都写着呢。” “哎呀,后面俩人吵起来了?” “这俩人经常这样。关系太好了。” “江神学长你说什么呢?” 半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鱼乐庄。在这期间我们就这样边骑车边聊天。 看见大海了,呼吸着海风,我不由得感叹这座岛还是很美的。 鱼乐庄—— 我们坐在北斋的玻璃桌旁,桌子上散乱的摆放着拼图。我们喝着平川给我们倒的冰咖啡,聊了会儿这座小岛以外的话题。聊天中我们才发现这位画家对现在的时事一无所知。举个例子吧,他连现在美国总统是谁都不知道。 “我这样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真是惭愧啊。不过这正可以表明我全身心投入到了艺术创作中,反而能以此为豪。不过像我这样的三流画家这样只会贻笑大方啊。我总觉得自己无法融入到社会中去,我对人类社会也毫不关心。从孩童时我就对注定死亡的人类每天拼命挣扎的这个社会失望至极。可能是我天生的缺陷吧。但是,怎么说呢,世事奇妙,还是有很多打动人心的美好事物。不仅是美术,像这座岛上的自然风景,美丽的女性都深深的让我着迷。啊,真想一直生活在这些美好之中啊。” 平川淡淡地说。 如果一切随心所欲,无人会来。 如果万事如意,还会有人去吗? 倘若无人往返、栖于这间小屋, 啊,这该有多么美好。 “就这样?” “嗯?江神,这首诗我好像听过。是《鲁拜集》的一节吧?园部医生很喜欢。” 江神学长说:“是的。” “我也喜欢推理小说,有段时间还经常读呢。” 画家悠闲地靠着椅背。 “我最喜欢的是范·达因。倒不是说他的小说情节设计的多么精彩。只是小说中菲洛·万斯这个有些狂妄的侦探很合我意。有点卖弄学问的意味吧?这个人的身上既融合了古今东西的美术和文学,又能信手拈来地发挥着他的推理才能。他从叔母那儿继承了一大笔遗产,所以沉浸在自己感兴趣的学问和艺术中的同时又可以过着优雅的生活。这个菲洛·万斯过着我理想中的生活。” “老师您的生活看上去也是悠然自得呀!” “完全不是那样,江神。像我这样默默无名的画家只是在勉强度日。一边幻想着自己要是能有一个像菲洛·万斯那样的叔母就好了,一边还在担心明天的生活。” “虽然这么说但您现在不就在惬意地避暑吗?像您这样在这个偏僻的小岛上建栋别墅,每年来度夏的日本人屈指可数吧?” 画家的嘴角涌上了自嘲的笑容。 “实际上我确实有位类似于菲洛·万斯叔母的存在。这栋别墅就是我叔叔的,他和有马铁之助老先生关系很好。我叔叔没有孩子,他去世后这栋房子意外地归属于我了。叔叔只是个普通的企业家,因此他那些值钱的东西早就被家族里其他的人平分了。我这个人,就是个古怪的、 没有前途的风景画画家,所以他们怯生生地问我把这栋不吉利又不便捷的房地产给我怎么样时,我这个古怪的人便欢天喜地地继承下来了。” “这栋别墅才是配得上老师您的遗产呢。” 江神学长目光平和地说。 “那老师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可能的话一直待在这座四季如夏的岛上呢?” “当然想过。离开小岛的日子越近我就越难受。还记得小时候开学头一天晚上,我总是肚子疼。开学典礼的早上对于我来说非常恐怖,连早饭都吃不下,吃了就吐。学校里既没有不好的老师也没有欺负我的人,我学习成绩不差而且也有朋友,但我就是从心底讨厌学校,极其不愿意迈进学校大门,所以肚子就会剧痛。——现在我都这把年纪了,当然不会像小时候那么夸张了,但是每当离开这座岛的前夜,我都会变得很失落。我是个希望孤身一人生活在自己热爱的世界中的不成熟的男人。” “老师您似乎不满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但这真的看不出来。”江神学长摇摇头说,“也许您是用优雅的生活在报复来到这个世界的仇恨。” “优雅的生活是最好的报仇——我记得有个美术评论家就给自己的书起了这个名字。” 画家从桌子上拿起一块拼图用指尖摆弄着。他似乎在只有他和江神学长两个人的房间里交谈着。 “小麻里亚。哎呀,现在还叫小麻里亚的话不合适了。——要看画吗?” “请给我看看吧。是在里面吗?” 麻里亚站起身。说是里面,其实这栋房子就是个只有厨房、卫生间和浴室的小屋,所以说屋子的角落应该更恰当。麻里亚一如既往地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走向里面的墙壁。我和江神学长紧跟其后。平川靠着椅子,背对着我们喝咖啡。 “画得挺好吧?” 麻里亚盯着画说。站在她身后的江神学长和我异口同声地说出同感。 画中的须磨子没有烫发,长长的直发自然地垂到肩膀。她穿着略带粉红的白色套裙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双膝并拢,身体微微前倾,自然摆放的漂亮小腿尤为吸引入。纤细的脚踝和光脚上的指甲散发着无尽魅力。再回到画中人的面容上,上颌微抬,眼神朝上,似乎在凝望着遥远的天际。 不得不说她真是一位充满魅力的女性。这张三年前的肖像画让我看得入神。 “画得真美啊!” 麻里亚陶醉般的又说了一遍。 “谢谢您,我太开心了。”平川朝麻里亚说道,“我也非常中意这幅画。所以即使有马和须磨子说希望将这幅画挂在望楼庄时也被我委婉回绝了。虽然对特地跑来给我做模特的须磨子我挺过意不去的,但是我不能忍受这幅画有片刻的时间离开我身边。我一定要把这幅画挂在这里。” 听说那个时期的须磨子还十分痴迷画家。那么那个时候的画家对须磨子是什么样的感情呢?对于这个优雅生活至上的快乐主义者来说不过是一杯美酒罢了吧?我无从窥探人的心理。 画家还是背对着我们一动也不动。 “你们还可以再来看。” 无意中我们似乎听到了画家的叹息声。 “我想休息了。太累了。” 3 瞭望台的凉亭。 我们三个人眺望着蜡烛岩和双子岩,海风吹拂着我们的面庞。我们就像遭受洪水袭击后跑到屋顶等待救助的受灾者来到了小岛的最高处。 “我总觉得……伯父和须磨子姐还是自杀吧。” 麻里亚轻轻地用指尖捋了捋红色的发梢,嘴里嘟囔了这句话。我们问她为什么。 “因为我想起了须磨子姐姐死时平静的脸。如果是被突然闯入房间的人枪击致死的话,她怎么会有如此平和的表情呢?正常的不应该是恐怖和惊愕所交织的狰狞表情吗……” “就凭这一点也许不能重提自杀说。虽然麻里亚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也许是须磨子在面临死亡时依偎着自己的父亲,心中得到救赎,所以就那样安静地离开了人世。——要推翻谋杀说还必须要有更确凿的论据。” 一口气说完这通话的我感觉很不好。也许麻里亚宁愿相信二人的死是自杀而不是谋杀吧。就算我无意识的那么想,也不能说“必须有更确凿的证据”这样的话呀?我应该学着去体谅别人。 “完吾和须磨子有自杀的理由吗?” 被我一问,麻里亚摇摇头。 “我想不到。看来还是谋杀。” “如果是谋杀的话,那么有没有谁有杀人动机呢?”我追问了一句,“有这样的人吗?”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为什么要杀伯父他们呢?我想不到。” “要说有杀人动机的人也不是没有。”一直沉默的江神学长开口了,“如果被杀的只有完吾一个人的话那有一个人有杀人动机。” 麻里亚迅速反应过来。 “你是说纯二吗?” “是的。” “虽然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好,但他总不会要杀伯父吧。哎,先不管这个,纯二总不会杀须磨子姐姐吧。虽然前天他说的话很过分,但他还是真心喜欢须磨子姐的。所以这不可能。” 这不是没有可能。虽然我理解麻里亚所说,但在时间上纯二有杀人的机会,身体条件上也有可能,所以不能一口断定纯二不是凶手。 “但是我也没觉得其他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麻里亚叹了口气说,“有马伯父不会杀自己的哥哥和侄女,礼子姐更不可能做这种事。和人呢,他充其量也就是打打空瓶子,不会有胆子去杀人的。犬饲夫妻、平川老师、园部医生也不会是凶手……” 麻里亚看上去很困惑。 谁看上去都不奇怪。那到底是谁杀的人呢?犯人就在他们之中。 “来复枪现在在哪儿呢?” 麻里亚没有听清我说的话,又重新问了句:“什么?” “我突然想到,如果他们不是自杀的话,那么凶器来复枪在哪儿呢?那间屋子里没有。是凶手为了销毁凶器所以从窗户里扔到了海里,还是来复枪现在还藏在房间里呢?” 这真不是什么愉快的谈话,所以我很痛苦地说出这些话。 “要是来复枪还在凶手那儿的话就太危险了……” “又说这种话。”麻里亚瞪了我一眼,“有栖你真是瞎操心。你是不是又在想接下来被杀的人会不会是你呀?拜托你打住吧。没准最后调查出来的结果就是自杀,你这样瞎担心就是自己吓自己。” “又是自杀说?” “嗯,没有人看见那间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也就无从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古怪的事情。我收回刚才说的‘看来还是谋杀’那句话。最终我们都不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也收回。” “收回什么?” “对麻里亚说的‘很厉害’,我收回那句话。” “你赶紧收回!” 赶紧打住,简直太愚蠢了。 我们三个人坐在麻里亚学吉他的山坡上,沉默许久。 “那是礼子吗?” 江神学长突然说了句。我和麻里亚都朝江神学长所说的北边的大海望去。海面上有一只船。小船是朝着鱼乐庄的方向前进的,上面坐着一个女性——是礼子。 “是去给平川老师送什么吧。老师来我家的时候带了背包准备带点蔬菜回去的,但回家的时候忘带背包了。” 这么说,平川家没有冰箱。 今天的海浪似乎比昨天高。小船在大海中摇摇晃晃地勇敢前进。 移动视线,映入我眼帘的就是莫埃人像。莫埃 人像仍旧超然耸立在小岛的最高点。 “我们都没有去解莫埃人像的字谜了。” 听我嘟哝了这么一句,社长答了声“是啊”。 昨天我还在想能来这样一个悠闲的地方,对留在京都的学长们还很不好意思。今天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都是那些莫埃人像惹的祸。”麻里亚说到,“在建莫埃人像之前,这座岛上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不好或恐怖的事情。但是那年夏天,爷爷似乎预测到自己快要去世,雇了一些工人和测量工程师在岛上立了好些个莫埃人像。第二年春天,爷爷就去世了。接着第二年,须磨子姐姐和平川老师的关系就开始变得微妙,接着一年热衷寻宝的英人哥哥就出意外了。最近这两年里好不容易没有再发生什么了,今年又出了这件惨祸。我觉得那些莫埃人像像是对这座岛下了诅咒。” “我们来这座岛的时候你还说这些人像是小岛的吉祥物呢,现在你不这样想啦?” 麻里亚看了看我,笑着说: “真奇怪啊。我今天总要收回之前说的话。” 我注视着莫埃人像。你真的诅咒了这座海岛了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是建起你的有马铁之助老先生命令你诅咒海岛吗? 莫埃人像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这个想法。 4 我们一直在山坡上待到近四点。 我们回避着谋杀案件,一直在聊些不痛不痒的学校的事情。麻里亚提出了几个招募新会员的特别方案,并且放出豪言壮语说要在来年春天凭自己的力量将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变成娘子军的天下。这些方案中,有一个方案说要停止用“推理小说研究会”这个土气的团体名称,改而取个更洋气的名气。但是……像ughingdaidalos”或者“谋杀岛”这样的名字还不知道会招来什么样的人呢!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想的。 我们回到望楼庄后看见园部医生在客厅里,他好像找到了窍门正聚精会神地玩着拼图。他全然忘记了左手上的烟斗,只是一个劲地移动着右手。 礼子从里屋出来了。看来她早就从鱼乐庄回来了。她换上了牛仔短裤,看上去很清爽。 “你们回来啦。” “我们回来了,园部医生,您完全沉浸在拼图里了。” 麻里亚说完,礼子瞅了眼医生。 “是啊。从中午开始我就一直在玩。为了忘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才玩的,这个东西需要集中注意力啊。” “喂,江神,过来帮我一把。” 社长被医生一叫答了声“好的”就过去了。 “其他人怎么打发今天的呢?”我问到。 “总感觉有什么被抽去了一样。”礼子耸耸肩膀说,“父亲和纯二除了下来上厕所,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犬饲夫妇似乎为了调整情绪在窗边看书听收音机,现在他们两个人已经回房了。园部医生一直在那玩拼图,四处活动的人是……” 礼子话到嘴边停住了。 “怎么了?四处活动的人只有和人是吗?他今天干吗了?” “呃,你们听了别不高兴。和人今天在家翻箱倒柜地找了一天。说是要找出凶器来复枪。” “翻箱倒柜?那就是说他也进了我的房间到处翻找了?他也进了江神学长和有栖的房间了?” 麻里亚就像是看见特效电影里的变身场景一样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礼子听麻里亚这么一问面露难色。 “不好意思。我阻止过他了,但是和人非要进去。你要怪的话也怪我吧。和人说如果只有他自己调查的话会被人怀疑,所以拉着我和他一起。但我没让他进麻里亚的房间,就让他站在门口我进去看了看。太对不起了,有栖川。” “什么时候调查的?” 被这么一问,礼子犹豫了下回答道: “你们和平川老师出去后立马就开始调查了。 “太过分了。”麻里亚提高了抗议的声音,“这就是说他就等我们出门好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喽?太坏了,这个人。和人是在怀疑我们吗?他想等我们这些碍事的人走了再去搜查?我要去找他。” “别去了,麻里亚。” “不行,我可不会这样一声不吭的。我现在就去和人的房间。” 麻里亚“嗒嗒”地往走廊的尽头走去,礼子对我们说了句请等会儿就跟过去了。麻里亚出了后门就一口气奔到了和人的屋子里。 “喂,你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敲门。” 和人正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他用眼睛瞅了瞅站在门口的我们。 “和人哥哥,听说我们出门后你就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来复枪?你怎么好意思做出这种自私而且没有礼貌的事情呢?”麻里亚很严肃地说,“我知道你很关心凶器的下落。但你为什么不在征求大家的同意后一起寻找来复枪呢?你这样不就是趁虚而入吗?” “好了。”和人嘟囔着站起身。 “不要生气了。我可没觉得从谁的房间里搜出来复枪谁就是凶手。只是觉得好歹得检查一次。而且我也让礼子站在旁边监督我了,我的做法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只是省略了通知你们的步骤,所以你就别介意了。” “你还好意思恬不知耻地说得头头是道。”麻里亚生气地说,“你这根本就不是回答。我是问你为什么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搜查我们的房间?你没觉得你这样做很不对吗?” “一点儿也没觉得。现在我可以开始反省。但是麻里亚,你不觉得你这样生气有点儿过了吗?” “干吗要说这些废话?哼,我还以为你要道歉呢。” 麻里亚像泄了气一样肩膀耷拉了下来。 “那我就道歉。要是我让有栖川您不高兴了我向您道歉,请原谅。” 我只回答了句“嗯”。麻里亚刚刚发过火了,我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这个看来真的不能修复了。” 礼子一只手拿着无线设备遗憾地说。龙一先生和江神学长都曾经试图修复它,但都很快放弃了,所以无线设备受到的损坏已经无法修复了。 “毫无办法了。” 和人放弃似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哪,我已经道过歉了。满意了吧?麻烦你们能出去吗?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是心存不安,还是你在进行推理?” “我现在毫无头绪。我可是期待有栖川你的表现哦。希望你能像报纸上写的那些名侦探一样通过推理揭露事情的真相。” 他冷笑了下,这个笑容里充斥着鄙视。 “我们走吧。” 麻里亚捅了捅我的胳膊。和来的时候一样,麻里亚也是迅速离开了和人的屋子,我和礼子跟了出去。 “啊,麻里亚,我们忘了重要的一点。” “什么?” “我们彻底忘了无线电。如果昨天夜里的事情真的是自杀的话,那为什么会有人弄坏无线呢?” “啊,是哦。”她愣住了。 “是哦。无线电被毁这点就可以完全推翻昨天的自杀说了。烦死了,脑子转不过来了。有栖和江神学长也没有立刻发现这一点,估计一时也没转过弯。” “嗯,我也没反应过来。但是江神学长未必。麻里亚你在山丘上唠唠叨叨地提起自杀说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听我们说话,只是一个人在那思考什么。” “我可没有唠唠叨叨。你可真讨厌。” 看来麻里亚今天的心情不好。碰到女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否则一不小心又说错话了。 我们回 到客厅的时候,拼图二人组正头挨着头沉浸在游戏中。 5 我和麻里亚为了打发时间在屋顶阁楼里欣赏收藏的贝壳,又玩了会儿迷宫。我们现在也只能玩这个了。真没想到我们竟会用这种方式等待接我们回去的船只。 “看,太阳落山了。 靠在窗边的麻里亚说。 我抬头看窗外,夕阳正落在地平线上。一天中只有这个时候能清楚地看清太阳的移动轨迹。夕阳似乎为了燃烧尽生命的最后一丝能量正拼命地发着光芒,慢慢地与“今天”告别。房间内洒满了金黄色的霞光,描绘出轮廓鲜明的阴影。 画家也同样在欣赏夕阳吗?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夕阳……” 麻里亚凝望着渐渐消逝的太阳嘴里喃喃自语。 这是我到目前为止见到的最美也是最悲伤的震撼人心的落日。 晚饭后江神学长和医生继续玩拼图。我和麻里亚偷偷瞥了下,他们的拼图初见雏形,耍蛇人的妖艳身姿出现了,纤细的腰线也已模糊可见。 “我很喜欢这幅画。看着它就仿佛深夜走进了森林。” 我也深有同感。这是一幅不会让人感到厌倦的绘画。耍蛇人的横笛中流出的音符似乎流淌到了森林中。 “拼出最有特点的部分果然最有意思啊。”园部晃动着烟斗说,“特别是拼上耍蛇女眼睛的瞬间,感到非常开心。” 那些热衷于拼图游戏的人本来就是闲人的典型代表了,那看别人玩拼图的人就更是傻得可以了。所以我们一起上了二楼就各自回房了。也许是准备睡觉,也许觉得到明天之前我们都不会再见面,麻里亚在回房之前对我说:“晚安!” 回房后我最先做的一件事是扣上房门的搭扣。还是感觉有些害怕呀。 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索性拿起放在枕头旁书架上的杂志看起来。虽然杂志内容还不错,但我怎么都看不进去。没办法,我只能把书放回去,和刚才和人一样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想事情。没过一会儿我就走神了,倒在血泊中的牧原完吾和须磨子的样子不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来复枪到底去了哪里?真的已经沉入大海了吗? 我起床走到窗边。两小时前刚刚吞没了落日的大海一片漆黑,似乎正张着嘴巴,波涛声不绝于耳。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像是在对人间诉说着什么,又像是在歌唱着,星光熠熠。总之这窗外的世界不是凡间。伸出手,似乎就能触碰到世界的尽头。 响起了敲门声。 “哪位?” 我边问边走向房门,门外传来了麻里亚的声音。 “是我,你把门锁得够牢的啊。” “有点儿害怕呀。”说着我拿掉了门上的搭扣。 “有事吗?你不是刚刚说过‘晚安’的吗?难道你又想收回刚才说的话?” “嗯。现在睡觉早了点儿。一个人待着又总是瞎想。有栖你也是这样吧?” 她站在门口小声地说着。我走出房间。 “我们去散步吧。” 麻里亚点点头。 我们朝还在客厅玩拼图的江神学长和医生打了招呼就出门了。和人正坐在窗边的藤椅上。 微风轻拂我们的脸颊。我们沉默了好久,只是听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并肩走着。 “去海滩吗?” 一直这样走的话我们只能原路返回,所以我同意了麻里亚去海滩的提议。 我们绕到望楼庄的后面,从棕榈林的台阶下到海滩,我先走上海滩。波浪的声音更近了,中间夹杂着海浪破碎的寂寥的声音。 我们到了海边。简直不敢相信昨天下午我们还在同一个场所海水浴,现在的海滩就像阴间一样昏暗漆黑。双脚踩在沙滩上发出悦耳的声音,我们漫步在海边。 我没有听到身后麻里亚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她一直蹲在海边,双手拍打着波浪。红色的头发在月光的映衬下发出深红色的光芒。我注视着她慢慢走过去。她的手掌里洒出的海水,接着又流回了大海。 “夜晚的大海真让人毛骨悚然啊!” 虽然我这么说,但麻里亚还是蹲在那里不说话,眺望着远方。她似乎在寻找已经消失在黑暗中的地平线。 “在这样的大海中丧命真恐怖!” 从麻里亚嘴里吐出的这句话回音很大。 “死在这片大海里的英人哥哥应该能够到达天堂吧。死在夜晚的大海中,能够到达天堂的话也还不错呢。” 我没有说什么。因为麻里亚是在自言自语。她只是希望我能够倾听她的独语。 我注意到脚边有被浪花冲过来的小木片。木片的一半被埋在沙滩里,它拼命地抵抗着,似乎不想被海浪卷走。我蹲下身子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类似于象棋大小的五角星厚板,正中间挖了一个长方形的洞。 “是护船符。” 我正疑惑这是什么的时候,麻里亚瞅了一眼我手中的东西说。 “护船符?” “嗯,是英人哥哥告诉我的。他喜欢边走边注意这些小东西。这是航船的保护神。是为了祈祷航海安全供奉在船中央的。你看,这中间不是有个被挖去的洞吗?人们会在这里放各种各样的东西。比如一对男女的玩偶或者一元硬币、女人的头发什么的。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但是我都忘了。有栖,你可是捡到好东西了。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护船符。以前英人哥哥说过这是从废船中扔出来的,但我总觉得这是从沉船中漂出来的。” 我把木片放到浪花里冲去上面的海沙。我对麻里亚说想好好收藏这块木片。 “中也的诗里说过:在月夜的海滨拾起一个纽扣,就这样一个可爱的小东西让他难以割合。” 麻里亚缓缓地起身看着我的眼睛说: “有栖,我想坐船。” 虽然这要求提的有点突然,但是我决定今晚不管麻里亚提什么要求都答应。 “好的,我们去坐船。” 停船的码头像一个细长的舞台伸向大海。通往码头的沙滩上留下我们一连串的脚印。 小船用绳子系住了。我先让麻里亚上船,然后解开绳子跳上船。 “开船了。” 我踢了下码头上的木板,小船移动了。我握着船桨慢慢划着。我们驶向了黑暗恐怖的大海中央。 头顶上一轮明月,洒向大海的月光漂浮于波浪之间。从船上俯瞰海面,只见夜光虫像银色的海沙一样在波浪间闪闪发光。就这样随便去哪儿都行,我似乎变成了一架机器,机械地摇着船桨。 突然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首诗。这是首我很喜欢的诗,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一句一句地吟诵。 月亮出来了, 我们泛舟远行。 海浪拍打着船只, 微风轻拂夜空。 海面漆黑如墨, 船桨滴落的水声, 听起来格外亲切, ——你的话语时断时续。 但,“你”只是沉默不语。 月亮在侧耳倾听, 稍稍地落下点吧。 当我们接吻的时候 月亮就在我们头顶。 麻里亚终于露出了微笑,说:“你是在安慰我吧。”我们都知道不是这样的,所以我也笑了。 你继续诉说着吧, 无聊的,任性的, 我都毫无遗漏地倾听 ——但请不要停下你划桨的双手。 这是我为了回应她而吟诵的诗,同样也是中原中也的诗。 “有栖,你很厉害呀。就是为了这种场合所以才背的诗吧。 不错啊,我都快被你感动了。等遇到你喜欢的女孩时可要好好发挥哦。” “多谢。如果麻里亚你都感动了的话,那估计连美杜莎(希腊神话中的蛇妖)都会被我虏获芳心吧。” “你这话说得也太过分了吧。” 我开始将船划向海湾的中央。小船在这附近划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累了吗,有栖?休息会儿吧。” “好吧。” 我收起船桨停下船,任由波浪晃动船只,享受这片刻的漂浮感。 “英人哥哥的遗体是在那片被发现的。” 她指着海湾的最深处。从我们这儿可以看见乌帽子岩的大黑影。 “他的尸体是在那片岩场被打捞上来的。溺死的人一般都会先沉入海底,等到体内的气体聚集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浮出海面。但是英人哥哥不是这样。他可能是在离岩场不远的地方溺水的,马上就被海浪冲上岸,所以样子不恐怖。他死时似乎不愿移开自己的视线,面容和平时都差不多,只是冷漠了好多。” 我想冲麻里亚叫“别说了”。我们现在就像坐在一艘开往死亡之岛的小船上,还是不要再议论死者了吧。不然的话,马上就会有死亡的气息漂浮在这黑夜中了。她说过她曾经也和英人在黑夜的大海里泛舟。也许她就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所以才让我划船的吧。唉,怎么指使我都没关系,只是我再也不想听到她似乎要从黑暗的大海里唤回亡者的喃喃自语了。 麻里亚沉默了,而且之后也没有再提英人了。 “有栖,回去的时候我来划船吧。” “不用了,我划就行了。” “不,我们轮流。我去你那边。” “我不累,所以还是由我来划吧。” “我就是想划。喂,换过来吧。” 她已经走到船中央了。我暗自撇了下嘴。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缩着身子换位置也太麻烦了。 “站着太危险了。坐下去!回去不用你划。” “我说了,就让我划划试试嘛。” “你真是够犟的。太危险了你赶紧坐好。” 她还是没有放弃的样子,所以我只能败给她了。算了算了,我心里想着就站起身—— “啊!” 我没有站起来,重重地摔在了船上。小船剧烈摇晃起来,刚走到船中央的麻里亚踉跄着尖叫了声。小船更加剧烈地朝两边晃动,她拼命保持身体的平衡,但这反而更加剧了小船摇晃幅度。 “不行了。” 麻里亚到底没有坚持住落到了海里,四周溅起了很大的水花。 “麻里亚!” 我本来可以伸手去救麻里亚的,但麻里亚的落水使小船晃动得更厉害,最后直接翻了。坐在船里的我也被抛出去了。 “啊。”麻里亚的声音。“哗”海水的声音。“有栖,你没……”麻里亚的脑袋在海面忽上忽下。 “没事、没事吧?” 还说什么有栖没事吧。自己都站不稳在那晃晃悠悠的,竟然还有闲工夫关心别人,真是自不量力。——我迅速游回翻了的小船边,扶着小船看着惊慌失措的麻里亚心中想到。 我伸过右手准备去拉她,一看麻里亚,她终于做出踩泳的姿势,一边吐着海水一边游向我这边。等她和我一样够着小船的时候,深呼吸了口气,嘴里还说着“好险”“好险”,一边晃着脑袋。 “真够戗啊,船竟然翻了。” “所以我不是说别站在船上了嘛!”我意识到船都翻了我才说这样的话太蠢了,所以立刻住嘴了。“我们能把扶过来吗?” “船倒能扶过来,但是浆呢?” “被水冲走了。不过应该还在这附近,找找看吧。” 我们把船翻过来后,在小船的周围游了几个来回,但是只找到了一只船桨,另一只怎么都找不到了。按理说不应该被海水冲出去很远的,但怎么就是没有呢。我把找到的一只船桨放回船里。 “这下可糟了。剩下的一只看来是找不到了。” “这边也没有。” 对面传来麻里亚无精打采的回答。我朝她的方向游过去,不久我俩就像水母一样并排浮在海面上。 “我们真是倒霉到极点了。” 麻里亚像是落入水中后瞪大眼睛,大声说着。 “现在这座岛上唯一的水上交通工具也不能用了。” “没办法了,我们游回去吧。现在这么黑肯定找不到船桨了。” “明天找的话应该可以……” 她就像个不会做家庭作业的小学生一样一脸担心地说。 “天亮了应该能找到。明天早上再找找吧。今天太累了,我们回去吧。” “我们真是蠢到家了。” 别全部都用“我们”好不好。明明八成都是你的责任。 总而言之我们丢下了小船,开始朝退潮海角游去。万万想不到,白天我们还在说夜晚在海里游泳很危险,结果现在我们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有栖……” “嗯?” “再……快点儿……游……比平时……” 麻里亚喘着气,说的话像和海水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和平时一样的……游……” 我不是说过我游泳很慢了嘛。麻里亚什么都没再说了。 耳边夹杂着海水的摇晃声和拍打声,一股孤独感油然而生。 “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好像……被什么东西……被什么人……拽住了脚……”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么讨厌的话。不是夸张,我真的有点害怕。她该不会想说她听到了英人从海里发出的呼唤声吧,我心里不由一颤。 ——海角还很遥远。 “有栖。” 又怎么了!又怎么了! “鞋……掉了……一只……” 我可不知道掉的一只鞋在哪儿。我又不是灰姑娘的王子。 “明天……找吧……” 她什么话都不说了。 游到深度只有一米左右的地方时,我们站起身慢慢地向海滨走去。像不像恐怖小说家洛夫·克莱福特小说里的怪物登陆?真是糟透了,我回头一看,麻里亚注意到她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这会儿她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看不见的。” “有栖,你先走。” 我照她说的走在前面,身后传来麻里亚的脚步声。鞋里的水“吱吱”地发出声音。 “我要在今年秋天的杂志上把这次的经历写一篇神秘推理小说。”我面向前方说。 “那题目呢?”麻里亚问我。 “已经定好了,就叫《夜泳》。” “真无聊。” 我们迈着沉重的脚步登上石阶,终于抵达了望楼庄的后门。 “几点了?” “不知道啊。”我把表拿下来了,“大概十一点了吧。” “赶紧睡觉去吧。我们这样全身运动后晚上肯定可以好好睡一觉。” 是啊,也只能这样了。我现在没有一点力气去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两只湿漉漉的落汤鸡看着对方都笑出了声。 “他们看见我们这副样子还不知道会以为我们怎么了呢。” “我拜托你说实话。你要是想说我在船上袭击你所以船翻了的话,估计没人会听我解释的。” “我才不开这种没意思的玩笑呢!你又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那就别说。” 我们像过了关门时间才回寝室的住宿生一样 悄悄地从后门溜进去。我们商量好轮流去冲澡,为了拿换洗的衣服我们又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我想着回去看见江神学长该怎么说,结果回房间竟然没看见学长的影子。该不会还在和医生玩拼图吧!我有些吃惊,但还是赶紧拿上换洗衣服。出到走廊上正好看见麻里亚正在关门。我们压着脚步声来到楼下,麻里亚先进浴室洗澡。想着我在门外站着等的话我们俩都急,所以我索性到外面去了。我单手拿着衣服在浴室旁边晃悠,心里想着我到底在干吗呢。 “久等了,有栖,不好意思。” 换上了t恤和短裤的麻里亚格外清爽。刚刚洗过头发的她散发出别样的魅力。我们击掌轮换,随后我进了浴室。 换好衣服后出来一看,后门大开着,麻里亚和我刚才一样也在那无所事事地等着我。 “你在干吗呢,怎么不回房间?” “这就回去不显得我太无情了嘛。” 这话听着也没觉得不舒服。我们来到室外,海上吹过来的微风很快让我们凉下来了。我们站在后门聊天,没准住在偏房的和人会嫌我们碍眼,所以我们转移到了露台。法式窗户的旁边停着两辆自行车,还有一辆则孤零零地停在大门旁边。 “今天一天我都和有栖在一起呢。” 麻里亚坐在两辆自行车中一辆的后座上,虽然我疑惑她干吗不坐在晒台上却特意跑到自行车座上,但我也和她一样坐了上去并且简短了答了句“是哦”。虽说傍晚之前江神学长也和我们一起,晚饭后我一个人也在房间待了半个多小时,但这一整天我们确实一直在一起。这要是让喜欢麻里亚的人知道了肯定要泪流满面了。 “风有点凉。” 麻里亚眯着眼说。昨夜的风雨就像梦境中一般,今夜就变成了舒适的夏夜,这样的夜晚真想和人聊个通宵。我得在麻里亚说回去之前开始畅聊的话题。 “你知道语言学的秋川知吗?” 不知怎么的没经过思考我嘴里就蹦出了这句话。 “知道呀,怎么了?” “他好像喜欢你。” 她一时没说话,接着就像听到别人的八卦一样吃惊。 “啊?”这反应也太奇怪了,不过我怎么突然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呢?我觉得我自己也挺奇怪的。 “你怎么想起说这个了?怎么,你想当媒人呀?” 我无言以对,我并不是受人所托,所以接不上话。 “换个话题吧。 “真是个怪人。” 我们一边吹着海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聊的话,感觉过了好久。现在我明白麻里亚为什么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了,是为了在这个夜晚我们都能听见彼此的低语。 我问她几点了,已经十二点十五分了,结果还是我先说的回去,夜谈就此结束了。 麻里亚丢了一只鞋,我捡了个护船符——这个夜晚即将过去。 6 第四天—— 早饭时我和正在端饭的麻里亚眼神相对,不知怎么的竟有点不好意思。现在想想昨晚的我似乎不是平时的我。再看一旁的麻里亚低着头把放荷包蛋的碟子和咖啡杯摆在我面前。偶尔和她对视,她又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后天就会有船过来。” 犬饲敏之边认真地往土司上抹着果酱边说。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他是觉得船终于来了还是觉得船怎么来得那么早。说实话我在这地方已经待不下去了——虽然吃饭的时候说这个不太好,但是这么热的天,二楼牧原完吾和须磨子的遗体还能放几天呢…… 牧原纯二今天似乎恢复了点食欲,但还只是机械地进食。撕碎面包就着咖啡这种在日本还是不太文雅的吃法应该不是他平时的习惯。他的脸色不太好,给人一副意志消沉的感觉。 有马龙一先生说他自己昨夜酒喝多了,接连喝了两杯凉番茄汁。好像昨晚就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喝到很晚。 “你都连续两天这副模样了。大早上的别耷拉个脸,好好吃早饭!” 园部嗔怪着那副模样的龙一。只有老朋友才能那样毫无顾忌地说话。说话间隙,园部的手也没闲着,他在往烟斗里添加特别的烟草,园部的气色很好,精神奕奕。 他旁边的敏之正大口咬着土司,敏之的妻子里美则熟练地使用刀叉吃着荷包蛋。两个人都专心吃饭没有交谈。中途只有一次敏之对里美说了句“这果酱味道不错呢”,里美回了句“是的”。 和人迅速解决了早餐后就和往常一样点着了夹在手里的香烟。今天早上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所以一反常态,默不作声,心不在焉地盯着房间的一处角落。 他动了下嘴唇,自言自语。他好像在对自己说些什么但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伺候好大家后礼子和麻里亚坐下来,两个人聊着头发的编法、鞋子的选法这些很实用但没有任何重点的内容。两个人看上去就像亲密的亲姐妹一样,中途我听到麻里亚说“有栖他……”,但是我也没有具体听清楚自己是不是成了她们谈论的话题了。 “昨晚你去哪儿了?” 坐在我旁边的江神学长在观察了一圈饭桌上的人的神态后问我。昨晚十二点十五分我悄悄回房间时社长已经上床睡觉了。被我回房的动静吵醒的学长只说了句“回来的真晚啊”。我含糊地答了句“是啊”就钻到被窝里去了。接着江神学长似乎翻个身又睡着了,所以昨晚我们的谈话仅此而已。 “呃,其实……” 我正准备详细地说明翻船的经过,坐在对面的麻里亚说了句“等会儿”制止了我。 “反正都要和大家说的,就由我来说吧。我说比你说方便。” 麻里亚面向大家把我们昨晚糟糕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大家的反应都是“哎呀哎呀”、“真是太危险了”,反倒没有担心现在还在漂泊的小船,我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我一脸严肃地说上午我会和麻里亚出海寻找船桨并把船划回来。有几个人笑着让我别那么严肃。哎,被别人笑也没办法。 江神学长“砰砰”敲了敲桌子看着我。我以为他要说什么话呢,结果他只是说了句“我也去”。 “这真像麻里亚做的事情啊。”坐在对面的礼子说,“我也去帮忙找吧!” 里美对丈夫耳语了几句,结果连敏之都说“我也去”。这下可麻烦了,这么多人帮我们找也太不好意思了。正这么想着,江神学长帮我解了围。 “还是不要这么大范围地出海找了吧。毕竟是晚辈的过失所以只要我一个人帮忙就行了。到时还不行的话再拜托大家。” 江神学长的话说得很得体,这么一来大家都不争了,我也放心了。我在旁边看着社长心里想着,要是学长真能帮我找到船桨的话就好了。 一句话,我就是个笨蛋。 早饭后大家似乎没去处所以都待在客厅里,趁他们开始看电视时我们上了二楼。从走廊上的窗户眺望海湾可以看见昨晚我们丢弃的小船正在波浪间上下漂浮。看上去小船正朝着涨潮海角的方向漂去,本来我还担心小船要是漂到海湾外就麻烦了,现在看来可以暂时放心了。 我们换上泳衣从后门出去下了石阶来到海滩。没想到为了找东西,还要穿上泳衣。 “我们游到那儿去,以小船为中心分头找周围的区域。” 江神学长转过头边做热身运动边说。 “好累啊。”麻里亚已经是一脸倦容,“我们还是先登上瞭望台这样的高地看看再说吧。” “不行不行。”我说,“努力游过去,你要无限发挥你的体力。” 我们三个人一起跳人海中,朝着小船的方向游过去。独占清晨的大海,这 种感觉真的很好。麻里亚又在那叫嚷着说:“有栖,你真慢啊!”为了不落后我拼命游着。 游抵小船,我们抓住船缘决定各自搜寻自己那方的海域后就向三方散去。虽说是搜寻但我还是很悲观地认为除非船桨刚好漂到我们身边否则不可能找得到。 中途我们时不时地游回船上休息会儿,就这样大约找了一个多小时。我正感到厌倦的时候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江神学长的声音:“啊,找到了找到了!”我最先回到船上,看见江神学长夹着船桨侧着身子游回来,反方向的麻里亚也回来了。 “对不起,让你在水里泡了一晚上。” 麻里亚对小船和船桨道歉。这样一来小船恢复了它本来的职能,我们按理说应该乘着它回去。但这么小的船只能坐两个人。我们商量该怎么办。 “我游回去。江神学长和麻里亚坐船先回去吧。” 两人都赞成我的提议。 “但是我们现在都快到涨潮海角了。对了,我们借平川老师的自行车怎么样?麻里亚也游累了。” “嗯,这也是个方法。” 游得太累,我想上岸了。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还得去平川老师那儿还自行车。” “这有什么关系,只要天黑之前还回去就是喽。我划船接你回来。” 是啊,我意识到这样的话我们谁都不要划船了。这时,江神学长突然大声笑起来。 “怎么了,学长?” 麻里亚被身边突然大笑的江神学长弄得目瞪口呆。学长憋着笑说: “什么嘛,这顺序!有栖什么事不干却得绕鱼乐庄和望楼庄一大圈。” 是啊——什么事也不干。 “我们就说有栖游泳游累了想到涨潮海角的平川老师家休息会儿不就行了?我和麻里亚先坐船回退潮海角,下一个人后再去接有栖怎么样?” 嗯,也只能这样了。这样就无须向平川老师解释事情的原委并借自行车了。——所以我就说我逻辑思维不行嘛。 “江神学长?”麻里亚翻着白眼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蠢?” “没有的事。是不是我刚才大笑伤害你了?误会了误会了。”社长微微笑着说,“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觉得你们的谈话内容很矛盾所以笑,只是笑自己站一边听的一瞬间还觉得麻里亚真聪明。” “哼,你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只是安慰我罢了。” 麻里亚不屑地哼了一声。 到涨潮海角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我喉咙已经发干了,抬头看看鱼乐庄就想喝点儿什么。 “我们就这副模样去老师那太不礼貌了。”麻里亚说,“反正待会儿我们还要来鱼乐庄接有栖的,我们问问老师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吧。刚好我也渴了。” “这有什么关系。”我说,“顺便就让老师给我们画幅泳装或者裸体像呗。” “有栖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我们这样只会打退老师的创作欲望。” 又在那儿闹别扭了。不过还真是不好判断她只是做做样子还是真闹别扭。 我们坚信即使我们三个人穿着泳衣,老师也不会介意的,所以我们决定上岸。江神学长握着船桨,我在船的旁边游着。 鱼乐庄的码头就在石阶的旁边。江神学长飞快地系好船绳。我也爬上岸。三个人一起登上了石阶。 我们绕到正门,麻里亚敲了下玄关的大门。喊了三声里面都没有回应。 “难道出去了?”麻里亚疑惑地问我们。那辆红色的自行车还好好地停在那儿呢。可能是去附近哪儿写生去了吧。 “可是要出去的话他能去哪儿呢?” 麻里亚自言自语地摸着门把手。前天的案件发生以后我们都开始锁门了,但是画家却和我们不同,他还是没有锁门。门把手“吱呀”响了一声,大门开了。 “老师,您在家吗?” 麻里亚礼貌地问道。都把房门推开了,麻里亚还把半个身子藏在门后面问话。 “打搅了,老……” 麻里亚的喉咙突然像堵住了。越过她的肩膀朝屋内看去,我和江神学长都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平川老师坐在玻璃桌前的椅子上,前额挨着桌面。我们第一反应是老师摆着这么一个不自然的姿势也太奇怪了。再仔细一看,老师的胸前有一块正在扩大的鲜红的印迹。前天的事情还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我立刻意识到那是血。 “江神学长……” 麻里亚抬头看看身边的社长。 江神学长轻轻将麻里亚推向一边,径直走到平川身边。他拿起平川耷拉的左手把了脉后朝我们摇摇头,平川已经断气了。麻里亚嘴里冒了句“怎么会”的呻吟声。我被这突然呈现在面前的“死亡”惊得瞬间失语了。 “是胸口出血。看来和牧原他们一样是被枪击中的。”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同一个人所为。案件发展成连环杀人案了,这座小岛上竟然有个人策划了两起杀人案件。 昨天给我们看须磨子画像后的背影竟成了我们最后一次看见活着的平川老师了。是什么时候被害的呢?他死的姿势和我们昨天离开时的姿势是一样的,难道是我们离开后他立刻就惨遭杀害了吗?还是我们离开很久后才被害的呢?我们无从了解。当务之急是请园部医生过来进行检查。 “我去叫园部医生。” “嗯,那就麻烦你了,有栖。” 社长看着尸体低声说道。不过我突然意识到这可不是去隔壁房间叫人。 “江神学长就待在这儿吗?” “嗯,你和麻里亚坐船回去通知大家。然后你再带医生过来。对了,顺便拜托你帮我拿件衣服吧。” “好的。”我回答道,然后对麻里亚说,“走吧。” “江神学长……”她没有动,用颤抖着的指尖指着桌子附近的地板说,“那个,是什么东西?散在地板上了。” 我朝她指的方向望过去。那儿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倒不如说那东西再平常不过了。散在地板上的是拼图的碎片。 “平川老师也许是面对桌子玩拼图的时候被枪击中的吧。他被击中后倒在了桌子上,没有拼好的拼图碎片自然就散落在地上了。”我说。 “不对,这散得也太夸张了……”江神学长边说边朝桌子上仔细看了看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上去拼图应该完成了一半,但是完成的那一半不在桌子上。” 这是怎么回事?平川倒向桌子的时候,完成的部分和未完成的部分都从桌上散落到地板上了吗? “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就算桌上所有东西都掉下来了会乱成这样吗?看上去这倒像是故意打乱的。” “麻里亚,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确实凶案现场的情况很奇怪,但是这个留到以后再说吧。”我催促麻里亚。 “嗯。”麻里亚终于朝屋外走去。 “那我们现在就赶紧去叫园部医生过来。” “拜托了。”江神学长简短地答道。 离开凶案现场,外面是充满了生机活力的景色,真是太残酷了。天空万里无云,阳光刺眼。 画家就这样突然离世了。多少人优雅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了。 7 我拼命划船花了十五分钟回到退潮海角。登上石阶一口气跑到了后门时我已经气喘吁吁了。我让麻里亚赶紧回屋换衣服,自己跑向客厅。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惊慌失措的。” 正在看电视的敏之吃惊地看着我,和他一起的纯二也一脸诧异地看着身穿泳装的我。全身心投入到拼图中的园部医生反 应很快,立刻起身问我: “有谁溺水了吗?” “不是。不是有人溺水——医生,请您赶紧去鱼乐庄。平川老师死了,好像是他杀。” “什么?” 我不停地催促早已目瞪口呆的医生赶紧过去,医生终于点点头说明白了: “怎么回事?”胡子拉碴的纯二盯着我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也去。” “我也去。”敏之也站起身,“啊,对了,小船的船桨找到了吗?” “嗯。我划船带医生您去鱼乐庄。牧原和犬饲就对不住了,请二位骑自行车过去吧。” “就那么办。”二人回答。 这时麻里亚从二楼下来了,里美也和她一起。看来她已经从麻里亚那儿听说了案件,所以脸色苍白。她问自己的丈夫:“你听说了吗?” “刚刚听说的。我骑车过去看看情况。” “我们得通知伯父。”麻里亚说。 “伯父会在哪儿呢?里屋吗?礼子姐和和人呢?” 园部回答说:“有马出门了。他说昨天在家闷了一天了所以今天出去活动活动筋骨。礼子和和人嘛……” 我趁他们说话的间隙回房换了衣服。刚准备出门又回去给江神学长拿了件衣服。下楼一看礼子和和人也在乱作一团的客厅里。看上去两人都是从自己的屋里被叫出来的。 “那医生就请您先坐有栖的船去鱼乐庄吧。”敏之看见我下楼说,“我和牧原、和人三个人骑车赶上你们。里美你和礼子还有麻里亚一起找大哥。他可能在完吾和平川老师钓鱼的岩场后面。” 大家确认了各自的任务划分后分头开始行动。我恨不能拉着医生的手赶紧过去,但医生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说要上二楼拿他的医生服,让我急得不行。 最终从我留江神学长一个人离开鱼乐庄到带医生返回现场花了将近五十分钟的时间。江神学长大概一直在眺望大海等着我们,所以我们的船刚到达码头他就从石阶上站起身。 “我带医生过来了。喏,这是你的换洗衣服。” 社长接过我递过去的衣服,眼神里似乎说了句“麻烦你了”,接着他就带园部进了屋。 “太残忍了,和完吾、须磨子一样。” 一见画家的尸体他就用手摸着额头叹了口气。但是他还是迅速整理了情绪,把平川的上身靠在椅背上开始进行尸体检验。和之前一样,他一边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一边仔细地检查。 “只有胸口一处枪伤,在心脏靠右处。和之前一样也偏离了要害处。看来凶手不是射击高手。推测死亡时间大概是凌晨十二点到两点之间。呃,不对,前后应各延长一小时,半夜十一点到凌晨三点,这个时间段应该没问题。平川受伤后的一段时间内应该还有知觉。太可怜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有办法求救。总之他的伤口和前天两个人的伤口非常相似。虽然现在取不出子弹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是两起案件是由同一个凶器所为的可能性很高。” “大约是多远距离被枪击的呢?” 手里还拿着衣服的江神学长问道。 园部说:“我能确定的是三十厘米以上,不过感觉得有一米以上。” “除了枪伤还有其他伤口吗?” “粗略来看的话没有其他伤口。应该是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被越过桌子的子弹击中的。子弹是从上往下进人身体的,所以可以判断凶手是站着的。” “越过桌子被击中……这儿就是凶案现场吗?” “这点应该没错。因为被枪击后,他是没办法站起来的。” “其他的还有吗?” “没了。我能判断的就这些了。” “这样啊……” 江神学长去换衣服的时候,我和园部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空气很凝重。 “好像没有打斗的痕迹。” 听我一说,医生只回答了句:“是的。” “医生,地板上散落着很多拼图的碎片。这些碎片本来是放在桌上的,昨天我们看见它的时候拼图已经拼好一半了。看看现在这些碎片散落了一地,我就想平川老师和犯人之间会不会发生了一场争斗并且把桌子打翻了呢?” 医生看着地板上的拼图“嗯”了声就陷入了思考。 “没有发生打斗吗?” “我看不出来发生了那样大的争斗。被害人的脸上手脖上连道擦伤都没有。穿的衣服也没乱。哎呀呀,我这个外科医生怎么干起警察的工作了。” 园部医生说得没错,死者所穿的麻质衬衫上连褶子都没有。而且如果桌子被打翻了,那散落在地上的拼图上肯定会留下踩踏的痕迹,但是我们连一张被弄脏或者弄破的拼图都没看见。我一直在纠结这个谜团,只要一遇到不能完全找到答案的小谜团,我就会一直想,直想到头疼。 “对了。”我想起一点,“这不是凶手打乱撒到地上的吧?医生,平川老师不是没有被击中要害立即死亡嘛!那就是说平川老师有留下死亡信息的时间喽?” “死亡信息?哦,你是说平川在死之前会不会写下犯人的姓名是吗?嗯,从理论上说有这种可能性。那这会和拼图有什么联系吗?” “所以平川老师用尽最后的力气用自己的鲜血在拼图上写下犯人的名字。桌子周围也没有笔纸什么的,他只能这样留下文字。” “嗯,然后呢?” “平川老师在拼图上留下了犯人的姓名作为死亡信息。但是平川老师在写的时候犯人还没有离开现场,并且很不走运地被犯人识破了,所以犯人慌忙打乱拼图并扔到地上。我们重新来拼吧。没准犯人的姓名就写在上面呢。” 沉默了片刻。园部在思考着什么。换好衣服的江神学长加入了我们的谈话。 “你说的这一点我难以接受。如果当真凶手发现了平川老师留下的死亡信息的话,仅仅打乱拼图他就能放心吗?拼图重新拼好后自己的名字不就显示出来了吗?如果是我的话,就用血涂满拼图,要不然就偷偷地把整幅拼图带走扔到海里去。” “可能我说的有点站不住脚。但没准是犯人当时气得发昏所以不能冷静判断呢?” “嗯。但我还是觉得如果凶手发现自己的名字被写在了拼图上,肯定要用什么东西把名字擦掉。算了算了,我们就把拼图收起来大致看一下吧。要是有带血迹的拼图我们就挑出来再拼到一起看看。这样我们就不需要重新开始拼了。” “嗯,就这么办吧。” 我们弯下身子开始捡地上的拼图,这时外面传来了停自行车的声音。敏之他们到了。进屋后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平川的遗体后他们都倒吸了口冷气,然后又一脸疑惑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我们。 江神学长向赶来的敏之、纯二和和人简短地说明了情况,三个人愕然地听着。 “是昨天半夜吗?但是我没听见枪声呀。” 和人念叨着。考虑到这儿和望楼庄的距离,即使枪声能传到对面也已经很微弱了。 “凶器还是来复枪?是同一个人所为吗?” 敏之并没有针对性地问。由于恐惧他的五官拧在了一起,还不时摇摇头。 “那你们趴在地板上是干吗呢?收集物证吗?” 我正准备回答纯二时,园部“啊呀”了一声,声调都变了。 “有栖川,不会这样的。你的假说不成立。” “为什么?” “你看这个。” 医生拿着一块沾有血迹的拼图给我看。 “这个拼图的表面是用乙烯树脂做的。这里沾着血迹,你看,血迹从拼图上滑下来了。要在这上面 第四章 莫埃人像之谜 1 “莫埃人像的朝向?” 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江神学长的回答太过简洁,我一时难以理解。 “是的。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出这些点代表着岛上莫埃人像分布的位置。最中间头部稍大的印迹就是瞭望台上的莫埃人像。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我点点头。 “哦,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呢。”听江神学长一解释,麻里亚仿佛茅塞顿开。 “这么一说明白了吧。我们可是边走边拿着标有莫埃人像的地图呢,怎么会没意识到呢?我们实地调查了五处莫埃人像的朝向,这儿和这儿。”江神学长指指相应的标记,“这个箭头的指向和我们当时调查的莫埃人像的朝向是一致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麻里亚回答。 “总共有二十五个记号。这和莫埃人像的数量一致。我们还要确认一下是不是所有的朝向都是正确的,应该没有大的出入。这张纸片其实就是一幅地图,用圆点表示莫埃人像的位置,用箭头表示朝向。” “我明白了,这是一幅表示莫埃人像的地图。”麻里亚指着纸片说,“那这到底是谁画的呢?我们才开始着手调查莫埃人像,前天就发生了那样的案件,谁能画出这样的地图呢?应该没有人有闲工夫呀。” “麻里亚,你仔细看这张地图了吗?”社长指着地图说,“不是地图的内容,而是纸张。它看上去像是新的吗?特别是纸的折痕,如果是两三天前折叠的纸张,折痕不会这么深。看纸上起的毛也有段时间了。这应该是很早以前画的地图。”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不会有人在这几天的时间里秘密画了这张地图的,那么这张地图就可能是好几年前画的了。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难道这是英人哥哥画的?” 麻里亚惊讶地用手遮住嘴巴不说话了。和人和园部也慌忙重新看地图。 “是哥哥画的地图吗?”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英人用钢笔写字的时候确实有使劲压纸的习惯。就像这张地图一样。” 园部拿起地图,递给礼子,似乎对她说你也看看。礼子战战兢兢地接过地图,看着看着拿着纸片的双手就微微颤抖起来,她似乎在拼命忍住往外涌的眼泪。 “虽然只是符号,既不是文字也不是画,礼子你能认出来这是不是英人画的吗?” 园部性急地问。礼子像要把地图吃进去一样又仔细地盯着它看,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道: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别问了!” 麻里亚恳求园部。 “仅仅凭这样简单的符号,礼子姐也不能断定是不是英人哥哥画的东西呀!礼子姐肯定也不能确定。所以,医生拜托你别用那种盘问的方式逼礼子姐了。” 医生似乎被麻里亚的这番话击中了,他挺了挺身子闭嘴了。麻里亚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很有力量。 “我不知道。就凭这张纸,我什么也不能肯定。” 礼子重复着这句话把地图拿回到桌子中央。 “是吗?”园部小声地说道,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我松了一口气。 “三年前,英人至死都在挑战莫埃人像之谜。” 江神学长将变长的烟灰弹进烟灰缸。 “在英人去世前几个小时,他曾对麻里亚说过‘我好像已经解开谜团了’、‘莫埃人像的朝向中有一个关键’,所以毫无疑问,他肯定一直在调查莫埃人像的朝向。” “是的,在那之前好几天他为了调查一直在岛上转悠,而且还说有蛇所以不要礼子姐和他一起去。” 麻里亚斩钉截铁地作证。社长听后点点头。 “好了。那就有很大的可能性说明这张地图是出自英人之手了。有没有亲眼看过他画这张地图呢?” 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吗?现在我们假设这张地图是英人画的。有没有不赞成这个推断的?” 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是不是我们当中的谁画的?” 仍然一个人都没有。 “那么画这幅画的就有可能是以下几位中的一个人了——有马英人先生、牧原完吾先生、须磨子、平川老师。” 和人似乎松了口气。 “是啊,也不一定就是哥哥画的。没准是平川老师画的呢。” “但是,但是。”龙一有些呜咽,“如果这真是英人画的东西的话,那为什么它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呢?这又不是从抽屉里跑出来的。为什么它会出现在去往杀人现场的路上呢?” “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江神学长平静地说,“刚才我们首先确认了这张纸片是凶手掉下的东西。接着我们假定这张纸片上画的是莫埃人像的朝向——这点还有进一步确认的必要,这张地图的作者我们已经把范围缩小到英人、完吾、须磨子和平川老师中的一个。但是到现在我还是无法解释凶手为什么要带着莫埃人像的地图。” 如果此处是舞台,而我们正上演着一出戏,我希望有照明灯能缓缓地照射到这个舞台上。案件已经呈现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态势。——我们既没有弄明白为什么牧原父女俩会被杀,也无法得知平川老师被杀的原因。但是,莫埃人像是表示藏宝地点的暗号。难道这些宝藏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根源所在吗? 我的脑海中就像被电击了一样闪现了各种想法——英人一直在试图挑战莫埃人像,只差最后一步宝藏就唾手可得了,但在即将得到宝藏时他却丧命于大海。而凶手一直到昨天都还拿着英人画的地图。 大家都已经明白我脑子中的疑问了吧——有马英人的死真的只是事故吗?他会不会也是死于犯下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之手呢?在这个场合下我不能说出心中的疑问,我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将这个疑问憋在心里。 “各位有没有什么想法?” 听江神学长这么一问没有人立刻作出反应。过了一会儿里美“啊”了声。 “呃,我想大家现在都很累了吧。想必江神你也是如此。都过三点了可是我们还没吃中饭呢。我知道现在这种时候大家都没什么食欲,但是为了身体还是吃点儿什么吧。” “对不起,夫人,我都没想起来。” “没事,礼子你别那么说。现在乱成这样了你别客气,大家先在这休息一下吧,我去做三明治。” “去做吧。” “不用了,礼子,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麻里亚站起来。 “我去做。礼子姐姐你坐着别动。” 三位女性也许是想离开这个气氛沉重的会议现场吧,最终三个人都站起身去厨房了。 “我们要不要找找来复枪?” 留下的男同胞中,和人打破了沉默。 “凶手现在还拿着来复枪,所以很危险。还是大家一起找吧。” 虽然有几个人赞成,但是都提不起劲。我悲观地认为肯定是找不到的,所以找之前就已经在心理上放弃了。 三明治端来了。好歹是三位女同胞特地为我们做的,所以我们每个人都硬撑着吃了一两个。直到被咖啡的苦味弄得皱眉头时我才想起来咖啡里忘了加糖。 2 我们在望楼庄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来复枪。中止搜查时时钟已经转过五点了。 我们和麻里亚一起回房间。我和江神学长并排坐在床上,麻里亚在另一面的床上和我们面对面地坐下来。三个人都做好了挑战难题的准备,眼睛里熠熠生辉——江神学长首先开口。 “凶手拿着莫埃 人像的地图,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这是个关键。可以推断这起案件的背后可能和铁之助先生的钻石遗产有关联。如果这个莫埃人像的地图真是英人画的话就更有问题了。” 麻里亚似乎打定主意,接过江神学长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有可能是三年前凶手从英人哥哥手里抢走了地图是吗?不是英人哥哥给的,而有可能是通过武力给夺走的——是不是?” “这可不是侦探游戏。我是认真的,你明白吗?” 被社长这么一问,她点了点头。 “我们三个人将自己的想法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吧。说出来后我们再判断对不对。——英人本来坚信钻石马上就要到手了,结果没想到因意外事故而丧命。太突然了。我心里对英人是不是真的死于意外还是感到怀疑。” “我也是。” “明白了,有栖。——话说回来,如果今天你发现的那张地图真的是英人画的话,那我们可以设想一个这样的故事。三年前,英人成功解开了莫埃人像之谜,由此找出了宝藏的隐藏地。他决定就在解开谜团的当天夜里挖宝。但是有人觉察到了他的行动。我们把这个人称做吧。有可能是尾随在前去挖宝的英人身后,也有可能是他表示希望协助英人,呃,还有可能是英人找帮忙。总之就是英人挖宝的时候在现场。想独吞宝藏,所以就施以暴力夺取了英人的性命。这是一种可能。” 和我想的故事一模一样。麻里亚似乎在脑海中联想社长说的内容,一动不动地默默听着。 “当然我也许就是胡说八道。反正也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内容。但是我们暂且把它当成真的。麻里亚,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问吧。” “嗯,那首先就从大的方面开始。当时对英人死于事故这件事有没有什么疑点呢?毕竟是突然死亡,警察没有进行调查吗?” “调查了。但就是形式上的调查。死因是溺死,虽然进行了尸体解剖,但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外伤。” 江神学长思考了片刻。虽然麻里亚所说的内容否定了他杀说,但我还是不能完全打消心中的疑问。 “英人是在掌握了莫埃人像的关键后才开始进行寻宝的吧?那英人死后,有没有发现记了莫埃人像朝向的笔记什么的呢?” 麻里亚神经质地拢拢滑到脸颊上的头发。 “没有。那会儿突然出了这件事哪顾得上这个?礼子姐姐承受不了打击倒下了,还发生了很多事。我一直认为笔记什么东西肯定是在一片混乱中弄丢的,今天我算明白了。原来不是丢了是有可能被谁抢走了。” “一片混乱啊!”我意识到了一点,“也许对他有些失礼。我们先暂且不谈为什么三年之后那张地图又突然出现了。如果从他杀说的反命题出发,也就是说如果英人真的是出事故死亡的,那么之后在一片混乱中有人发现了英人留下的笔记——也就是今天发现的地图,或者其他东西。拿着这张地图和牧原先生还有平川老师一起寻宝,但在最后的分配上起了纷争,最后就演化成了杀人案件——这也是一种故事。” 江神学长没有说话,也许他在掂量这两个都缺乏证据的假设吧。 “是啊,这个故事也成立。到底哪个正确呢?还是另有玄机,可惜我们现在没有进一步判断的证据。” “虽然我们无法判断英人哥是死于事故还是他杀,但是这次的连环杀人案肯定和钻石有关系。我们当初来这座岛上的目的不就是要解开莫埃人像之谜吗?”麻里亚说。 断然下了这个结论的麻里亚等着我和江神学长的答复。我看着她求助似的眼神,心想也许她在想解开莫埃人像之谜就是我们的宿命吧。虽然她并没有开口说,但她还是需要我们的帮助。她就是那样的人。 “我们推理会可不会在这个谜团前投降的哦。对不对,有栖?” 江神学长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就是。作为二十出头的少年侦探团,既然卷进了案件中当然就要自己解决。这可是我们的座右铭哦。” “这座右铭真奇怪。”麻里亚苦笑着说,“但是,既然已经做了就一定要解开这个谜团。这才不辱我们推理会的名声。” 如果我们解开谜底的话——那就能找到钻石了吧?听我这么一说,凡事一旦开始做就一定要做好的江神学长说: “我们不是为了钻石才展开调查的。为了争夺钻石已经发生纷争,没准现在藏宝的地方已经变成空壳了——废话少说,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解开谜团吧。” 我将在路边捡到的地图原稿交给了一家之主龙一先生保管,现在我们三个人手上各拿的一张薄纸是找和人要的复写纸复写下来的。三个人拿出薄纸重新观察。 “毫无疑问这张纸上画的是莫埃人像的朝向,但是我们最好还是照江神学长刚才说的那样再确认一遍比较好。我们前天调查的五个莫埃人和瞭望台上的莫埃人的朝向与这份地图上是一致的,我们再另外看几个吧。” 还是谨慎点儿比较好。既然要确认当然是越早越有利。离六点还有段时间所以我们决定立即出去调查。在天黑之前能调查三四个左右就行了。 我们下楼看见龙一先生和礼子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两个人没有交谈,只是出神地看着大海,任凭海风吹拂。 “要出门吗?” 龙一先生问我们。 “是的。”我们简单地回答他。 “三辆自行车都没人骑吧?” 听麻里亚问起,礼子说:“是的。只有和人说要换换心情出去散步去了。没有人用自行车。” “那就最好了。我们也骑车出去转转,换换心情。” “你们小心点儿!” 在礼子的关心下我们出了望楼庄。 3 在骑上自行车之前我们边看地图边商量好每个人负责检查哪个箭头标志。 考虑到我们要有效地利用日落前的最后一个小时所以三个人决定分头行动。我负责靠近涨潮海角比较远的地方,江神学长负责海岛中央部分,靠近退潮海角的地方则由麻里亚负责。我带着仅有的一个指南针,其他两个人则检查莫埃人像和地图上的箭头指向是否一致。 我们三个人在一起走了五分钟左右,麻里亚说:“我去这里面看看。”我们和礼子朝要离队的她说:“小心点儿。” 我和江神学长并排骑了没一会儿,碰见了从对面闲逛过来的和人。 “喂!”他抬起手叫住了我们,“去哪儿呀?你们该不会现在还要去鱼乐庄调查犯罪现场吧?” “不是的。”江神学长回答,“我们去确认那张纸上画的莫埃人像朝向是不是正确的。大概调查十个左右就足够了。” “哎呀,你们可真认真啊,哎,其实我看到那张纸也稍微考虑了一下。不过就算我调查了全部莫埃人像的朝向,也不一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搞不清楚钻石藏在哪儿。莫埃人像脸朝这边还是朝那边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搞不定这种东西。所以就拜托你们二位啦。” 他满不在乎地对年长的江神学长说了句“拜托你了”后就晃晃悠悠地朝望楼庄走去了。我们朝反方向骑过去。 眺望着右首的大海,不久我们就随左转的道路进入了内陆,朝着山丘笔直地骑了一会儿后就接近我捡到那张纸的地方了。骑到我有印象的那一片区域后我放慢了速度,在一棵树干上画着“x”的树旁停下了车。 “江神学长,就是这儿了。我就是在这儿捡到那张纸——也就是那张地图的。”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江神学长跨坐在自行车上盯着路边的地面。 “是树根旁边呀。所以才没有被吹到其他地方。昨天一直是东北风,所以被吹到路这边来也就不足为奇了。没有其他可疑的东西了吧!” “走吧!” “走!我们要边骑边注意马路两边。尽管凶手不会接二连三地掉东西。” 我们边骑边注意左右两边。路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引起我们注意的东西。不一会儿我们到达了通往山丘的斜路上。 “我们就在这儿分开吧。”社长停下车,“离开这条路往北边走还有几个人像所以我去那边调查。你就一直往前骑吧。注意回去的时间,别太晚了。” “嗯,反正今天肯定不能全部调查完。” 我们在这儿分开了。 三年前英人也为了进行同一个调查走过这条路吧。虽然我试图将当时的他和此时的自己重合,但是我没有迸发出什么灵感。 他曾经去找画家求教过黄金分割,曾经在山丘上教过少女时代的麻里亚吉他,唱着走调的歌。他邀请了美丽的新娘来到岛上,为了她拼命寻找宝藏,似乎离宝藏只有一步之遥,但最终他却命丧大海——也许是被谋杀的。 ——年长七岁的兄长,非常好的人。 ——孩童般热衷一件事。 ——非常聪明。 有马英人先生,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呢?但是你却无法说出你心中的话。不过没有关系,现在就让我们去发现你想告诉我们的内容。请耐心地等等我们。现在我们正和三年前的你做着同样的调查。正在一步步地靠近你—— 我在心中朝着无法见面的英人诉说着,渴望着能够和他见一面。 如同追赶落日一般,我飞快地蹬着车子,七点半回到了望楼庄。江神学长和麻里亚正坐在藤椅上相互交流调查的结果。 “喂,怎么样了?” “清楚了。” 我在麻里亚的旁边坐下来。 “我只查看了三个,但三个都和那张地图上标的箭头方向一致。你们怎么样了?” “嗯,我们的也完全一致。我和麻里亚也都查看了三个。加上前天查看的五个,总共二十五个记号中的十四个都一致,看来箭头朝向的可信度没有什么问题了。多亏了那张地图我们就不必一一查看岛上所有的人像。大大节省了时间和体力呀。” “接下来我们就要查看这些朝向究竟意味着什么。毫无疑问它表示的是宝藏的下落,但到底在哪儿呢?体力劳动到此结束,接下来我们要转移到脑力劳动了。”麻里亚一脸满足地说,“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吃晚饭,空着肚子可解不了谜底。我去给礼子姐帮忙,江神学长和有栖就在这儿思考会儿吧。” 说着她就去厨房了。剩下我们两个人交叉胳膊准备向这个谜团发起冲击,但我突然意识到我们没拿纸和笔。 “去拿纸笔。” 说完我站起身。江神学长手里拿着地图,拼图似乎已经拼了四块。 我回到二楼房间打开灯。屋内没有拉窗帘,窗外的夜空一望无际。我坐在床上,把包放在腿上翻着我想要的东西。但是包里太乱了怎么也找不到目标物品。还是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在床上吧。 终于我找到了一支藏在包底的自动铅笔,这时我突然感觉从右脚脚脖子到小腿的地方像被东西压着。是床单掉下来了吗?似乎又不是。我把包放到旁边低头看自己的右脚。结果腿肚处的牛仔裤上—— 一瞬间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当我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惊愕和恐怖像响雷击中了全身——一条响尾蛇正缠在我的腿上。 我第一反应是为什么响尾蛇会出现在房间里?它已经在我的腿肚子上缠了一圈半了,正抬着头准备缠第二圈。嘴里还吐着分叉的红色信子,这玩意儿不光丑还有剧毒。 ——对啊,剧毒! 我抖动腿想把蛇抖下来,但它就是不动。反而它像要反抗我的抖动一样在腿上缠得更紧了。我抬起左脚想把右脚上的蛇踢下来,但是这家伙已经爬到膝盖附近了左脚根本够不着——我的嘴巴开始发干。 别无他法了。我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瞄准目标猛地抓住蛇的脖颈。立刻一种黏糊糊、凉飕飕的不快感让我想呕吐。恐怖和憎恶已经超过了我的承受范围,我愤怒了。被这东西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我也太可怜了吧。 顾不上蛇正准备缠上我的小臂,我立即起身走到窗边。左手打开窗,面朝大海狠狠地把缠在手上的蛇扔了出去。终于把蛇扔出去了,但胳膊上还残留着蛇身滑溜溜的感觉。估计蛇没被我扔到大海里,因为我听见蛇落到楼下地面上的声音。 接近崩溃的我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右边手腕上令人不快的感觉还没有消失,额头上还在不停地出冷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呆坐了一会儿。这一切也就发生在一分钟之内。 蛇是从床底下爬出来的。应该没有了吧,想到这儿我“嗖”地跳起来。对面还有一张床,我跑到房门前,趴在地上胆战心惊地朝床底下看——什么也没有。 我呆坐在地上使劲拍了拍脑袋,深呼了口气。 擦完汗关好窗户后我下楼去客厅。看我在楼上待了这么长时间,江神学长诧异地看着我。可能是我脸色不好,也可能是感觉到我哪儿不对劲,社长把手上的地图放到桌子上。 “喂,有栖,你怎么了?” 我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 “房间里有响尾蛇。” “响尾蛇?你是说响尾蛇?” “是的。本来在床底下的,后来顺着我的脚爬到腿上,我抓住蛇尾甩了几圈从窗户扔出去了。我都吓死了。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了?” 江神学长似乎在判断我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看来他不能理解床底下怎么会出现蛇这件事。 “江神学长,我说的可是真的。不过已经没有了,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回房间。” “嗯,你坐下说吧。” 江神学长用下巴指指椅子。我坐下后点了一根烟。 “这可真是奇怪,蛇怎么会顺着墙壁从窗户爬到二楼的房间里呢?最起码窗户是关着的呀。什么时候进去的?” 我赌气地说:“我哪儿知道,反正就是有。喂,要不要钻到床底下清清白蚁?” “怎么了,有栖?” 系着围裙的麻里亚从厨房里走出来。 “我还以为你们在拼图呢。就听见有栖你一个人在这咋咋呼呼的。怎么了?” “有蛇!说出来我都恶心。我房间里有那个细长的爬虫类生物。麻里亚,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吗?蛇钻到床底下了。” “不会吧?”麻里亚吃惊地说,“你不是开玩笑吧?怎么会有这种事呢?虽然家的附近有蛇,但是从来没有爬到二楼呀。窗户是开着的吗?” “没有,是关着的。这蛇可是响尾蛇。一想到要是被它咬了我就不寒而栗。虽说园部医生在,但是现在没法弄到血清的话,那估计我就是死路一条了。” 死路一条啊。确实就像江神学长和麻里亚说的,蛇能爬进门窗紧闭的房间这也太不正常了。我只能猜测是不是有人把蛇带进房间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就是将蛇作为活的凶器要置我,或者置江神学长于死地了。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有人拿蛇做活凶器谋害你吗?你想的也太多了。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呀?” 听我说出心中的疑问后,麻里亚尖着嗓子否定了我的说法。我也不想往这方面想,而且我也想不出别人杀我的理由。虽然这只是我灵光一现的说法,但也没证据证明不是这样的。 “有可能是被害妄想症,也有可能是杀人未遂,两种可能性都有, 总之还是小心为妙。该不会和连坏杀人案是同一人所为吧。呃,也说不定……” 到吃饭时间了,大家走出各自的房间聚到了客厅。江神学长叫住了准备去餐厅的所有人,讲述了我遭遇蛇的详细始末。学长并没有说这件事是偶然事件还是杀人未遂,只是提醒大家注意家中是否还会出现响尾蛇。听完江神学长的话大家都一脸吃惊,不过之后的反应却各不相同。 “蛇怎么会爬进屋里呢?太恐怖了。”里美皱着眉对丈夫说,“以后进屋前你先进去检查一下吧。” “喂喂,要是普通的蛇就算了,这可是响尾蛇呀。你就这样轻易地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拜托你也替我考虑下。” 犬饲夫妇的口气是半开玩笑的。不过纯二似乎很不满这两人的反应。 “蛇会随随便便进房间吗?也许是谁的恶作剧吧。如果不是恶作剧的话,那也许就是以杀人为目的了。趁着屋里没人时把蛇放进去还算好了,要是半夜把蛇放到床上就更糟糕了。大家还是要互相注意关好门窗。” 龙一先生怅然若失地说:“家里还从来没有进过蛇,我有种不好的感觉。大家还是多加小心的好。” “是的,蛇怎么会爬到床底下呀。”园部用从容不迫的口气说,“但是说什么杀人未遂也太危言耸听了。顶多就是个玩过头的恶作剧。你说呢,江神?” “园部医生,”社长挠挠头说,“我可不是坏学长。我知道有栖害怕蛇,所以我就算往屋里偷偷地塞非洲大象也不会放蛇的……” “但是我既不相信是恶作剧也不相信是杀人未遂。”一直沉默的和人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真的有蛇吗?” “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寂寞所以为了吸引大家的目光在这儿演戏呢?” “算了算了。”敏之说。 为什么他要这样说。欺骗大家演这样的一出戏对我有什么好处?无缘无故地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真让我不爽。 “晚饭准备好了。”礼子走进客厅说。 4 我们的房间。时针指向十一点。 江神学长一根接一根的已经抽了十五根卡宾烟,烟灰缸里的烟蒂都快溢出来了。狭小的床头柜上除了烟灰缸之外,还堆着拼图用的地图、几张笔记,三个空的橙汁易拉罐和蛋糕的包装袋。这一堆吃剩的东西说明我们正苦战到关键时刻。 开始拼图三十分钟后我们就取得了大进展。如果将表示莫埃人像朝向的箭头的线笔直延长的话,除一个之外其他的线都会和别的箭头相遇。也就是说每个莫埃人像都在远眺其他人像所立的位置。我们根据箭头方向将每个记号相连。由于不清楚起始地点,所以我们只能随意找个地点前后延长。我们边描绘着乍看上去轨迹不规则的线边按顺序连接,最后到达的地方是瞭望台上那座特殊的莫埃人像。终点是岛上最高点处的莫埃人像,不能不让人感到这其中隐藏的特殊意义。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走哪步呢? 我们三个人都交叉着手腕喃喃自语。看上去毫无规则可言的线却构成了直角三角形。这种构思所蕴涵的深层意思我们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从取得第一个进展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我们却一直原地踏步。我们想过找出这幅图形中隐藏的文字,也想过找出各个记号之间距离的规律,但只是一次次的重复失败,一切都是徒劳。 “看来我们没有解开谜底的才能啊。” 或许是累了,麻里亚双手叉在腰上左右晃动着上半身说。即使对于她来说也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解过字谜吧。她可能觉得自己无计可施了。 “不要轻易地说放弃。”我仿佛也在鼓励自己一般地说。 “这个字谜可是价值五亿日元的东西,多少人都挑战过但无一解开。要是花两个半小时就能解开的话也太对不起那五亿日元了。” “话是这么说。留在京都的望月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大概还不知道莫埃人像的朝向,仅仅看着地图上的点在那儿奋战吧。” “哎,那也太可怜了。至少我们已经进展到线这一步骤了,望月他们在信息不充分的情况下估计还在死胡同里绕来绕去呢。为了这个无解的问题烦恼真是人生的悲哀啊。” “他们大概早就习惯了看弱智的推理小说了。” “不对,他们两个人都不在京都。望月应该回和歌山的老家正和驾校里的教官吵架呢,信长回名古屋参加他姐姐的婚礼了。” “哦,是啊。他们都逃离了炎热的京都。” 拼图拼累了,我们开始闲聊。江神学长见我和麻里亚同时打了个和史努比一样大的哈欠就说: “去睡觉吧,在这种状态下勉强思考思维也得不到发散。” “说得对。那我们明早再弄吧。” 见我也赞同,麻里亚又不礼貌地打了个史努比似的大哈欠说:“哈啊。”大概是在说“是啊”吧。她把吃剩的东西收拾到废纸篓里,扔了易拉罐拿着蛋糕袋站起身。 “那我回房睡觉了。晚安!” 我们对她也说了声晚安,而且不约而同地说让她关好门窗。 “没事的。我会锁好门再睡觉的。我回屋后首先就检查床底下。要是有响尾蛇或者毒蜘蛛的话立刻就跑回来,到时候可还要你们多多关照哦。” 麻里亚走后,我和江神学长对视了一眼说:“睡吧。”十二点,我们关灯上床。 这是在这座岛上的第四个夜晚。我已经完全习惯了波涛奏出的催眠曲。为什么这座岛上会接二连三地发生血腥的杀人案件呢?潮水声是在嘲笑人类的愚蠢吗? 半夜我醒了一次。翻身睁开惺忪的双眼看见江神学长起来了。他穿着t恤坐在床上,一边抽烟边盯着地图看。通过窗外照进来的星光可以看见他的表情很严肃。缓缓上升的紫色烟雾似乎在黑暗中舞蹈,十分漂亮。我犹豫着没有叫学长,因为一股紧张而又纤细的空气包围在江神学长的周围。 还是睡觉吧。 等我第二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江神学长已经醒了,他躺在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床头柜上放着香烟快要溢出来的烟灰缸和被捏烂的卡宾烟盒。我说了声“早上好”,社长只是“嗯”了声。 “这么早就在思考拼图的事吗?你半夜是不是起来了?” “啊?嗯,你看见了?” “没有。”我答道,“只是卡宾烟盒都空了,所以我猜你半夜起来了。” “哈哈,真聪明啊,华生。这个谜团要是没有点儿线索的话估计是解不开了。” “江神学长要是你都这样说,那望月还不得痛苦死。他只能来回翻看只有点的地图和《物种起源》了。” “《物种起源》,进化论,进化的谜团,‘解开进化之谜的人就是钻石的继承者’吗……鱼类、两栖类、爬虫类、鸟类、哺乳类。蛇是爬行类……没有关系吧。难道这谜团必须要经过几个阶段才能解开吗?一、二、三还是a、b、c呢?” 江神学长自言自语地开始发散联想。昨晚我们没有想到“进化之谜”这个线索。 “啊,对了。‘进化之谜’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不经历几个阶段就解不了这个谜团。这下应该猜对了吧。” “进化不了啊。它也想早点儿进化成人类。不对啊,我们不是已经进化了一个阶段吗?昨天我们把莫埃人像的视线连起来组成了一个奇妙的图形了呀。” 江神学长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我。 “你昨天也说了,‘至少我们进展到线了’。从点到线,接着是什么呢?面吗?” 江神学长伸出手拿过桌子上的地图。我也站起身坐到了社长的身边。 “ 一、二、三、四……十一。十一个闭合曲面。有九个三角形和两个四角形。这十一个面表示什么呢?还有很多相同大小的角……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江神学长继续发散联想。 “面之后就是立体?对,从点开始,线、面、立体。对了对了。数学上叫做零维、一维、二维和三维。这样‘进化之谜’就解释得通了。有栖,你怎么看?” “目前为止我都能理解。——但是,立体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来拼拼看吧,有栖,带剪刀了吗?啊,肯定没带。” “去借?” “不用了。”说着江神学长拿出包,从装了洗漱用品的袋子里拿出安全剃须刀。他取下刀片小心翼翼地用手捏着贴到地图上。 “尺子给我。” 接过尺子,他把剃须刀紧贴尺子,沿着线开始裁。期间都能依稀听见我们两个人的喘息声。裁剪完成,裁出了十一个闭合曲面。 “莫埃人像只是为了得到这十一个面的素材而已吗?接下来我们就要把这些面拼成立体了。” “可是江神学长,立体是我们意外想到的,表示藏宝地点的不应该是一点吗?” “我们先拼拼看。也许有什么明确的意思呢。” 我们开始拼图工程。我们将刚才按顺序从莫埃人像的起点到终点裁剪下来的十一个面从1到11标上序号。很快我们明白2,3,8这三个正三角形是相互重叠的。而6,7是一个正三角形从中分开两个三角形的,合起来后就和2,3,8三个三角形重合了。等腰三角形1,9重合。很多三角形都重合。剩下的4,5,10,11我们研究了一会儿也很快发现了规律。把4和5,10和11放在一起就成了等腰三角形,而且这个等腰三角形竟然和1,9重合!经过稍稍加工,我们就将十一个面还原成了两种图形。四个重合的等边三角形和四个重合的等腰三角形——这有什么玄机吗? 接着拼。和1重合的等腰三角形有四个,和2重合的等边三角形有四个。将这些图形组合后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立体图形——一个正八面体最尖处的顶点往下拉伸的立体图形。 [图四][图五] “这是什么?” 我揣摩了会儿。这时我突然觉得这个立体图形似曾相识。 “对啊!”江神学长冷不防用拳头敲了下我的肩膀,“这不是蜡烛岩吗?” “啊……” 虽然这个图形非常抽象,但是它的轮廓确实和蜡烛岩完全吻合——经过四个阶段,我们似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我去叫麻里亚。” “等一会儿。” 江神学长叫住我。 “先换衣服!” 5 匆忙吃完早饭后我们就奔出望楼庄骑上了自行车。我和江神学长骑得飞快,所以落在后面的麻里亚嚷着让我们等会儿她。“游泳死慢的有栖,等等我!” 但是我们太着急了所以不由自主地朝踏板上使劲。二十多岁的暴走族们骑着没有引擎的赛车飞奔。我也奇怪我们干吗要这么着急,可能是骑在最前面的江神学长的兴奋传染给我了吧。我们把自行车停在山脚,走上了通往瞭望台的小路。走到一半时江神学长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麻里亚: “下到那个岩石不难,但是爬上来就不那么简单了。有马铁之助先生可以吗?” “你的意思是说爷爷在没有人帮助下一个人可以做到吗?” 江神学长点点头。 “像爷爷这种人在藏宝时应该也是一个人秘密进行的吧。” “确实。首先一点,如果他拜托别人,那这个人就有可能把宝藏挖出拿走了。” “我也是到这里才问你的。到这里后我才意识到铁之助先生自己可以完成在蜡烛岩的藏宝作业吗?” “藏宝和立莫埃人像这都是六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奶奶刚去世,爷爷还很健康,像那种强度的爬上爬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吧。当然潜水就另当别论了。” “虽然现在我们还不清楚宝藏在哪儿,但肯定是铁之助先生能够隐藏的地方。总不会潜到海里藏在岩石的底部或者在岩石的顶部凿个洞藏宝吧。” “嗯,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想过那个岩石处可能藏有钻石,当然也就不会有人去调查了。没准岩石的什么地方上还有标记呢。” “哎,你这想法太幼稚了。”我说。 我们边走边聊很快就到达了瞭望台。今天风很大。我们站在瞭望台上眺望着屹立在波涛间的蜡烛岩。一只像是信天翁的海鸟停在岩石凸出的顶部休整羽毛。 虽然之前我们在瞭望台上待过很多次,但从未注意过眼前这个巨大的东西,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我们被铁之助先生耍了——原来一直寻找的东西近在咫尺。 “走吧!” 江神学长带头下到海边。虽然没有路但走起来不是很困难。我拎着装了我们俩泳衣的袋子跟在后面,空着手的麻里亚紧紧地跟在我们后面下来了。此时她在山丘上怎么也待不住吧,到了下面的岩场后她面朝大海方向,我们两个男人换上了泳衣。 离蜡烛岩还有三十米左右。进人海里后我感觉岩场似乎一直绵延到对面,而且海水顶多齐腰深。这样的话老人就不必游泳横渡了。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到达了蜡烛岩。 首先我们绕了周围一圈看看有没有麻里亚说的标记,果然没有。接着我们又仔细地检查周围有没有埋了箱子的痕迹或者加工过的地方,但是我们绕了两三圈,没有发现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 见我们同一个方向绕了好多圈,有点着急的麻里亚问我们。被浪花打湿的我摇摇头。我们扩大调查范围,开始调查脚下的痕迹,甚至扩大到开始敲敲手够得着的地方,但还是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这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大块岩石。 我开始怀疑我们是不是解错了谜题。江神学长站着不动,吮吸着似乎被岩石割破的中指,陷入了沉思。 “有栖。”他边吮吸着中指对我说,“从这儿向上看瞭望台上的那个莫埃人像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这个人像比其他的人像大一圈,做工也更精细,而且又立在岛上的最高点,是连接所有莫埃人像视线的终点。不管怎么说都很特别,我觉得那个人像本身就有什么决定性的意义。” “可以这么说。比如那座人像的朝向。它面朝的是西北方向,那是不是就是说钻石藏在蜡烛岩西北部的某个地方呢?” “可是别说是西北方向了,我们绕着这个岩石转了都有十圈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是什么都没有呀。要不就是在这个岩石更朝西北的方向?” “不会在海里。朝西北方向的话就到岛了,是那块岩壁吗?” 我们大声把自己的假设告诉在岩场的麻里亚。她单手拿着指南针在相当于蜡烛岩西北方向的地方调查了会儿,但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 “在到蜡烛岩之前的步骤我觉得没有错。按顺序从点进化到线、面,最后到把纸立起来的步骤……” 江神学长和我蹲在浪花打不到的岩石背后,麻里亚也在对面的岩石上坐下。 “难道是我们没有解开谜团?如果之前的步骤都没有错的话,那就还有一个步骤。” 听我这么一说,江神学长稍稍变了脸色,像是想到了什么。 “还没有结束。这个字谜还没有进化完成吗?立体后怎么进化呢?……零、一、一、三、四。四维,是数学上的四维吗?点、线、面、立体后的四维——是时间轴吗?嗯,时间轴之后就没的想了。到现在为止的步骤我们要是考 虑到时间就好了。如果那个最后的莫埃人像表示时间的话那么西北……不对,不是正对西北的,是几点的方向呢?不对不对,说的简单点儿就是——” “那个莫埃人像朝向的是退潮海角?” 江神学长看着我的眼睛。 “是的。” 我们立刻就想检验这个假设。 “麻里亚。” 听我叫她,正无聊的她抬起头问:“怎么了?” “我们不知道现在是涨潮还是退潮,但是麻里亚你知道潮落的最低的时候这个蜡烛岩大概露出海面多少吗?” 在山丘上学吉他的时候她多少应该注意到这一点吧。果然不出所料她知道。 “水位大概还要再下降一米,怎么了?” 我向麻里亚解释了从立体再进化到第四步的假设。她似乎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趣,对我说: “我们很幸运,现在刚好是退潮的时候哦。” 我们也意识到这一点了。 “再坚持一个小时左右我们就能看到退完潮的蜡烛岩了。” 我们回到麻里亚待着的岩场,决定等一个小时。真希望这一个小时能像录像带一样快进。 退潮后,水位下降到膝盖的位置,我们可以走着去蜡烛岩了。这次麻里亚也卷起裤腿跟在我们后面过去了。 “只要看退潮后露出的部分就行了吧?” 麻里亚立刻开始摸岩石。 “再往下一点儿。” “这个怎么样?” 说着我把手放在退潮后露出水面的岩石突起部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感。只是岩石上有一些像被硬物敲击过的伤痕。但我不能仅凭这一点就大喊:“我——发——现——了!”我把脸凑到岩石的表面仔细观察。 “喂,发现什么了吗?” 麻里亚越过我的肩膀看过来。她很快就发现了岩石上的伤痕。 “看上去像旧伤,会是什么呢?不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谁拿铁锤使劲敲出的痕迹。” 我正准备说我也这样认为的时候,就听到“哐当”一声,岩石粗胖的前端稍微动了一下。 我们几乎同时“啊”的叫出声。 听到我们的叫声,江神学长也从岩石后面绕到我们这边来。 “发现什么了吗?” “大概。” 还不清楚。我又试着用力推了一下,但这次什么都没发生。刚才发出声音的岩石前端大约滑动了两厘米。 “是不是不用推要用拧的?抓住刚才转动的部分两边转转看?” 麻里亚焦急地在旁边说。我按照她说的整个手掌一把抓住岩石的前端向右转。又响起了“哐当”的声音,岩石朝右边转动了十度左右,与底部的空隙扩大到了五厘米。透过这个缝隙可以窥见里面有个洞穴。 “再转!” 麻里亚似乎也看见了相同的东西。我又朝右边转动了十度进一步扩大了缝隙。等缝隙扩大到十厘米左右的时候,一个直径大约五厘米的圆形洞穴出现在我们面前,之后不管多用力岩石都不动了。 “就到这儿了吧。已经不动了。” 我回头说,麻里亚正咬着下嘴唇,过了会儿喃喃地说道: “真的解开了呀。” 江神学长蹲下身把手指伸到出现的小洞穴里。“里面很大但不深,洞里似乎什么都没有。”说着江神学长拿出手来。 “是空的吗?” 江神学长微微点点头算是回答了麻里亚的提问。 “那这个洞也许和谜团没有什么关系吧。” 不可能——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岩石是经过巧妙施工的。应该是使用螺丝钉把原本是两个的岩石组合在一起,但是加工的痕迹被非常巧妙地隐藏起来了。这么煞费心思地掩饰,除了藏宝还能有什么用处呢?宝藏肯定在这儿,只是——有人比我们先到了。 “宝藏被谁拿走了。” 听我这么一说,麻里亚不满地嘟囔了句:“怎么会?”她弄错责备对象了。 “我们解开谜团了。” 江神学长指了指空洞的旁边说。在那儿有个用油漆写的快要消失的浅色文字。 很小的——t.a。 6 我们将岩石恢复到最初的状态后回到了再一次被海水浸到膝盖的岩场。我们登上瞭望台的步伐很沉重,此时的心情就像比赛取得领先后却突然被逆转一样。本来我们抱着某种程度的期待,结果得到的却是打击。 我们决定暂时在椰子树叶修成的亭子里休息一下,总结到目前为止的经过并讨论接下来的方针。 首先我们可以确信的是我们成功地解开了莫埃人像之谜。因为我们发现的空洞旁边写着出题者姓名的首字母,而且空洞本身也有相当的容积。 但可惜的是,有人比我们先到这儿并拿走了宝藏。我们的谈话就从这个人到底是谁开始。 “首先,英人有这个可能。”我首先发言,“因为他确实凭借一己之力解开了莫埃人像之谜。” “啊,这可不一定。”江神学长提出了异议。“毫无疑问,英人注意到了莫埃人像的朝向并且进行到了分析符号这一步,但是我们不能确定他是否找到了蜡烛岩。别说得过分了,麻里亚会不开心的。” “不会的。”麻里亚摇摇头,“实际上今天早上我听到江神学长说藏宝的地点可能是蜡烛岩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我接受你们的解法,那如果这个解法是正确的,英人哥所说的‘好像解开了’不就是弄错了吗?”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一直认为英人哥哥在正确解开谜底后半夜一个人出海挖宝,所以出了事故。如果英人哥是在蜡烛岩附近溺水的话我能理解,但是我们却是在方向完全相反的乌帽子岩附近发现他的遗体……这不就说明他解谜失败了吗?” “那倒不是,”我慢悠悠地说,“你想想我们昨天说的话。你可能会难受,英人也许就是卷进寻宝的纷争中被谁杀了。有可能英人是在蜡烛岩附近被杀,然后凶手把他的遗体搬到反方向的北部海湾了。” “有这个可能。”江神学长首先认同了我的说法,“虽然发现英人遗体的乌帽子岩在蜡烛岩的反方向,但两者间的直线距离并不是很远。我们假设英人寻宝时凶手就在旁边。凶手也许是有预谋的,或者是临时起意,总之就是利令智昏为了独吞钻石把英人推到海里淹死了。凶手的体力要么强于英人,要么就是有几个人作案,总之就是杀了人。事后,就不难理解凶手或凶手们不想把尸体放在这个地方的行为了。为了把大家的目光吸引到与藏宝地点完全相反的地方,所以凶手无论如何都要移动尸体。而北边的乌帽子岩对于凶手来说就是最好的目的地。二者的方向完全相反,如果沿海岸线转的话距离最远,但如果横穿岛的中央所花的时间就不是那么多了。麻里亚,从这里有可能横穿过树林到达北边的海湾吗?” “嗯,当然半夜里穿过树林有点难度,但这也不是特别茂密的树林,所以还是很有可能的。刚才听江神学长这么一说我觉得凶手采取这种行动的可能性相当高。那就是说凶手扛着英人哥哥的尸体穿过黑夜里的树林,然后把尸体扔在了北部湾了吗?” 麻里亚的脑海里似乎浮现了这个情景,为了驱散这个想法她摇了两三次头。 “刚才说的都是假设。”江神学长谨慎地说,“虽然现在围绕这个案件的疑点很多,但是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况且我们完全不清楚是谁杀害的英人。” “……疑点很多呢。这件三年前发生的案件和今天发生的连环杀人案件密切相关。因为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拿着英人画的 莫埃人像的地图——至于二者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可以有很多假设。” 麻里亚一边在柳木桌子上画着毫无意义的图形一边自言自语。 “是的。”江神学长同意麻里亚的说法,“到底是怎么相关的,我们随心所欲地说说自己的想法吧。能够把年轻力壮的英人淹死,我们就假设凶手超过两个吧。这几个人在三年后的今天关系可能出现了裂痕。凶手中的一个人因为某件事情突然想增加自己所得的份额,所以负责看守宝藏的人就威胁实施杀人的凶手。不对,也许不是看守宝藏的人,而是目击者。要么就是凶手中的一人良心发现想去自首,为了阻止这个人自首,其他的人就杀人灭口。” “江神学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牧原完吾、须磨子和平川老师三个人都参与了杀害英人的案件喽。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呀?不管是看守宝藏的还是目击者都罪孽深重啊。”我说。 “我是在知道这一点的前提下才说的。”江神学长像要教导我似的说,“如果我们现在解开了包括三年前那件案件在内所有案件的谜底,我不知道我们还会得出哪些令人吃惊的事实。但有一点,不管谁是凶手大家都被伤得很深,案件的最终结局就是每个人都被伤得很深——我是这么想的。” “听你这么说你知道谁是凶手了吗?” 江神学长的话听起来像预言,所以我不由得问了他一句。 “不知道。干吗?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就我们现在知道的内容哪能锁定凶手是谁呀。包括我、你和麻里亚在内,岛上的所有成员都有作案机会。我唯一能确定不是凶手的就是我自己。” “这话说得真是毫不留情呀!”麻里亚苦笑着说,“这么说我和有栖也是嫌疑人喽?” “当然我没把你们当嫌疑人,但是我没有向第三者说‘这两位后辈不是嫌疑人’的证据。” “就是毫不留情。”麻里亚说。 “我们回到正题上来吧。”我试图修正我们谈话的轨道,“刚才我们讨论三年前的案件和这次的连环杀人案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那会不会还有其他可能呢?” “有。”社长斩钉截铁地说,“就从凶手之间闹翻的这个假设说吧,和英人关系较远的人就很可疑。英人的至亲,也就是龙一先生、和人和他的未婚妻礼子见钱眼开杀了英人,然后三个人的关系出现裂痕,这种假设似乎是讲不通的。但是如果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想的话,那这三个人就变得可疑了。那就是三个人中的某人知道了杀害英人的凶手,为了报仇所以策划了这次的连环杀人案件。” “这话说得也真够过分的啊。”麻里亚痛苦地说,“不管采取哪种说法,就是认定牧原父女和平川老师三个人是杀害英人哥的凶手喽。我终于明白江神学长你刚才说的大家都会被真相伤害这句话的意思了。大家最终都会被伤得七零八落,这是无法避免的了。” “还能想到别的什么吗?” 面对我的追问,江神学长答了句:“没了。” “或许还有很多别的想法,但不管怎么组合这些故事都超不出我们想象的范围。——我们谈点别的吧。如果我们能够锁定这次连环杀人案件的凶手,那么杀人动机和背景也就会浮出水面,或者也可以从凶手的口中得知。” 或许我们暂且放下三年前的案件,重新回到现在正在发生的案件才是一条近路。 “好的,开始吧。” 7 “我认为牧原完吾先生、须磨子和平川老师相继被杀,只解开了一个疑问。”江神学长说,“也就是凶手为什么胆敢在这座与外界完全隔离的小岛上杀人。如果凶手有杀死牧原父女和平川老师三个人的动机,那么就必然会选择三个人同时聚到海岛上的夏天作为杀人时机。因为这个时候十几个相互熟悉的人会聚到一起,秘密藏有杀人动机的凶手就打算藏在这十几个人中间。总之,敢在这儿杀人一定是计划好了的。也就是说是有预谋的杀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凶手没有准备凶器,却用岛上的来复枪呢?” 江神学长这样回答麻里亚的疑问说: “这个很好理解。凶手知道岛上有来复枪,所以在凶手的计划里就已经包括了借枪。” “但是江神学长,第一起案件是在暴风雨的夜里发生的,凶手是看见大家都醉了才敢作案的吧?这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有预谋的作案呀!” “是凶手把握住了机会果断作案。麻里亚,第二起案件不正是有预谋的犯罪吗?凶手半夜花了一个小时往返于鱼乐庄和望楼庄之间,杀了平川老师之后再返回望楼庄。” 啊,可以这样说呢。虽然我明白麻里亚想否定预谋杀人这么冷酷的说法,但是运用辩证法可以得出预谋杀人这个结论。 “那就说第一起案件谁都有作案的机会喽,要这么说的话我们的谈话就没什么意义了。” “我想解开那个密室之谜。”麻里亚一脸认真地说,“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推理小说研究社呢,没准能从那里有所突破呢。” 江神学长好像没什么兴趣。看来他是有点厌烦“密室”这个说法。 “密室啊。虽然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如果我们一直围着这个打转的话就不会有进展了。我之前考虑那间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也不能确信地说出‘发生了这样的事’这种话呀。” “真是个磨叽的侦探。” 麻里亚看着我小声说。 “我觉得有一个点很奇怪。”我说道,“须磨子是被枪击中胸部的,但是完吾先生只有大腿上挨了一枪呀。虽然最后他是因为倒下的时候碰到头晕过去失血过多死亡的,但是凶手为什么不再补上一枪呢?为什么凶手只在大腿上打了一枪之后就离开了呢?这样做对凶手来说不是太危险了吗?即使凶手看见完吾先生晕过去了也不能安心离开呀。完吾先生有可能会迅速恢复意识,爬到走廊上求救。——我总觉得有什么原因。比如说凶手正准备再补一枪的时候听到了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两个人都认为我说得有理。但是我就说到这儿为止了。再被问到接下来怎么样时,我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们已经围绕第一起案件发生的当天夜里和第二天的情况分析了很多。但是关于第二起案件也就是平川老师被杀一案我们还没有理顺问题。现在我们来整理一下这件案子吧。”——我转换了话题。 “每个人的陈述都不一样。我都做了记录。” 麻里亚从腰间取出一个可以握在手掌中的很可爱的记事本。 “给我看看。” 听江神学长这么说,麻里亚把本子摊开放在桌子上。虽然本子上的字写得很漂亮,但是字太小了看起来很吃力。我和江神学长头抵头地凑近了看。本子上按时间顺序记录了每个人的陈述。 *第二起案件(四号晚上十一点至五号凌晨三点) 晚上十点三十分  麻里亚、有栖弄翻了船。 晚上十一点三十分至十二点十五分  麻里亚、有栖坐在法式窗户前的自行车上闲扯。玄关旁还有一辆自行车,三辆自行车都在。 翌日凌晨一点前  园部、麻里亚去厕所的时候在走廊里碰见了。两个人都看见并排的两辆自行车。 凌晨一点二十分至二十五分  江神和纯二站在走廊上聊天。纯二看见有灯光向鱼乐庄附近移动。(是凶手骑的自行车的灯光?错觉?伪证?)两个人都看见并排的两辆自行车。(不确定玄关旁的自行车是否在) 凌晨二点至四点  江神和和人在客厅边喝兑水的酒边聊天。三辆自行车都在。 “之后就过了犯罪时间了。五点礼子和里美在 厨房里遇见,六点园部医生晨浴,礼子开始准备早饭。从这张时间表来看的话这起案件也不是很麻烦啊。”江神学长发表他的感想,“这么看来,纯二所说的自行车灯光的证词完全符合逻辑。只有十二点十五分以前和两点以后,三辆自行车都在。而在这个时间段内没有‘自行车的不在场证明’。纯二说他看见灯光的时间正好在这个时间段内。” 但是那也不能就此相信纯二。因为他也没有不在场的证明。从莫埃人像地图上留下的自行车轮胎印可以确定凶手使用了自行车。凶手只有在我和麻里亚离开的十二点十五分之后才能骑上自行车。如果凶手在我们离开之后就立刻骑上自行车前往鱼乐庄,那么假设往返一个小时、作案五分钟,凶手在一点二十分后就能返回望楼庄了。江神学长和他在走廊上遇见的时候是一点二十分,没准那会儿纯二刚好从鱼乐庄返回,当江神学长的眼神离开窗户时,他就提高声音,说看见了什么。 “呃,看来我的不在场证明也不成立呀。” 确实如此。虽然半夜站在走廊上聊天、在客厅里喝酒都很符合社长夜猫子的习性,但是他的不在场证明也不成立。也就是说他的情况和纯二一样,两个人在走廊上遇见的时候,也可以认为江神学长刚从鱼乐庄回来。 看着麻里亚的笔记我们似乎也并没得到什么特别的灵感。所以我决定再次转换话题。 “为什么那张在我们寻宝时帮了大忙的地图会掉在那个地方呢?那张地图丢的时间不是傍晚而是清晨。我们可以下结论认为那张地图是半夜凶手掉下的,那凶手为什么要带着那个东西跑呢?” 麻里亚接过我的话说:“首先我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那东西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凶手从三年前开始就认真保存了那张地图,说明是个很爱惜东西的人呢。但是既然宝藏已经挖出来了理所当然的不就应该立马扔了这个危险的证据吗?” 确实如此。很难理解为什么那个东西现在又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难道凶手还隐瞒着什么我们尚不得之的事情吗? “从凶手的角度来看,他当然希望烧毁地图,并把岛上的莫埃人像全部毁掉吧。”江神学长开口说道,“莫埃人像埋得很深所以不能拔掉或者改变朝向,但是地图可以立刻扔掉呀。对了,刚才我们发现的藏宝地点的岩石表面不是有很多像被什么东西敲过的伤痕嘛,那个也许就是凶手拿锤子什么的连续敲击留下的痕迹。他是想抹去藏宝的痕迹。但是敲击以后却发现破坏不了所以只好放弃了。” “有可能。”我说,“那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地图却被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了呢?” 不知道。 “我在看了平川老师被杀的现场后有不明白的地方。”这次轮到麻里亚说了,“椅子和桌子周边散落着拼图的碎片,那是怎么回事?案件发生前一天我还看见那副拼图已经完成一半了,是谁故意破坏那幅拼图的吗?”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在现场和园部医生讨论过了。我们将园部医生提出的假设告诉了麻里亚。虽然拼图的表面是乙烯树脂不能写字,但是当凶手看见平川老师准备用自己的血留下死亡信息时还是惊慌失措地把拼图打乱使它散落一地。但是就这个推论我们还有疑问。平川老师的手指上没有血,而且已经惊慌失措的凶手在做完这个之后并没有再补上一枪,这一点十分令人费解。所以最终我们还是没有弄清拼图散落一地的原因和其中隐藏的意思。 “我呢,认为那个打乱的拼图就是平川老师留下的死亡信息。” “喂,刚才不是说过了吗?那个拼图的正反面都不能用血写字,而且平川老师没有哪个手指上有血啊。”我说。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打乱拼图的是平川老师自己,他破坏拼图的这个行为本身不就是向我们传递死亡信息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糊涂了,麻里亚看我没明白又详细地解释了自己的推理: “死亡信息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呀。现在不是菲尔博士的密室课程的时间,就让我来讲授死亡信息的课程吧。啊,有栖看你不乐意的表情。那我就不讲了吧。不过,就讲一点点。总而言之,我觉得死亡信息可以分为四种形式。我说的不是表现内容而是从表现方法上的分类。第一种就是文字、记号的信息。这种形式是在推理小说中经常使用的。比如受害人在临死前写下‘mum"或者‘王’。第二种就是语言的形式了。死者在临死时说个‘家’或者‘侍卫’什么的。第三种是通过物体,比如死者手里握着方糖做成一个钟的样子。第四种就是通过行动传递死亡信息了。比如爱德华·霍尔的《乌鸦杀人案件》中受害人被流弹击中了嘴巴无法开口说话打碎乌鸦画像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当然还有重合的形式,但大致分类就是这样吧——我想说的是平川老师就是第四种,通过行动留下信息。因此即使拼图的正反面都不能写字,即使老师的手指上没有血,老师还是留下死亡信息了。我们必须要解开他留下的信息。” “谢谢你热情洋溢的讲授。”我心想着终于说完了,“这种时候就别做这种推理小说的演讲了,还是单刀直入直接讲结论吧。那照你说的,平川老师打乱拼了一半的拼图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呢?我倒想听听。” 但令人吃惊的是麻里亚还没想到那一步。她的意思是让我们一起思考它的意义。那我们刚才花时间听她一番长篇大论也太傻了吧。 “打乱的拼图。乱七八糟的拼图。打乱的北、北斋。” 江神学长开始认真地思考。拜托,省省吧。思考什么死亡信息呀。这个理论上是肯定解不开的。 “我也有疑问。” 我又把话题转移到其他方向。 “第一起案件发生在暴风雨的夜里,凶手作案后无法离开望楼庄的,那凶器来复枪藏在哪里了呢?第二天早上,和人在礼子的监督下搜查了整栋屋子后说没看见来复枪呀。凶手到底是怎么把凶器藏在身边的呢?” “这是挺难的。” 麻里亚似乎忘记了死亡信息的事又迅速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个话题上来了。 “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在发现死者之后立刻搜查。那时大家都没想到会发展成连环杀人案件,所以不都说凶手可能把凶器从窗户扔出去了嘛。要是那时搜查整栋屋子就好了。当晚因为暴风雨凶手不能出去,所以肯定把来复枪藏在家里什么地方了。和人拉着礼子姐找枪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过后了。在这期间凶于可以做很多事情,凶手很有可能取出藏在天花板里的来复枪再转移到附近的树林或草丛中了。” “是啊。” 我沉默了。没有疑问。 “我更担心的是来复枪还在凶手手里。” 江神学长似乎为了缓解麻里亚的担心,轻轻地说道: “我们不清楚凶手是否还带着来复枪,或许这次凶手已经把枪扔到海里处理掉了。 “不对,或许凶手还在谋划着什么。” 我觉得现在的形势不容乐观。 “我就差点儿死于一起毒杀案呀。” “毒杀?啊,响尾蛇事件呀。”麻里亚又用手指在桌子上边画边说,“是啊。确实让人毛骨悚然。不过也许目的不是杀人。或许蛇毒已经去除了,只是想威胁你一下。” “威胁?为什么要威胁我?” “是警告有栖和江神学长不要再去追究事情的真相,不要琢磨莫埃人像的事,也不要再去翻英人哥那件事情的老底了。凶手想吓唬吓唬你们两个年轻气盛的业余侦探,让你们就此歇手。我们可不能被凶手小觑了哦,有栖。” 虽然我“嗯”着应了声,但是昨天晚上以来我连开厕所门都胆战心惊——偏偏拿 蛇来威胁人,真是太卑劣了。 “但是为什么特地跑来警告我,不对,应该是我和江神学长呢?莫埃人像之谜是到今天才解开的,其他的谜团都还云里雾里呢。这警告一点儿价值都没有呀。” 为什么我一个没有任何警告价值的人被威胁了也没有人同情我呢? 但这是事实。就是江神学长也对凶手是谁完全没有头绪。而且就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也没有信心能够锁定凶手。 那为什么凶手要放蛇到我们房间里呢? “我还是在想着密室之谜。虽然江神学长没考虑这方面。” “密室啊,”江神学长喃喃自语,“是有这个可能性,但是不知道这个可能性有多大。推理小说的密室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几百种破解的方法了。” “啊,江神学长,你是在否定推理小说中的密室诡计吗?” 麻里亚似乎很意外地说。江神学长沉默了一会儿。 “我们又脱离现实聊起推理小说来了。密室确实是推理小说中的一个理想形式吧。到现在我还记得第一次看爱伦·坡的《穆戈尔街凶杀案》时的战栗。在那之后,我在推理小说中看到了几百次的密室杀人案,手法有优有劣,但是我已经没有初读时的兴奋了。密室之门被无数推理作家重复着开来开去,已经变成换衣人偶了。我想说如果真的喜欢密室的话就放过它吧。我已经对‘密室’中的那些所谓的手法麻木了。我真的不想看见自己心爱的东西变成换衣人偶。我只想看原汁原味的密室。” “江神学长还是讨厌密室诡计呀。”麻里亚说。 “比起‘密室诡计’我更喜欢的是‘密室’——你们看这种推理小说怎么样?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密室状态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在场的人只有愕然和恐慌。侦探走到大家面前,沉默着把木板和钉子钉在门上,回头看看大家只说了一句话:‘大家都回去吧’……” 我能够理解。 “好了,我们还是返回到现实中,这次的案件又是怎么回事呢?”麻里亚还是有些不服气地问我们。 “也用木板和钉子钉起来封印吗?” “那个让人感到战栗的‘密室’吗?如果等我们抓到凶手后问他时,他没准儿会这样回答:‘啊,这个嘛,有可能。’” 话题中断了。 总之我们要先抓住凶手。凶手肯定在这座岛上。 凶手会是谁呢? 到目前为止,我们不知道。 第五章 自杀之谜 1 中止开了一半的搜查会议,抱着也许能够发现点蛛丝马迹的期望,我们决定前往第二起杀人案的现场鱼乐庄再进行一次搜查。 到达现场后我们先向横卧在床上的画家遗体合掌哀悼,接着又化身成侦探,为了不破坏现场,小心翼翼地开始搜查。看来麻里亚还在执念于拼图,她盯着散落的拼图在思考着什么,而我就像笼中之兽一样在屋里转来转去——江神学长呢? 社长站在房间里面的桌子前。古老的木制办公桌上只有一个笔筒。画笔之类的都放在画架旁边了,所以笔筒里只插着几支铅笔、炭笔、擦笔和熟橡胶。江神学长一把抓起这些文具仔细检查笔筒内部。笔筒都倒过来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现。接着他又打开了最上面的抽屉。 我走到桌子边。抽屉里只有一个小钥匙,也许是这个抽屉的钥匙。江神学长试了下果然如此。他打开锁后把钥匙放回抽屉关上了。他又打开了第二个、第三个抽屉,除了创作笔记就是桑姆·罗伊德有名的方块拼图和有些脏的扑克等适合一个人玩的玩意儿,并没有什么吸引我们的东西。但是我们注意到只有带锁的抽屉是空着的。 “放心了,回去吧。” “发现什么了吗?” 被我这么一问,江神学长嗔怒道:“你真是缠人。” “江神学长、有栖,等一下。” 听到我们谈话的麻里亚说。我以为她还要查看什么,结果不是这样。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窗外看去,小船正驶向我们这边。上面坐着的是敏之和礼子。我忘记了自己的立场猜想他们大概是来鱼乐庄有什么事情吧。应该是“侦探”之外的一般事情。我们三个人决定等他们上岸。 过了一会儿他们到达了鱼乐庄。不过这两个人对我们在这儿并没有表现出吃惊的表情。也许他们一直认为我们在这儿吧。也没问我们来这干吗,敏之就说起他们来的原因。 “是这样的。礼子说她想看一下老师被害的现场,所以我就带她来了。” 礼子手上拿着几束九重葛花。听她说逝去的老师最喜欢鲜艳的花。她从厨房里拿来花瓶插上花后供奉在沉睡的老师的枕旁,接着合掌行礼。敏之和我们也合掌哀悼。 “其实我是想带我家那位过来的。因为我觉得应该让她亲眼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说不敢来这个恐怖的地方。礼子刚好听见了就让我带她过来了。——要瞻仰老师的遗容吗?老师的面容很安详。” 被敏之一问,礼子轻轻地答了声“不用了”。献过花,好歹可以安抚一下她的心情了吧。 “须磨子和平川老师相继被杀,这里面可能有什么玄机吧?” 他这句话也是朝着礼子说的。礼子用右手摩擦着左手的上臂“嗯”了声。 “您认为这和平川老师与须磨子之间的那一段亲密关系有关吗?” 被江神学长这样正面一问,敏之看着礼子的方向说: “对于两个人是否真的像表面所显示得那样亲近,我不是很清楚。三年前的夏天,须磨子为了给平川老师做模特就一直在鱼乐庄——我说的不太好听——但事实确实如此,当然这有可能是旁观者瞎猜的……礼子,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我不认为三年前的事情和今年的这些事情有关系。”礼子低着头说,“虽然两人曾经很亲密,但只保持了很短的时间。我怎么也想不出他们的关系会和这次的案件能有什么关系。” 接着她抬起头问敏之。 “是和人说的他们两人亲密的关系是这次案件的真相吗?” “啊,这个嘛……”敏之欲言又止,“昨晚我和他聊了一会儿。他坚信这之间有关联,但似乎也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只是……” 他把视线转向挂在里面墙壁上须磨子的画像。 “我是觉得那幅画……在和人聊天之前我只是简单的认为这是一幅好画。但是结合画家和模特之间的故事后再看这幅画,就别有一番感慨啊。这幅画难道不是平川老师用笔尖描绘出的对须磨子的情感吗?还有,那幅画没有挂在望楼庄,而是挂在鱼乐庄,并且挂在床上就能看见的地方,这不正说明画家对须磨子的感情没有变吗?也许三年前那个故事还在发展呢。” “和人说这话的时候,只有犬饲你们夫妇在场吗?” “是的。啊,我明白了。礼子你是在担心说这话时纯二在不在场吧?放心吧。那会儿他去洗澡了——对了,这么说起来,纯二对须磨子的过去一无所知呢。” “‘过去’这种说法也太夸张了。纯二不知道,不过也没有打听的必要。” “这个是当然。就是我们夫妻俩也绝不会在纯二在的场合说这些的。就是在这儿,我觉得无须担心才说的。” 我们沉默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刚才我们在推断三年前英人的溺水案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可能是这次案件的根源。现在三年前的恋爱关系又被推到了舞台中央,这和这次的案件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突然想起一个表情。昨天在将平川老师的遗体移到床上后纯二的表情。他投向亡妻肖像的眼神中充满了憎恶——难道他知道妻子的过去? “我们回去了。” 听江神学长这么说,正朝须磨子的画像走去的敏之停住脚步回过头。 “我们也回去。坐船大概十五分钟就行了,所以我们会比你们早到。待会儿见了。” 我们五个人一起出了鱼乐庄。目送敏之和礼子下了石阶后,我们也跨上了自行车。 2 回到望楼庄的时候,大家都聚集在客厅里。空气中夹杂着紧张的气氛,我不由得挺直了身子。刚刚在鱼乐庄分别的礼子最先注意到我们回来。她满脸吃惊,其他人抬起头或者转过身子看着我们。 “啊,有栖川你们回来了。和人,你不是说要早点儿道歉吗,那赶紧说!” 龙一用责备的口吻对和人说。和人虽然面朝我们坐在藤椅上,但他好像闹别扭似的撇嘴看着窗外。 “怎么了?” 终于江神学长开口询问。龙一难以启齿地说: “真的很抱歉,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往有栖川房间里放蛇的是这家伙。”他看了一眼和人,“他说是为了防止危险已经把蛇的毒牙拔了,不过这个恶作剧确实太过分了。大概他也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了,不过还是请听听这家伙要说些什么吧。” 和人闭着嘴没说话。龙一“喂”的大吼了一声。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大声的说话。 “您是怎么知道是和人的恶作剧呢?” 江神学长似乎对这点更有兴趣。龙一怒不可遏地回答说: “被犬饲和礼子逮了现行了!从船上下来的两个人刚好看见这家伙正在草丛里抓第二条蛇。说是用棍棒把蛇打晕后正在拔蛇的毒牙,光听这话就够恐怖的了,真丢人。” “太吓人了。” 礼子摸着左肩说: “我朝那边问:‘是和人吗?’结果他大概吓着了蹦了起来。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扔了蛇,说了句‘我要行使沉默权’后就像贝壳似的一言不发了。” “和人你要是不说话就会被当成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哦。” 站在桌子旁的敏之像威胁似的说道。 “不是我。”和人只哼了声。 “那你为什么做那种事情呢?”敏之的目光很犀利,“你是凶手,所以你要警告正在调查事情真相的江神和有栖川停手。我认为这是最说得通的解释了。如果是其他原因的话,请你说清楚。” 和人继续沉默。江神学长不紧不慢地问他: “昨天的蛇是你放进房间的吗 ?” 他只回答了声“嗯”又陷入了沉默。如果只是个恶作剧的话他的反应不该这样吧。而且沉默权这个借口听起来像是他承认自己罪行暴露了——他真的是凶手吗? 可能对自己被在场的所有人注视感到不舒服,他突然站起身,没给别人阻止他的时间就快步消失在走廊深处了。 “站住!” 就在龙一说你给我回来的时候,后门“嘭”地关起来了。不知谁深深地叹了口气。 “有栖川,真的十分抱歉。”龙一深深低下头,“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许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吧。那家伙现在血冲上头,所以还请你多给他一些时间。” “好的。”我回答道。我觉得龙一暴怒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我难以平静。江神学长还是一如既往那么冷静,而麻里亚已经呆若木鸡。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园部医生突然嘟囔了一句。这下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他的身上。听他的口气,他是说他知道和人朝我们房间里扔蛇的理由了。我倒想听听他怎么说。 “这就是个玩过头的恶作剧。当然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之所以难以启齿是因为他嫉妒有栖川,是吃醋哦。” “吃醋?” 我差点儿摔倒。我还以为他要说这背后隐藏着多么阴险的目的呢,结果他竟然说出这样小家子气还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来。 “是的,吃醋。” “那为什么和人要吃我的醋呢?我就是一个臭小子。” “我要全盘说出来和人该不好意思了,不过现在也没办法了。他是礼子和麻里亚的崇拜者哟。所以有栖你和麻里亚的情投意合在他看来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平川老师被杀后我们每个人不都陈述了头天夜里各自的活动吗?当他听你陈述时表情可不好看哟。就是你说你们俩晚上划船出海,结果把船弄翻只好游回来的事。你们回来后又在外面聊到半夜。他肯定是嫉妒你们度过了那么浪漫的夜晚。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大概看见你们聊天的身影了,而且之前又见你们开心地在海里游泳,所以心里肯定很焦躁吧。他又不会游泳,这不是更让他痛苦嘛。” 听他的话我想起了两点。确实我们翻船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吃饭时,和人的表情和平时不太一样,话很少,而且好像面对墙壁在自言自语着什么。这是其一。还有一点就是海水浴时候的事情。好像是有人在二楼的走廊上注视着我们。当时麻里亚还说了句“那不是和人吗”,现在看来果然是他。这男人,真不痛快。 “这有点奇怪呀,医生。” 麻里亚满脸疑惑。 “和人怎么会为我吃醋呢?你是说我和有栖翻船是有什么事情吗?” “和人因为你而嫉妒你觉得奇怪?不是,这很有可能的。而且又和游泳的事掺和进来。不会游泳一直是他心中解不开的心结呢。这里就他一个人不会游泳,所以肯定很郁闷吧。” “其实我家这位也是旱鸭子。” 敏之看着里美说。 我又想起了两点。关于犬饲夫人是旱鸭子这点,确实敏之在游泳的时候她一直躲在海滩上的太阳伞下。还有一点就是和人是旱鸭子这点,我问过他冲不冲浪,一瞬间他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总之我认为和人对有栖川没抱什么好感。但是他内心大概为自己因为堂妹而嫉妒感到羞愧吧。而且他自知比不过有威严的学长,所以才会做出这种阴暗惹人嫌的事情。” “太奇怪了。怎么可能为我的事情……” 麻里亚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别为这种事情不好意思呀。 “但是,这只是医生您的想象对吧?”敏之客气但很坚定地说,“也许是因为完全不同理由才故意找麻烦的。” 后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和人回来了。 正准备说话的龙一把要说的话咽下去了——和人右手握着一把手枪。 “和人!” “你!” 礼子和龙一站起来,两个人都发出短促吃惊的叫声。我听见自己喉咙响了一声。看来枪口马上就要对准我的胸口了吧,一想到这儿我的后背僵住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一直偷偷地藏着这把手枪。它是和来复枪一起弄到手的。虽然和来复枪比起来它就像个玩具,但它可是s&w真枪。我试射过两三次,里面只有三发子弹了,所以我一直都拿它欣赏着玩。但是现在我要向大家公开它的存在。我不知道是谁偷了我的来复枪拿去杀人,但是你给我看好了,我有这把手枪。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岛上最帅的男人而想杀我的话,为了你自己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我不会让你轻易得手的。你要敢拿枪对准我那我就用这把手枪杀了你。我是正当防卫所以会毫不留情的。你给我看好记清楚了。” “和人!” 龙一太阳穴上青筋暴露。 “你这个蠢货,拿着这把玩具来吓唬人!” 和人没有理他。枪口朝下,但是和人的手指放在了扳机上。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刺激他比较好。虽然我想他不至于真的放枪,但是我可不敢说我了解他。 “现在我不会开枪的。”他挤出了这句话,“我不知道朝谁开枪,凶手肯定在我们这群人之间,我没有耐心了。凶手,你等着我吧。” 他迅速转过身子又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了。 “真是太没有礼貌了……” 话没说完,龙一似乎犯了头痛一样用手按住额头一动不动,看上去很痛苦。 “我不会介意的。”园部叼着烟斗说,“那孩子从小心眼就小。小时候他的口头禅就是‘你敢瞧不起我’,其实正是害怕别人他才这么说的。现在就算害怕也没办法。” “所以才危险呀。”礼子担心地说,“万万没有想到他还藏着把手枪,像他这种既胆小又容易动怒的人拿着把手枪,没准什么时候就突然开枪了。” 有人不高兴地咳嗽了声,是纯二。 “看他刚才口若悬河地说了一通,你们就推断他会自暴自弃未免也太草率了吧。要是我拿把菜刀在这舞几下再说几句和他一样的台词是不是就说明我无罪了呢?” 园部医生的眉毛动了下。看来他对纯二的发言很意外。 “你是想说刚才和人是在演戏,其实他才是连环杀人案的真凶是吗?” “是的。当然我只是想提醒大家不要忘了这种可能性。在我们这群人当中,那把来复枪用得最熟练的人不就是和人吗?即使觉得奇怪这也是没办法的。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他竟然还非法持有手枪——哪,医生,之前我们都认为这个岛上的武器只有一把下落不明的来复枪,但现在又出来个那玩意儿。现在是不是可以认为案件的凶器未必是来复枪呢?” “这不可能。手枪和来复枪的枪伤完全不一样。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那么小的手枪不可能是凶器。” “但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没准他还有机关枪或者火箭炮呢。这当中大概有真的凶器吧。” “不会有那么大的枪。”龙一果断否定了纯二的说法,“那家伙带来复枪来岛上的时候曾经提着一个样子很奇怪的行李,大家都奇怪那是什么,但问他他也不说。到了岛上打开行李一看才知道是来复枪。——只有那一把。所以来复枪也好,猎枪也罢,他都不可能背着我带来岛上的。那家伙只有那一次提着奇怪的行李来岛上的。” “那会不会是其他人带过来的呢?”纯二问。 “不可能。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那么显眼的东西过来。包括平川老师在内谁都不可能。” “这样啊。”园部医生边往烟斗里添烟草边说,“那也就是说,手枪暂且不论,反正 来复枪是不能悄悄带过来的。” “我待会儿去他房间把手枪拿过来。等他平静下来了应该会给我的。” 听礼子这么说,纯二小声地哼了声。 “麻里亚也一起去吧。你可以站在暗处用扩音器说服他呀。” 麻里亚用手扶住额头似乎在说:“饶了我吧。” 3 闹腾了一番,今天的午饭又延迟了。和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的饭菜是由礼子和麻里亚送过去的。真拿这个笨蛋大爷没办法。 “他怎么样了?” 敏之问送饭回来的两个人,麻里亚摇摇头,毫无办法。 “他不让我们进去。就让我们把饭菜放在门外,看来还在耍脾气。” “因为不好意思所以不愿露脸吧。”礼子帮他说话,“他肯定在检讨自己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 “是个蠢货。” 餐桌上的气氛很微妙。大家都当没有发生这些悲惨的事情,并且当和人本来就不在这儿一样平静地聊着天。敏之简洁地向我们解释他新开发的进口牛肉的进货渠道,礼子则介绍她朋友成功戒烟的独特方法。园部聊着他在德国旅游时的糟糕经历,江神学长则陈述他对京都人性格的看法。这是这么多天来谈话气氛最热烈的一次。 饭后犬饲夫妻开始看电视。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他们打开电视,两个人坐在电视前聊天。电视里正放着肯定不合他们胃口的面向儿童的人偶剧。 “熬到明天就好了,再坚持一下吧。” 里美声音疲惫地回应丈夫。 “是啊。不过你说‘再坚持下’听上去怎么像在雪山里遇难一样,听着怪怪的。加贺先生肯定羡慕我们在悠闲地度假呢。等我们回去后得给他放一周的假了。” “加贺老家在五岛的福江。他肯定很久没有回家了,所以就等着这次把休假集中起来回家吧。” 两个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里美好几次都忍住了哈欠。我觉得很奇怪,她常年服用安眠药,即使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也不可能会睡眠不足的呀。这么说我想起来吃饭的时候她也礼貌地用手遮住嘴打了好几个哈欠。刚开始我还以为她是觉得聊天无聊,但后来发现似乎不是这样。她的眼睛通红,还泛着血丝。很明显她是睡眠不足。 “哎,我想睡会儿午觉。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有点儿累了。” 里美撒娇似的对丈夫说道。我的推测得到了印证。她果然晚上没有睡好。为什么呢?是安眠药吃完了吗?不对,虽然无线设备遭到破坏我们联系不了轮船,但是本来他们就预计在岛上待到明天她应该带够了药啊,就算分点给她丈夫都够了吧。那这是为什么呢?答案只有一个——她没有吃药,夜里她不想睡觉。难道她半夜有什么事情吗?心中的疑团不断扩大。 “去不去露台,有栖?”麻里亚问我。 “好的。”我带着不断扩大的疑问含糊地回答了声。我跟在她身后走出去。江神学长还在和医生玩拼图。 纯二在露台上。他伸着两条腿坐在晒台上眺望大海,视线投向的地方是涨潮海角。他朝我打招呼:“有栖川!” “江神那个时候真的没有看见灯光吗?” “那个时候”、“灯光”指的是平川老师被杀那天夜里他看见的类似自行车灯光的光亮吧。那我只能给他相同的回答了。倒不是说怀疑他的证词,但是江神学长说过虽然当时纯二的语气和表情都很认真,但是总不能把自己没有看到的东西说成看到吧。当然如果纯二真的看见了那个灯光的话,那学长的反应也太磨叽了。 “很遗憾,学长确定地告诉我说他没看见。” “是吗?但我真的看见了哦。那肯定是凶手。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起来就浑身发颤。以前我也遇到过这种事。那是我初中的时候,为了应付考试我临阵磨枪学习到了深夜。当我抬头时,看见马路对面公寓里的一户人家刚好关灯。那会儿都夜里一点多了吧。我当时就在想那户人家也到这么晚才睡啊,不过这会儿应该是去睡觉了吧。我也困了所以就结束学习睡觉了。到了第二天傍晚我才知道原来住在那间屋里的单身男子自杀了。我看到的刚好是他上吊前关灯。我永远都忘不掉知道那个真相时的恐惧。” 纯二就像灵魂出窍一样,表情忧伤地远眺着大海。是对妻子被这么暴力的手段夺取生命的无常感,抑或是对凶手来去自如所感到的无力? “不光是牧原家,有马家也完了。到底是谁杀的他们?” 从他微微张开的嘴唇里突然吐出了这句话。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在这座充满着阳光与海风的南岛上,悲剧接连发生。我们已经不能阻止这一切了,所能做的只有接受,而且我感觉我们即将迎来结局。 4 一声枪响划过碧空。 这一天、这个时间里发出的枪响,肯定在遥远的过往就早已注定。 又是一声枪响。 我感觉一切都碎成一地,无可救药了。 5 偏房—— 我们傻站着,呆呆地看着趴在桌子上的男子尸体。坐在椅子上断气的男子是有马和人。 他弯曲的右手放在桌子上,左手耷拉着垂下来。太阳穴上的黑洞里流出的血已经从肩膀流到了胸部,血迹快凝固了。桌子上的一只手枪放在他的右首,还有一张纸。一把似曾相识的来复枪靠在桌子旁边,屋子里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枪药的气味。 “怎么会……” 龙一抱头呆坐在床上。礼子摇摇晃晃地挪至墙壁,麻里亚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没关系。”礼子说着把手搭在麻里亚的肩膀上。 和人死了。他现在的样子和之前判若两人。凶器就在这儿——手枪和来复枪各一把。一次死亡需要两把枪,浪费了。到底是哪把让和人脑浆迸裂的现在还不得而知。只是在看到这个现场的时候,我们可以知道他被手枪打中后倒在桌子上,从右手滑落下来的手枪就滚落到桌子上了。 “他是用手枪自杀的啊。” 园部大致检查了下伤口说。可能就是这样吧。要是用来复枪自杀的话他只能用脚趾扣动扳手了,但是他好好地穿着鞋坐在椅子上。 江神学长把脸凑近桌子上的手枪后说了句:“闻到了。”他看看和人手边的纸,急速转动的眼球突然停了下来,他开始不慌不忙地朗读这张纸的内容。 我,有马和人,为了弥补自己所犯下的血债,决定在此了绝性命。牧原完吾、须磨子、平川至三个人都是我杀的。我犯下了惨无人道的罪行,请尽情地憎恨、诅咒我吧。 我不奢望从别人那得到一丝的同情和理解。请大家耐心地读完这封信。冤死在我手上的不仅仅是之前提到的三个人。还有一个人,我亲手杀死了他。这个人就是我的亲哥哥——英人。此时我的内心十分悔恨,敲键盘的手指正止不住地颤抖。三年前哥哥的去世不是事故而是他杀。我就是杀死他的凶手。三年间我一直在苟且偷生。这三年就像一场噩梦一般,我毁了我自己,也断送了三个人的性命。 至于我为什么要犯下这骇人听闻的罪行,就请允许我用最简洁的语言记录下发生的这一切吧。 哥哥在所有方面都胜于我,这让我成长在一种强烈的自卑感中。三年前,当我看见他带着未婚妻来岛上度假时那幸福的面庞,我心中的厌恶之情就像盛夏温度计的水银柱一般急速上升。过了不久,水银柱就达到了顶点。他告诉我他解开了爷爷留下的谜局,希望我帮他挖掘钻石。我直接说结果吧。他的解答是正确的,我们成功地拿到宝石。就在那时,我的脑子像被什么 迷住了,我踢倒哥哥,并把挣扎的他按在海水里。我和哥哥的体力虽然不分胜负,但是他招架不住我突然的袭击,最终他没能拗过我。我已经想不起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了。事发之后我茫然若失地问我自己,我就那么恨哥哥吗? 回到话题上来。我杀人的过程被在黑夜中约会的平川和须磨子看见了。两个人抢走钻石后答应不会说出去这一切,并且帮我把英人的尸体运到了对面。但是,这个平川竟然还向我要封口费,甚至还威胁我说要找父亲要,我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恐惧。我意识到不能让目击者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决意杀了二人。伯父完吾只是凑巧和须磨子在一起所以被卷进来了,我对他没有任何仇恨。我已经无法表达我的悔恨了,只为所犯下的罪孽感到战栗。 证据放在桌子的抽屉里,请检查。 就由我自己拉上这一切悲剧的幕布吧。 各位,永别了。 父亲,请原谅我。 有马和人 江神学长读完后,房间里沉默得令人窒息。他将和人的遗书在手里拿了一会儿交给了龙一。已经被这个打击摧毁的父亲无法再次阅读这封信。 “大家怎么想的?” 江神学长的问话没有具体的对象。敏之终于回答了他。 “真让人吃惊。太遗憾太悲惨了。那么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吧。” 是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但是,我还没有释然。不是因为他的遗书中还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也不是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而是这样突然的一个句号让我感觉就像看了部有始无终的电影一样难以平静。刚刚他还挥舞着手枪,夸张地说谁要过来就跟谁拼了,可是两个小时之后,他却一枪打穿了自己的脑袋。这未免也太唐突了。没有人特别怀疑他是凶手。当然也没有怀疑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凶手明明隐藏得很好,为什么要早早自杀呢?是良心的谴责吗?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接受这种解释。 “和人能杀四个人?这不太可能吧。” 麻里亚目光游离地喃喃自语。我明白她想说什么。但是到头来这只是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支撑的见解而已。物理条件上他有充分的可能作案。我在心里反对麻里亚的意见。 “这封遗书很奇怪。” 听龙一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太奇怪了。这封信到最后的署名都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不管他多么介意自己的字不好看,遗书的署名总该亲手写上去吧。” “我也这么认为。” 江神学长立刻说道。 “我也注意到这一点了。这封信上没有一处手写,所以我们无从判断这封遗书是不是和人自己写的,不对,应该是是不是他自己打的。” 麻里亚的肩膀哆嗦了一下。 “有可能这封遗书是和人以外的人打的。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和人就不是自杀,而是和须磨子他们一样,是被人杀死的……” “喂,你等等。”敏之的脸阴沉下来,“麻里亚,这是你一时兴起的想法就不要乱说下去了。这么说虽然有些失礼,但和人没准儿还是虚荣心在作祟。和人可能临死前觉得自己的字不好看所以就用打字机打出署名。遗书和凶器都在这儿。要说这是他杀的话就请拿出更能说服人的证据来。” “我赞成。”纯二一只手插进口袋里,斜靠着墙壁说,“果然他刚才在客厅所作所说的就是演戏。我有第六感。虽然这封信写的不够礼貌,但内容好歹我还是能接受的。”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园部医生果断地说,“如果真的是他杀的话那么遗书就可能是凶手打的,来复枪也可能是凶手藏起来后今天又拿过来的。这两点我们都还不能确定,所以我们再详细地调查一下吧。” 江神学长把脸凑到和人的右手边说:“能闻到硝烟的味道。”自杀说上加一分。接着他左手从桌子上的笔筒里拿出一支自动铅笔,用自动铅笔钩住手枪,又用手帕包住它,右手旋转一次弹匣。 “弹匣里还有一发子弹。刚才和人说这把手枪里只有三发子弹,如果是真的,那么就打了两发子弹。这么一说,我确实听到了两声枪响。” 一发子弹的去向很清楚——在和人的脑髓中。还有一发子弹打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我环顾四周立刻发现了。 “是在那儿吗?” 在距桌子两米远的右侧墙壁上挂着一幅画,不对,应该是拼图的完成品。我指着这幅拼图,拼图中间被打穿了,留下了一个黑洞。拼图画的是从瞭望台上俯视的蜡烛岩和双子岩,从画的笔触来看应该是平川老师所作。平川老师曾说过要把正在画的那幅沐浴着朝霞的涨潮海角的画制作成拼图。看来这幅拼图就是一个前例了吧。 我心中浮现出来一个故事。如果和人的死真的是自杀的话,那么故事有可能是这样的。首先他拿出藏起来的来复枪,竖放在桌子边。用打字机打出遗书后他拿起枪,这时挂在他右边墙壁上平川的画映入他的眼帘。这幅画是他憎恨的、想置对方于死地的人画的,而且画的还是他最忌讳的场所的风景。他的心中交织着憎恶和恐怖,所以就把枪对准拼图,扣响了扳机。击中拼图后他拿手枪对准太阳穴,了断了自己的性命。这个故事掠过我的脑海,我接受这个情节。 “他是不是连这幅画也憎恨呢?” 园部边看画边说。看来他和我想的一样。他微微点头,似乎在说他很清楚。 “啊,你们看桌子的抽屉。”敏之大声地说,“遗书结尾不是说抽屉里放着证物吗。你们看这个!” “哦,对啊。” 园部拍了下手打开了最上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本文库本的《作为职业的政治》和一本写着《鱼乐庄非日记》的日记本模样的东西。他当然不会拿文库本了,而是直接把手伸向了日记。真相是否隐藏在这本日记中呢?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手中的日记本上。 园部打开封面和衬页后,两张叠了两道的纸片从日记中飘下来,缓缓地落到了地板上。大家的视线都紧紧追随着这张纸。 “这是什么?” 医生蹲下身捡起并打开纸片。瞬间他的眉头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不久他又“嗯”的发出一声叹息。 “是什么是什么?医生,给大家看看呀。” 敏之焦急地问。园部把日记夹在腋下,两只手上各拿一张纸片,为了看得更清楚正仔细地左右对比着。 “是莫埃人像的地图。” 敏之“探长”说。 “这个是有栖川在路边捡到的那张地图的后续吗?啊,是的是的。” 确实。这两张纸肯定是接在那张画了二十五个箭头的地图后面的,两张纸片中的一张是用线连起了二十五个记号。另一张则像是从八个闭曲面中得到蜡烛岩的素描。而且这张纸片的旁边写着“退潮”两个字。这不就是我们解开莫埃人像之谜的过程再现嘛。 “这幅画画的不是蜡烛岩吗?那就是说……宝藏是藏在蜡烛岩吗?” 敏之一脸兴奋地说。 听了这话,我想起我们三个人一步步地解开谜底,探明藏宝的地点,到最后发现宝藏早就被人拿走的过程。 “是的,肯定是这样的。” 听纯二这么一说,靠墙壁站着的礼子用微弱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这是英人的字。” 龙一从床上站起身来问: “真的是他写的吗?!” 屋内陷入了一片混乱。现在出现了有力的证据证明是英人最先找到了莫埃人像的答案,和人遗书中的一点得到了印证。但是我想说现在还不是骚乱的时候,我们不是应该早点 儿看看日记的内容吗? “医生,日记中写了什么?” 被江神学长一催,园部把日记放在桌子上一页一页地翻起来。江神学长和敏之还有我都凑到他旁边盯着日记看。内容是这样的—— 七月三十日(星期二)晴 今天没有客人。 一天里就发出了“嗯”“啊”的几声。终日都在画着外海的素描。没有什么构图,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我知道一种清爽的倦怠感萦绕在我的身边。 真的是日记。而且还装模作样地取了个《鱼乐庄非日记》的名字。他是想模仿永井荷风的《断肠亭日记》吧。接着看—— 八月五日(星期一)晴 完吾和须磨子小姐光临寒舍。三天没有客人了。大概是太寂寞了,我一直在口若悬河地说,都没有注意到两位没有开口。完吾的话题十分丰富,须磨子小姐越来越漂亮了。幸亏他们来了,今天我过得很开心。 “须磨子小姐越来越漂亮了”这句话吸引了我的目光。园部大致浏览了下就翻到了下一页。看来这本日记真的和名字写的一样只记录了在岛期间的情况。在八月九日的“明天,返回俗界”一行后,日期就跳到了一九八六年七月二十八日。 “一九八六年。那就是三年前……” 敏之口中嘀咕着。园部停下翻页的手,开始仔细地阅读日记内容。比如七月三十一日。 七月三十一日(星期四)晴 台风结束。 须磨子来了。包括休息时间在内画了五个小时。两个人都很累了。我们边喝茶,边聊着拼图、英人以及他的未婚妻。 我注意到这次出现的称呼是“须磨子”,不是“须磨子小姐”而是“须磨子”。二者的关系或者说画家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园部更加放慢了翻页的速度。 八月一日(星期五)晴 画须磨子。 英人和他的未婚妻都来了。四个人相谈甚欢。感觉自己越变越年轻了。 在这里应该注意“感觉自己越变越年轻了”这句话。在他和这对年轻的未婚夫妇聊天之前,画家是因为什么感觉自己变得年轻了呢?仔细推测的话应该是和须磨子恋爱了的缘故吧。作为优雅生活的信奉者也是实践者的画家只是简单地记录着日常琐事,让人难以读出字里行间的深意。 八月二日(星期六)多云转晴 须磨子的画快画完了。只需要去除背景再加些修饰。之后我又要做回风景画家了。 我要谢谢须磨子。 现在每天都像泡在糖水里一样开心舒适。 画家陶醉了。 八月三日(星期日)晴 终日都和须磨子一起度过。 有马氏邀请我过去住一晚,但是我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通过须磨子婉拒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拒绝。可能是我不好意思和牧原面对面吧。希望我们还能再一起钓鱼。 须磨子十点半后离开了鱼乐庄。我稍稍担心回去的夜路。 简略但又充满意味的文章。我们被蓝色墨水所写的内容吸引,津津有味地看着日记里到底要写些什么,默默地继续阅读,忽视了其他人的存在。 接着就是八月四日。 “是英人死亡的那天。” 听园部这么一说,我们为了能更清楚地看清内容,重新摆正了日记本。 这天日记的分量似乎重于往常,不同于往日的文体、混乱的字迹都向我们传达着写作者的不安。 八月四日(星期日)晴 远离尘世,随心所欲,无为而活,这是我生存的目的。如果这也是一种罪恶的话那我宁愿如此。我生来就是罪人。罪这个汉字有可怕的字面,虽不有心,但感到它近身缠绕。 我,今夜,被迫做出要保护我的生活的承诺。我的胸口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手脚却如羽毛一样轻飘。明早,我将以怎样的心情睁开双眼?我不知道。但是我不能抹去已经发生的一切。 须磨子、和人,今夜他们将会如何度过?在黑暗大海对面的海角上,他们想必正屏息熬过这个黑夜吧。总之先睡一觉吧。时间虽然令人厌恶但终究会过去,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地回到正轨。 我累了。我感觉我能比平时睡得更好。我是共犯,快快度过这个夜晚吧。我要先休息一会儿。 我对不起英人。用你的性命来换取这个世界上的俗物,只是为了我这个男人随心所欲的生活。请让我在这个世间接受惩罚。 你留下的地图,既是你胜利的纪念,也是我们的罪证。在我有生之年,我是不会让它离开身边一步的。只是,从今天开始,我会迫不得已给桌子的抽屉上锁。 明天将会是悲惨的一天。醒来后的我能忍受那一切吗?希望如此吧。 真的要睡了。 今夜就暂且让明天要悲伤的人安心地睡一觉吧。 6 读完这篇后我们沉默了。太奇怪了,为什么他要在目击杀人现场、找凶手索要封口费、帮助处理尸体回来之后写下了这篇支离破碎的文章呢?而且事后他为什么不把这篇冲动之下写下的日记毁掉呢?难道他想将罪名记录在日记上并永久尘封吗? “您觉得这真的是平川老师写的日记吗?” 听江神学长这么问,园部点点头。 “这点我确定,是他的笔迹。警察鉴定后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即使这篇日记不能完全印证和人留下的遗书的内容,大致上也一致。” 他准备将日记传阅给大家看看,但是江神学长制止了他。 “不好意思。这后面还有日记吗?” 园部翻过一页。 “啊,日记没有缺,后面还有。但是第二天的日记只写了‘悲惨的一天’这一句话。接着第三天只写了‘明天离岛’。” “我们待会儿再看后面的。先看看他前天写的内容。” “呃,前天?——在这儿。” 八月四日(星期五)晴 今天我战战兢兢地又读了遍那天夜里的日记。这是我第一次回看那天的日记。虽然我试图忘却,但过去难以抹去。我把我们的罪证——三张地图再次翻出来。暂且不去想完吾,我没有根据地猜测须磨子的惨死是不是那夜的罪行对她的报复。不对,这不可能。虽然我为她的死感到悲伤,但完吾肯定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我没有眼泪,只有悲哀。 优雅的生活。 对现实的复仇。 江神是这么说我的,这真的很奇妙。说这话时他仿佛不是一个后生,而是在讲自己的事情一样。 今夜微风。安静的夜晚。 月光笼罩的海湾,小船出航了。是谁在泛舟海上吧,可惜看不见人影。 过了零点了。 犯罪三周年。 以上就是平川的绝笔。平川在写完这篇日记多久之后被杀呢?写完后立即就被杀了吗?人不能提前预知死亡何时会光临自己。死者的日记向我们生动地传达了这个严肃的事实。 “三张地图。果然地图有三张啊……” 江神学长像说梦话似的嘟囔道。地图有三张,其中的两张在这儿,剩下的一张就是我在路边捡到的。对上了。 “可以了吗?”问过江神学长后,园部将《鱼乐庄非日记》传给大家看。 “有栖捡到了三张地图中的一张……” 在日记的传阅过程中,江神学长一个人站着不动。只有我歪着头盯着学长的这副模样。 “这是物证啊。”右边响起了敏之的声音,“毫无疑问,这是平川老师写的东西。而且这本日记有重要的意义。因为通过这本日记我们明白了凶 手是在零点之后作案的。” “父亲太可怜了。”左边的纯二说,“平川说他是被牵连进去的。” “和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后面传来里美的声音,“我还是难以相信。” “轮胎的压痕……”江神学长自言自语,“那是什么呢……” “我不明白平川老师的心情。”麻里亚不知道在哪儿发出喃喃自语:“他想要什么吗?” “这下……”这是同一方向礼子的声音,“英人可以安息了。” “有两辆自行车……”江神学长抬头斜看着天花板,“一点前后一点二十分左右……” “钻石怎么处理了呢?”纯二对敏之说,“老师知道换钱的渠道吗?” “是啊。”敏之答道,“钻石肯定被贱卖,钱估计都没了吧。” “那样的话,所以……”里美低声说,“所以又向和人要钱。” “和人,”龙一又重重地坐在床上,“英人……” “还有很多疑点不清楚。”园部说,“具体的情况等警察调查后就清楚了。” “太糟糕了。”纯二的声音说道,“这会是个爆炸性的新闻。” “都怪父亲,”龙一痛苦地说,“就是那个谜局招来的这个悲剧。” “和人,”麻里亚声音颤抖地说,“一切都是和人的错,他不可饶恕。” “别说了。”礼子平静地说,“现在就别说这种话了。” 江神学长放下遗书靠到墙壁边,把脸凑到留有弹痕的拼图上。 “他也很累。”园部不知对谁说,“紧绷着的那根弦瞬间绷断了。” “就算是这样他的自杀也太突然了。”不知谁回应道。 “我进来的瞬间很震惊。”男人的声音。 “我还是觉得他是被人杀的。”女人的声音。 “可以放心了。”不知是谁的声音。 “结束了。”又一个人的声音。 “是了。” “不!” 江神学长的声音盖过了屋内所有人的声音。目光都集中在靠着墙壁的江神学长的身上,大家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不,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鸦雀无声。几秒过去了。过了一会儿,园部作为所有人的代表问江神学长: “江神,什么还没有结束?” 社长毫不犹豫地回答。 “杀人案。我是说杀人案还没有解决。” “你说什么?”纯二不高兴地提高了声音。“凶手写了遗书,留下凶器和日记本、地图然后自杀了。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就在你的面前。你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让你说出这样的话?” “就是这个。” 江神学长指着墙壁上拼图中间的弹痕。大家的目光都像被线牵引着,随着他指尖的移动聚焦到那个黑色洞穴上。 “这个我们刚才也看见了。这不就是和人在自杀前向这幅不喜欢的画发了一枪的痕迹吗?我想想问问你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 江神学长叫过来正准备朝墙壁方向走的纯二,接着又叫上正盯着他看的园部。这么小的洞,不可能几个人同时看的,所以包括我在内的其他几个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耳朵上。 “这个洞肯定是手枪击中后留下的痕迹。从这儿你们可以看见子弹嵌在洞的里面吧。你们好好看看这儿,这个洞的右上方,这儿有鲜血飞溅的痕迹。应该是和人击中自己脑袋后溅上去的。你们再看看血迹的左下方,它不是和弹痕的右上衔接的,而是重合的。这一点很细微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但这两个确实是重合的。” 纯二和园部凑过去脑袋。估计必须仔细看才能判断清楚,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证实确实如此。 “你们看一下重合的部分。这个圆形弹痕中间的血迹的一部分是不是凹陷下去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之前我们所说的就不成立。” 两个人一段时间内没有说话。不久园部首先抬起头,面朝江神学长汇报他的观察结果。 “不是,不是那样的。正相反,圆洞上血迹的边缘有缺陷,不过这部分很小……” “牧原先生,怎么样?” 听江神学长这么一问纯二也抬起了头。 “是的。血痕的左下部分少了一点。” “让我看看吧。” 可能意识到事情重大,敏之慌忙冲向那幅画。我也跟在他身后。他也证实他们所说的正确性。 “确实是这样的。这下可头疼了。这不正好相反了吗?先是画上沾了血迹,接着才是手枪的子弹击中了画。这下可麻烦了。” “现在可不是说麻烦不麻烦的时候,犬饲先生。” 江神学长回应他。 “这是决定性的矛盾。这个弹痕和血迹的关系就如刚才犬饲先生说的那样,先是和人被手枪击中脑袋,接着才是这幅画被击中。也就是说和人死之后,有人拿枪对准了那幅画。这个人是谁?谁为了什么目的要做这种事情?虽然我们现在不清楚那个人是谁,但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这个人就是杀害和人的凶手,而且也是这次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杀害和人?你的意思是说和人也是他杀的吗?” 里美一脸茫然地问。虽然大家都难以相信这一点,但是谁都没有阻止冷静地陈述事实的江神学长。 “还有除此之外的可能吗?我们假定和人是自杀的。那么这个时候还有一个人在屋里。和人将来复枪立在桌子旁,把遗书放在桌子上之后——或者是打完遗书之后——他拿出手枪自杀了。这时一直在旁观的那个人从他右手中取下手枪,没有任何目的地对着墙壁上的画发了一枪,然后放下枪离开了——你们能相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吗?反正我是不能。” “等等!”纯二说,“确实我们很难想象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但是他也有可能是自杀的呀。和人对着自己开了一枪,不过没有立刻断气。这时那幅惹人不快的画映入他的眼帘,所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那幅画开了一枪。” “你刚才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园部生气地说,“我刚才说什么了?和人是立即死亡的。” 纯二不说话了。这回轮到敏之追问学长了。 “江神你的话还有疑点。就假定和人是死于他杀吧。凶手枪击了和人,然后迅速处理好来复枪、日记和遗书后毫无目的地朝墙壁上的画开了一枪。是这样吗?凶手没有朝那幅画开枪的理由呀。” 江神学长不慌不忙地开始解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凶手有朝那幅画开枪的理由和目的。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这个理由仍然合理。不对,刚才我说的是凶手有朝那幅画开枪的理由,我要换个说法,应该是凶手必须要开第二枪。目标可以是墙壁上的那幅画,可以是地板,也可以是天花板,其实哪儿都可以。” 敏之发问了:“为什么?” “因为凶手必须拿起和人的右手,让他的右手握住手枪发一枪。如果不这样的话他的手上就没有硝烟反应了。凶手担心一旦警察介入调查后就会发现这个疑点。” “硝烟反应?你说的这是什么?” 面对敏之的提问,江神学长沉稳但斩钉截铁地说道: “您不应该不知道。在发现牧原完吾先生和须磨子小姐被杀之后我曾在大家面前提到过相同的说法——开枪之后,开枪人拿枪的手上会留下火药粉,只要经过科学搜查就能检查出来。关于这一点我曾经在大家面前提到过,所以在场的各位应该都知道。当然,凶手肯定也知道。也就是说凶手将和人伪装成自杀,杀害了 和人,为了造成和人是自杀的假象就想在和人的右手上留下硝烟反应。所以凶手又开了第二枪。这一枪随便打到哪儿都行。凶手之所以会选择平川老师的那幅画作为目标,也是希望能够引导大家想象出和人充满怨恨地射出最后一枪的故事吧。” 龙一沙哑的声音盖过了江神学长的声音。 “那是谁……杀了和人?” 7 我想省去到目前为止累赘的记叙。也就是之后我们从和人房间转移到客厅调查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的过程,所以请允许将这段内容省略了。 先说结论。在夺去有马和人性命的那声枪声响起时,没有人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这真是很不可思议。和前两起杀人案件不同,这次案件发生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二十。既有人在房间里待着,也有人出去散步了,都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但是,这个时间点里,所有人都处在完全孤立的状态,这也只能说是巧合了。我当时在海边,江神学长在屋里,麻里亚在洗衣服,龙一在…… 没有人有不在场的证据。 也就没有人看见过离开犯罪现场的人影。 这也许不是巧合。傍晚的这个时间,大家经常都是各干各的,而且犯罪现场的房间没有上锁,所以如果凶手是从窗户里逃走的,可以轻易地藏到望楼庄后面或附近的树丛中,等大家听到枪声跑过去的时候,凶手就可以趁乱现身。凶手恐怕早就计算好了这一切。 当时不管是在打坐还是爬树都一样。我再重复一遍,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据。 “这下麻烦了。” 当发现每个人都没有不在场的证据后,敏之愁眉苦脸地说。麻烦的事情从数天前就已经开始了。他破了戒烟的禁忌似乎又想抽一根,他竖起食指和中指,似有似无地表明他希望再次抽根烟的愿望。但他的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他大概突然想起来过去分烟给他抽的和人已经不在了吧。 “抽这个吧。” 纯二拿出亡妻的薄荷烟。被敏之拒绝后,纯二自己拿出了一支烟点上火。 手拿烟斗,身体深深地陷在藤椅里的圆部开腔了。 “我们已经大致明白了三年前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怕的凶杀案和威胁。而且证明这一切的日记本和其他证物也都出现了。问题的关键是这次发生的连环杀人案和这些证物有什么关联呢?是英人的复仇吗,还是平川和和人之间金钱纠纷的证据?抑或是包含了上面所有的事情?这一点还不清楚。 “还有一个疑问。凶手知道平川老师的日记,甚至连三年前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三个人拼命隐藏的犯罪真相,凶手又是怎么嗅到这一切的呢?这一点值得我们注意。” 一直左右摆弄烟斗的医生停下来,看着坐在远处的江神学长。 “江神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可别让我当会议主持。还是你比较适合。” 学长没有任何反应。圆部医生的表情僵硬了。看来他有可能是为江神学长不礼貌的态度不开心了。江神学长阴沉着脸沉默地盯着窗户的方向,似乎在思考什么。 “江神学长……” 麻里亚轻轻地叫他。 “嗯。”江神学长轻轻地点点头。 透过朝东的窗户已经可以看见夜色降临了。如果朝西的客厅有窗户的话,也许可以看见地平线上的余晖吧。 “累了吧。” 圆部如此解释。 “回屋休息下怎么样?” “好的。”江神学长回答后,突然唐突地问礼子和里美: “我想问二位一个问题,平川老师被杀那晚后的早上五点左右你们在厨房碰见了是吧?那时你们透过客厅的窗户看窗外了吗?如果看了,那么我想知道那个时候三辆自行车是不是都在?” 两个人不明就里地回答三辆自行车都在。接着江神学长又再次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抛向了礼子和圆部——六点前有没有看窗外,如果看了,那时有没有看见自行车?两个人都非常确定的说三辆都看见了。 “在啊……” “那个,晚饭准备怎么吃?我去做吧,吃完饭后大家休息会儿。” 礼子朝准备起身的江神学长说。 “谢谢。但是我现在没什么胃口,待会儿再吃吧。不好意思,如果到时还剩下一些的话……” 话说到这儿,江神学长后面的话说的有点含糊,我没听清结尾他说的是什么。我觉得他有点心不在焉。 “这样啊,那待会儿您再下楼吃。” 江神学长对她道谢后垂下头。我在想是不是得对学长说点什么。但是我什么也没说出口,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目送着江神学长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这时江神学长回过头对我说: “有栖。” “嗯?” “待会儿你来下房间吧。” 给读者的挑战 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这个故事刚开始就已经知晓凶手是谁了。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故事进行到三分之一或一半的时候确定了凶手的身份。又或者有的读者朋友直到刚刚才找出了真正的凶手。 最有可能接近正确答案的就是后者了。 作者现在告知各位,江神二郎在与读者相同的条件下刚刚查出真凶,同时我也想向各位发出挑战:请您不要通过第六感,而是通过推理锁定凶手。即使不能解开所有谜底,也能找出真凶。 谜局就在这里。 请用您的双手为这个小宇宙重新树立新的秩序。 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这个故事刚开始就已经知晓凶手是谁了。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故事进行到三分之一或一半的时候确定了凶手的身份。又或者有的读者朋友直到刚刚才找出了真正的凶手。 最有可能接近正确答案的就是后者了。 作者现在告知各位,江神二郎在与读者相同的条件下刚刚查出真凶,同时我也想向各位发出挑战:请您不要通过第六感,而是通过推理锁定凶手。即使不能解开所有谜底,也能找出真凶。 谜局就在这里。 请用您的双手为这个小宇宙重新树立新的秩序。 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这个故事刚开始就已经知晓凶手是谁了。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故事进行到三分之一或一半的时候确定了凶手的身份。又或者有的读者朋友直到刚刚才找出了真正的凶手。 最有可能接近正确答案的就是后者了。 作者现在告知各位,江神二郎在与读者相同的条件下刚刚查出真凶,同时我也想向各位发出挑战:请您不要通过第六感,而是通过推理锁定凶手。即使不能解开所有谜底,也能找出真凶。 谜局就在这里。 请用您的双手为这个小宇宙重新树立新的秩序。 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这个故事刚开始就已经知晓凶手是谁了。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故事进行到三分之一或一半的时候确定了凶手的身份。又或者有的读者朋友直到刚刚才找出了真正的凶手。 最有可能接近正确答案的就是后者了。 作者现在告知各位,江神二郎在与读者相同的条件下刚刚查出真凶,同时我也想向各位发出挑战:请您不要通过第六感,而是通过推理锁定凶手。即使不能解开所有谜底,也能找出真凶。 谜局就在这里。 请用您的双手为这个小宇宙重新树立新的秩序。 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这个故事刚开始就已经知晓凶手是谁了。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故事进行到三分之一或一半的时候确定了凶手的身份。又或者有的读者朋友直到刚刚才找出了真正的凶手。 最有可能接近正确答案的就是后者了。 作者现在告知各位,江神二郎在与读者相同的条件下刚刚查出真凶,同时我也想向各位发出挑战:请您不要通过第六感,而是通过推理锁定凶手。即使不能解开所有谜底,也能找出真凶。 谜局就在这里。 请用您的双手为这个小宇宙重新树立新的秩序。 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这个故事刚开始就已经知晓凶手是谁了。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故事进行到三分之一或一半的时候确定了凶手的身份。又或者有的读者朋友直到刚刚才找出了真正的凶手。 最有可能接近正确答案的就是后者了。 作者现在告知各位,江神二郎在与读者相同的条件下刚刚查出真凶,同时我也想向各位发出挑战:请您不要通过第六感,而是通过推理锁定凶手。即使不能解开所有谜底,也能找出真凶。 谜局就在这里。 请用您的双手为这个小宇宙重新树立新的秩序。 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这个故事刚开始就已经知晓凶手是谁了。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故事进行到三分之一或一半的时候确定了凶手的身份。又或者有的读者朋友直到刚刚才找出了真正的凶手。 最有可能接近正确答案的就是后者了。 作者现在告知各位,江神二郎在与读者相同的条件下刚刚查出真凶,同时我也想向各位发出挑战:请您不要通过第六感,而是通过推理锁定凶手。即使不能解开所有谜底,也能找出真凶。 谜局就在这里。 请用您的双手为这个小宇宙重新树立新的秩序。 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这个故事刚开始就已经知晓凶手是谁了。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故事进行到三分之一或一半的时候确定了凶手的身份。又或者有的读者朋友直到刚刚才找出了真正的凶手。 最有可能接近正确答案的就是后者了。 作者现在告知各位,江神二郎在与读者相同的条件下刚刚查出真凶,同时我也想向各位发出挑战:请您不要通过第六感,而是通过推理锁定凶手。即使不能解开所有谜底,也能找出真凶。 谜局就在这里。 请用您的双手为这个小宇宙重新树立新的秩序。 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这个故事刚开始就已经知晓凶手是谁了。也许有的读者朋友在故事进行到三分之一或一半的时候确定了凶手的身份。又或者有的读者朋友直到刚刚才找出了真正的凶手。 最有可能接近正确答案的就是后者了。 作者现在告知各位,江神二郎在与读者相同的条件下刚刚查出真凶,同时我也想向各位发出挑战:请您不要通过第六感,而是通过推理锁定凶手。即使不能解开所有谜底,也能找出真凶。 谜局就在这里。 请用您的双手为这个小宇宙重新树立新的秩序。 第六章 拼图游戏 1 ——有栖,待会你来下房间。 晚上九点,我按江神学长说的回到房间。其他人都还留在楼下。 “我进来了。” 说完我推开没有上锁的房门。江神学长靠墙坐在床上。与他四目相对,我握着门把手站住了。 “我来了。” 这不是废话嘛。我都站在他面前了,一看就知道了。 “你要和我说什么严肃的话题吗?是不是要我帮你给礼子递情书呀。” 说完这个一点儿也不好笑的玩笑后,我就意识到糟糕了,因为江神学长一点儿也没笑。学长平静地说: “有栖,我有话要和你说。当然是关于这次连环杀人案的。你仔细听我说的话,如果有不理解的地方就指出来。我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凶手是谁了。刚才我一直在脑子里想,似乎已经接近最后的答案了。我就是希望你能帮我验证一下我的思路。拜托了。” “说什么拜托……” 突然被江神学长这么一说,我有点困惑不解。 “我的脑袋瓜随时都可以出借,虽然性能不怎么样。” “坐吧!” 我坐在他对面的床上。在这之前我锁上房门。当然这不是害怕凶手突然闯进来,只是出于一个简单的理由——与外界隔绝。 “从哪儿说起呢?” 江神学长说话的方式似乎很轻松,见他这样我也松了一口气。 “刚才我看了平川老师的日记后明白了一件事。在推理过程中我发现只有一个人具备作案的条件。嗯,就从我看了日记后明白的事情说起吧。这件事是我在看了八月四号平川老师被杀那天夜里写的日记后明白的。文中出现的‘优雅的生活’确实是那天白天我在鱼乐庄与老师聊天时谈到的。日记里提到了半夜里漂在大海上的小船。从这一点上可以判断日记的日期没有错,作者也是平川老师自己。老师平静地迎来了夜晚,和平时并无二致地记着日记。他还难以释怀三年前的那件事,所以又翻看了那天的日记并陷入沉思,桌子上还放着那三张地图。这时,时针指向了零点——怎么样?” 是问我是否可以继续推进话题吧。没有需要停下商讨的地方。 “平川老师是在鱼乐庄被杀的。圆部医生的尸检印证了这点,就是外行的我也看出来了。而且那天夜里老师的日记和三张地图都在鱼乐庄。确认了这两点,那我们的谈话就可以继续下去。也就是说真凶不是在那之前拿到日记和地图的。 “继续。凶手在夜里的某个时刻拿着来复枪站到平川老师的面前,然后打死老师。之后凶手拿上日记和地图离开了鱼乐庄。虽然日记和地图放在桌子的抽屉里,但是凶手可能用了什么方法将这两样东西拿到手,比如可以用来复枪威胁老师打开抽屉。——到这儿没有问题吧。” 没有什么大问题。我点点头。 “凶手骑着自行车往望楼庄赶。这岛上的自行车都没篮筐,所以应该是将带出来的日记、地图还有凶器来复枪都绑在了自行车后座上。凶手将三张地图夹在日记里然后和来复枪一起绑在车架后骑上自行车。凶手必须要尽早回到望楼庄,因为长时间不在就会被人发现。我们可以想象到凶手拼命蹬自行车的情景。” 我也在脑海里描绘着月下骑着自行车的凶手的身影。我突发奇想,如果将这幅景致画成画不是挺不错的吗?如果真这样的话我就把它弄成拼图。 “凶手越过几个平缓的山坡,绕过山脚,到了直路附近再次加快速度。在这段直线路程中,凶手没有意识到夹在日记中的一张地图掉下来了。当然凶手后面也没长眼睛,所以这很正常。接着凶手回到望楼庄,拿着日记和地图悄悄地回到房间——这么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当然奇怪。 “这和掉下的那一张地图上有轮胎印相矛盾。” “这样啊!” 江神学长仰头看着天花板。后脑勺“嘭”地撞到了墙壁上。 “这样啊。如果按我说的那样,就没有机会轧到掉下的地图了。确实很奇怪。我把那张有车轮印的地图和那张地图当天晚上在鱼乐庄这个事实给弄混了。如果案件发生的夜里那张地图在望楼庄的话还能说得通。凶手可能出于什么理由拿着地图去鱼乐庄,结果在半路上地图掉下。然后凶手在到达鱼乐庄之后还没有意识到地图丢了。接着杀人后在返回望楼庄的路上,又毫无意识地骑着自行车轧过了那张地图。如果这样的话可以讲得通。但是那天晚上地图在鱼乐庄。” “奇了怪了。” 被我这么一插话,江神学长收起下巴,直勾勾地盯着我。 “不奇怪。我知道凶手是谁了。仅这一点就告诉我们这个岛上只有一个人能杀平川老师。” “就凭这一点?” 我半信半疑。虽然画家的日记作为这起案件新的线索出现在我们面前,但是日记上没有任何暗示凶手的线索,江神学长要说的似乎只是在案发当晚被自行车轮胎轧了的地图在鱼乐庄。但是仅仅凭这一点就可以锁定凶手吗?我毫无头绪。 “我不明白。你给我讲讲。” “所以我才叫你来。” 江神学长开始慢条斯理地对探出身子的我讲起了他的推理。 “只有一种情况下地图在鱼乐庄,并且地图上会留下了自行车的压痕。那就是凶手拿着地图出鱼乐庄,然后途中地图掉下来,凶手返回望楼庄。之后凶手又再次骑车前往鱼乐庄。在这途中凶手没有注意到掉在地上的地图从上面骑了过去。” “啊,什么?你说什么?凶手返回望楼庄后骑车又去了一次鱼乐庄?凶手为什么要那么做?这不是很奇怪吗?刚才江神学长你不是也说了‘凶手必须要尽早回到望楼庄。我们可以想象到凶手拼命蹬自行车的情景’吗?拼命赶回望楼庄的凶手为什么要再次回鱼乐庄呢?难道是忘东西了?” “肯定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才回去的,这个理由我们暂且不管。二流推理小说中的侦探不是经常说‘可能是忘东西了,会是忘了什么’嘛。理由先不管,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只能推测为凶手是在第二次去鱼乐庄的时候在掉了的地图上留下了压痕。对不对?” “不对不对。”我加强语气说,“还有其他可能性。那就是凶手有可能是两个人。我们先假设凶手有两个人吧。凶手a和b为了杀平川老师骑车前往鱼乐庄。杀人后a将地图绑在后座上,并和b一起踏上了回望楼庄的路。在这过程中,地图从a的自行车上掉下,跟在他身后的b没有注意到掉到地上的地图就从上面骑过去了。怎么样?有这个可能性吧?” “不对不对。”学长模仿我刚才的语气,“有栖你想想那天夜里大家的陈述。你、麻里亚、圆部医生、纯二、和人、还有我的陈述。十二点十五分之前你和麻里亚看见三辆自行车都在望楼庄。一点前圆部医生和麻里亚、一点二十分的时候我和纯二都看见两辆自行车并排停在法式窗户旁。接着两点到四点十分这段时间里我和和人待在客厅里看见三辆自行车都在。明白了吗?十二点十五分、一点前、一点二十分、两点以后,在推断的作案时间内的关键地点,我们都目击到了至少有两辆自行车在望楼庄。虽然十二点十五分到两点前的这段时间内,停在玄关旁边的第三辆自行车没有不在场的证据,但是剩下的两辆都有。” 我理解学长的意思了。如果凶手a、b在我和麻里亚上楼的十二点十五分以后现身,骑着两辆自行车去鱼乐庄的话,单程是三十分钟,所以他们回望楼庄的时候应该是一点十五分之后了。但是一点前圆部医生和麻里亚还看见两辆自行车好好地停在窗户旁。而且一点二十分的时候江神学长和纯二也 看见了两辆自行车。如果凶手a、b在那之后出现的话,回望楼庄的时候就得两点二十分之后了,但江神学长和和人都作证两点的时候三辆自行车都在。所以不可能有两辆自行车同时往返于望楼庄和鱼乐庄之间。 “我明白了。我认同你的想法。也就是说凶手是骑一辆自行车两次往返于望楼庄和鱼乐庄的喽?” 江神学长摇摇头。 “不是的。” 我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吗? “不是的,有栖。” 2 “我刚才说什么不对的话了吗?” 我问。 “我们从逻辑上思考。一辆自行车是不可能往返两次的,你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你和麻里亚看见三辆自行车都在是在十二点十五分。我与和人是在两点的时候看见三辆都在。这中间只有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单程就要三十分钟的路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往返两次?” “不对,是江神学长你弄错了。凶手因为什么理由回鱼乐庄——也就是第二次往返的时候可以是两点以后呀。” “两点以后的什么时候?我和和人可是一直在客厅待到了四点十分。五点的时候礼子和里美看见三辆自行车都在的。六点之前礼子和圆部医生也作证说三辆都在的。根据这些证词,我们就可以判断出望楼庄的自行车没有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段是不在的。” 确实如此。我意识到我刚才确实说得不对。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凶手是怎么去的呢?我只有默默地听着江神学长接下来的话。 “回到你刚才反驳我的话题上。地图的压痕是怎么弄上去的呢?凶手在从鱼乐庄回望楼庄的途中掉下地图,接着在从望楼庄去鱼乐庄的途中压过地图。话题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推进了。我们可以确定是望楼庄里的某个人杀人后骑自行车返回,过后因为某些原因又骑自行车去了一趟鱼乐庄。这样的话,那么凶手第一次是怎么从望楼庄到鱼乐庄去的呢?而且,最后一次又是怎么从鱼乐庄返回望楼庄的呢?这个答案的前提条件就是——用的不是自行车。” “步行的吗?” “不是,平川老师十二点刚过的时候还活着。就算凶手是在十二点作案的,那步行回望楼庄也得一点半了。即使凶手紧接着骑上自行车返回鱼乐庄,也不可能在两点之前赶回来。凶手不想离开望楼庄的时间过长,而且怕走夜路遇到响尾蛇。再追加一个前提条件——不是步行。” 我终于明白江神学长想说什么了,我倒吸一口冷气。 “是游泳吗?” 只能是这样了。这个岛上的交通工具只有自行车和船,而那晚的早些时间里——十一点半左右——船被我和麻里亚弄翻了。 “马上要接近问题的关键了。你还要打断我吗?” 江神学长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不好意思,我们应该进行这种火花迸发的讨论。” “继续。” 学长又微微一笑。 “凶手的行踪是这样的——凶手游泳从望楼庄去的鱼乐庄,杀人之后骑自行车回到望楼庄。接着又骑自行车去鱼乐庄,最后游泳返回望楼庄。” “这个行踪真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凶手在杀人的同时还顺便做做耐力训练?” “别开玩笑。这里我们要注意到凶手使用的自行车。凶手是游泳去的鱼乐庄,所以回来的时候自然用的就是平川老师的红色自行车了。凶手借这辆自行车返回到望楼庄。那么我们就可以明白为什么凶手之后又回鱼乐庄了。因为要把平川老师的自行车还回去。” “江神学长,这么一来问题又变复杂了。” 我闭嘴了。我突然想起发现平川老师尸体之前我被麻里亚和江神学长嘲笑的事。现在是如何往返于望楼庄和鱼乐庄之间的“嘉敷岛之谜”。 “这也很奇怪。有必要那样拼命骑车去还死人的自行车吗?就放在望楼庄,然后索性藏在床底下不就行了吗?虽然第二天早上大家看到自行车都会大吃一惊,但就算知道这是作案用的自行车,也没有办法判断是谁骑回来的呀?” “那样的话就糟糕了。请你继续忍耐听我说下去。如果杀人后平川老师的自行车出现在望楼庄的话会有什么结果?大家都会这样想:‘鱼乐庄的自行车出现在这儿了,是凶手骑回来的。船还在海上漂着呢,那就是说凶手去的时候是游泳的,所以凶手会游泳。这样就糟了。为什么?因为凶手是准备让和人顶罪的所以才实施的杀人计划。如果被人知道凶手会游泳的话就糟糕了。这样就证明和人无罪了。” 真是复杂的一段话。这一点我认同,但是还有几点无法彻底理解。 “江神学长,好像还有奇怪的地方。凶手可以游泳去鱼乐庄,因为这个方法比自行车快所以选择这个方法很自然。那么凶手作案后为什么不游着回来呢?还特地借平川老师的自行车回去,然后又返回鱼乐庄,最终还是游回来的,我真是搞不懂这有什么意思?途中骑自行车往返一次到底目的何在呢?” “当然是有目的的。有栖你稍稍在脑中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你就会明白的。——凶手不想把日记、地图还有最重要的来复枪弄湿了带回去。要是等第二天大家发现平川老师被杀,这件事成了连环杀人案的时候,凶手自然就没有办法把来复枪带回去。所以凶手必须趁着夜色把这些东西带回望楼庄。” “不要弄湿……哦,日记、地图还有来复枪哪个都不能浸水的啊。这样啊……” “有栖,这一点你能理解了吗?” 江神学长为了谨慎起见对我说。我“嗯”了一声。 “好的。那接下来一站就是终点了。凶手只有一个人,凶手的一举一动都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了。”江神学长顿了顿,“没被你打断啊。” 从刚才起江神学长就总是说“没被你打断”、“没被你阻止”,他到底是想说什么呢?难道——难道,他脑中的那个凶手的名字对我来说是忌讳的?所以江神学长才希望我来打断他,打断他自己无法结束的推理。 “凶手不想把来复枪弄湿了带回去。日记和地图这两样东西很小所以可以放在塑料袋里游着带回去,至于来复枪可以放在别的地方,第二天再若无其事地运回去。 因为不想弄湿来复枪,所以要冒着危险骑自行车多一次往返。当然,如果船没有翻的话,往返是可以坐船的。” “江神学长……”我叫起来。 “在这儿就有最后一个疑问了。这个疑问就由我来自问自答了吧。那就是凶手游到鱼乐庄去杀平川老师的时候,是怎么把来复枪运过去的呢?” “江神学长!” 我又叫了一次。但是学长不理我,他没有中断继续快速说: “如果做防水处理的话应该可以。但是凶手没有那么做。大概没有做防水处理的时间吧。而且当凶手到达海滩时发现本该在岸边的小船却不见了。” “江神学长,麻里亚呢?” “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是的,那就是凶手不是在那个时候将来复枪运过去的。在案发前也就是白天,凶手就已经将作案工具——来复枪运到鱼乐庄所在的涨潮海角上了。” “你为什么不把麻里亚一起叫上来?她不是比我的反应更快吗?” “头天夜里牧原完吾和须磨子被杀,而且还有暴风雨。雨停了之后大家都闷在了望楼庄。但是我们三个人是例外,我们去拜访鱼乐庄,并且一下午都待在山上的瞭望台聊天。在那个瞭望台上……” “江神学长,你为什么不叫麻里亚?” 一股热流涌上我的心头,我突然想流泪。 “在瞭望台上,我看见 了,你看见了,麻里亚也应该看见了那艘从望楼庄驶向鱼乐庄的小船。只有坐在那艘船里的人,有可能在案发当日白天将来复枪运到涨潮海角。” “怎么会……” “……所以没叫……” 一句话最终我只说出了这么多。现在我终于明白江神学长脸色阴郁的原因了。 “该怎么和麻里亚说?” 我吐出了这么句话,但听上去就像别人说的。我低着头,呆呆地盯着左手指甲。 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但不知为何我害怕和江神学长对视,所以我朝窗户的方向扭过头。窗外的夜空中繁星点点。我们就像与世界隔绝一般,虚无缥缈。 我偷偷瞄了眼学长。他靠着墙壁也在盯着窗外。我们二人相对无言。 这时—— 响起了敲门声。我们同时朝房门看去。 “可以进来吗?” 门外响起了说话声。我的胸口一声闷响。 是礼子的声音。 3 江神学长起身拿下门锁。门把手转了下,房门安静地开了。她站在门外。 “可以进来吗?” 听礼子这么问,江神学长用左手指着床头柜旁的板凳说: “请进,坐吧。” 她像滑行一样静静地进了屋子。她经过我和江神学长的身边,走到靠近窗户的凳子旁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抬起头。 为什么这个时候我们谈话的主角会出现呢?江神学长应该只对我一个人说了“待会儿到房间来一趟”。她过来应该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难道她只是为了来看看江神学长的情况吗?不是。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江神学长对她说“坐吧”的时候,她就不会走到房间里坐下了。她到底有什么事情呢?我的脑子飞快转动着。 “我想问问你们案件的事。” 礼子说完轮流看看我和江神学长。最后她的眼神落在漫不经心地靠在墙上的江神学长的身上。 “刚才我们两个人还一直在讨论案情呢。” 江神学长用理所当然的语调开始说起: “就在礼子你敲门的前一刻,我们刚刚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结论就是杀害牧原完吾、须磨子、平川老师还有和人四个人的凶手就是——礼子你。我花了很长时间向有栖解释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有栖也没办法推翻我的推理。但是虽然他不能举出反例反驳我,我还是不能轻松地说我已经解决了所有问题。还有堆积如山的问题我没有弄明白,而且我也没有物证。我们的拼图仍然还有很多空缺。现在我们想填补这些空缺,完成这幅拼图,所以我们能找礼子你帮忙吗?” 我一直在注意看礼子听到江神学长的话后的反应。她只在江神学长说凶手就是你的时候双肩稍稍颤抖了下,其他时候她都没有什么变化。她的脸上丝毫见不到小动物被追到绝境时可怜痛苦的表情。相反,我觉得她的美丽和光辉正在无限放大。 “您是说我就是凶手是吗?然后希望我能帮您解开所有的事实真相?” 被礼子追问的江神学长点点头。 “是的。在帮我解答之前我想请你明确地回答我,那四个人是你杀死的吗?” 这次她吸了口气,头低了下来。小声说:“是的。” “我们从一些很细微的地方发现了你是凶手。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还有一些地方没有弄明白。这当中既有需要问你才能弄明白的地方,也有的地方可能连你自己都不清楚。总之,我们开始吧。 “首先,你为什么残忍的做出这些事?我可以理解成是为英人报仇吗?” “是的。” “平川老师的日记非常简略,所以要想知道三年前的那件事情的全貌很困难。不过,大致上应该是这样的。和人在冲动之下杀死了解开莫埃人像之谜的英人,而平川老师和须磨子目击了这一切。作为封口费,平川老师向和人索取挖出来的钻石,和人答应了他。而一直爱慕平川老师的须磨子听从平川老师,决定保持沉默。简单地说,三个人将英人的尸体运到北部海湾扔了,并决定忘记那夜的事情——你在某个时候知道了这一切,虽然你最痛恨的是直接对英人痛下杀手的和人,但你也不会原谅纵容和人罪行的平川老师和须磨子。你决定这样——先杀须磨子和平川老师,最后杀和人。但是你需要和人为前两起杀人案顶罪,所以将他伪装成了畏罪自杀。” 江神学长的最后一句话不是问句,但礼子还是回答了声“是的”。 “我不知道你是在何时以何种方式知道英人之死真相的。也许是英人死后你立刻就知道了,也许是一年后、两年后,或者是今年到了岛上你才知道。不论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犯罪的舞台无疑是这座小岛。因为不说和人,你要想见到须磨子和平川老师,特别是平川老师就只有夏天在这座岛上。你决定从须磨子开始报仇。最好的时机就是暴风雨到来的夜晚。” 礼子一边听着江神学长的话一边慢慢地揉着无袖衣服露出的左肩。 “大家都喝得酩酊大醉。仓库的门一直被风吹得响个不停,刚好可以帮你掩盖枪声。纯二在客厅里烂醉如泥,须磨子上楼了。你决定动手作案,找准间隙上了二楼,取出来复枪。” “我上二楼是和麻里亚一起回房间。” 礼子第一次插话。 “不管我怎么说那孩子非说要睡长椅。我按着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脏出了房间,杀了两个人后就回去了。我看见麻里亚身上的毛毯掉地上了,正准备捡起来给她重新盖上,她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用手指轻轻地碰了下我的手笑着说:‘礼子姐你的手好凉。’然后又睡着了。我不由自主地把手抬到脸颊旁,我闻到了火药味,所以就匆忙到洗手间洗了手。” 江神学长生硬地点了两三次头。 “你从阁楼拿了来复枪走向须磨子的房间。你知道枪的存放地点对吧?和人说过这座岛上所有人都曾经射过枪。你快步走进须磨子那间门锁坏了的房间,架起了枪。喏,接下来就是我的想象了。你迅速开了枪,因为认为她非死不可所以什么都没说就开枪了对吧?” 礼子的表情有点惊讶。 “为什么您会知道?” “是我不断尝试错误拼图的结果。我的推理要在这里跳跃两三次。你迅速开枪,子弹正中须磨子的胸口,本来这样就行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须磨子的父亲也在这间屋子里,你是在开枪之后才发现这一点的,所以你又慌张地朝他开了一枪。但是由于过分慌张,子弹偏了,击中了他的大腿。为什么你会那么慌张呢?是因为他突然出现的缘故吧?” “为什么……” 礼子还想说同样的话不过她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我是瞎猜的。完吾是不是突然出现在床的枕头边的?完吾想去捡掉到床底下的打火机,所以趴在地板上往里掏,但这时他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吓了一跳站起身。看见他后就轮到你吓一跳了。被人看见了,糟糕,打死他。但是你打偏了,只击中他的大腿。被击中后的完吾倒地时头碰到了床头柜昏倒了。真是一出反转剧。脑子已经发热的你告诉自己你击中了两个人,两个人都倒下了,然后你飞奔出了房间。你已经晕头转向了所以没有再补上第二枪。或者你认为连发三枪会被人发现吧。” 礼子大体上认可了江神学长所说的这些内容。而且她还补充到她在回房间之前把来复枪藏到了阁楼的天花板后面,再那之后又溜到和人房间破坏了无线设备。那么,那个杀人现场为什么会变成密室呢? “在你离开后,没有人知道须磨子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接下来我说的只是我猜测的故事,没有任何证据 ,希望你们听过之后能立刻忘记它。你离开现场之后,房间里剩下的就只有大腿还在不断出血、人已经晕倒的完吾,还有被击中胸部身受重伤的须磨子两个人。这间屋子变成了密室。至于是谁锁上门的这一点很明显,当然就是须磨子。谜团集中在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嗯,又是一个拼图。拼图一,她的父亲是企业家;拼图二,她的丈夫需要钱;拼图三,她父亲的大腿受伤并且出血严重;拼图四,她自己胸口上的伤是致命的;拼图五,她有看护学和法律知识。把这五个拼图组合起来我得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须磨子意识到自己肯定活不了,而如果对父亲采取紧急止血措施的话还能挽回他的一条命。如果马上打开门向外求救的话那么即使自己死了还能挽救父亲的生命。但是这个想法只在她的脑海里停留了一会儿。反正自己要死了,那就让父亲也一块死吧。而且要让别人看上去父亲是先于自己死的。因为她意识到如果这么做在她死后能出现一个自己希望的结果。这样的话,父亲的遗产继承人会是自己,而自己即使晚于父亲一秒钟死亡,那么她从父亲那得到的遗产将会全部继承到自己心爱的丈夫手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颤颤巍巍地走向房门,使劲拉下门锁。你们明白原因了吗?她不愿任何人来打扰她和父亲的死亡。” 礼子第一次听说这么不可思议的话,似乎很受震惊。她停下揉左肩的右手,一脸惊愕的表情听江神学长说。 “为了不让别人进入房间她关上门,接着倒在已经失去意识的父亲身上。也许她是乞求得到没有答应她的父亲的原谅,也许和父亲一起死她不会感到恐怖。不过她躺在父亲身上最大的理由是想让别人推断为自己是后遭枪击死的。当我问两个人谁先被杀的时候,圆部医生说无法断定。确实这在医学上很难判断。所以深知这一点的须磨子做了这个伪装。我曾经听说过这样的案例,虽然和这次的案件没有什么关联。一家人因为泥石流被活埋全部死亡。虽然知道这一家人每个人的死亡时间非常接近,但是没有办法判断具体的死亡顺序。但是因为牵扯到遗产继承的问题所以必须作出判断。你们猜是用什么方法判断的?听说是将埋在下面的人推定为先死的。” 虽然我是法律专业的学生,但平时学习不认真的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例子。但也许须磨子曾听说过。也许她在死之前想起了这个案例,希望这个理论也能运用到自己身上来。不过如今她已经不在了,我们也就无从对证。 “说了这么多无聊的话。现在都结束了。我这就用木板和钉子把那间屋子封了。在房间前立个牌子写上‘此房间可疑,请勿接近’。” 我觉得江神学长的口气有些玩世不恭。他本人可能也意识到了,所以又换种口气说: “现在转到下一起案件吧。” 4 “平川老师的被害。这起案件你冒的风险可不比前起案件小。那天你等白天雨过天晴后将藏着的来复枪运出了家门。这样一来即使搜索整幢房子也没有关系了。然后你在打算杀害平川老师的那天晚上将枪转移到犯罪现场附近。对吗?” 江神学长问礼子。她优雅地将短发捋到耳后。 “是的。那时候认为牧原他们是死于他杀的看法已经占了上风,大家没有预料到凶手还会杀人,而且都推测来复枪被扔到了大海里。因此我在大家开始搜索来复枪下落之前就将枪转移到树林中藏起来,准备在作案前将它运到涨潮海角。刚好平川老师忘带帆布包,所以我就找个借口说送包过去。” “和人说要搜索整幢房子找来复枪的时候呢?” “枪在树林里。我觉得必须得在他说要在家的周边寻找之前把枪转移到涨潮海角,所以过后就立刻用船把枪带到了鱼乐庄。” “明白了。现在我们到他家那天晚上。你在白天就已经将枪运到了鱼乐庄,所以可以空手去作案了。你悄悄地出了望楼庄下了石阶,正准备坐船的时候却傻掉了,因为小船不见了。” 太令人吃惊了,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情景,我已经将感情完全转移到礼子身上了。手掌里渗出了层层密汗。 “这时你可以采取两个方法。登上石阶返回去再骑自行车,或者索性游过去。你也许会选择前者,但是结果你没有,是不是不想被别人看见你骑车出去?还是因为麻里亚和有栖坐在自行车上兴奋地聊着天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礼子只简洁地回答了一句话: “是因为有栖川和麻里亚在。” “所以你选择了游过去。你可以将作案的时间推后,或者延期,但是你没有那么做。” “我想早点儿搞定。如果改日子的话,在这期间来复枪就有可能被人发现。” “是这样啊!你在夜晚的大海里游泳。t恤、短裤和短发,都是对游泳没有任何阻碍的装备。上岸后你取出藏起来的来复枪进了鱼乐庄。门没有锁。那会儿,平川老师在干什么?” “……在玩拼图。” “是那幅北斋的浮世绘拼图吗?你是立即就开枪了还是站在他的面前说了什么呢?这一点现在还真是不好猜呀。” “老师他……” 礼子没说完就低下了头。夜色像要压倒她—样在她身后扩散开来。 “我把枪对准老师,他回头看了看我只说了一句话:‘你是来为英人报仇的吧?’” 画家瞬间明白了一切事情。他在优雅生活的同时,也许已经做好了哪天这一切都会幻灭的准备。 “我只是简单地回答了声‘是的’,我将手指放在扳手上站着与老师对视了一会儿。‘能等一分钟吗?’说着老师慢慢地站起身。然后他走到桌子旁,打开抽屉上的锁,从里面不知道拿出了什么。我原以为老师是要拿出手枪什么的所以还吓了一跳,结果不是。老师把那本日记和三张地图交给我说:‘这是我犯罪的坦白书和英人的遗物,这东西要是被发现了对你不好,我也很丢人。现在就请处置我吧。’我伸出手接过这些东西。老师又坐回了椅子上,他闭着眼睛,脸上浮现出了不明意味的笑容。我一边想着为什么我不能原谅这个人呢,一边……扣动了扳机。” 礼子停下来了,江神学长看着低下头的她,两人沉默了良久。 接着—— “你结束作案后拿着日记、地图和来复枪思索着怎么回去呢。不能再游泳回去了。因为证物和枪不能浸水。走回去的话你害怕遇到响尾蛇。不得已你决定借平川老师的自行车回去,你把三个东西绑在自行车的后架上骑回去了。没有必要把车骑到望楼庄的门口,所以本来在到达望楼庄之前你把证物和来复枪藏在树林里后悄悄地走回去就行了。但是有个问题。如果你不把平川老师的自行车还回去的话就有说不过去的地方。因为如果骑对面的自行车过来的话,那不管是谁都得过海到对面。如果不划船那就只有游泳。如果你想将罪名转嫁给和人你就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凶手是游泳过去的。你已经身心俱疲,但没有办法你只能骑上车再次回到鱼乐庄。” “为什么你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 礼子也许感到恐怖。 “是你在回望楼庄途中掉下的地图上有轮胎印,我是从那张地图推理出来的。” “我确实掉了一张地图。我在回房间后打开日记本的时候就发现了,但是我没有想过回去找。我不知道地图掉哪儿了,而且我觉得就算那张地图在哪儿被发现了也不能成为识破我犯罪的证据。啊,我忘说了那天夜里我为了避免硝烟反应所以戴了手套,拿地图的时候上面也不会留下指纹。哪知道……” “只是看地上的地图也不能判断你就是凶手。是你在上面留下的轮胎印让事实败露了。” 江神学 长将刚才跟我说的理论又耐心地对礼子解释了一遍。她没有提问只是默默地听着。 “你为了把自行车还回原来的地方所以又去了趟鱼乐庄。然后你又一次进入夜色中的大海游回望楼庄了,是吗?” 礼子简洁地回答了声“是的”,我第一次插话了。 “等一下,我有件事情想问一下礼子。” 礼子扭过头看着我。 “为什么现场平川老师正在拼的拼图会乱七八糟地散乱一地呢?那是老师自己打乱的吗?还是——” 礼子犹豫了一会儿。我看看江神学长。 “我也想问。”学长说,“我不明白那幅拼图为什么会是那个状态。” “你们当然不会明白了。” 她好像为了安慰我们似的温柔地说: “只要当时不在现场,就不会知道的。” “请教了。” 侦探拜托。 “我拿枪对准平川老师的时候他似乎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我还是不放心,因为之前我没有补第二枪就慌忙离开鱼乐庄了。第二次去的时候为了确认老师真的断气,我又战战兢兢地走进鱼乐庄。我走近一看老师伏在桌子上已经死了。但是他不是简简单单地死了,而是留下了遗言告诉别人我是凶手。” 遗言能写在哪儿呢?不管是桌子、地板还是拼图上都写不了血字呀。我正这么想,江神学长“啊”的叫出声。 “我明白了。是利用拼图的是吗?” “是的。” 礼子点头承认了。不对呀,那个拼图的表面是乙烯树脂的,而且平川老师的手指上也没有血迹呀,我不由发出疑问。 “不是的,有栖。老师不是在拼图上留下血字,而是利用拼图写出了字。”江神学长说。 “……啊?” “从已经完成的拼图左半部分中取出几块碎片,空缺的部分就成了死亡信息了对吧?” 礼子又点点头。 “是的。空出的部分刚好组成了‘reiko(注:礼子的发音)’的字样。我不禁一阵后怕。虽然临死前的老师用这种方法留下的信息歪歪扭扭,但是可以很明确地看出是‘reiko’的形状。本来我是被迫返回鱼乐庄的,但是现在我却无意中发现了老师在临死之前留下的死亡信息,一切由不幸运转化成了幸运,我长舒一口气。但是我立刻就发愁该怎么抹掉这个死亡信息。很多人都知道老师的这幅拼图已经完成一大半了,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拿出的十几块碎片再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但是被取出的碎片混在了其他几百个碎片的中间,我没有时间去找。所以别无他法,我只能把拼图打碎散落到地上。” 果然有死亡信息啊。而且也不是不可解。准确地说这应该是死亡信息的残骸。 “你是在麻里亚和有栖在外面聊天的时候去作案的。” 江神学长总结道。 “应该是十二点以前。就当你到达涨潮海角的时候是十二点十分,十五分钟的时间作案,在望楼庄的前面处理好证物和凶器回到望楼庄是十二点五十五分。再次回到鱼乐庄的时候是一点二十五分。这就与纯二说他在一点二十五的时候看见鱼乐庄的附近有灯光移动相吻合了。接着你放下自行车,发现了死亡信息,破坏拼图。再次游回望楼庄的时候是一点四十五分。真是太冒险了。” “这么一看我还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 凶手说着和侦探同时露出了勉强的微笑。 5 “现在就剩和人的被害了。” 江神学长继续说道。 “剧本已经出来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他顶罪,留下遗书认罪伪装成自杀。作案之前你已经用打字机将遗书打出来了。这里面出了一个小意外,就是和人原来还藏了一把手枪。不过他似乎很信任你所以这个不是障碍。倒不如说利用手枪你可以将伪装自杀这场戏演得更完美。五点二十分的时候,大家都散了,你判断这是个好机会,决定给一切事情来个了断。你拿着来复枪、证据、伪造的遗书造访了和人的屋子。” “然后我,”礼子接着江神学长的话说,“我没有采取行动让和人放松警惕,而是直接拿来复枪对准了他并夺过手枪。我没有多少时间所以没有说什么报仇的话了。但是他的态度和平川老师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不断地重复‘为什么,为什么’,而且都吓得站不起来了。我把手枪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扣下了扳机。” 江神学长点点头。 “然后你让他的右手握住手枪,为了留下硝烟反应找了个目标发了一枪。这个目标就是墙上的拼图绘画。” “但是失败了。” “是失败了。你放下证物和遗书还有来复枪就离开了屋子。那时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一切都在三年前结束了。” 礼子第一次加强了语气。 “我以为我可以和英人共度一生的。一直四海漂泊的我就在以为找到了自己家的时候英人却突然离世了。从那天开始我就生不如死。” 她的眼睛里突然溢满了眼泪。 “在他死后我开始精神恍惚。如果我能就此变疯也许是件好事,但是我没有。我每天都在煎熬,甚至连‘快杀了我吧’这句话都无法控诉出来。如果当时我自杀的话今天这四个人就不会死了,但是我没有。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失去英人之后所受的伤有多深,希望你们能切身理解我,当时我快疯了。” 我已经不忍听下去了。 “我的悲伤与日俱增,我等待发疯那天的到来。由于精神衰弱,我的行为也越来越怪异、夸张。当时和人、平川老师和须磨子来单人病房看我的时候都认为我快不行了吧,所以他们的脸上都浮现出同情的神情。虽然我的行为看上去已经忘记了人类的语言,但其实那时候我还保存着仅有的一点理性。须磨子看到我的样子后因为悲伤和恐惧放声大哭,而且她开始责怪自己。就是那么简短的几句话让我明白了发生的一切事情。我很震惊,就像被送往地狱的特等室。” 江神学长闭眼听着。 “我没有从这种异常中摆脱出来,无时无刻不在现实的地狱中挣扎。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为什么我还活着?我明白如果我死了就能解脱,但是没有发疯的我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也许我在那时就已经疯了吧。我将复仇作为活下去的唯一目的。” 礼子身后的夜更浓了。夜空中的繁星似乎要掉落下来。 “须磨子肯定是因为这件事情离开平川老师的。虽然两个人决口不提,但是已经不能相处下去所以就分手了吧。她也很痛苦。也许你认为我应该可以原谅须磨子,但是我做不到。虽然她和平川老师分手很痛苦,但很快她又找到了爱人并且恢复了笑容。我怎么能原谅她……” 她一直在流泪。 “你没有想过你所做的事情会招致怎样的后果吗?” 江神学长的口气很沉稳,但意味深长,令人心情沉重。 “你是说父亲吗?你想说我没有考虑过接连失去英人和和人的父亲会有多悲伤吗?不,我想到了。但我还是不能阻止自己。没有死成的我想用一生来陪伴父亲,这样或多或少可以减轻父亲的痛苦吧。我没有想过原谅和人。两年前的冬天,就在我刚出院不到半年的时候,和人竟然战战兢兢地跑过来对我求爱,当他看到惊呆了的我时,又慌忙说他是开玩笑的。那个时候我早就在心里对着他的头扣响了十几次扳机了。我在伪造的遗书中写的杀人动机不是空想的,那全是他在病房里说漏嘴的话。只有平川老师今年又要追加封口费这点是捏造的。” “如果 要一辈子侍奉龙一先生,就决不能让他知道你就是凶手。”江神学长心绪不宁地说,“所以我要否定你那些比纸片还薄的一个个理由,不能一笑置之。” 礼子默默无言。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那江神学长为什么你要当着她的面揭露她的罪行呢?如果江神学长不说的话不就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我不是在警告你说我要去告发你。只是我不得不告诉你刚才有人一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的罪行了。即使我担心你能否受得了这个打击也无济于事。你自己就是目击者所以怎么也逃脱不了。不久警察就会过来对你进行严格的调查,你必须忍受,但是你为什么对我那比纸还薄,比你掉的那张纸片还薄的歪理连反驳都不反驳呢?” 礼子没有拂拭眼泪站起身。 “这是我的问题。就让我来解决。” 她垂下头再次从我们身边走向房门,手握在门把手上的她头也没回地说: “突然打搅你们,没想到会成这样。还好麻里亚不在。” 礼子微微抬头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她像下了决心打开门消失在走廊尽头。 画家曾在日记中写道。 ——明天将会是悲伤的一天。 在轮船到达海岛之前,我反复咀嚼这句话。 6 草草睡了一觉之后,我们迎来了悲伤的一天。 朝霞从走廊上并排的六个窗户里照射进来,反射到各个房间的门上。我和江神学长醒了。我们都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清晨大海的波涛声没能让我得到安宁。 家里已经可以听到有人起床四处活动的声音了。 “下楼吧。” 江神学长说。我们漱洗完换完衣服就下楼了。麻里亚正在厨房准备早餐。 “啊,早上好。” 听着她开心的声音,我的心又痛了下。 “礼子姐姐今天好像难得睡懒觉。她平时太累了所以今天就让她好好休息吧。今天的家务都由我来做。” 见礼子睡懒觉,麻里亚开心地切着火腿。 “今天早上可真不寻常,江神学长和有栖竟然起得最早。难得你们起这么早,而且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你们先去散会儿步吧。” “啊,好吧。” 江神学长答道。他下巴上今早没有剃净的胡须格外显眼。我们就像下完夜班回来一样,晃晃悠悠地迈着步子出了望楼庄。 我们沉默着走到通往码头的台阶附近。瞟了一眼画家安息的鱼乐庄,又把视线投向清晨的大海。 小船在海湾中间的海面上漂浮。 似曾相识。这幅景色似乎在哪儿看过。 昨晚有人划船出海了,而现在海面上只留下了空荡荡的船。 “江神学长……” 学长没有说话。 终章 我们在发现英人遗体的乌帽子岩附近打捞出礼子的尸体。大家一起寻找,一起发现,一起带她回望楼庄,悲伤在不断蔓延。 “我原本以为只有礼子是最不可能的。”里美遮着脸哭着说,“我连自己的丈夫都怀疑了,但就是没有怀疑礼子……” 里美的心中似乎容不下任何东西,她对着身旁的我倾诉。她怀疑过自己的丈夫敏之并且为之很不安。依据有两点,一点是敏之有过多项飞碟射击的经验,一点就是丈夫经营的牧原餐厅连锁店急需资金。她为了监视丈夫晚上是否外出假装吃安眠药,结果整晚睡不了觉导致睡眠不足。 “我真是太奇怪了。我原本以为像我这种常年服用安眠药的人停药后不睡觉监视人肯定很轻松,但每天只要一过半夜,我就会迷迷糊糊地睡着。结果就算弄了个睡眠不足还是没有掌握丈夫不是凶手的证据。” 而里美口中的主人公敏之坐在对面正在向江神学长询问着什么。另一个方向的纯二对圆部说: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悲惨的结局。” 从里面礼子的房间里传来了龙一和麻里亚的叹息声。 轮船来了。 船长双手把舵嘴里哼着歌,轮船马上就要到了。大家是不是要走到可以俯瞰码头的地方,站成一排迎接轮船的到来呢?要是再手持横幅就更好了。 欢迎来到死亡之岛。 圆部走到窗户旁,把半开的窗户全部打开。他面向大海,吟诵道: 跋山涉水到达这条旅路, 兜兜转转又回到地平线的尽头。 但,我却没有邂逅从对面来的旅人, 路还是那条路,不见归客。 我们就是玩偶,被上天玩弄的玩偶。 不是比喻,是现实。 在世间演完我们的那出戏后, 我们就会回到虚无的空盒中。 海风吹进来了。 最终也没有完成的另一幅拼图零散地放在远处的桌子上。 夏天过去了,季节转换成了秋天。就像一个熟练的司机将列车缓缓地驶入了站台,就这样进入了秋季。 在那个岛上发生的事情有一些被公开,有一些被掩盖,还有一些则变成了连我都没听过的传言。 麻里亚不见了。 债券课结束后不管我在大教室里呆坐多久也听不到麻里亚叫我的声音了,不管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多么努力地寻找她的身影也见不到她了。 九月八号就这样过去了,我没能在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对她说生日快乐! 我去法律系咨询,一个化着浓妆的女办事员告诉我麻里亚递了休学申请书。 出了校园,我走进一家从未去过的咖啡馆简单吃完中饭后,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从面对出川路的这家店二楼的窗户朝外望,可以看见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对面就是京都皇居。等到皇居的枫叶染红的时候,她心里的伤口该会愈合,她也应该会回来了吧。 要是真能那样就好了。 我会一直读着找江神学长借来的《鲁拜集》,等待那天的到来。 我们在发现英人遗体的乌帽子岩附近打捞出礼子的尸体。大家一起寻找,一起发现,一起带她回望楼庄,悲伤在不断蔓延。 “我原本以为只有礼子是最不可能的。”里美遮着脸哭着说,“我连自己的丈夫都怀疑了,但就是没有怀疑礼子……” 里美的心中似乎容不下任何东西,她对着身旁的我倾诉。她怀疑过自己的丈夫敏之并且为之很不安。依据有两点,一点是敏之有过多项飞碟射击的经验,一点就是丈夫经营的牧原餐厅连锁店急需资金。她为了监视丈夫晚上是否外出假装吃安眠药,结果整晚睡不了觉导致睡眠不足。 “我真是太奇怪了。我原本以为像我这种常年服用安眠药的人停药后不睡觉监视人肯定很轻松,但每天只要一过半夜,我就会迷迷糊糊地睡着。结果就算弄了个睡眠不足还是没有掌握丈夫不是凶手的证据。” 而里美口中的主人公敏之坐在对面正在向江神学长询问着什么。另一个方向的纯二对圆部说: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悲惨的结局。” 从里面礼子的房间里传来了龙一和麻里亚的叹息声。 轮船来了。 船长双手把舵嘴里哼着歌,轮船马上就要到了。大家是不是要走到可以俯瞰码头的地方,站成一排迎接轮船的到来呢?要是再手持横幅就更好了。 欢迎来到死亡之岛。 圆部走到窗户旁,把半开的窗户全部打开。他面向大海,吟诵道: 跋山涉水到达这条旅路, 兜兜转转又回到地平线的尽头。 但,我却没有邂逅从对面来的旅人, 路还是那条路,不见归客。 我们就是玩偶,被上天玩弄的玩偶。 不是比喻,是现实。 在世间演完我们的那出戏后, 我们就会回到虚无的空盒中。 海风吹进来了。 最终也没有完成的另一幅拼图零散地放在远处的桌子上。 夏天过去了,季节转换成了秋天。就像一个熟练的司机将列车缓缓地驶入了站台,就这样进入了秋季。 在那个岛上发生的事情有一些被公开,有一些被掩盖,还有一些则变成了连我都没听过的传言。 麻里亚不见了。 债券课结束后不管我在大教室里呆坐多久也听不到麻里亚叫我的声音了,不管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多么努力地寻找她的身影也见不到她了。 九月八号就这样过去了,我没能在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对她说生日快乐! 我去法律系咨询,一个化着浓妆的女办事员告诉我麻里亚递了休学申请书。 出了校园,我走进一家从未去过的咖啡馆简单吃完中饭后,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从面对出川路的这家店二楼的窗户朝外望,可以看见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对面就是京都皇居。等到皇居的枫叶染红的时候,她心里的伤口该会愈合,她也应该会回来了吧。 要是真能那样就好了。 我会一直读着找江神学长借来的《鲁拜集》,等待那天的到来。 我们在发现英人遗体的乌帽子岩附近打捞出礼子的尸体。大家一起寻找,一起发现,一起带她回望楼庄,悲伤在不断蔓延。 “我原本以为只有礼子是最不可能的。”里美遮着脸哭着说,“我连自己的丈夫都怀疑了,但就是没有怀疑礼子……” 里美的心中似乎容不下任何东西,她对着身旁的我倾诉。她怀疑过自己的丈夫敏之并且为之很不安。依据有两点,一点是敏之有过多项飞碟射击的经验,一点就是丈夫经营的牧原餐厅连锁店急需资金。她为了监视丈夫晚上是否外出假装吃安眠药,结果整晚睡不了觉导致睡眠不足。 “我真是太奇怪了。我原本以为像我这种常年服用安眠药的人停药后不睡觉监视人肯定很轻松,但每天只要一过半夜,我就会迷迷糊糊地睡着。结果就算弄了个睡眠不足还是没有掌握丈夫不是凶手的证据。” 而里美口中的主人公敏之坐在对面正在向江神学长询问着什么。另一个方向的纯二对圆部说: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悲惨的结局。” 从里面礼子的房间里传来了龙一和麻里亚的叹息声。 轮船来了。 船长双手把舵嘴里哼着歌,轮船马上就要到了。大家是不是要走到可以俯瞰码头的地方,站成一排迎接轮船的到来呢?要是再手持横幅就更好了。 欢迎来到死亡之岛。 圆部走到窗户旁,把半开的窗户全部打开。他面向大海,吟诵道: 跋山涉水到达这条旅路, 兜兜转转又回到地平线的尽头。 但,我却没有邂逅从对面来的旅人, 路还是那条路,不见归客。 我们就是玩偶,被上天玩弄的玩偶。 不是比喻,是现实。 在世间演完我们的那出戏后, 我们就会回到虚无的空盒中。 海风吹进来了。 最终也没有完成的另一幅拼图零散地放在远处的桌子上。 夏天过去了,季节转换成了秋天。就像一个熟练的司机将列车缓缓地驶入了站台,就这样进入了秋季。 在那个岛上发生的事情有一些被公开,有一些被掩盖,还有一些则变成了连我都没听过的传言。 麻里亚不见了。 债券课结束后不管我在大教室里呆坐多久也听不到麻里亚叫我的声音了,不管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多么努力地寻找她的身影也见不到她了。 九月八号就这样过去了,我没能在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对她说生日快乐! 我去法律系咨询,一个化着浓妆的女办事员告诉我麻里亚递了休学申请书。 出了校园,我走进一家从未去过的咖啡馆简单吃完中饭后,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从面对出川路的这家店二楼的窗户朝外望,可以看见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对面就是京都皇居。等到皇居的枫叶染红的时候,她心里的伤口该会愈合,她也应该会回来了吧。 要是真能那样就好了。 我会一直读着找江神学长借来的《鲁拜集》,等待那天的到来。 我们在发现英人遗体的乌帽子岩附近打捞出礼子的尸体。大家一起寻找,一起发现,一起带她回望楼庄,悲伤在不断蔓延。 “我原本以为只有礼子是最不可能的。”里美遮着脸哭着说,“我连自己的丈夫都怀疑了,但就是没有怀疑礼子……” 里美的心中似乎容不下任何东西,她对着身旁的我倾诉。她怀疑过自己的丈夫敏之并且为之很不安。依据有两点,一点是敏之有过多项飞碟射击的经验,一点就是丈夫经营的牧原餐厅连锁店急需资金。她为了监视丈夫晚上是否外出假装吃安眠药,结果整晚睡不了觉导致睡眠不足。 “我真是太奇怪了。我原本以为像我这种常年服用安眠药的人停药后不睡觉监视人肯定很轻松,但每天只要一过半夜,我就会迷迷糊糊地睡着。结果就算弄了个睡眠不足还是没有掌握丈夫不是凶手的证据。” 而里美口中的主人公敏之坐在对面正在向江神学长询问着什么。另一个方向的纯二对圆部说: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悲惨的结局。” 从里面礼子的房间里传来了龙一和麻里亚的叹息声。 轮船来了。 船长双手把舵嘴里哼着歌,轮船马上就要到了。大家是不是要走到可以俯瞰码头的地方,站成一排迎接轮船的到来呢?要是再手持横幅就更好了。 欢迎来到死亡之岛。 圆部走到窗户旁,把半开的窗户全部打开。他面向大海,吟诵道: 跋山涉水到达这条旅路, 兜兜转转又回到地平线的尽头。 但,我却没有邂逅从对面来的旅人, 路还是那条路,不见归客。 我们就是玩偶,被上天玩弄的玩偶。 不是比喻,是现实。 在世间演完我们的那出戏后, 我们就会回到虚无的空盒中。 海风吹进来了。 最终也没有完成的另一幅拼图零散地放在远处的桌子上。 夏天过去了,季节转换成了秋天。就像一个熟练的司机将列车缓缓地驶入了站台,就这样进入了秋季。 在那个岛上发生的事情有一些被公开,有一些被掩盖,还有一些则变成了连我都没听过的传言。 麻里亚不见了。 债券课结束后不管我在大教室里呆坐多久也听不到麻里亚叫我的声音了,不管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多么努力地寻找她的身影也见不到她了。 九月八号就这样过去了,我没能在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对她说生日快乐! 我去法律系咨询,一个化着浓妆的女办事员告诉我麻里亚递了休学申请书。 出了校园,我走进一家从未去过的咖啡馆简单吃完中饭后,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从面对出川路的这家店二楼的窗户朝外望,可以看见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对面就是京都皇居。等到皇居的枫叶染红的时候,她心里的伤口该会愈合,她也应该会回来了吧。 要是真能那样就好了。 我会一直读着找江神学长借来的《鲁拜集》,等待那天的到来。 我们在发现英人遗体的乌帽子岩附近打捞出礼子的尸体。大家一起寻找,一起发现,一起带她回望楼庄,悲伤在不断蔓延。 “我原本以为只有礼子是最不可能的。”里美遮着脸哭着说,“我连自己的丈夫都怀疑了,但就是没有怀疑礼子……” 里美的心中似乎容不下任何东西,她对着身旁的我倾诉。她怀疑过自己的丈夫敏之并且为之很不安。依据有两点,一点是敏之有过多项飞碟射击的经验,一点就是丈夫经营的牧原餐厅连锁店急需资金。她为了监视丈夫晚上是否外出假装吃安眠药,结果整晚睡不了觉导致睡眠不足。 “我真是太奇怪了。我原本以为像我这种常年服用安眠药的人停药后不睡觉监视人肯定很轻松,但每天只要一过半夜,我就会迷迷糊糊地睡着。结果就算弄了个睡眠不足还是没有掌握丈夫不是凶手的证据。” 而里美口中的主人公敏之坐在对面正在向江神学长询问着什么。另一个方向的纯二对圆部说: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悲惨的结局。” 从里面礼子的房间里传来了龙一和麻里亚的叹息声。 轮船来了。 船长双手把舵嘴里哼着歌,轮船马上就要到了。大家是不是要走到可以俯瞰码头的地方,站成一排迎接轮船的到来呢?要是再手持横幅就更好了。 欢迎来到死亡之岛。 圆部走到窗户旁,把半开的窗户全部打开。他面向大海,吟诵道: 跋山涉水到达这条旅路, 兜兜转转又回到地平线的尽头。 但,我却没有邂逅从对面来的旅人, 路还是那条路,不见归客。 我们就是玩偶,被上天玩弄的玩偶。 不是比喻,是现实。 在世间演完我们的那出戏后, 我们就会回到虚无的空盒中。 海风吹进来了。 最终也没有完成的另一幅拼图零散地放在远处的桌子上。 夏天过去了,季节转换成了秋天。就像一个熟练的司机将列车缓缓地驶入了站台,就这样进入了秋季。 在那个岛上发生的事情有一些被公开,有一些被掩盖,还有一些则变成了连我都没听过的传言。 麻里亚不见了。 债券课结束后不管我在大教室里呆坐多久也听不到麻里亚叫我的声音了,不管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多么努力地寻找她的身影也见不到她了。 九月八号就这样过去了,我没能在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对她说生日快乐! 我去法律系咨询,一个化着浓妆的女办事员告诉我麻里亚递了休学申请书。 出了校园,我走进一家从未去过的咖啡馆简单吃完中饭后,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从面对出川路的这家店二楼的窗户朝外望,可以看见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对面就是京都皇居。等到皇居的枫叶染红的时候,她心里的伤口该会愈合,她也应该会回来了吧。 要是真能那样就好了。 我会一直读着找江神学长借来的《鲁拜集》,等待那天的到来。 我们在发现英人遗体的乌帽子岩附近打捞出礼子的尸体。大家一起寻找,一起发现,一起带她回望楼庄,悲伤在不断蔓延。 “我原本以为只有礼子是最不可能的。”里美遮着脸哭着说,“我连自己的丈夫都怀疑了,但就是没有怀疑礼子……” 里美的心中似乎容不下任何东西,她对着身旁的我倾诉。她怀疑过自己的丈夫敏之并且为之很不安。依据有两点,一点是敏之有过多项飞碟射击的经验,一点就是丈夫经营的牧原餐厅连锁店急需资金。她为了监视丈夫晚上是否外出假装吃安眠药,结果整晚睡不了觉导致睡眠不足。 “我真是太奇怪了。我原本以为像我这种常年服用安眠药的人停药后不睡觉监视人肯定很轻松,但每天只要一过半夜,我就会迷迷糊糊地睡着。结果就算弄了个睡眠不足还是没有掌握丈夫不是凶手的证据。” 而里美口中的主人公敏之坐在对面正在向江神学长询问着什么。另一个方向的纯二对圆部说: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悲惨的结局。” 从里面礼子的房间里传来了龙一和麻里亚的叹息声。 轮船来了。 船长双手把舵嘴里哼着歌,轮船马上就要到了。大家是不是要走到可以俯瞰码头的地方,站成一排迎接轮船的到来呢?要是再手持横幅就更好了。 欢迎来到死亡之岛。 圆部走到窗户旁,把半开的窗户全部打开。他面向大海,吟诵道: 跋山涉水到达这条旅路, 兜兜转转又回到地平线的尽头。 但,我却没有邂逅从对面来的旅人, 路还是那条路,不见归客。 我们就是玩偶,被上天玩弄的玩偶。 不是比喻,是现实。 在世间演完我们的那出戏后, 我们就会回到虚无的空盒中。 海风吹进来了。 最终也没有完成的另一幅拼图零散地放在远处的桌子上。 夏天过去了,季节转换成了秋天。就像一个熟练的司机将列车缓缓地驶入了站台,就这样进入了秋季。 在那个岛上发生的事情有一些被公开,有一些被掩盖,还有一些则变成了连我都没听过的传言。 麻里亚不见了。 债券课结束后不管我在大教室里呆坐多久也听不到麻里亚叫我的声音了,不管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多么努力地寻找她的身影也见不到她了。 九月八号就这样过去了,我没能在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对她说生日快乐! 我去法律系咨询,一个化着浓妆的女办事员告诉我麻里亚递了休学申请书。 出了校园,我走进一家从未去过的咖啡馆简单吃完中饭后,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从面对出川路的这家店二楼的窗户朝外望,可以看见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对面就是京都皇居。等到皇居的枫叶染红的时候,她心里的伤口该会愈合,她也应该会回来了吧。 要是真能那样就好了。 我会一直读着找江神学长借来的《鲁拜集》,等待那天的到来。 我们在发现英人遗体的乌帽子岩附近打捞出礼子的尸体。大家一起寻找,一起发现,一起带她回望楼庄,悲伤在不断蔓延。 “我原本以为只有礼子是最不可能的。”里美遮着脸哭着说,“我连自己的丈夫都怀疑了,但就是没有怀疑礼子……” 里美的心中似乎容不下任何东西,她对着身旁的我倾诉。她怀疑过自己的丈夫敏之并且为之很不安。依据有两点,一点是敏之有过多项飞碟射击的经验,一点就是丈夫经营的牧原餐厅连锁店急需资金。她为了监视丈夫晚上是否外出假装吃安眠药,结果整晚睡不了觉导致睡眠不足。 “我真是太奇怪了。我原本以为像我这种常年服用安眠药的人停药后不睡觉监视人肯定很轻松,但每天只要一过半夜,我就会迷迷糊糊地睡着。结果就算弄了个睡眠不足还是没有掌握丈夫不是凶手的证据。” 而里美口中的主人公敏之坐在对面正在向江神学长询问着什么。另一个方向的纯二对圆部说: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悲惨的结局。” 从里面礼子的房间里传来了龙一和麻里亚的叹息声。 轮船来了。 船长双手把舵嘴里哼着歌,轮船马上就要到了。大家是不是要走到可以俯瞰码头的地方,站成一排迎接轮船的到来呢?要是再手持横幅就更好了。 欢迎来到死亡之岛。 圆部走到窗户旁,把半开的窗户全部打开。他面向大海,吟诵道: 跋山涉水到达这条旅路, 兜兜转转又回到地平线的尽头。 但,我却没有邂逅从对面来的旅人, 路还是那条路,不见归客。 我们就是玩偶,被上天玩弄的玩偶。 不是比喻,是现实。 在世间演完我们的那出戏后, 我们就会回到虚无的空盒中。 海风吹进来了。 最终也没有完成的另一幅拼图零散地放在远处的桌子上。 夏天过去了,季节转换成了秋天。就像一个熟练的司机将列车缓缓地驶入了站台,就这样进入了秋季。 在那个岛上发生的事情有一些被公开,有一些被掩盖,还有一些则变成了连我都没听过的传言。 麻里亚不见了。 债券课结束后不管我在大教室里呆坐多久也听不到麻里亚叫我的声音了,不管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多么努力地寻找她的身影也见不到她了。 九月八号就这样过去了,我没能在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对她说生日快乐! 我去法律系咨询,一个化着浓妆的女办事员告诉我麻里亚递了休学申请书。 出了校园,我走进一家从未去过的咖啡馆简单吃完中饭后,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从面对出川路的这家店二楼的窗户朝外望,可以看见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对面就是京都皇居。等到皇居的枫叶染红的时候,她心里的伤口该会愈合,她也应该会回来了吧。 要是真能那样就好了。 我会一直读着找江神学长借来的《鲁拜集》,等待那天的到来。 我们在发现英人遗体的乌帽子岩附近打捞出礼子的尸体。大家一起寻找,一起发现,一起带她回望楼庄,悲伤在不断蔓延。 “我原本以为只有礼子是最不可能的。”里美遮着脸哭着说,“我连自己的丈夫都怀疑了,但就是没有怀疑礼子……” 里美的心中似乎容不下任何东西,她对着身旁的我倾诉。她怀疑过自己的丈夫敏之并且为之很不安。依据有两点,一点是敏之有过多项飞碟射击的经验,一点就是丈夫经营的牧原餐厅连锁店急需资金。她为了监视丈夫晚上是否外出假装吃安眠药,结果整晚睡不了觉导致睡眠不足。 “我真是太奇怪了。我原本以为像我这种常年服用安眠药的人停药后不睡觉监视人肯定很轻松,但每天只要一过半夜,我就会迷迷糊糊地睡着。结果就算弄了个睡眠不足还是没有掌握丈夫不是凶手的证据。” 而里美口中的主人公敏之坐在对面正在向江神学长询问着什么。另一个方向的纯二对圆部说: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悲惨的结局。” 从里面礼子的房间里传来了龙一和麻里亚的叹息声。 轮船来了。 船长双手把舵嘴里哼着歌,轮船马上就要到了。大家是不是要走到可以俯瞰码头的地方,站成一排迎接轮船的到来呢?要是再手持横幅就更好了。 欢迎来到死亡之岛。 圆部走到窗户旁,把半开的窗户全部打开。他面向大海,吟诵道: 跋山涉水到达这条旅路, 兜兜转转又回到地平线的尽头。 但,我却没有邂逅从对面来的旅人, 路还是那条路,不见归客。 我们就是玩偶,被上天玩弄的玩偶。 不是比喻,是现实。 在世间演完我们的那出戏后, 我们就会回到虚无的空盒中。 海风吹进来了。 最终也没有完成的另一幅拼图零散地放在远处的桌子上。 夏天过去了,季节转换成了秋天。就像一个熟练的司机将列车缓缓地驶入了站台,就这样进入了秋季。 在那个岛上发生的事情有一些被公开,有一些被掩盖,还有一些则变成了连我都没听过的传言。 麻里亚不见了。 债券课结束后不管我在大教室里呆坐多久也听不到麻里亚叫我的声音了,不管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多么努力地寻找她的身影也见不到她了。 九月八号就这样过去了,我没能在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对她说生日快乐! 我去法律系咨询,一个化着浓妆的女办事员告诉我麻里亚递了休学申请书。 出了校园,我走进一家从未去过的咖啡馆简单吃完中饭后,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从面对出川路的这家店二楼的窗户朝外望,可以看见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对面就是京都皇居。等到皇居的枫叶染红的时候,她心里的伤口该会愈合,她也应该会回来了吧。 要是真能那样就好了。 我会一直读着找江神学长借来的《鲁拜集》,等待那天的到来。 我们在发现英人遗体的乌帽子岩附近打捞出礼子的尸体。大家一起寻找,一起发现,一起带她回望楼庄,悲伤在不断蔓延。 “我原本以为只有礼子是最不可能的。”里美遮着脸哭着说,“我连自己的丈夫都怀疑了,但就是没有怀疑礼子……” 里美的心中似乎容不下任何东西,她对着身旁的我倾诉。她怀疑过自己的丈夫敏之并且为之很不安。依据有两点,一点是敏之有过多项飞碟射击的经验,一点就是丈夫经营的牧原餐厅连锁店急需资金。她为了监视丈夫晚上是否外出假装吃安眠药,结果整晚睡不了觉导致睡眠不足。 “我真是太奇怪了。我原本以为像我这种常年服用安眠药的人停药后不睡觉监视人肯定很轻松,但每天只要一过半夜,我就会迷迷糊糊地睡着。结果就算弄了个睡眠不足还是没有掌握丈夫不是凶手的证据。” 而里美口中的主人公敏之坐在对面正在向江神学长询问着什么。另一个方向的纯二对圆部说: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悲惨的结局。” 从里面礼子的房间里传来了龙一和麻里亚的叹息声。 轮船来了。 船长双手把舵嘴里哼着歌,轮船马上就要到了。大家是不是要走到可以俯瞰码头的地方,站成一排迎接轮船的到来呢?要是再手持横幅就更好了。 欢迎来到死亡之岛。 圆部走到窗户旁,把半开的窗户全部打开。他面向大海,吟诵道: 跋山涉水到达这条旅路, 兜兜转转又回到地平线的尽头。 但,我却没有邂逅从对面来的旅人, 路还是那条路,不见归客。 我们就是玩偶,被上天玩弄的玩偶。 不是比喻,是现实。 在世间演完我们的那出戏后, 我们就会回到虚无的空盒中。 海风吹进来了。 最终也没有完成的另一幅拼图零散地放在远处的桌子上。 夏天过去了,季节转换成了秋天。就像一个熟练的司机将列车缓缓地驶入了站台,就这样进入了秋季。 在那个岛上发生的事情有一些被公开,有一些被掩盖,还有一些则变成了连我都没听过的传言。 麻里亚不见了。 债券课结束后不管我在大教室里呆坐多久也听不到麻里亚叫我的声音了,不管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多么努力地寻找她的身影也见不到她了。 九月八号就这样过去了,我没能在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对她说生日快乐! 我去法律系咨询,一个化着浓妆的女办事员告诉我麻里亚递了休学申请书。 出了校园,我走进一家从未去过的咖啡馆简单吃完中饭后,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从面对出川路的这家店二楼的窗户朝外望,可以看见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对面就是京都皇居。等到皇居的枫叶染红的时候,她心里的伤口该会愈合,她也应该会回来了吧。 要是真能那样就好了。 我会一直读着找江神学长借来的《鲁拜集》,等待那天的到来。 登场人物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贫丸 录入:肉 木更菊乃   木更村现任主人 小野博树   画家 铃木冴子   画家 八木泽满   音乐家 小菱静也   舞蹈家 志度晶    诗人 香西琴绘   调香师 千原由衣   前偶像歌手 前田哲夫   造型作家 前田哲子   造型作家 西井悟    小说家 樋口未智男  铜版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文学系四年级 望月周平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织田光次郎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相原直树   摄影师 保坂明美   护士、麻里亚之友 羽岛公彦   小学教师 中尾君平   医生 室木典生   邮局职员 沼井     高知县警警部 藤城     杉森署警部补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贫丸 录入:肉 木更菊乃   木更村现任主人 小野博树   画家 铃木冴子   画家 八木泽满   音乐家 小菱静也   舞蹈家 志度晶    诗人 香西琴绘   调香师 千原由衣   前偶像歌手 前田哲夫   造型作家 前田哲子   造型作家 西井悟    小说家 樋口未智男  铜版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文学系四年级 望月周平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织田光次郎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相原直树   摄影师 保坂明美   护士、麻里亚之友 羽岛公彦   小学教师 中尾君平   医生 室木典生   邮局职员 沼井     高知县警警部 藤城     杉森署警部补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贫丸 录入:肉 木更菊乃   木更村现任主人 小野博树   画家 铃木冴子   画家 八木泽满   音乐家 小菱静也   舞蹈家 志度晶    诗人 香西琴绘   调香师 千原由衣   前偶像歌手 前田哲夫   造型作家 前田哲子   造型作家 西井悟    小说家 樋口未智男  铜版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文学系四年级 望月周平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织田光次郎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相原直树   摄影师 保坂明美   护士、麻里亚之友 羽岛公彦   小学教师 中尾君平   医生 室木典生   邮局职员 沼井     高知县警警部 藤城     杉森署警部补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贫丸 录入:肉 木更菊乃   木更村现任主人 小野博树   画家 铃木冴子   画家 八木泽满   音乐家 小菱静也   舞蹈家 志度晶    诗人 香西琴绘   调香师 千原由衣   前偶像歌手 前田哲夫   造型作家 前田哲子   造型作家 西井悟    小说家 樋口未智男  铜版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文学系四年级 望月周平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织田光次郎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相原直树   摄影师 保坂明美   护士、麻里亚之友 羽岛公彦   小学教师 中尾君平   医生 室木典生   邮局职员 沼井     高知县警警部 藤城     杉森署警部补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贫丸 录入:肉 木更菊乃   木更村现任主人 小野博树   画家 铃木冴子   画家 八木泽满   音乐家 小菱静也   舞蹈家 志度晶    诗人 香西琴绘   调香师 千原由衣   前偶像歌手 前田哲夫   造型作家 前田哲子   造型作家 西井悟    小说家 樋口未智男  铜版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文学系四年级 望月周平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织田光次郎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相原直树   摄影师 保坂明美   护士、麻里亚之友 羽岛公彦   小学教师 中尾君平   医生 室木典生   邮局职员 沼井     高知县警警部 藤城     杉森署警部补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贫丸 录入:肉 木更菊乃   木更村现任主人 小野博树   画家 铃木冴子   画家 八木泽满   音乐家 小菱静也   舞蹈家 志度晶    诗人 香西琴绘   调香师 千原由衣   前偶像歌手 前田哲夫   造型作家 前田哲子   造型作家 西井悟    小说家 樋口未智男  铜版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文学系四年级 望月周平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织田光次郎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相原直树   摄影师 保坂明美   护士、麻里亚之友 羽岛公彦   小学教师 中尾君平   医生 室木典生   邮局职员 沼井     高知县警警部 藤城     杉森署警部补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贫丸 录入:肉 木更菊乃   木更村现任主人 小野博树   画家 铃木冴子   画家 八木泽满   音乐家 小菱静也   舞蹈家 志度晶    诗人 香西琴绘   调香师 千原由衣   前偶像歌手 前田哲夫   造型作家 前田哲子   造型作家 西井悟    小说家 樋口未智男  铜版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文学系四年级 望月周平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织田光次郎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相原直树   摄影师 保坂明美   护士、麻里亚之友 羽岛公彦   小学教师 中尾君平   医生 室木典生   邮局职员 沼井     高知县警警部 藤城     杉森署警部补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贫丸 录入:肉 木更菊乃   木更村现任主人 小野博树   画家 铃木冴子   画家 八木泽满   音乐家 小菱静也   舞蹈家 志度晶    诗人 香西琴绘   调香师 千原由衣   前偶像歌手 前田哲夫   造型作家 前田哲子   造型作家 西井悟    小说家 樋口未智男  铜版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文学系四年级 望月周平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织田光次郎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相原直树   摄影师 保坂明美   护士、麻里亚之友 羽岛公彦   小学教师 中尾君平   医生 室木典生   邮局职员 沼井     高知县警警部 藤城     杉森署警部补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贫丸 录入:肉 木更菊乃   木更村现任主人 小野博树   画家 铃木冴子   画家 八木泽满   音乐家 小菱静也   舞蹈家 志度晶    诗人 香西琴绘   调香师 千原由衣   前偶像歌手 前田哲夫   造型作家 前田哲子   造型作家 西井悟    小说家 樋口未智男  铜版画家 江神二郎   英都大学文学系四年级 望月周平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织田光次郎  英都大学经济系三年级 有栖川有栖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有马麻里亚  英都大学法律系二年级 相原直树   摄影师 保坂明美   护士、麻里亚之友 羽岛公彦   小学教师 中尾君平   医生 室木典生   邮局职员 沼井     高知县警警部 藤城     杉森署警部补 序章 麻里亚 我曾经走过这条路。 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这么感觉的。但我确实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所以只不过是自己玩了一个常见的似曾相识的游戏罢了。 车辆也在宽度不尽如人意的乡间土道路上行驶着,不时与对面而来的车辆擦肩而过。道路左右两侧连绵着山毛榉树林,绿色的树影自头顶覆盖而下。这熟透的绿影已让人感受到了落叶的迹象。 现在才九月份。然而这山里的空气总让人感觉像晚秋一样。冷峭的空气冰冷地刺在我从无袖杉露出的肩膀上。 我曾经在似曾相识的幻觉中,走过盛夏的乡间道路。这大概是由夏森岭这一名字而引起的联想吧。 阳光透过树隙在淡蓝色的衬衫和裸露的双臂上清晰地描绘出浓密的斑驳花纹,呛人温热的草地气息不时地扑鼻而来。水气在白色道路的前方摇曳,阵雨般的蝉鸣声从不曾停过。 虚幻记忆中的我,为何一个人行走在这条路上? 不会知道的。因为就连现在真实地走在这条路上的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 我逃了很远很远。离东京有几百公里,不,离京都都有几百公里,我一直都在逃避。——不过,再稍微走远一些,我应该就可以暂时安定下来了。 那个老朋友跟我说,你去住三天吧。从听筒传来的爽朗而无忧无虑的声音,还依然停留在我的耳畔。 ——来吧,麻里亚。 当我询问可不可以去找她,她如此回答时,我胸口涌起了一阵暖流。 ——那我就去了?我真的会去哦。 当我进行确认时,她笑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高松的修筑港口。在渡船候船室的一隅放下听筒后,我在高松站前的宾馆找了一个房间住下了。 迅速地解决了晚餐后,我心里开始有些闲得发慌。我无心去初次造访的大街上走走,便在狭窄的房间里的床上抱膝而坐,也不开电视就那样发着呆。九点多时给家里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就再也没有要做的事了。几声汽笛从面向港口的窗子钻进了这一个人的房间,让我越发孤独。 ——明天就可以见到朋友了。 我努力想对此进行感激。 我关掉灯上了床,背对窗子闭上了眼睛。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法入睡,但我决定在睡着之前绝不睁开眼睛。我只能在这种事情上意气用事了。 东京的家人、京都的朋友、学长们的脸庞不时地在我眼前掠过。 我很奇怪地思念着这些才分别不久的人,这时,我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与圣母玛利亚同一天的九月八日。——不,也许日期已经改变了。记忆中,我从来没有一个人过过生日。我从来没想过我值得纪念的二十岁生日是以这种方式度过的。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夜晚,我总觉得夜会就那样永远持续下去,而我会听着背后的汽笛声永远地沉睡下去。 现在,我走在山毛榉树林中的乡间道路上。 我感觉下了巴士以后我已经走了很久,但实际上只过了十五分钟。道路稍稍下坡拐向了左侧。虽然在电话里我没有问过这个,我还是感觉我早就知道路是如此延伸的。 马上就到可以俯视村庄的地方了。 我这么想着就顺路拐了过去,山毛榉树林中断了。 绿色底下有个村庄。 我曾经走过这条路。 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这么感觉的。但我确实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所以只不过是自己玩了一个常见的似曾相识的游戏罢了。 车辆也在宽度不尽如人意的乡间土道路上行驶着,不时与对面而来的车辆擦肩而过。道路左右两侧连绵着山毛榉树林,绿色的树影自头顶覆盖而下。这熟透的绿影已让人感受到了落叶的迹象。 现在才九月份。然而这山里的空气总让人感觉像晚秋一样。冷峭的空气冰冷地刺在我从无袖杉露出的肩膀上。 我曾经在似曾相识的幻觉中,走过盛夏的乡间道路。这大概是由夏森岭这一名字而引起的联想吧。 阳光透过树隙在淡蓝色的衬衫和裸露的双臂上清晰地描绘出浓密的斑驳花纹,呛人温热的草地气息不时地扑鼻而来。水气在白色道路的前方摇曳,阵雨般的蝉鸣声从不曾停过。 虚幻记忆中的我,为何一个人行走在这条路上? 不会知道的。因为就连现在真实地走在这条路上的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 我逃了很远很远。离东京有几百公里,不,离京都都有几百公里,我一直都在逃避。——不过,再稍微走远一些,我应该就可以暂时安定下来了。 那个老朋友跟我说,你去住三天吧。从听筒传来的爽朗而无忧无虑的声音,还依然停留在我的耳畔。 ——来吧,麻里亚。 当我询问可不可以去找她,她如此回答时,我胸口涌起了一阵暖流。 ——那我就去了?我真的会去哦。 当我进行确认时,她笑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高松的修筑港口。在渡船候船室的一隅放下听筒后,我在高松站前的宾馆找了一个房间住下了。 迅速地解决了晚餐后,我心里开始有些闲得发慌。我无心去初次造访的大街上走走,便在狭窄的房间里的床上抱膝而坐,也不开电视就那样发着呆。九点多时给家里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就再也没有要做的事了。几声汽笛从面向港口的窗子钻进了这一个人的房间,让我越发孤独。 ——明天就可以见到朋友了。 我努力想对此进行感激。 我关掉灯上了床,背对窗子闭上了眼睛。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法入睡,但我决定在睡着之前绝不睁开眼睛。我只能在这种事情上意气用事了。 东京的家人、京都的朋友、学长们的脸庞不时地在我眼前掠过。 我很奇怪地思念着这些才分别不久的人,这时,我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与圣母玛利亚同一天的九月八日。——不,也许日期已经改变了。记忆中,我从来没有一个人过过生日。我从来没想过我值得纪念的二十岁生日是以这种方式度过的。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夜晚,我总觉得夜会就那样永远持续下去,而我会听着背后的汽笛声永远地沉睡下去。 现在,我走在山毛榉树林中的乡间道路上。 我感觉下了巴士以后我已经走了很久,但实际上只过了十五分钟。道路稍稍下坡拐向了左侧。虽然在电话里我没有问过这个,我还是感觉我早就知道路是如此延伸的。 马上就到可以俯视村庄的地方了。 我这么想着就顺路拐了过去,山毛榉树林中断了。 绿色底下有个村庄。 我曾经走过这条路。 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这么感觉的。但我确实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所以只不过是自己玩了一个常见的似曾相识的游戏罢了。 车辆也在宽度不尽如人意的乡间土道路上行驶着,不时与对面而来的车辆擦肩而过。道路左右两侧连绵着山毛榉树林,绿色的树影自头顶覆盖而下。这熟透的绿影已让人感受到了落叶的迹象。 现在才九月份。然而这山里的空气总让人感觉像晚秋一样。冷峭的空气冰冷地刺在我从无袖杉露出的肩膀上。 我曾经在似曾相识的幻觉中,走过盛夏的乡间道路。这大概是由夏森岭这一名字而引起的联想吧。 阳光透过树隙在淡蓝色的衬衫和裸露的双臂上清晰地描绘出浓密的斑驳花纹,呛人温热的草地气息不时地扑鼻而来。水气在白色道路的前方摇曳,阵雨般的蝉鸣声从不曾停过。 虚幻记忆中的我,为何一个人行走在这条路上? 不会知道的。因为就连现在真实地走在这条路上的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 我逃了很远很远。离东京有几百公里,不,离京都都有几百公里,我一直都在逃避。——不过,再稍微走远一些,我应该就可以暂时安定下来了。 那个老朋友跟我说,你去住三天吧。从听筒传来的爽朗而无忧无虑的声音,还依然停留在我的耳畔。 ——来吧,麻里亚。 当我询问可不可以去找她,她如此回答时,我胸口涌起了一阵暖流。 ——那我就去了?我真的会去哦。 当我进行确认时,她笑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高松的修筑港口。在渡船候船室的一隅放下听筒后,我在高松站前的宾馆找了一个房间住下了。 迅速地解决了晚餐后,我心里开始有些闲得发慌。我无心去初次造访的大街上走走,便在狭窄的房间里的床上抱膝而坐,也不开电视就那样发着呆。九点多时给家里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就再也没有要做的事了。几声汽笛从面向港口的窗子钻进了这一个人的房间,让我越发孤独。 ——明天就可以见到朋友了。 我努力想对此进行感激。 我关掉灯上了床,背对窗子闭上了眼睛。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法入睡,但我决定在睡着之前绝不睁开眼睛。我只能在这种事情上意气用事了。 东京的家人、京都的朋友、学长们的脸庞不时地在我眼前掠过。 我很奇怪地思念着这些才分别不久的人,这时,我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与圣母玛利亚同一天的九月八日。——不,也许日期已经改变了。记忆中,我从来没有一个人过过生日。我从来没想过我值得纪念的二十岁生日是以这种方式度过的。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夜晚,我总觉得夜会就那样永远持续下去,而我会听着背后的汽笛声永远地沉睡下去。 现在,我走在山毛榉树林中的乡间道路上。 我感觉下了巴士以后我已经走了很久,但实际上只过了十五分钟。道路稍稍下坡拐向了左侧。虽然在电话里我没有问过这个,我还是感觉我早就知道路是如此延伸的。 马上就到可以俯视村庄的地方了。 我这么想着就顺路拐了过去,山毛榉树林中断了。 绿色底下有个村庄。 我曾经走过这条路。 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这么感觉的。但我确实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所以只不过是自己玩了一个常见的似曾相识的游戏罢了。 车辆也在宽度不尽如人意的乡间土道路上行驶着,不时与对面而来的车辆擦肩而过。道路左右两侧连绵着山毛榉树林,绿色的树影自头顶覆盖而下。这熟透的绿影已让人感受到了落叶的迹象。 现在才九月份。然而这山里的空气总让人感觉像晚秋一样。冷峭的空气冰冷地刺在我从无袖杉露出的肩膀上。 我曾经在似曾相识的幻觉中,走过盛夏的乡间道路。这大概是由夏森岭这一名字而引起的联想吧。 阳光透过树隙在淡蓝色的衬衫和裸露的双臂上清晰地描绘出浓密的斑驳花纹,呛人温热的草地气息不时地扑鼻而来。水气在白色道路的前方摇曳,阵雨般的蝉鸣声从不曾停过。 虚幻记忆中的我,为何一个人行走在这条路上? 不会知道的。因为就连现在真实地走在这条路上的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 我逃了很远很远。离东京有几百公里,不,离京都都有几百公里,我一直都在逃避。——不过,再稍微走远一些,我应该就可以暂时安定下来了。 那个老朋友跟我说,你去住三天吧。从听筒传来的爽朗而无忧无虑的声音,还依然停留在我的耳畔。 ——来吧,麻里亚。 当我询问可不可以去找她,她如此回答时,我胸口涌起了一阵暖流。 ——那我就去了?我真的会去哦。 当我进行确认时,她笑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高松的修筑港口。在渡船候船室的一隅放下听筒后,我在高松站前的宾馆找了一个房间住下了。 迅速地解决了晚餐后,我心里开始有些闲得发慌。我无心去初次造访的大街上走走,便在狭窄的房间里的床上抱膝而坐,也不开电视就那样发着呆。九点多时给家里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就再也没有要做的事了。几声汽笛从面向港口的窗子钻进了这一个人的房间,让我越发孤独。 ——明天就可以见到朋友了。 我努力想对此进行感激。 我关掉灯上了床,背对窗子闭上了眼睛。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法入睡,但我决定在睡着之前绝不睁开眼睛。我只能在这种事情上意气用事了。 东京的家人、京都的朋友、学长们的脸庞不时地在我眼前掠过。 我很奇怪地思念着这些才分别不久的人,这时,我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与圣母玛利亚同一天的九月八日。——不,也许日期已经改变了。记忆中,我从来没有一个人过过生日。我从来没想过我值得纪念的二十岁生日是以这种方式度过的。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夜晚,我总觉得夜会就那样永远持续下去,而我会听着背后的汽笛声永远地沉睡下去。 现在,我走在山毛榉树林中的乡间道路上。 我感觉下了巴士以后我已经走了很久,但实际上只过了十五分钟。道路稍稍下坡拐向了左侧。虽然在电话里我没有问过这个,我还是感觉我早就知道路是如此延伸的。 马上就到可以俯视村庄的地方了。 我这么想着就顺路拐了过去,山毛榉树林中断了。 绿色底下有个村庄。 我曾经走过这条路。 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这么感觉的。但我确实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所以只不过是自己玩了一个常见的似曾相识的游戏罢了。 车辆也在宽度不尽如人意的乡间土道路上行驶着,不时与对面而来的车辆擦肩而过。道路左右两侧连绵着山毛榉树林,绿色的树影自头顶覆盖而下。这熟透的绿影已让人感受到了落叶的迹象。 现在才九月份。然而这山里的空气总让人感觉像晚秋一样。冷峭的空气冰冷地刺在我从无袖杉露出的肩膀上。 我曾经在似曾相识的幻觉中,走过盛夏的乡间道路。这大概是由夏森岭这一名字而引起的联想吧。 阳光透过树隙在淡蓝色的衬衫和裸露的双臂上清晰地描绘出浓密的斑驳花纹,呛人温热的草地气息不时地扑鼻而来。水气在白色道路的前方摇曳,阵雨般的蝉鸣声从不曾停过。 虚幻记忆中的我,为何一个人行走在这条路上? 不会知道的。因为就连现在真实地走在这条路上的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 我逃了很远很远。离东京有几百公里,不,离京都都有几百公里,我一直都在逃避。——不过,再稍微走远一些,我应该就可以暂时安定下来了。 那个老朋友跟我说,你去住三天吧。从听筒传来的爽朗而无忧无虑的声音,还依然停留在我的耳畔。 ——来吧,麻里亚。 当我询问可不可以去找她,她如此回答时,我胸口涌起了一阵暖流。 ——那我就去了?我真的会去哦。 当我进行确认时,她笑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高松的修筑港口。在渡船候船室的一隅放下听筒后,我在高松站前的宾馆找了一个房间住下了。 迅速地解决了晚餐后,我心里开始有些闲得发慌。我无心去初次造访的大街上走走,便在狭窄的房间里的床上抱膝而坐,也不开电视就那样发着呆。九点多时给家里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就再也没有要做的事了。几声汽笛从面向港口的窗子钻进了这一个人的房间,让我越发孤独。 ——明天就可以见到朋友了。 我努力想对此进行感激。 我关掉灯上了床,背对窗子闭上了眼睛。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法入睡,但我决定在睡着之前绝不睁开眼睛。我只能在这种事情上意气用事了。 东京的家人、京都的朋友、学长们的脸庞不时地在我眼前掠过。 我很奇怪地思念着这些才分别不久的人,这时,我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与圣母玛利亚同一天的九月八日。——不,也许日期已经改变了。记忆中,我从来没有一个人过过生日。我从来没想过我值得纪念的二十岁生日是以这种方式度过的。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夜晚,我总觉得夜会就那样永远持续下去,而我会听着背后的汽笛声永远地沉睡下去。 现在,我走在山毛榉树林中的乡间道路上。 我感觉下了巴士以后我已经走了很久,但实际上只过了十五分钟。道路稍稍下坡拐向了左侧。虽然在电话里我没有问过这个,我还是感觉我早就知道路是如此延伸的。 马上就到可以俯视村庄的地方了。 我这么想着就顺路拐了过去,山毛榉树林中断了。 绿色底下有个村庄。 我曾经走过这条路。 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这么感觉的。但我确实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所以只不过是自己玩了一个常见的似曾相识的游戏罢了。 车辆也在宽度不尽如人意的乡间土道路上行驶着,不时与对面而来的车辆擦肩而过。道路左右两侧连绵着山毛榉树林,绿色的树影自头顶覆盖而下。这熟透的绿影已让人感受到了落叶的迹象。 现在才九月份。然而这山里的空气总让人感觉像晚秋一样。冷峭的空气冰冷地刺在我从无袖杉露出的肩膀上。 我曾经在似曾相识的幻觉中,走过盛夏的乡间道路。这大概是由夏森岭这一名字而引起的联想吧。 阳光透过树隙在淡蓝色的衬衫和裸露的双臂上清晰地描绘出浓密的斑驳花纹,呛人温热的草地气息不时地扑鼻而来。水气在白色道路的前方摇曳,阵雨般的蝉鸣声从不曾停过。 虚幻记忆中的我,为何一个人行走在这条路上? 不会知道的。因为就连现在真实地走在这条路上的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 我逃了很远很远。离东京有几百公里,不,离京都都有几百公里,我一直都在逃避。——不过,再稍微走远一些,我应该就可以暂时安定下来了。 那个老朋友跟我说,你去住三天吧。从听筒传来的爽朗而无忧无虑的声音,还依然停留在我的耳畔。 ——来吧,麻里亚。 当我询问可不可以去找她,她如此回答时,我胸口涌起了一阵暖流。 ——那我就去了?我真的会去哦。 当我进行确认时,她笑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高松的修筑港口。在渡船候船室的一隅放下听筒后,我在高松站前的宾馆找了一个房间住下了。 迅速地解决了晚餐后,我心里开始有些闲得发慌。我无心去初次造访的大街上走走,便在狭窄的房间里的床上抱膝而坐,也不开电视就那样发着呆。九点多时给家里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就再也没有要做的事了。几声汽笛从面向港口的窗子钻进了这一个人的房间,让我越发孤独。 ——明天就可以见到朋友了。 我努力想对此进行感激。 我关掉灯上了床,背对窗子闭上了眼睛。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法入睡,但我决定在睡着之前绝不睁开眼睛。我只能在这种事情上意气用事了。 东京的家人、京都的朋友、学长们的脸庞不时地在我眼前掠过。 我很奇怪地思念着这些才分别不久的人,这时,我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与圣母玛利亚同一天的九月八日。——不,也许日期已经改变了。记忆中,我从来没有一个人过过生日。我从来没想过我值得纪念的二十岁生日是以这种方式度过的。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夜晚,我总觉得夜会就那样永远持续下去,而我会听着背后的汽笛声永远地沉睡下去。 现在,我走在山毛榉树林中的乡间道路上。 我感觉下了巴士以后我已经走了很久,但实际上只过了十五分钟。道路稍稍下坡拐向了左侧。虽然在电话里我没有问过这个,我还是感觉我早就知道路是如此延伸的。 马上就到可以俯视村庄的地方了。 我这么想着就顺路拐了过去,山毛榉树林中断了。 绿色底下有个村庄。 我曾经走过这条路。 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这么感觉的。但我确实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所以只不过是自己玩了一个常见的似曾相识的游戏罢了。 车辆也在宽度不尽如人意的乡间土道路上行驶着,不时与对面而来的车辆擦肩而过。道路左右两侧连绵着山毛榉树林,绿色的树影自头顶覆盖而下。这熟透的绿影已让人感受到了落叶的迹象。 现在才九月份。然而这山里的空气总让人感觉像晚秋一样。冷峭的空气冰冷地刺在我从无袖杉露出的肩膀上。 我曾经在似曾相识的幻觉中,走过盛夏的乡间道路。这大概是由夏森岭这一名字而引起的联想吧。 阳光透过树隙在淡蓝色的衬衫和裸露的双臂上清晰地描绘出浓密的斑驳花纹,呛人温热的草地气息不时地扑鼻而来。水气在白色道路的前方摇曳,阵雨般的蝉鸣声从不曾停过。 虚幻记忆中的我,为何一个人行走在这条路上? 不会知道的。因为就连现在真实地走在这条路上的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 我逃了很远很远。离东京有几百公里,不,离京都都有几百公里,我一直都在逃避。——不过,再稍微走远一些,我应该就可以暂时安定下来了。 那个老朋友跟我说,你去住三天吧。从听筒传来的爽朗而无忧无虑的声音,还依然停留在我的耳畔。 ——来吧,麻里亚。 当我询问可不可以去找她,她如此回答时,我胸口涌起了一阵暖流。 ——那我就去了?我真的会去哦。 当我进行确认时,她笑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高松的修筑港口。在渡船候船室的一隅放下听筒后,我在高松站前的宾馆找了一个房间住下了。 迅速地解决了晚餐后,我心里开始有些闲得发慌。我无心去初次造访的大街上走走,便在狭窄的房间里的床上抱膝而坐,也不开电视就那样发着呆。九点多时给家里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就再也没有要做的事了。几声汽笛从面向港口的窗子钻进了这一个人的房间,让我越发孤独。 ——明天就可以见到朋友了。 我努力想对此进行感激。 我关掉灯上了床,背对窗子闭上了眼睛。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法入睡,但我决定在睡着之前绝不睁开眼睛。我只能在这种事情上意气用事了。 东京的家人、京都的朋友、学长们的脸庞不时地在我眼前掠过。 我很奇怪地思念着这些才分别不久的人,这时,我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与圣母玛利亚同一天的九月八日。——不,也许日期已经改变了。记忆中,我从来没有一个人过过生日。我从来没想过我值得纪念的二十岁生日是以这种方式度过的。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夜晚,我总觉得夜会就那样永远持续下去,而我会听着背后的汽笛声永远地沉睡下去。 现在,我走在山毛榉树林中的乡间道路上。 我感觉下了巴士以后我已经走了很久,但实际上只过了十五分钟。道路稍稍下坡拐向了左侧。虽然在电话里我没有问过这个,我还是感觉我早就知道路是如此延伸的。 马上就到可以俯视村庄的地方了。 我这么想着就顺路拐了过去,山毛榉树林中断了。 绿色底下有个村庄。 我曾经走过这条路。 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这么感觉的。但我确实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所以只不过是自己玩了一个常见的似曾相识的游戏罢了。 车辆也在宽度不尽如人意的乡间土道路上行驶着,不时与对面而来的车辆擦肩而过。道路左右两侧连绵着山毛榉树林,绿色的树影自头顶覆盖而下。这熟透的绿影已让人感受到了落叶的迹象。 现在才九月份。然而这山里的空气总让人感觉像晚秋一样。冷峭的空气冰冷地刺在我从无袖杉露出的肩膀上。 我曾经在似曾相识的幻觉中,走过盛夏的乡间道路。这大概是由夏森岭这一名字而引起的联想吧。 阳光透过树隙在淡蓝色的衬衫和裸露的双臂上清晰地描绘出浓密的斑驳花纹,呛人温热的草地气息不时地扑鼻而来。水气在白色道路的前方摇曳,阵雨般的蝉鸣声从不曾停过。 虚幻记忆中的我,为何一个人行走在这条路上? 不会知道的。因为就连现在真实地走在这条路上的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 我逃了很远很远。离东京有几百公里,不,离京都都有几百公里,我一直都在逃避。——不过,再稍微走远一些,我应该就可以暂时安定下来了。 那个老朋友跟我说,你去住三天吧。从听筒传来的爽朗而无忧无虑的声音,还依然停留在我的耳畔。 ——来吧,麻里亚。 当我询问可不可以去找她,她如此回答时,我胸口涌起了一阵暖流。 ——那我就去了?我真的会去哦。 当我进行确认时,她笑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高松的修筑港口。在渡船候船室的一隅放下听筒后,我在高松站前的宾馆找了一个房间住下了。 迅速地解决了晚餐后,我心里开始有些闲得发慌。我无心去初次造访的大街上走走,便在狭窄的房间里的床上抱膝而坐,也不开电视就那样发着呆。九点多时给家里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就再也没有要做的事了。几声汽笛从面向港口的窗子钻进了这一个人的房间,让我越发孤独。 ——明天就可以见到朋友了。 我努力想对此进行感激。 我关掉灯上了床,背对窗子闭上了眼睛。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法入睡,但我决定在睡着之前绝不睁开眼睛。我只能在这种事情上意气用事了。 东京的家人、京都的朋友、学长们的脸庞不时地在我眼前掠过。 我很奇怪地思念着这些才分别不久的人,这时,我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与圣母玛利亚同一天的九月八日。——不,也许日期已经改变了。记忆中,我从来没有一个人过过生日。我从来没想过我值得纪念的二十岁生日是以这种方式度过的。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夜晚,我总觉得夜会就那样永远持续下去,而我会听着背后的汽笛声永远地沉睡下去。 现在,我走在山毛榉树林中的乡间道路上。 我感觉下了巴士以后我已经走了很久,但实际上只过了十五分钟。道路稍稍下坡拐向了左侧。虽然在电话里我没有问过这个,我还是感觉我早就知道路是如此延伸的。 马上就到可以俯视村庄的地方了。 我这么想着就顺路拐了过去,山毛榉树林中断了。 绿色底下有个村庄。 我曾经走过这条路。 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这么感觉的。但我确实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所以只不过是自己玩了一个常见的似曾相识的游戏罢了。 车辆也在宽度不尽如人意的乡间土道路上行驶着,不时与对面而来的车辆擦肩而过。道路左右两侧连绵着山毛榉树林,绿色的树影自头顶覆盖而下。这熟透的绿影已让人感受到了落叶的迹象。 现在才九月份。然而这山里的空气总让人感觉像晚秋一样。冷峭的空气冰冷地刺在我从无袖杉露出的肩膀上。 我曾经在似曾相识的幻觉中,走过盛夏的乡间道路。这大概是由夏森岭这一名字而引起的联想吧。 阳光透过树隙在淡蓝色的衬衫和裸露的双臂上清晰地描绘出浓密的斑驳花纹,呛人温热的草地气息不时地扑鼻而来。水气在白色道路的前方摇曳,阵雨般的蝉鸣声从不曾停过。 虚幻记忆中的我,为何一个人行走在这条路上? 不会知道的。因为就连现在真实地走在这条路上的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 我逃了很远很远。离东京有几百公里,不,离京都都有几百公里,我一直都在逃避。——不过,再稍微走远一些,我应该就可以暂时安定下来了。 那个老朋友跟我说,你去住三天吧。从听筒传来的爽朗而无忧无虑的声音,还依然停留在我的耳畔。 ——来吧,麻里亚。 当我询问可不可以去找她,她如此回答时,我胸口涌起了一阵暖流。 ——那我就去了?我真的会去哦。 当我进行确认时,她笑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高松的修筑港口。在渡船候船室的一隅放下听筒后,我在高松站前的宾馆找了一个房间住下了。 迅速地解决了晚餐后,我心里开始有些闲得发慌。我无心去初次造访的大街上走走,便在狭窄的房间里的床上抱膝而坐,也不开电视就那样发着呆。九点多时给家里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就再也没有要做的事了。几声汽笛从面向港口的窗子钻进了这一个人的房间,让我越发孤独。 ——明天就可以见到朋友了。 我努力想对此进行感激。 我关掉灯上了床,背对窗子闭上了眼睛。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法入睡,但我决定在睡着之前绝不睁开眼睛。我只能在这种事情上意气用事了。 东京的家人、京都的朋友、学长们的脸庞不时地在我眼前掠过。 我很奇怪地思念着这些才分别不久的人,这时,我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与圣母玛利亚同一天的九月八日。——不,也许日期已经改变了。记忆中,我从来没有一个人过过生日。我从来没想过我值得纪念的二十岁生日是以这种方式度过的。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夜晚,我总觉得夜会就那样永远持续下去,而我会听着背后的汽笛声永远地沉睡下去。 现在,我走在山毛榉树林中的乡间道路上。 我感觉下了巴士以后我已经走了很久,但实际上只过了十五分钟。道路稍稍下坡拐向了左侧。虽然在电话里我没有问过这个,我还是感觉我早就知道路是如此延伸的。 马上就到可以俯视村庄的地方了。 我这么想着就顺路拐了过去,山毛榉树林中断了。 绿色底下有个村庄。 第一章 夏森村——有栖 1 我们从刚才开始就很奇怪地沉默不语。 江神学长似乎在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子对面的京都御所,望月则在神经质似的不断搅动着杯子里的匙子。我第一次看到织田在读日本经济报。我一会儿比较一下学长们的这些样子,一会儿又随着收银台上的钟表秒针移动下视线,再眺望一下窗下通过今出川的车流,就这样等待着两点钟的到来。 一点五十五分,磨砂玻璃上映出了一个人影。接着门就伴着牛铃的响声打开了,走进来一位中年绅士。听见牛铃的响声而一起望向那里的我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绅士从容地看着我们,平静地说道: “各位都是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成员吧?” “是的。”社长江神学长答道,“您是有马先生吧?” “我是有马龙三。” 我们请他坐在预订好的第五张椅子上。有马先生点了一杯咖啡后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麻里亚的父亲比我们想象的要年轻。大概只有四十五岁左右。我们之前只知道他是中坚文具制造商的专务董事这一身份,他的大背头上已经开始夹杂出现了白头发,下面是同样开始变得斑白的眉毛。双眼皮的眼睛里满是忧郁的阴影,嘴边却浮现着笑容。下巴那毫无剃须痕迹的光滑曲线与麻里亚很是相像。 这位绅士身穿略带绿色的灰色三件套,身材小巧,他大概是从京都站直接过来的吧。他迅速地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迟到。 “我叫江神二郎。文学部哲学系在读,四年级,二十七岁。” 江神二郎社长首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又介绍了我们三个成员。经济系三年级的望月周平与织田光次郎,然后是法律系二年级的我,有栖川有栖。——大概是听麻里亚说过吧,有马龙三先生听了我这奇异的名字后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 “小女跟我讲过大家的事情了。一直以来承蒙各位如此照顾她,真是谢谢你们了。” 有马先生双手置于膝上俯首鞠了一躬。我不觉低下了头。 “我对女儿打趣说,‘一个女孩子在四个男生的社团里,不被宠坏才怪呢’时,她纠正了我的错误。因此,我知道各位并不是只把小女当幸运女神或偶像来看的,你们是拿她当朋友的。” 是的。麻里亚是我们的伙伴——朋友。 “正因为如此,我才这样为这实在自私而无理的请求恬不知耻地从东京过来了。本来应该是同她母亲一起过来的,但因为她从昨天开始身体就有点不舒服——不,不要担心。她只是感冒了而已。虽然是我一个人过来的,但是代表着我们两个人的请求。” 我感觉他的开场白有些过于冗长而郑重。他带来的委托真的如此难以启齿吗?大前天,有个电话打到了江神学长在西阵的公寓里,说想要来拜会一下,却没有提要办的事情,学长也没有强行询问。 “我希望各位能把小女带回来。” 我们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身体。没能立刻明白有马先生的意思。 “麻里亚现在在哪里……您知道吗?” “是的。”绅士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前几天去那附近了。” “在哪儿呢?” 虽然在他人的对话中插了一嘴很是丢人,但我还是不自觉地这样问道。有马先生朝向我这边说: “在四国。她在四国的深山里。” “四国的深山里……”我重复道。 “是的。高知县北面,靠近与德岛县交界的地方。险峻的四国山地深处有一个叫夏森的村庄,她在夏森村再靠里的一个村落里。” “麻里亚确实在那里吗?您是如何知道她在那里的呢?” 江神学长问道。一次问两个问题,这在平时的江神学长身上是不会发生的。 “请让我从头说起吧。” 有马先生这样说着,喝了一口咖啡,像是准备开始一段为时不短的讲话。 “虽有些迟,我向在嘉敷岛卷入那场事件的江神先生及有栖川先生表示诚挚的歉意。 “小女受的打击似乎也很大。一回到东京的家里,她就提交了休学申请书,说自己想暂时好好静一静。我和她妈妈都告诉她说,你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也不好,暑假过完后就回学校去吧。可是她好像并不打算那么做。如果把她硬赶回京都我们也会很担心,所以就决定暂时让她随自己的心情去做。 “她除了在房间里听听音乐,看看书,帮忙准备一下用餐等,偶尔会去一下涩谷。即使上街她也只是看看电影,好像连购物都没有过。一直到九月初她都是那个样子。 “‘我可不可以去旅行啊?’她说这话时是九月五日。一直在家里就没有什么好解闷的东西了吧。虽然她妈妈有点担心她去旅行,我却是赞成的。问她去哪儿她也只是回答说‘还没决定’,我也没介意这个。她说‘我想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发一个星期呆’,因此我就仅以每天打电话为条件,给她的账户里打了很多钱让她去旅行了。她是六日早上早早出门的——已经是近两个月前了吧。” 御所的各种树木鲜亮地染上了各自的颜色。今天是十一月四日。 “令人意外的是,那一晚电话是从奈良打来的。虽说对她的目的地我没有特别的想法,但我本以为她不会去西面的。我本预想着她会避免接近大学所在地京都以及让她有着痛苦回忆的嘉敷岛而向适合感伤旅行的北面去的,谁知却听她说自己住在了奈良的旅店里。她说自己去看了从以前就一直想去看的新药师寺的十二神像,非常激动,她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所以说实话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她说要去游览自己寄宿在京都时错过了游览的奈良古刹,这非常容易理解啊。 “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如果她绝对不想回京都的话,也不会去奈良了吧。我还期待过,如果运气好的话,她会不会恢复精神,跟我说‘我就直接回京都了,把行李给我送到公寓来吧’。虽说处在休学中,但公寓还是原样并没有搬迁,因此只要她愿意,也可以从奈良顺路去京都恢复她的学生生活。‘那孩子大概还拿着公寓的钥匙吧?’她妈妈也期待着她能那样做而说过这样的话。 “第二天的电话也是从奈良打来的。她说自己跟修学旅行中的高中生熟悉起来了,一起拍照片逛市内,所以我想她大概是开始想跟人接触了吧。我跟她说:‘去哪儿都能受欢迎这很好,但不要得意忘形。’她笑着说:‘这些偶尔路过的朋友可是教会高中的女学生呢。’我们夫妻俩还说,如果是这样的话,让她一个人去旅行真是太好了。 “然而——” 似乎从这里进入正题了。 “第三天的九月八日,这一天是她的生日,那一晚的电话是从四国的高松打来的。我感觉发生了什么异常。 “她说‘我从来没有去过四国,只是突然想去看看而已’,这我也能理解,只是感觉太突然了。 “我问她‘明天去哪儿啊’,她说‘去保坂明美家住宿’。保坂是她中学时很要好的一个同学。她父母事业失败后搬到高知去了,不过她们好像一直有互通书信。内人说去保坂那儿的话就没事了,总算放心了一些,可听了小女的话后,又因为那里太靠山里面了而吃了一惊。 “保坂府上是农家,独生女明美在村上的一家诊所做护士。那是一个叫夏森村的地方,据说那个地方要从土赞干线途中的车站乘一个半小时的巴士,然后再换乘别的巴士,之后再往山里走一个小时。就连这个巴士也不是通到村里的,而是要下了岭道后才能好容易走到,所以那个地方很是偏远。 “但是想到这是个她与老朋友见面 的鲜有机会,我便答应了她。我还没来得及说‘生日快乐’她就挂掉了电话。之后,我跟我太太说应该没有问题的。 “但是,小女并未能与保坂见面。” 有马龙三先生啜饮了一口已经完全凉掉的咖啡,然后稍微松了一下领带。 “小女说,她从高松花了近七个小时,到夏森村时是下午四点左右。她很快就找到了保坂家,但是明美并不在家。听说好像是前一天接到小女的电话后突然来了位急症病人,她跟医生一起到城镇上的医院里去了。据说患者是她表弟。因为同小女错过了,听说明美曾想办法取得联系,但是最终也没有联系上。当日,也许小女提前打一个电话询问一下就好了,可是她并没有那么做。 “对方父母说,‘她明天就回来了,就请你住下吧’,但小女去那儿之后发现她母亲卧病在床,就拒绝了他们热心的邀请而住在了旅馆里。那是村里的一处民宿(注:日本的一种家庭旅店,多在旅馆、宾馆较少的地区)。晚上她从那儿给我打来了电话,向我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九月九日就这样结束了。虽然同朋友错过了,有些不走运,但麻里亚身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然后第二天呢?” 我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探出身子去问道。 “第二天,她从城镇——那是一个通电车的城镇——打来了一个电话,说明美仍然不能回来。明美说表弟的病情不佳,自己想陪着他。小女说明美曾问她如果可以要不要在城镇见面,但小女并不想那样。小女说,朋友在努力地看护病人,自己却满脸无忧无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前去,这让她很胆怯。 “既然没能跟老朋友见上面,如果马上回东京或京都就好了。不,如果她还不满足,如果转一转四国或去一下九州也好了。总之如果离开那个村子就好了。 “然而,她并没有那样做。她大概是想,好不容易远道而来,就在这个村里暂且解下行装,再停留一天呼吸一下乡间的空气吧。那么,这也行。这也没问题,但是她却在住处听说了位于夏森村更里面的一个村落,并对那个村落产生了兴趣。” 有马先生用拳头敲了敲额头。 2 “喂,有栖!打开窗子,窗子!”手握方向盘的织田对副驾驶座上的我说。 “明白!” 打开窗子后,海风夹杂着声音吹了进来。——我们正行驶在海上。 我们四人都是第一次穿行濑户大桥。如果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本可以饱览“日本之爱琴海”,遗憾的是今天天空却阴云密布。正面所见的四国的连绵山脉也如水墨画般模糊不清。 “冲绳好像要下大雨了啊。”望月在我们身后说,“身负着浓重水气的台风低气压似乎正在靠近。” 这种日子真不适合去深山里。 “赶紧完成委托赶紧回去吧!这车也是信长跟朋友借的吧?” 我这样说完,开着车的织田点了下头。 “不过也不用那么在意的。借我车的家伙把我借给他的摩托车给弄坏了,所以在他给我修好之前这车就是我的啦!那个笨蛋,竟然神奇地撞在平安神宫的牌坊上了,他会遭天谴的!” 信长即织田光次郎前辈,他憎恶地噌噌地挠他那短发的头。明明是生于名古屋、长于名古屋,他却学得一口关西腔。 “到四国后我来驾驶吧!” 今年夏天刚在家乡和歌山拿到驾驶证的望月周平说道。他也许是想借练习的机会顺便握一下方向盘。 “不行。你的驾驶技术太令人恐怖了。这车上可没贴新手标志。” “没事的。我都带来了。” 听了这话,织田叹了口气。望月摘下他那金属边框眼镜边擦拭边补充道:“都说了不用担心了。” 江神学长是长发,与织田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边用一只手压住被风吹乱的头发,边在望月旁边阅读周刊杂志。他在反复阅读一本有马龙三先生给的资料。 受他影响我也拿起装在车门里的另外一本周刊杂志,翻开浏览了多遍的卷首插图新闻页。左右两边是新进小说家与版画家的肖像画,夹在中间的是一幅占了两页的合页版空中照片。 这是一幅奇异的风景。照片上照有一个深山处带有乡土气息的村庄,可以看到四处分散的田地和七户人家。其中的六户好像是小型农家,中间的一户样子与其他不同。那是一座拥有广阔前院的二层公馆。院子里好像还有喷水池。这所公馆坐落在深山处废村般的村落之中,与周围完全不搭调,总让人觉得像是合成照片。 我又找了一下卷首插图以外页的新闻,把那些又读了一下。 是艺术之乡,还是收容所? 四国山中木更村的深厚面纱 外号“兜町荒马”、经历过无数次大宗投机的投机商——木更胜义。六年前,六十五岁的他突然引退,买下四国山地深处的一处废村退隐,并宣言说“我要把余生奉献给本国文化、艺术的振兴事业上”,他的这一决定让举世震惊。 喜欢美术与音乐的先生,原本是多个艺术家的资助人,他带领这些艺术家建立了这个新村庄。他们计划建立一个可以只埋头于艺术创作的艺术之乡。 最初村子里只有木更夫妇与三个艺术家,后来又加上了一些被先生叫来入村的人以及闻听传言而来的人,现在的村民估计有十二个人。涉及从文学到前卫舞蹈等非常广泛的艺术领域方面。在这里,这些未来的毕加索及莫扎特们不仅受到经济保护,似乎还过着半自给自足的生活而专注于创作活动。 前年,木更先生去世后,菊乃夫人也秉承其遗愿,照常运营着艺术之村。先生去世后,西井悟先生获得了j文学奖。樋口未智男先生的版画在美国受到好评,才华横溢的他,将在纽约举行个人展等。也许,收获的季节已经要光顾这当初被揶揄为青涩才能之收容所的村庄。 卷首插图的照片就是该木更村的全貌,只要浏览了地图就能知道这里是在多么深的山里了吧。此处位于四国山地的正中央,周围全是人口非常稀少的地区。由于在不知不觉间建起了一个奇异的村庄,最近好像连与其隔江相邻的夏森村也有了些麻烦。一个靠股票积累了一定财产的饱经世故的人物,带来了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所以惹人非议也无可厚非。而且他们除了偶尔置办日常生活必需品及寄邮件时出现以外,并不出木更村,过着完全孤立的生活。 木更村不允许外界人员进入。本刊记者屡次拜访请求也没有起到作用。当问其不准入内的理由时,出来接待的画家小野博树先生回答说:“这是木更夫人的意思,也是我们全体村民的意思。我们可以拒绝想要赤足踏入创造之园的人。” 我相信我们的采访态度并无不真诚之处。所以对于小野先生的回答我们感到非常不满,但我们无权强行踏入私人土地,这一点我们还是非常清楚的。 媒体最初介绍木更村时,一部分称其为“青涩才能之收容所”,也许他们对此仍很反感吧。又或者是,他们存在着自己已落后于社会的意识,这种自卑感使他们拒绝采访? 我们想揭开这谜一般的深山艺术之乡或收容所的面纱,受好奇心,不,是受窥探癖驱使而试验了空中摄影,就是那张卷首插图。图上只有中央的那座公馆惹人注目,除此之外,能看到的几个人影也好像正在进行农业作业,与人口稀疏的荒村景致并无两样。 “我们也不知道住了多少人啊。只是写着估计十二个人罢了。” 织田斜视了一下我看的杂志,这样说道。 “不知道啊。” 望月在后面打了个哈欠说。 这 个大家称为“木更村”的村落刚出现的时候,媒体不时报道的是豪放不羁的投机商退隐后的奇行。现在又对其进行大量报道,是因为它接连不断地向社会输送了不时出现在新闻中的西井悟、樋口未智男两位成功人士。特别是铜版画家樋口在现代艺术之都纽约受到好评,以再输入(注:指出国之后重新返回日本)的形式进驻画坛,非同小可。 虽然二人现已离开木更村,但二人都是出自于此,这一共通点刺激了媒体的好奇心。介绍一下未来的艺术家吧,披露一下生活状态吧,让我们看看你们都在做什么奇特的事情吧,你们在创造什么?在描绘什么?在思考什么?你们想要什么?总之,让我们窥探一下里面吧!——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形。 木更村固执地紧锁大门也许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虽然新闻上写有“我们的采访态度并无不真诚之处”,但对于这种表达,连我们这些局外人都无法持有好感。——请不要管我们。这个村庄在如此向社会通告自己的愿望。 然而讽刺的是,由于村庄蒙上了一层面纱,似乎更刺激了媒体的窥探欲望。 “真是低级趣味啊,竟然从空中偷拍。” 我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过不了多久就会腻的。”江神学长在后面应道,“被人拍了很多张空中照片,也知道艺术村大体的样子了。就像哪家杂志写的那样,那里景致与普通荒村并无两样。既没有陈列什么古怪物品,也没有人跳葛吉夫舞。每天都会不断地出现有趣的话题,所以过不了多久,就算村子里的人敲锣打鼓地邀请,也不会有人要去采访了。” 也许是那样吧。 “不过,”望月说道,“就连麻里亚的父亲也没能进去。简直就像新兴宗教的总部一样。我们还是不要期待他们能轻易跟我们见面的好。” 我想起了三天前有马龙三先生说的话。 3 “你们听说过木更村这个名字吗?” 有马先生环视着我们问道。对于木更村,我们四人所知道的加起来也只在二十字之内。 “它也被称为艺术之村,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麻里亚,小女就在那里。” “嗯。”不知道是我还是谁低吟了一声。总之我觉得事情好像变得很棘手。 “您是如何知道麻里亚在那里的,还是通过电话吗?” 江神学长问道。 “是的。——九月十日晚上,她没有打来电话。自从她出去旅行,从来没有一天不打电话回来的,所以我们很担心,但第二天她又一如既往地打来电话了。那天,我记得我因为工作关系回家很晚,是我夫人接的电话,内容好像是这样的……” 麻里亚说她好不容易到了四国,所以就去了高知,并打算从那里回来。我以为这样她已经心满意足了。没想到九日的晚上,她从住宿的人那里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她听人说在那山的深处有个叫木更村的村落,未来的艺术家们在那里共同生活。她突然被勾起了兴趣,一定要去那里看看。第二天,收拾好行李出了宿处后,她就去游览木更村了。 “不过,木更村不是一个外人禁止入内的圣域吗?” 江神学长插问了一下。 “是的。所以,结局本应是他们无情地拒绝她、让她回来的,却又因为一个偶然的小恶作剧……” 从夏森村走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一个山涧,那山涧很深很陡,说溪谷有些夸张,那是龙森河。对岸是山毛榉树林,树林间隐约可以看见传说中的木更家族的公馆屋顶,一座气派的木桥意外地横架在洋溢着世外桃源般氛围的对岸。 虽然听说禁止入内,但并没有人监视。如果被责问了就道歉回来吧,这样想着麻里亚就走过了那座桥。 在木更村一侧的桥边,有像道口的断路闸一样阻断了去路的栅栏,但是非常简易。她大胆地跨过栅栏,侵入了圣域。——唉,真像麻里亚的作风。 “她真是不像话。刚穿过森林没多久就被人叫住了。被村里人发现,揪着她的肩膀摇晃说:‘干什么呢你,赶紧出去!’她可能也没抵抗,只是事出突然吓了一跳,脚不听使唤就摔倒了。据说还不是单纯的摔倒,而是扭伤了脚脖,站都站不起来了。” 我好像能听到麻里亚悲壮的惨叫声。——不管怎样吧,有了这么一幕,村里人a氏就把她背起来带到公馆里去了。于是她就成功进入了木更村。 “人家是好心才把她带回公馆里去的吧。想着至少给她做一下冷敷。”——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旅途疲惫,她竟然发烧卧床不起了。 简直就像麻里亚是被拉到木更村去的一样,偶然的锁链哗啦啦地连了起来。 “因为生病的原因十日的时候她没能打电话回来。第二天晚上她在电话里说明了事情的经过,还说‘烧已经退了,但是脚还是很疼,所以我再在这里待一天’。这是她打的最后一个电话。” 他把手伸进西装的内口袋,拿出了很多封信。上面写着收信人有马龙三先生、惠里子夫人,笔迹似曾相识。有马惠里子大概是她的母亲吧。江神学长接了信把它翻了过来,上面只写着有马麻里亚。用细细的深蓝色钢笔写的回转文(注:顺读或倒读都相同)名字“有马麻里亚”。——这让人很怀念。 “我可以看一下吗?” 江神学长一问,有马先生便像说请一样稍微伸了一下右手。会长刺啦一声打开白色的信纸,我们便头对头地过去窥探。 前略。 首先我要告诉你们,我现在很好。 对不起,没能遵守约定每天都打电话的约定,让你们担心了。 我现在还在木更先生的家里。扭伤的脚虽然还有些疼,可已经可以自己走路了。我想,如果我愿意说声“多谢关照”,并在谢过他以后,穿过木桥回到夏森村,换乘巴士与电车回东京的话,总能想办法到家的吧。 但是,现在的我还不想那么做。 我好像听到爸爸的厉声斥责了呢,说“你总待在别人家,说什么傻话呢!赶紧给我收拾行李回来”!确实如此。我知道自己很是胡闹。 我在这里过了三天了。妈妈也知道木更村,以前一直担心这是不是个奇怪的地方,但这些担心都完全没有必要。就连对我这样的不法侵入者,大家都很好。 我还想在这儿多待几天,村子里的人也都同意了。就请你们当做我还在长途旅行,再容忍一下我的任性吧。 我也不能只是一味地让大家照顾,所以从今天早上开始,我也开始帮忙准备用餐等事了。请不要笑话我。我并不是在这里度假的,我想工作。 我期待着明晨的醒来。我都忘了多久没有过这样的心情了。 这里的空气,这里的大地景象等似乎让我非常心满意足。还有村里的人们也是。 这是我惯有的一时冲动。就像那时我一时冲动擅自考取了京都大学并真的去读了一样,这次也请暂时容忍我一下。拜托了。 我也想过如果在电话里可以解释的话便打电话,但在这里借电话打到东京去让我觉得很不安,于是便写信了。我还会写信告诉你们我的情况的。 草草(注:日本书信终了的寒暄语,表不尽欲言之意。) 下面还有句附加的话。 请不要怀疑我是自己想留在这里的。 大概是没太读懂吧,望月伸手表示要借阅一下,江神学长便把读完的信递给了他。自己又取出下一封来,我和织田又来窥探。 前略。 我过得非常好。 好像即使我说你们什么也不用担心,你们也不会说“嗯,知道了”吧。 今天下午,明美 来了。她说接到妈妈的电话了。好像不能让她到这里来,我便去桥对面与她见面了,这是我们六年后的重逢。我们在河边坐下,聊了足足两个小时,真是愉快的一天。以后为了购买日用品我也会去夏森村,所以大概也能偶尔与她见面吧。 这固然很好,但明美大概是受妈妈所托吧,不停地说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回东京去的话,我有些为难。(我失言了。人家煞费苦心地为我着想才这么说的,我不该把这样的事写出来的。)今天她就放弃然后回去了…… 但是请你们继续让我待在这里。 我并不是一生都要待在这里。只要再待一阵子。 时机到来时,我就会自己决定回去。 这封信的日期是九月十八日。屈指算一下的话,是麻里亚进入木更村的第九天。我们继续读信的时候,有马先生一直沉默着。 接下来的两封,只是些写着“我很好,不要担心”“希望你们不要想着来看我等事”的信。看着看着,我开始有点焦躁。什么叫不用担心啊。独生女在不明来历的深山村子里,被一群不明来历的人围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能叫父母放心啊!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孝顺的儿子,却渐渐地生起气来了。 江神学长的手里还剩最后一封信。 “那封信日期是十月二十日。”有马先生在这里开了一下口。“实际上在那前一天,我和夫人两个人去了一趟木更村。” “您见到她了吗?” 江神学长面无表情地问道。有马先生也尽量冷静地回答: “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即使很短,只要见到了就好。 “父母双亲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她却只在龙森河的桥上与我们站着说了十分钟左右的话,就迅速转身离去了。我们在夏森村她住过的那家民宿,如此说是因为那里也只有一处民宿而已,住了一晚。然后第二天,我们两人又去了一次,这次她却见也不见我们,我们就被赶回去了。” “……这真是太过分了。” 织田在嘴中低声自语,传到了我耳中。他好像也突然转向孝顺儿子的立场了。 “那时出来的人跟我说,‘令嫒好像不想见您’,并把小女交给他的信递给了我。——就是那封了。请你们读一下吧。” 确实,信封上只写了两个收信人的姓名。信纸上仍然排满了细细的深蓝色文字。 前略。 您肯定很生气吧,想着我把百忙之中特意来看我的双亲拒之门外算什么!父亲勃然大怒的脸庞在我面前若隐若现,令我浑身缩作一团。 但是,我想即使今天再次见到你们,也是重复同样的事情。我只会重复昨天的请求,跟你们说“请再等一段时间。我会自己走过这座桥回去的”。 所以今天就不见你们了。对不起。 只有一件事情我想说一下。昨天父亲好像有些误解,所以请让我在这里禀明。——我是自己要留在这里的。请你们不要认为,我是被村里的人强逼、被他们洗脑或被迫劳动服务等。因为绝对没有那样的事。 我过得非常开心。 虽如此说,我也并不是在龙宫里狂欢。来到这儿以后,我也想了很多以前没有思考过的事情。请不要问我是什么事情。同形形色色的人说各种各样的话,我感觉自己这个空空荡荡的书架上正摆上一本本的书。 真的很抱歉。 就请你们当做我这个不听话的女儿去一个有些奇怪的地方留学了吧。毕业了我就回去。 多保重。 草草 “小女生性好强,但她好像还没有从夏天的事件中恢复过来。” 有马先生边接过望月读完的信边说道。 “小女离开家后我们等了两个月。我们也想过再看看情况吧,但这封信的最后一句‘多保重’,让人无论如何也很担心啊。好像是让人预感到永别的什么东西一样……” 我也有同感。甚至有种不祥之感。 “也许我只要相信她等着她就好了。但……但一想到万一因此而耽误了救她的时机,作为一个父亲,我的心情还是无法平静。因为她是我无可替代的唯一的女儿啊。” 对面的江神学长点了一下头。 “我和夫人都曾想过再去一次那个村子,但也总觉得好像已经看到结果了。我们会惹她生气的吧。 “于是,我就来请求大家了。——我也知道其他一些她在大学里比较要好的朋友的名字,但我想请求谁都不如请求大家,特别是请求亲临过夏天那场事件的江神先生与有栖先生。况且,要让她的女性朋友去的话,那个村子也过于遥远而偏僻了。” 先生像缓解自己的紧张一般笑了笑。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你们肯定生气了吧,看我自己都说些什么呢!” “我们不会那么想的。”江神学长平静地回答道,“只是,即使我们能够见到麻里亚,也不能保证能说服她,把她带回来……我总觉得状况不是那么简单。” “那是当然。我自己也很难弄清状况。我们不可能向任何人寻求什么保证。即使我握住大家的手请求说‘请一定把小女带回来’也是无济于事的。——只是,面对大家,她也许会稍微敞开心扉,说些不一样的话,又或者,伤口也许会开始痊愈。” “或许——”江神学长微微地笑了笑,“或许我们能把她带回来。” 麻里亚的父亲将右手从桌下伸出来,想要跟江神学长握手。绅士意外地长着一双大而坚实的手。 “打扰你们学习真是抱歉。” 对我们四个人无须那样地担心,我默默地想。 4 我们到达四国时,还是上午。我们在国道旁边的路旁餐厅菜单中发现了地道的手擀面,于是我们窃喜地不断呼喊面条快餐的名字。吃好饭之后织田也没有把方向盘让给望月。简直就像公园里争夺秋千的孩子。织田左手摆弄着磁带,酌情选了一盘打开了立体声装置。 “明菜的《北翼》是我的主题曲哦。我最喜欢这首歌了。”望月伴着老歌边吟诵边说道。 “你想谈那样激情澎湃的恋爱吗?” 听我这么一问他便说道:“没有。只是因为歌词有‘神秘’(注:日语中“神秘”和“推理”都是ミステリ(mystery)。望月喜欢的是推理之意)这个词。” “原来如此。” 在车里,我们并没有演练“麻里亚夺回战役”,也没有想象和谈论她现在的生活及精神状态。不去就不知道。大家似乎只是这么想的。 “跟我同组的一个女孩子啊——”望月在《北翼》结束后如此说道,“正在河原町的一家妇女装饰用品商店里打工呢!” “然后呢?” 好哥们儿织田眼望着前方插了一句。 “她已经是老手了,所以一有新人来她就捉弄人家。——最近新来了一个女孩子。那又是一个工作起来干劲十足的人,看见前辈在包装礼品,就会喊着‘我来帮忙’然后跑过去。某天,朋友跟店长正在包装这——么大的一个熊状玩偶罩衣,那个新人就像往常一样跑过来了,还一边喊着:‘我来帮忙!’没想到店长警告她说:‘不行,禁止三人一起包装!’‘我看你们两个人包装很费劲才跑来的,怎么这样啊!’那个新人后来不满地向前辈——跟我同组的女生——说道。‘为什么不能三个人一起包装呢?’实际上只是因为三个人的话,反而难以包装,所以才禁止的,但奸邪的前辈却这样告诉她:‘那是因为啊,事实上在这个商店的分店里进行过三人包装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地因病或事故而去世了呢。’‘啊!’‘你肯定觉 得奇怪吧,但同样的事情也在其他分店发生过哦!’‘啊啊!’‘所以就禁止了。’她胡说八道了一通,那个女孩竟然相信了。” “一点都不好玩儿,虽然是在这长途旅行的途中。”织田像故意似的咂了一下嘴。 “等一下。还有下文呢。——数日后,那个女孩看过店长会议的议事记录复件后,恐慌地来对前辈说:‘前辈,店长会议上,有“禁止三人包装的确认”这个议题吧?’‘哦,是吗?’‘前辈……这个问题就那么严重吗?’” 织田和我还没说“不好玩儿”,江神学长就突然大笑起来,吓了我们一跳。 总之就是这样的情形,我们四人身上确实没有肩负了重大使命的紧张感。就像去郊游一样的心情。我觉得这样很好。也许是我们认为事情会顺利解决而盲目乐观,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期待着不久以后能见到久别的麻里亚。 ——爱是mystery。 麻里亚曾经也低吟过。 车辆在阴晦的天空下,顺利驶过田园中的三十二号线,不久就进入了山里。四国山地险峻得如同巨人猛抓住大地而形成的一般,我们现在就要一心披荆斩棘地进入这山地的深处。播放着中森明菜、铁娘子和凯特布什的音乐,我们继续开车沿吉野河兜风。织田累了以后,驾驶员换成了江神学长。因为我没有驾驶证,而望月只有在平原上驾驶的自信。 “我早就说了快点换我的嘛!”望月很遗憾地说道。 织田说:“哎呀,好好欣赏车窗外的风景吧!——你看,和你多有缘的地方!” 车辆逼近大步危(注:位于日本德岛县西部的峡谷,与吉野川下游的小步危同为有名的红叶溪流奇景胜地)了。雾霭般的云层低垂笼罩在峡谷中,形成了幽深的景致。这是一种水蒸气之美。 “如果我们能把麻里亚带回来……”我说道,“这辆车能坐的下吗?五个人坐会很挤的啊!” 我试探了一下大家有没有考虑这件事。 “不要担心,有栖。车站我们还是会把你送到的。” 江神学长答复了我。 ——那就好。 过了山涧之后,道路也仍然沿着吉野川向南、继而向西延伸。土赞美干线也依河而平行地驶过对岸,但不久道路及干线便与河流分开了。想要向西流淌的吉野河,与似乎想要返回德岛县北的支流分道扬镳,沿支流而建的县道则与国道分离而向北延伸。 “在那儿要往右拐。” 织田确认过道路地图之后,越过江神学长的肩膀指了指前方。标志上写着“杉菜·里森”。怎么看都是个往深山去的道路名称。对岸还可以看见一个以jr车站为中心的山间小镇,这边却只有一家寒酸的路旁餐厅。麻里亚就是在那个车站下车的。我一边看着她换乘巴士的那个小车站,一边在心里描绘着她彼时的样子。 江神学长迅速地将方向盘打向右边,河流和车站都从车窗里消失了。我感觉旅行的第二幕似乎开始了。 “西井悟的j文学奖获奖作品怎么样啊?” 我向后面的望月问道。接受了有马龙三先生的委托后,我们都匆匆忙忙地做旅行的准备,却只有他通读了来自木更村的作家的著作。 “还不坏。”他像安德烈·纪德一样评价道,“作品名称是《某次失速记录》。飞机飞翔在万里晴空中,因配置不良或什么原因而失速了。飞机不断地向下落去。小说追寻该机机长的意识发展,据说如果一口气将该著作读完,作品中的人物所体验的时间与现实中的读者所体验的时间是一样的。小说并不是很长,一个小时便可以通读。——我把它带来了,今晚要不要读读看?” “嗯。”我答道。 “虽然飞机坠落了,叙述者的灵魂却逃脱了。就是这样的结构安排。”望月边重新坐了坐边说道,“我感觉这个地方稍微有点靠不住啊。它似乎只是在肯定这种单纯地从现实的脱离。将自己的意识危机模仿成不断坠落的飞机,这也太简单了吧?” 我们推理小说研究会首届一指的评论家似乎也喜欢所谓文学作品的评论。 “无论如何,读读还是很有趣的。文笔很有力,感觉像浓缩的文章般醇厚。” “西井悟是在木更村写的这篇著作吧?” “咦?你不知道吗,有栖?西井是离开村子以后写的。他今年年初离开村子——那儿好像是这么说的——是在东京写的吧。” 我不知道。是我准备不充分。 “如果是这样,从坠落的飞机中逃脱,是指从木更村返回到现实社会的意思吗?我还以为恰恰相反……” “这就是读者解释有分歧的地方。作者一直拒绝解说自己的作品。即使被问及‘你为什么离开村子回到东京?你为什么不公开在村里时的创作’,他也是三缄其口。” “这种无可奉告的态度,似乎被暗暗理解为他对村庄存在的一种否定态度啊。” “也不是那样的。”望月不厌其烦地回答我说,“据说西井在获奖作品的献词上列举了木更菊乃的名字,并把为数不多的版税的大部分捐给了木更村。虽然不清楚他这是在肯定还是在否定,但他有个发言说道‘那个村子就像一个安静的书房。仅此而已。既没有奥秘也没有秘术’。” 我也不知道这对于即将要去访问村子的我们能不能成为参考。 “另外—个出自木更村的艺术家,樋口未智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铜版画家。”这次是江神学长告诉我的。 “他描绘很精致的铜版画,超现实主义的。——作品刊登在这里。你没看吗?” 望月从后面的座位上给我递过一本美术杂志。作为受人瞩目的新秀作品,他的作品被使用了六张中等凹版图片进行介绍。题目为《从纽约凯旋——樋口之村的幻想》——我一时看这奇妙的作品看得入了神。 那里描绘的只不过是日式的乡间风景。似乎刚插完秧的水田,田埂上的一块块小石子就不用说了,就连农家的柱子木纹都被用纤细而美丽的线条勾勒出来,令人神魂颠倒。我感觉甚至可以看到各种树木的一条条叶脉。厚厚的积雨云下面,有个几乎失去原形的夏日午后的村庄。有个似乎变为停办学校的小学校园。有个黄昏时分的村庄的十字路口。在这样的田园风景中,一定会站着同一个点缀性人物。描绘的人类总是只有那一个人。身穿黑色西装、头戴纸袋的男人。眼睛的地方虽有两个大洞,其中却只是被涂得漆黑,看起来简直就像虚无实体化了一样。探头看这两个空洞时,我感到了些许的恐怖。——我知道一幅相似的画。反复出现在蒙克画中的人的背影以及德尔沃的画中的常客山高帽男人。其苦恼,其哀痛。然而樋口未智男的作品是铜版画,由其细致而来的扣人心弦的力量又是别有洞天。 “这画真是不错啊!” 我只能说这些而已。——整个人似乎着魔了一般。 “痉挛了啊。” 江神学长说道。我问他是何意思,他说是引用了超现实主义之鼻祖——安德烈·布勒东之语。据说美是痉挛的。虽然意义让人似懂非懂,姑且将其解释为“美的东西会唤起肉体上的紧张感”吧! 我们在杉菜这一山间小镇停了一次车。如果要乘巴士去夏森只能在这里换乘。我倚在巴士候车室的墙上,喝掉了在自动售货机买的罐装咖啡。卡车满载砍伐的木材轰鸣着通过前方。“这里的主要产业怎么看都是林业啊!”这么想着我就抬头望去,感觉山脉似乎压上了头顶。全都是栽种的杉树。 “走吧!”江神学长发号施令说,旅行再次开始了。 从那儿开始又走了一个小时。越过山岭后,到了 可以俯视夏森村的地方。我们都下了车,瞭望其全景。 三百户左右的人家似龟一般蹲踞在几乎四面被包围的山里。有两条铺设的道路,蜿蜒地贯穿村庄的东西和南北方向,多数人家是沿该十字形道路而建的。看到收割完的梯田一直连绵到了半山腰,我感觉这深山处似乎不只经营林业,还经营农业。西边的山麓处可以看见一处貌似古老的小学校舍的地方。 “这确实是樋口未智男铜版画上所描绘的那个村子啊!” 我边俯视夏森村边说道。与其说阴晦的天空下的这般景色是恬静,莫若说是寂寥。我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黄昏时分,已经过了四点了。 “从这儿看不到木更村啊。” 江神学长衔着烟说道。穿过村庄向北延伸的道路绕进正面的山麓后消失了。艺术之乡大概就在那前方吧。而且,那里有麻里亚。 “赶紧找个地方落脚吧!”织田疲惫地说道,“然后决定方针,要明天才能行动吧?” “等我再抽一根烟。” 江神学长说着又点着了一根卡宾。 5 村里人没太见过车辆,在他们投来的好奇目光中,我们到达了宿处。这是一处叫做日下屋的民宿,就是麻里亚和麻里亚的父母住过的村里唯一的一家宿处。 江神学长拉开磨砂玻璃的推拉门,对着里面招呼了一声,就听见一个和蔼的女声远远地回答道:“哎,请稍等!”脚步声从走廊对面不断靠近,而我一直看着孤零零地放置在对面装饰架上的财神大人。这财神大人和柱子及地板一样,锃亮地闪着黑油油的光。 一脸和蔼的老板娘出现了,她那圆圆胖胖的脸丝毫不逊色于这财神大人,她弯腰鞠了一躬。 “你们是打过电话的从京都来的客人吧?远道而来,辛苦了。” 老板娘迅速给我们拿来了拖鞋,我们异口同声地对她说道:“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填写一下这个。” 她把好像是自制的登记簿及记号笔递给了江神学长。日本纸上带着褐红色的线条。社长并没有在上面胡写乱画上“金田一耕助”等毫无意义的名字,而是写上了“江神二郎,同行三人”。 江神学长写完西阵公寓的地址及电话号码后,老板娘微笑着说:“好的,谢谢了。”她接过登记簿,然后问道: “请问你们要住到什么时候?”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我们还没有决定。”江神学长回应道。 “哎呀!是这样啊。你们到这么偏远的深山处做什么来了啊?来拍乡村照片什么的?” 我们被追问了。她大概是在担心为什么四个年轻人会来这里吧。 “我们是对木更村感兴趣而来的。我们想尽可能进到村里去看看。” 江神学长只说出了我们真实目的的一半。他大概是在轻微地试探初次见面的当地人吧。想看看潜入木更村是否像传说中一样困难。 “啊?你说你们想去那个村子吗?去那儿啊。” 老板娘像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一样瞪圆了眼睛表达了她的惊愕。 “我觉得这有点困难。他们连当地的人都不让进去呢!” “不行吗?” “那儿聚集了一群奇怪的人。你们大概知道艺术家们聚集在那儿吧?那里很奇怪的。”说到这里,老板娘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啊,不好意思啊。我先带你们去房间。请往这边走,房间在二楼。” 我们踩着嘎吱嘎吱作响的楼梯被引到了一处拐角处的房间,房间的西面和北面都有窗子。无论从哪边的窗子看去山都似乎离我们很近。北面还可以遥望到山的皱壁,西边的天空却因为阴天的关系而漆黑一片,连绵的群山则失去了色彩化为了灰色的墙壁。 江神学长坐在窗边陈旧的沙发上,把玻璃窗稍打开了些,令人惬意的风轻柔地吹了进来。 “哎呀呀!”织田把行李放在窗边,边扭动肩膀边说道,“我们竟然到了这么远的一个地方啊,远到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不要说得那么夸张。”望月笑道,“又不是到了南美内陆。顶多不就是四国嘛!” “好吧。” 受他影响织田也笑了,他盘腿坐好后立刻倒上了茶。这位硬汉派的粉丝非常喜欢日本茶。他一个人嘟囔着:“啊呀,是雁音茶啊!她给我们拿了好茶啊!” “大婶说晚饭是七点开始吧?在那之前我们先去转转,看看村子的情况吧?” 我说完后江神学长望着窗外说道:“我们先去麻里亚的朋友保坂家吧。反正我们也带了小礼物。” 我一晃瞥见了我们带来的生八桥煎饼盒。那是使用有马先生预付的必须经费——我们也曾婉拒过但是没能拒绝得了——购买的。 关于我们今天进入夏森村的事,有马先生也已经与保坂明美通过电话了。 “是啊。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地去访问吧!我们到这里的事,大概也已经传遍整个村子了。” “那也太夸张了吧。”对织田的话,望月这样反驳道。 我把生八桥煎饼盒拿到手上后,学长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我们四个人排成一列,嘎吱嘎吱地走下楼梯来,发现老板娘正和一个男子站着说话。两人同时转向了这边。 “你们要出去吗?” 老板娘如此问道,我们分别点了点头,她便给我们介绍她旁边的男人。 “这位是五天前开始在这里留宿的客人相原先生。” “啊呀,你们好!我叫相原直树。请多多关照。” 他很随便地跟我们打了个招呼。 虽然有点吊眼梢,他的笑脸却和蔼可亲。年龄大概三十多岁吧。身材适中。头发微卷,略微有些长。黑色衬衫外面穿着斜纹棉布夹克,背着挂肩式皮包。 我们做了自我介绍后,他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 “哎呀!你们是特意从京都来的啊。那么是来做什么呢?啊,不对,既然要询问你们,我就得先说明自己的目的,不然就太失礼了。我是一个没人气的摄影师。平时拍些人们用来做广告的商业照片,不过这次我是想拍些能拿去参赛的艺术照片才从东京来这里的。” “东京?” 我不禁出声反问道。那岂不是比我们从京都来还要远?这个村子里真的存在值得人千里迢迢从东京跑来拍摄的东西吗?我本以为他没有感觉到我这样的疑问,他却补充道: “今年夏天,我因工作去了一次高知的中村,归途中偶然到了这里。因为刚刚结束无聊的工作,我当时情绪很低落。我本想在深山里进行生命的洗涤而漫无目的地来到了这里,却完全被这里吸引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似乎能拍摄到好照片。那时我在这里逗留了五天,但我感觉时间不充足,况且我也想换个季节拍摄,于是我就又来了。这次不是借工作之便,只是为了我的照片而来的。” 真是个能言善辩之人。我正想着他具体在拍些什么呢,这位摄影师便哈哈地笑着挠了挠头。 “站着说话像什么话啊!我们今晚一起聚聚怎么样?” 相原在嘴边做了个饮酒的动作。我们没有异议。 “那我等着你们。我先走了!” 他机灵地这样说道,然后背了背包上二楼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老板娘笑得眯起了眼睛。 “他是个善谈而愉快的人。我不知道这里的什么东西让他这么着迷,可他好像一整天都在四处拍照呢!” “是什么样的照片呢?” “是些天空的风景。”听见我问,老板娘简单地回答说。也无所谓了。具体 情况我今晚去问他本人吧。我还是第一次跟职业摄影师这种人说话,似乎会很有趣。 “那我们走吧。”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并以此为信号走出了宿处。 雨滴啪嗒一声打在了我的额头上。 6 我们要去的地方步行要五分钟,就在保坂做护士就职的那家诊所后面。庭院中的淡紫色菊花正在接受蒙蒙细雨的洗礼。 “远道而来,又不巧碰上下雨,真是辛苦你们了。” 出来迎接我们的保坂明美是位肤色白皙的美人,清秀脱俗。在客室里她给我们端来咖啡时我看到了她的手,那双手也是如此美丽,那种润泽的颜色尤为漂亮,虽让人感到那是一双有别于我们的劳动的手,却依然充满魅力。 “麻里亚的父亲给我打过电话了,所以今天下午我一直在家里等着你们。” 我们各自做完自我介绍后,明美拽了拽自己白黄相间的毛纱毛衣的下摆,边整理边说道。我与她正面对视了一眼,于是就把视线稍向上移了一点。风伯与雷神相对而立于她背后的楣窗上。 “听说你和麻里亚是老朋友?” 江神学长略饮了一口咖啡后说道。 “是的。”明美回答说,“初中时,我们曾在东京共处过两年。父亲事业败落,我们一家人如同夜逃般躲到了这偏远的深山处,但我跟她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家父所谓的事业是绿色食品方面的食品批发,因此能够回到自然之中,对家父而言这里也许反而更合适。——啊,不好意思。我总是一说话就跑题。” 明美基本上是用标准的普通话讲述的。她说父亲正在生产无农药大米,此时到邻村的农协去了并不在家。而母亲则在里间躺着。 以她与麻里亚的长久交往——对我们二十岁的人而言,七八年的交往毋庸置疑是很长久的——为题闲谈了一会儿后,江神学长进入了正题。 “不知道麻里亚现在怎么样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明美很是抱歉地说,“这半个多月来我们都没有见面。不过那个时候她看起来还是挺好的。” “她没有跟你提过夏天发生在嘉敷岛的事吗?” “是有很多人去世的那件事吧?关于那件事,她没有跟我提过,不过我倒是听麻里亚的父亲说过。——她大概猜到我已经知道了吧。所以才丝毫没跟我提起什么。” 江神学长继续问道: “那个叫木更村的地方到底有什么东西让她如此着迷呢?我们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让她想回来却有心无力的状况……” “我想应该不是。因为丝毫没有这样的迹象——我也说不好,只是她……” 明美稍微顿了顿,鼓了鼓勇气说出了自己担心的事。 “麻里亚变得非常漂亮了。自从九月份久别重逢后,我们还见过五次,但是她好像一次比一次变得漂亮。——所以我并没有特别担心,因为我觉得女孩子变漂亮并不是什么坏事。” “啊!”织田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我明白了。原来是麻里亚在那个村子里喜欢上了什么男生啊。听到女生变漂亮,我只能想到这样的理由了,她不会是因为这个不想回家吧?” 如果是这样就简单了。只要再向着大团圆结局迈进一步,或生气或高兴地跟她说声“害我们白担心了一场”,然后回京都就好了。我胸口有些不舒服,如同被小刺刺到后,疼痛来临前的刺激一般,这也许是心理作用吧。然而,真相果真如织田所推测的一般吗? “我想不是的。”明美边挽起毛衣袖子边说道,“如果是那样,麻里亚会告诉我的。我们过去通信的时候,也会很热烈地相互讲述自己喜欢的男生。” 我突然想到,麻里亚在信中描绘的会是个怎样的男生呢?不过事到如今这已经无所谓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对你难以启齿呢。”织田说道,“这是我一时的想法也许不太合适,比如说她喜欢的人是个已婚人士什么的。” “可我并不认为这种小事她会对我难以启齿。” “哦,是吗。”被明美一反驳,织田嘟囔了一句便默不做声了。 “不能给木更先生府上打电话吗?”望月问道。 “麻里亚不愿意如此。她说:‘一个在别人家吃闲饭的人是很忌讳外面打来电话的。’因此,我也不给她打电话,她也只是在刚去的时候给我打过一次电话。” “麻里亚的父母来造访时,她曾经来过村口吧?”江神学长问道。 “只来过一次。”明美边点头边回答道。 “如果电话不行,那我们只能明天突然袭击了吧?”我下意识地说道。大家似乎都认同我的提议。 “我想只有大家能够确认,”明美满目认真地说道,“麻里亚是变漂亮了还是只是回归成了原来的麻里亚。请你们确认一下。我这么说是因为我觉得如果是后者还好……” 说话声在此中断了,耳边只剩下外面的雨声。刚才还湿润着地面、为大地所汲取的小雨,现在似乎正猛烈地拍打着地面。大家的目光似乎同时集中到了窗子上。 “天气预报说可能要下大雨。” 明美说道。 第二章 订婚之夜——麻里亚 1 “可能要下大雨啊!” 铃木冴子靠在窗边说道。她身穿肥大的黑色运动衫,黑色牛仔裤,巨大的窗子看起来似乎像压在她的背影上一般。雨水不断冲刷着窗上的玻璃。透过这层屏障可以看到山毛榉树林的影子。 “你刚才没觉得冷吧?” 她只转过半张脸来问我道。 “嗯,没事。” 我边说边脱下衬衫,换上自己的运动衫。突然,我的目光停在了胸口写的eitouy(注:英都大学,即有栖、麻里亚他们的大学)标志上。明明是平时一直穿的衣服,却像是现在才意识到一样。 ——我是这所大学的学生。我依旧这样以为…… 我身穿黑白相间的方格花布裙。冴子离开窗边,笑眯眯地缓步朝我走来。 “马上就快好了,请再坚持一下吧。” “嗯,当然。”我一边抬头注视着她水灵灵的眼睛一边说道。而她那冰晶般的目光移到了我额头稍上方。 铃木冴子,三十六岁,画家。与在嘉敷岛丢了性命的那个男人一样——画家。 关于她我所知不多。她肄业于东京的美术大学,二十几岁时作为商业设计师而就职于企业,无论与何人讲话,就连与小她十六岁的我讲话都只使用郑重语,只穿黑色衣服。仅此而已。 我边戴上放在房间角落里的椅子上的手表,边看了一下时间。 冴子问我说:“几点了?” 那时是六点半。 “哦。这个时候饭菜应该准备好了吧。我们下去吧。” 冴子催促着我,自己先往门边走去了。我也跟在她后面。冴子在门前停下,回头看了一眼房间中间的画架。我追随着她的视线,看着画中的自己。 “就差一点了吧?就剩一点。” 冴子如叩拜一般将双手在胸前合十。表情看起来很高兴。 “谢谢你,麻里亚。虽然还在进行中,但我非常喜欢这幅画。我一定会把它画得让你满意的。” 听到她抛过来的感谢的话语,我只是含糊地微笑了一下。她能这样说,我也很高兴。我也很喜欢这幅日趋完成的画。可是要说到我所做的事,其实只是坐在墙边的床上,面无表情地频频回顾画家而已。我不禁感觉感谢的话语实在是过于沉重了。 “如果吃完饭后您还想画,我是不介意的……” “谢谢。不过今天就这样吧。从下午开始你一直都在给我做模特,肯定累了吧?况且,我听说今晚要宣布什么重大的事。” “要宣布重大的事?会是什么呢?” 到了走廊后我这样问道。 “这个嘛……” 走廊上排列着一盏盏黄色的灯,雨水不断拍打在走廊尽头的窗子上。雨势似乎越来越猛了。我也总觉得这似乎是在宣告大事即将来临。我们拐过走廊的一角后,迎面走来了八木泽。他一如既往地双手抱臂行走着。 “雨越下越大了啊。”他边放慢脚步边说道。 “听说大雨警报已经发到四国的四个县了,似乎九州已经开始出现灾害。” “是吗?”一下午都在对着钢琴弹敲键盘的男人简短地说。 八木泽满,二十九岁,音乐家。 尖尖的下巴、瘦小的身体让他看起来比实际上更敏感,但他只是脾气有些暴躁,无论对于同性还是异性而言,大概都不是那么难以相处的人物。关于他的履历我也介绍不了太多。这里的所有人我都所知不多,但都能简单地说上一些。听说他母亲曾经是高中的音乐老师,他从五岁开始从母亲那里接受钢琴启蒙教育,小学毕业之前一直是西日本的神童。然而,这位神童迎来青春期后意识到了自己演奏能力的局限,于是不顾母亲的反对开始以作曲家而不是演奏家为奋斗目标。在东京的音乐大学里学习和声及对位法,据说他在我这个年龄时完成了由五首舞曲组成的钢琴组曲。关于毕业后其是如何在东京谋生的,由于本人不想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只轻描淡写地告诉过我一次,说自己曾经有段时期为醉客弹钢琴。 “据说饭后夫人有事情要宣布,您知道是什么事吗?” 面对八木泽的疑问,我们两个人都摇了摇头。他说的夫人是指该公馆及该村的主人木更菊乃夫人。对于夫人的称呼方法各人各有不同,但他一直满怀敬意称她为夫人。 尽管如此,让我总觉得奇怪的是,今晚夫人有重要的话要说是如何传到我们这里的。似乎每个人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但不清楚传言来自何方。虽然听说是有关菊乃与小野博树的事,但没有人跟本人确认过。不知从何处泄露出来的,大概就是他或者她向什么人委婉透露的吧。 “我听说好像是夫人与小野的事情,果然……” “嗯,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不过,关于具体内容……” 八木泽与冴子边含糊其辞地说着边并排走下楼梯,我跟在他们后面。 “请问铃木小姐您是听谁说的呢?” “我听小菱说的。八木泽君你呢?” “我是听一个笨诗人说的。” 诗人这类人在村子里只有一个,就是八木泽的天敌志度晶。他演一出两个男人反目的戏逗我开心,可如果对方令人无奈的是位言语的爆炸恐怖分子,这位笨嘴拙舌的钢琴家根本不可能赢,在这种单边游戏之中,有着——对我而言——极其意味深长的东西。 从コ字形房子中间的楼梯下来后,旁边紧挨着就是食堂。楼下有食堂、厨房、食品库,除此之外还有起居室、木更菊乃的卧房、已故木更胜义的美术藏品陈列室、收纳藏书的图书馆、不接待客人等但却富丽堂皇的会客室以及香西琴绘——马上就出场了——的调香室等。 厨房传来的香气洋溢在走廊上。我们穿过食堂走进了厨房,看见今天当班做饭的志度晶和千原由衣正在并肩做饭。正在切甘蓝的志度晶先回过了头。他细长身材,过长的手脚,视线扫了一下我们三人。 “都来了啊,一群饿鬼。” “你要是诗人,就该说些更委婉的话来迎接我们。” 八木泽不失时机地反驳道,听了这些话,志度晶用手中的菜刀背咚咚地敲了敲自己高高隆起的鼻子。 “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真是遗憾。” 说着,他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笑意,似要发出冷笑声一样。尽管可能有很多人讨厌,但我并不讨厌他这种笑容。那种表情——虽然我也说不好——让我感觉到了很自由的东西。或许,人也可以这样笑的。 但是八木泽好像越来越不自在了。光被岁数小于自己的志度大声喊着“你”也是很不愉快的吧。 志度晶,二十五岁。干裙带菜般的蓬头乱发间大大地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那目光从初次见面起就深深地让我着迷。他脸色很差,似乎有些不健康,且缺乏风度。然而这所有的负面因素全被他那熠熠生辉的双眸一扫而空了。那是与自嘉敷岛一别就未谋面的江神二郎社长的温和双目一样让我着迷的眼睛。关于他所作诗歌的好坏,我只能说不是很清楚,尽管不清楚,我还是在笔记本上摘录了几节我喜欢的地方。 这位诗人,现在正站在厨房里。这里的所有人员公平地轮流值班做饭。 “今天晚上吃八木泽先生喜欢的山菜哦!” 千原由衣亲切地说道,像是要转移闷声不响的音乐家的注意力。她脸颊上胖嘟嘟的肉堆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那我可真期待啊。因为由衣你给我做的一定是别有滋味的。” 看到由衣的笑脸,八木泽的心情似乎又好了起来。他对她很温柔。 千原由衣 ,十九岁……原偶像派歌手。在这些人之中,我最了解的就是她了。一年多以前,每天都能在电视上看到她边唱边跳的身影,在杂志封面和卷首插图上看到她可爱的笑脸,即使走在大街上也能随处听到她的歌声。现在她在这里,曾经窈窕纤弱的偶像由衣现在在这里,体重是我的两倍。关于其原因,我也大概能够说明。 “麻里亚的画进展顺利吗?” 由衣向我和冴子问道。 “当然顺利啦!是吧,有马?” “嗯。” 我们对视着,轻轻地碰了碰拳头。 “画完之前我就不看了,一定会是一幅完美的画吧?” 由衣对我笑了笑。虽然正在接受暴食症的医疗指导,她依然非常可爱。我不了解由衣从前沐浴在辉煌的聚光灯下的真实样子,可我更喜欢她现在的样子。 “那我们从做好的东西开始端吧!” 听到冴子拘谨的号令声,我和八木泽端起了装有金枪鱼沙拉的盘子。 “由衣。” 八木泽对身穿荷叶边围裙的由衣叫道。 “嗯?” “如果吃完饭你要练习的话,我可以陪你的。” “嗯。”她把食指放在下巴上,“如果不耽误八木泽先生作曲的话,我可以稍微麻烦一下您吗?” “我不都说可以了嘛!” 听到身后二人的谈话,我看见志度使劲耸了耸肩膀。 2 公馆主人木更菊乃最后放下筷子时,她背后的挂钟刚好指向八点。银色的钟摆每摆动一圈都反射出日光灯的光芒,其摆动声连坐在末席的我都能听到。 随着进餐接近尾声,大家逐渐不再说话,最终转为沉默。 如果要宣布重要的事情那应该要开始了吧,这么想着,我正了正身体。我偷偷看了一眼坐在远处对角线席上的冴子,她正低头用食指拼凑着掉落在桌上的面包屑。 “我去给大家端咖啡吧。”香西琴绘轻轻地说了一句,打破了沉默,“好吗,菊乃夫人?” 刚迎来花甲之年不久的琴绘,称呼年长自己五岁的女主人为菊乃夫人。她发明的东西深深吸引着我,关于其详细介绍稍后再叙。 “嗯,好啊。” “让我来。”千原由衣边说着边要起身,却被琴绘制止了。 “没关系的,我去弄吧。” 她边向仍然站在那里的由衣打了个让她坐下的手势边向厨房走去。 对啊,还有饭后咖啡呢。是要边喝咖啡边听她宣布重大事情吧。 “香西一个人拿不了吧。我去帮她忙。” 由衣这样说着就进厨房去了。尽管过去在演艺界受到公主般的待遇,她却比我能干多了。虽然她经常说这是由于自己最年幼的缘故,但是只比她大一岁的我却觉得有些刺耳。 一个人把很多个人的咖啡一次性端来确实是有些困难。这里加上我一共十一个人。平时,木更村的现有全体人员是不会在晚饭时聚齐的,果然还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吧。 大概是因为由衣去了,八木泽也站起来去帮忙了。不久,三个人便端着托盘排成一排回来了。糖罐和牛奶瓶转了一圈花了两分钟,杯匙交碰声持续了一分钟左右。 接下来—— “大家可以听我讲一下吗?” 菊乃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全场却立刻鸦雀无声。 “有传言说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坐在我对面的小菱静也说道,“是要宣布吗?” 这位三十六岁的舞蹈家剔着干干净净的光头,皮肤由于经常日晒变得简直像咖啡色一样,说这话的时候,他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他轻柔地弯曲着自己发达的肌肉跳舞的样子,甚至让我有了宗教式的感动。宗教式的。这虽是个比喻,但事实上他确实是名僧侣。 “哦,有这样的传言啊?我只是传话说希望大家今天晚饭时可以到齐就有人多心了啊,”菊乃稍微顿了顿,“对我而言确实是件很重要的事。” 身材矮小的菊乃挺直了腰背宣布道: “我要和小野先生结婚了。” 席上开始出现嘈杂声。然而,坐在菊乃右侧那位长着一对福耳的小个子男人一站起来后,全场又一下子鸦雀无声了。 小野博树,五十岁,画家。 “我是小她十五岁的新郎。” 小野难为情地说道。然后像确认大家的反应一般环视了一下围桌而坐的各位。大家一时似乎都在考虑该如何反应,不久就从各处传来“这……”“天啊”等毫无意义的话语声。——不过,这个宣布应该不是完全出乎意料的。方才铃木冴子与八木泽在走廊里说话的时候也提到过他们二位的名字,就是我也曾想象过这种可能。 “夫人,小野先生,恭喜你们!” 由衣青春朝气的声音开启了第一声祝福。听到此声,冴子似突然想起一般抬起了头,接着也说了声“恭喜你们”!第三个人是我。第四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哎呀,琴绘,你不祝福我吗?” 菊乃笑着转向左边说道,琴绘的表情刹那间变得不知所措。 “这……不是的,我恭喜你们。只是事出突然我有些惊讶,不好意思。” 看着惊慌失措的琴绘,菊乃扑哧一声笑了。 是的,惊慌似乎正在侵袭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大家一直知道他与她是亲密的朋友,也想过这种节制有度的亲密不久也许会发展为真正的夫妇关系。关于今晚菊乃召集全村人员的真实意图,也有人预想过是不是要宣布婚约。尽管如此,大家显然还是很不安,只是程度有别而已。——我想到了一件事,而前田哲夫却刚好把它说了出来。 “恭喜你们二位。嗯……我衷心地祝福你们。嗯……问这种事情虽然不太礼貌,那我们……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呢?” 旁边的哲子也问道。哲夫与哲子,虽听起来像兄妹,这两人却是夫妻。据说名字相似纯属偶然。他们分别四十一岁与三十九岁,都是造型作家。他们两人正在开创我总觉得无利可图的先锋派雕刻。他们是代表这里的艺术家们而提问的。 “你们说的会怎么样,是什么意思?” 菊乃笑着反问道。她似乎真的不明白所问为何。前田夫妇瞬间对视了一眼,哲夫故意咳嗽了一声后说道: “嗯……也就是说,你们二位结婚以后,这个村庄会变成什么样?也就是说,会不会变成小野先生以前说的那样,即我们的创作活动……” “我们是问我们还能不能留在这里继续创作。” 妻子中途打断口齿不清的丈夫说道。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菊乃身上,想看看会有什么样的答案。只有志度晶一个人用指尖搓着高高隆起的鼻尖,仰望着天花板。 “你刚才提到的小野先生以前说的,是指开放村庄的提议吧?” 菊乃又反问道,哲子使劲点了点头后略加强了语气重新说道: “是的。我们说的是想以后面的钟乳洞及艺术作品、这座富丽堂皇的公馆及香西的香草园为资源将这里变为旅游景点的那个提议。”然后又继续问道,“您要与小野先生结婚,这代表夫人您也同意那个提议吗?” 哐当一声,八木泽碰倒了装有矿泉水的玻璃杯,所幸杯子基本是空的。 “我不会因为与小野先生结婚了,就服从他的一切想法啊。”菊乃仍然笑容满面,“关于哲子所说的小野先生的提议,目前我并不打算实行。我只能说,将来会怎么样我还不清楚。” “您这是什么意思?” 八木泽一边扶起倒下的玻璃杯,一 边问道,他表情略有些紧张。 “意思就像我所说的那样。我并不想立即改变这里的样子,但我不能保证将来的事情。虽然小野先生的提议很大胆,但我也认为这与我以及已故先夫的想法并不冲突。” “菊乃夫人,我不想那样。” 琴绘小心翼翼地插嘴说道。 “我制造香料的素材竟然成为供人玩赏的香草园,我可不愿意那样。这里就保持现状不是最好吗?” “好了好了,香西女士。” 小野制止住了越说越激昂的琴绘。 “对不起。”琴绘低声说,随后就沉默了。既像是为自己的无礼而道歉,又像是拒绝与小野交谈。 我快速环视了一下在座的艺术家们,观察他们各自的反应。——铃木冴子又开始拼凑面包屑了,八木泽满则一直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双手,同样沉默地低着头。千原由衣与我一样,一闪一闪地偷窥着其他诸位的样子,我们偶尔四目对视。小菱静也满脸不悦地抚摸着自己的光头,前田哲夫、哲子夫妇则几乎鼻子碰鼻子地窃窃私语。志度晶手放在脖颈上,仍然在看天花板。我—— 我是个外人。没有任何发言的权利。不会像其他艺术家一样会因菊乃的决断而在今后的生活中被迫发生重大变化。即使这里变成了旅游景点,我也可以拿起旅行包,挥挥手说声“多有打扰”而回家。总有一天我会这样说着离开这个村子的。只是这一天或许稍微提前了而已。因此,我也只能这样窥探着大家的表情,别无他事可做。 我一边听着雨水打在窗上的声音,一边啜饮了一口咖啡。 “我要先跟大家声明一下。” 小野的声音回荡着,雨声似乎退到了遥远的地方。 “虽然成为了菊乃的伴侣,但我丝毫没打算因为这一点就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她,这一点我要在此事先声明。只是我个人认为,是不是应该把这里作为丰富而充满惊奇的自然与艺术之乡向世人开放,而不是作为一个恶俗的旅游景点。这里也不可能永远都是隐士村吧?” 他的腔调并不讽刺,可前田哲夫似乎对其内容本身很反感,他僵硬而斩钉截铁地说道: “小野先生,话不能这么说吧?那个……不能因为你已经充分享受到在这里的好处就说‘这里也不可能永远都是隐士村吧?’……这话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我觉得您太随便了。”哲子说道。 “ok!我都知道了!” 志度突然大声说道,他的脸依旧朝着天花板,只是把视线转向了前田夫妇。 “够了吧。在这宣布订婚的可喜可贺的聚会上,反复询问该如何实现自己的将来,这也太奇怪了吧。” 这位与小野不同,是赤裸裸的讽刺。面对小自己一轮多的他,哲夫什么也辩驳不出来。八木泽也是同样,他也对志度束手无策。面对这样的丈夫,哲子不满地撇了撇嘴。 “请问婚礼什么时候举行呢?” 舞蹈家小菱和尚依次看了菊乃和小野一眼后问道,小菱感情不外露,所以不太清楚他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都这把年纪了,我们也不想举行什么盛大的婚礼,所以什么时候都可以的。”菊乃回答道,“他的生日是下月的一日,我是三日,所以我们商量要不要取中间定为十二月二日。我想在那天入籍,请大家享用美食。” “我明白了。”小菱说着站了起来。 “我们打开小野先生珍藏的拿破仑吧!必须得庆贺一下才行。” 他通过旁边时,菊乃对他说了声:“谢谢你,小菱。” 我看了看小野博树,细长的眼睛藏在玳瑁框眼镜后面,眼睛里洋溢着无所顾虑的喜悦。听说他是初次结婚,到了五十岁才得以邂逅爱人,这自然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吧。——然而仅是因为如此吗?或许,他是因为可以得到这个木更村而愉快地眯起了眼睛。这个村庄在木更胜义买下之前是一片为人抛弃的土地,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废村。然而如今却不同了。特别是在知道这所公馆的紧后方沉睡着出人意料的旅游资源后的如今—— 在小菱拿着洋酒瓶回来之前,谁都没有说话。这种沉默对我而言有些窒息,然而菊乃和小野似乎毫不介意。这让我很安心。 瓶盖开启以后,桌子周围绽放了一张张强作欢笑的脸,我也效仿了他们。然而,我们发现即使想干杯也没有杯子。于是由衣和我去把杯子取了来,我们终于可以干杯了。 干杯! 这时—— 在强作欢笑的圈外,视野的边缘,我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某个完全陌生的人。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潜入这里了,我不禁有些战栗。 宣布订婚之夜。 大雨哗哗地下个不停。 3 八木泽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缓缓地流动着。 来这之前我并不知道,在夜晚聆听的钢琴乐曲是何其美丽,何其哀伤。 雨势越来越猛,雨水敲打屋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让人心情沉重。房屋明明安装了防音装置,却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屋顶上的声音。我似乎可以看到雨水如瀑布般从石板瓦屋顶舒缓的斜面流下来的样子。深银色的窗帘摇曳着,似乎连窗外的深夜都掩盖住了。 二楼的音乐室。我在这大约二十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里。斯坦韦大钢琴面窗而立,窗边一隅放置着似乎刚买回不久的音响设备。长沙发旁边的架子上陈列着八木泽收藏的五百张左右的cd和唱片。这些cd和唱片虽确实是以钢琴曲为主,却也有以电子琴为中心的爵士音乐及摇滚乐,此外,还可以看到很多世界音乐的唱片。乐谱、音乐基础知识等书籍也收纳在下层中。木更胜义所爱的一架绘有竹林七贤的中国屏风立于进门右边一隅,这与恬静的房间气氛非常协调。进门左边一隅则有一张八木泽用来写东西的小桌子。 我现在就在这里“鉴赏”八木泽与由衣的练习。 是巴赫《平均律》开头的前奏曲。 由衣的女中音笼罩在这单纯而纤细的旋律上。她的歌声如母亲为入睡的婴儿盖好被子一般优美而轻柔。——我的眼睛不知不觉合上了,头自然地倾向了前方。 ave maria,gratia,dominus decum bea tu in mulieribus.et beus fructus ventris,jesus 不是舒伯特,而是古诺(注:法国著名作家,创作有《浮士德》、《罗密欧与朱丽叶》等歌剧,以及诸多宗教音乐)的《圣母颂》。 天籁般的歌声沁入了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给我带来安宁的同时让我备感震撼。清晰悦耳的钢琴声笼罩着优美而轻柔的歌声,这只有高低、长短、强弱变化的音节相连为何会如此打动人心?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由衣的歌声原来是如此令人陶醉。 对此,我惊异万分,也惊喜万分。偶像千原由衣的歌曲曾在电视、无线电广播及茶室的有线广播中随意播放,可我从未认真听过。因为我总觉得那是充斥于街头巷尾的毫无价值的流行音乐的典型代表。 五月的风哦请你告诉他,我那想他想得怦怦乱跳的心都要撕裂了。 ——只不过是用甜美的声音把毫无意义的歌曲描出来而已。 ——她过去只会唱这样的歌。 由衣的歌声与八木泽的琴声优美地嬉戏着。歌声可爱、纯真而毅然颂扬着祷告之情。一曲结束时,重现于我耳中的头顶上遥远的雨声,简直就像响起的雷鸣般的掌声。 “太棒了。” 我抬起头说道。 “谢谢 。”由衣微笑着说。八木泽将手从键盘上轻轻地拿开,也露出了白白的牙齿。他似乎很满意。 “我小时候还是学过声乐的。你的音程也没有什么不准的地方,声音渐渐地全都出来了。” “谢谢你,八木泽君。是因为你这个老师好啊。” “我只是给你伴奏罢了。就像是卡拉ok里的伴奏一样。” “我感觉八木泽君的琴声似乎把我带到了我以前从未达到的境界。” 这两人的交谈,姑且把我排除在外了。 但是我是知道的,关于这两人的不合拍之处——八木泽对她是很爱怜的,而千原由衣则不是。千原由衣对于身为自己的练习伙伴及顾问的他所抱的感情仅限于感谢,不多也不少。我也并不是听什么人说起过,这点事还是可以觉察得到的。 “休息一会儿吧!” 我看练习似乎告一段落了便说道。 “我们去那儿吧!”八木泽指了指长沙发。我们与音响设备相对坐在了那里,由衣坐在中间。坐下之前,音乐家随便挑出一张cd放进了播放器。是德彪西(注:法国作曲家,其作品对后世音乐影响深远,近代印象主义音乐的开创者。代表作有《前奏曲》、《练习曲》等)的钢琴曲集。 “啊!这首曲子是《雨中庭院》。” 由衣说道,八木泽回答说:“是啊。” “您是配合这雨天而选的吗?” “不,只是偶然而已。不过真好啊。” “我很喜欢雨呢——麻里亚你呢?” 我正想着我不是又被抛弃了吧,没想到她这样轻轻地问我。 我喜欢雨。烟雾朦胧的秋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六月雨,迅速扫过夏日的雷阵雨,敲打罪犯般的夜间骤雨。清晨睡醒后于窗边听到的雨滴声,在头顶上啪啪迸开雨滴的伞,庭院中土壤的喃喃低语声,雷鸣声,雾霭朦胧的远处山脉,涟漪荡漾的水洼,被洗涤过的花儿,淋湿后闪闪发亮的街道,这些我都喜欢。然而,我最喜欢的是最后一滴雨自空中落下后到来的——雨后。 是的,我之所以喜欢雨,是因为我知道它总会停。 “对了。”八木泽在曲目更换时说道,“听了刚才夫人宣布的重大事情,你们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这是非常可喜可贺的。我早就知道夫人与小野先生很亲密,却依旧对他们要结婚感到很意外。” 由衣回答道。 “你为什么会意外呢?如果是情投意合的单身男女,结婚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听了八木泽的话,由衣似乎有些困惑地耸了耸肩。 “毕竟他们都这把年纪了。特别是夫人。还有小野先生比她小十五岁这一点也……” “我也觉得很意外。我非常吃惊。但是这与由衣你所说的不同。我虽然预想过他们会结婚,但让我吃惊的是,像夫人那样的人,竟然也开始倾向于小野君的想法。” “你所说的小野的想法,是指把这个村子开放、变为像旅游景点一样的那个计划吧?” 我确认了一下明摆的事实。 “是的。小野君自从去年发现后面的钟乳洞以后,就完全热衷于这个计划了,夫人听了他的话之后也只是笑,所以我本以为她完全不会予以理睬的。因为模仿箱根与美原的雕刻之森、搭配大钟乳洞与废村、将这个隐秘的地方开发成旅游胜地等计划,是与她已故先夫的遗志背道而驰的啊!——但是你们看刚才是什么情形?即使前田和香西那么认真地询问,她也没有说自己并不认同那样的计划。说什么‘目前我并不打算实行,但将来会怎么样我还不清楚’,这种措辞不就是不想做出承诺的政治发言吗?对这一点我感到很意外。” “如果说夫人的想法倒向了开放的一侧,那这是为什么呢?”对于他的见解,我问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首先能想到的就是被小野强行逼迫吧?那个人非常有野心,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会苦口婆心地劝说夫人的。夫人也许是想满足他这个野心,以展示自己对他的爱。也就是说,较之已故胜义先生的遗志,此刻在这里的伴侣更为重要。再加上夫人可能对这个村子已经厌烦了。” “小野先生是那么有野心的人吗?”我问道。 “他不就是个野心家吗?我觉得人到了那种年纪还那么有上进心是很了不得的。说什么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只是一时的,真正的自己还没有表现出来,这样的想法连我都在二十岁的时候就舍弃了,他却到现在还能平静地说出来。他只是因为之前没有想到任何绘画以外的谋取名声的手段才拿起画笔到这里来的,他大概是觉得,如果可以得到振兴事业的机会他改行也无所谓吧。” 这是八木泽的见解,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事实。他这么一说我也有这种感觉。只是,我以前也听见过别人将小野评价为野心家。这个人就是传言中的木更菊乃本人,不过据说她说这是小野的成长经历使然。 小野出生并生长于神户的山手,父亲的职业是司机。看到父亲顺从地服侍极其傲慢的银行家,少年的他非常痛心。写给大小姐的情书被发现并被父亲扇了一个耳光,是他十四岁时的事。无法走出十四岁的伤害的他,从此一心扑在了自己擅长的绘画上。高中毕业后去了东京的美术大学,过了两年模仿米勒的半工半读生活。自此生活好像就无法继续了。他必须削减大量绘画的时间来工作。在建筑工地拼命工作一年,以面包和水为生,之后一年便用来作画。这样的生活他持续了二十四年。他的作品在展览会上多次获奖,多幅作品都很畅销,却仍然看不到荣耀。“这只是一时的!”他就这样豪言壮语地到了五十岁。 “小野先生是在这个村里资历最久的吧?” “他就是个元老级人物。六年前这里成立之时,他就被木更胜义先生拉到这里来了。” 是的,关于这个我也听菊乃说过。——胜义受朋友之约信步走进一家酒吧,看到挂在那里的画以后,他叹了一口气。那是小野的作品中一幅有买主的画。胜义对画家很感兴趣。当时他正计划在四国深山处的此地建设艺术之乡,据说胜义的直觉告诉自己小野是适合被邀请到这个艺术之乡的人。小野得到了胜义的赏识。 “这位小野元老要摧毁这个村子啊……” 由衣低沉地说道。八木泽立即又说道: “你准备怎么办啊,由衣?好像听你说过什么如果这个村子不在了自己会很伤心的话吧?这样的村子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大有意义的地方吧?” “什么叫不是大有意义的地方啊,话不能这样说的。是这个村子拯救了我。如果我没有逃到这里来的话,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请不要这样说。”八木泽说着窥探了一下她的脸,“能暂时离开喧嚣的世间确实是很好的。不用被无聊的家伙强行塞过话筒浪费徒劳的精力,可以有时间练习唱歌,这非常好。但是,这些事情不用在这里也是可以做到的。从这个意义而言,我觉得这里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大价值。” 由衣将视线从八木泽身上移开,听他继续讲下去。 “也许这是个好机会。由衣,你也该离开这里了吧?” 听了这话,由衣果断地摇了摇头。连肩膀都在摇晃,举止像个孩子一样。 “你不走吗?” 八木泽问道,由衣回答他的时候声音很孱弱。 “我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到外面去……让我很害怕。” “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你在哪儿都是能挺起胸膛做人的人。总闷在这里才奇怪呢!” 我沉默不语。谈话正在朝着意外的方向发展。 “八木泽君你……会走吗?” 由衣依旧看着地板问道。 “会走啊。如果村庄不存在了,我就会说声‘承蒙关照’而离开的。反正我迟早也会离开这个地方的。多亏在这里有充足的时间,我就要完成一首让我自己满意的曲子了。剩下的部分在外面做就可以了——是吧,由衣?” “嗯?” “我们一起走吧!” 这听起来像求婚一样。我心情愈加不快,想着现在离开也可以,我便想站起来。八木泽满,你有点太不分轻重了。 “现在还不行。我还没有自信。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的,只是暂时还不行。我不想让认识我的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绝对不能!”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由衣的眼睛里溢了出来,我和八木泽都吓了一跳。她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手里紧紧抓着裙子不放,把裙子抓得皱巴巴的。 “由衣,不要哭。” 我替惊惶失措的八木泽说道。 ——哭也可以,但不要在人前哭。 我在心里这样补充道。她很爱哭。她肯定是觉得在自己可以相信的人面前怎样哭都可以吧。只要她改不掉这个毛病,就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 “麻里亚也……会走吗?” 她瞥了我一眼问道。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说: “嗯。铃木女士的画完成以后我就会走的。大概再有一个月就完成了,所以圣诞节的时候我就应该不在了。”——我可真是个骗子,刚刚明明还没有这么想。——“我也是,八木泽君也是,大家总有一天都会走的。由衣你也会走的。” “嗯,嗯。”她哽咽着说道,“不过还早着呢。要等我能把歌唱好,把歌唱好……瘦下来以后……” “你已经唱得很好了。瘦不瘦下来的并不重要。” 八木泽用力说道。大概是被两个人斥责受不了吧,由衣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地板,什么也不说了。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不是还没确定这个村庄不会存在的吗?你再慢慢考虑一下怎么样?” 也许是从我的话语里发现了一线生机,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站了起来。 “如果你们还要练习的话就请吧。我先失陪了。” ——骗子。 背后响起了《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我一边听着曲子走向门边,一边思考着我刚才所撒的谎。说什么圣诞节之前离开这里,我也真能若无其事地说出来。尽管如此—— 我也该走了吧。 铃木冴子完成那幅画,也不是那么遥远的事。 4 我的房间在音乐室的正对面,我却自房前走了过去。晚上十点半。明天早餐轮到我来做,所以我本打算冲个澡就去休息的,却又突然想在睡前读点书。于是我就想去楼下的图书室。接着,我在舞场前面骤然停下了。有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正在摇摇晃晃地往上爬。那个东西爬上了昏暗的楼梯,看起来就像一只小小的小小的并且有两个头的长颈鹿。那两个头轻轻地上下摇晃着。 “小菱君……” “嗯。” 那个影子回答道。同时,那两个头轻轻弯向后方,影子变圆了,且变得更小。楼梯哐当响了一声。影子霍地站了起来,小菱仰视着我。 “吓着你了吧?真是不好意思。” 什么也没有。只是他倒立着爬上楼梯来了。 “我以前也经常看到小菱君倒立,不过还是第一次见你倒立着爬上楼梯来。我还以为是个怪物呢!” “要是香西女士的话就该惨叫了吧。还好是你。” 他认真地对我说道。 “这不是很危险吗?竟然在楼梯上倒立。” 话虽这么说,但我明白这点小事对他而言肯定是很轻松的。如果看过他如烈焰般激情舞动的样子,大概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吧。 “没事。倒立会让人心情舒畅的!这样我感觉自己也能很好地看到事物的模样。” “小菱君,您知道加百利·盖尔(注:《the crime of gabroiel gale》中的主角人物,故事收录于g.k.切斯特顿的《诗人与狂人》中)吗?” “你说什么?” 我无意中说了奇怪的话。 “不,没什么。” 小菱仍然面无表情,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我们姑且互相道过“晚安!”,便在舞场分开了。 同二楼的走廊一样,楼下也是万籁俱寂。只有下个不停的雨声异常猛烈。猛烈得让人听得入神。 “您真打算这么做是吧?” 在猛烈的雨声中,我听到了这样的声音。这是前田哲夫的声音。他正在追问某人。 “这里不是你一个人的村子。这一点您明白吗?” 这是哲子的声音。听起来声音是从与图书室呈相反方向的食堂传来的。我不觉停住脚步,凝神倾听起来。在我驻足的前方墙壁上挂着一幅铜版画,我的目光停留在了那里。那幅画是已经离开这个村子的樋口未智男的作品。一个身穿衬衫、头上严严实实地捂着纸袋的男人站在稻浪的正中央。虽然纸袋上空出的两个洞被涂得漆黑,画中男人的视线却跃出了画面,刺向了我的眉间。这幅画不适合我在这种时候、这种场所鉴赏。 “这个村庄会变成什么样,最终是由菊乃夫人决定的。况且,那也不是今天或明天就能改变的。你们再冷静一点好不好?” 回答者是小野博树。似乎是关于开放村庄的争辩。我忽然被提起了兴致。 “您的目标是财产吧?” 哲子的话让人惊讶不已。这倒是像任性的她可以说出来的话,但直接这样问本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小野不会大发雷霆吧?我不禁缩了缩脖子。 “夫人,这话可过分了啊。你这个人真是没礼貌啊。” 画家表示了他的不快,但语气依旧很平静。这或许是因为他手中从容地握有对方生杀予夺的权利吧?这似乎让前田夫妇很焦躁。 “要论不懂礼貌,咱们彼此彼此吧!”哲子提高了语调,“我们不是在说礼貌的问题。——小野先生,我们是在问,您是因为想要夫人的财产才跟她结婚的吧?如果不是如此,是没有理由与长自己十五岁的大婶结婚的。” “你是因为想要财产才与现在的丈夫结婚的吗?不是的吧?你是因为爱他才跟他结婚的吧。我也是。我也是同你们一样,因为相爱才要与菊乃夫人结婚的。” 这是在讽刺吧?哲子的丈夫哪里有什么财产。 “无论他有没有财产,我都跟他结婚了。但是小野先生你不一样。如果夫人只是个身无分文的大婶,你根本不会有什么跟她结婚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给我适可而止吧!还有,你也别一直大婶大婶地叫她了。你说话还真是刻薄。你这个样子或许对你那个没有生活能力的丈夫好使,但是对别人不管用!” “你竟然说我没有生活能力,真是过分啊!” 这次是哲夫怒不可遏了,他大概是被触到了最痛处。尽管如此,他们仍在继续着毫无大人样子的争吵。 “那我就把实话全部告诉你们吧!” 里面响起了敲击桌子的声音,可以听见小野的故意咳嗽声。我希望他大声地说,毫不逊色于雨声得大声地说。 “我打算让这里脱胎换骨。我要把这整个村庄全部都直接变成我的作品,材料非常丰富。这所公馆本身就值得观赏,其中的木更收藏品也非常珍贵。香西女士的香草园也不错。你们的雕塑作品、铃木女士的油画、樋口君的铜版画再加上香西女 士的香料,重点是后面的大钟乳洞。——我相信,将这一切作为一件艺术作品开放是一件意义极其深远的事。” “也就是说重点是钟乳洞里面的大壁画吧?写有小野博树作的那幅。” 哲子满是讽刺地说道。小野大概是用表情回应的吧,我没有听到声音。 “你是想卖出那幅画,才想把这里作为艺术之国开放的吗?” 哲夫问道。 “虽不是为此,但现状是那幅画确实没有机会为众多人欣赏啊。” 这个回答让人也能感到他肯定哲夫疑问的语气。 小野的画——叫什么钟乳洞的大壁画的,我还没有看过。前田夫妻、木更菊乃、铃木冴子、志度晶似乎看过其中一部分,其他人与我一样只是听说过。画位于尚不知边际的迷宫般的钟乳洞深处。听说他在岩石壁面上画的是一幅令人回想起上古遗迹的牛与狩猎图。虽然这幅大作还在进行之中,但除了志度没有评论外,其他人的评价——包括前田夫妇自身在内——全都是正面的。 “我想实现这个梦想。我也会坚决向菊乃夫人进言的。虽然我说过最终是由菊乃夫人决定的,但我的意思就是这样的。” “我们——会被赶走是吧?” 宛如哲子亲手把这句话交给小野一样,她缓缓地问道。 “这所公馆以及周围富有风趣的民宅全都会变成住宿设施。” “你是打算把我们赶走吧。果然是这样啊。” “就算是那样又怎么样呢?你们一脸土地被强行开发的表情,如果你们真那么想就大错特错了。你们又没有付什么房租。” “说什么房租,这句话本身就很奇怪。”哲夫驳斥道,“规定的义务我们已经尽到了。维持生活的劳动分担与创作。居住在这里的人只有这些义务不是吗?那些义务我们都已经尽到了。” “值班制的家务劳动以及仅用于补助日常饮食的种菜,除此之外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可以了。你们持续了几年这样的生活?两年,不,你们这样过了三年了吧?这三年过得非常舒服吧?得以从怎样才能勉强度日这一最大的问题中解脱出来,所以就可以尽情专注于创作了是吧?——可你们创作出了什么?这个你们应该问问自己。” “你是说我们只是无所事事、消磨时间,什么也没创作出来吗?” 哲夫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因激动而颤抖着。 小野仍然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回答道: “那不是我该说的问题。你们自问就可以了。还有,如果你们觉得成果还不够的话,就该尽量抓紧了吧。你们剩下的时间是有限的。” “将这里变为艺术圣地是木更胜义先生的宝贵遗志。为了自己那卑鄙的野心,你是不践踏这个遗志不罢休啊!” “你真的以为圣地什么的词汇适合这里吗?听到这么夸张的话我真是替你害臊。直到不久之前,这里一直都被称为自诩艺术家、欠缺生活能力者的收容所,这一点你明明是知道的。” “身为这收容所的元老和囚犯头的不就是你自己吗?你是已经占尽这里的便宜了是吗?” “不是的!”小野的回答声压过了哲子歇斯底里的发问声,接着又被哲子“不,就是那样”的声音所掩盖。 交谈正处于决裂的边缘。我感觉马上就要有一方气势汹汹地踢倒椅子站起来了,我决定离开这里。我像只瞄准猎物的小猫一样,弯腰蹑足走向与食堂相反的方向。拐过走廊就到图书室了。 5 然而,我并没有立刻进入图书室。因为我看见从隔壁房间的门下,透出了黄色的光线。 那是香西琴绘的研究室。 ——都这个时候了香西还在创作吗? 她的创作物是“芳香”。虽然香西这个姓氏在其出生地香川县有很多,但如果她创作的是“芳香”,就变成三香并立了。在这个拥有画家、诗人、音乐家、舞蹈家,并曾经拥有小说家的艺术之村里,其创作的独特性非常显著。 今夜何种芳香正在诞生于世呢?想到这里,我不禁想窥探一下这个研究室。 我用两个手指轻轻敲了敲门。 “哪位啊?” 应答声毫无感情。我大概打扰她了吧,我边后悔着边小声回答说:“我是有马。” “请进。” “打扰了。”我边说边打开了门。在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她的作品就包围了我。 “有什么事吗?还是只是想找个人聊天?” “嗯,嗯嗯……” 我没能正经回答。对于自己踏入的这个世外桃源,我似乎要头晕目眩了。 ——为香气环绕而头晕目眩,这或许很奇怪,但这些香气刺激到的不仅仅是鼻腔。 我感觉自己似乎误闯到了幽邃的森林深处。树龄超过几千年的巨树树皮及树脂、弥漫的沁凉香气、灌木丛冒出的叶芽、枯叶满地的潮湿大地、满载露珠的蕨类、鲜艳而闪闪发亮的苔藓。我似乎连自头顶一泻而下的光线的味道都能感觉到。 “就像一个充满魅力的……森林深处。” 我眼睛滴溜溜地环视了一下房间。然而,那里只有松材墙壁及窗帘大开的窗子、不锈钢酒精溶液贮藏器以及架子,架子上排列着各种颜色及形状的瓶子及香炉。香西琴绘身穿白色衣服,脸上意外地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她看着我站了起来,在她前方的桌子上散乱着调配瓶及吸量管、试验管及长颈玻璃瓶、漏斗及过滤器,简直像化学实验室一样。一个幻境森林似乎从其中的一个玻璃杯里溢到了房间里。 “这是您调出的新香水吗?” 我略微做了一下深呼吸,边感受着森林的气息边问道。 “不是,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我只是一时高兴拿出来晾晾罢了。——就像沐浴露一样,根本不能要啊!” 她撇撇嘴向我展示着。 “哪有哪有。”我回答。我本想告诉她说那是一种更为深奥的味道,她却在我未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之前便转变了话题。 “今夜的雨让我闻到了铁一般的味道……对你而言是什么味道呢?” “我虽不觉得像铁一样……嗯,是什么味道呢?——所谓铁一般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味道呢?” “所谓铁也有多种多样吧?我所感觉到的是那种隐约弥漫着铁锈气息的铁块。是那种分明已被某物侵蚀,却固执地拒绝妥协的顽固者所散发出的气息。或许,这正是今夜这个村庄的气息呢!” 这位涂着淡色口红的老妇笑不绝声地说道。为数不多却如镌刻般刻在脸上的深深皱纹,似乎是她意志坚强的表现。雅致的银色大背头发型如同外国老电影中的女演员般,非常适合她——日本女性很少有人适合——露出的宽大额头怎么看都像很聪明。 她是五年前来到这个村子的。那是村庄建成的第二年。听说这位芳香美学的求道者,曾立志成为西洋画家,自二十五岁以后有二十年左右的时间是在法国度过的。她通过花而与香水邂逅。写生旅行时去了格拉斯和东南部的群山,在那里画香水原料茉莉——在格拉斯,言花即指茉莉——及长寿花的花田时开始产生兴趣,并去蒸馏工厂参观学习。窥探过芳香王国的她失去了对绘画的执著,立志成为调香家而留在了格拉斯。她在格拉斯和巴黎各度过了五年,边就职于香水制造公司边掌握技术,后因事回国。回国后,她在一家大型化妆品公司的研究室工作了数年,并开始立志作为衬托某物的工具而制造芳香,并以此追求作为抽象艺术的调香的可能性。据说此时她得知了木更村的事,便将自己的一些作品——表现无机物芳香的前卫而又基本不能投向市场的作品——交给了木更 胜义,哀求他成为自己的资助人。为了举行芳香个人展,她在这里研发出的芳香已逾百种。 “请关上门吧。” 她一说我才意识到,于是我边惋惜着溢向走廊的芳香边关上了门。 “或许,今日的村庄确实散发着与往日不同的气息。”我说道,“刚刚小野先生与前田夫妇也在食堂里发生了争论。前田夫妻正在逼问小野先生是不是要把村庄开放为旅游景点,我窃听了一会儿。” “真让人郁闷啊!坦白说,从方才开始这件事也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本以为我至死都可以一直在这里平静地制造芳香呢!” 琴绘把杯中的液体转移到了瓶子里,将森林封在了里面。我感觉自己像在观看魔术师的表演一般,完全入了迷。室内的森林幻影一点一点消退而去。 “不过,小野先生并不是打算把所有人都赶走吧?虽然他说过要请前田夫妇离开,但如果他不请您留下一定会很麻烦的。如果没有了香草园和芳香王国,这里的魅力大概也会减半的。” “哎哟!年轻小姑娘的奉承话还真让我难为情。虽然我已听腻了男士们的奉承话了。”她戏谑地说道。 “这不是什么奉……”我还没说完,琴绘便打断了我。 “谢谢你。不过那并不是什么问题。如果现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遭到破坏,如果这里将不再是这里,那么与被赶走是同样的。再这样下去,我们将丧失乐园。” 对她而言,这里果然是乐园啊。刚刚误闯到这里时,我也是如此感觉的。我时而窥探一下这些富有特别才能的人的创作,时而在角落聆听他们互相争斗的令人费解的艺术论,感觉到了一种鲜活的兴奋。美丽而新奇的东西在这里诞生,非日常性对话在这里进行,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即使听到有人将之称为乐园也不会奇怪吧?然而,如今稍有不同了。——倘若依然留在这里,这里仍然将会是乐园吗? “如果小野先生断然实行计划,您怎么办呢?” 你是电视台的记者吗?我边在心里责骂着自己边询问道。 “是啊,要怎么办呢?” 这样回答我的时候,她的表情并没有那么困惑。或许她是不想让我这种人看穿本意吧。她骤然回顾了一眼,然后从架子上取下两个瓶子放在了桌子上。 “您还要在这里吗?” “嗯。今晚我想在这里待到很晚,嗅着各色芳香思考一些事情。关于过去和将来。也许在这期间我就会想到关于将来的好办法和新型芳香的好创意呢。” 我一边想着“这就是魔法的材料啊”,一边将视线集中在了琴绘手中所拿的瓶子上。记录在标签上的纤细文字似乎是法语。 “这是香草醛——香子兰。这是没药。” 意识到我的视线后她这样告诉我。 “没药?听起来像木乃伊(注:日语中没药与木乃伊发音相似)啊。” 我下意识地说道,琴绘点了点头说:“是的。” “它也曾经作为木乃伊防腐剂而使用过。从公元前数千年的远古时代就开始了。江户时代传入日本时,没药这一词语就被讹传成为木乃伊呢。” “这种香料是木乃伊的代名词吗?” 我感触颇深地凝视着琴绘掌中所托的小瓶,标签后面可以隐约看见类似暗红棕色木片的东西。 “不过好像只有日本才把经过防腐处理的干尸称为木乃伊。传到这远东岛屿时语言似乎也遭到了歪曲。” “这是江户时代时传入的吗?” 我看着瓶子问道,琴绘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江户时代传入的不是没药,而是木乃伊。” “木乃伊?嗯?” “输入木乃伊时,语言传错了。商人们不会直接说阿拉伯语的‘mumiai’而是委婉地说香料没药,对吧?——英语中称木乃伊为‘mummy’吧?那就是由‘mumiai’讹传而来的。” “请等一下。”我想挥舞写有“stop”的旗帜,“为什么一定要输入木乃伊什么的呢?是为了陈列在浅草杂耍场里吗?” 琴绘文雅地掩了掩嘴角笑了。 “不是那样的,是作为药品而输入的。作为百病皆医的珍贵药品。” “药品?” “大洋东西两岸的人们都曾将木乃伊作为药品而服用哦!虽然我不认为会有效,但宽心作用还是有的吧。” “服用人的尸体吗……” “据说日本人最初不明真相时曾服用过呢。——人啊,有时会在无意之中吃人的。” 有时会在无意之中吃人。——她最后一句话堵在了我心里,让我耿耿于怀。 我终止了对话告辞了。此后,我突然想到,洋溢在研究室中的到底是何种神秘之香呢? 走廊里静默无声。食堂里的争论似乎也已经结束了,人声全无。只有犹如远处瀑布般的雨声低声回荡着。 我走进了图书室。三面墙壁为固定安装的书架,上面百分之九十的地方堆满了书。空出的地方放有前田夫妻的小作品。是大象、狮子、鹫、鸭子等木雕品及镀锡铁皮做成的动物。这是他们脱离前卫风格而制作的房间装饰品。我在这些动物视线的注视下迅速扫视了一圈半房间,挑选了一本书。这里汇集了从哲学书到文学全集、画集、写真集、图画书等八千册藏书,我从中挑选的是我从前未能阅读的高桥源一郎的《再见了,强盗们》。这或许是曾经居住于此的小说家带来的书。这部小说犹如推翻了玩具箱一样,所以应该可以冲洗一下今夜我这开始变得乱七八糟的大脑吧。这叫以混乱制混乱。 我想要拉开窗帘靠在窗边时,看见了二楼点起的灯。是正面大门正上方的房间。两开门的窗子打开着,窗帘优雅地随风摇动。窗子上有个双手叉腰而站的逆光人影——是志度晶。 我将书抱在胸前,注视了一会儿浮现在斜上方窗子上的那个人影。看了一会儿后,志度那轮廓清晰的脸庞开始变得明了。 他紧闭双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笔直的前方。在雨与黑暗交织的夜幕中那边可以看到什么呢? 不知道。 这位诗人凝视着我所看不见的远方,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在仰视自己。 第三章 黑泽明式——有栖 1 下得那般猛烈的大雨,一夜过后完全变小了。我以为低气压已过境,便打开了电视,发现情况并非如此,电视上说这是由于锋面停顿在了九州南部。报道说持续三天的暴雨已给鹿儿岛、熊本、宫崎三县带来了巨大的灾害。水没到地板上的各所房屋、只有车顶露出水面的汽车、防止白沙高地后山崩塌而到体育馆避难的众人、因日丰本线不通而混乱的宫崎车站,电视上不断映现出这样的画面。 “如果不快点把麻里亚带出来,我们可能要被困在这深山里了。” 俯卧在旁边看新闻的织田皱眉说道。宿醉的他呼出的气流满是酒味。 “是啊,要是照昨晚的阵势继续下的话就危险了。如果来这儿的道路被泥石流埋没的话,这里可就完全变成一个陆上孤岛了。” 凭墙阅读早报的望月朝着这边说道。他双目混浊,也是因为宿醉。 “预报说现在下的雨会暂时停止。再观察一下我们就出去吧!” 江神学长如此说道,声音比惯常低沉而无力,都是宿醉惹的祸。 “真想尽量在今天内把事情办妥啊。” 我忍着阵阵袭来的头痛说道。这疼痛或许是因为宿醉的缘故。 昨夜痛饮后留下了后遗症,我们四人都在等待后遗症的消失。早饭是怎么看都像民宿特有的海苔及生鸡蛋,我们也没怎么吃。我们都知道自己远道而来并不是为了联谊,可是我们以这副样子迎来清晨,却是因为在旅途的宿处结识的摄影师健谈而善于劝酒,我们完全上了他的当了。 “劝我们喝酒的相原先生好像也很惨呢!” 我说道。刚才去厕所路过他房间时,我竖耳听了一下他屋内的动静,却鸦雀无声什么都听不到。他貌似还在被窝里。 “那个人一直是那个样子吗?心情好像特别好。” 望月折叠着报纸说道。 “是因为拍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照片吧?” 织田爱理不理地回答道,但相原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他之所以心情大好,或许只是因为他找到了可以一起饮酒交谈的伙伴而异常高兴。 “我们要怎样进入木更村呢?” 我一问,江神学长便满脸惊讶地说道: “什么叫怎么进入啊?我们只能问声‘请问有人吗’,然后从正门拜访好不好?” 墙边的望月问道:“如果那样不行呢?” 江神学长认真地回答说——“那就偷偷潜进去。” 我们三人一齐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我们的领导是常识丰富还是缺乏常识,哪有一副认真的样子说什么“那就偷偷潜进去”的。 “这个有意思。”俯卧的织田起来后盘腿坐了下来。“就是说有栖守住村庄入口,望月放倒哨兵,我用机关枪掩护,然后江神学长冲进去夺回人质是吧?真不错。” “蠢材!我们可不是以色列的特种部队!”望月把报纸粗鲁地扔给了同伴,“不如这样,你今晚乘坐一个黑色风筝靠近天守阁然后飞进去吧。” 我想说一句话。 “大家,是真的担心麻里亚吗?” “你说什么自以为是的话呢!” “这宿醉!” 随着话声响起,左右两边各飞过来了一个枕头。我俯身躲开了。 就在我们这样打闹时,你猜发生了什么? ——雨停了。 “我们走吧。”听到江神学长的号令,我看了一眼挂钟,已经十点半了。 “路上小心!”老板娘对我们说着,我们便走到了外面。雨后的天空依旧阴沉得昏暗不已,厚重的云层低垂笼罩。我们排成一排走在这凝重的天空下,我不禁想到,这不就像b级西部剧中的一个场景吗?商店及邮政局等都在民宿对面,所以这一侧只是稀稀疏疏地连绵着些黑瓦屋顶的农家平房。我们走过昨日曾拜访过的保坂明美的家及她所就职的诊所,不久便到了丁字形的三岔路口。左侧的道路与阴森的通路(注:开山或丘陵建造的路)相连,右侧的道路则延伸成为一个缓坡,在其前方有一所看似废校的木造校舍。 “是左边吧?” 江神学长确认道。 我们仍旧排成一横排,行走在呈弓形曲线的道路上。红松树枝甚至伸展到了头顶,将影子投落在了微微向前延伸的通路上。穿过通路后已是河岸了,高至人高的芒草波浪轻轻地摇动着。我闻到了枯草和水的味道。对岸是山毛榉树林,还看不到木更村。我们四处张望想找桥在何处,发现上游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横架着一座比想象中要大很多的木桥。虽看不见河流,却从左侧传来湍流声,我们默不做声地走向那边。 走到桥边时我终于明白了。如果没有多辆卡车由此通过,杂志卷首插图上所示公馆就不可能建成。这座桥就是为此而建的,所以不可能是像我胡乱想象的那般草草建设之物。桥身长度大约是三十米。 “水真浑啊!” 望月倚在栏杆上,觑着脚下说道。我一眼望去,黄土色的浊流自十米以下的地方流淌而过,水花儿都不曾泛起半个。其颜色与流速,都诉说着昨夜之雨的猛烈。被连根拔起而倒下的数棵杉树,咣地撞在桥墩上,变化着方向向前流去。 “好嘞,我们快过去吧!” 织田高兴地说道。虽然还没有被木更村拒绝进入,我们却已经以此为前提做好了非法进入的心理准备。织田似乎在享受大义名义下的轻犯罪。 然而,到此时刻,我却变得不安了。 ——万一,我们被麻里亚拒绝…… 如果她抛给我们一句“请你们回去”,那时我们该何去何从? 我并没有轻易地以为她一见到我们便会产生思乡的情绪而跟我们回来。不如说与其相反的可能性会更大。在离开京都之前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尽管如此,我们出发后却在途中大谈无聊的笑话,甚至在宿处与结识的人喝酒到翌日清晨。归根结底,我就是想忘记自己感到的不安吧。 ——如此想来,织田高兴的样子也只是虚张声势吧。 “我们走吧!” 即使不安也没有办法,于是我便欢快地这样说道,向前迈出了一步。对岸木更村的入口处像传说中一样架着栅栏,拒绝外来人员进入,如同工厂现场一样。我怒视着栅栏向前走去。 当我们走到木桥中间时—— 2 ——那是? 有人影从栅栏对面朝这边走来了。是两个男子。他们并不是并肩行走,而是争执和吵闹着什么走过来了。我们驻足观察着他们。 “出去!赶紧给我滚回去!” “你少动粗。我只不过是拍些照……” “住口!下流的偷窥狂!” 两人中的其中一位是相原直树。 “相原君啊……”望月吃惊地说道,“这个人,哪里是宿醉醉得很惨,一大清早就来这拍照了啊……” “那倒无所谓,这气氛可不太对啊。”织田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走的所以你把相机还给我。” 相原甩掉另一个男子的手,叉开双脚使劲站住,伸出了右手。 “相机当然会还给你。” 男子并没有把相机立刻还给相原,而是打开了盖子。 “住手!” 相原猛扑上去抓住了相机,但是男子却把他挡了回来,并粗鲁地抽出了里面的胶卷。 “你干什么呢!那可是我的照片!” “可恶,竟然擅自拍这样的东西!” 你推我搡中男子也没有停下手,他伸手将装在底片罐里的胶卷也全部拉扯出来暴露在了日光下。相原“啊! 啊”地发出了呻吟般的叫声,但已经无济于事了。目的达成的男子将化为废物的胶卷谨慎地扔到河里后,才终于恶狠狠地把相机摆在了它的主人面前。 “你这个野蛮人,不知道什么是隐私吗?赶紧给我滚!” 男子仍旧愤懑不已,被他斥责的相原接过相机后耸了耸肩,跨过栏杆朝这边走了过来。他似乎现在才发现我们。 “你、你们,为什么到这儿……” 被他一问,我们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这种场景中我们也想问他同样的问题。虽然昨夜喝酒时我们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却没有告诉他我们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所以他诧异也是很正常的。 “我们是来见朋友的。她在这个村子里。” 江神学长回答道,听到此话,相原反问道:“朋友?你们有朋友在这种地方?” “是我同一所大学的学妹。我们是为了见她才到这里来的。” “学妹?是个女孩?” 来自木更村的那个男子抱着胳膊在桥上听着我们的对话。他年龄大概三十岁,肤色白皙,面庞清俊。方才他情绪激昂,说话粗鲁,但我想那一定是因为他太愤怒了。 “请问各位是什么人?” 抱着胳膊的男子向我们询问道。大概是怒意未消,他的声音有些微颤。 “你们是那个相机男的朋友吗?如果是那样,请马上回去。从这里往里都是私人土地。” “我们同这位相原先生只是住在同一家民宿里,再无其他瓜葛。我们并不打算拍摄照片,而是为了其他目的来造访的。” 男子环视了一下我们。那目光在诉说着我们好像确实没有携带相机。江神学长向他介绍过我们之后,男子自称八木泽满。 “我们想见一下在木更先生府上打扰的麻里亚小姐。” 面对江神学长的这个要求,八木泽轻轻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你们不能见她。因为这里规定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如果你们找她有事,我倒是可以帮你们带话。” 虽然回答依旧冷冰冰的,但语气却比刚才对相原时绅士了许多。 “如果不能进去也没有关系。您给带话也可以。——只是如果那样,能不能麻烦您把她叫到这里来?拜托您了。” “她到傍晚之前有工作要做。现在来不了这里。” 我感到一阵厌恶。我疑惑地想,这个男子说的话可信吗? “只要一会儿就可以了。”江神学长反复说道。 八木泽将手放在下巴上,略微沉思后答应了。 “好吧。我就去告诉她你们大驾光临的事吧。在我回来之前请你们在此等候。不要到里面去。” 他说完后极其憎恶地看了一眼站在我们身边的相原,吐出了一句: “你赶紧给我回去!” 相原嘴角蠕动着,似乎想要反驳些什么,但不知是未找到合适的词汇还是觉得已经无所谓了,最终他一言未发,迅速转身后疾步离去了。八木泽目送了一会儿穿过木桥、走回夏森村的他之后才终于回木更村去了。 这时—— “拙劣的把戏……” 我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为了让我们听到而故意自言自浯。什么是拙劣的把戏?不,也许是我听错了。 “那个摄影师,是为了拍摄什么才到这里来的呢?” 望月边回头边说道,像是在观望消失在通路处的相原的身影。同伴织田看着八木泽的背影说道: “只是为了偷窥吧?如果被人警告说绝不能打开,那么无论什么样的拉门都想打开看看,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这很缺德。” “哎哟!你在说品德吗?” 江神学长一言不发地仰望着天空。天空中布满了铅灰色的云,他似在欣赏一般从这一端眺望到另一端。而我,对于自己此刻正置身于此般天空与浊流之河之间感到非常地匪夷所思 对了,那个叫做八木泽满的男子是什么人?既然他是木更村的居民,那么他应该也属于艺术家一类人吧,可他到底在创作什么呢?——我边思考着这些,边等待他回来。如果不思考些事情我就无法平静。我不仅身体悬空,连心情也随之七上八下。 我们都是年轻有品的绅士,所以尽管在桥上等了八木泽近二十分钟,我们仍然遵守约定,没有跨过栏杆进入私有土地。——不久,八木泽的身影出现在了落叶缤纷的白山毛榉树林对面。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麻里亚。我很失望。 “对大家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她说不想见你们。” 他向我们宣告道,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他好像很开心,嘻笑的样子看起来几乎像嘲笑。 “她是怎么说的?我想听她的原话。”江神学长正视着八木泽问道。对方没有转移视线。 “嗯……是这样说的吧——‘请转告他们我不想见他们。这让我很为难。’原话大概就是这样了。” “为什么见我们会让她为难?我想知道理由。” 我插嘴问道,八木泽只是用眼睛扫了我一眼。 “这个我不知道。因为她只说了这些。大家没想到什么原因吗?” “没有。”我们答道。随后江神学长问道: “您刚才说她有工作要做对吧?您能不能告诉我们她在做什么呢?” “因为我们是共同生活,所以有炊事及扫除等家务劳动。我们也种菜。对她而言,担任绘画模特也是一项工作。” “模特?” 我与织田同时使劲提高了句尾。江神学长的表情并无变化,望月则不自觉地张大了嘴。 江神学长问及她是何时开始担任绘画模特时,八木泽回答说是十月初。我感觉谜团似乎揭开了一些。 ——问:麻里亚为何不回家?为何不把其理由解释清楚? ——答:因为她对于自己正在担任绘画模特而无法抽身一事羞于启齿。 我与江神学长四目对视,江神学长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假设,一副明白了的样子。虽然我认为仅因为自己有些害羞就害周围人担心太不懂事理了,却也觉得这像是麻里亚的作风。而且她也有可能不只是单纯地像个孩童一般害羞。会不会她赋予被画这一仪式极大的私人意义而意欲将其秘密进行?——我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她恐怕比我们这些人复杂多了。 “我有些明白了。”江神学长说道,“但仍然令我费解的是为什么她不出来把这些直接告诉我们。她过去不是这么死心眼的人。” “那我可不知道。” 八木泽突然又回到了不耐烦的语气。 “我只是受各位所托担当了信鸽传话,不过我可没有看上去那么悠闲。你们即使对回答不满意或者不能理解什么的,我这个信鸽也是无法回答的。” “只要一会儿就可以了,您能不能让我们进去一下?” 八木泽赤裸裸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真是啰唆。你们太啰唆了。事情已经办完了,你们几位也请快回吧!” 江神学长没有再继续反抗。 “我们会走的。——请允许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她的画大概什么时候完成?” “不知道。” 除了八木泽这一名字以外,他没有告知我们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此刻他的眼睛里已经明显地浮现出了对我们的敌意。 “你为什么如此回避我们呢?” 我如此问道,却被江神学长制止了。 “别问了,有栖。最后一问我们已经问完了。”他向村里的男子行了一礼,“多有打扰。” 我们以江神学长 为首折回了木桥。走到通路附近时我回首一望,发现八木泽果然不出所料地仍然注视着这边。我边倒着走边把食指弯成的枪口对准了他,扣动了扳机。 3 我们在走回夏森村的路上,回味着刚才与八木泽的对话互相谈论着。麻里亚有麻里亚的任务——虽然担任绘画模特让人很意外——却可以看出她似乎不能立刻离开这个村子。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很难接受她为何连见个面都不肯。我们开始讨论叫做八木泽的那个男子是否真的将我们的来访告诉了麻里亚。他会不会只是说声“请在这里等候”,然后装出返回的样子,实际上却只是在周围稍微窥探了一下情况,然后回来随便告诉我们说“她说不想见你们”呢? “那个叫八木泽的人,正要回村时不是说了句什么‘拙劣的把戏’吗?” 学长们哎呀哎呀地思量了起来。似乎虽然记得他好像说了什么却没听清楚。那句“拙劣的把戏”也许是在说我们明明与相原是同谋却装无辜。我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 “我们可能被误会了。被当成了摄影师的同伙什么的。也许因为这样他才随便说了些话来敷衍我们。” “可是,”江神学长说道,“我可是说出了有马麻里亚这一名字而要求会见的。只有真正与麻里亚亲近的人才会知道她在这个村子里的吧?” 嗯,这也是。然而望月似乎又有不同的想法。 “那可不好说。那个叫八木泽什么的当时情绪很是激动的。这些道理或许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吧?——不过……他为什么会那么激动呢?最多就是被拍了照片而已。” “大概是有什么秘密吧?”织田说道。 “什么秘密?”望月反问道。 “不知道——等等!是不是这样的,难到他们在种植毒品之类的作物?”织田边观察着我们的反应边说道,“这不是很符合艺术家之村的行为吗?虽然不知是大麻还是大烟,可他们也许正在那里栽培毒品。所以才把那里变成一个完全将外人拒之门外的圣域。是的,如果是这样就对了。这样的话是不可能让人拍照的。” “少自以为是了!”望月制止道,“你不还是在想象吗?” “可是,你想想周刊杂志卷首的那幅航空图片啊!上面有一个地方,与其说是农田不如说更像药草园吧?那也许就是栽培的毒品——这可麻烦了。” 织田的表情阴郁了起来,想象似乎愈加膨胀。 “啊,这可麻烦了!我开始担心了。真难办啊。万一麻里亚不想离开那个村子是因为毒品的关系……” “你是说麻里亚因为吸毒了不想出来吗?”我皱了皱眉头,“亏你能说出这么触霉头的话来啊,信长学长。” “触霉头?现在可不是你说这些老气横秋的话的时候。如果真是这样却放任不管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严重。——江神学长你是怎么想的?” “你竟然出奇地说出了一番有连贯性的话,我都开始担心了。”江神学长神情痛苦地说。 “这样一来不见到她本人什么样子我们不能回去啊。”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别急,有栖。”我被江神学长制止住了,“我感觉即使我们现在回去,那个八木泽也仍然在监视着我们。” “可能。”望月回答道。 “那怎么办?果然要像今早说的那样趁着黑夜潜进去吗?” “那是万不得已的办法。”江神学长再度责备了我,“听说那个村子里也有电话,所以我们就正式申请一次访问试试。也许有比八木泽先生更通情达理的人。” 我们返回到了三岔路口。即使回到宿处也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所以我们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对了,那个叫相原的摄影师为什么会若无其事地进入木更村呢?他也不是在拍摄山川河流时迷路了吧?他应该知道木更村这一圣域的事情,所以果然还是想偷窥吧……” 这一点我也不太明白。 “如果问问相原本人的话可能会知道什么。他也许看到了能证明我刚才的假设的东西。” 正如织田所说,之后一定要问问相原。 我们边说着这样那样的话边走着,田埂中的道路通向了一所乍看已经没有任何人在读的小学,那里便是道路的尽头了。没有围墙,所以也没有门。掉头回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我们依旧呈一横排的西部剧风格,走进了那里的运动场。 真稀奇。这里就是那个樋口未智男的那幅铜版画上所绘的废弃学校。学校后面紧接着就是山。木造校合上钉有壁板,小巧别致,好像只有两间教室和三间办公室。玻璃破碎的窗子随处可见,柱子上的白色油漆业已剥落,瓦房顶上杂草片片丛生,这些虽都散发着一种被废置之物的寂寥之感,却似乎仍然残留着人类的温暖,尚不能称之为废墟。这一切甚至让人觉得此刻的沉寂是由于孩子们正在上课,喧闹声和笑脸会伴随着宣告课间休息时间的铃声一下子从各教室涌出。 “从什么时候开始关闭的啊……” 望月小声嘟囔道,而对于此连风都毫无反应。 我们避开水洼,默默地迅速绕运动场走了一周。要说校园里存在的东西,则只有生锈的低矮早礼台及旗杆。娱乐设施则只有沙坑及其旁边的大小单杠,以及五个一半埋在地里的旧轮胎。 我们坐在了这些轮胎上。 “昨天,保坂说过‘麻里亚变漂亮了’吧?”我突然想起来了,“那或许是因为她被画成画了。如果她因为毒品在逃避,我想映在保坂眼中的她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谁也没有点头同意。织田开口了。 “可能吧。——虽然江神学长刚才说要打电话试试,但即使麻里亚亲自接电话让我们听到声音,我也很难放下心来。” “我也是。” 这是我们全体人员的统一意见。我们决定回到村落以后首先解决午餐,然后打电话。 “信长,你会卷身上(注:指从单杠翻转上杠的动作)吗?”望月边看着单杠边问道,“我是不会。” “你可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男人啊。”织田取笑道,“卷身上这点事我当然会了。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你也不会,所以就问问。” 织田倏地立起,走到了矮单杠旁边。他拿出皱巴巴的手帕擦拭了一下淋湿的单杠,然后“哟”的一声蹬离地面,将上半身悬在了单杠上。他神情严肃,不似寻常,将脚前后轻轻摆动了两三度后,迅速从脚开始漂亮地转了一圈。我们鼓起了掌。 “谢谢你们礼节性的鼓掌。” 他这样说着,便前前后后一圈圈地旋转起来。看着看着,大概是被唤起了童心吧,江神学长也站起来将右脚放在了高单杠上,然后旋转了几圈,他那长发在旋转的过程中一度低垂,几乎擦过地面。 “看吧,社长马上就要使出大回环了!” 望月起哄道,江神学长听后先着了一次地,然后说着“等一下等一下”,认真地转了转双肩。他似乎是真想挑战。 “有栖,到前面来!” 织田这样说着便把单杠让给了我。道理就像在卡拉ok里将麦克风递给我一样。天气并不晴朗,而我们却无理由地兴奋起来了。“这都多少年没摸单杠了啊!”我边如此说着,边把我会卷身上实演了一下。——这时在倒立的景象中,出现了一个朝这边走来的男子的身影。三位学长并没有意识到他走进校园来了。这是谁呢?我边想边凝视着倒立的风景。这时我意识到对初次见面的人以屁股相对很不礼貌,于是便从单杠上下来了。 “各位是从哪里来的啊?” 这个男子如此询问道,除我以外的三人这才回头看见了他。 这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小个男子。他身穿薄夹克衫与灯芯绒裤,一在我们前方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下,就用眼皮微肿的眼睛环视了我们一周。 “那个,我们擅自进入这里,对不起……” 面对突然出现的男子,望月试探似的询问道。对方微微笑着否定了。 “没事,这所废弃学校的校园既没有门又没有围墙,任何人都可以随便进来的。我只是从远处看到了各位的身影,想顺便来看看是什么人在做什么。准确一点说,我还以为是这里的毕业生回来了,在令人怀念的母校里玩耍呢!我本以为可能是我认识的人才过来看的,不过好像并不是我猜想的那样啊。” 我们回答说自己是旅行者,并做了自我介绍后,男子自称羽岛公彦。 “这样啊。实际上我曾在这里……”男子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校舍,“执教过。” “是吗?您在这里教到什么时候?” 江神学长问道,羽岛听后边坐在第五个轮胎上边回答说: “直到三年前这里关闭,我一直都在这里任教。一当上教师我就来了,所以在这里共任职了七年。” “您现在在哪儿工作呢?”我问道。 “来这里之前大家应该也路过了一个叫杉森的村落,我现在在那个村落的小学里任教。去那里要乘坐一个小时左右的巴士。这里成为废弃学校,孩子们都倒霉了,上学很不方便。——今天是由于发了大雨警报,所以学校停课了。” 我知道为什么一个成年男子会在工作日的这个时间里无所事事了。羽岛老师从灯芯绒裤的口袋中掏出烟,弓着背吸起来,那样子怎么看都像很享受的样子。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一直在这深山处做教师,但我觉得这个人大概会成为画上所绘的乡村教师直到终老。 “你们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羽岛问了一个极其自然的问题。江神学长简短地说完原委后,他似乎被唤起了兴趣,伴着烟雾轻轻地吐出了“哦”的一声叹息。 “是木更村啊。那个奇怪的村子确实都已建成六年了,可是我也是一次都没有进去过。虽然谈不上可怕,可那里却是个来历不明的地方。虽然他们应该也不是在做什么大事,但艺术家什么的这一类人,我实在是不太懂。——这样啊,你们的朋友在那儿啊。” “村里的人偶尔会出来的吧?采购日用品什么的。”织田问道。 “嗯。有十个人左右会轮流着偶尔出来。出来购购物、发发信件什么的。每当这时,村里的人就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看,所以我想对方心里大概也不会舒服吧。” “这个村子的人没有反过来去木更村的吗?” 江神学长如此询问着,也叼起了一根烟。这是他今天的第一支烟。 “有,但是很罕见。例如中尾大夫——夏森村也是有医生的。艺术家有时也会生病,所以当出现病人的时候,中尾先生就会被他们用电话请到村里。除此以外……除此以外我想不太起来还有谁了。” 羽岛说话完全没有当地口音,所以我们对此进行了询问,结果他说自己出生于千叶且是在东京上的大学,因此没有口音也是很正常的。然而,这样的他为什么要到这深山里来呢? “这里是我母亲的出生地。”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们说,“我母亲因为集体就业去了东京,并在千叶结婚生下了我。” “那么您是同父母一起回到这里来的吗?” “不,不是的。”羽岛眯眼看着自己吐出的烟雾说道,“母亲在我即将大学毕业时去世了。父亲在我小时候就走了,我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我突然来到这里是因为……嗯,是因为什么呢?仅是因为城市不适合我吧?我在那里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 关于他的身世就到此为止,我们问了他很多关于夏森村的事。——据他说所谓夏森村并不是仅指我们目前逗留的这个村落,而是方圆六公里以内的五个村落(闾)的合称。如今的“村”这一行政单位比我想的要大得多,据说夏森村集合了五个村落,人口达到一千八百人。五个闾在面积上和人口上没有太大的差距,任何一个都很难说是兄还是弟,因此村公所、派出所、学校等呈分散分布。据说这个夏森村的夏森闾里设有邮局、诊所以及小学,但学校由于人口过疏的发展而在无奈之下变为了废校。——羽岛老师忧虑在高知县山中发展的人口过疏化,叹息面向东京的一极集中,并进一步跑题,论述了迁都的必要性。他还告诉我们夏森及龙森的“森”字就是“山”的意思等,真不愧是这里的老师。 “虽然村公所在其他地方不方便,可好的是这里有诊所,比有派出所什么的好多了。” 羽岛满脸认真地说道,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在这么宁静的地方大概也很少会用到巡警,所以有医生最好不过了。据他说夏森闾自很早以前就有诊所。 “听说在中尾大夫以前有另一位医生。这位医生高龄去世时,村庄以提供住所为条件寻找了后任医生。然后应邀来到这里的就是现在的中尾医生。不,是听说是中尾医生。中尾医生来这里上任比我早很多年,所以我是听别人说的。他待人和蔼,为村子的人所敬仰。那里还有美丽温柔的护士小姐,所以我想偶尔感个冒什么的去让他给看看也是不错的。” 他第一次说了些近似玩笑的话,像个老人般哈哈地笑了起来。第一印象中这位乡村教师不像爱说话,可他却一个人不断转换着话题高兴地说了起来。 “所谓木更村,是一个村民全都弃村而去,在大约十二年前完全变为一个废村的地方。由于那里比这里更为不便,所以这也是很正常的。那个投机商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便把它买了下来,甚至还自己出钱重新修建了桥梁。唉,乡村也会发生无法想象的事情。 “说到龙森河,这里流传着一个传说。不过我是听学生说的。据说人们经常说很久很久以前,在那条河上游栖息着一条吃人的龙。这条龙每逢收获季节便会恫吓村人,令他们交出一名妙龄少女作为活供品,还说如果不服从它,它便会立刻使河流泛滥淹没村庄。龙下起了暴风雨,令村民赶紧照它的话去做。这里的村民与河对面的——如今的木更村的村民达成协议,决定双方轮流交出活供品。首先从河对面的村里选出了一个女孩沉到了河里,然而暴风雨并没有停止。村民们正在困惑是怎么回事时,却出现了……你们猜是谁?” “是素戋呜尊(注:日本《古事记》中负责管理水域的神,被流放后杀掉了八歧大蛇。八歧大蛇为日本传说中的八头巨蛇,是水害的象征,并且传说每年要吃一个女孩作为祭品)吗?”织田非常认真地说道。 “不是。这里可是四国哦!” “我知道了。”江神学长自信地说道,“是弘法大师吧?” 羽岛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猜对了。出现在那里的就是四国地区所说的大师。以佛法之力打倒龙之后,人们发现仅交出对面村子里的姑娘并没有让龙满足。——这条龙有两个头。龙兴风作浪,要求两边的村子各交出一个供品来。” 双头龙对弘法大师,这也是毫无道理的胡说。我们出于礼貌适当地表示了一下惊讶。 “人们说,出云的八岐大蛇原形就是斐伊河的泛滥,从这些传说流传下来可以推断出龙森河也是条时常泛滥的河啊。现在它也会偶尔泛滥。”他仰望了一下阴云密布的天空,“看样子还要下雨,必须得警戒了。” 我想在那之前得把河对岸的姑娘带出来。——如此想着,我也仰望了一下昏暗的天空。 “方便的话请来寒舍一叙。我家就在诊所旁边。虽然我 过着鳏夫生活,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的。” 羽岛离开以后,我们在单杠上玩了一会儿。江神学长以今天不舒服为托词,最终我们没能看到他的大回环。 4 我们所在的夏森村不仅有废弃学校、诊所及邮局,还有一家民宿以及仅有的一家叫“福寿屋”的餐厅。这家餐厅白天预备福寿快餐菜单,夜晚则会变为小酒馆而热闹不已吧。也就是说,这里是村中的社交场所。若是英国田园派推理小说,这里一定会以“骑着双头龙的僧正店”等匠心独运的名字出现。我们的宿醉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感到了强烈的饥饿感,于是便在村庄入口附近的福寿屋里津津有味地品尝了福寿快餐。这快餐无论怎么吃怎么看,都是不折不扣的地地道道的炸猪排快餐。 门嘎啦一声打开了,看到进来的人的脸庞,我们都突然放下了筷子。来人是相原直树。 “大家果然在这儿啊!除了这儿也没有其他的餐厅可去呢。——老板,来份福寿餐!” “来份福寿餐!”这是老主顾的点菜方式,他午餐大概也多是在这里吃的。他在我们六人桌的边上坐下,然后将搭在肩上的相机放在了桌子上。 “刚才真是混乱啊。哎呀,我真是败给那位仁兄了。你们看看这儿!被他使劲抓得都肿了!” 他卷起夹克衫的袖子,给我们看他红红的手腕。 “关于我们访问木更村的缘由,我们已经简单地说过了,你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去那儿的呢?是为了寻找拍摄题材吗?” 江神学长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相原抚摸着相机,只回应了一声:“这个嘛……”我们当然对此回答感到不满。江神学长转变了问话的方式。 “话说回来,如果被警告说禁止进入,就会很想进去看看,这果然是人之常情啊。虽说我们也被赶出来了,这样一来却特别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你呢?” “同感。那么认真地说什么这里禁止入内,这也很好地起到了反作用。所以才出现了即使意气用事也要看看他们在里面干什么的人。” “那么,你看到他们在里面做什么了吗?” 江神学长一副好奇难耐的样子探出身子询问道。相原抿嘴微微笑了一下。 “很遗憾我没有时间瞻仰到重要的东西。我走到了可以看见树林对面的住宅的地方,却在那儿被八木泽某某的盘问了。那家伙一看到我,就大喊着‘谁?给我出去!’像野马一样奔过来了。我吓了一跳,与其说逃跑还不如说伫立在了那儿。然后他就抓着我的手腕说:‘你在拍照片吗?你拍了什么?’他当时脸色都变了。虽说被他抢走职业工具相机还被抽走胶卷是我的疏忽,可我是败给了他的蛮力。” 他的快餐来了。略微停了一会儿后社长又询问道: “你拍了什么八木泽先生不允许的东西吗?” “我没打算拍奇怪的东西。只是从远处拍了两三张住宅的照片而已,尽管我也不认为那里有什么秘密。” 望月、织田和我面面相觑,我们在交换意见:“我们可以相信他吗”“我可不知道。”对此摄影师并没有发觉,大口吃着满是辣酱油的炸猪排。 “你没见到什么人吗?八木泽先生以外的什么人?” “那里没有人。你是在担心你的朋友吧,江神先生?哎呀,我没看到那样的女孩子。” “这样啊……”江神学长转换了话题,“好像要下大雨了,你准备怎么办呢?你还有要拍摄的东西吗?” “嗯,还有一点。虽然糟糕的话会被困在这深山里,但我还是打算再住一夜才结束我的原定计划。——各位不准备这样?” “嗯。” “这样啊。虽然要进入那里需费一番周折,我还是祈祷大家一切顺利。” “相原先生。” 被江神学长郑重地一称呼,摄影师“啊”地一声歪了一下头。 “木更村里不会也有你认识的人吧?” 他似乎感到很意外,一时窘于回答。不过,他很快便浮现出一副假惺惺的笑容否定了这一点。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那么想。我认识的人别说是木更村了,可以说整个四国都没有一个。” 从他那里似乎已经问不出什么了,江神学长没有再继续追问。 “这个村里有公用电话吗?我想给木更先生府上打电话。” “没有公用电话吧。——老板,有没有公用电话?邮局哪儿的有没有?” 他向里侧大声问道,老板的回答声从布帘对面的厨房传了过来:“哪有那玩意儿!这个村子的电话普及率是百分之百。” “好像没有哎。——对了,你从旅馆打不就可以了吗?房间里的电话加拨零后可以拨打外线电话。电话号码也只要查询一下宿处的电话本就知道了。” 江神学长点了点头。电话号码我们已经听有马龙三先生说过了。饭也吃完了。既然这样只能回宿处了。相原也同我们一起站了起来,离开了餐厅。 5 宿处我们的房间。 江神学长手拿听筒,我在旁边打开记事本为他朗读号码。望月、织田和相原一点点蹭近我们,竖起了耳朵。相原说虽是他人的事自己却很担心,就自己跑过来了。我本不想让一个好开玩笑的外人在场,无奈江神学长却答应了,我心里有些不快。 “奇怪……打不通啊。” “最开始时拨零了吗?”相原向脸色难看的社长问道。江神学长故意咳嗽了一声,然后缓缓地拨了零重新打了一次。“你不要紧张啊,这不合你的身份!”织田说着叹了口气。 “通了,在响呢。” 江神学长用手指了指听筒。我咽了口口水。相原差点儿就隔着我的肩把脸伸过去了。——我听到了电话接通的声音。 “喂您好!请问是木更先生府上吧?敝人姓江神。——是的,江、神。我是多蒙贵府照顾的有马麻里亚的朋友,能不能麻烦您叫一下她?” 江神学长礼貌地向不知是何人的对方请求道。接电话的仿佛不是八木泽。他用右手所拿圆珠笔在电话旁边的便笺纸上不断画着些毫无意义的螺旋状涂鸦。便笺纸上加印着“贵町邮局”。 “不,您不用告诉她什么事情也行。我想跟她本人说话,她现在不方便吗?……不,我想由我直接告诉她。” 相原的脸紧挨着我的脸。他朝着我的方向说道:“这里的厕所似乎也不通啊!”我没有理会他,全神贯注地听着听筒里有没有传来对方的声音。 “……不是那样的,因为涉及私人内容我想与她本人通话。她现在不在那里吗?……如刚才所述,我是有马小姐的朋友。是的,她是我大学的学妹。因此,嗯?……不,不是的。她现在无法接电话吗?……只要一会儿就可以了。……如果不可以,我会再找时间打过去的,请问什么时间合适呢?” 由于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即使在旁倾听也令人心烦不已。织田在江神学长的身后手抱双肩夸张地扭动着身躯。望月则正襟危坐,双手在膝上握起了拳头。就连一向冷静的江神学长自己也在便笺纸上一圈圈地不断描画着螺旋线。 “如您所述,我就是上午在桥上与八木泽先生见过一面的那个人。但我并不是想要擅自闯入贵地拍摄照片。……不是的。那是另外一个人。……是的,因此,对于没有与贵处联络就意欲突然造访这一事情……诚如您所述。” 江神学长用手持圆珠笔的手向上撩了撩垂落的长发。“如果是这样我就再次请求您,我们可不可以去见一见有马小姐?为什么呢?” 显然被拒绝了。相原又在我脸旁说道:“啊,不行啊,这个。”我真想 让他安静点儿。 “如果是这样,就请您把麻里亚,把有马小姐交出来。对于打给她的电话,您为什么说什么‘不能转接’而拒绝我们?……麻烦您把您的名字告诉我们。” 江神学长回头看着我们。 “挂了。” 我们每个人都诅咒着这位看不见的对手。如果对方在现场,恐怕已被破骂之弹攻击成邦妮和克莱德了吧。 “太过分了!” “开什么玩笑!那个村子是收容所吗?!” “王八蛋!我们客气你们倒轻视我们!” 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身为大阪人在这种场合会说的一句话: “找打啊你,浑蛋!” 破骂声告一段落之后,望月问道:“谁接的电话啊?” “我问她名字她就挂了,是名女性。” 江神学长于是放下了听筒。 “从一开始说话她就抱有很强的戒心。都是用‘请问您找有马小姐有什么事吗’‘她现在很忙无法脱身’‘您的要事不方便转告吗’等尖刻的声音反问我,虽然她想礼貌地回答却没解决问题。她还说:‘八木泽先生已经把您的事情告诉我了。您就是那个私自潜入他人土地拍摄照片的人吧?’她与八木泽先生一样,情绪有些激动。” “果然很奇怪。”织田愈加情绪激昂,“那个村子不一般。村里在从事着非法活动。虽然未必是栽培毒品,但肯定有不能让外界知道的事情。” “毒品?”相原质问道,“你刚刚说栽培毒品是吧?” “嗯,是的。喂,相原君,你没看到什么貌似毒品的东西吗?我在想那个村子的秘密是不是栽培毒品。我感觉没有否定这一点的材料。” “等一下。虽然没有否定的材料,但也没有证明这一点的证据不是吗?至少我没看见那样的东西。我还是知道毒品类的植物长什么样子的。哎呀,不是我吸食毒品,只是我有个好奇的朋友在公寓的阳台上栽培毒品,我看见过才知道的。” 你吸食大麻也好注射可卡因也罢都无所谓。我开始对这位摄影师感到一股强烈的愤怒。不仅是因为他干涉别人的私事,还因为由于他的非法侵入而触犯了木更村居民的神经,害得连我们都失去了对方的信任。然而,我也清楚地知道这也许是自己无端地乱发脾气。总之,现在这种闭塞状况让人很愤怒。 “我本以为会有通情达理的人,也许事实并非如此啊。”望月叹息道。 就在气氛开始沉闷时,传来了让人心情犹为阴郁的雨声。雨势在眨眼之间迅速变猛,窗子对面的群山笼罩在了迷蒙的烟雨中。 “这雨终于要来真的了。” 相原匍匐着靠近电视,将频道调至新闻上。报道说暴雨灾害已经波及九州全境,致使两个人下落不明。山口县内也有一小时下一百二十毫米雨的记录,山阳新干线已经停止运行。报道还总结说从现在开始四国地方特别是四国地方的山间部分需要特别警戒,接着便转移到了下一条新闻。 “这可糟了。在这个低气压到来之前,这一带就已经下了很多雨了。最糟糕的可能真的会被困在这里。怎么办呢?” 那就赶快收拾行李回去不就可以了吗?他在想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他在这里还有事吗? 不仅是我,其他学长大概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只是程度有别而已。我们向他投去了充满不信任感的目光。相原似乎天生就不是个迟钝的人,他觉察到了这一气氛而站了起来。 “你们最好留意一下新闻和天气预报。” 他如此说完离去后,我们匍匐至房间正中央。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必须考虑策略。“稍等一下。”江神学长说着将烟灰缸拉到跟前,衔起了一根烟。 “我们正式申请访问后遭到了拒绝。既然这样我们只能诉求超法规手段。”听了社长的话,我们都点了点头。织田甚至眼睛放光舔起了嘴唇。 江神学长压低嗓音开始讲述战略。房间里变得昏暗起来,让人总觉得气氛与此情此景相宜。战栗般的激动袭过了我的脊背。 我心里自嘲道,你是有成为骑士的错觉吗?麻里亚公主可能会对不请自来的我们破口大骂,你最好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过桥之后……” “然后?于是?” “……可是像望月说的……” “你给我安静点听!” 策略制定完毕。 我把目光投向窗外,连绵的群山已经在滂沱大雨之中销声匿迹。 6 我本以为相原会自己过来,但他没有,我们得以与他分开而各用晚餐。这样就避免了从琐碎的对话中泄露我们的隐秘计划。收拾好油炸河鱼与炸肉饼后,我们便用看电视来度过执行作战前的时间。 八点时我们站了起来。我们拿出房间备用品手电筒,不声不响地通过相原的房间前,静静地走下了楼梯。楼下的里间传来了电视声及老板娘们的哈哈大笑声。我们手拿伞轻轻地打开了门,雨仍旧哗哗地下个不停。到达木更村时我们就会全身湿透吧。我们仍旧一言不发,迈进了雨中。 身处于这大雨之中,本想开车到木更村入口,但为了能够秘密接近,我们还是决定步行前往。我和学长们横向并排走在与早上同样的道路上。路过时我顺便看了一眼诊所邻家的门牌,上面确实标有羽岛。村里的两名“师级人物”比邻而居。从诊所后面的保坂明美家透出了些许让人感到一家团圆的温和光线。即将拐过三岔路口时,我略微扫了一眼右侧。黑暗中,扁平的废弃学校被雨打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在忍受着苦难。拐向左侧的通路道路昏暗,略微呈上坡。雨水汇成小河流淌而下,我们不得不在没至脚脖的水中前进,却无一人因此咒骂。 我们穿过通路,到达龙森河河岸。大概是由于水量增加吧,水流声也增加了其量感。我们终于到达河流上游的桥边时我看了一眼手表,刚好八点半。江神学长用手电筒照了照河面,结果发现河面较之清晨时高出了数米。不过这座桥梁的强度足以让卡车等通过,因此让人觉得似乎也无须担心其会被水流冲走。江神学长关掉灯光之后,对着河对岸摇了摇手电筒,示意我们出发。 ——终于要到对岸去了。 我们以江神学长为先导迅速穿过桥梁,跨过栏杆侵入了木更村。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遭到任何反抗,但从此往里我们不知道会如何,总之现在只能前进。 在这里先公开一下我们的周密作战计划。执行作战的时间是八点。开始进入村子的时间是在木更村的居民结束一天的工作——虽如此说,在此雨势中他们下午大概未能进行农活——并已用完晚餐、大概正在轻松休息时的八点半。我们敏捷地穿过桥梁迅速前进,若被村人发现则散向四方逃走。然后趁敌人混乱之际让运气好的某个人冲进去找出麻里亚,就是这样的计划。完美的作战计划……只能如此了。 我们弓身在漆黑的树丛中不断向里挺进。途中有一处看似荒废的破房子的建筑,由于没有点灯且完全感觉不到人烟的存在,我们便没有绕道而自破房前穿行而过。 “照这样下去我们可就能不流血入城了。” 望月高兴地说道。但是形势仍然不容大意。因为不管是对于该村的地形,还是对于该村有多少人,我们都一无所知。 随着我们在曲折蜿蜒的小径上前进,树丛对面的一座宏伟的二层公馆映入了眼帘,公馆有几个窗口上亮着灯。我们驻足眺望其全景。由于被湮没在黑夜与大雨之中,除了知道其是一座具有东西双翼的凹形西洋式公馆以外,其他一无所知,但这一定是我们在周刊杂志的卷首插图上见过的木更先生的 公馆。这所公馆似乎威风凛凛地耸立于曾被废弃的村庄遗迹上。——我们终于到这里了。距离麻里亚只剩百米左右,大家沉默着只是互相笑了一下便再次开始前进。作战正进入最后阶段。 不久就到了树丛尽头,我们来到了公馆宽阔的前院。很难说修理不周的草坪化为了泥路,并向前延伸成为去路。不知从谁开始收起了伞。因为我们早已全身湿透,留之已经毫无用处。在前方大约三十米处,可以看见大喷水池对面的正门门扉。 这时,有个人影从一楼的一个窗口横穿而过,我吃了一惊。我感觉似乎是名女性的影子,也许……是麻里亚。 “都到这里了,即使我们跑到正门然后冲进去也没事了吧?虽说以这副落汤鸡的样子突然闯进去不是我们的本意,可也没有办法啊。” 织田释放紧张之后如此向江神学长说道,江神学长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有人出来了……” 正门门扉打开了,出现了一个人影。虽是逆光却可以判断不是八木泽。是一名身材更为高大的男子。头发剃得精光,轮廓呈优美的蛋形。男子一时并没有离开那里,而是展望了一会儿雨中的庭院。他明明不可能发现我们藏身于此,那他在做什么? 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男子动了,这时我发现他是赤脚的。他也不撑伞,步履悠闲地走向雨中。如果他走向这边……如此想着我刹那间做好了准备,然而他却没有走过来。男子突然改变了方向,开始向右方跑去。他飞溅起巨大的水花,胡乱挥舞着双臂飞快地奔跑着。他就这样一直跑到公馆东端后,又突然转换方向向西跑去。仍然是前后左右复杂地反复挥舞着双臂。不仅如此,他还对着夜幕中的大雨发出异鸟般的怪叫声。——我们面面相觑。 “那是什么啊?” “问什么问!” 望月与织田皱眉说道。 男子在公馆西端再次改变方向,动作更为夸张地不断呈之字形奔跑。那双臂的剧烈运动,看起来就像摇曳的火焰。并且,在我本以为无规律且混乱的这些动作中似乎有着某种奇妙的规律或节奏,逐渐将愉快的气氛散播开来。同时我也发现,他虽全力奔跑头部却完全静止,这或许是极其高难度的表演。男子跳到庭院中间时便仰向天空,全身痉挛着在空中乱抓,我明白了这是一种舞蹈,并知道自己已开始为其着迷。 “不愧是艺术家之村,这不就突然蹦出个危险的家伙嘛!” 织田像说其是一件麻烦物一样,噌噌地挠着下巴说。男子再次发出了怪声,他哎呀哎呀地叹气。 “在这儿等着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结束。身体会被雨冻坏的。——怎么办啊,江神学长?” 望月如此询问着意向,江神回答说:“我们绕到后面去吧!”我们穿过右手边的树丛,弓身开始移动。我边走边看了一眼公馆,发现在正门旁边的窗口上有几个人影,或许他们正在欣赏雨中庭院中的舞蹈。即便不是如此,他们也不可能看见身处这漆黑树丛中的我们。正如望月所说,十一月的雨持续击打在身上,身体已开始发冷。我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我们绕到公馆后方,发现那里是花园。此时正值深秋,虽称不上百花缭乱,却也有一处被施予美丽设计的花坛及藤蔓,其竟然蔓延至与公馆同宽。铺有草坪的通路纵横延伸于似乎秋季播过种的土地及常绿小灌木之间。 “这里也不像栽……培着毒品大麻什么的啊。” 织田喃喃自语道。正如他亲眼看到的,这所美丽的花园看起来并不像大麻。虽如此说,由于他与我的植物知识都很贫乏,目前仍然不能下定论。 我抬头仰视着公馆,发现只有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有光亮。在其上方,似乎葺有石棉瓦的屋顶将雨水飞溅而起,一片雾气蒙蒙。雨水管似要晃动身躯一般剧烈地不断喷吐着雨水。 “江神学长,看那里。” 说着我用手指了一下。 西端有个后门,目前看来似乎只能从那里进入了。当然这是指运气好门没上锁的情况下。 我们出了树丛,闯进花园。江神学长看着旁边的灌木嘟囔了一句:“是迷迭香。”只有他一个人边前进在砂石路上边东张西望地看着周围的植物。大概有几种可以辨别的吧。 当我们到达花园中间时,织田双手掩嘴站住了。从指缝间透出了“咕”的痛苦声。“怎么了?”望月如此低声询问时—— “啊——啊——欠!” 他华丽丽地打了一个喷嚏,让我们怀疑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喷嚏。我们一起将手抵在了额头上,若是电影电视之类的,此时就是出现旁白字幕“完蛋了”的时候。 二楼的窗子迅猛地打开了,正是方才有光亮的那个房间。我仰头一望,与胖得溜圆的一名年轻女性的目光正面相遇。她如同看见了怪物一般发出了惨叫声: “快来人啊!有人进到后面来了!” 她边缩回房间里边喊道。那吵闹声就似在报告火灾一样。 “完了!”织田说着又打了一个喷嚏。似乎听到了怪物的咆哮般,二楼又响起了惨叫声。 江神学长敏捷地冲到后门拧了一下门把手。门没有开。 “散!”江神学长扔下这句话便绕到西侧消失了。无须惊慌,这不是计划之中的状况吗?我如此想着试图让自己镇定。哎呀,难道不是可以镇定的时候? “怎么了?” “这边吗?”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有人从东侧慌忙跑来的声音。想到方才舞动火焰之舞的光头男子朝我猛冲过来的样子,我不禁毛骨悚然。看来只能逃跑了。 “喂!等一下,有栖!” 看着效仿江神学长跑向西侧的我,望月发出了惨叫声。织田也叫喊着什么,两人一起从后面奔跑过来。这哪里是散往四方让敌人混乱啊,如此一来我们所有人不就都跑向同一方向了吗?然而,由于追兵是从东侧逼近的,我们只能逃往西侧了。南边又是公馆,至于往其他方向逃跑——我们三人都未想起。 “喂!你们是什么人?!” 追兵似乎拐过东侧角落发现了我们的身影,那恐怖的火焰之舞又掠过了我的脑海。天啊,饶了我吧! 我数次滑倒,好容易才踉跄着跑到西侧拐角。这时—— “哇!” 拐角处出现了另外一名男子,我们迎面撞在了一起。对方的面容我仿佛见过——是八木泽满。 “哦,您是今早那位,唉,真是不知悔改!” “不,不是的。”我对一脸凶相的他说道,但我自己也不知道不是什么。我甩开他紧抓过来的手往回跑。然而对面也有好多人跑过来了。是个彻彻底底的夹击。这时我才意识到剩下的一条退路,为了逃往树丛我转向了花园的通路方向。 “等一下!至少请你不要践踏鲜花!” 一声尖叫声自背后传来,我回首一望,有个妇人从一楼的窗口探出脸,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似乎正在恳求我。我回答说“我会注意的”便往草坪小径逃去。望月与织田两人也果然追随而来。 “别跑!站住!” 另一名男子边叫喊着边奔跑在位于我右侧的通路上。如果我继续笔直前进,则会在前方汇合到他所在的小径。我在分支通路上拐向了左侧。然而,八木泽正从此方向逼近。照此下去,无论哪条路我都会被猎人逼上绝境。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的!” 望月边四处逃窜边辩解道。我认为与其道歉还不如快跑。我看见织田勇敢地舍身撞向跳火焰之舞的舞蹈家,他这一撞直接把对方推倒了。哦?这就是本格推理小说粉丝与硬汉派粉丝的 气势区别吗?此时可不是考虑这些无聊之事的时候。八木泽马上就要从后方逼近,一把抓住我的领口了。 “绝不能被他们抓住!”如此想着,我踩在草坪上的脚滑了一跤。我“啊”地一声摔倒在地,八木泽被我绊倒,也惨叫着摔在了地上。 “疼死我了……”他揉着腰叫道,看样子似乎无法立刻站起来。他用右手支撑做了个扫堂腿想要抬起上身却向后卧倒了,这时我跳过了花坛以逃往树丛。 我又一晃回首望了一眼,看到望月被两名男子抓住,正在挥舞着双手抵抗着,大概已经无济于事了……一人已落人敌手。织田为披头散发的男子所追捕,在花园的迷路中顽强地四处逃窜。八木泽与舞蹈家仍旧卧倒在地。 我想迂回至公馆前方,若有机会便尝试从正门闯进去。我在四溅的泥水间向东侧跑去。低垂伸展的树梢擦过脸颊,我脸上受了轻伤,但现在连喊疼的时间也没有。若被抓住就没命了——虽然事实不至如此——我还是这样感觉而全力奔跑着。尽管如此,无论是单杠还是倾盆大雨中的捉迷藏游戏,今天返老还童的事情也太多了。 如果我就这样一直逃进山毛榉树林就可以甩掉敌人了吧。然而,看见正门门扉大开的我决定勇敢地挑战冲锋。事实上,我已经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 “别跑!” 这时,那个光头舞蹈家双手叉腰阻住了我的去路。嗯,若是这样,我便瞅准撞过去将其击倒的机会,模仿方才的织田尝试了一下撞击攻击。 ——结果,被撞飞的人是我。 “住手!” 男子叉开双脚屹然站立,似教导般说道。方才他大概是一时疏忽才被撞倒的吧?这个男子如岩石般强壮。 “你这个浑蛋!” 八木泽似猛禽般向倒在泥泞中的我袭击过来。他骑在仰面而倒的我身上,勒紧了我的领口。为什么我一定要受这样的折磨?我不禁愤怒起来。我也忘记了是何原因让事情变成了这样的闹剧,便对他使了个仰面倒蹬腹摔(注:柔道摔技的一种,仰面倒下,把对手拉向怀里,再用两脚把他从自己头上蹬出去的招数)。这并不是我在高中的柔道部学到的招数,只是在小学的砂场上学到的最低级的假性仰面倒蹬腹摔,对方却让人很不尽兴地飞了出去,那些溅起的水花之壮观让人心情很舒畅。 “快住手!” 光头用镇定得可恨的声音说道,他伸手过来想要阻止我。我趁机想要再次逃往树林,右脚却猛然被抓住了。不是魔女嘉莉之手自墓穴中出现,而是仍旧躺在地上的八木泽将我抓住了。 “真行啊你……” 他愤怒地呻吟着,同时又将我摔倒在了泥泞中。我看见远处的织田也同样与披头散发的男子扭打在一起……这不就是黑泽电影中的高潮部分吗?我不禁想笑。 “快住手!你们都不要打了!” “你,没事吧?!” “我的庭院,我的庭院没事吧?!” 正门处出现了几名女性,各自叫喊着。 “麻里亚……” 我在其中搜寻她的身影,却没有找到。——我突然全身筋疲力尽而被抓获了。 第五章 献给黑夜的供物——麻里亚 1 江神学长很享受地啜饮着稍凉些的红茶。洗过热水澡、换完衣服,他终于缓过气来了吧。包括我在内的五个人,观察着我所敬爱的学长的这副样子。 “我们做了很失礼的事,真的非常抱歉。你们不仅让我进来,还允许我使用浴盆,甚至让我换衣服。” 他放下水杯,不断地致歉和道谢。 “失礼的人是我。我深信你们一定是那个摄影师的同伙,所以根本没有去问有马。”八木泽说。 我认为这真的很失礼。如果江神学长他们来见我,我明明不可能在门前将他们赶走,他却擅自传达什么我拒绝见他们。首先,如果不明身份的人口中说出我的名字,对其感到不可思议却未想向我寻求解释,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不过事情已经结束了,况且从结果而言我能如此见到江神学长也很好。 “衣服是我的,所以可能有些小,请你忍耐一下吧。不过内衣是新的。” “谢谢。” 八木泽标准尺码的衣服对江神学长而言确实小了点,但那粗斜棉布的工作衫与白色的便裤搭配与江神学长很是相称。这是平日的江神学长身上不会出现的搭配。我突发奇想,如果此人经过设计师加以装扮,一定会变得更有型。 主人菊乃、小野、琴绘也完全解除了警戒,温和地看着干净利落的江神学长。这虽是因为他巧妙的解释使得事情水落石出,也是因为江神学长本身给了他们好印象吧? “尽管如此,我们也对其他几个人做了不好的事呢。与他们在泥水中摔跤。” 说此番话的菊乃既像在致歉,又像在克制自己回忆起当时情景的笑。 摔跤是说emc(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对八木泽满、小菱静也、前田哲夫。我在浴室里听到的应该是他们扭打的声音。据说我出浴室时之所以没有人声,是因为倒在泥水中的八木泽他们在二楼冲凉,其他人则在照顾可能因骚乱激动而引起贫血的冴子。江神学长应该是在此期间觊觎侵入机会而在公馆周围不断徘徊。 尽管如此,我很遗憾有栖与望月、织田学长已经到了如此近的地方我却未能见上。据说我入浴时发生的战役结果是,村中人漂亮地抓住了他们并把他们遣送回了夏森村。在我哼着歌长时间洗澡、出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时竟然上演了一出这样的短剧。——我好想看到。 “志度已经开车把他们送回宿处去了。” 菊乃对我说道。志度之所以未在此处,是因为直接回家了吧。如果他将车送回公馆的车库,就不得不冒雨步行回家了。 “若说把他们送回宿处倒是很好听。”小野苦笑着说,“即使让他们回去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顺从,所以就强行将他们送回了,这才是真相。——当然,也许志度是出于好心才接受这个差事的,但提议‘把他们送回宿处’是真心的。” “我朋友老实上车了吗?”江神学长问道。 “嗯啊。好像已经丧失斗志了呢。——不,等一下。现在想来,也许他们是窃喜着上车的。他们是想让我们以为已一网打尽而把希望寄托在了漏网的你身上吧?如果这一切都是你们当初的作战计划,那你可真是个足智多谋的将军。” “很遗憾,事情会变成这样完全是自然发展。” “听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 气氛变得很融洽。 “再来一杯红茶怎么样?”琴绘边说着边给他倒上了薰衣草茶。 被强制遣送的有栖他们此刻正在做什么呢? 此时是十点半。他们大概也与江神学长一样洗澡、换衣服,此刻正躺在床上吧? “给你朋友打个电话怎么样?他们肯定在担心自己的首领是完成任务了还是仍在雨中瑟瑟发抖呢。” 菊乃说完后,江神学长便俯首说:“恭敬不如从命。” “我们出去吧。” 江神学长制止了要起身的菊乃。在这里,电话隐私得到尊重,便于拨打私密电话。如果起居室上锁,代表有人正在打电话,别人要进行回避,这是这里的规矩。我知道由衣会偶尔给老家打长途电话,志度因为第三部诗集出版的事情会偶尔给出版社打长电话,不过我还未行使过这项权利。 “我很快就打完。” 江神学长将手伸向听筒,似乎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宿处的电话号码。 “在我脱下的衣服里有个记事本——”他开口说道。 “电话旁边有个号码备忘录。上面也有旅馆的号码。” 菊乃手指着说道。似乎是记录邮局及诊所号码时顺便写上的。江神学长看过备忘录后拨往了宿处。对方接起后江神学长自报了姓名,请对方将电话传给任何一个学弟。不久来接电话的似乎是望月学长。 “望月吗?是我。我现在在木更先生府上。……嗯?……嗯,嗯,就是那个地方。麻里亚现在也在旁边。她挺好的,虽然人变老了。” 菊乃与琴绘都忍俊不禁。是啊,最后一次见面后我又过了一次生日,但有对女士这么说话的吗? 我撅起了嘴。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什么都不要担心。嗯?……那可是我干的。啊,谁让我们那么放肆。——知道了。今晚我在这里留宿,再联系吧。明天我和麻里亚去那边……ok。” 江神学长将听筒递给我说:“他说想听你的声音,是望月。” 我有些紧张地接过听筒,纤弱地说了声“喂”。 “我是你的望月学长。我们千里迢迢从京都过来,今天可真受了一番罪。” 听筒里传来了令人怀念的声音。丝毫未变。虽说理所当然,但真的是丝毫未变。 “让你多费心了,真的很抱歉。” 我仅能说出这一句话。 “详细情况明天我再直接问你吧。你很好我就放心了。——唉,烦人的家伙来了,让我把电话给他。” 我感到听筒被从一只手传到了另一只手。“喂,我是织田。你不能长期擅自缺勤的哦!”我边回答说“是的”,边自然而然地笑了。我想已经够了,已经足够了。他们为我这样的人而担心,最终甚至还来到了这里,对此,我满心感激。 “……这样啊。你明天到我们这边来?那我等你。” “有栖也在吗?” 我想听听一起度过暑假的同级的他的声音。 “那小子真是倒霉啊。恰好在这种时候不在。他现在正在浴室里从耳孔里往外掏泥呢。不过这是因为他懂事,让学长先用浴盆。” 我虽有些失望,但明日就可见到大家了。今晚就算了。 我想把电话再递给江神学长,他却摇头,我便说了声“晚安,请代我也向有栖问好”就挂断了。 “那么——”菊乃说道,“我们将江神君留在这也很过意不去,今晚就到这里吧。” “你也累了吧?”小野笑着问道。 江神学长将在二楼西栋端头的一间空房里休息。 “小野,”菊乃仍旧如此称呼她的未婚夫,“你今晚也去画吗?” “嗯,刚好告一段落。今晚就要完成一处了,我想把它画完。从明天开始又要寻找其他地方了。” 他在钟乳洞内部所绘的壁画,似乎已延伸至多个地方。 “雨下得很大,没有关系吗?”我问道,“我不知道洞穴中怎么样,但万一雨水泛滥什么的就麻烦了。” “这倒无须担心。地下河流流过的地方远在我画画的地方之下。没有危险的。” “冒雨前去,辛苦你了。”琴绘愕然地说道。 “不过啊,香西,雨只是从家到洞穴的入口这一段不是吗?进 入洞穴后既无晴日亦无阴雨,连昼夜、夏冬都没有。所以雨没有关系的。” “真的该结束了!”菊乃稍打了个呵欠,“我困了。” “今夜也要听着雨声入睡了吧。” 琴绘哎呀一声起身,大家也都随她而起。我想要收拾杯子,八木泽阻止了我,“我来洗吧。今天我要反省的。” 他说得极其认真,我险些笑出来。“那就拜托了。” 我们将八木泽留在厨房,包括回身取画材的小野在内,所有人都返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在楼梯中间想起自己还未在图书室选好书,不过那已经无所谓了。 “晚安。” 在房间前听见江神学长对自己如此说,我一时语塞。 “怎么了?” “没……真的谢谢你。” 我终于说出这句话了。 “明天给伯父打个电话。好吧?” “嗯。” “好的。——晚安。” “晚安。” 小野自房中出来了。他手中提有一个钉有大头钉的旧箱子。里面放有零零碎碎的画材。若是陌生人见了,还以为他要去出洋。 “请好好休息。” 他通过我们旁边时对我和江神学长说道,我们回复了一句祝福他的创作意味的话。 “啦、啦啪啪、啦啦——” 可能是心情好吧,他似拉丁的水手般哼着明快的歌走下了楼梯。 回到房间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激动似要重卷而来。我脸颊发热,于是就贴在了窗玻璃上。我看见小野正朝着黑夜迈步而去。 2 我醒后,房中一片漆黑。 雨。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小时,但此刻一定仍旧是深夜。 或许是因为见到了意外来迎接我的人而安心了吧,一到床上我便很快陷入了无梦的睡眠之中。只有此时我才会不明原因地在深夜忽然醒来,自从前我就时常这样。 我看了一眼枕边的钟表。使用了荧光涂料而隐约发光的指针显示为凌晨一点。 ——父亲还没有睡。 秒针的声音,简直就像要向我诉说什么一般。 ——打个电话吧。 这样的想法,如同启示般浮现在我的脑海。无论如何,不,父亲绝对还没有睡。我心中产生了些许纠葛。在这种时候因冲动而行动,也是我从小的习惯。 我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了鸦雀无声的走廊上。我蹑手蹑脚地走下昏暗的楼梯。 向起居室走去,我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自正门方向飘过来的、交杂着欢乐与悲伤的、让人总觉得是地球之外的花所散发的香气,是一股非常强烈的味道。 虽感觉奇怪,我也未止步而先进了起居室。打开灯后,我吃惊地感觉粗俗的黑色电话机以及房中的其他物品就像让我清醒了一般。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不仅是父亲,母亲也仍然未睡。他们轮流说着听见你的声音我们就放心了、我们在等你之类的话。我为之前的种种向他们道歉,并与他们约定自己做模特的画一完成我就回去。父亲与母亲都只是说那就好。母亲哭了。父亲加了一句让我感谢江神学长他们,我应声答应着。 放下听筒时,我心中响起了“咚”的一声。 走到走廊后,方才的气味又一次刺激了我的鼻子。可能是因为给父母打完电话心中安然,我忽然燃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我窥探着正门处,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灯。 等我看时却无任何异样。——不对,地上掉落了什么东西。我屈身捡起在立伞架背阴处看到的东西。 是瓶子。而且有两个。 ——这是香西正在使用的香水瓶。 虽说是香水瓶,也不是似化妆品店的陈列柜里所陈列的可爱而华丽的东西。而是像陈列在学校理科实验室里的大而圆筒形的东西。 上面贴有标签。 ——enigme……fauve…… e上标有重音符。大概是法语吧。琴绘用法语给作品标注名称。只是全是不认识的单词,意思也不明白。 气味从整个正门处升起。似月下香一般甜、香橙一般酸、烟叶一般苦的味道。似藓苔般、新版印刷品的墨水般、牛奶般、崭新的皮包般,总之是一股错综复杂的臭气。——是谁把琴绘的宝贵作品倾倒一空了?而且还把不同的香水混合到一起?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里没有淘气的孩子。是心怀恶意才这么做的吧?然而,我想不出是谁为什么一定要憎恨她。我双手持瓶,伫立了很久。 虽然是桩事件,但我也不觉得值得将琴绘及其他人叫醒告诉他们。为了明晨向大家汇报,我决定将释放异臭的正门处维持原状。想到该如何处置瓶子,我决定将其带回自己的房间。因为这是我发现的证据物件。 返回至房间前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看着其中一个瓶子的标签: ——enigme是不是英语的enigma? 英语为eniguma。法语则读作enigumu吧?——日语为“谜”。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愈加不明所以,于是决定放弃思考。只是将瓶口处残留着些许香气的两个瓶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在上床睡觉之前似咀嚼口香糖般在嘴中反复嘟哝着eniguma、enigumu。 夜晚,谜裹绕着香气,悄悄潜入。 我如此想是进入次日以后的事情。 3 次日清晨,我拿着昨晚的两个瓶子下楼去吃早餐。我想正门处的事情大概会成为早餐前的话题,便打算作为第一发现者而提供证词。 然而,事情往往让我们看到意料之外的发展。我进入食堂时那里已经有很多人,他们正在非常担心地商议着什么。是菊乃、琴绘、冴子与八木泽四人。而且,他们正在讨论的并不是正门处的气味问题。 “小野先生没有回来?” 我双手捧瓶问道。 “是的。”菊乃闷闷不乐地说道,“他跟我今天早上值班,所以我去叫醒他,结果发现床上没有睡过的痕迹。我很吃惊他是不是一整个晚上都在洞穴里面画画,又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刚才正在与琴绘他们商议是怎么回事呢。” “一整晚都留在洞穴里作画,这不正常。我们应该去找找,菊乃夫人。” “那样更好。” 琴绘与八木泽说道,冴子点了点头,我也是同感。 “哎呀!”琴绘发现了我手中拿的瓶子,“你在哪儿拿的这个?” “半夜一点左右,我发现它们在正门处放着。” 二楼也有厕所,却为何在那时下楼来,我必须从解释这一点开始。我按序进行了叙说。 “你们发现正门处有奇怪的味道了吗?” “当然了。”琴绘回答说,“今早下来后,发现我制造的香气变得乱七八糟,化作了非常可恶的臭气,我非常吃惊。虽然味道已经变得很淡了,但刚洒时一定很重吧?我正在想是怎么回事时就看见菊乃夫人在食堂,听说了小野君的事便把气味的事情忘了——怎么回事啊那是……” “要是恶作剧就太过分了。”八木泽说道。 “怎么会呢!”冴子否定说,“你是说有人这么无聊?我不认为这是恶作剧。” “嗯?那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想做这件事情的人会为我们解释的。” 我们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这件事情时,江神学长走下楼来了。接着由衣也下来了。又必须把小 野的失踪与香水之谜告诉后来的两个人,又要把江神学长介绍给冴子和由衣——由衣又畏惧自己的来历被这个外来人员知晓——我们从清早就陷入了大混乱之中。 “我们去找吧!夫人您知道小野先生作画的地方吗?” “不知道。”当八木泽询问时,菊乃回答说,“我不知道。虽然我和八木泽、志度以及前田一起去看过他以前作画的地方……” “嗯,嗯。我们一起去瞻仰过一次,小野先生给我们做向导。——那以后呢?”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作什么画。连我都不知道,所以其他人应该也都不知道吧?” 那是当然了。 “这可麻烦了。即使要找,也不知道找哪儿好啊。” 八木泽脸色凝重。是啊,这可难办了。我瞥了一眼菊乃。 “是啊……怎么办啊……” “不好意思我插一下嘴。”江神学长有些客气地说,“你们说的钟乳洞,有那么大吗?” 大家点了点头。——我只是被冴子带着稍微进去过所以不清楚,但听说规模大约有小型的秋芳洞(注:日本三大名洞之一。全长十公里左右,常年恒温在十六度)那么大。如果果真如此,小野着眼将其作为观光资源也不无道理。并且,无一人知道这复杂离奇的自然迷宫的全貌,只有将其作为创作场所的小野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一个人行走。 前田夫妻与小菱出现了。首先,我们介绍了一下江神学长,三人做了自我介绍。之后,菊乃又对他们讲了小野清早也未回来的事情。 “哎呀,今天从一大清早开始就有麻烦啊。”哲子吃惊地说。 “没有类似地图的东西吗?”江神学长询问说。 “地图啊……”菊乃似乎有线索,“他倒是画了一个简单的……在他房间里吧?” “不过,即使看了那幅地图也不知道小野君在哪儿作画吧?” 琴绘说完后,大家又都点了点头。难以决定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姑且先去钟乳洞看看怎么样?如果我们呼喊的话也许也能听到他的回应。” 我小心翼翼地建议,以使别人不认为我是个多嘴的家伙。 “我赞成。我们去吧!” 因为别无他策,小菱催促着大家。 “是啊。——今天的早饭是面包,我们好好吃一顿之后再去吧。也许在那期间他就回来了。” 菊乃说完把我们赶进了食堂,我们便决定先吃早餐。然而,大家的咖啡杯已空空如也时小野依旧未回来。 我们准备了手电筒以及冴子建议的急救箱。雨依旧猛烈地下着,到外面去让人忧虑不安。 我们穿过田地的田埂,走向钟乳洞,我感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不禁感到,在那昏暗的洞穴中,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正在等候着我们。——因此,江神学长跟在我身边让我觉得很受鼓舞,心里踏实。 从公馆开始走了不到五分钟——在后山的山麓处敞开着洞穴的入口,虽然那岩石的裂缝狭窄得让人觉得像天之岩户,但这里确确实实就是大钟乳洞的入口。我们跨过貌似贯众的蕨类草丛。叶片上冰冷的雨粒飞溅开来,濡湿了大家的鞋。——我们钻过洞口后,我松了一口气,收起伞并将其依墙而立。 “伞呢?” 我不知道江神学长在说什么。 “伞怎么了?” “这里没有小野先生的伞。他已经不在洞里了吧?” “啊,这个啊。”菊乃解释说,“他稍走些路身体就会疲惫,所以要进入洞里时一直都是把伞当拐杖用的。所以,他不一定已经出去了。” 大家点了点头,江神学长似乎明白了。 ——搜索即将开始。 4 “小野君!你在吗?” 八木泽将手电筒的光线射向里面大声喊叫着。却只能听到远远的回声而没有响应。 “看来只能去里面看看了。”他说道。 “如果在这里面失散就麻烦了,大家紧跟着走不要掉队。”菊乃说道,“八木泽君,麻烦你做先锋吧。” “好的。” 他缓缓地开始前行。 我紧紧地挨在手拿手电筒的江神学长身边,心想绝不离开他半步。虽然我们的队伍人数寥寥无几,只要没有十分心不在焉大概就不会成为离群之鸟,但仅是想到万一如此,我的肩身便瞬间感到了丝丝凉意。水在右手边潺潺流淌。水流流向入口方向而不是里侧,这让我很安心。外面的雨应该不会涌入洞穴内。 “麻里亚,给我拿着这个。” 江神学长用空着的左手从口袋中取出什么交给了我,原来是因浸过一次水而变得硬邦邦的记事本和一只圆珠笔。 “虽然不清楚里面分支多么复杂,你能不能在每次道路分支时给我记下我们走了哪条路?” “嗯,记下左或者右什么的,对吧?”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话就好了。” “中间,或者从右边开始第二条路什么的?” “对,从左边开始第十二条路之类的。” “不会吧?!” 江神学长与我跟在八木泽后面。菊乃、小菱、冴子、由衣、前田夫妇在后面依次成一列纵队。我们在伸开双臂即可触到两侧冷飕飕的墙壁一样宽的道路上前进了一会儿。不久,道路拐向右首方向,我们进入了完全无光的世界。与此同时,雨声忽然变得很遥远。 “真恐怖啊……”由衣在后面说道。 “要是不想去,就回去吧。我们陪你一起回去。”冴子温和地说道。 “……不,不用了。”由衣回答道,也许她只是想说些撒娇的话。 上下左右移动的手电筒光线,让我们看到洞顶不断升高、道路越来越宽阔。——到这里还没有关系。我来过这里面,行走在我见过的地方时我很平静。 我得以与江神学长并肩——虽有很大的落差——行走。 “小野先生在这种地方绘画吗?真是一片漆黑……” 江神学长压低声音自言自语地说道。 “听他说是点火照明来作画的。再往里去就会变得更宽阔,也有空气流通了。” “他是这个洞穴的主人吧?” “嗯,发现这里的是小野。他说这里是一块绝好的画布就把它独占了。还说什么要在这里与原始艺术交锋。” “主意不错——事实是否果真如此,让我们看过作品之后再作决定吧。不要只是以涂鸦玷污自然的造型物就好了。” “嗯,我也这样祈祷。” 八木泽不时呼喊着小野的名字,却没有回应。我的不安愈加汹涌。 我们叽叽咕咕的说话回声听起来开始变得奇怪。江神学长将手电筒的光线移向头顶,发现洞顶位于上方七八米处,到处低垂着泛黄的钟乳石。这里我也记得。在我所知的范围内,从此地往前一段,洞穴的洞顶一直保持这个高度。得以从来自头顶的压迫感中解放,我如释重负。我开始不再感觉我每走一步都在远离人类世界。 “这里有一条岔路。” 先锋八木泽停住脚步,将光线向左晃了晃。潮湿的岩壁上突然裂开一个椭圆形的口。我来过这里。当时我与冴子两个人,只走到岔路的尽头便胆怯起来,匆匆忙忙地回去了。可是,今天不能如此。 “我去看一下吧!”八木泽简单地说,“我知道这条路很快就到尽头了,所以以防万一去那里看一下。大家请先休息一下。” “我也去吧。”江神学长说。 “那就有劳了。” 包括我在内的众人,都按其所说留 在了原地。目送二人的脚步声与小灯渐行渐远,心中实在不安。然而,果真前方很快就到了尽头,两三分钟后他们就回来了。 八木泽摇头说:“没有。” “我们往前走吧!” 队伍再次开始前进。道路宽广得可以让大家成一横排行走,感觉好像每当有人将光线移向那里,洞顶的高度便会增加。“照这样都可以在洞中建房子了。”哲夫在后面感慨说。他想在这种地方住住看吗? “我说,这不是很可爱吗?” 哲子说完我们向那望去,发现墙边生有及膝高的石笋。含石灰成分的水滴凝固后下垂为冰柱形状者即为钟乳石,水滴在滴落处凝固并向上延伸,如笋般在地面突起者即为石笋。生长成这个高度大概需要百年的岁月吧。哲子所指石笋,矮胖的形状酷似地藏菩萨,仔细一看甚至还有类似五官的凹凸。哲子与我诙谐地双手合十。 “又有岔路了啊。” 菊乃隔着八木泽的肩看着前方说道。左手边又呈直角分出了一条小路。她对着黑暗进行了呼喊,可这里也没有回音。 “我们分成两队吧!”八木泽说道。 协商之后,我们将八木泽、菊乃、琴绘、前田夫妇五人分为一组,其他人为另外一组。八木泽一组选择了岔路。——然而,听说那里也是立刻就走到了尽头,他们很快便折返回来,我们又汇合到了一起。之后也出现了分向左右两侧的路,但都是重复同样的情况。每当此时,我就照江神学长所说做记录。在如此行进的过程中,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钟乳洞逐渐将其威容清晰地展现出来。——洞顶的高度大约为十米,即使用光线照射也无法看清岩石表面的颜色。钟乳石长达两米。左右两侧的岩壁宽度,马上就要超过三十米了吧。而且,在我们两侧,出现了我想称之为“百枚皿”或“千叠敷”的奇怪风景。右手边,几百个岩石容器成平缓的阶梯状储存着地下水。左手边,泛有光泽的金黄色石板水润中闪闪发光。为这怪诞的景致所慑,我险些叹出气来。 “这里似乎有看点啊。” 哲子满是讽刺地说道,掩饰不住自己的惊叹之色。其他人话也不说,只是出神地看着这神秘的自然造型。 “看那里!” 由衣高声喊道。大家的视线循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想知道是什么。 “是画……” 哲夫似喘息般说道。 ——“百枚皿”上方有块岩台。小野先生就是以此为立脚点进行绘画的吧?盘曲成旋涡状的大蛇如同这黑暗王国的守护神般睥睨着我们。鲜亮的绿色皮肤在滴水的润泽中闪闪发光。看了这幅笔致朴素的相当偏离现实主义的画,我难以判断自己是厌恶是喜欢,还是只要畏惧便好。 “这画真讨厌。在这种鬼地方画什么自己的画,真是不知好歹。” 只有哲子干脆地抛出了一句大实话。 “如果小野君现在还在这里,应该还在更里的地方吧。我们走吧!”八木泽发号施令后,一行人又开始缓缓前进。 我本以为道路会拐向右方,不久却突然分成了y形。两条道路的宽度都窄得不及之前的一半。 “这里我也知道。”菊乃充满自信地说道,“以前他所画的画,应该就在从这里往右边去、然后再从那里分出的一条岔路的尽头。” “那么,他现在应该在左边道路的里面吧?”八木泽询问说。 “不一定。也可能在右边道路更里更里的地方。——我们只能分成两队了吧?” 我们决定小菱、冴子、由衣、前田夫妻往左,剩下的人往右行走。我也做了往右的记录。 “我们大家都不要逞强。如果道路不断地继续分叉,我们最好返回到这里,没有任何准备就一直往里走太危险了。” 琴绘在分别之际对小菱他们组告诫说,任何人对此都没有异议。——我们不断呼喊着小野的名字,进入了各自的道路。这是一条前所未有的弯曲之路。 行走了约二十米后又出现了一条岔路,我们将光线移向那里,发现路尽头的岩石表面上贴着什么东西。 “小野君!” 琴绘如此喊道,可能是因为看起来像小野站在岩壁前方吧。然而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也是一幅画。是一幅人画。而且不是一个人。我们把灯左右摇摆着去看,发现那是一幅身上裹有毛皮的六个男女弓身行走的图。可能是克罗马农人吧。每人手中都持有石斧与长矛。我想靠近进行观赏,此刻却不是绕路的时候。 我总觉得我们已经进入洞中好几个小时了,看了一下手表却发现了只过了四十分钟而已。被黑暗包围以后,仿佛连时间感也失去了呢! 前方的路又分作了两条。 “我们在这儿再分成两组吧。” 八木泽寻求他们的意见。好不容易到了这里,若现在折反回去就太冤枉了。我没有恐怖感,只想往前走。或许我有些情绪高涨。 “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的话——”江神学长说,“我和麻里亚一组,你们三个一组,我们这样分吧!如果前方依旧有岔路就在那里放弃,然后回到这里待命,如何?” “我觉得可以。”八木泽说完补充道,“只是,我们最好决定好无论前方如何,三十分钟后一定要回这里一次怎么样?即使说待命,如果不知道该等到何时便会觉得不安。” 我觉得这是个明智的建议。没有人反对。也就是说,无论选择了一条多么平坦笔直的道路,前进十五分钟后要暂且返回。 “你们多加小心。” 菊乃似长久告别一般严肃地对我们说完后选择了左边的道路。琴绘与八木泽同样说着“多加小心”跟在了菊乃后面。 我们所选的右侧道路,不久便直角拐向左侧,接着又拐向了右侧。进来时我们应该是朝北侧前进,但如果此时有人问我现在正朝着东西南北那个方向前进,我完全无法回答。我也不认为会有人知道。道路又逐渐变得宽阔,左右两侧不过出现些突兀的奇岩。 “麻里亚。” 江神学长突然停住了脚步。我不禁紧张起来。 “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嗯?” 里侧吹来一阵微风。我在空气流动中嗅到了一股香气。——不知是否是因为江神学长说了的缘故,我也感觉飘来了一股酸甜的香气。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拼命地嗅着这来自黑暗的微香。 “嗯,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不是石头和水,而是像花瓣和点心之类的味道,是种非常不应该在这种地方闻到的味道。” “是什么呢?” 江神学长稍微加快了步伐。——我跟在他后面,记起了已忘却的不安。我无法解释为何在这种地方会飘荡着一股酸甜的香气,这件事情有些恐怖。一想到是不是有什么无法想象而未知奇怪的东西正在去路等候着我们,我便抓住了江神学长的衬衫后背,甚至想阻止他。 “我闻到了,我闻到了!” 江神学长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兴奋地喃喃自语说,同时又加快了步伐。 ——这股味道,我闻过。 意识到这一点我不禁大吃一惊。然而,我却回忆不起这是我何时何地闻到的何种味道。同时我还发觉了其他事情。那其中也夹杂着似某物正在燃烧般的焦煳味。 这时—— 洞穴中回荡起了尖叫声——是女人的声音。 由于过度惊恐,我想掩住耳朵蹲在现场。不是尖叫声本身很恐怖。——是这声音自我们前方传来让人无法理解。 “谁在这里面?明明不应该有人的!” 我紧紧抓住江神学长的肩叫喊道。 这时,就像嘲笑我一般,又传来了另一个女人重重回荡开来的尖叫声。我真的掩住了耳朵。 江神学长将自己的手放在我手上轻轻握了一下,以示让我安心。然后,他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江神学长,里面有东西……你不害怕吗?” 我战栗地问,学长迅速地说了什么,我却没有听到。我没勇气自己独自返回,便以一种想哭的心情与他并肩前进。我们匆忙的脚步声杂乱地回荡开来,影子也在岩壁上跳跃着。奇怪的香气越来越强烈。我害怕是不是拐过下个角落后,就会有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奇丑怪物正站在那里……而且,它还可能抱有花束与糖果。 飘来香味的方向传来了不规则的错乱脚步声。——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说,明明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情,无论出现什么绝不惊慌。 道路又拐向了左侧。拐过这个角落后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我做好心理准备,拐向了左侧。 我看到了光亮,难道地底怪物也有手电筒吗?不对。前方所见光亮并没有那么微弱……难道有天国? 视野突然开阔了。——我们似乎到了一个“广场”。在这个广场一隅,篝火正在燃烧,火苗摇曳得让人头晕目眩。 我们这是误闯到了何处?——火影照亮了这里。 相对于广场这个称谓来说,这里也太大了。它具有足以将木更公馆完全收纳进来的广阔空间,我们突然闯入了岩石大殿之中。仰头望去,半球形的穹顶高得令人咋舌,无数的钟乳石尖端对着我们。虽然看不到样子,却可以远远听到蝙蝠振翅的声音。四方墙壁是一种我想将其表达为带绿金黄色的玄妙色彩,或使光滑的岩石表面熠熠生辉,或炫耀着阴影密布的奇怪凹凸。——并且,到处绘有原始之画。是克罗马农人男男女女因大地的丰收及狩猎成果而欢呼雀跃的情景。 终于找到了。这里就是小野的画室。他为了在无光的世界里进行创作而燃起了火。 “有马!你们是从哪儿到这里来的?” 琴绘看到我们叫喊道。菊乃在她旁边。我也看到了八木泽的背影。他们是怎么到这里的呢? “这样啊,还有其他道路通往这个岩室啊。啊,你们是从那儿来的?分岔的道路又汇合了呢……” 琴绘独自一人喋喋不休地说道。那似要忘记什么事情一般的慌乱声音很是奇怪。她似乎非常混乱。 “麻里亚。” 听到喊声,我看着江神学长。 “你冷静点看那边。” “哪边?” 江神学长手所指的是斜右方向凹凸不平的壁面。我隔着伫立在那里的菊乃与八木泽的背影看着那面墙壁。火影摇曳着照亮了某个东西。 “小野先生……” 我一时未能理解眼前的情景。小野博树仰身在阶梯状的岩台最上级。头部朝下,双脚呈v字形打开朝向洞顶。他倒立着。自岩台边缘露出的头部逆向朝着这边,俯视着我们。 ——而且,在那张脸上丝毫不见任何生气。 5 我那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终于应验了。 “小野先生,死了……” 我的喃喃细语声在洞内回荡开来,声音大得令人吃惊。 他死了。之所以没有任何人冲上岩台去救助一动不动的小野,一定是因为他们看清了他早已毙命。 “发生了什么事啊……耳朵,你们看,右边的耳朵!” 我们循着八木泽所指望去,发现尸体上确实没有右耳。虽然这让人联想到了一些事故,但我不禁奇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失去右耳呢? 我们久久无言,只是茫然地伫立在那里。 滴答、滴答、滴答答、滴答。 不知从何处传来水滴落的声音,在已经永久睡眠的小野身边重复着这样的节奏。若是宫泽贤治就能为我们想出美妙的拟声了吧。我抬头望去,地下水自湮没在黑暗中的高处落下,在岩台上的水洼处猛烈地迸散开来,形成地底下奇妙的音乐。 “……救救他。” 菊乃从喉中挤出恳求的声音。 “至少……把他从那里……放下来。” “嗯。”八木泽回过神来回答了一声,然而他似乎不知该如何行动,僵在了原地。 “我来帮忙。” 江神学长大模大样地向前走去,开始攀登巨大的岩石阶梯。八木泽看后也终于踏上了岩台。两人到达约四米高的最上层之后,在小野的遗体侧双手合十。仰望上方的我们也都合起了双手,为死者祈祷着冥福,我依旧未能理解这状况。——小野为什么死了?而且还是在那么高的岩台上,以倒立的姿势…… “八木泽君!” 江神学长大声喊道,我吃惊地抬起了头。 “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八木泽窥了窥死者的咽喉。这时,他发出了“唔”地一声令人惊讶的声音。 他们发现了什么?我们在下方无法看到。大家都很担心,而他们二人却缄口不语,什么都不为我们解释。 江神学长突然抬起头,越过我们的头看着虚无的远方。虽说是远方,那里也还是只有岩壁而已。只是,那不是普通的岩壁。江神学长凝神观看的是一幅似乎刚刚完成的描绘上古祝祭的壁画。死者自身正以倒转的双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遗世之作。 “我们先把他放下来吧!”江神学长说。 “是啊,这个样子的话……”八木泽边回答,边拭了拭额头。他脸上似乎渗出了汗水。 “轻点儿啊,你们轻点儿把他放下来。” 菊乃恳求说。岩台上的二人默默地点点头,缓缓地抱起尸体。尸体已经僵硬,姿势没有发生变化。尸体易于搬运倒是很方便,我黑暗地这样想到。我的正常感觉一定已经麻痹了。 不久,尸体被轻轻地平放在地上。我慌忙将视线移开右耳原在的位置。菊乃屈身蹲下,合上他仍旧睁着的双目,她似记起了悲伤一样,呜咽了起来。虽然我也感慨她好可怜,却涌不出真实感。人一旦茫然若失,便会很冷静。 冷静的我,也能屈指数清小野之死的不可理解之处。 为何他在那样高的地方倒立而死呢? 为何会从他的尸体上升起如此甘甜的香气? 为何他的尸体缺少右耳? 为何他的咽喉周围缠绕着黑色细绳? 细绳?这细绳是什么?似乎被牢牢地缠绕在了他的下巴上。 如此说来——他是死于什么原因呢? “小野君是被勒死的。脖子被勒住,他是被杀的。” 八木泽颤抖着宣告说,把双手在裤腿上擦拭着。他的脸色也如死人般苍白。 “你说什么被杀,怎么会……怎么会呢!” 菊乃傻傻地说道,左右各趔趄了一步,凝视着横亘在脚下的现实。她一边的脸颊微微地抽动了下。 “为什么……为什么?”琴绘双手捂住了脸庞下方,然后说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为什么有这个香味?” “那个香味,是什么意思?” 江神学长慎重地询问。琴绘双手优雅地扇动了一下自尸体上升起的香气,送到江神学长身边。香气如同花瓣般散开的情景似乎浮现在了我眼前。 “是这种香味,这是我创造的……” 我记起来了。在调香室她让我闻过。是的,是啊。这种香气是她的作品。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香气?我明明把它收在调香室的瓶子里,摆在架子上的,为什么会在这个洞穴的里面……” “好像洒在小野先生的遗体上了。是夺去小野先生性命的人干的勾 当吧。虽然我也猜不透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江神学长看着另一个方向,“那边也有同样的味道吧?” 小野的画材及搬运其用的手提箱。因代替拐杖使用而尖端磨损的伞。似乎曾装在手提箱中的小魔法瓶及底部沾有咖啡残渣的纸杯。地上扔着这些东西。——并且,从那里也飘来与尸体同样的酸甜香气。 “小野先生的所有物上似乎也被洒上了同样的香水。凶手为什么会施行这样的仪式呢?” “少问这个!”八木泽刹那间发出了尖刻的声音,“不好意思,我失礼了。因为你若无其事地问了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失礼的人是我。”江神学长道歉说,“诚如您所说。” 不知道江神学长背对抱着遗体痛哭的菊乃、仍处于惊慌中的我们想到了什么,他再次登上了岩台。我望着如猴子般迅速攀登的他的背影,他在丧命的小野倒立的附近捡起了什么东西。——是瓶子。 “香西女士,香水是放在这个瓶子里的吗?” 被喊的琴绘抬头仰望着岩台上方。她重新戴了戴眼镜凝神望着它。 “好像是,标签上写着什么?” 江神学长重新拿了拿瓶子,将眼睛靠近。 “是外文,上面写着——h、i、r、o、q、u、i。” “ヒロキ’。写着‘ヒロキ’吧?没错。这种香味名字就叫‘ヒロキ’。是放在那个瓶子里的。” “‘ヒロキ’?哦,这种拼写方法是法语习惯吧?”江神学长仔细地看着瓶子,“已经空了。” “江神学长,所谓‘ヒロキ’是已故小野先生的名字。” 听我说完,他将手中的空瓶与地上的死者进行了对比。然后默默地将瓶子落倒一只手中。那是一个粗得无法用手掌抓住、断面呈椭圆形、呈现极淡的绿色的半透明瓶子。无盖。 “是我为小野先生创造的香味。我把他所缺少的东西送给了他。这个味道表达的是酸甜的青春期的回忆。” 她看着江神学长的脸庞说道,仿佛在期望他能理解这种含义。学长依旧沉默不语地点了点头。 琴绘并不是只为小野博树调香。菊乃、冴子、八木泽、志度、小菱、由衣、前田夫妇都有,她创作出了以全村人员的名字为名的香水。也有被命名为“麻里亚”的。——我的香味似向阳处的稻草一般柔和。我没有问过其由来。 “这大概是想为死者饯行吧。” 琴绘似要说服自己一样逐字清楚地说道。 那也很奇怪。为了给自己所要杀的人饯行,竟然专程将一瓶香水带入洞里……我脑海中浮现出一手拿着香水瓶,另一手拿着黑色细绳,连灯火都不曾携带的影子,那个影子为了寻找小野而向洞穴深处前进着……我不禁不寒而栗。 紧紧被束缚茫然自失感的蔓延开来,恐怖感从足底袭遍了我的全身。小野被杀了。在这个仅有有限的几个人的村子里有人被杀了。我所熟知的人中的某个人是杀人犯。 ——这种事情之前也发生过…… 是什么时候来着?不就是今年夏天吗?在南边的岛上死了好几个人。我的噩梦似乎还没有醒。或者是,它追到这里来了?——就因为我出逃了…… “小菱与铃木他们怎么了?由衣和前田他们呢?” 被八木泽一问我突然大吃一惊。我把他们完全忘记了。我看了一下手表,发现与他们分开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他们此时大概正在裹着拘留服般紧张地继续进行无谓的搜索吧。必须去叫他们。——而且,必须向他们传达这骇人听闻的事件。 “我去叫吧!” 江神学长从我手中拿过记事本,返回了来时的道路。他没有说让我一起去,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目送着他。他的脚步声远离之后,沉寂中只剩下岩台上回荡着的水滴音乐。 尽管如此—— 若在此处行凶,这是个多么不可思议的杀人现场啊!恐怖的同时,我也发觉自己为眼前的风景深深吸引。这里有小野的遗作之壁画。有琴绘创作的梦一般的甘甜香气。水滴奏响的,恐怕是在此无听众的状态中持续了几百年的波兰舞曲。被摇曳的火影所照亮的倒立死者,或许正处在孤独之舞的最高潮。杀人犯在岩石大圣堂所成就的,与其说是小野博树的被残杀,莫若说是献给黑暗之供物的创造吧—— “香西刚才说是为死者饯行……”八木泽望着壁画,“或许就是那样的。到刚才我一直都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小野君被抬到岩台上了呢?是凶手背着他的遗体登到那里的吧。我在想,凶手为什么要做那么麻烦的事?应该是有理由的,于是我便想到了——一定是对小野君的饯行。你们看,小野君是在那儿倒立的吧。脸看着这边。看着这幅壁画。” 我忆起倒立的小野的样子,看了看那失去光泽的眼睛所凝视的方向。那里确实有他遗留下的大作。 “凶手为了让小野君能看到自己完成的画才把他搬运到那种地方去的。这也是一种饯行吧?” “什么叫饯行?!” 菊乃突然站起来。她已经不哭了。在她的双目中,有与悲伤同样深厚的愤怒之色。 “把人杀了就不可能有饯行什么的不是吗?勒紧脖子把人杀了还不够,竟然还要洒满香水,切掉耳朵,让他倒立在岩石上。玩弄尸体,这是禽兽的行为。我不能原谅,我绝对不会原谅这个人!” 大概是从她的愤怒中生出了恐惧吧,八木泽深深地垂下了头。 江神学长带着五个人回来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大概是因为已经解释过情况了吧,五人都满脸紧张的神色,由衣则为使自己不看周围,只看着脚下走过来。 “这就是小野君的画吧?” 来到我身边的冴子,将手放在腰上仰面望着壁画说道。只有她雪白的侧脸,在黑暗的背景中浮现可见。那是一张白得可怕的侧脸。 “真是一幅不错……的画。” 第六章 切断——有栖 1 雨依旧在下。 还是适可而止吧。我翻了个身如此想着。虽然还是拂晓,我却无法入睡。我夹在两位学长的鼾声之中,回想着昨夜大动乱的始末。 * * * 他也不擦拭从散乱的头发梢吧嗒吧嗒流下的水滴,即使水滴滴到了眼中也是若无其事地操纵着方向盘。 “客人们,你们叫什么名字?也许有机会使用,你们就告诉我吧!” 语气虽简慢,却也好像不是特别不愉快,或许这个男子一直就是这种说话方式吧……我们依次自报了姓名。 “你刚才说什么?” 一听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我的名字,他便把脑袋探了过来。 “有栖川有栖——拜托请你看着前方驾驶。很危险的。” 志度转向了前方,却依旧用余光看着我的脸。尽管如此,他却正确地操纵了方向盘巧妙地转过了弯。转过下个弯之后就穿过树丛到桥上了吧。 “有栖川有栖吗?真绕啊。还有这样的名字啊。呵呵,有栖川有栖啊。确实比有栖川明好呢。” 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呢,别把别人的名字当玩具。 我反问他说:“你的名字是什么?” “志度晶。” “志度晶?!”后座上发出惊呼之声的是望月,“志度晶?是诗人志度晶吗?——不,是志度晶老师吗?” 从后视镜看他从座位上探起了身子。 “你说的志度晶应该是我吧,因为我还没有听说出现冒充者。——你读过在下的诗?” “读过读过,最近读的。是文学部的女生借给我的,是一部名叫《血钟》的诗集。——虽然我几乎没读过什么诗,但我读过您的诗之后很是震撼。” 望月似乎正在兴奋。志度晶?《血钟》?不知道。 “哎呀呀,原来我还载着我的粉丝呢!真是个惊人的偶然。我很吃惊的——不过你女朋友的品位也真奇怪啊。” “是的。啊不,没有那样的事。总之我觉得您写得很好。虽然我很抱歉自己想不出什么好的赞美词汇。” 望月的手如钩子一般抓住了前座的后背。他似乎还为这个披头散发的诗人能在自己眼前感到感激涕零。旁边的织田张着大嘴。 “听说除了《血钟》您还出了别的书吧?借给我书的那个女生一直在找,但听说怎么也找不到。不知道是哪里出版的,书店都不给订购的,是哪家出版社出的呢?” 诗人咯咯地低声笑着把方向盘打向了右边。 “天使社。那是一家没出版过正经东西的京都的出版社。说是出版社也不过是一家只有乖僻老板独自一人在干的印刷公司罢了。” “是京都吗?那样我就可以直接去买了。”他喃喃自语说,“书名是《光之池》吧?” “是的,不过估计已经绝版了。当初只印了五百本,而且大部分都被那爱诗的老板给到处分发了。连给我的那本都被他给分了,最终连作者都没拿到书。” 望月遗憾地垂头丧气。也许他本想送给那位女孩做礼物的,只有去逛逛常去的旧书店了。 “真是难得啊。竟然还有人寻找我的书。——那,作为礼物我在这儿好歹公开其中的一节吧!” 志度说完后我们到了桥上。车子在栏杆前停下了。 “我去把它挪开。” 我轻轻地看着他说道。因为我感觉如果我不说,他就要委婉地下命令了。诗人只说了一句“那就不好意思了”。 我再次浇着倾盆大雨将栏杆移到了旁边。汽车轻轻地驶过栏杆前面,稍行一段后停了下来。我欲将栏杆移回时,志度的声音飞了过来: “就那样放着吧,反正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听从了他的话,冲回了车内。我看了一眼河面,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水量又增加了。 “那是一首很长的诗。” 志度边调至低挡边开始说道。 “所以我只说要点。虽然与实际诗作相差甚远,你就慢慢找吧! “有一个樵夫。那是个不诚实的樵夫。有一天,他不小心把自己的斧子掉到森林深处的一个池子里去了。他在池边懊悔时,不久出现了一个扮成老人模样的池精。然后问他说:‘你刚才掉的是这把斧子吗?’那是一把灿烂夺目的金斧。不诚实的樵夫满脸堆笑地回答说:‘是的。确实是这把。’池精将金斧劈在了伸出双手的樵夫额头上。‘你这个不老实的家伙!’——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另外一个樵夫将斧子掉在了池中。这个樵夫是一个被人们认为诚实得愚蠢的男人。池精再次出现,又拿着同样的金斧问道:‘你刚才掉的是这把斧子吗?’诚实的樵夫摇头说:‘不,不是的。’池精又取出一把银斧,询问说:‘那是这把吗?’樵夫回答说:‘不,也不是这把。’最后池精取出一把陈旧的铁斧,询问说:‘那是这把吧?’樵夫点头说:‘是的。’‘真是个值得称赞的家伙。你是个老实人,这些斧子都给你吧!’池精将三把斧子都给了樵夫。樵夫一言不发地接受了。一会儿,樵夫将金斧握在右手后,使出所有的力气打进了池精的头。看着头上被敲进斧子而沉下去的池精,樵夫低声自言自语:‘少试探我!” 我们故意透出鼻息声向他展示我们的钦佩,诗人却毫无意义地鸣了两三次喇叭。 “喂,你们没睡着吧?笑一笑嘛!我好不容易给你们讲了个精心设计的笑话!” “啊?”我刚这样想道,车内便响起了发疯般的哄笑声,是诗人自己在笑。 “你们笑啊!不要被什么诗人蒙骗了。诗缺少的是笑。想写诗的净是些不能自我解嘲的家伙。不要被那些你想把他扔进粪池,还想用力踩住他让他沉下去的诗人们骗了。不要被我这样的人骗了。你们出息点!” “这家伙在嗑药吗?”织田附在望月耳边低声说道,但那声音有些过大了。 “你说我在嗑药?”志度按捺住笑,扭过头看着织田,“no。那是渣滓才干的事。是想乘直升机降落在珠穆朗玛峰上,在那里竖立旗帜的天性俗人才会干的事。不过呢,如果我的熟人中有那样的人我也会因为可怜而不太去责难。单纯的因为可怜。” “你是说木更村中没有种植毒品吗?” 织田的措辞与望月截然不同,似乎对诗人抱有轻微的敌意。 “没有。你也看到有个别致的香草园了吧?另外还有卷心菜田。也有薯田、洋葱田和胡萝卜田。不过,别说是罂粟和柯卡,就连大麻也没栽培。” “我们误会了。”我说道,“我们以为也许是因为你们栽培了毒品之类的,所以才绝对不容许外部人员窥看。” “你们判断失误啊!” “好像是这样的。不过,如果与毒品栽培无关的话,为什么——” 志度没有让我说到最后。 “为什么鬼鬼祟祟地隐居吧?这是兴趣问题。” “仅仅是兴趣问题吗?” “你这个家伙真不好对付啊!是啊。人是各种各样的,有人就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在那里。那没什么吧?相反,我也不认为有人那么迫切地想要知道那里居住了什么人。” “麻里亚在那里吧?我知道她在那里,请你回答我。” 我说完后,他吹了下口哨。 “别问我,如果你知道就不用问了吧?” “为什么不让我们见面?竟然歇斯底里地说什么麻里亚不想见我们,我们可不相信,如果有原因请你告诉我们。” “你刚刚说误会了是吧?”汽车开上了通路,“好像还有误会。” “那就把它解除啊!” 织田说道。他斜视着后视镜中的志度。 “你先说你想说的。”诗人催促道,织田诉说了我们从今早开始受到的冷酷对待。听完一切之后,志度将车停了下来。是通路的出口附近。 “说着说着就要到你们的宿处了所以暂且在这里停车。——确实有误会啊。首先,我相信你们和提相机的男人不是同伙吧!如果不从这一点出发的话就谈不下去了。你们不知道摄影师是什么人吧?” 被问及相原是什么人,我们一时无法回答。 “他是什么人呢?”我询问说。 “不知道。虽然我不知道,但是那家伙对你们撒谎了。你们说他是拍摄了公馆的远景才被八木泽君抓住的,事实不是那样的。他从房屋的窗子上偷拍里面了。这可不正常。他没告诉你们这个吧?” “嗯。跟他说的完全不一样……”只有我说了这样一句话,其他两人都沉默不语。他们大概开始想有什么地方不对吧。 “你们被八木泽君盘查时,还想说自己是来找朋友的。可摄影师连这个都没想说。听说他只是叫喊着:‘没什么吧,就是拍个照片而已。把我拍的照片还有我的相机还给我!’——哎呀,实际上那个时候我正宅在房间里,我也只是听其他人说的。虽然有可能是因为真话很难启齿,但那个家伙对你们撒了谎。藏有秘密的是那个家伙。村里不会也有那个摄影师的亲戚吧?” “没,这个我们没听说……我开始不明白真相到底是什么了。” “总之,引起误会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家伙。由于那个家伙触怒了八木泽君,才没把你们来见麻里亚的信息传达到。不仅如此,你们还被当做了五人团伙,所以村里的全体人员都以你们为敌,甚至接电话的另外一个人也没给你们转达要事——最终就演变为雨中的骚乱了。” “真的失礼了。”望月乖乖地说道。 “哪里的话。”志度大睁双目,甚至睁得不自然,“无须道歉。我很开心。好久没那么痛快了。——我们下次再来吧!” 后视镜中的织田面带微笑。——我们好像得以与志度晶和解。 “你们今晚就好好休息吧!然后明天再过来。我给你们转达。——我很喜欢你们。虽然一般没有这种事,不过偶尔还是有的。” “我们很荣幸。”望月微笑着说。 志度发动了引擎。 “那再见了。” 在宿处前方分别时,诗人轻轻扬起了手。 * * * 江神学长与麻里亚来电话时,不巧我正在洗澡。江神学长在电话里说“明天我和麻里亚去那边”。我还听说她准备回家。总而言之,事情正迎来终结。 ——今天可以见到麻里亚了。 如此一想,我开始坐立不安。 从来此之前,我就一直想忆起她的脸庞,却做不到。以前也有过这种事。那是我十一岁的暑假。我因无论如何也忆不起自己所喜欢的女孩的脸庞而愕然。那时我不知道这是常有的事,对于自己为何会忘记最重要的事情而百思不得其解。 ——她很好就好。 现在我姑且就这么想吧! 听着雨声,之后我又睡了一会儿。 2 用过早饭后,我们去了相原直树的房间,他与我们相隔两个房间。我们隔着拉门说有话想跟他说,他回答说房间里很凌乱所以想去我们的房间。我们明白之后回到房间等待,约五分钟后他来了。衣冠不整,棉袍敞着怀。 “大清早的有什么事啊?”他边憋回哈欠边说道,“说到这儿,你们昨晚上怎么样啊?好像是全身湿透着回来了,而且还缺一个人。没有江神吧?” “我们去木更村了,受到款待后回来了。江神学长在那里留宿,还没有回来。” 望月窥探着对方的反应说道。相原果然很意外。 “款待?这是刮的什么风啊?与我昨天早上受到的待遇全然不同啊!” “那是当然的吧。因为我们要做的事情不同。我们与相原你不一样,我们的事是非常正经的。” 织田嘲讽地说道,似乎在套他的话。虽然我们没有事先商量该如何盘问相原,却以心传心地决定了方针。 “对于你的事,大家都很生气。从窗子上偷拍确实让人看不起。而且还说什么‘那是我拍的照片还给我。” 望月叙说了志度所说的事情。如此一来,我们手中所持的王牌就全部曝光了。相原苦笑着听。 “我知道那件事我做得是无理又荒唐。因为不那么做我这一行就干不下去啊!” 不就是一个摄影师吗? “即使鄙视我的人,本性也是一样的。很少有人清高到可以骂别人浑蛋什么的。要迎合大众的需要就需要我这样的人。”他从怀中取出kent烟盒,“那你们也见到由衣了?” “由衣?”我们异口同声地反问道。由衣是谁? “哎哟,那是什么表情?你们没见到她?——嗯,这真是谨慎啊。” “你说的那个由衣……她是谁啊?”我询问道。 “哈,你不知道啊。那我说漏嘴了。唉,算了,我说了吧。——是千原由衣。那个被shellshock的久我甩了,目前还在失踪中的千原由衣。她在那里面。” “啊?不会吧!”织田单膝跪地,“我以前是她的粉丝啊。” 相原看着他这样的反应大概觉得有趣,他悠然地吸着烟。 “这样啊,那你一定很吃惊喽!这可是秘密。是只有我才掌握的特讯,所以你要是往外泄露的话可就不好了。上次是时间不够所以没拍到,这次又是一番恶战苦斗啊!” “为什么由衣会在这种地方呢?”这个粉丝询问说,“她只是藏起来了吗?” “大概也是想逃避世人的眼目吧。曾经超受欢迎的清纯派偶像沦落,怀孕、堕胎、神经衰弱,还因暴食症胖得像气球一样。她是打算藏到社会上的热议平息为止吧。” “她与木更村有什么关系吗?不然是不可能让她进去的不是吗?” 相原转向询问的望月的方向说:“那我不太清楚。我只是听说她在那里。” “听谁说的?你从哪儿掌握到这个信息的?” “这个不能说啊,望月。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行不能泄露消息来源的职业道德吧?” 我没有想到从这个男子口中吐出道德这一词汇。我本以为他是开玩笑,他却一脸认真。 “道德?”织田皱了皱眉,“你对道德感这么敏感,那你现在做的事情算什么?你自己刚刚也说了,千原由衣这个女子现在已经狼狈不堪了,所以才逃到这山里来的。她明明没犯什么罪,却受到了比一般罪犯更为痛苦的折磨,所以才逃亡到这里来的吧?你现在还拿着相机对她穷追不合?你能说这是有道德的行为吗?” “学生还真是很麻烦啊。”他一边的脸颊颤抖了下,讪笑道,“这是我的工作。我靠这个生活,所以不能说漂亮话。或许你们认为我正在做违反正义的事,但你们的想法是错的。大恶正在这个世界上悠然度世。你们光在这辩论我这样人的行为也是没有意义的。” 难道没有稍微厉害一些的台词让他突然转变态度吗?我心情不禁暗淡起来。他若用自己的话说至少还可能有一丝说服力的。——我原以为织田会极力反驳,他却像反驳亦徒劳一般叹了口气。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或许他已经疲于争吵了吧。 望月说:“那你看到千原由衣在那里了吗?你拍到哪怕一张照片了吗?” “哦,这个不能说,这个可不能说。由你们自己想象去吧。” 他的说话方式 夸张得就像掌握着国家机密。虽然他没有直接说,我脑中却突然浮现出了报道自由、言论自由等词汇。听到只能针对弱者的人口中说出这些词汇时,我心底很是不快。这些媒体的人,当疯狗一样的右翼踢开卧室的门破门而入时,自己该怎么应付的事都不曾想象一下,就知道废话连篇谈什么自由。眼前的这个男人,或许就是这样的他们中的一员。 我想起了昨夜志度所说的话。他虽然也没有说出千原由衣的名字,但木更村有恳切希望隐藏自己的人。至少有一个人。毒品栽培确实是个误会。 我在思考剩下的谜团是什么?关于木更村固守孤立——虽然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大体上明白了。虽然我对麻里亚不离开村子的理由仍然很模糊,但好像能理解她了。关于精神漂流的结局也已出现了答案,相原直树这个男人的卑鄙原形也已经暴露。如果这样,就已经没有谜团了。 “相原君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平静地询问着我所鄙视的这个人。对于边想着你还是赶紧滚吧,边若无其事地搭话的自己,我感觉不太好。话说回来,即使与他胡搅蛮缠也只是徒劳。他是在满足多数人的欲望,况且就是我自己也没有完全脱离一切低级趣味而超凡脱俗。 “这场雨好像明天就停了,低气压退到了日本海。所以,我打算等天晴后出发,在大雨中出发可不是个好主意。” “你好像拍到想要的照片了吧?”望月看着摄影师的眼睛问道,“不然你是不会走的。我不知道你是受哪家杂志社所托还是接下来再决定投稿的地方,但你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地追赶猎物到这里来了,不可能空手回去,所以你拍到千原由衣的照片了吧?” 相原迅速对比了我们的脸庞。望月——我也是——几乎面无表情,织田扭曲着嘴唇似乎在抗议着什么。 “不是的,或许拍到了,可是已经被八木泽那个男人给扔了。你们不也看到了?” 我们看到了。然而,现在想来,八木泽由于过度愤怒而疏忽了。因为他并没有检查相原的口袋。他或许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们全是怀疑的眼神啊!你们就相信我吧!我真的没拍到!” 他这么说我们便无能为力了。他吸完烟后,平静地注视着我们。 “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告辞了。江神君回来的时候,如果你们能叫我一下的话我会很感激的,有话想问他……当然了,是如果可以的话。” 他起身出去了。 我想起了昨夜见过的志度晶的眼睛。与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相比,这个男人的眼睛是何其混浊! 3 十点半时,我给诊所的保坂明美打了一个电话,向她报告麻里亚快要出来了。 “真的吗?”她兴高采烈地说。 “和我们一起去见麻里亚吧。” “当然啊,麻里亚什么时候来?” “还没有决定。”我回答说,“江神学长说过会跟我们联系,不过我想打电话问问。” “那确定了以后请告诉我。如果可以的话就请大家一起来我家吧。虽然我家又小又脏。” “那太感谢了。” 我说后放下了听筒。然后立即拨向了木更公馆。已经不需要像昨天那样紧张了。 然而—— “喂,怎么了?” 我一直手持听筒沉默不语,所以织田问道。本在窗边椅子上喝茶的望月也手端茶杯靠了过来。 “没有人接电话。那个房子可能空空的没有一个人在吗……” “不知道。这么大的雨中,也不可能有农事作业和写生会啊。”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要发生不好的事了。而我的预感往往也只有这些不好的预感会应验。 “喂,信长学长,望月学长,我们现在去木更村吧!” “现在去?江神学长说过会打电话的……还是等着为好吧?” “我赞成信长。要是我们离开时来电话就麻烦了,而且我感觉对方并不认为‘你们到村里来也可以’。你刚才也听见千原由衣的事了吧,我们擅自进去的话又会遭拒绝的。” “毕竟昨天才发生那种事啊!” 学长们轮流说道,我只能作罢。 哎呀,可是—— “我不会被他们赶的。如果他们让我回来我马上就回来,所以我可不可以一个人去看看?” 两人脸色凝重,似乎觉得我很任性。可我无法释怀这种让人厌恶的预感,以及自己的怯弱。 “好吧,如果去了就能安心的话,你去吧!我在这儿等江神学长的电话。——望月,你怎么办?” “嗯,我陪有栖去吧!他也不会开车,如果我不载他去的话……” 两人都当自己是我爸吗? “不用了,我自己走去。不用麻烦了。” “你准备冒着这么大的雨徒步去?光想想就毛骨悚然了,开车去吧!我也不放心你。” 我虽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担心我,但既然话已至此,我便决定由望月开车载我去木更村。 “那我就跟望月学长去了。你读本书什么的等我们吧。” “哦。好久没一个人了,真清爽啊。你们尽量慢点走。——喂,望月,那是我借的车可别把它开进河里了。” 织田说完便坐在椅子上,打开了苏·格拉夫顿(注:美国著名小说作家,获得多项推理大奖,推理名作为从a开始的“字母系列”)的文库本。然后,就在我们要离开房间时——我们走不了了。因为电话响了。织田欲放下书去接,但我离得较近。 “是江神学长来的电话。” 听筒传来老板娘的声音,随后她给我们转接了外线。这次似乎不会擦肩而过了。 “是有栖吗?” 听到学长声音的瞬间,我感觉很意外。明明应该是宣告“我现在跟麻里亚一起回那里”的喜讯的电话,但他的声音却异常沉重。 “是的……你们现在要回这里吗?” “这边出了事,我们不能马上回去了。我还会再与你们联系的,你们等着我。” “等一下,请等一下。怎么回事啊?请给我们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我惊慌失措,电话的内容出人意料。 “详细情况我以后再跟你们解释。现在不行。你告诉他们说不是我和麻里亚出了事,不要担心。” 我焦躁不已。就连江神学长说话也开始吞吞吐吐,什么都不解释却让人不要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简单说一下也不可以吗?” “我以后再详细告诉你。相信我,交给我。” 话已至此我便无话可说了。因为没有人能比江神学长更让我相信的了。 “我明白了——如果麻里亚在的话我想听听她的声音……” 我似乎听到了江神学长微微的咋舌声。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社长的咋舌声。 “她现在不在我身边——我大意了,没把她叫来。” “你为什么不让我听她的声音?” 我不由得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是我不对,我疏忽了。原谅我吧,要是原谅我就等着我。拜托了。” 江神学长似乎也焦躁不已。“拜托”?这不正常。 “你们老老实实等着我。我一定会跟你们联系的。” “……知道了。” 他最后说:“麻里亚也想见你的——” 我回过头去,望月与织田正不安地看着我。 “是江神学长打来的。说出了事不能回来了。让我们等他的消息。” 我努力冷静地说完,两人惊诧异常。 “笨啊。” “真是适得其反的状况。” 之后过了将近一小时。我开始忍受不了时间过于沉重而缓慢地走来走去。 织田低声呻吟之后果断地说:“我们去吧!” “去?去哪儿?”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去木更村了。江神学长说自己回不来了,没说不让我们去吧?” 望月打了一个响指说:“啊,原来如此,他是让我们去啊!” 不对,那是曲解。江神学长应该没有打算下达这样的默契指示。可是—— “我们去吧!”我说道,“我无法再坐在这儿等下去了。” “等一下。如果不留下一个人就麻烦了,江神学长可能会跟我们联系的。”望月说道。 织田决定说:“就你留下吧!” “你说什么?刚才不是说你留下的吗?” “我改变主意了。我怎么能把借来的车交给你这种新手呢!你读读我的苏·格拉夫顿等着吧——有栖,我们走。” 我们飞奔出了房间,背后飞来了望月的叫骂声,但又猛烈地弹了回去。 “你这个浑蛋,什么女私家侦探故事哪里适合我!你服务质量太差了!” 4 雨水不停地击打在挡风玻璃上,汽车简直就像被扔进了水槽中,左右挣扎的雨刷器根本无济于事。在这样的天气里,确实是织田来驾驶更让人安心。 “江神学长会不会生气啊?” 我担心地说道,织田依旧面向前方,若无其事地说:“考虑那个也已经迟了。” 汽车飞溅起壮丽的水花拐向三岔路口的左侧,进入了通路。道路已经完全化作一条小河。 “信长学长,在这种地方行驶,车没事吧?” “这又不是我的车。” 这人说话完全没有连贯性。 我们到达慢转弯的通路中途时,听到了低低的沉闷的声音。那声音来自河流上游,我看了一眼织田。 “……我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表情无变化。——声音很远。可是却正在靠近。而且是以惊人的速度。 “信长学长,稍等一下。那个声音很奇怪。” 织田紧咬双唇。他也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蜂拥迫近。不可能是雪崩。 马上就到通路出口了。 “……危险!来洪水了!” “不会吧!” 织田边吐出这句话边紧急刹车。若是柏油路便可调转方向了吧。然而,在这里是行不通的,汽车最后从通路探出半个车身后停住了。 轰鸣声立刻传了过来。我们将头一起转向右边,去看那自河流上游而来的东西。 我不知道蜂拥而至的是何物,只见巨大的黑块蠕动着向我们靠近。我们甚至忘记了必须要逃跑,只是怡然自得地凝视着这情景。不是栖息于龙森河的双头龙,而是洪水。但是不知为何洪水长有无数只胳膊。 “这是……” 看起来就像森林乘浪冲了过来,那些胳膊,是倒下的树木。一定是持续下了两日两夜的大雨将植树造林的杉木连根拔起,冲到了河里。由于大量的雨水与杉木森林一拥而入,河水泛滥了——咆哮着冲向了河流下流。 “不好……” 织田挂倒挡时,杉树激流到了桥上。大桥如方便筷做成的一般简简单单地便破裂开来了。许多树木根部朝天飞向空中,落在了河岸上。车子还未重新启动,激流便已逼近。挟着一根根树木,相互撞击的沉闷声震动着大地。它们横穿过我们眼前不到十米的地方。我感觉自己看到了地狱的货物列车在疾驶。高高飞扬的水花击打着车子的右侧车身与车顶,幸亏没有圆木飞过来。 当车子后退到没有水花飞溅的地方时,倒树团已基本流走了。然而,织田却看着后方继续倒车。 “有栖,你给我看着后面!” “没事了。洪水已经过去了!” 我们大声喊叫着争论。 “也许还会来的。快跑吧!” 我顺从了。从河中溢出的水聚成一股小波蜂拥而至,没过了车架,我们却安全离开了通路。将车停在三岔路口的正中央时,我们为迟来的恐怖面面相觑,战栗不已。 “……桥被冲毁了。”织田将下巴抵在方向盘上喃喃自语地说,“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啪’地一下。” 我终于能理解那意味着什么了……我们无法去木更村了。本想势在必行的,不想已无法破釜沉舟了。 “现在无法到那边去了啊。” “不仅如此……江神学长与麻里亚也无法出来了。” “啊!” 被他一说我才意识到。是的,是啊。木更村孤绝无靠了。 “信长学长,那电话呢?”我很激昂,一时口齿不太伶俐,“电话没事吧?不会不仅是桥坠落了,电话也——” “不行了。肯定完了。电线跟电话线可都很破旧了。” “也就是说和江神学长也联系不上了吗?” “不行了,啪!”织田以手做剪刀剪过空中。我感觉空气似乎真的“啪”地一声断了。 “我们试试吧!”我焦躁不堪地说,“回到宿处后我们打次电话试试吧!或许能接通。” “试试吧。” 他粗鲁地转过方向盘,改变了车的走向。车子没事,运转良好。——我们加快了速度。 “喂,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到我们狼狈不堪地回到房间,望月惊讶地说。虽然满腹牢骚,他似乎还是在读着织田的书抱怨无聊。 “大桥坠毁了。” “桥?什么啊?” 我等不及向他说明,便扑向了电话,拨打了我记住的电话号码,却没有反应。 我沮丧地放下了听筒。连“叮”声都没有。——为什么? “奇怪……” 我再次拿起电话,拨向了大阪的家。看到此状,望月小声自语:“打到哪儿去啊?”——没有任何声音,连呼出声都没有。 “电话不通。”我看了看两个人,“到哪儿也打不通了。” 望月从我手中抢过电话,尝试之后摇了摇头。这次是织田抢过电话。 我边想着谁打都是同样边摁下了电视开关。知道电视打不开时,我大吃一惊。 “停电……了吗?” 雨似乎也将夏森村与外界完全切断了。 第七章 黑暗房间之死——有栖 1 我们无精打采地并排而坐。 “喂,也不要那么泄气啊,快先吃点东西吧。” 中尾君平率先拿起筷子说道。我们点点头,都随主人而行。意识到我们三人都弓腰而坐,我挺直了背。端来茶后,明美坐在了中尾身边。她也没有什么精神。 我们被邀请至诊所吃午餐。 “不过,你们的遭遇也真恐怖啊,感觉自己九死一生吧?” 瘦瘦的医生边往口中送着土豆牛肉边说道。他四十五岁左右,头发已经非常稀疏。 “听到奇怪的声音时,我还在想发生了什么事。那条河从以前就是条泛滥的河流,我还以为是发大水了呢!” 听说他出生于稍靠上游一个名为龙森的村落,祖父母都是因为遭遇洪水而去世的。他是家里的第三个男孩儿,也是村中的头号秀才,中学毕业后被托于神户的亲戚家,高中与医科大学都是在神户读的。后来在县立医院任职十年,在此期间结婚,离婚、没有儿女。他说他是在之后夏森村的诊所老医生去世时被邀请来的,还说邻村的父母家双亲依旧健在。 “杉树不行。根系不深所以大雨来时抵抗不住,会轰然倒下的。我记得多年以前九州也受过严重洪灾。满山都是杉树,真的是很危险啊!” 我想起了前天曾看到过小杉树流过桥下。那就是山林崩塌的预兆吗? 我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发现时间却停在了十一点半。 “因为那是个电钟,”中尾说道,“所以时间停在停电那一刻了,现在是十二点半了。——电灯与电话很快就会恢复了吧?若在晚上之前恢复就好了。” 中尾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本来很惊慌,以为夏森村因泥石流而变为陆上孤岛了,形势却没有那么严重。虽有几处地方发生了小规模的泥石流,输电线断裂,但杉森署的巡逻车带来消息说现在不是不能通行车辆,而是由于太危险而采取了禁止通行的措施。修复作业似乎也已经开始了,不过恐怕要持续到晚上。 “木更村的人们大概正在担心吧?大桥坠毁,电话与电灯全部切断,什么消息也得不到。” 情况确实如明美所说,但目前在短时间内毫无办法。即使要重新架桥,以现在的路况也要花费相当的时间。 “那里没事的。木更村的地势比这里高,不会被水淹的。” 医生依旧不慌不忙地说道。 “是啊——啊,对了,大夫亲手做的料理味道怎么样啊?” 被明美一问,我们如孩子般异口同声地说:“很好吃。” 据说单身的中尾自己每天做饭,这并不是出于生活需要所迫,而是出于自身的兴趣。这次午餐也是他结束上午的诊疗——虽然看起来并无一名患者——后为我们准备的,明美只是为我们沏了茶。不仅是做料理,他似乎也很喜欢有客人前来拜访。 “医生是要问诊到傍晚的吧,那您平时下午都做什么呢?” 尽管也不是特别感兴趣,望月还是如此打开了闲聊的话题。 中尾蠕动着嘴巴回答说:“有保险关系之类的其他事情,我不睡午觉的。——哎呀,不过今天有些不同,有个叫相原的摄影师要来拜访。” “相原?他找您有什么事吗?”织田询问说。 “不是,是他说有事情想问我。我觉得我这样的乡下庸医没什么可以告诉城市的摄影师的,但他说务必想来拜访——是想询问关于木更村的事。” “木更村的事为什么问您?”望月边询问着边与纳豆搏斗,他平日不吃纳豆,并称其为“恶魔的早点”,而其竟在这土佐的深山处被作为午餐拿出,估计他正在备受煎熬。顺便说一句这也是我初次吃纳豆,不过它并不像我预想得那般难吃。 “因为被木更先生叫进府上的人,在这个村子里只有我一个。相原大概是想让我告诉他村子里面的样子,有什么样的人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吧。” 这一点我们昨天听说了。那个叫羽岛的教师在废弃学校中说过艺术家也会生病。我理解相原要求拜访中尾的原因了。他应该是推测出医生去过木更公馆,还真是个狡猾的男人。 “我也只是被叫进去过几次而已。医治感冒有两次,还有一次是有人从楼梯摔落,肩膀脱臼,嗯,只有这三次而已。你们和保坂的朋友有马扭伤脚,之后还发烧时他们并没有叫我。所以我没有见过有马。” “听说那里的众位想要叫大夫,但是却被麻里亚断然拒绝了。这是她本人告诉我的。”明美补充说。 “大夫,”织田停下筷子,“您知道原歌手千原由衣在那里吗?” “嗯,知道。”他点了点头。 明美在他身边也同样点了点头。虽然医生与护士有保守秘密的义务,但也许他们认为由衣是否在那里并不属于患者秘密。又或许是他们从织田认真的表情里觉察到了这是一个有特别隐情的问题。 “那个叫相原的摄影师想从您这儿问出的事情,就是关于那个由衣的事情。他是为了揭露由衣藏身在那里才来的。我们今早听他本人说的。” “啊?”中尾满脸意外,似乎未在预料之中。明美也未出声,将嘴张成了“啊”字形。 “身为一个人却想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大夫,拜托你了,请不要告诉他由衣的事情。” 医生与护士似乎也为织田饱含热忱的口吻所震动。 “原来是这样啊。唉,是这样啊。——哎呀,他要是那样的话我就什么也不说了。我也讨厌那样,千原由衣小姐曾经受了何等煎熬我也是知道的。” 我松了口气,也为能事前粉碎相原的计划而感到痛快。 织田与望月都如挖好陷阱后的淘气孩子般暗自窃笑。我们推理小说研究会的成员就是如此,一旦与敌人开战就会变得很恐怖——即使对方是朋友也不例外。 “千原小姐像是有饮食障碍,现在可以将饮食控制到正常了。为减轻体重必须得相当痛苦地减少摄入量,但我告诉要她要耐心点慢慢来,不能把身体弄坏了。” 医生说着盛上了第二碗饭。他似乎饭量很大,这与他瘦弱的身躯并不相符。 “暴食症与厌食症等饮食障碍是女性的多发疾病。就是一种想要使自己的容貌变丑的破坏冲动,对女性而言,容貌是具有何等重要的意义啊!看到使全日本为之沸腾的可爱偶像为那种疾病所缠我感到很痛心。” 昨夜,我们潜入木更公馆后方的花园时,有个脸蛋胖乎乎的女子从二楼的窗子看到了我们,之后发出惨叫的那个年轻女孩就是千原由衣吧。即使不是雨夜而是在白天,我可能也不知道是她。我完全想不到她会在这种地方,而且是以那种富态的外形—— “那个村里有多少人?” 望月询问道。就连这样的事,外部人员也无一人知晓。 中尾眼望着天花板的一隅数后说道:“有十一个人。” “包括麻里亚?” “嗯,若再加上你们的学长则有十二人。虽然大部分人以为村子里有很多人,但实际上仅有这些而已。说他们自给自足什么的也太夸张了。他们的家庭菜园里只有些长穗的东西罢了。这也是啊,如果他们耕种田地,那一天过完之后恐怕都没有时间绘画了。” “木更村的人与夏森村的人完全没有接触吗?”我问道。 “基本上没有。他们有时也会去杂货店购买日用品,但一般都是开车到杉森或是更前面的那个町去买。虽然每次出来的人各异,但只有千原小姐是一步也未踏出那里的。” “也就是说,没有人知道千原在邻村吧?” “是的。应该只有我和保坂知道。” 那么,到底是谁把由衣的事情泄露给了相原?眼前的两人看起来不像在说谎。思考到这里我想到了一个人。 “邮件是怎么配送的?直接配送到木更公馆吗?” “有很多存局待取的,也有配送的。在过去桥的地方有个信箱。像邮筒一样大。” 啊,如此说来我也见过那个。“把邮件配送到那里的是这个村里的邮局的人吧?” “是的。是一个叫室木君的人。能光明正大地渡过桥的,也就只有我与室木君了。” 室木不知道由衣的事情吧? 我感觉秘密有可能是从他口中泄露给相原的。虽然他如果问我那又怎么样的话,我也无法回答。 餐后,我们喝着咖啡略谈之后便告辞了。相原来访的时间快到了。 离开诊所时将近两点,雨势虽略见缓和,却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 “喂——” 望月催促我们说快看宿处。 相原正朝这边走来。对方也几乎同时发现了我们。我们简单地互相致意后擦肩而过。我们回首一望,他也正在诊所前方瞅我们,我们视线相交了。 “差点儿碰上啊。” 望月说:“嗯,他在看我们出来的地方吧。他满脸想问‘为什么这帮家伙去诊所了’的表情呢。” “那个中尾医生会装得很好的。哈哈!” 织田愉快地说道,千原由衣的粉丝似乎心情大悦。 2 我们有事去了邮局,是去取似乎还要继续延长住宿的费用。当在连信用卡都无法使用的乡间旅行时,邮政储蓄是最为方便的。我们早就知道如此,所以在离开京都之前就把钱都存入了望月的邮政储蓄账户。 这是一家陈旧的小邮局。作为特定邮局,其规模或许全国屈指可数。这里柜台与柱子都闪着米黄色,除三名职员以外,别无他人。望月取钱时,我恍惚地看着养老金和yupack(日本邮局宅配便业务的名称)等什么的海报,还真让我了解了不少以前不知道的东西。 “请问您是室木君吗?” 听到望月的声音我回头望去。他正在边收钱边询问对方的姓名。由于对方胸前未佩戴姓名牌,他是胡乱问的吧。那个男子看起来年龄与我们相差无几,稍长的头发烫着卷发,他眯起细长而清秀的眼睛“嗯”地答应了一声。 “我听说您也去木更村配送啊。——啊,不好意思突然跟您说这些奇怪的话。我们刚才一直在与中尾医生聊天,然后聊到了木更村的话题。那时听说邮局一位叫室木的先生有时去那里配送——” “嗯,有时候去。内务的人生病了,所以昨天和今天我都在窗口,不过我是收发人员。——怎么了?” “我们对木更村很有兴趣。杂志上也介绍了那儿很有名的吧?我们到了这里,昨天本想顺便去看看,却被村里的人拒之门外。我们听说曾经进入过那里的,在夏森村只有中尾医生与室木君,所以……” “唔,”一本正经的邮局职员叹息着回答说,“我只是去配送,并没有去过公馆,所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配送的话也只是到信箱那里,里面有什么人我并不清楚。” “谁也不认识?” “我认识几个人,也打过招呼。不过仅此而已。” “您知道里面有个稍胖的年轻女孩吗?” “嗯?有那样的女孩吗?最近倒是偶尔看到一个头发红红的可爱女孩,没有胖的。” 红红的头发……那是麻里亚。从昨天开始一直与我反复《君之名》(注:日本nhk电视剧,剧中相爱的男女主角每次都是将要重逢的时候,因为一些外部的事情而相互错过,直到最后见面的时候,女主角已经成为他人的妻子了)式的擦肩而过的女孩。这个邮局职员知道她吗?想到这里,我心口有些微痛。 “我想问一下,”织田插嘴说,“您刚才说您不去公馆那儿,可万一送来的邮件很大,信箱放不下时怎么办呢?那时要运到公馆吧?” “不,那种时候我会事先打电话。然后由某个人开车来取。” “原来如此。”望月说完,看了看我,仿佛在示意我还有什么要问的,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之后我们又步履蹒跚地在雨中穿行,回到宿处后老板娘迎了出来。 “听说这雨明天中午会停呢!” 她似乎是出来告诉我们从收音机中所听到的信息的。听到此话后我心情略好了些。我从心底已彻底厌倦了这雨。据说低气压一边给四国及山阴的山区带来巨大灾害,一边退往日本海侧。 “现在还不能放松啊,还要下一晚上呢!” 老板娘边对自己说着不能掉以轻心边走到里面去了。 我们回到昏暗的房间,商量今后的对策。虽然听说电灯与电话过不久就能接通了,但还是无法与木更村取得联系。大概只能等雨停后去坠毁的桥边,等待江神学长他们或者村里的居民出来,这就是我们的结论。 现在还不到三点,可消磨的时间堆积如山。织田似想起什么一般去了楼下,很快又抱着象棋盘和棋子回来了。他大概是打算以此消遣,可望月与我都说不会象棋。 “什么?不会象棋?真是一群什么都不会的家伙。就这样你们还是推理小说研究会的成员?” 听了织田的诙谐话,望月抱以厚颜无耻——如此说虽夸张了些——的一笑。 “象棋与推理小说本质上是一样的。你不知道爱伦·坡在《莫格街凶杀案》的开头就这么写了吗?” 有人会记住这个吗?若以丸谷才一的译文引用他方才所提及的地方则是如下所示。他将分析与计算视为不同之物—— ……例如,国际象棋的竞赛者无须努力分析。只是计算。因此,所谓象棋有益于培养智力是一个很大的误解……即高达十之八九的赢家为注意力更为强大的竞赛者,而并非更为敏锐的竞赛者。 “你还真是死不认输!”织田愕然地说道。 三十分钟一晃而过。我和望月正在棋盘上激烈交锋之时,有人咚咚咚地踩着楼梯上来了。 “喂!” 同时拉门打开了。我们抬头望去,发现相原正威严地叉腿站在那里。 “怎么了,突然跑过来?” 织田怒上心头地说,对方反瞪了他一眼,然后满是讽刺地说: “你们去诊所有什么事?我看你们健康得不得了啊!” “我们被中尾大夫叫去吃饭了。”织田的语气中也饱含怒气,“没有规定说健康的人就不能去诊所吧?” “吃饭?他为什么要邀请既没见过又不认识的你们去吃饭?” “你这个人——”织田站了起来,“请问你想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了,就请直接进入主题吧!” “那我就直说了。是你们多管闲事,去堵那个叫中尾的医生的嘴了吧?那个医生不可能不知道千原由衣的事情。由衣一年前感冒加重、卧床不起时那个医生被叫进去了。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知道。可是那个医生竟然跟我装傻,说什么‘那儿没有那样的人’。” “医生本来就不该喋喋不休地讲患者的事情啊!” “我若无其事地很自然地跟他讲话的。可是那个医生说:‘那儿没有那样的人’,他好像一开始就已将自己的答复准备好等我似的。这很奇怪啊。” “所以你就说是我们去堵他的嘴?” “今天早上,我跟你们谈由衣了吧。以她的粉丝你为首,我看你们各位都不喜欢我的工作。这样你们捷足先登去拜访中尾,我只能认为是去 妨碍我的采访了。” “请等一下,你在胡说八道。如果,你向我们泄露说‘我今天下午两点去问中尾医生千原由衣的事’的话,我们可能也可以捷足先登,但我们没听说啊!” “你们推测的吧?” “请你不要再找碴儿了!” 两人各往前迈了一步,很快就到了可以揪住前襟的距离。我以眼睛对望月示意事情不妙,他也用眼神回应我看情况再说。 “不要妨碍别人工作,你这个学生仔!” 摄影师轻轻捅了一下织田的肩膀。织田缄默着,间不容发地双倍捅了回去。他不是那么没耐性的人,而是对相原的事真的感到很不愉快才出手的吧。 “要打架吗?” 看到相原抓住了织田的手腕,我与望月同时站了起来,可是二人已紧紧地互相揪住了对方的前襟。织田把摄影师推到了走廊上。 “你不是为了拍下流照片才当摄影师的吧?” 织田吼叫着说完后,我看到相原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股悲伤的神色。 “收回你无耻的话!” 相原痛苦地说道,可正处于兴奋之中的织田并没有退缩。 “放出的屁就收不回去了!” 听完此话后,相原把织田推到了墙边。那可真的很危险,这样想着我本想上前拉开他们,却迟了一刻。 “由衣到底做错了什么!” 织田使出全身力气的撞击让相原斜着飞了出去。摄影师踉跄着脚下一滑,屁股着地摔倒在地,摔倒的地方——不幸是楼梯。 “啊啊啊”大声喊叫的人不是摔下去的相原,而是撞倒人的织田。那不是一般的摔法。我可以清晰地想象出相原背部撞在楼梯上,头先着地的情景,我也想大声喊叫。喧闹声戛然而止,一时袭来令人难耐而且毛骨悚然的寂静。 “……没事吧?” 织田战战兢兢地窥探着楼下。我隔着他的肩望去,发现相原身体弯成く字形正在地上呻吟。我们慌慌张张地冲下了楼梯。老板娘脸色大变,从里面冲了出来。 “对不起。” 相原抬头看着屈身致歉的织田,微微地点了点头。或许他现在也无气力生气了。他把左手放在了右肩上,似乎右肩很痛,痛苦地挣扎着。 “快去中尾大夫那儿!” 老板娘说道,不过看起来最好还是把医生带过来。 “我去叫医生。”我说着就跑了出去。 我带中尾与明美回来时,相原已从那个地方起来了。他仍旧用手压着肩膀。 “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医生跑过去询问,受伤的人却微微地浮现出了笑容。 “……大夫,千原由衣在那里吧?” 望月在相原后面做了一个用拖鞋击打他后脑勺的动作。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我们听到了一句非常客气的小声问话。抬头望去,发现正门处有个小个儿男子单手持手提箱而立。年龄看起来比我们略大。他似乎刚才就在那里,却因为喧闹而无一人发觉。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老板娘询问道,男子在他那度数似乎很高的圆形黑框眼镜后面不断眨着似乎畏惧什么一般的眼睛回答说: “请问,今晚能让我在这儿留宿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袭过我们。他是客人?有客人冒雨来这个电灯电话都不通的村子? “不好意思……请问没有空房吗?”男子满脸忧虑地问,似乎觉得希望渺茫。 “嗯,有空房。可以让您留宿。” 听完老板娘的回答,男子大概安心了,脸庞一下子亮了起来。 “啊,太好了!” “请进。您没被雨淋湿吗?” “嗯,因为我是开车来的。” 如此说来,方才我感觉听到了停车的声音。男子将手提箱放下,坐在台阶板(注:在日式房屋玄关门口铺设的略低于房间地板的地板部分)上脱下了鞋。风衣的肩部稍有些湿。 “你是刚刚到的吗?”中尾将湿布敷在相原肩上后询问说,“应该已经禁止通行了啊。” “巡警告诉过我了,不过我告诉他说我有事他便让我过来了。道路并没有因为悬崖崩塌而堵塞。” 男子将风衣脱下,放在了左手腕上。 “有事?您这个时候来这种地方有什么事啊?”中尾不客气地询问道。 男子边在老板娘拿来的住宿登记簿上写下名字边说: “我来是要去里面的木更先生府上的,可是桥断了好像不能马上去了啊。巡警都告诉我了。我已经到这里了也不能回去了,所以就想暂且在夏森村留宿。” “哎呀!”老板娘接过住宿登记簿看完后说道,“你曾经是那里的人啊?” “是的。” 男子不知为何羞涩地回答说。 如此说来,这个人我也感觉在杂志什么的照片上见过。 “曾经是那里的人?你是谁?” 受好奇心驱使一时连疼痛都忘记了,相原仍旧坐在那里询问道。男子依旧难为情地回答说: “敝人西井悟。” 原来是获得j文学奖的作家。 3 我们聚集到了相原的房间,被以茶相待。老板娘端来了咖啡。包括西井悟共五份。 “我为方才的胡闹向你道歉。” 面对道歉的织田,相原说:“你不用那么一遍遍地道歉了。虽然我肩膀肿了很疼,可也没什么别的事。我知道去找碴儿吵架的是我自己,所以你不用那么委屈自己的。——你当时脸色很苍白啊,我这个摔下去的人吓了一跳就罢了,可当时你的脸竟然吓成那样!还有那个有栖君,他也是冒雨冲出去给我叫的医生。” 幸亏未撞到头部,他大概也从震惊中冷静了下来,茶会气氛很。而且还有一个目的,大概就是对西井悟的采访吧。 西井如落语艺人般拘谨地端坐在坐垫上。他或许在边推测着自己出现前发生了什么事边倾听着织田与相原的对话。 “不过,我完全没想到自己能见到西井先生您啊——您为什么又来这里了?” “这个嘛……”西井搔着脖颈说,“实际上我前天收到了木更夫人的电话,她告诉我说有事想与我商量。” “哦,是什么事啊?方便的话能不能稍微……” 相原打开了记事本。西井小声咕哝着,诚实地说道: “我不太清楚。虽然也不是完全猜不到。” “哈哈。” “听说夫人最近要再婚。对方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名为小野先生的画家。她曾在电话中告诉我说‘我今天要向大家公布婚约’。” “是再婚吗?天啊!” 相原边随声附和着边记着笔记。大概是肩膀疼痛吧,他写得很痛苦。 “那位名为小野的先生我也很了解,他从以前开始就有一个构想,也曾热情洋溢地对我讲过。他说想靠自己的力量将那个村子改变成完全不同的样子。” “他说怎么改变呢?” “那里有……我可不可以说呢……” 现在才犹豫算什么!若事情不能泄露从一开始就不要说不就好了?这个作家给我的印象是优柔寡断而大方稳重,可现在看来或许他还很粗心大意。 “那个村里有一个大钟乳洞。那是小野君偶然发现的,里面非常壮观,其规模足以将众多的旅行者吸引到这深山里来。他甚至有段时期将那里误认作自己的东西,把那里当做了画室。” “画室?” “就是在钟乳洞的墙壁上绘 画。他好像在模仿拉斯科壁画(注:法国韦泽尔峡谷拉斯科洞穴中的精美壁画。壁画为旧石器时期所作,拉斯科壁画有“史前西斯廷”之称)及阿尔塔米拉壁画(注:西班牙北部阿尔塔米拉洞穴内的壁画,为欧洲旧石器时代晚期壁画)作画,不过我也没见过实物。” “然后呢?” “嗯,所谓小野君的构想,是指意欲将这一自然奇景与自己的作品组合起来向世间推销。若说到推销,木更先生的公馆,以及那里的村民之前所创作出的种种作品都具有向世人展示的充分价值。即使收取门票钱也……” “后院的花坛好像也可以收门票钱的。” 望月从旁边插嘴说。 “花坛?啊,你说的是香西女士的香草园啊!是啊,那个地方也非常不错。特别是六月的时候,百花竞妍,馥郁之香遍溢四周,会让人想起乐园。” 相原催促他往下说:“那个构想跟你有关系吗?” “有一点。事实上这个构想是我提议的。你们知道江户川乱步的小说《巴诺拉马岛奇谈》吗?” 突然出现了熟悉的名字与作品名,我们三人同时点了点头,相原却摇了摇头。 “说到江户川乱步,我只知道明智小五郎与怪人二十面相。” “《巴诺拉马岛奇谈》是一部受到萩原朔太郎(注:日本早期象征主义诗人,代表诗集有《吠月》、《冰岛》等)推崇的作品,与其说其是推理小说,莫若说其属于幻想小说的范围。” 望月想为西井的话增加注解而要张嘴,织田却以眼神制止了他。若业余评论家对作品进行简介,只会推迟会话的进展。 “有一个幻想家听说与自己相貌很是相像的一个资本家朋友去世了,于是便想出了一个自己完全变为那个男子的诡计,而且成功了。获得巨额财富的他,开始着手创造自己多年梦想的地上乐园。他买下一个无人岛屿,并真的在那儿创立了自己的梦想王国。” “与这个小说有什么关系呢?” “我自儿时便非常喜欢这部小说,所以曾半开玩笑地创作过《私人版巴诺拉马岛奇谈》。由于如此,当村中发现钟乳洞时,我也曾以此为基础,将其写成地底木更村之巴诺拉马王国的短篇小说。并非我谦虚,那真的是一篇纯自娱自乐小说,我也没有存留底稿,却只有小野君非常喜欢。他说:‘这可不只是个玩笑,如果想做就能做成。” 始终看不到谈话的终点。他到底为何现在来到此地呢,我决定倚在电话旁边的墙壁上慢慢听。我取过圆珠笔,在记事本上一圈圈胡乱画着螺旋线。 ——昨天,也有谁涂画这些图案来着? “就是说,小野君掠夺了我的幻想故事。现在这个小野君要与夫人结婚了。——也就是说,小野君真的可以实现梦想了。夫人准备满足小野君希望改变木更村的愿望。” “啊?这可真够戗。然后呢?” “嗯。夫人来的电话,就是想在这次大改革时,让我给出主意。因为我是最初的提议人。——然而,事实如何呢?我感觉自己创作的幻想故事自从交到小野君手上后就已经变质为非常庸俗的东西,所以我觉得基本已不存在我可过问的余地了。我在那里时,小野君也曾跟我讲过‘这个方案如何’、‘这样就像样了’之类的话,但对其内容,我还是有不少部分不赞成的。我曾经感觉,这不就是把这里弄成不懂装懂的聪明追星族带孩子来玩的迪士尼乐园了吗?” “嗯?”相原小声哼哼说。或许他一时无法理解西井所言。就连我也奇怪自己是否已经理解。西井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 “总之,夫人叫我我便来了,过去我曾受夫人诸多照顾,所以我也想直接对其婚约表示祝福。如果小野君无论如何也要创造“私人版巴诺拉马岛”的话,虽然鲁莽,我想尽量将其建得像样一些。实际上我本想在婚约公布之夜赶过来的,却终因从东京过来而迟了两日,拖到今天。过来之后就是现在这样的状况了。” “嗯,原来是这样啊!那个叫什么小野君的倒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可是其他人如何呢?他们不觉得自己的创作天堂被剥夺了,想骂他是个畜生吗?” “那也是我所担心的地方。虽有些自吹自擂,我所描述的巴诺拉马岛对他们而言也曾经是理想之地,而小野君仅是将其扭曲成了另一种旅游资源,所以我很难想象其他人能够接受。” “主人木更菊乃夫人,是基本赞成小野君的计划的吗?” “嗯,是的。她想向我寻求的,只是该计划枝叶部分的修正提议。夫人也是一位觉得我原创的《私人版巴诺拉马岛奇谈》很有意思的人士,所以她大概是想保留其风貌吧。” “哦?那么,那个村子现在状况很严峻啊!” “我正在担心会不会如此呢。” 我在想被牵扯进去的江神学长不知情况如何……还有麻里亚…… “木更村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 我询问说,西井只将头转过九十度看着我回答说: “这个问题总被媒体追问,我已彻底厌烦了,但里面真的没有什么奇特的东西。虽义务负担农活儿与炊事,但一天最多劳动四五个小时。只有这些时间受到约束,创作生活可以完全得到保障。环境也是无可挑剔的。” “那不是安于现状的生活吗?” 相原提了一个挑衅性的问题。西井不悦地抖动着双膝说: “那是一种偏见。我想请您明白,那里绝非救济院,也不是一个不认真的人可以长期逗留的地方。” 这是一种变相的抗议表示。相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们换个话题。”摄影师略压低声音后说,“您知道千原由衣这个歌手吗?” 又来了。我们面面相觑,暂且先关注西井如何回答。 “千原由衣吗?”他反问道,似乎在给自己的思考争取时间。 “是的。是青年偶像歌手。你知道的吧?” “嗯。”西井点头说。他慌张地又动了动双膝。似乎惊慌失措。 “我知道千原由衣小姐正在木更先生的府上。” “你听谁说的?” 听到西井的回答相原冷笑了一声。他大概是在想“这么简单就上当了”吧。 “您能否跟我谈一下千原小姐为什么来村里,她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请等一下。你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听谁说的这个?” 西井按下了信息提供机器的开关反问道。相原苦笑起来。 “我不能说。只能说我是从某人那儿听说的。” “这样啊……”西井毅然决然地说,“那恕我也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相原故意长叹了一口气。 “您真是个固执的人啊,西井先生。” 织田似说无计可施一般摇了摇头。相原是将职业意识之名的免罪符悬在脖子上而生存的吧。只是——面对织田的责问,他那一时浮现出悲伤之色的双目也鲜明地留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尽管如此,还是很麻烦。虽然已预报说雨将要停了,可不知道桥能不能很快架起来。” 西井似乎在拼命改变话题。相原冷笑地看着他。他大概是在想“我以后再问你”吧。 茶会结束了。 4 我们将西井邀请至自己的房间,想要问他木更村的事。得知我们来此的原委后,他不厌其烦地回答了我们的问题。然而,近一年前离开村子的他自然不可能知道麻里亚的事。我们只得到了与他刚才回答相原的问题时相同程度的信息,但我并没有沮丧。因为据江神学长来电,麻里亚并没有发生不好的事,而且 她似乎也想亲自出来见我们。如果桥没有坠毁的话,此刻—— “西井君……” 我喊过之后想自己是否本应称他为“西井老师”。这虽由于他是一个与我们年龄相差无几的新进作家,更应该是因为西井悟这个男子令人难以捉摸的风貌吧。 “怎么了?” “桥坠毁之前江神学长来过电话。内容大致是说村里出了事,所以他无法出来了,他会再与我们联系的,所以让我们等着。他说的事是什么呢?我很担心,您大致知道吗?” 西井直眨着他那眼镜后面的小眼睛。我都要被他传染了。 “出事……嗯?会是什么呢?我不知道。” “是与小野先生的木更村改造计划有关系吧?” “我不能说那样的话。因为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抱起稍短的胳膊自言自语说: “那个摄影师,是如何知道千原小姐在村里的呢?” 他似乎对此感到不可思议。而且从此可以窥见他们大概对由衣在村里这一秘密守口如瓶。我们准备不谈由衣的事情。 “嗯?” 我们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是望月发出的。他手上拿着薄薄的写真周刊杂志。 “怎么了?” “嗯。这个这个,看这个,有栖!” 是有马龙三先生交给我们的木更村的资料。望月所打开的一页的新闻以“艺术村之英雄”为题,左右两侧分别刊登着西井悟与樋口未智男的照片。照片中的西井是在j文学奖的获奖仪式上恭敬地领取奖状,樋口则是在个展会场背对自己的作品衔烟而立。 “怎么了?” “照片下面。看这儿!” 摄影者的名字为相原直树。 “嗯?是那个人啊!原来他不只是穷追艺人的丑闻啊!” 这又代表什么? “我是觉得可能才看的。没想到果然如此。我在想,如果由衣在木更村的事不是西井君说的,那会不会是另一位出自木更村的樋口泄露的。你们看,相原跟樋口有接触。”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说明是樋口泄露的……哎呀,这也算案情证据吧。” 织田从与我相反的方向窥着杂志说道。西井又蠕动起双膝来,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吗? “樋口君他……是樋口君吗?……” 我不知道樋口未智男是什么样的人。从照片来看,他挺胸回望相机的脸庞只能让人感觉他是一个十足自信的家伙。 我们听到了相原房间拉门打开的声音。织田吃惊地抬起头,迅猛地站起了身。我唯恐再有冲突,便跟着他站了起来。我们走到走廊上,发现相原正要下楼梯。织田与我追了过去。 “老板娘,麻烦你一下。” 相原将什么东西交给了楼下的老板娘。是一封信,信看上去比较厚。 “您出去买东西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帮我投进邮筒里?我刚刚出去的时候忘记投了。” “好的好的,”老板娘回答说,“没问题。我这就去给你投。” 我边走近他们边看了看收信人姓名。是青洋社。上面写有写真杂志出版方的名字。织田似乎也看到了。性格温和的老板娘立刻就去寄信了。 “都已禁止通行了,即使投到信箱不也到不了町上吗?” 织田说完,相原露出惊讶的神色,“雨很快就要停了,所以禁止通行很快就能解除了吧。我想先把它投到邮筒里,以防止自己忘了寄。——先不说这个,你们怎么回事?你们是为了问这个而专程下楼来的吗?” “没有,只是下来后发现你要寄信,觉得奇怪而已。”织田含糊其辞地回答说,“在那封信的收信方青洋社所出版的写真杂志上刊登着你拍的照片啊。是樋口未智男的肖像画。” “嗯,有过这样的事啊——你怎么知道刚才的信是寄往青洋社的?” “我只是一晃看见了。”织田简单回答后说道,“由衣在木更村的事你是听樋口未智男说的吧?” “无可奉告。” 竟然佯装不知。他说自己晚饭之前要稍睡午觉便回房间去了。扑空的我们在原地略作停留,我们若立即返回,就会被相原怀疑“那帮家伙下楼做什么来了”,对此我们感到很羞耻。 “你们好。” 玄关处响起了声音。我们以为又是客人便抬头望去,发现昨日于废弃学校见到的教师正站在那里。我记得他好像叫羽岛公彦。他随性地轻轻扬起了手。 “今晚,有空吗?” 5 “这样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啊。” 羽岛边左手抚摸着下巴,边用右手为我的杯中倒上啤酒。福寿屋的客人只有羽岛与我们几个人。态度有些冷淡的老板为我们端来羽岛补点的烫酒,然后一言不发地放下了。 “一个年轻女孩儿进入了那种来历不明的村子后没有出来,她的父母与各位朋友们自然要担心的吧。然后专程从京都过来。哦,是这样啊!” 我们将来此的理由告诉了他。他多次点头,配着柳叶鱼开始饮日本酒。之前大概对我们来此做何感到非常怀疑,邀请我们喝一杯,也是出于好奇吧,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无聊。 “昨天我们很难启齿,但事情现在已有解决的头绪了,所以我们可以像现在这样与您聊天了。” 望月也夹着柳叶鱼说道,然后又问老板说:“冰箱已经停了吧,这个没事吗?” “要是害怕坏了可以不吃啊!”老板回答说。 听完此话,望月便津津有味地只吃酒肴。 “你们去了断桥那边,结果如何?看到木更村的人了吗?” “是的。我们也试着喊叫了,却无一人出现。大概是声音到不了公馆那儿吧。” 回想了一下方才去看的河岸状况,我回答说,大桥已踪迹全无,只有黄色的浊流隆隆地翻卷着旋涡。 会话突然中断,四周鸦雀无声。——几乎在通电的同一瞬间,持续了二十九个小时的雨停了。 电灯亮起时是将近下午六点,电话恢复时是刚过七点。所以,我们曾一度担心村中唯一一所酒馆是否还开着。老板说虽然星期天不营业,却因小儿子一直受羽岛老师照顾,才出于情面开店的。我们从七点半开始喝,现在已接近九点。我甚至在想,这么偏远的地方的酒馆,若是平时肯定已经打烊了吧。 “话说回来,那个旅馆的客人真是络绎不绝啊!除了你们在住,那位从东京来的摄影师,西井悟也回来了,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大雨之中。——反正也要喝,我本想也叫上那两位的。不过跟他们打了一下招呼。两位好像都对工作很热心。” 对工作很热心,啊! 雨一停我们立刻就要去桥边,眼尖的相原发现后也跟了过来。他自然是手提相机。织田欲说什么时,他抢先辩解说只是去拍摄大雨的伤痕。我们返回时,他也仍旧站在那里不停地拍照。他大概以为千原由衣也许会突然出现吧。 另外,从傍晚开始西井一直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写小说。纯文学派小说杂志自然也有截止日期,据他说一周之后必须将短篇交与编辑。他以不喜欢喝酒为由拒绝了我们的邀请,或许是他不想与夏森村的居民有太多的接触。他说在宿处用餐之后,晚上也要写作。 门嘎啦一声打开了,我们齐刷刷地望向了那里。我们本以为是改变主意的相原或西井来了。 “这样的天也开门啊!灯一亮我就踉跄着过来了。” 邮局职员室木噌噌地搔着卷发脑袋走了进来,他的到来完全在意料之外。含糊地致意之后室木坐在了羽岛身边。 “哎呀,老师您认识这些人 啊?” 他看着我们问道。室木工作时很沉闷,畅饮时却笑容可掬。 “我们是昨天认识的。是我坚持邀请他们来陪我的。” “这样啊。那也让我一起喝吧!” 室木愉快地说完,叫了啤酒。他说自己今天已吃过饭,所以只是略饮。 “您一个人吗?”我询问说。 “要在这儿找媳妇,可是非常困难的。我又没有父母或亲戚给介绍。”他苦笑着说。 他说自己叫室木典生,出生在这个村子,这数年来却连遭不测,已无任何亲属在世。在杉森的县立高中毕业后他去了杉森邮局工作,之后由于工作调动而回到了出生长大的夏森村。听他说自己虽看起来年轻,再过几个月就到三十岁了。 “室木君虽说自己已无一个亲属在世,但那是不正确的。”羽岛转向邮局职员的方向,“是吧,室木君?” “您是说我姑母吗?” 室木面露难色。他并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开玩笑吧。 “他还有一位姑母健在呢,虽然一直没有联系。” “那人跟我没关系。我与她只是在小时她回娘家的两三次葬礼和法事上见过而已。对方即使见了我大概也不知道我是谁。” “明明住得这么近,真是奇怪啊!” “住在附近却没有联系?这位姑母不会是在木更村吧?” “是的。” 羽岛看着室木。似乎在递眼色让他自己说。 “木更菊乃是我的姑母。” “啊?”我们不约而同地惊叹。完全没有想到,木更村主人的侄子就就职于木更村旁边的一个小邮局里,难道这是众所周知的吗? “大家都是知道的吧。因为姑母县立高中毕业前也一直在这里。她说无论如何也要去城市,便不顾父母的反对去了东京。她大概是个心胸豁达的人吧。直言自己心中所想,依自己所想行动,听说因此而某些地方与父母兄弟及村中人互不相容。她边在鞋店做店员边在秘书培养学校就读,并取得了资格证,改行后的地方便是木更胜义那里。不到半年便陷入了爱河,一年后结了婚。” “钓得金龟婿啊!” 望月自言自语地说道,室木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那个时候‘兜町荒马’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所以算不上金龟婿。她好像是真的喜欢他才接受求婚的。木更胜义这男人后来不仅成为一代富豪,而且仅以资助艺术家为爱好,从未寻花问柳,拈花惹草,对姑母而言是桩不错的婚姻!” “你姑母不知道你生活在这里吗?还是知道却无任何来往?” “知道吧。虽然知道,也与毫不相干的外人一般,从没互相打过招呼。她是讨厌家里才舍弃家乡的,所以即使有侄子也不会管的。” 室木本身似乎也不太关心姑母。对他而言,她只是一个无近亲之情的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吧。 “我们换个话题,”望月边给他倒啤酒边说道,“关于之前在您工作时我们询问的事——” “问我是不是认识一个胖女孩?” “嗯。她姓千原。之前我们忘问了,发往木更村的邮件中没有给她的吗?” 对了,这点倒忽略了。邮件收发人都可以知道村民的名字。若看到千原由衣的名字便会觉得奇怪:“这不是与最近失踪的偶像歌手重名吗?”他年龄尚不到三十,若不知道由衣如此有名的歌手的名字才更奇怪。望月之所以没有说出“千原由衣”这一全名,大概是想万一室木不知道由衣在木更村时,防止秘密不必要的扩散吧。况且旁边还有羽岛。 “没有姓千原的人吧,我没见过这样的收信人姓名。” 我一直注视着他的表情,他看起来真的没有印象。看起来他想问这个问题有何意义,羽岛也似乎不得要领,但二人都没有开口反问。——如果室木是清白的,那么向相原告密的人是樋口未智男的嫌疑就更大了,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在敬酒与被敬酒之间,大家都已有了三分醉意。遇到不错的聊天对象,羽岛与邮局职员的心情似乎大悦。 “你这个人有个梦想。是吧,室木君?” 两颊飞映着玫瑰色的羽岛,说着咚地敲了敲旁边男子的背。 “哎?是什么样的梦想呢?” 看着室木吞吞吐吐,织田代表我们三人询问说。室木噌噌地搔着脑袋。 “说梦想其实也不太合适,因为我还什么都没开始做呢!” “他说自己想建一个像大宫殿一样的房子呢!”由于室木不说,羽岛代其说道,“好像是起因于我给他讲的薛瓦勒的理想宫殿的故事。你们知道理想宫殿吗?” 不知道。 “我也只是在书上读过简单的介绍,那是一座奇妙的建筑。此建筑位于法国南部德龙省一个村庄里,是由一个既非建筑家又非木工、对建筑完全外行的男子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自己亲手建造的。看到那幅照片时我非常震惊。书上说其高十二米,所以建筑物该有四层之高吧。宫殿正面耸立着三尊巨人像,既有伊斯兰教风格的圆顶,又有希腊神殿风格的柱廊。中世界欧洲之城、瑞士的牧人小屋、埃及神殿、东洋风佛塔、日本风的五重塔,所有的样式应有尽有,错综复杂,让人不知所以。四处遍布着模仿豹及鸵鸟、大象、鳄鱼及圣母马利亚、天使及巡礼者等雕刻及浮雕,满房装饰千奇百怪,简直就是建筑怪物。穿过迷宫般的洞穴后便可到达景致极好的阳台,宫殿内甚至有龙。总之,其样式让安东尼·高第-克尔内特(注:西班牙加泰隆现代建筑家)也甘拜下风。这种出现在噩梦中的宫殿竟然真实存在着,这让我很吃惊。要想洞知那千奇百怪的样子只能去看照片了。书上说完成这座宫殿耗费了三十三年的时间,是三十三年啊!不过这是一个外行人在自己本职工作之余做的,所以也没什么奇怪的吧。——我给室木君看过之后,他也与我一样完全为其吸引,他说如果可以实现一个愿望,他希望自己可以建造一个那样自由奔放的宫殿呢!” 室木听着多次微微点头。 巴诺拉马岛,这个词汇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真的有人挑战建设梦想王国,而且也有极少数人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想到超出常规的梦想偶尔也会反变为现实,我感觉自己似乎得到了些许福音。 “独自一人亲手建造宫殿确实很了不起,但那是有钱人的癖好吧?反而言之不就是只要有钱就能实现的梦想吗?” 织田说道,与其说是反驳,不如说他想试探对方对此作何反应。被问及于此,羽岛静静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建造这个宫殿的男子并不富裕。我刚才之所以说他是在自己本职工作之余而建的就是想传达这一点。” “那他的本职工作是什么呢?” 羽岛似已做好回答的准备般微笑着说: “他是一个邮差。” 原来如此。或许正因如此,同样身为邮局职员的室木才深有同感吧。 “宫殿之所以呈现出建筑怪物的形式,或许是由于他在浏览自己所配送的来自世界各国的明信片时,梦想不断发生了改观的缘故。 “惊人的还在后面呢,各位!你们猜乡村邮差薛瓦勒耗费三十三年的岁月自己亲手建成的这座宫殿的材料是什么?是自制混凝土。不仅如此,千奇百怪地附着于建筑之上的贝壳、小石子、石片等都是他在邮件配送途中捡回来的。” 羽岛为观察我们的反应稍顿了顿,我们三人都无法做任何评论。 “书上说为了配送邮件,他每天要走长达三十公里的路程。某日,他捡到了一块奇形怪状的小石头,次日,他又在同 样的地方发现了另外一块奇怪的石头,从此他沉溺于此,不顾一切地开始收集小石头与贝壳。只将一日的收获装入口袋带回开始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他开始使用筐,不久又开始推手推车。他说:‘自然为我提供了雕刻品,所以我认为自己必须成为建筑家以及石匠。’他被村民视为疯子,甚至被妻子嘲弄,但他还是耗费了二十五年时间来收集材料,以一种近乎疯狂的热情,不,甚至可以称其为执迷不悟了吧!那些贝壳及石子,经他挑选一定带有了灵性。证据便是,他不是随便将这些贝壳和石子用在宫殿各处,而是在分类的基础上,基于自己独特的审美观将其配置在各处,如将某种贝壳粘在花盆上,尖石头则埋入巨人像内。结果做成的东西是何其的千奇百怪,我深信其是一种神圣的存在。” 我倒吸一口冷气,认认真真地倾听着他的讲话。我以前不知道,世界比我想象的更广阔,更深远。可是此刻不是发呆的时候。羽岛继续说道: “据说理想宫殿也是为他夭折的女儿所建的纪念馆。然而,薛瓦勒下决心建设宫殿的契机不仅是对女儿的怀念之情,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原因。事实上,在他决定建设宫殿的三十年前,他梦见过理想宫殿。据说那是一个清晰而真实的梦。三十年后,他做了同样的梦。曾为虔诚的基督教徒的他,将其理解为上天的启示了吧。他开始着手建设理想宫殿。三十三年后,理想宫殿成为现实呈现在了他眼前。与三十三年前及六十三年前梦中所见完全相同的宫殿,终于建成了。 “听说宫殿正面写有这样一句话——‘我自梦中诞下了这个世界的女王。’” 我看了看眼前的这位邮局职员,对于以沉闷的脸庞就职于小而破旧的邮局中的他,胸中也怀有一颗与薛瓦勒共鸣的心,最初我感到很意外,但此刻不同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并不仅指人的能耐有多大,也包含了人的梦想有多大。 “你刚才说你现在还什么都没开始做,那你是准备从现在开始做吗?” 室木无力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大概做不到,最终可能也只是镜花水月般的空想,但只要一想起来我就不由得心潮澎湃!” 我突然想到,木更胜义将艺术家云集至此也许并不是偶然。这里仿佛笼罩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创造氛围,而这个邮局职员大概也被这气氛所熏陶了吧。 “你一定要建出比木更先生的公馆更气派的建筑哦!” 羽岛欢快地说道。 “啊?可是……我可不是手持股票赚取不义之财而又无所不能的人。”说完这句极其合乎常理的泄气话后,他猛喝了一口酒。 就这样一直喝到十点,我们离开了小酒屋。我伸出手试了试,雨已经停了。 “那,我就此告辞了。” 室木匆忙鞠躬,走向了与我们相反的方向。伴着身后的“多加小心”“晚安”等问候声,他弓身走向了昏暗的道路中。 走到宿处前方后,羽岛扬起一只手对我们说晚安。 “明天如果是晴天就好了。” 他仰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自言自语地说道。 6 看到我们归来,老板娘“哎呀”一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相原君没跟你们一起吗?” “没啊。”望月回答说,“相原君怎么了?还没回来吗……” “是的,他还没有回来。——你们是去福寿屋了吧?” “嗯。” “真奇怪啊。如果他没和你们一起,那他去哪儿了呢?” 即使如此询问我们也全不知晓。 “西井君呢?”织田询问说。 “他在房间里写小说。他好像在全神贯注地工作呢。真的很安静。” 散步到这个时间的话也太不像话了,但相原也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无须担心吧。老板娘唠唠叨叨地到里面去了,我们则上了楼。经过西井房间前时,听到了屋内翻动纸张的声音,他大概正在写作。 回到房间时,已经将近十一点。我先打开了电视,天气预报说这个猛烈的低气压约于明天凌晨退到日本海。 “这样就能安心睡觉了,就等去木更村的桥架好了。” 织田一骨碌躺在床上说道。他似乎在宣告我们已越过最高峰,接下来便是下坡了。然而我却感觉我们此刻安心还为时过早。尽管没有理由,只是很奇怪地心中忐忑不安。其源头似乎在于相原直树的存在。不对,在于其不在…… “望月学长,信长学长。” 听到我的叫声,两人迅速将微醉的脸庞转向了这边。 “相原君还没有回来,会是怎么回事呢?” “谁知道!”织田冷漠地说,“我们又不是他的保镖,不用管他不就好了。” “他也许又跑到中尾大夫那儿去了呢。” “不会吧,那也太不像话了,我绝不原谅他!” “不需要你原不原谅吧。你又不是人家的保镖。” “可是,”我看了看钟表,“都已经过了十一点了。这里的十一点与城市中的十一点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即使相原君再不知好歹,到现在都没回来也是很奇怪的。” “他该不会……”倚在墙上的望月起身说,“他不会去木更村了吧?” “去木更村?望月学长,他怎么去啊?” “不知道。我虽然不知道,但他可能设法找到了去往对面的方法。如果不是这样,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啊!” 确实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但是我猜不出他是如何渡过桥已坠毁的河的。 “喂,我们去看看吧!” 织田抬头望着起身的望月说:“你说去哪儿啊?”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去桥那儿了!也许能发现什么呢。” 尽管对此持有疑问,最终我还是决定服从望月的建议。从今早开始一直处于待命状态的我们极其渴望行动。下楼后,我们告诉老板娘说要外出寻找相原,拜托她暂时不要锁门,她说自己打算相原回来之前一直开着门,并目送我们离开。虽然雨不再下了,我们也没有忘记带伞。虽不用担心被任何人盘问酒后驾驶,我们还是徒步走向了通路。今夜风很大。为以防万一我们经过诊所前时窥探了一下,灯光已经熄灭,看起来主人已就寝了。诊所后面的保坂明美家以及旁边的羽岛教师家依旧亮着灯。我们又在三岔路口向左拐,穿过通路,到了河边。——相原不在这里,这里没有任何异样。 “果然很难到对面去。上游下游都没有半座桥的。” 我所说的不用想都知道。望月抱臂沉默着。织田向着对岸喊:“有人吗?!”但只喊了一次便放弃了。大概是因为他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喊声消失在了风中吧。 “我们回去吧。”他缩了缩肩说道。 回到三岔路口时,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废弃的学校。它看起来寂寥无比,就像要在后山的黑影与既无星星又无月亮的夜空下被压垮一般。我们在那个校园里玩单杠是昨天还是前天来着?我望着那边这样想着,然而,就在我要将视线移回到路上时,掉在水洼上的一件东西映入了我的眼帘。 “那个……是什么?” 我边用手指着边凝神观看,好像是胶卷包。我记得傍晚时它还没有掉在这里。 “天还亮着时可没掉在这里。”望月也如此说道,“相原走过这条路?前面明明只有个废弃的小学校。” 我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废弃的学校。即使再无其他地方可去,也很难想象他会在这种连灯都没有的地方,但既然已到了这里,我们便一致决定去确认一下。 “这简直就是试胆量嘛!”织田说道。 “或许可以见到龙猫呢!”望月笑着说道。 是的。我们半游玩性质地走向了废弃的学校。我们只是以寻找相原为借口,窥探一下鲜有机会涉足的午夜废弃学校,这应该才是我们的真实目的。我之前的不安也在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何呢? 我们进入校园,迅速环视四周,却无任何人影和迹象。或许相原傍晚以后来过,但此刻好像不在这里。午夜中漆黑一片,连校园一隅的大小单杠的轮廓都不清晰。风很大。 “他不会在教室里睡觉吧?” “他又不是流浪者。”听了织田的话,望月说道。 前方有个貌似库房的地方,其前方的三个房间,似乎是两个教室及一个办公室。 “我们到房间里看看吧!” 望月说完,从面前的教室窗口窥探着里面。织田与我也从其他窗口望去。里面只有十组钢铁制书桌与座椅面向黑板而列,没有任何异样。窗口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脸看起来就像一个陌生人,这反而很不可思议。在这样的地方做着这样事情的自己才不可思议吧。 望月将双手交叉放在身后,晃晃悠悠地移向了旁边教室的窗口。看着我与织田正在观看,他也同样从开着的窗口向里望去。 “哎?” 望月将脑袋伸进了房间中。我们正想他在做什么,他却抬起左手,慌张地招呼我们去那边。 “那是什么呀?”望月说着走向了那边,我也跟了过去。 “那里躺着个人?” 织田的话是疑问式的。躺在黑暗废墟中的教室里的那个东西,确实是人的形状。俯卧,脸部朝向那边。但是,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有人……是牛仔裤与斜纹棉布的夹克衫。那是相原的东西。 “那个摄影师先生,好像真的在这里休息呢!” 望月若无其事地说道,难道他不觉得奇怪吗?肾上腺素开始猛烈地混入我的血液之中。我想把望月刚才说的话还给他——他又不是流浪者。 “我们把他叫起来吧……是不是因为急病倒下了?”我说道。 “不会吧?”织田边说着边走向了教室前面的门,哗啦一声打开了。望月与我从后面的门进入房间,我们与织田一起靠近躺在满是尘土的地板上的相原。 “相原君——” 望月屈身蹲下,想将手放在他肩上。可是他的手却在空中猛然停住了。 “喂,怎么了?” 望月歪着头仰望着我们。 我沉默地蹲在他旁边,轻轻地握了握相原的手腕。没有脉象,只有丝丝凉意。 相原死了。 第八章 缪斯的迷宫——麻里亚 1 菊乃将小野博树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用一块洁白的手帕盖在他的脸上后,迅速挺直身体站了起来。 “暂且让小野君在这里安息吧。” 她严肃地说道。 “让他在这儿安息?夫人……您是说把他的遗体就这样放在这里吗?”冴子询问说,“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怎么行呢……” 菊乃怒视了一眼冴子。“阴森恐怖?无所谓的。这里可是小野君的画室。你看,那里还有他的画作。与其让他回到与杀害自己的人同一屋檐下,我觉得这里更能让他安息。——你们知道暂时是什么意思吗?”她环视了一下我们,“就是到找到凶手为止。我一定要查清到底是谁做了这么恐怖的事情。” “一定要查清?菊乃夫人,那是警察的工作。您不需要费心的。”琴绘说道。 “不。”菊乃摇了摇头说,“凶手必须由我们查出来。” “您、您说什么?通知警察并把之后的事情交给他们才是最合适的吧?” 听了八木泽的话,菊乃的表情又凶神恶煞起来。 “警察骆驿不绝地闯进这个村里来你也无所谓吗,八木泽君?我不能忍受那样的事。不,我不能容许!” “那您打算怎么办呢?”江神学长平静地问道,“您是说不能把这起明显的杀人案件通知警察吗?” “现在不行。还不能通知警察。通知要等知道谁是凶手之后。” 菊乃与江神学长面对面相互凝视着。 “您是说要靠自己的努力查明凶手是谁吗?对于这是否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我心怀疑虑。时间越久犯罪痕迹便会变得越淡,恐怕这只会对凶手有利,这一点您没有考虑过吗?” “你偷换论点了啊,江神君。我们只要在犯罪痕迹尚未变淡时查明凶手就好了。我已经决定这样做了。我们自己找出凶手。”她轻轻地扬了扬头,“你也可以协助我们的吧?” “我会全力以赴。” “其他人也没有问题吧?” 菊乃询问大家说。虽说主人已宣告不许通知警察,但也不是不能反对,可他们都为她强硬的语气所压,一时间似乎谁都无法出声。 “我们就按夫人说的做吧!”开口的是小菱,“只是我觉得最好先决定万一不能立刻查明凶手时该怎么办。如果花去一个月甚至两个月的时间就太荒谬了。我觉得如果尝试自己努力,两三天就是极限了。” 菊乃立刻回答说:“没问题。我也是同感。嗯……我们就以两天为限吧!如果两天以后仍然没有查明凶手,凶手也没有自首的话,我们就请警察来介入,也就是花园要被蹂躏了。如果果真如此,村子也很难恢复到原样了吧……” “如果我们能把凶手找出来,就可以维持村子的原样了吗?” 前田战战兢兢地询问道,他那怯懦的态度似乎在说,若自己被流放至村外那就麻烦了。他的妻子紧咬双唇,沉默不语。 “也许吧。”菊乃简短地回道。 小菱在遗体旁边屈膝端坐,然后静静地合起双手,开始低声诵经。我们也不约而同地合起了双手。诵经声在岩石大殿里毛骨悚然地回荡开来,一瞬间,我似乎又在恍惚这是否真的是事实。飘荡至洞顶的诵经声无处可去,大概要永远回荡于这下垂的不可计数的钟乳石间了。 “我们进行现场的调查吧。” 小菱的诵经声还在持续,菊乃却分开合着的双手说道。 ——我想她正在剧烈的悲伤中,而且怒火中烧。尽管她并未被少女般的恋爱所困,但小野博树对她而言无疑是最重要的人了。这种伤害一定深得让她无法忍受,大概是为了忘记这一痛楚才驱策自己进行搜索凶手的吧。 菊乃夫人有些异样,平日她很少以村子主人的身份指挥大家,而此刻她宛如一个小独裁者在迅速进行各种决策。尽管她平日并非如此,但我们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没有人很清楚该如何下手,我们就这样开始了现场调查。 我们凭借篝火与手电筒的光亮,分别对周围进行了调查,却未能发现什么凶手留下的东西,也没有可疑的痕迹,岩石上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我感觉已毫无办法了,无意间回头一望,发现江神学长正屈身将脸靠近小野的遗物——画材及手提箱。 “怎么了?” 江神学长并没有回答我,沉默着指了指开口大张的手提箱。不过手提箱看起来未见什么异常。 “连手提箱里面都洒有香水。而且,你看——”江神学长又指了指旁边的伞,“从伞的内部也能闻到吧?我在奇怪,就算作为饯行而洒上了名为‘ヒロキ’的香水,为什么还要细心到如此程度呢?” 我将脸靠近社长所指的东西,仔细地闻了闻。手提箱中和伞的内部确实也有甘甜的香气如游丝般升起。经学长一说,我确实感觉这很奇妙。我脱口说道:“说起来是很奇怪啊!” “不,如果只是小心的话也不奇怪。奇怪的是这里。” 他走了几步,指着小野遗体的头部。 “小野君的全身都被洒上了香水,却只有头部几乎闻不到味道。我不知这是否有什么含义……” 到底是为何呢?姑且先记下吧! 江神学长边提醒不要直接触碰手,边逐个检查了画材,却似乎没有任何发现。他瞥了一眼尸体倒立的岩台,迅速走向了那边。然后,再次登上那阶梯状的岩台后,他双手叉腰在最上层反复来来回回地寻找着什么东西。最后停在了尸体曾在的地方,叹了口气。 “有什么发现吗?”冴子抬头问道。 “没有。”他摇了摇头说,“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在想,把尸体搬到这里来,还特意让他采取那样的姿势,一定很辛苦吧?” “特意让他采取那样的姿势……”冴子重复道,“也许凶手并没有那样的打算。凶手把尸体扔出之后,偶然之中变为了那样的姿势,事情难道不可能仅是如此吗?” “怎么可能偶然变成那样呢?那个倒立姿势是以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构成的。这个部分,”说着他用脚尖叩了脚下两次,“稍有些凹陷,小野君的身体被贴在了那里,所以才可能保持倒立的姿势。——不对,也许正如铃木女士所言,倒立是一种偶然的产物。但是,凶手不辞辛苦地将小野君搬运到这里的事实并没有改变。为何特意搬上来?这一点才不可思议。” 响起了“嘘”的一声口哨声。是哲子。丈夫吹不了的口哨,她却可以吹。 “我们这不是前进了一步吗?无论怎么想凶手都是男性啊!如果是女性,仅攀登到那里就已竭尽全力了。——小菱君,你不这么认为吗?” “嗯,好像是的。”旁边的小菱回答说,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他却似乎是真心同意。 “如此一来犯罪嫌疑人就被限制在几个人了呢?……小菱君,八木泽君,江神君,不在这里的志度君……一共有四人啊。” “您把您丈夫给忘了。”被提到名字的八木泽怏怏不乐地说道,“包括你丈夫一共是五个人。您不满意吗?应该不会吧?如果你谨慎到把昨天才跟小野君初次见面的江神君也算进去,当然也会算上哲夫君的,对吧?” “没有。”哲子弯扭着身体否定说,“我丈夫昨晚一直在我身边睡觉。这我知道。所以我才把他排除在外了。” 八木泽咋了咋舌说道:“那是自私的诡辩。配偶的证词不能成为不在场证明,这可是常识。如果要认真寻找凶手,逻辑上不应如此吗?” 哲子愤怒地板起了面孔,却未作任何辩驳。八木泽的说法很合情理,哲夫也没有反驳八木泽,露出了虚张声势一般故意 挤出的苦笑。 我本以为八木泽会就此作罢,事实却并非如此。 “再让我说的话,我觉得你、铃木和有马都不能脱离犯罪嫌疑人的范围。” “你刚才说什么?”哲子严肃起来。 “我承认将尸体搬到岩台上对女性而言是一项很费体力的劳动,但我不认为那是不可能的。夫人与香西女士可能不行,但你们几位年轻人不是可以做到吗?——是吧,小菱君?” 要对完全相反的事发表意见,小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们不该虐待僧侣的。 “你今天可真是胡搅蛮缠啊,八木泽君!” 哲子双手叉腰,头微倾着说道。这是她生气时的姿势。 “你这么说我很遗憾。我是从逻辑上——” “哪里是从逻辑上了?你刚才避开了你喜欢的由衣的名字了吧?这也符合情理?” “符合啊。”他挺了挺胸,之后却似难以启齿般说道,“那个……总之,要把尸体搬上去她……” “你是说太胖了不行?这才有问题吧。只要使出危难时极限的力气的话,我觉得她可以做到。” “为什么还要使出那种极限的力气把尸体搬运到上面去呢?” “你这么说不行啊!”哲子讥笑说,“不行啊。那样的话我也会说啊。即使我是凶手,我为什么非搬运尸体呢?你自己刚才说了对女性而言是项很费体力的劳动的话,想为死者饯行而一时兴起把尸体搬上去的凶手,到底还是个男人。” 对此,八木泽也未能反击。 不甚愉快的沉默袭来。我暂且倾听了一下水滴的韵律声与木柴爆破的声音: “夫人,”小菱边往篝火里扔了几根木柴边说道,“这是最后的木柴了。” 这代表着什么就无须赘言了。 菊乃说:“等木柴燃尽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吧。如果需要就带着木柴再回来。不过到底有没有这个必要呢?——我很遗憾,但凶手似乎并未在这里留下证据。” 不久,木柴燃尽了。 2 一阵敲门的声音。 “请进。”我说道。 “你们在这儿啊。”进来的人是江神学长,他看着我和精疲力竭地坐在床上的由衣说道。 “由衣说她有点不舒服。” 这里是位于东栋的她的房间。她说自己想回房间休息却不想一个人,我只是陪着她,跟她说些雨什么时候才会停之类的话罢了。江神学长似乎是在找我。 “我刚才给有栖打电话了,他说想听麻里亚的声音。我告诉他你不在旁边,他可生气了。” “是因为我们总是错过吧……我一会儿给他打电话。——你是怎么跟有栖说的?” 江神学长半坐在窗边的桌子上。“我只是跟他说这里出了事不能马上回去了。我会再跟他联系的所以让他等着我。木更女士和香西女士可都在旁边。” “这样的解释有栖接受了吗?” “应该是完全没有吧。我暗示了些什么,所以他反而会担心的,可是木更女士一直在给我使眼色让我赶紧挂掉电话,我也没有办法。” “那个……” 由衣开始小声说着什么。我们把视线转向她,她却沉默不语了。 “怎么了,由衣?” “……不用通知警察也能知道凶手是谁吗?” “这个嘛……”江神学长抚摸着桌子一角说道,“因为案件发生在只有这么几个人的地方,所以我也觉得只要对全体人员进行问话,然后判断一下是否合逻辑就能很容易知道,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午夜发生的案件,所以……” “应该通知警察的。我想木更夫人稍冷静后就会明白的。是吧,由衣?” 听了我的话,她摇了摇头说:“我不想让警察来。” “由衣……” “我不希望任何人进来。今早下楼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见到江神君也让我很吃惊,我当时想要跑出去逃走的。后来麻里亚说江神君是自己最信任的学长所以我才安心了下来,可即使没有看到小野君被杀,仅仅是这件事就已经让我很震惊了。如果外面的人进来了,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她神经非常过敏。如果警察突然进来,她可能真的会出逃到后山。我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警察关心的就只有案件。不需要有什么担心的。——即使我们自己把凶手揪出来了,之后也还是必须通知警察,对吧?不是我们说声‘这个人杀了人’,然后对方说声‘那我们把这个人逮捕回去’,然后在桥上把人交给他们,事情就能解决的啊!” 我可以感觉到由衣的肩膀瘫软了下去。 “……那也是啊。” 我也失去了力气,将手从她肩上拿开时,又响起了敲门声。——是八木泽。 “你没事吧,由衣?” 他看也没看江神学长和我,对由衣说道。问这话的他自己脸色也不好。 “嗯。” 八木泽先后看了看我和江神学长后说道:“大家正聚集在食堂呢。想就昨晚个人的活动及发现的事情谈一谈——方便吗?” “我没事。”由衣回答说。江神学长和我也没有异议。 “那就来吧——” 八木泽走到走廊打开了门。 我们走入食堂后,背窗而坐的菊乃说道:“现在人都到齐了。” 前田夫妻分头为大家端来咖啡,其他五人坐在座位上。我刚想说没有江神学长的椅子,便意识到小野的椅子已空出。空座——减少了一人的事实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由于与用餐时不同,先到者紧坐到了里面,我们四人便分别在左右两侧的末席上落了座。我身边是志度。 “昨天我把你的学弟们送到宿处了。” 右侧的诗人隔着我的头,对左侧的江神学长说。 “我听说了。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江神学长回答说。 “有个惊人的发现呢!有个男生说读过我的诗集。我好感动啊!” “哎哟,是谁啊?”我询问说。 “望月周平。真是个不错的家伙。——另外两个人也不差。” 不知他是否真心觉得如此。只是他似乎觉得一起玩泥巴很有趣。 前田夫妇为迟来的我们也端来咖啡后便落座了。 “各位——”菊乃对大家说道,有人重新坐了一下,椅子吱吱地响着。 “首先,我开门见山地问吧。——夺去小野君性命的人请主动承认。” 多条视线交错乱飞。若视线是一种物体,大概会在桌上描绘出一个几何图形吧。没有人说是自己。——菊乃似乎意料到了一样点了点头。 “之前我也说过了,我不想把警察叫到这里进行粗鲁的搜查。叫他们来是知道凶手以后的事。只是要以两日为限。也就是说,如果今明两天不能找出凶手便通知警察。虽然可能被责备通知不及时,我也无可奈何。” 这已是既定事项。虽有些违背常理,但此处本就是一个缺乏常理的地方。若事实如此,那么尽快找出凶手便为目前最好的良策。 “如何找出凶手呢,菊乃夫人?”询问者是琴绘,“是像电视里的刑事电视剧一样调查不在场证明吗?” “不在场证明……是啊,必须得调查不在场证明。” 小菱制止了喃喃自语的菊乃:“没有那么简单吧?我们连小野君遇害的大致时间都不知道啊!” 菊乃从容不迫地说道:“这个我知道。可是,可以大体推测不是吗?他去钟乳洞时是十点半多。到达洞窟里面的画室时大 概是十一点半吧。他平时画到早上两三点。所以,行凶不就应该发生在昨晚十一点半到今早三点以前的这一段时间吗?” 这一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明取证,一定很困难。然而,菊乃开始依次询问昨晚各人的活动。 “香西你可不可以先说一下?” “哎呀!”琴绘双目圆睁,“不是得出结论说凶手是男性了吗?为什么让我这个老太太说什么不在场证明啊,菊乃夫人?” “我不是在追问犯罪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嘛。”主人似抚慰一般说道,“我希望在大家叙说细节的时候,供述伪证的人可以浮现出来。因此,必须请毫无嫌疑的人也来说一下。” “是这样的啊,”琴绘似乎不太愉快,“算了,我说。” “十点半以后我就回房间睡了。在那之前菊乃夫人您也是知道的,我们围着江神君这一不速之客,在客厅喝薰衣草茶了。一起的除了江神君与菊乃夫人以外,还有有马、小野君、八木泽君——就这些了。除了去钟乳洞作画的小野君以外,各位都与我在同一时间回房间了吧?” “接着你就睡了吗?” “嗯,酣然入睡。我一直睡到早上,一次也没有醒,所以什么也不知道啊。” 琴绘似已无话可说一般双手捧住杯子饮起了咖啡。 “对于洒在玄关处的你的香水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琴绘抬起头,将杯子轻轻地放在接盘上。 “这个啊,是的,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那样对待别人竭尽全力制作的作品,这种行径不该发生在艺术家身上。今早下楼吃早餐时我吃了一惊——” “到底是谁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情,你没有什么线索吗?” 琴绘在胸前大大地摇着双手说:“我可没什么线索。不明所以。若是对我有意见直接对我本人说就可以了,却这样对待我的可爱作品,真是阴暗又让人讨厌的行为。” 菊乃的提问略有停顿,我便决定在征得允许后询问两三个问题。 “当时地上倒着两个空瓶,洒在玄关处的香水是这两种吗?” “嗯,是的。是enigme与fauve。味道还算可以,可那样混合之后竟变成了那样丑恶的味道。真让人愤恨哪!” “这名为enigme与fauve的香水,在您的作品中也具有特别意义吗?” “不,没什么特别的。那只是其中一种而已。况且味道也像刚才说的,只是勉强过得去。” “您还能再做出来吗?” “当然了。我还有配方,所以只要收集全材料就可以了。所有作品都是一样的。” 我问了一个自己一直关心的问题:“enigme与fauve,是什么意思呢?” “是‘谜’与‘野兽’。” 是吗。我猜中了enigme就是“谜”,当时我若也猜一下fauve不就好了吗。野兽派fauvisme是常见的美术用语。 “哦?是谜与野兽啊。哎呀呀!”志度饶有趣味地说道,“是谜般的野兽身裹奇香于深夜闯进来了啊!凶手是隐含这样的寓意而选择这两个瓶子的吧。——然后呢?” 菊乃再次回到了提问者的位置,问道:“被破坏的两个瓶子本是在调香室的架子上吧?你知道是谁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吗?” “不知道。我昨天最后一次进调香室是刚过中午时,那时确实是摆在架子上的。但是傍晚以后,谁都有拿瓶子的机会,因为房间并没有上锁。” “最先发现玄关处洒有香水的是有马吧?——能不能跟我说一下当时的情况?” “好的。” 我从自己约一点时醒来,被冲动驱使想给家里打电话依次说起。我也试图把我在玄关处发现异状时那股难以名状的异常感——夹杂些许恐怖——告诉了大家,大家却对我蹩脚的心理描写置若罔闻,只是为事实所吸引。 “真奇怪啊……” 菊乃只是自言自语,关于这件事,她似乎连问题也想不出了。 “有马,你半夜起来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听到奇怪的声音或是听见人的动静了吗?” “没有,完全没有。我手拿香水瓶回房间后便立刻睡觉了。” 菊乃指名要问同样在客厅待到十点半的八木泽。八木泽神经质似的在桌上摩挲着指甲。 “在客厅的各位各自回房间后,我又洗了一会儿东西。虽如此说,茶杯只有六个而已,我很快便洗完了。听到小野君哼着歌出去的声音后,我也很快回到了房间。我什么也没发现,因为我很快就睡着了。” “小野君的样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当时在厨房,所以并没有看到小野君的样子。我只是听到了他唱着歌打开门出去的声音。不过我感觉他与平时并无两样。” “虽然把客人卷入这样的事情之中,还要问东问西实在是很过意不去……与有马一起上楼的江神君,请问你昨晚是怎样的呢?” “清不要介意我,”江神学长说道,“不巧我昨天很累,所以一直睡到早上。我想不起什么可以说的事情。” 菊乃从鼻子呼出一口气,说:“其实我也只能是同样的回答。离开客厅回到房间后,除了去过一次洗手间外我连床都没下过,也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总觉得不太好啊。” 菊乃又询问冴子与由衣,得到的却都是同样的回答。从住在公馆外的小菱及前田夫妇那里也未能得到有价值的信息。菊乃似乎渐渐焦躁起来。她用手托腮,询问最后一个人。 “志度君呢?” 被叫到名字时,他正将自己的脸倒映在匙上消遣。诗人大概是对单调的应答感到无聊了吧。 “志度君,你怎么样?”菊乃重复问道。 “恐怕我是最后一个见到画师活着呼吸的人吧。——当然了,除了凶手以外。” “你说什么?”菊乃放下了托腮的手,“什么时候,在哪儿?” 志度咣当一声把匙扔进了杯中。 “我把江神君的各位学弟送回宿处回来时是十点四十分左右。我一边驾车前进一边想回自己的窝后便赶紧睡觉,这时却看见那么大的雨中有个人在行走。我仔细一看原来是画师。他那时正一手拿伞一手提箱轻快地走向地窖。他可真热衷于作画啊,然后便回到了我的茅合——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你再说一遍时间。” “十点四十分左右。我当时想,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在雨中走,同时看了一眼手表,所以我记得。” 与小野离开公馆的时间——虽然没有人看见他当时出去的样子——相吻合。终于出现了性质不同的证词。 “是的,是十点四十分左右。”由衣小声说道。菊乃的眉毛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在房间里吗?” “从窗口能看见车的光亮。我当时想志度君真是晚得让人意外啊,便看了一眼钟表,确实是那个时间。” “从你的窗口大概看不见小野君吧?” “是的。只能看见志度君的车。” “你看见的那辆车,是径直开往志度君家的吧?” 她似乎在调查志度的证词有无破绽。诗人突然苦笑了起来。 “是的。”由衣点头说道。 菊乃再次将询问对象转向了志度:“那时,小野君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 “我只是远远看见,所以不清楚。” 菊乃询问的语调变重,与此相对,志度仍是满脸若无其事。 “小野君是一个人?你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是一个人。他前面 后面和旁边都没有人。” 最终只是一场空。满座高昂的紧张感突然松弛了下来。 “这可真是前途多磨难啊!” 哲子按摩着脖颈说道。 3 “话说回来——” 低低的一句话插了进来。我们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说着话的小菱正摸着自己的光头。 “疑点在于,小野君为何一定要被杀呢?我们需要考察所谓的犯罪动机不是吗?” 是的。我把这一点给忘了。脑子果然很混乱。 “你有什么想法吗,小菱君?” 听到菊乃的反问,小菱故意咳嗽了一下。 “小野君被杀,是在公布与夫人的婚约之后的次日。我总觉得这个时间有什么意义。” “与夫人的婚约”,这一措辞虽有些奇怪,他却用很平静的方式说出来。——菊乃皱了皱眉。 “你是说小野君是因为跟我订婚才被杀的吗?” “我认为有关系。”小菱大模大样地继续说道,“通过与夫人结婚,小野君得到了将这个木更村按自己所想改造的机会。哎呀,也许事实并非如此,但小野君确实曾用过这样的语气。即使是我,似乎也可以看到他那将这里变成自己的理想之村的野心。如果小野君与夫人结婚了,我想自己大概就要被赶出这里了。我想的是在被赶走之前自己离开这里,但应该也有人抱有其他的想法吧?” “其他的想法是指什么?” “是说有人觉得自己怎么能被赶出去呢!对于还希望继续留在木更村继续创作的人而言,小野君的存在将被视为一个很大的麻烦。” “你是说因为这样就杀了他吗?就仅仅因为这个理由?” “是的。我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 “你是说这个理由足以杀掉他然后切下耳朵?” “有时也很充分吧?” 菊乃环顾满座,然后问道:“如何?其他各位怎么想?” 如果她指名询问我的意见,我恐怕只能回答说“不知道”吧。对于既不与创造搏斗,又有家可回的我而言,对此心理尚有思索所不能及的范围。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不够充分的杀人动机。或许有人觉得与其被赶出这里还不如死了。”八木泽回答。 “那也太夸张了,”哲子讪笑着说,“如果火冒三丈地打他一顿我还能理解,可竟然还追到洞穴里面把他勒死,这也太不现实了。而且,竟然还把一只耳朵给切掉了,会有那么过分的人吗?” “所见不同啊。我认为也许有那样的人。” “谁啊?” 八木泽似难以启齿般说:“你们夫妻俩如果被小野君宣告‘你们给我离开这里’的话,会怎么做呢?” 哲子眼梢上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我丈夫都极力反对小野君的计划。但是我不会因为那么点事就把他的生命夺走。”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那你觉得小野君是因为什么理由被杀的呢?” “不知道。我可不知道。” “你先生怎么想呢?” 哲夫慌张地转着眼珠,胆小的性格暴露无遗。 “我可不知道。这个问题你问凶手不就行了。” 我想起了婚约公布之夜,小野君与前田夫妇在食堂激烈争论的事。面对从容不迫的小野,哲夫与哲子满是焦躁地挑起了毫无胜算的争吵。然而——那样的激烈争论可能导致杀人剧的开端吗?我没有这种感觉。 “那么八木泽君,”哲子改变语气转向了反攻,“所谓不能容忍小野君的下流计划的人是谁呢?你想说首先就是我们夫妻俩吧?这没问题。其他人就没有了吗?我觉得有啊!” 哲子喋喋不休地说道。我立刻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八木泽似乎也察觉到了而欲言又止。 “这可不是我想说才说的。是你让我说的,八木泽君。——依我看,最可能认为与其离开这里还不如死了的人,就是由衣。” 由衣弓身低下了头。她没有否认的意思。我心中痛楚无比。哲子的话残酷地击中了由衣的要害。自己投出的石子弹了回来,眼看就要击到自己心爱的水晶公主了,八木泽没有沉默。 “这不对。由衣不可能做那么恐怖的事。我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她在深夜进入漆黑的洞穴。更何况是杀死小野君这么个大男人,还切掉耳朵,还要把尸体搬到岩台上。” “不是不可能哦。”哲子挑衅说。 “就是不可能。” 哲子摇了摇头。八木泽一脸随你怎么说的表情,仰头看着天花板。 “还有,我们正在调查动机,你却说什么不可能搬得了尸体什么的,我希望你不要依自己方便转移话题。——不好意思啊,由衣。我不是觉得是你做的才这样说的。因为八木泽君只想把我们当恶人所以才无意中……” 听到哲子的道歉,由衣似蚊子哼哼般回答说:“我明白。” 八木泽痛苦得扭曲着嘴唇。 “不过其他人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是吧,冴子?” “我?”冴子说着看了看哲子。她似乎想说她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自己的名字。 “就是你也不想离开这里吧?而且是因为小野君势利而幼稚的计划——” “能不能请你说话小心点儿,哲子?” 菊乃的声音如柔软的鞭子一般飞了过来。哲子吓了一跳,一只手捂住了嘴。 “……非常抱歉。” “您认为与其被赶出这里,我可能会杀害小野君吗?” 说“我”字时,冴子将手放在了胸前。较之似乎怒火冲天的哲子,她手的动作实在很高雅。 “我并不是说你可疑,我只是想说,反对小野君计划的并不只有我们夫妻两个而已。——是吧,志度君?” 志度拨开散乱的头发,瞪大了眼睛。 “这次轮到我了?” “嗯。我就不跟你客气什么了。朝气蓬勃的天才诗人志度晶,如果被赶出这里,你要去哪儿?” “哼,用不着你来管!” 他咋舌说道,好像不仅没有心情不好,反而觉得很滑稽。 “我不认为你能容忍小野君的迪士尼乐园建设。你也是我和由衣的同伙。” “你想在胸前贴一样的徽章吗?”志度充满讽刺地说道,“我觉得都快变成画师的缅怀会了呢!——你还想把谁弄成同伙?” 哲子略微思考了一下,说:“小菱君完全面无表情所以我不太清楚。不过他也许已经做好回家乡寺院的准备了吧?有马的话,我觉得她不是非留在这儿不可。对于给这两个人贴上徽章我感到很犹豫。” 八木泽轻轻地敲了敲桌子说:“那我呢?” “在我看来,你不是个以离开这儿为痛苦的人。在外面多受受刺激倒是更好。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你来这里两年。虽然我没有恭听过,但听说你创作的曲子也很快就要完成了。不过呢——” “不过什么?” “你心爱的人由衣不想离开这里,所以你没有办法。所以你可能是为了她而想保住原来的木更村。” 我本想看看他是生气还是嘲笑,却发现八木泽非常认真而又目不转睛地看着哲子。 “真不凑巧,您推测失误了。如果木更村将不复存在,我不会做那样的事。为了让由衣可以离开,我会帮由衣找回勇气。虽然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一定能完成这个任务……” 他有些羞涩。由衣心情不悦地扭动着肩膀。我很理解她的心情。 “那我怎么样呢,哲子?” 琴绘如此问道,并重新戴了戴眼镜。 表面上看不出她的任何感情。另一方的哲子被不同的人接二连三地询问,似乎已开始疲惫。她饮了一口咖啡。 “请你给我贴上那个徽章什么的吧。我曾经很明确地表示过我的意思。前天,菊乃夫人公布婚约时我就说过了。我不想把游客叫到这里来什么的。您还记得吧?” 大概是出于年长者的威严吧,面对气定神闲的琴绘,哲子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她似乎迂回到了守势。 “不过,我也没想过要把小野君杀了,即使我把他杀了,别说把尸体搬到那么高的地方,就是扛我也扛不起来啊!” 让哲子冷静下来的琴绘,缓缓地宣告着自己的清白。这虽无可厚非,被不断提到的“杀”这一词汇却针扎似的刺痛了我的心口。 这时,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出了奇怪的一声“嗯”。 “你们刚刚没听到什么吗?”八木泽环视大家之后询问说,“我听到河那边好像有奇怪的声音……” “嗯。我似乎听到了泥石流一样的沉重声音。” 只有江神学长回答说。然而,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声音。 “是心理作用吧?” 菊乃对谈话中止表现得很厌烦。两个男子的话被当做幻听而重新开始谈论事件。 “小菱君,关于小野君的野心你是怎么想的?” 哲夫询问道。或许是因为妻子的气势委靡下来,而他全当自己前来援助。 “我只能说我并不打算持批判态度。我在木更村叨扰已久。无论理由为何,如果村庄不复存在了,我打算谢过夫人之后离开。我只要把它理解为我的好日子到头了,然后回去寺院当住持就可以了。——这回答虽有些难为情,但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谢谢。”菊乃对他说道,然后将脸转向了由衣的方向,“能不能让我听听你的真心话是什么样的?” 由衣看起来像被雨淋透的小鸟般无助。我在桌下握起拳头暗自为她加油。 “……我,”她依旧低着头,“我曾想,这里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只是希望能再让我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那现在呢?”我不禁问道。 “不知道。”她痛苦地吐出的只有这一句话。 “我们换个话题吧!”菊乃将视线返回正面的墙壁上,“昨天晚上,真的没有人知道小野君在那里作画吗?” 我想大概没有吧。连菊乃都没有听说过,很难想象其他人会知道。果不其然,她的询问引来的只有沉默。 “应该有人知道。那个人就是凶手。” 菊乃的视线掠过我们上方不断地来来回回逡巡。对于悲哀得疑心生暗鬼的她,我感到深深的同情。 “我可以发言吗?” 听到江神学长的声音,我感觉到大家齐刷刷地望向了局外人的他。我不禁瑟瑟发抖。 那是小学五年级那年父亲参观日的事。上课时我不知为何心中很是不安,这时从后面飞过来一句低沉的“老师”,是父亲的声音。听到父亲说“老师,能不能稍微打扰一下”,年轻的女老师和蔼地回答说“好的”。想着“爸爸肯定又打算问些又傻又无聊的问题吧。可不要给我丢人啊”,我都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了。听到父亲那声“老师”时,我也像现在一样瑟瑟发抖。区别在于这次我没有觉得是“江神学长的傻问题”。——我想恳求他做些什么。 “怎么了?” 菊乃保持着威严,浮现出好奇的神色催促道。 “小野君在钟乳洞里面的那个地方作画,这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是吧?——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询问小野君本人,要找到那个地方是不可能的对吧?” 这当然是首先应该质疑的点。然而,对我们内部的人而言,这个答案也是不言而喻的。 菊乃回答说:“不可能吧。刚才我们是好多人一起才好不容易摸索到那个画室的。十个人,每遇到分岔路口我们便分头行动,想方设法才找到那里的。要一个人偷偷地进行探索是非常困难的。” “可是,我们也不是花了一天才找到的。我们只用了大约两小时。如果凶手一个人——虽然也无确证证明是一个人——花费多日的时间,也许就可以找到画室了。” “这个可能性不是零。不过啊江神君,这里的其他人也都知道,小野君有很多幅画了一半的画。他的习惯就是在已暂且完成的画上再加上这样那样的东西,他会在哪个画室里只有他本人知道。如果你是凶手,你就会轻率地认为只要进去找就可以了,然后进入洞内吗?甚至不顾可能迷路的危险……” “不,我不会冒那样的险。如果是我,我就会推算小野君出洞的时间,然后在洞穴入口埋伏。” 江神学长这么一说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这很合情理。是啊,凶手为何要把洞穴里面的什么地方选为杀人现场呢?诚然,在那里一定不会有阻碍,而且即使被害人发出惨叫也不会有任何人听到,但我想有常识的人都会采取江神学长所说的策略。 “这只能去问凶手了。”菊乃只是简单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小野君不会把他‘今夜的画室’在哪儿透露给别人的。”小菱说道,“他,那个……有秘密主义者的一面。极其讨厌自己所画的东西在完成之前被别人看到。在马上就要大功告成这一即将公布的时候,我认为他不可能把那个地方告诉别人。” 江神学长注视着菊乃,看她作何回答。她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人我最了解了。我的意见也与小菱君完全相同。——可是,如果是这样,凶手是如何找到他的所在地的呢?” 江神学长在再次征得发言许可之后,询问八木泽说: “您刚才说您听到了小野君出去时的声音,请问有没有什么人跟在他后面出去了呢?” “这个我不知道。迅速洗完东西后,我就很快回房间了。即使隔了一会儿会有人出去我也不知道啊!” 我明白了。他怀疑凶手是跟踪走向画室的小野而去的。 那么,谁可以做到这一点呢?——我不得不说所有人都有机会。正如八木泽方才所做证词,他洗完东西后回房间,凶手与他交错而过下楼来,然后匆匆忙忙去追赶小野大概也来得及。此外,八木泽本人随便收拾一下茶杯后迅速追赶小野应该也是可能的。在这种状况之中,仍然不能找出凶手是谁。 谢过八木泽之后,江神学长转向了菊乃。 “您说过有幅小野君画的钟乳洞的地图是吧?您能不能把那个给我看一下?” “我搜了一下他的房间找到了,并把它带来了。” 菊乃把扣在桌上的一张纸片翻过来,推给了旁边的冴子。纸片手手相传,到了我这里。我把它放在我和江神学长中间进行瞻仰。(见图一) 这就是那个大钟乳洞的真实面目吗?我不禁有些兴奋。弯弯曲曲的道路复杂而充满分叉,一部分形状在我看来像一条飞翔的龙。听说传说中栖息在龙森河上游的恶龙有两个头,可收在地图中的这条龙似乎也有两个头,我突然无法接受刚才还在它的体内的事实。想起如果一个人被放入这迷宫之中,我不禁暗自发抖。 这幅地图上有值得注意的新发现。根据小野制作的这幅地图,钟乳洞有两个开口。未知的开口——第二洞门,位于与第一洞门完全不同方位的、公馆的东北方向。稍后我们必须要进行确认吧。 “出入口有两个地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 对于江神学长的问题,很多人摇头说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知道吗……不过凶手应该是知道的吧,在偷看过这幅地图之后。” “为什么呢?”冴子歪着头问道。 江神学长不慌不忙地回答说:“我刚刚说如果自己是凶手,便会埋伏起来等待小野君完成创作后出来,我想凶手之所以没有那么做的原因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也就是说——凶手看过这幅地图后,知道有两个洞门,意识到自己在门口埋伏等待小野君出来是很困难的,因为很难判断小野君会从哪个门出来,所以才到洞内行凶的。” 在此,我在脑中整理了一下钟乳洞深处那个场所被选为犯罪现场的原因。确实只有小野一人,不会有阻碍,即使他求救也不会有任何人听到,以此为条件才选择了他的创作时间和地点吧。由于在深夜,任何人都很难有不在场证明,这一点对凶手也非常有利。如果在公馆附近便可能被听到声音,还有被目击到犯罪行为的危险,即使想要埋伏在洞穴的出入口,由于有两个洞门也很可能扑空。于是便决定尾随进入洞穴的小野,在里面的画室将其杀害。——凶手之所以不怕在洞穴内迷路,或许是因为凶手持有小野所绘地图的副本。 如此理解之后我打开记事本,对照我们方才摸索的路线与小野制作的地图。距离虽不很准确,却正确地标出了道路的分叉情况。这地图大概花费了他很长时间吧。真是一个精心之作。 “谁有机会看这幅地图呢?”江神学长下意识地询问。 菊乃回答说:“这幅地图收在他房间的桌子上,所以没有人有机会偶然看到。可是,偷偷潜进去偷看或者抄写,这谁都可能吧?” “可是,即使看了这幅地图,也不可能知道小野君当时在哪儿作画啊!”哲夫略欠身看着地图说道,“地图上并没有添加之前在哪里作画的信息。” 凶手果然在杀害小野之前跟踪了他。 “看了这幅地图,你有什么特别发现吗?” 被菊乃一问,江神学长回答说:“没有,目前还没有任何发现。” 他们对话期间,我不停地临摹着地图。我看了看江神学长,他认可般微微浮现着笑容。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香西老师?” “好的,怎么了,冴子?” “小野君的遗体和所有物品上都洋溢着香水的味道,这香水大约洒了多少个小时了?我想这个老师您应该知道吧。” “是啊。”哲子也开了口,“如果是半夜洒下的,早上也应该很淡了。” 江神学长吃惊地抬起了头。即使是他,香水味道的持续时间什么的也超出了常规知识范围吧。 “它的赋香率,也就是溶于乙醇的香料比率为百分之二十五,所以香味有二十四小时的持续力。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做实验的。我感觉残留在那里的香味已经过了七八个小时了。” 据她说这是由于香水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调和的香料挥发有时间差。 “如果是这样,便可推断小野君被害于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 八木泽双手抱臂说道,听了他的话,琴绘似乎有些惊慌。 “请不要那样决定。我不是什么医生,这么重大的事情我可负不起责任。” 根据现场残留香味的强度来推断死亡时间确实有不合理之处。虽然这种独特的调查方法在推理小说中并没有见过,但我们此刻寻找的并不是那样含糊的东西,而是确切的信息。 “我有一个问题很困惑。” 菊乃忧虑地说道。她说什么“一个问题很困惑”让人不明所以。她想说什么呢? “事实上,前天我给东京的西井君打电话了。我告诉他我想就这个村庄的未来状况与他商谈一下。那时,我拜托他说可不可以来这里一趟。” “西井君要来吗?什么时候?”哲子询问说。 “说好是今天早上第一班车出发,所以……傍晚或晚上就能到了吧?” 竟然有外部人员要闯入这颁布了禁止外出令的地方。我正想要怎么做时,菊乃却突然站了起来。 “或许他迟些离开东京了。我给他打电话试试。如果他还在东京,我请他推迟一下来村的时间。” 她去客厅打电话离开后,我们都松了口气,略微松了松肩膀。然而,菊乃很快就回来了,环视了我们一圈,然后微微地做了一下深呼吸说: “电话打不通了……到哪儿都打不通。” 4 水滴啪嗒一声滴进了我的脖颈,我发出了悲壮的惨叫声。叫声持续在洞内回荡,我慌忙掩住了嘴角。走在前面的江神学长与志度晶回头问我什么事,两人看着面红耳赤的我苦笑了起来。 “你要吓死我们啊,大小姐。” 志度说完,我低头说:“对不起。”他笑了,我有些生气,他却迅速将视线移到脚下,转变了话题。 “没有留下脚印类的东西啊!如果有,凶手跟踪画师也就更容易了。” 午餐后,受唯一一个没有见过杀人现场的志度请求,江神学长和我陪他又来了洞里。我们为他担任向导兼带搜查。搜查哦! “我们为什么非得为杀人案件搜查啊?到现在我还难以理解。” 回应我的牢骚的只有自己的回声而已。前面的两人很冷漠,什么也没有说。 “桥断了,电话也不通了。”我继续发着牢骚,“如此一来,两天的秘密就可以保住了,菊乃夫人可能对此很满意,可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不是吗?即使我们在家闭门不出,外界的人也会来帮助我们的。这样一来我们的秘密不就被发现了吗?” “话虽如此,现在大雨还在下呢。到夏森村的路可能已经不通了,况且要到能够复原还需要时间的吧?” 这次是江神学长回应了我。 “所以呢?” “所以,最好在那之前了结事件。这样一来就不算是疏于通知警察了。事情就会变为:大桥坠毁,电话也不通,迫不得已才通知迟了。” “也就是所谓的顺其自然。”志度补充道。 菊乃宣告电话不通时我们并没有那么慌张。大家似乎都只是以为是因为大雨引发了泥石流,大概很快就能恢复了。然而,当说完“请让我们稍作休息”而回去的前田夫妇飞跑回来告诉我们大桥毁塌的消息时,我们还是一阵骚动。所有人员都冒雨去了河边,亲眼确认了大桥的坠毁,大家都茫然若失。从倒在两岸的杉树倒木可以推测出之前发生了什么,因而留在河流附近很危险,我们便立刻返回了木更公馆,对于接连不断发生的事件大家都沉默不语。 “有栖他们大概正在担心吧?” 与他们再会的机会又一次如海市蜃楼般突然远去,这也让我备受打击。明美担心的脸庞也掠过我的脑海。 “我只告诉他们这里出事了这么点信息,他们反而会更担心吧!真是倒霉。”江神学长说道,他也在叹气。 “我想他们是因为与江神学长分散了才不知所措的,就像与阿金走失的姆米一样(注:阿金指的是《姆米》中的司那夫金(snifkin),性好自由,是天生的流浪者,每天无忧无虑,通晓人情世故)。” “你这个比喻还真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虽然江神学长不认可,不过我自己却鸣鸣自得。 “顺其自然吧!”志度轻松地重复说,“还是说我们要燃一下烽火什么的?” “如果天晴了的话可以考虑。”江神学长哼笑着说。 “不过,千里迢迢来访的西井君也真是可怜。雨停以后也得燃一份呼唤他的烽火。” 志度喃喃自语着,我默默地在他身后走了很长时间。 我们走过了千叠敷与百枚皿。看到岩壁上的大蛇画时,诗人恶狠狠地骂道:“这可真过分,这是重大犯 罪啊!”被他一说我重新看了一眼,最初总让我觉得很魅惑的那幅壁画,此刻却庸俗不堪。我果然不行。我只是个遇事不知所措的不成熟的人。——不过我也不想成为对任何事都不假思索便断言的志度那种人。 我们到了之前搜索时与菊乃及八木泽他们分开的分叉点。 “是左边。菊乃夫人他们走的道路是通往现场的近路。” 我确认着地图说道,江神学长头也不回,只是竖起大拇指回应说知道了。我们行走在初次摸索的道路上。虽说没有分叉,但也净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让我感觉我们正在一只巨大的妖怪体内行走。途中有垂直的墙壁,这些墙壁为滴落的地下水所侵蚀而异常光滑。画家在犹如立体电影屏幕般大的墙壁上描绘出很多匹正在奔驰的黑马。这些马大小几乎与实物无异。志度再次喷吐出“犯罪”的词汇,在我看来却是幅栩栩如生的好画。画下方有焚烧篝火的痕迹,那看起来也像古代人的遗物一般。 “我们带些进去。”江神学长捡起几根燃剩的木柴,“里面的木柴已经用完了。” 志度与我也都照做了。 我们刚走过黑马前方,我便感觉到了那股无法忘却而又甜得不祥的异味。是那种与死者同名的香味。然而,这当然是错觉。虽是错觉,恐怖却穿刺着我的心。 ——本应躺在冷飕飕的偌大地下墓地中的小野的尸体,若消失了怎么办?若无生命的尸体站起来,在这美丽而又毛骨悚然的迷宫中彷徨怎么办?若他正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拐角处等候着我们…… 我连蹦带跳地走了几步,追上江神学长他们,插入两人中间。两人同时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眼。他们大概觉察到了我的恐惧,但不知是否出于怜悯,他们什么也没说。——看来他们也有温柔的一面。 马上就接近现场了,虽如此说,我们还是走了很久蜿蜒曲折的小路。不久,水滴的音乐声传到了我耳中。我脑中浮现出了“玄冥”这一词汇。这是表达水神或雨神的词语,顾名思义,也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之意。我似乎成功地为那地底音乐添加了标题。“玄冥波兰舞曲”。这名字不错不是吗?我边思考着这些,边试图拂去我这孩子般的还魂尸幻想。 “那个声音是?” 诗人侧耳倾听。江神学长凝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答说: “是水滴在演奏。” “这可真了不起。真不愧是艺术之迪士尼乐园啊!” 志度愁苦地吐着口水说道。有微风吹过脸颊。我闻到了夹杂而来的极其轻淡的香味。是那种名为“ヒロキ”的香水。若志度不在,恐怕我早已抓住江神学长的胳膊了吧。 我们到了岩石大殿。 我们围绕一小团篝火而坐。对江神学长和我而言,第二轮现场勘察已结束。——当然,尸体依旧以菊乃的手帕覆脸横躺于此。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这个杀人现场比我听你们说之后想象得还要异常。”志度单手抱膝说道,“他的尸体倒立在那个岩台上的吧?做这样的事情到底对凶手有什么好处……” 志度拿出一般道理——恐怕是从内心深处——喃喃自语说。 “这样做就只是为了装饰尸体?想以从未有人用过的尸体为素材创造作品?不会吧!不会吧!这里从未沾染过这样的疯狂气息。要多疯狂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他很激昂,不,不如说他是用一种演戏的语气,不过我知道这就是他的本性。 “是这样吗……” 对于志度的独白,江神学长插嘴说道。诗人隔着摇曳的火苗看着我的学长。然后,粗鲁地询问年长的江神学长说: “你好像有什么异议啊,说说看啊!” 江神学长抚了抚下巴说:“对于该杀人现场状况很异常一事我并没有异议。只是,我们感觉略有不同的是关于该木更村的空气。我并不是说这里聚集着疯狂气息,但我总觉得不同寻常。” 志度从衬衫的胸前口袋中取出卡宾牌香烟——江神学长所吸香烟品牌——烟盒,衔了一支,让了江神学长一支。他特意拿过一根冒烟的小木柴,用其点火给我们看。 “怎么个不同寻常法?我想聆听一下你的高见呢!” 两人吐出的烟雾,缓缓地升到钟乳石的高处。 “你们热情迎接了不请自来而全身湿透的我,并且还让我洗澡,给我换洗的衣服,给我喝红茶,给我床睡,对此我表示非常感谢。尽管如此,坦率地说,我还是感觉到了某些感觉不好的空气。那只是一种感觉,所以我无法解释清楚,但现在我可以为其命名了。那就是‘恶意’。” “恶意?你是说这里虽然没有疯狂的气息却聚集着恶意?这种恶意是针对你的吗?” “不,我不这么认为。我没有感觉到方向。与其说它是向着某个方向的,不如说其是阴沉沉地飘浮着。” “大概是我粗心没注意到吧!” 两人的视线在火苗的正中央处相遇。 “可能内部的人难以察觉,而作为旁观者的我却可以感觉到。我们到此为止吧!这种含糊而笼统的谈话是没有意义的。” 江神学长与志度对视着突然中断了谈话。志度对此并没有责难,只是自己反复说道:“恶意啊。” “恶意。关于非得切掉尸体的耳朵,我感到了强烈的恶意。失去耳朵的画家啊。简直就是凡·高啊!不过凶手也并无将死者比作凡·高的意思。” 志度巧妙地吹出了几个烟雾圈。 “小野君的画风及创作姿势、经历、生活方式等有与凡·高类似的地方吗?”江神学长说着也吹出了一个圈。 “没有哎。——话说回来,被切掉的耳朵怎么样了?不会被送到他所爱的女人那里了吧?” 这种想象令人很不快。 “虽然之前没有人把这个当做问题,关于缠绕在小野君脖子上的绳子的来源,你有什么线索吗?” 江神学长转变语气询问着。虽然这个问题我也可以回答,我把它交给了志度。 “我们要从这儿寄出各种东西。那绳子就是打包用的麻绳。绳子放在食堂洗手处的抽屉里,需要的人随时都可以使用。所以,无法通过绳子判断出凶手。” “所以大家才提都没提是吧?是这样啊……” 江神学长的提问自此中断了。并且在之后的时间里,他一直将大拇指抵在下巴上而沉默不语。 “我们回去吧!” 我对着学长的侧脸说道。江神学长似说好的一般微微点了点头。 “反正都要走,我们就从与来时不同的洞门出去吧!也许可以看到稀奇的东西。” 志度提议说,我们都表示同意。——我打开记事本确认到第二洞门的道路。我们不得不走接近来时道路两倍的距离。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若第二洞门距离更近,小野应该就从那里进入了。如果果真如此,志度声称亲眼看到他走向第一——也就是已知的——洞门的身影的证词,则会引发矛盾。事实并非如此对志度而言是一种幸运。 “喂,”江神学长窥探着地图说,“我们得折回相当长的一段路啊!首先返回到今早找小野君时,与小菱君和前田夫妻他们分开的地方……从那儿开始有好长的路。” 倘若把我们今早分成两大队时的地点称为y地点,道路在该y地点分袂后便再也没有相交。我们摸索的一方最后到了岩石大殿,另一方则逐渐增加支洞,呈伸开手指的掌状向四方延伸。其中一条路延伸向第二洞门。 “走到这儿以后真是变成一个大迷宫了呢!江神君你把小菱君他们叫回来花了整整一个小时也是必然的了。不对,你能在一个小时内回 来真是太厉害了。” 他现在才发现这一点并钦佩地说道,江神学长回答说:“那是因为我朝着四方大喊时他们都响应我了。虽然他们分别分为了小菱君、铃木女士、千原小姐及前田夫妻两组,但由于岔路过多,每一组都在中途便山穷水尽,所以我才找到了。如果盲目往里走的话,我一个人无论如何恐怕也找不到的吧。” “那里的路上也留有小野君的画吗?” “有,有。有的好像已经完成了,有的则画到一半了。形成了一个地底画廊。” “上面是不是有什么‘谒见米开朗琪罗’的署名?暴走族的喷漆式写法还有可爱的地方呢!” 志度贫嘴薄舌后站了起来。 我们熄灭篝火,再次将小野的遗体留在漆黑的黑暗中后返回。我战战兢兢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却已闻不到残留的酸甜香味了。生命完结的香气努力于最后伸出的触手,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5 离开岩石大殿后约两个小时以后,我们从第二洞门回到外面的世界。我们之前并未见过的该洞门。拨开茂密的叶子,雨露飞溅而来,我们遍身都湿透了。阴郁的天空依旧下着雨,可对于在地底度过了三个多小时的我而言,这外界的光亮依然很刺眼。此刻,手表的指针指向了下午四点半。 “辛苦了。”志度打了个大哈欠后撑开了伞,“对了,这里是哪儿?” 受他话的启发,我眺望了一下周围的景色。我看了一眼右边,发现透过山毛榉树林的间隙可以窥见公馆的石板瓦屋顶。这里是公馆的东北方向约二百米处。距离并没有多远。虽没有多远,但平日并无事来此。来也是散步途中吧! “世界变成这个样子了啊!嗯,这个发现可真新鲜。” 志度似乎觉得很有趣。 江神学长正在观看周围的竹丛。我也好奇地望了过去。 “这里有些许人踩踏过的痕迹。小野君果然从这里出入过。” “那当然了。”志度叼起一支烟说道,“刚才那到处都是些难看的画的地方,画那些画时从这里进要近得多。” “嗯。我在想,如果该第二洞门事实上并没有被使用——如洞口太小人无法通过等——凶手大概就会埋伏在第一洞门等待小野君了。可是,小野君还是使用了两个地方的洞门。我深深地感觉凶手是因此才未能埋伏的。” “你抽吗?”志度把香烟连盒取出说道,江神学长接受了。 “我们回去吧。我想喝点热的东西。”我耸耸肩说道。 “我赞成!”志度举起一只手说。 我们回到公馆后,大家都出门相迎。问我们之前到底做什么了。江神学长解释说,我们不仅去调查了杀人现场,还找到了第二洞门。我们在食堂边喝着由衣为我们冲泡的咖啡,边公布我们的探险故事。 “那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小菱同时看着我们询问道。我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我们把进入洞穴的目的不知遗忘在何方了。 “我只能说很遗憾……”志度打了个大哈欠说道,“我只是明白了这个凶手是冒充艺术家的。不过我希望凶手如果要创作第二部作品可以去其他地方寻找素材。” 志度神色不悦地环视满座的人。然而,他的视线如同刺入水中的匕首般,未能挖掘出任何东西。艺术家们平静地接受着诗人的目光。 我想到了一件离奇的事。 ——倘若,大家都是共犯呢? 缪斯的使者们不能接受自己的乐园为小野所持的野心所夺,便全场一致同意杀害小野博树,并付诸实践,如果他们如此想呢?他们每人手持一盏灯,一直追踪小野到洞穴的纵深处。宛如举行神圣的仪式一般在篝火前杀人,然后将尸体像神轿一般担起,运到美丽的祭坛上…… 背向岩石大殿缄默不语地离开的一行人中有小菱静也,有八木泽满,有香西琴绘,有前田哲夫与哲子,有铃木冴子、千原由衣。走在最后面的是——是在我身边闷闷不乐、却经常双目熠熠生辉的志度晶。 ——你真愚蠢啊…… 我用橡皮咯哧咯哧地擦掉我这不现实的空想。——它很快便消失了。 我想,如果大家都参与了犯罪,那不是可以处理得更好一些吗。虽然这个比喻很残酷,但他们完全可以杀人之后将其扔到河中,然后把案件伪装成一场事故就可以了。而且也可以统一说话的口径。如果大家聚集到一起便可轻松抹杀犯罪事实,此外,选择在江神学长这一不速之客留宿的夜里行动也很不自然。 我毕竟还是无法想象冴子与由衣会杀人。——然而如此说来,琴绘与志度也难以想象,小菱与八木泽也,不,那么恐怖的事就是前田夫妇也…… 我想放弃思考了。 ——与夏天时一样。嘉敷岛发生连环杀人案件时也是如此。而且…… 而且,凶手还是我亲近的人……那件事情让我心灵受创。那件事情使我来此漂流。我没有想到,就在我在此地疗伤时,竟然又开始了第二幕悲剧…… 我曾试图相信在此处邂逅的所有人。然而这似乎并不被允许。罢了。我且向命运吐着口水,直面这第二幕悲剧吧!我好好睁大眼睛看清结果吧!无论凶手是谁我都把其所犯之罪认作“人类之罪”吧!命运什么的如同狗一般,只会袭击逃跑的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乐园。自然讨厌真空,神却厌恶乐园。不幸与烦恼会侵入幸福与安乐,其运动却不可逆转。这就是神所制定的第二条熵规则。罢了罢了,若想将我变成虚无主义者就悉听尊便吧。我看了看江神学长的侧脸。这个双目聪慧的人在思索什么?他的视线朝向空空如也的桌子中央。宛如在观看世界的空白般…… “就是说一无所获是吧?” 菊乃无力地说道。她似乎想说连活着呼吸都很麻烦,然而,她却似转变念头一般说道: “有件事情必须向你们汇报。由我们大家。” 我本以为她要说与桥对面取得了联系什么的。然而却不是那么好的消息。 “我们现在知道,昨晚这个家里还被施行了另一桩犯罪。是由衣下午发现的。就在刚才我们还在就这件事情进行讨论呢!” 我看了看由衣。 “我不知该做什么好,我对自己束手无策。所以就一时冲动走进了那个我很少去的房间,结果……” 菊乃制止住了无法表达清楚的由衣,然后一如既往地在说话之前先起身站了起来。 “还是看一看更快。请跟我来。” 大家都站起了身。 她带我们去的,是位于西栋的陈列室。房间本应开有照度高于其他房间百分之五十的灯,此刻无须赘述,正处于停电中。在这个四十块榻榻米大的房间里,村民过去、现在的作品或挂于墙上,或摆于台上,或直接置于木地板上。房间正中央有一把宛如自己也是艺术作品般的椅子。作品的配置虽无统一感,却被精心设计,反而演出了一种打翻了阁楼玩具箱一般的兴奋感。之前我经常在这里打发时间,最近却有些疏远,因而有些激动。我窥探了一下江神学长的反应,他宛如被初次邀请到朋友家做客一样目光炯炯。 我正想犯罪痕迹在何处时,一股淡淡的香味便刺激了我的嗅觉。是海风的香味,潮水的香味。 ——为什么?为什么我可以闻到这样的香味? “你发现了吗,有马?” 菊乃询问探着鼻子嗅闻的我。 “我感觉嗅到了海的味道。” 听到我的回答,她走进房间里面,向我招了招手。 “我已经打开窗子让空气流通了,可是还能闻得到是吧?因为这 里都被洒满了。” 我尽量缓慢地走向菊乃的方向。虽然她手指着墙边的地板,我却看不清做陈列台使用的桌子阴影处有什么东西。江神学长与志度赶超了我。 “这是什么意思?” 我隔着喃喃自语的志度的肩膀望去。倒在那里的是镶入匾额中的一幅铜版画。 “是樋口未智男先生的作品吧?” 江神学长询问说,菊乃点了点头。 “是的,是他送给我的。” 画上是伫立在龙森河木桥之上的身穿衬衫的一位男子,他头上一如既往戴着纸袋,凭依栏杆俯视着河面。在一片无色彩之中,到处散有黯淡的绿色。这幅画大概是被人从墙上取下,抛在桌子的角落里的。匾额玻璃破碎,画中间破裂开来——它正微微散发着海的香味。 “有人不仅损坏了樋口先生的作品,还把上面洒上了香水。香水瓶在那里。” 桌子阴影处倒着一个我似乎见过的瓶子。我凝神望去,刚好可以看到朝向这边的拉丁字母——mitio。 “那也是我创造的东西,是我心爱的作品。”门口响起了琴绘的叹息声,“是我借樋口君的形象而调出的香水。他曾经很高兴地告诉过我,说自己是看着高知的大海长大的,所以我创造出了大海的香味送给他做礼物。他离开这里的时候说:‘看吧,装在瓶里的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画和香水都被亵渎了!” 较之樋口作品的损坏,琴绘似乎对自己的作品被蹂躏一事更感到愤怒。 “到底是有什么仇恨才要做这种事啊!真是太过分了!从昨晚开始,我的作品已经是第四次被用作邪恶用途了。我为什么一定要承受这些?如果有人可以解释一下请你告诉我吧!” 四种受害香水。——洒在玄关处的enigme与fauve。洒在小野博树的尸体及所有物上的香水“ヒロキ”。还有洒在先被打在桌子上又被扔到地板上的樋口未智男的铜版画上的“ミチオ”。 “谜”、“野兽”、“博树”、“未智男”。 我完全猜测不出是何人为何目的做了这种事。只是我很难想象这只是因为与琴绘有私怨。若仅是因为与琴绘有私怨,一来还有很多其他直接的方式,二来也找不出其与洒香水的对象有何关联。 “有证据证明这桩罪行是昨晚犯下的吗?” 江神学长效仿菊乃使用了罪行一词询问说。 “到昨天傍晚之前还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我和铃木打扫时,这幅画并没有异常,好好地挂在墙上呢!今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处于大混乱之中,所以没有人有机会作恶。虽不能说是绝对的,但我难以想象凶手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事。所以我才说是昨晚的犯罪行为。——不过,说是昨晚也可能是黎明时啊!如果香水是在半夜洒的话,恐怕现在香味都已经消失了。” 黎明,江神学长默默地动了动嘴唇。 “香西女士,”江神学长又转向了门口方向,“这个叫‘ミチオ’的香水也是放在调香室里的吧?您没有发现它不见了吗?” “没发现啊,”琴绘满脸悲痛,“我今早很早时便去调香室了,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ミチオ’在不在。我倒是记得昨天刚过午时时它还在架子上的。” “我从来没有进过调香室,我想问一下香水瓶是在架子上排成一排的、外观相同的瓶子吗?” “嗯,不过不是只有外观相同的瓶子。” “只有瓶子被拿走的地方才会突然出现空缺吗?” “不是的。瓶子是一点点错开排列的。所以即使凶手偷走瓶子之后我进入调香室,如果不留神观看也可能发现不了瓶子数量的减少。” “这个叫‘ミチオ’的香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比如说材料特殊什么的——” “没有什么显著的特色。不过‘ヒロキ’倒是有成本很高的特征。是不是因为要洒在樋口先生的画上,所以才牺牲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香水?” “有可能。这样一来,就变成凶手对樋口先生的作品抱有敌意了。那么疑点就在于,这个人究竟是谁?还有凶手为何要把香西女士的香水卷进来?” “就是说这个人对我和樋口君双方都有敌意吗?” “真相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前田哲夫插嘴说道,“被杀的人是小野君。我们无法把握凶手的恶意朝向哪个方向。而且,即使凶手憎恨樋口君,为什么现在才表现出对他的作品的憎恶?他离开这里都已经一年了……” 没有人给出答案。只有江神学长吐了一句话: “或许是基于某种合理的想法。” 6 夜幕降临。从江神学长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后已过了整整一天。 事态看不到任何进展。既无法找出解决事件的突破口,也无法知道大桥何时架起,何时通电通电话。只有六点时雨停了一事让人略感欣慰。 晚餐是在蜡烛的光亮中进行的。我很是介意房间角落处的黑暗,总是无法平静,感觉自己仿佛在鬼魂包围之下用餐。 ——凶手正在用餐。 我若无其事地依次看了看围桌而坐的各位。所有人都缄默不语。蜡烛神圣而毛骨悚然地照射着沉默不语的艺术家们。人影在上面摇曳。餐具互相碰撞的声音伴随着咀嚼声四起。凶手也正在用餐。 ——你告诉我啊,你舌头上尝出什么味道了? 我感觉不到任何味道。 “冰箱也停了,真是让人头疼啊。不过这个季节还好。” 哲子自言自语地说道。 旁边的哲夫无精打采地附和说:“是啊,幸亏是十一月。” “今晚早些休息吧,都已经精疲力竭了。” 菊乃说道,江神学长把脸凑近了我身边。 “房间门上有锁吗?我昨天没注意。” “没有。所有的房间都没有锁。所以我,很担心……” “那把床挪一下堵住门就可以了。一会儿我帮你。” “那就麻烦了。” 晚餐要结束时,八木泽说:“我去弹琴。”我正想他为何要宣告这样的事情,他又说: “我想弹一曲小野君曾经喜欢的贝多芬的《葬礼进行曲》,以抚慰他的亡魂……” 我明白了。以弹奏安魂曲代替守灵。这本无可厚非,但不知是否由于光线的原因,八木泽的脸如同死人般苍白。宛如他自身就是一个幽灵。但不管怎样,有很多人赞成他的提议。 “那很好啊!小野君生前很喜欢贝多芬的。” 冴子首先发言说,小菱使劲点了点头。 “我想以音乐送小野君最好不过了。他平日一直公开声明自己是无宗教主义,所以我这种人的拙劣的诵经只会让他为难吧。” “可不可以也让我听一下?” 菊乃远远地从坐席上问道,八木泽惊讶地抬起头,看了看被丢下的未婚妻。 “可以吗?” “嗯……嗯嗯,”八木泽拢了拢了额发,“当然可以。如果还有其他人想听,请到音乐室来。” “那我们也去吧。是吧,老公?” “嗯,是啊。” 前田夫妻在说话。一如既往的妇唱夫随。江神学长与我也同冴子、由衣、琴绘一起请求,希望也让我们出席安魂音乐会。 “志度君你呢?” 哲子探出半身询问沉默的诗人,志度用小指指甲剔着牙缝说: “那么多人一起去那个房间,都要窒息了。我就算了。” “真是个古怪的男人!” 八木泽眼睛朝上怒视着志度说。在蜡烛的火影之中,他的 第九章 密会的结局——有栖 1 “真的死了?” 我边询问着把脉的望月,边弯腰窥探着倒在地上的相原的脸。相原双目圆睁,眼睑再也没有动过。 “喂,这下可完蛋了!他被杀了!” 织田的话回荡在我茫然的脑海中。被杀了?他为什么这么说呢?我正想着,织田一声“快看”掀开了夹克衫的衣领。那是乌黑的一圈,可以看到被勒死的痕迹。 “是吧?他是被勒死的。这个发现可了不得!” 望月使劲咽下了一口口水。 “遇见了去年夏天以来的杀人事件啊……” “我可是今年夏天以来。” 我环视四周。周围并无凶手潜藏的迹象。相原已死去很久,这一点通过看尸体便可明了,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进行了确认。 相机与钱包乱七八糟地散乱在地上。我的咽喉如月球表面般干渴,连可下咽的唾液都没有。 “有栖,你没事吧?”织田窥着我的脸色说道。虽不是没事,但还站得住。我姑且回答说:“没事的。” “我们立刻通知警察吧!还好电话已经恢复了。” 织田说完,望月说:“警察要叫,不过最好也把中尾医生叫来。即使已经确定相原君死亡了,可我们也不知道警医要多久才能到这儿。” 织田决断迅速。 “就这么定了——我们借中尾医生家的电话联系警察吧,那样快些。” 我们冲出了废弃学校。 ——摄影师为什么被杀了?谁把局外人的他杀死了…… 我边跑边思考着这些。因为思考一些东西可以使我暂时忘却死者的脸庞。 ——所幸麻里亚没在这里。 我首次对此表示感谢。 羽岛教师家依旧亮着灯,诊所却如方才所见,一片黑暗。我边抱歉地想着医生大概正在熟睡吧,边按响了门铃。几分钟后,我刚想再一次按门铃时,磨砂玻璃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怎么了?是急病患者吗?” 身穿睡衣的医生披了一件和服外衣,用刚睡醒的鼻音问道。由于我与他正面相视,我便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大夫,请跟我们一起去小学的教室。摄影师相原君出事了。” 我必须说清楚。 “他倒在那里不动,他死了。” 再说清楚点! “而且好像是被杀的,被人勒死的!” 中尾满脸狐疑地看着我。 “那个摄影师被杀了?在小学的教室里?你不会在逗我玩吧?” “我们不会在半夜开这种玩笑的。您来了就明白了。——对了,大夫,电话能不能借我们用一下?我们必须通知警察。” 看到我们散发的不同寻常的气息,听到我们说“通知警察”,他似乎终于相信我们了。“电话在那里。”说着他将我们引到问诊室,看过拨号备忘录后告诉我们杉森署的电话号码。 我平生第一次给警察打电话。我刚在困惑该如何发出第一声,电话里便传来了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一句话——“我是警察。” 原来如此,警察接电话时说“我是警察”啊,我惊讶于这奇怪的事情而一时支支吾吾。 “喂?” “啊,在,这里是夏森村,我们发现了奇怪的尸体,好像是杀人案件。” “您是从哪儿打的电话?您叫什么名字?” 可恶,应答真够平静的!他是不是本人没有那么可恶? “我叫有栖川有栖。我借夏森村诊所的电话给您打的。” “有栖川……你说什么?” 完了,名字奇怪的人不应该来紧急报警。 “不要用什么全名报姓名啊!”望月在我身边喃喃自语说。 “我姓有栖川。”我重新清清楚楚地说道。 “在夏森村发现了奇怪的尸体是吧?在村里的什么地方?” “夏森村的废弃学校的教室里,请马上过来。” “等一下,所谓奇怪的尸体,是什么状态呢?” “脖子有被勒的痕迹,不是事故或者自杀。” “我明白了,请不要挂电话,稍等一下。” 叫我等算什么啊?!我感觉很奇怪。由于我缄默不语,周围的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正当我要向他们解释时,低沉的声音回来了。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您刚才说您是用诊所电话进行通知的,那请问中尾大夫在旁边吗?” “在的。” “能不能麻烦你把电话转给大夫?” “……好的。”我边把听筒递给医生,边说,“警察说让我把电话转给您……” 中尾迅速接过听筒,接了电话。他表情凝重地回答说“好的”、“嗯”,却不知道在说什么。不久,他重重地说:“我明白了。”便放下了听筒。他依旧表情凝重地看着我们。 “他说发生了泥石流不能马上过来,还把验尸工作交给了我。” “泥石流?”我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据他说并无大碍,但要打通道路到达这里恐怕要到黎明时候了。他还跟我说要在那之前保护现场。” 电话与电都恢复了,雨也停了,此时道路却因泥石流而阻塞了,这是运气差,还是在此种情况下仅能打通电话已属万幸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中尾麻利地换好了衣服,取过了问诊包。 “来,请你们给我带路。” “请等一下。” 望月的一句话让我突然刹住了脚步。 “怎么了,望月学长?” “我们得回一趟旅馆通知老板娘。她在担心呢!” 中尾焦急地说:“请使用这个电话吧。这样快些。” 望月接受了他的提议。只是,不知他是想避免因说发生杀人案件而惊吓到老板娘,还是觉得解释很麻烦,他只是敷衍老板娘说相原与我们今晚都在中尾医生家留宿,不回去了。 “好了,我们走吧!” 我们四人以中尾医生为先锋走到屋前时,听到有个声音问:“发生什么事了吗?”邻家的窗口打开了,羽岛教师探出了头。从服装判断,他似乎还没有入睡。 “哦,老师啊,好像出大事了呢!” 中尾简短说完后,羽岛也要一起去。既然听说了这么大的事件,大概也无法睡觉了吧。更何况现场是自己曾经任教过的小学,也就更不能不管。 我们五人成群跑向了废弃学校。边跑边无意中抬头看着天空的我,在那里也发现了异常。不对,只是有些惊讶,既非异常也非其他。 在云间可以见到月亮。 2 “从死亡时算起,已经过了四到六个小时了。” 中尾蹲在尸体旁边说道。羽岛与我们三人并排站在走廊中,透过窗口看着他验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地方面对这种事情。 “是用绳子之类的勒紧脖子造成的窒息死亡吧?绳子还没发现,不过搜查证物是警察的工作——现在的我只能知道这么多。” 中尾起身后,低低地说了一声,伸了伸懒腰。 “已经可以了。”羽岛在窗外说道,“死后过了四到六个小时,也就是说死于昨晚七点到九点之间是吧?可是如果要早上以后才调查,死亡推断时间不是也要变得更宽了吗?警察委托大夫您马上进行验尸是很明智的。” “就是说信任中尾君平这一村中名人吧。” 中尾似很感叹一般摇了摇头。走到我们所在的走廊后,他似卸下了肩上的负担般点着了烟。 “我们去那边 的房间吧!” 我们走向了旁边的教室,坐在了冷飕飕的椅子上。到底是小学生所坐的椅子,屁股都到了外面。或许是心理作用,我总感觉教室里的空气里满是尘埃。不知是出于习惯,明知灯不可能亮,中尾还是不知不觉按了一下开关。 “中尾大夫,不可能亮的。这里已经废弃好多年了。” 被羽岛一说医生苦笑了一声,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旅行者相原君竟然遇此横祸。”羽岛说道,“这也很难想象是强盗所为吧?” “是啊。”中尾说着,将烟灰胡乱抖在了地上。 “看来不是被强盗袭击了……至于是不是招人怨恨被人杀了就更不像了。这个村里本来也没有几个人跟他说过话。” “这也是。哎哟,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羽岛把交叉的双腿换了过来,他在思索。 这个村里没有人憎恨相原直树憎恨到想杀他。是这样吗?他只是为了偷窥木更村而来的,在这个村里,对村民而言他应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旅行者,与他接触过的人大概屈指可数吧。我数了一下,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中尾医生、保坂明美、旅馆的老板娘、福寿屋的老板,昨天下午来的西井悟……他与羽岛教师及邮局职员室木典生也见过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在这些人中有谁又为何会萌生杀意? 先等一下。还有其他与他接触过的人,而且接触方式不友好。不言而喻是木更村的人。我想起了那个叫八木泽满的男子的脸庞,他采取暴力手段赶走了非法侵入的相原,或许还有其他对相原极度不满的村民。例如,那个叫志度晶的放荡不羁的诗人怎么样?或许不是他。因为,他在提及相原时不像在抑制愤怒。虽不知姓名,与我们扭打在雨中的其他人之中或许有符合条件的人。 对了,千原由衣怎么样?自己不仅从演艺界,甚至从社会逃离,伤心地在木更村默默生活,对自己穷追不合的狗仔——相原在她眼中恐怕就是这样的形象吧。若事实如此,相原被憎恨也是理所应当的。虽然我不知道由衣是否过度思考到想杀了他…… 等等,等等。我将手抵在了前额上。虽然木更村的村民中可能有人对相原抱有敌意,但他们之中不可能有杀害相原的凶手。龙森河上所架大桥坠毁时是昨天上午十一点左右。自那以后两个村子不可能有来往。若案件发生在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就是说木更村的居民全体清白。 可是—— 虽又回到了原点,这个叫相原的男子对夏森村的村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无法理解是谁为何一定要杀了这样的他。有动机的是木更村的村民,可是他们…… 停。有这样的人。西井悟。他曾经是木更村的村民。而且,昨晚他毫无疑问是在夏森村——在大桥这边。我眼前浮现出了他稳重的脸庞与言谈举止。虽然难以想象他是杀人犯,他的立场却总是浮现出来,让我觉得奇怪。我有些担心。 但是。西井有杀害相原的理由吗?西井知道相原是对由衣紧迫不合的狗仔,并且对此义愤填膺。——但我丝毫不认为这足以构成杀人动机。假使如此…… “喂,有栖!”织田看着我说。 “啊?” “啊什么啊!你发什么呆啊,没看见大家正在说话吗?”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独自进行无声的讨论。被他如此一说,我感觉自己刚才似乎听到了某种声音,那声音就如潜入水中时听到的游泳池边的声音一般。 “不好意思。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在说不在场证明。我们刚刚说,如果案件发生在晚上七点到十点之间,那么我们的不在场证明都可以成立。” “大家都没有问题。” 羽岛认真地说道。我一时难以回答,说:“是啊。” 看到此种情景,织田说:“喂,你好好想想!很快就能明白——我们回到宿处时是七点。我们见到了老板娘。羽岛老师打电话告诉我们说‘我们现在去吧’时是七点二十左右。他亲自到宿处接我们,我们一起到那个有趣的酒馆时不是正好七点半吗?那之后,我们一直在福寿屋喝到十点左右。所以不管拿到哪儿这都是毫不丢人又了不起的不在场证明。” 不管拿到哪儿这都是毫不丢人又了不起的不在场证明,这种表达方式挺奇怪的。那么,难道有不登大雅之堂的不在场证明吗?啊,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我没有立刻领会他的话,而是检查了自己的记忆。 “嗯,我们去看坠毁在龙森河里的大桥、回到宿处时将近七点是吧?然后接到了老师的电话……是的,电话确实是七点二十左右。老师很快就来了,所以七点半时我们到了福寿屋。嗯,是这样的。” “你明白了?” “嗯。不管对我们还是对羽岛老师而言都足够了。” “也不是哦,有栖川君。”羽岛说道,“我没有七点到七点二十之间的不在场证明。虽然那个时候我是因为来电在家看电视新闻了。可要是被警察盘问就麻烦了。” 中尾笑着又点上了一支烟。 “警察为什么要盘问羽岛老师呢?你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参考人。那样说来,我倒是有些担心。问诊到七点就结束了,之后保坂也回家了,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您一直都是一个人?一直?”羽岛询问说。 “一直都是一个人。也没有来过急诊电话,所以我也完全没有不在场证明。” “哎呀,中尾大夫,那是很自然的啦!那就是您的日常生活,如果只有案件发生当晚您有不在场证明,才更让人怀疑。” “你不用安慰我的。我没有杀害那个摄影师的理由,所以即使被问到不在场证明也没关系的。” 我听着两位先生的交谈,突然发现了“是谁为何一定要杀相原”以外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里是犯罪现场呢?相原君来这里有什么事?——相原君确实是在这里被杀的吧,中尾医生?” 中尾对我点了点头。 “我想是的。没有迹象显示杀人现场是在其他什么地方而尸体是被搬运到这里来的。不过,这些应该交给警察来判断。” “有栖的疑问也很有道理啊。”望月说道,“相原君为什么专程到这样的地方来被杀呢?他是被好奇心驱使到这里拍废校的照片时被袭击了吗?” “你是说他被道匪袭击了?”织田用略有些邪恶的语气问道,“还是说瞅准杀人机会跟踪他来的人扑过去了?” 即使这样,此时此刻也不可能有人知道。望月没有如此反驳,而是滴溜溜地转了一下双眼。 “就是说来这座废弃学校里有什么事吗?” 我询问说,羽岛满嘴不不不地摆了摆手。 “没有,这儿现在处于任其自生自灭的状态。如果这里是城市一隅,还有可能被流浪者和不良少年们当成自己的窝,可在这样的深山里无须有那样的担心,所以完全没有人管。孩子们可能不会回到这里了,但目前也没有拆除这里的计划。” 发现被杀尸体时的惊吓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我开始特别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我又问了羽岛一个问题: “老师您大概也很久没来过这儿的教室了,您看有没有发现什么?” “你是说发现什么?” “某些奇怪的地方。比如样子不一样啦,缺少了什么之类的。” “没有。”羽岛说完略微思考了一下,“……没有,我什么也没发现啊。我不需要再去看看现场也知道,因为那里还是原样,什么都没少。” “不是缺了什么东西,而是增加了什么之类的?” “桌子和椅子还是以前的老样子。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吧?新奇的东西只有相原君的遗体了。”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大家大概都在各自思考这里究竟为什么上演了这样的惨剧。久久的沉默。 中尾的脖子突然向前方落了下去。然后在下一瞬间惊讶地抬起了头。他似乎开始打瞌睡了。 “将近三点了。” 我说道,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警察。 3 警察到来时已经是黎明时分,六点以后了。大概是所辖署的车因泥石流而无法前行时被追上了,高知县警察的警车似乎也一起来了。 “来了!” 透过窗子看到朝此开来的警车之后的望月,只是简短地如此叫道。响彻晚秋清晨的警车,看起来就像进军而来的敌人。虽让人安心,却也在不断增加不安。要去农田而看到这一幕的一个农夫,伫立在了那里。——发现尸体约六个小时后,警察终于到达了现场。 我们面前站有一个刑警,他满脸麻子,像极了夏日的蜜橘,自称是高知县警察局搜查一科的沼井。大概有四十岁左右吧,小腹有些突出。 “中尾大夫是哪位?” 他当然看也不看我们三人一眼,对比着中尾与羽岛二人询问道。中尾回答是自己后,沼井对他协助搜查一事表示了感谢。然后,他转向了我们这边。 “发现尸体的是你们几位吗?”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目光有些凶恶。这不知是因为他把我们看做了第一嫌疑人,还是因为这是刑警这类人的本性。我们乱哄哄地分别回答说是的。 沼井把嘴巴闭成一条直线转向背后,对站得稍远一些的男子喊道:“头儿!”快步走过来的他自称是杉森署搜查科的警部补(注:日本警察之阶级之一。位居警部之下、巡查部长之上)藤城。 “我们就在这儿问话吧!请坐。” 沼井说着,坐在了身边的椅子上。藤城警部补与我们也坐了下来。 我对比着并排而坐的两位刑警,紧张感略有缓解。与县警沼井的夏日蜜橘脸相对,年龄似乎相仿的所辖署藤城的脸如剥过的煮鸡蛋般白嫩光滑,小巧的嘴巴非常可爱,与其说是一张乡村刑警的脸,不如说是一张公卿的脸。夏日蜜橘与煮鸡蛋以奇妙的脸庞并坐在那里的样子,即使在这种情景之中也很滑稽。 “能不能先请你们作一下自我介绍?” 沼井说话的同时,我在视角一隅看到其他刑警将中尾医生引向了旁边的房间。或许是杀人现场有刑警和法医要询问其意见吧。羽岛在稍远一些的座位上自己移动着,似乎在待命。 我们做了自我介绍后,沼井与藤城两位刑警分别记录在了记事本上。下一个问题,是关于京都的学生为何在此滞留。这需要很长的时间解释。望月以眼睛征求我们的同意说要不要由他来说,我们便让他担任我们三人的代表来说明。当望月的说明中出现江神学长与麻里亚的名字时他们的圆珠笔动了起来。望月的解释花了五分钟之多,刑警们却一次都没有打断。 “我明白了。” 沼井听完后深深地点了点头。如果我说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吗”该有多好! “你们认识被杀的男子吗?” “他叫相原直树,是来自东京的摄影师。我们与他在同一民宿住宿。” “关系仅限于住在同一民宿吗?” “是的。” “你们听说相原君来此的目的了吗?” “嗯,与其说是听说的,不如说是逐渐了解到……” 望月这样回答,然后微微做了一下深呼吸。他是在调整呼吸,以讲述这三天内与相原之间发生的种种。望月从遇见相原企图进入木更村而遭拒的场面开始,依次说了下去。也谈及了我们试图非法侵入木更村而被赶出来时听志度晶所说的相原的情况,并说明了之后追问相原的原委。也不得不谈及千原由衣隐居在木更村一事。他们任望月讲述了十分钟之久。 “你讲得颇得要领,真是不容易。” 得到沼井如此评价,望月吁了一口气。肩上的负担虽依旧没有放下,但由于对方很好地理解了自己所说的话,他大概觉得多少减轻了一些负担吧。“如此说来,就是河对面的木更村村民对被害人抱有不好的感情吧?与此相反,这边的夏森村村民连认识都不认识他。这样啊,不过事实是否果真如此我们询问过之后就知道了。” 一边的藤城警部补微微点头。 “如果是这样,据你们所讲,这个村里与被害人最亲密的就是你们了?” 沼井简单地说道。若说与他最亲近我想表示否认。他大概是方才听了望月的话,以为我们是在旅途中情投意合的朋友吧。虽然省略了织田将相原推下楼梯这一节,但从文脉中应该也可以看出相原与我们之间并没有构建起什么信任关系。 “虽然算不上亲密的程度,但说话次数或许是最多的。” 望月礼貌地更正道。织田和我都点头支援他,表示他所说属实。 “相原君查明了千原由衣这一原人气歌手现居木更村是吧?”沼井继续提问说。 “是的。他曾经也隐瞒了我们,但由于木更村一名姓志度的先生的话而暴露了。我们追问相原君时,他无可奈何所以告诉了我们。” “夏森村没有任何人知道千原小姐在木更村吗?” “其他知道的人还有中尾大夫和保坂明美小姐,以及昨天下午来民宿的一位名为西井悟的小说家。” “那三个人为什么知道呢?” “是我们说的。不对,准确地说是这三位从以前开始就知道。中尾大夫与保坂护士曾经去木更村出过诊,而西井先生原本就是居住在木更村里的人士。” 沼井在此做了简短的记录。 “现在请你们跟我说一说发现被害人的始末吧。” 我们与羽岛在福寿屋喝完酒,回宿处后被老板娘告知相原仍旧没有回来。过了十一点以后他依旧没有回来,于是,我们不是出于对他的担心,而是出于担心他是否采取了某种手段去木更村而出去找他。我们看见胶卷盒掉在了通往废校的路上,想看看是否是他而来到了这里。然后发现了尸体。望月将这些也颇得要领地讲述了出来。让他做代表似乎非常正确。话说回来,即使说他是“向刑警供述的达人”,他也未必开心。 “相原君是什么时候外出的?” “下午六点左右,他跟我们一起离开宿处,去看龙森河的情况了。我们在那里就分开了,可据老板娘讲,他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宿处。” “你们最后见到生前的相原君的准确时间是几点?” “如刚才所说,我们在坠毁的桥边分别时便是最后一次见面……那时是六点半左右,对吧?” 望月向织田与我进行确认。他说得很对。 “六点半啊。”沼井喃喃自语后转变了话题,“在桥边与你们分别的相原君,之后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呢?” 与我方才所问是同一个问题。望月只能回答说不知道。 “是来拍照片的吗?可是拍了这种地方也没有任何意义啊!”藤城自言自语地说道。 “沼井警部。” 门口传来了叫声。沼井的级别好像是警部。我向门口望去,发现年轻的刑警用戴有手套的手拿着一张纸片状的东西站在那里。 “怎么了?” “被害者裤子后面的右口袋中装有这个。” 年轻刑警摇晃着额发走向上司,递出了一张纸片。沼井戴上手套接过后,藤城凑上去窥探。两人的眼珠上下穿梭,似乎在读着什么。 我虽想起身偷看,却不能那样做。没想到沼井却将其推到了我们这边。 “看来被害人来此的理由就是这个。” 我们头对头读了起来。用黑色圆珠笔写成的文字,怎么看都像为了不被认出笔记而故意勾勒得幼稚而拙劣。内容只有短短三行,具体如下: 今晚九点我想在小学教室 秘密拜谒您。 我有阁下需要的东西。 (见插图) “这是……凶手的传唤吗?” 织田询问两名警部说。沼井微微笑了笑。 “目前还不能确定,不过我想是那样的。上面写有‘我有阁下需要的东西’,所以应该是用某种被害人感兴趣的东西将其引出的吧。九点这一时间,也与方才鉴定的死亡推断时间不矛盾。” 我注意到了写信用的纸。 “不好意思……” “怎么了,嗯……有栖川君?” “我感觉这封信好像是用邮局分发的便笺纸写成的……” “好像是啊。”回答者是藤城,“这纸是这里的邮局为了宣传而分发到村里的吧?我杉森的家里也有。” “嗯,相原君和我们在民宿的房间里也有同样的纸。这就是说,凶手是夏森村的村民吗?” “如此判断就算是假设也太草率了吧。”藤城僵硬地说道,“就如刚才所说,这种便笺纸也被散发到夏森村以外的周围村庄了,另外也不能保证木更村没有,所以不能知道凶手是否是这个村里的人。” “散发了多大的范围去邮局确认一下不就可以了吗。” 夏日蜜橘说完,煮鸡蛋挺胸抬头说道:“遵命!” 沼井将信还给依旧站在背后的年轻刑警,小声传达着什么。下属收到指示离开后,沼井转向了我们。 “那么,被害人是以什么为诱饵被诱骗出来的呢?各位有没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可是只有一种可能。与千原由衣相关的某些信息。不会是拍到她的照片类的东西吧?如果是这样,渴望卑劣的独家新闻的相原才会被吸引。当然,这只是我贫乏的知识所带来的想象,可能与真相完全不同。 “例如这样的东西怎么样?偷拍你们刚才所说的叫千原什么的原歌手的清晰照片。被害人为了得到这些照片艰苦奋战了很多天吧。这可以成为诱饵。” 沼井也设立了同样的假设。我们只能说,或许是的。 “还有没有其他可以想到的东西?” 没有。 “可是啊。”望月使用了平时不用的措辞,“有人可以拍到那样的照片吗?我可听说由衣从来不到河这边来。谁可以拍到让偷拍专家相原都感觉棘手的照片?这很不可思议。” 然而沼井并没有感到不可思议。 “她确实是过着隐居生活,一直躲在木更村吧?可是那个村子并没有用高大城墙围起来不是吗?这里的村民因为什么事情而一时高兴轻松进入了那里,偶然拍到了那样的照片,这样的可能性不是也很大吗?是吧,头儿?” “我也这么认为。” 望月似乎依旧不能释然。织田则在思索。若说到我,我与沼井警部他们同感。当地人得到了偶然的机会而先于职业摄影师下手,我们无法否定这种可能性。 “倘若这样……”沼井撅起嘴唇说道,“就是凶手知道被害人想要什么东西。也就是说,凶手知道相原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嗯,原来如此。” 所谓知道相原想要何物,无疑是指知道他是签约于写真杂志的摄影师吧。倘若凶手就在符合该条件的人之中,那么犯罪嫌疑人非常有限。沼井出声列出了这些符合条件者。 “符合这些条件的有你们三位。其他都是你们向他们透露过这一点的人,中尾大夫及保坂明美护士,昨天下午来的西井悟先生……哎呀呀,不就只有这些人吗?” 令人头疼的是,这是——据我们所知的——事实。我们在夏森村所接触的人本就很有限,其他还有羽岛与室木,若再追加还有民宿的老板娘与福寿屋的老板。与后面两人很明显没有关系。昨晚与前面两人在福寿屋喝酒时,虽曾说过“您知不知道木更村有没有一个姓千原的人”的话,却对他们隐瞒了原偶像歌手千原由衣现居木更村的事。至于相原盯上了她什么的就更没有说了。因此,知道相原真实身份的人,也就是具有杀人嫌疑的人,应该只有沼井所说的六人。 “各位能不能跟我说一下昨晚的活动?” “来了!”我们视线相交默念道。他在调查不在场证明。然而,我们已知这不足为惧,所以非常从容不追。望月又微微做了深呼吸之后开始讲述。讲述下午六点半在坠毁的桥边与相原分别之后的事。 “你们七点回到宿处,从七点半到十点一直在一个叫福寿屋的店是吧?” 沼井听完后问望月说。 “没错。” “关于你们七点回去一事我就去问宿处的人,在福寿屋与你们一起的是羽岛老师以及邮局职员室木君吧?” “是的。” 于是沼井对羽岛说道: “羽岛老师,能不能请您到这边来?一起问你们话似乎更合适。” 羽岛沉默着移到了我身边。不知是否由于瞌睡,他正在强忍哈欠。 “您和望月君的谈话我已经全部听到了。我们确实一直在福寿屋喝酒。” 听了教师的话,沼井浮现出了和蔼的笑容。 “从七点半到十点一直都在喝是吧?中途没有人离席吗?” “是的,中途没有人离席,倒是增加了一个。” “增加?羽岛老师,除了望月君他们及室木君以外,你们还有一起的人吗?” “不,没有了。中途增加的人是室木君。他看见店里亮起了灯便摇摇晃晃地来了。” 沼井边准备做记录边问道:“那时大约几点?” “室木君来的时候……将近九点了。” 沼井看了看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就是说从七点半到接近九点时是你们四位。从接近九点到十点时室木君加入,变为了五个人,对吧?” 记录下来,他也会向室木进行确认吧。 “那么羽岛先生,从七点到七点半之间您都做什么了?” “我自己在家到七点二十分左右。然后给望月君他们打电话后,就去宿处接他们了。” 教师简短地回答道,刑警做了记录。然后改变了问题。 “您知道相原君为什么在此逗留吗?” “不知道。方才听了望月君的话让我很意外,我本以为他是来拍风景写真的,没想到他是写真杂志的摄影师啊!——尽管如此,我也完全没有想到千原由衣会在这种地方。” 羽岛抱臂说道。沼井将圆珠笔夹到记事本中,也抱起了双臂。 “您跟相原君交谈过吗?” “没有,不过因为他总是提着照相机在村里徘徊,所以脸我还是认识的。” “我们之前没提到过的村民中,谁与他有过接触呢?” “这个……我想不起来啊。那个人只是提着照相机转来转去的。” “他没有在徘徊的时候问过什么‘您有没有见过千原由衣’之类的话吗?” “好像没有。这是条独家新闻,所以他大概不想露骨地到处询问而让消息传出去吧。那样就可能自己把秘密泄露了。” 听了外行的分析,沼井苦笑了一下。 问题解答结束时,之前那个年轻刑警推门进来了,报告说已经让中尾医生在办公室等候。 “知道了 。”他边起身边对我们说道,“能不能请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下?问过中尾医生话之后,我可能还会有问题要问你们。” 夏日蜜橘与煮鸡蛋离开后,我们面面相觑。我本以为会有人说个笑话,大家却都缄默不语。 漫漫长夜似乎已经结束了。淡淡的日光自阴霾的天空照射在窗边上。 一阵猛烈的睡意突然袭来。 4 “你们真是受苦了。” 西井一如昨天,在坐垫上正襟危坐,似慰劳我们一般说道。 “嗯,是啊。”望月疲惫地回答说。 下午一点。宿处我们的房间。 从调查询问中解放出来是接近八点以后了,我们避开村人好奇的目光回到宿处后,请老板娘为我们做了早饭,简单地向她解释了事情经过后便立刻倒在了被窝里。然而,我们却未能久睡,过正午时大家便醒了过来,我们也不想吃午餐,只是恍惚不已,这时,西井出现了。方才,我们刚刚大致说完了昨夜事件的始末。 “那么听完中尾医生的话以后,警察又问各位什么了吗?” “嗯,又问了很多。” 两位学长似乎懒得说话,我便回应了西井。 “中尾医生的话与各位的话有不一致的地方吗?” “那倒没有,可是他充满讽刺地说我们隐瞒秘密,虽然不是恶意隐瞒,可我们没有提相原君与织田学长之间曾经有过小纠纷,所以……” “说到小纠纷……是不是我来之前的那件事?” 是的,就在西井即将到来之前的骚乱。织田袭击相原,其从楼梯上摔下的一幕。我慌慌张张跑到诊所,叫来中尾与明美,正在给相原治疗时西井慢吞吞地出现了。之后,我们与相原一起围着西井谈了很多,所以他知道事情的原委。 “是的。他说‘听说你们很壮观地吵了一架啊,如果不老实交代一下恐怕不好’,我们便说‘已经和解了’,可是印象好像已经不好了。” “这不是很好吗,因为你们真的和解了啊!”西井将手掌置于胸前说道,“而且我也已经向沼井警部说明过了。” 望月以双手做了t字形。好像排球比赛里的要暂停一样。 “请等一下。西井先生您什么时候与沼井警部说话的?” “在你们各位休息期间。他来这里询问了。他问了很多问题,问我关于相原直树知道些什么,关于他昨晚的活动等等。在这期间,他还问我关于相原君与织田君扭打在一起的纠纷是怎么回事。然后我告诉他说相原君很快便既往不咎了。我还告诉他说,和好之后的相原君与大家还有我在一起谈了很多关于木更村的事。” “谢谢您。”织田说道。 “无须言谢,我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西井认真地说道。我有问题想问他。 “他没有问你所谈木更村的事具体是指哪些事吗?比如千原由衣的事?” “他问过。我如实回答了。” “包括您来此的理由?” “是的。我从夫人与小野君之间的婚约开始说起的。或许他们认为在我到来的夜里发生了案件很奇怪吧。” “那只是纯粹的偶然吧。为什么西井先生您一定要被怀疑呢?您明明没有杀害相原君的动机。” 听了我的话,他摇了摇头,“动机怎么样都可以想得出。比如说,知道相原君逗留理由的我,为了庇护千原小姐而挥起了正义之锤。考虑所有的可能性、怀疑所有人就是他们的工作。” 真是一种充分理解警察行为的见解。 “如此说来,您也被询问不在场证明了吧?” “嗯。刑事电视剧中老一套的台词。问什么‘从六点半到九点半之间,您在哪里做什么了?’” 望月又慌忙叫了暂停。 “从六点半到九点半?不是从七点到九点吗?我们倒只说那一段时间就好了。” 西井坦然回答说:“据说最初是那样的。那是根据中尾医生所说的时间。可是法医将其范围前后各扩大了三十分钟。” 这很奇怪。我虽听说过关于如何界定死亡推断时间因负责医生而存在着个人差异,但中尾在远早于法医的时间里进行了验尸,不是可以优先他的鉴定吗?采用法医的鉴定而不是他的,或许是因为相信法医专家的技术。或者是他们认为中尾处于案件的嫌疑范围内而没有采用? “他们是在怀疑中尾医生?”想法似乎与我一致的织田说道,“是无法相信由嫌疑人之手进行的验尸吧。” “也许是的。”望月姑且表示赞同之后说道,“可是,昨天晚上七点以后,中尾医生完全没有不在场证明吧?七点之前还有保坂这一证人。如果中尾医生要报告一个虚构的死亡推断时间,他不是会说‘犯罪发生在七点以前’吗?除此之外的敷衍方法毫无意义。换句话说,将本应判断为发生在六点半到九点半之间的罪行歪曲成发生在七点到九点之间,对他而言不是没有任何好处吗?” “或许只是因为法医谨慎吧。”织田说道,“那西井先生您在这个时间段里做什么了?” “七点半吃过饭之后我一直在写小说。虽然我抱臂嘀咕的时间要长于动笔的时间,可总之我没有离开过房间。虽如此说,我也可以避开老板娘的目光偷偷跑出宿处再回来,所以警察大概会判定为‘无不在场证明’吧。” “您要是跟我们一起来喝酒就好了。” 我说道,他回答说:“是啊。” “喂,有栖!你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啊!” 望月说道。我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你不明白死亡推断时间范围变大的结果是什么吗?从六点半到七点,我们在哪儿?没有第三者可以为我们提供这一期间的不在场证明。那就会变成不在场证明不成立。” “这可真严重啊!” 我笑着说道。织田也在笑。 “可是啊,望月,我们有九点左右的不在场证明不就可以了?相原君所持来自凶手的信上写着‘九点在小学’,所以六点半到七点的不在场证明不是什么问题吧?” 望月怜悯一般叹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人都是怎么了?你们什么都没怀疑吗?你们觉得凶手来的信上写着‘在九点’,问题就是九点左右的不在场证明了?这样的东西怎么能相信呢!实际犯罪时间是七点左右,凶手作为伪装而将那封信塞进了相原君的口袋,这不可能吗?凶手离开现场、确保了不在场证明后大概暗自窃笑吧。我本以为哪能这样就被骗了,没想到这儿真有两个轻易上当的!” “越来越棘手了啊!你是说那封信是凶手的伪装手段吗?” 织田厌烦地用食指搔着眼角。 “我可不是断言那就是伪装手段。我是说也有那种可能。死亡推断时间的六点半到九点半,在此三个小时内如果没有连续的不在场证明,谁都脱离不了嫌疑人的范围。” 也就是说,因为死亡推断时间范围的扩大,我们又重新被拖回嫌疑人的范围内了。 “可是我们没有必要为没有不在场证明而绝望的。这个村里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啊!” “可是,有栖,”织田又搔着眼角说道,“与相原君完全没有接触的人是不需要询问不在场证明的。只有今天早上听取情况时提到的几个人才会被调查。” “现状或许是那样的,可是若不调查就不会知道相原君在何时、何地与何人暗地接触了是吧?只有暗中见面的人才会用那样的信要求晚上秘密会见,” 虽然这个村子狭小得如金鱼缸一般,可是还是具有充分的可能与某人秘密会见。如果警察的搜查可以将其 查明,嫌疑人或许会增加。 “说到不在场证明,保坂明美怎么样了?关于她,警察没有说些什么吗?” 望月询问西井说。是啊。作为知道相原逗留该村理由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今早明美的名字也被提到了。警察自然调查了她的不在场证明了吧。 “你是说诊所的护士小姐吧?嗯,我与刑警说话时偶尔出现过她的名字。警察问我说:‘您昨天来到这个村子以后,见过中尾医生与保坂明美护士吗?’我回答说,我只是在来宿处时,看到她正在为相原君治疗。” “保坂或许也被包含在嫌疑人之中了。因为她知道相原君是什么人。——警察对她也是一副怀疑的样子吗?” “这个呢,怎么说呢?我不知道。” 恐怕她已经接受过刑警的问讯了吧。直接询问更快。 “对了……” 西井扶了扶眼镜想说什么。我们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你们刚才说,放入相原君口袋里的信,可能是凶手作为伪装手段而放入的。如果事实如此,不就返回到相原君为何要去那里这一问题上了吗?” 望月缓缓地回答说: “应该还是被凶手叫出去的吧?我所说的‘那或许是个伪装手段’,并不是说那封信的内容从头到尾都是杜撰的。凶手哄骗说自己持有吸引相原的某些东西而将其诱骗过去,我想也是很自然的。问题在于约定秘密会见的时间。虽然信上写有九点,但那不足为信。我想相原接到的信上不知道是七点还是八点。会不会是相原受写有七点的信之邀而来,凶手将其杀害之后换成了写有九点的信?这一点有怀疑的余地。” “哦,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这样我就明白了,可如此一来,引诱相原君的诱饵具体而言到底是什么呢?” 面对反复询问的西井,望月回答说:“我想是与由衣有关的东西。她的照片或是之前未被知晓的信息等东西。他所贪恋的东西只能想到这些了。如果信里只是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他是不会去的吧。” “这我可以理解。可是,如果站在相原君的立场上考虑,即使收到了这样引诱的信不是也不知所以吗?刑警给我看了,那个,那封信的大意确实是……” 我记得很清楚。 “‘今晚九点我想在小学教室秘密拜谒您。我有阁下需要的东西。’” “是啊是啊,就是啊!只是收到那封连署名都没有的信,他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吗?相原君会不会觉得‘哈哈,有人说自己要给我提供千原由衣的信息呢’……” “是这个道理。”望月轻轻点头后说道,“诚如您所言。如此一来,真相是不是这样的?信的主人,在写信之前通过其他方式与相原君接触过了。虽然不知道是面对面还是通过电话,但总之是接触过了,并在那时取得了相原君的信任,因此,在案发当晚叫出相原时,只写明时间、地点及带来之前说过的东西便可以了?” 非常有道理。这个身为埃勒里·奎因粉丝的学长,正在这里夺回自己在木更村的雨中激战时未能显身手的部分。 “嗯,我想是这样的。”西井立即回答说,“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 “那家伙就是凶手。若能简单知道就不用辛苦了。” “是的。虽然不容易知道,但我们可以在这里讨论一下凶手的资格不是吗?” “你说的资格是?” “可以让相原君相信的人。让人觉得如果是这个人,手中握有千原小姐的照片及信息也是很自然的人。这不就是凶手的资格吗?” “您的话我明白,可是怎么说呢?”望月略歪着头说道,“我想住在这个村里的所有人都可以说‘我去木更村时偶然看到了千原由衣’。要考虑谁可以极自然地得到她的信息,大概就是些熟悉的人吧。曾经被木更村叫进去过的中尾医生及保坂、邮递员室木君、非法入侵的我们,然后就是原木更村居民西井先生。” “……这样啊。” 西井缄默不语。 “室木君的不在场证明不知道怎么样?” 我突然想到了。他突然出现在福寿屋时是将近九点。那可能是结束犯罪行为之后。可是—— “可是,邮局职员杀死相原君的理由是什么呢?” 被西井一说,这次我们只能沉默。——总觉得不合适。相原直树到底对谁而言有着怎样的特别意义?我们无论如何也看不到。 “即使相原君与我们刚才没提到名字的某人接触了,我们或许也很难将其找出。又没有人一直监视他的行动。” 织田说道,西井附和说:“是啊。” “警察似乎也注意到这一点了,他们仔细检查了相原君的携带物品,大概是想看看有没有留下其他便条吧。” “说到检查携带物品……他们搜查相原君的房间了吗?”我询问说。 “你们熬夜后就睡过去了,好像连这个也没注意到呢!”西井微笑着说,“他们上午好像翻遍了隔壁房间里的东西。是在我接受问询以后。” 彼时,我们大概正在薄壁此侧鼾声四起吧。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然而,说是翻遍,相原的携带物品我们也都知道。当时恐怕并没有那么喧闹吧。 望月问:“那有什么收获吗?” “搜查时我在楼下,而且警察也不会把有什么收获泄露给我,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从他们离开这里时的情形来看,不像是前景光明的样子啊!” 自然不会留有写有九点时与某某人会见的便条了,密会嘛! “对了,您的小说写完了吗?” 织田转变话题问道,西井听后浮现出了无力的笑容。 “写完了。完成时刚好是昨晚十二点多,正是各位发现相原君尸体的时候。” 他神采奕奕地看了看窗外阴霾的天空,我听到了一声喃喃自语: “真是的,我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第十章 斧与锤——麻里亚 1 七点五分。 我们迎来了江神学长到来之后的第二个清晨。窗边依旧没有炫目的阳光,不过雨似乎已离去了。这若是事态好转的征兆便好了。 我换完衣服后,便把床推回了墙边。昨晚,我接受江神学长的建议,将床移向前方充当了门闩。边听着自己的“嗨哟”声,我边为自己为何一定要如此做而羞愧不已。 ——我想尽快离开这个村子。 此刻,这种想法占据了我的脑海。不是因为这里遍布着恐怖,而是因为我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的所在之处不应是如此封闭的世界,还因为我知道了命运捉弄逃避者的现实。即使为了尽快离开这里,也一定要找出杀害小野博树的凶手。 我脑海中浮现出了江神学长的面庞。对于他那发现嘉敷岛悲剧案件真相的清晰头脑,我不得不寄予了近乎窒息的期待。拥有一个自己所不能及的学长是一件快乐的事,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我感谢自己拥有江神二郎这位学长。虽再次将他的头脑用于为悲剧善后让人很痛苦,但我想依赖他。因为他是我所不能及的。 昨夜,为听八木泽的音乐而聚集到音乐室之前,江神学长将我叫至房间中,就自己到来之前木更村所发生之事进行了询问。我把自己所知的各人情况及人际关系进行了讲述,江神学长令我更详尽地讲述一下案发当天的事。我把记忆中所有琐事毫无遗漏地进行了讲述。他一直凝神倾听着,但似乎一无所获。 走上走廊,我瞥了一眼江神学长房间所在的西栋方向后走下了楼梯。走到食堂后,我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包括江神学长。琴绘与冴子正在往餐桌上端吐司与橙汁。我边说着“早安”,边去帮忙。 正在此时,小菱在门口行礼说着“早安”走了进来。如此一来就全部到齐了吧,不对,还少一个人,我正这样想着,志度便搔着乱蓬蓬的头发出现了。 “你怎么样啊?” 诗人远远地对席上的江神学长说道,他自己看起来却不像很好的样子,圆睁的双眼呈红色。 “我身体还好。” “这就很好了。要感谢神灵啊!” 他性情属躁郁循环性(注:克雷奇默气质分类之一,情绪高昂时的急躁状态和情绪低沉时的抑郁状态交错出现),这是不言而喻的,而今天的他却似乎很忧郁。他像是闹情绪般摇晃着双手走向了空位。 事情就发生在此时。冴子手端盛有果汁的托盘,志度想从其身边挤过去,我看见志度的胳膊轻轻碰了一下冴子的身体,一切正常。然而,冴子却发出了短短的一声惨叫而扑了过来。由于身体失衡,玻璃杯倒在了托盘上,橙色液体洒在了她的上衣与地板上。 “哎哟,小心点儿!” 志度几乎不带感情地说道,与冴子四目相视。——冴子脸色苍白,背倚墙壁,未做任何回答。果汁不断从倾斜的托盘中流出,她连此都无暇介意。 “怎么了?” 志度又睁了睁红红的眼睛,询问女画家说。我也感到不可思议。冴子的样子不正常,简直就像在害怕志度。 “什么啊,到底怎么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冴子则背靠着墙壁,远离了志度两步。她表现得如此露骨,谁都可以看清她抗拒志度靠近自己。房间里的空气骤变。 “你这态度是不想让我靠近啊!我什么时候让你这么讨厌了?” 志度嘴唇都歪了,不愉快之情溢于言表。然后,他似试探冴子的反应一般又向前迈了一步,她缓缓地退了一步。到底怎么了?志度只是想要斜身通过她身边而已。我不明所以,感觉自己的口中渗满了酸酸的唾液。 “请你不要那么恐怖地看我。我只是不小心而已。” 冴子终于痛苦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那近乎控诉的声音,也在因恐惧而颤抖不已。 “喂,你给我说清楚点!你说说看我什么地方让你这么不开心?无礼也得有个限度啊。” 志度的眼中浮现出了愤怒的神色。他绕到了若无其事地想要逃跑的冴子正面,似封住了她的去处,然后使劲将双手抵在了墙上。背倚墙壁的她,既不能后退,又无法逃向左右两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冴子白白的咽喉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志度依旧歪着嘴唇,探出了脸。这太过分了。我本想大概会有人出面阻止,大家却都呆若木鸡,只是伫立在那里。 “志度君,等一下。请冷静点说话吧!” 听到我的话,他迅速回头看了我一眼。为他强忍愤怒的目光所射,我也咽了口唾沫。 “冷静点说?我可没有在这儿乱喊乱叫。” 听到他不悦的声音,我一时浑身战栗,然而他却起身将手移开了墙壁。冴子哼了一声,将头发捋到双肩后面。 “您怎么了?” 我将视线从志度身上移开,询问冴子。不能不问了。她拖延时间一般将托盘置于桌上,然后将玻璃杯逐个扶起。这在我看来也让人很心急。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志度的声音飞了过来。 冴子拉了拉上衣下摆,边整理着边抬头看了看我,然后看了看志度。她低下刚刚抬起的头,终于开口说道: “刚才失态了,非常抱歉。” “就这些?” 仅有这些无法构成解释。志度恐怕不能罢休吧。他缓缓地用手掌拭了拭嘴角。 “你大概是觉得我是杀人犯什么的吧?所以只是身体跟我接触一下便吓得跳了起来。” “是的。我觉得也许就是志度君杀害了小野君。” “你说什么?” 由于冴子很干脆地承认了,志度与其说愈加愤怒,不如说是惊讶得目瞪口呆。我也惊讶不已。为何她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不知道她的根据何在。 “铃木,你为什么会那样认为呢?请说一下。” 菊乃起身说道。她笔直而目不转睛地看着冴子。冴子迅速转过头说道: “我并没有证据,所以这件事本应只留在我心里的。可是事到如今,我只能说出来了。我之所以怀疑志度君,是因为我总觉得最害怕离开这个村子的人就是他。”志度试图插嘴却没有成功,“志度君你害怕村外的生活吧?听说了夫人与小野君的婚约之后,你就一直心绪不宁。” “真不巧,我情绪不稳定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冴子对此话置若罔闻。 “我很抱歉我说得如此无礼,但除志度君以外的其他人,即使在外面的世界也不是没有维持生活之技。就算是我,以前也是靠商业设计为生的,而令人遗憾的是,志度君伟大的诗作并不能变成钱。” “你这是多管闲事!” 冴子再次对志度的抗议置之不理。 “志度君是讨厌小野君的吧?甚至无法说出小野这一名字。你们发现了吗?他只是称呼‘画师’和‘那个人’什么的,无论对本人还是第三者,从来没有称呼过‘小野君’。他是无法叫出这一名字。” “你的话可真奇怪啊!你管我怎么叫那个人呢,有什么问题吗?” “您刚才也说了‘那个人’。” 冴子突然正言厉色,恢复了理智。诗人想要反驳什么却窘于回答,只是张开双臂仰望着天花板。所有在座的人都注视着冴子。 “我没有听志度君喊过小野君的名字。因为他对‘小野’这一名字有排斥反应。是因为小野与斧——ae同音(注:日语中“小野”与“斧”发音相同)吧?志度君讨厌斧子。” “……斧?ae?” 我猜到冴子想说什么了。志度的母亲,在年幼的他眼前被酒后耍酒疯的父亲抡起斧头砍在脖子上而死。她大概是想 说那时的恐惧印在了志度心里吧。“小野”这一名字与斧相通,无意之间唤起了他深深的憎恶感,这一说法颇具通俗精神分析的意味,对我而言却是想不出的假设。然而,明明只停留在假设的阶段,不还是勾起了志度的精神外伤吗?我同情地看了看志度。他突然笑了。 “这不足为据。即使我对小野博树这一名字有潜在的厌恶和恐怖,憎恶他的野心,也远远不足以证明我就是凶手。” “志度君创作的作品之中,无论是诗还是寓言,总是伴随着血而频繁出现斧子这一主题。我曾经聆听过的什么‘池精’的故事就是典型吧?” “那又怎么样……” “就连你听的音乐里不也出现了斧子吗?” 冴子初次开始使用“你”与志度对话。——她所说的志度所听的音乐,是指昨夜江神学长与我所听的那首吗? “从装饰小野君遗体的方法上,也可窥见对他名字的恐怖。这像是任意摆布文字的专家志度君会玩的文字游戏。将小野以罗马字写成进行颠倒,依旧会出现小野(ono)这一名字。母亲的敌人与自己的敌人。那具被倒立的遗体,消除了双重哀怨,是志度君向世界的表示吧。” “连世界这一词语的意思都没想过的画家知道什么?!”志度嗤笑着说,“把小野翻过来也是小野啊!这就是你独到见解的地方吗?那洒在尸体和携带物上的香水又意味着什么?尸体为什么被特意搬到了岩台上?耳朵为什么被切掉?你只是解释了过多装饰中的一部分而已。这还是先不论你解释得好坏。” 志度似机关枪一般开始了反攻。 “我知道你为什么能从那么寒碜的推测得到这么毫无结果的结论。你本来就对我抱有疑心。你先有了结论,然后捏造了符合结论的理由套进去,这才是真相吧?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连理由都没有就抱有疑心?你刚才揭我的旧伤,从那儿也依稀能看见你幻想的根源。你想把我父亲的事拿出来是吧?志度晶体内流着杀人犯的血。你们可要小心了,让他看到可乘之机他可就攻过来了!这就是你的真心话吧?——不要摇头否定!这不是很好吗?你不是说我把小野这一名字当忌语吗,那我告诉你,你从来没有看着我的眼睛说过话。对你来说我就是木更村的恶人、害群之马!” 他大摇大摆地急速转身,离开了房间。谁都没来得及阻止他。 2 “可怜的志度君……” 我在自己的膝上托起腮,吐出了这样一句话,在视野一隅看到江神学长走了过来。 “被铃木女士揭起了旧伤啊。” “嗯,而且谁都没有袒护他,学长你和我都没能说些什么。” 我边说边看着雨后的花园。视野一隅中,江神学长的头发与带银色的迷迭香叶一样摇曳着。那温柔的风为我带来甘菊草那似苹果一般的甘甜香味。 “刚才,志度君是真的想争论吗?”江神学长说道,“或许他只是想扮演一个迅速转身而不悦离去的自己。因为铃木女士的指责完全不合情理。” 我们坐在后院的藤椅上。若到了五月,头上就会覆满五颜六色的蔷薇了。现在干枯的蔷薇上满载着露珠。 “可是,不是也可以说斧子象征着志度君的旧伤吗?” “是因为昨夜听了那样的歌曲吗?” 江神学长盘起了长腿,与我一样在膝上托起了腮。 * * * 《月迷彼埃罗》结束后,志度又换上了别的cd。我侧耳倾听这次要开始什么样的曲子。风琴覆在低音吉他单调的双弦重复音上而来,又是煽动听者不安情绪的旋律。我看了看江神学长,向他寻求解说。 “是《当心那把斧子,尤金!》。西德·巴勒特退出之后平克·弗洛伊德所出的歌曲。” 志度微笑着,将手指交叉成奇怪的形状,闭上了双目。纤弱的男合唱音传来。这是一种透明的和声。我突然想到,诗人是不是本想成为音乐家? 歌曲一直低沉地回响着,继而不断紧张起来,又如被热病缠身一般热烈起来。我强忍自己的忐忑不安。罗格·沃特斯的喃喃自语声。《当心那把斧子,尤金!》。然后,歌曲如沸腾的岩浆冲破地表喷涌而出一般迎来了突如其来的高潮。疯狂的叫喊声自扬声器飞迸而来。悲鸣声萦绕满屋,令我全身不战而栗。歌曲向我们展示了激烈的高涨,悲鸣声与其相应而两三度响起。看到蒙克的名画《呐喊》时,我曾认为其是一幅美丽的画。手掩双耳大声喊叫的男子的脸庞总让人觉得很可爱。可是,这首歌曲不同。我在遭遇杀人案件的当天夜里听了什么样的歌曲啊! 我看了看志度。他依旧紧紧闭着双眼,牢牢地紧闭双唇。宛如自己若不如此做,便会从自己口中发出同样的叫声一般。他的这副样子让我再次战栗起来。 以悲鸣声为顶点,曲子开始渐弱而平静下来。不久,当歌词只有悲鸣声的歌曲如消逝般结束时,我缓缓地拭了拭额头沁出的冷汗。 志度起身关上了唱机的开关。静寂如帷幕般降临。 “你们还不睡吗?” 他低声喃喃自语道。或许只是想把我们赶走。 “那我们就告辞了。” 江神学长说完,志度默默地站起了身。 走到走廊后,我抬头看了看江神学长的脸。 “这音乐会真奇怪……最后一首曲子还生动地留在我的耳畔。” 我脸色恐怕看起来不太好吧,江神学长为让我打起精神而浮现出了和蔼的笑容。 “那也是一首硬摇滚名曲呢!” “看来今晚做不了什么好梦了。” “尽管今晚不用听着雨声睡觉了。” 我耸了耸肩,“我要是点首《哆—来—咪之歌》什么的就好了。” “真是麻里亚的主打歌啊!” 我们笑着互道了“晚安”。回到房间后,我边唱着“そ是蓝蓝的天空(注:そ为日语中天空发音的第一个假名)”边用床堵住门,得益于身体的疲惫而酣然入睡。 我做了一个梦。 我去现实生活中走读的有栖的寄宿处玩。 在那里听到了他的自白。 ——他说自己想成为一名推理作家。 他给我读了一部自己的作品,作品中出现了一名头衔为“临床犯罪学者”的侦探(注:此处指有栖川有栖的另一个系列,“火村英生”系列作品)。仅此是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 ——要加油哦! 我赠与他一句简短的鼓励之语。 之后他拿出影集,给我看儿时的照片。我们互开着玩笑看着照片,最后一册他却说自己难为情而不给我看。我强行夺过打开影集,却发现上面贴着我和他以植物园为背景并肩拍摄的一张照片。似乎是最近的照片。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不知道…… 明明不记得,真奇怪。我们两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个梦有些愉快。 * * * 江神学长从口袋中取出了什么东西。是我经常看到的薄记事本。他打开夹有书签的一页递给了我。我一看,上面并排着木更村村民的姓名。 “这是?” “我想做个搜查记录。名字下面都画着○x吧?那表示‘能否将尸体搬到岩台上面’的凶手条件。○是有成为凶手的嫌疑。x是没有成为凶手的嫌疑。” 木更菊乃、香西琴绘、铃木冴子、千原由衣四位女性的名字下面打有x。志度晶、小菱静也、八木泽满、前田哲夫四位男性是○。只有前田哲子一人标有△,这大概是说即使她一个人做不到也有可 能借助丈夫之力吧。 “此时此刻,条件就只有这些了。‘犯罪时刻无不在场证明’、‘可以拿出香水’,这两个条件所有人都符合,所以我就没有硬写。——我想在这○x下面写上动机的有无,你能不能帮帮忙?” “我当然会帮了。可是,谁心里潜藏了怎样的杀意,有时候从外表是无法推测出来的。” “这个我明白。在知道这个困难的基础上,我想做一次整理。我刚来这里,所以听到他们说‘你应该不想离开这个村子’‘我没有,你才是呢’,我很混乱。我希望你告诉我你所看到的情况。” “好的,我们开始吧!” 我开始想。 听到菊乃与小野的婚约我也非常震惊。我怕自己被赶回外面的寒风中。所以,我很关心别人的反应,多管闲事地询问很多人的安身之计,询问他们“您准备怎么做呢”,既有旗帜鲜明的人,也有保留态度的人。明确表明反对的是由衣以及与小野在食堂争吵的前田夫妻。琴绘也在婚约公布后立即抗议说“我不愿意”。与此相反,似乎迫不得已而考虑的是小菱。听他干脆地说要回故乡,我也做好了离开村子的心理准备。然后是八木泽。我感觉他要在这里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冴子虽不像八木泽那般积极,却似乎也出于无奈而放弃了。 “志度君呢?” “这我不太清楚。我没有问他的机会。” “可是据铃木女士所说,婚约公布之后,他就一直情绪不稳定。” “要论情绪不稳定大家都一样。因为大家虽然知道他们两个关系很好,但对于他们要结婚还是很意外的。” “那你怎么想?你觉得志度君对于离开这里有很强的排斥感吗?” “那个,江神学长,”我想到了一个建议而推迟了回答,“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或x的设问。某些人坚决反对,某些人无所谓,而其他人分布在中间。我认为数量化的方式更适合。” “数量化?” “也就是百分之百反对或百分之二十反对什么的。” “你那样才乱七八糟呢!刚刚连○x的判断自己都说什么困难。” 我窘于回答。 “算了。你给我做做看吧!” 话是自己说的,我难以推辞,便一狠心做了判断。——不久完成了如下的表格。 木更菊乃  x  0% 香西琴绘  x  80% 小菱静也  ○  10% 前田哲夫  ○  95% 前田哲子  △  95% 铃木冴子  x  30% 八木泽满  ○  10% 志度晶   ○ 千原由衣  x  95% 江神学长看到志度晶“动机指数”一栏为空栏便沉默不语。为其沉默所激,我一横心填入了一个数字。非常含糊的指数——百分之五十。看到此状,学长撇了撇嘴。 “这表格意味深长啊!” “是吗?” “我想是的。——单从这个表来判断,可以排除木更女士。” “那当然了。她可是失去了未婚夫。” “等一下!——看看剩下的人就会发现一个倾向。能够将尸体担到岩台上的人,也就是男性,总体而言动机很弱。与此相反,无法搬起尸体的女性中却有很多人动机很强。” “有一个很大的例外。那就是前田夫妻。凶手条件为○,动机也很强。他们成了最大嫌疑人。” “嗯,如果单从此表判断的话。——那对夫妻是源于什么契机来这里的?” “听说他们同多位新进造型作家联合在银座画廊展出时,为木更胜义先生所青睐,被邀请而于三年前来这里的。” “来这里之前他们做什么了?” “做什么?一直在不断创作啊。两人都不分昼夜地工作半年,然后把之后的半年耗费在创作上,听说他们之前一直都是这样的生活。我听说他们经济上很拮据。” “这里是终于找到的安居之地喽?” “只是安居恐怕不太对,不过他们好像是这样想的吧。” “来此之后创作的作品还没有得到过认可?” “好像是的。” 江神学长看着表格说“如果志度君的动机指数是九十左右,他也是最大嫌疑人了啊。” 虽然我不太忍心去赞同,但事实如此吧。我突然想到而说:“存在共犯的可能性呢?学长你刚才说‘○的动机弱,而x的人动机强’,但如果○与x是共犯呢?” “你冷静点想一下。‘动机很强但无法搬起尸体的b氏’来找‘能够搬起尸体动机却很弱的a氏’,请求他说‘你能不能把我勒死的尸体搬到高处去’?a氏没有道理接受这样的请求吧?” 我眼珠朝上偷看着江神学长,没有说认输,而是举起了双手。尽管如此,他却又对我施与了决定性的一击。 “况且,如果有共犯不是可以做得更好吗?他们互做对方的不在场证人什么的。” “那么,凶手是单独行动的吗?” “虽然不能断言,但我想概率很高。只不过要把前田夫妻考虑成一个整体,他们之中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参与了犯罪。” 这是极其显而易见的道理。江神学长总也不向我展示一些敏锐的见解。现在似乎尚未捕捉到案件本质。他轻轻地合上了笔记本。 “我们回去吧。” 我们从后门进了公馆。食堂方向传来咖喱的味道和冴子的声音。她似乎正在责备某人。我担心是否又发生了小争执而向里望去,发现她说话的对象是由衣。由衣正在大口吃着涂满咖喱的白面包。早餐才用过不足一小时而已,我很诧异她在做什么。 “别吃了,由衣!”冴子极少使用这样的命令语气,“你辛辛苦苦的减肥可要付诸东流了。这样自暴自弃,受伤的也只会是你自己。” “没事的。这是我的事情,所以请不要管我。” 我终于明白了。由衣又发病了。她为不得不离开木更村的不安所扰,又被那个叫相原的摄影师偷拍,这些让她脆弱的精神状态失去了平衡。这时又发生了杀人案。一定是她怯弱的心唆使她错误地逃避。——“为了忘记,快点吃!” “由衣啊,别吃了。我知道你很焦虑,你稍微忍耐一下。不然你一直以来的努力就白费了。” 她舔着沾在手指上的咖喱,用锐利的眼光瞪着我说: “请你们不要两个人重复同样的话。我是在吃东西。是的,我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往嘴里送,而是在知道的前提下吃的,所以请不要管我。” 是不得不吃才如此做的吧。她本人应该最清楚了。如教导幼童般制止她的我们,对她而言一定很可恨吧。可是我们不能放任不管。如何说服她才有效呢?我与冴子面面相觑,无所适从。 这时,有人站在了并排站在门口的我和江神学长之间,迅速穿过我们冲入了食堂。 “这可不行!” 八木泽从由衣手中夺过面包。之后,他丝毫不给由衣抗议半句的时间,把桌上的盘子也拿走了。他以闪电般的速度做了我们本该做的事情。由衣脏兮兮的食指如释尊般指向天花板,茫然若失。 “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你到底要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子才安心!” 不知是否由于遗憾,他的声音似乎在微微颤抖。他的话也只是重复我与冴子的话,而由衣此次却没有做任何反驳。 “胖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体重最重的时候也很有魅力。问题在你心里。被狮子袭击的鸵鸟把头埋进沙中,骗自己说没有危 险了,最终也只会被咬死。让你不幸的不是体重秤的刻度,而是这种鸵鸟情结。如果现实有些沉重,唱歌不就好了吗?你的歌就是恶魔也会听得入迷。这样一来既驱除了恐惧又涌现出智慧。你不要再狼吞虎咽地吃东西来逃避现实了。我求你了。” 不知是不是八木泽的哀求语气让她无地自容,由衣起身推开我们跑出去了。这是某时曾经见过的情景。面对跑走的背影,八木泽没有说话。他将从由衣手中夺过的东西扔到洗碗池中,扶起她弄翻的椅子。 沉默只有一瞬间。 “快来啊,不好了!” 隔壁客厅传来琴绘的喊叫声。又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冲到客厅,琴绘与冴子在那里。 “你们在这里啊?我们在食堂吵闹的时候你们也在?” 琴绘一声“安静点”制止了说话的冴子。 “请你听听广播吧,铃木。” 一台cd收音机端坐在琴绘与哲子面前的桌子上。正在报道新闻。 “……于废弃学校被杀的相原先生是为拍摄风景照片而逗留夏森村的。警方认为相原先生很可能是因为某些交易纠纷被杀,现在正在现场附近持续调查。——下一则新闻。” “是潜入这里的那个摄影师。报道说他昨晚被杀了。” 哲子边把收音机的音量放小边说道。 “真恐怖……” 冴子在我身旁喃喃自语,我身后也传来声音: “晚上……昨天晚上……” 与回首的我四目相对时,八木泽紧紧地闭上了双唇。 3 我们宛如位于暴风雨的正中央。一个个音符化作几千块石子击打在听众的身体上。我从未听过如此激烈的钢琴曲。左右声部宛如拷问演奏者般波涛汹涌,互竞音量,连绵不绝地流泻出急速而强烈的音符。十六分音符毫无间断地连续。复杂得过于苛刻的音型半音下降、上升、复而下降。高潮时加入了约翰·米尔顿·凯奇或凯斯·爱默生式的拍击。演奏者不断反复着只用双手拇指的恶魔式中音主题——音符没有中断处,而是层层重叠的连音——剩下的八根手指则以高低琵音包围旋律,展现出前所未见的高超技巧。钢琴家披头散发,汗水便四下飞散,椅子似求救般地嘎吱作响。击打琴弦的部分名称为音鎚。英文的hammer一词作动词时,亦有“弹奏钢琴”的意味,而此刻“hammer”一词正适合八木泽的演奏。 他完成了为时十分钟的演奏后回首一望,戏谑似的大大叹了一口气。我和江神学长起身鼓起了掌。 他笑了,“感谢你们起身为我鼓掌。” “太棒了!”我拍着手说道,“虽然是首次聆听,但真是太精彩了!” 边说着我边为自己的语言之贫乏感到厌烦。 八木泽起身,在我们面前的椅子上对面而坐。他取出皱皱巴巴的手帕拭去汗水。 “这就是终曲了。上周时终于完成了。虽然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修改。——这是我第一次弹奏给别人听。” “以前您让我们聆听的乐章也很激烈,一直到最后都是那种感觉呢!——您不累吗?” “通弹下来自然会筋疲力尽。可是如果弹这十分钟就不行了就不像话了。如果你们觉得还可以听的话,下次请听一听全曲。” “听的人也得调整好身体状态呢!” “这首曲子有题目吗?”江神学长询问说。 “是《日暮》。” 这题目与曲子印象相差甚远。我本以为他是反讽却突然明白了。由衣漂流到木更村时,在菊乃及众人面前所唱的歌正是《evening falls》。他与心爱的女孩邂逅时所听的她的歌。彼时亦是日暮时分。于是他才为自己的作品起了一个本不需要的现代音乐式的纸老虎题目、称其为《日暮》的吧。——我眼前浮现出了由衣的面庞。 “由衣让人有些担心呢。” 八木泽的表情一时很阴郁,但很快便用明快的声音说道: “不过她没事的。只要再稍微忍耐一下大概就可以去河对岸了,所以我想这样的状态应该也不会持续很久了。” 当然,即使我们坐待,河对岸的某人不久也会为我们架起桥。所以我们就坐待了?——无可奈何吗? 女王菊乃甚至禁止我们去河岸。她大概是在防范有人背叛而去叫警察来吧。趁机跑向河岸固然很容易,可如果对岸没有任何人,即使喊叫也无济于事。最重要的是我认为既然同意了她的方针,在两天内听从她的指挥也可以。我也认为以内部人员之手揪出凶手最好不过了。因为这个村庄是一个大家族。 “伤害千原小姐最深的是什么呢?你认为是杀人案吗?”江神学长询问艺术家说,“还是可能会被这里赶走的不安?” “不是的。” “那是什么呢?” “是被拍照片。而且她切切实实看到了拍照片的人是曾经让她出丑的男子。她大概感觉妖怪追自己都追到房间里来了吧,而且还在自己已经忘记这一切的时候。” 他手中紧攥着手帕。此刻,他心中恐怕上涌着热烈的愤怒吧。——然而,那个相原直树此时已不在人世了。 “相原君为何被杀了呢?” 听到我的话,八木泽缓缓抬起了头。 “天谴,我这样说有些不合适吧。——不过也真是个奇妙的巧合。在隔河的两个村庄里,竟然时隔一天先后发生了杀人案。” “这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我自言自语道,听到此话,八木泽干脆地回答说:“没有。” “是吗?” “嗯。如果顺序颠倒,或许我也会怀疑是否有关联。可是,桥坠毁之前被杀的是小野君,坠毁之后被杀的相原君。这个村里没有任何人可能去河对岸,所以这里不可能有杀害相原君的凶手。” 他似乎误会了什么。 “不,我不是说杀害相原君的凶手是不是在这个村里。我是说两起案件是不是有什么关联性。” “你认为有什么关联性?” “有什么关联性……这个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只是,正如八木泽脱口而出的那样,这个村里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杀害相原,唯有这一点是确定的。 “夏森村不会有千原认识的人吗?” 八木泽似乎想试探询问者的真意,用锐利地眼神看着江神学长: “我没听说过。没听由衣说过,也没听任何人说过。你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 “我不知道相原君卷入了什么事件。只是,他来夏森村的目的招人怨恨。方才八木泽君你也义愤填膺,可最恨他的还是千原小姐本人吧?” “由衣不可能杀他,桥——” “嗯。我当然不会说是她杀的人什么的。因为即使再有动机这也是不可能的。不是千原小姐。——那么,会不会是与她极其亲近、对她所受的苦痛极其愤懑的人所犯的罪行?如果夏森村有这样的人呢?如果有符合条件的人,我想嫌疑很大。” 八木泽抱起了双臂。 “如果有符合条件的人就值得商榷了吧。可是,如果有那样的人,我想由衣早就毫无隐瞒地告诉我们了。” “有没有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 八木泽吹了个口哨。“你想得可真多啊,江神君!对岸有与她极其亲近的人,而她却不知道这件事,这种状况吗?我还没想这么多。” “可能吗?” “我不知道怎样才会产生那样的状况,不过应该不可能吧。她害怕被那边村里的人看到,从未出去购物过。——可是,她的家人 和朋友也没有搬过来,那里是个因人口不断外流而人口过疏的村子,如果有那样的人,我也应该有所耳闻的。” “如果有由衣的狂热粉丝呢?”这是我偶然的想法,“如果是原偶像由衣的粉丝,在日本的任何地方都不足为奇。所谓粉丝就是单方的朋友。如果这个人偶然之中得知由衣在木更村,那江神学长刚才所说的状况不就成立了吗?” 我创造了一个故事。有一个纯真而热烈的粉丝偶然得知由衣身在木更村。他——恐怕是男性——为由衣而将此事深埋心中。仅存于心仪的女性与自己之间的秘密。他大概为拥有这样的秘密而欣喜不已吧。这时,相原直树出现了,为了揭发由衣与他二人之间的秘密,为了置由衣于不幸。他无法原谅便杀害了相原直树来保守秘密。 “可是……” 江神学长看着我的脸说道。他又想让我投降吗? “可是有不合理的地方。——虽然夏森村不是不可能有个粉丝知道千原小姐在木更村,可那个人是如何知道相原直树的真实身份的?相原说自己是来拍风景照片的。刚才广播中的新闻也是如此报道的,所以警察大概也还未掌握他的真实目的吧?为什么只有千原由衣的粉丝可以识破他的真实身份?这也是偶然吗?” 我没有投降,而是说: “我知道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 完了。江神学长是认真的。 “织田学长……” 江神学长自椅子上滑了下来。 “对不起。在说正事的时候……” 我急忙低头,谨慎地道歉。然而,八木泽似乎在思考别的事情。 “说起来,报道中说相原是来拍风景照片的吧。也就是说,警察尚未掌握相原来此村的真实目的。江神君的各位学弟也为我们保守秘密了呢。” “这我不知道。”江神学长神情严肃,重新坐了坐说道,“我的学弟们与相原君住在同一民宿,所以我想他们可能识破了他的真实身份。新闻中之所以没有提到这一点,或许是因为警察在清晨时间无说话的机会,又或许是因为当局无法判断相原君的逗留目的与案件是否有关联便选择了沉默。” “有栖他们不知在做什么……” 我很担心他们。 他们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木更村竟然也发生了杀人案吧。 八木泽似驱除沉默一般弹了起来。是圣·桑,《动物狂欢节》中的《水族馆》。 4 离午餐还有点时间。我将江神学长引到了图书室。这是我与他那夜重逢的房间。那天晚上江神学长的出现使我过度惊愕,那夜我未能挑选出我喜欢的书带回房间。现在我想达成这个目的。 “虽然不太成系统,但这儿的藏书还很是丰富吧?”我寻求学长的感想说。 江神学长是首次涉足这里,他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这是已故木更胜义先生的藏书?” “百分之八十左右是。听说其他的书是来这里的人们带来的。” 这里有很多画集及美学相关的图书。全集图书几乎全是小说、诗集及文艺评论,别说自然科学,便是社会科学的书籍也全无半本。可由此窥见这是一群偏颇的读书人。江神学长和我,分别从右、左两边缓缓地绕书架巡视。 我取出那本北原白秋的诗集是为其题目所吸引。 《芳香狩猎者》。 我站在书架前方哗啦哗啦地翻着书页,从对面走来的江神学长忽然过来窥探。他的长发搭在书页的边缘。我们暂作默读。 芳香狩猎者 芳香朦胧升起。花蕾前端之所以尖尖突出,是要以其顶点用力阻住自内部升腾的芳香。花绽放之时芳香亦绽放。人们一直在观看只留有残香的花朵。 …… 即使噬掉其叶,白蔷薇仍有白蔷薇之香。其香被创于其枝与根之中。芳香不是为花而绽放。是白蔷薇的芳香本身令花绽放。 …… 附在手中之芳香,须带往墓地。 如此的诗持续了三十二节。 若在水中抱石便会轻而易举,若在芳香之海中,一切皆将变轻。 …… 白手之猎人,便是过于脆弱的芳香狩猎者。 …… 芳香款款而来,芳香独自款款而来。 …… 何为芳香?芳香并不自知。 “这诗写得真好啊!” 江神学长再次只是点头。 我本想选择这本诗集带到枕边,却放弃了。因为我不禁想起了于钟乳洞嗅到的芳香,那芳香甘甜得不详。还有被洒于樋口未智男铜版画之上的香水。将该书带入自己的房间,就像要引入什么不祥之物,我不禁犹豫不已。这样想着我重读回去,发现第十六节的内容我虽看不懂,却总觉得毛骨悚然。 附在手中之芳香,须带往墓地。 恐怕杀人犯须将附在手中之血带往墓地吧。 5 午餐时有两人没有出现——志度与由衣。恐怕是因为早上的事不悦而难以出现在大家面前吧。志度大概在家中享受单人午餐,所以可置之不管,我们有些担心由衣的状况,八木泽与我便去她的房间。房间中只传来“我不吃”的回答声,她并没有出来。我们只告诉她说:“如果你想吃了就下来哦!”她正准备向过食症反弹时却紧急刹车了吧。 “幸亏您狠狠地说了她一顿。您那句‘这可不行’太管用了!” 我说道,他难为情似的微笑了一下。他大概觉得能帮上她真好吧。——我看着他的侧脸想道:真希望由衣能早一天对这个人产生远不仅止于好意的感情。 午餐的菜品让所有人的期待都落空了——又是咖喱。尚有两三日的时间不用为食物发愁,可菜品却开始变得极为有限。 “我们最近刚吃过咖喱吧?” 琴绘似失望一般耸着肩。 “前天晚上也吃的咖喱。” 听到我的回答,江神学长抬起了头。 “前天晚上?是麻里亚你炊事值班那天晚上吗?” 我回答说是的。他右手持匙,凝神望着盘中。 “盘子里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学长放下了匙子,“喂,麻里亚,小野君鼻子是不是不太好?” 学长突然说什么呢,我从未听说过。我摇了三次半头。 “打扰大家用餐很抱歉。”江神学长对围桌而坐的全体人员说道,“请哪位回答我一下。——小野君是不是鼻子不好?我说的鼻子不好不是说鼻炎什么的,而是说嗅觉是不是有些迟钝。有没有哪位知道的?” 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甚至有人连咀嚼的动作都停止了。时隔五秒开口的是离他最近的人——菊乃。 “你……是如何知道的?” “是那样的吧?” 江神学长双手支在桌上,探出了身体。 “嗯。不过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你明明只和他见过很短的时间……” “我一说前天的晚餐是咖喱,他好像就明白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侧脸,“这与小野君的鼻子有关系吗?” 江神学长淡然地解释道: “我昨晚问了麻里亚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杀人案的根源在哪儿,便让她告诉我我来此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我问及了一些非常琐碎的事情,其中有这样一件——在她准备前天的晚餐时,小野君问着‘今晚吃什么’而从后面进来,隔着她的肩膀窥了窥锅里。 “我昨天只听说了这些,可麻 里亚刚才说那时的菜品是咖喱。‘今晚吃什么?’在料理的味道之中,恐怕没有一种食物比咖喱的味道传得更远吧。日暮时分走在大街上,为飘溢而来的咖喱香味唤起饥饿感,我想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记忆。千原小姐刚才在吃涂有咖喱的面包,我们从后门一进来便闻到了味道。尽管如此,小野君不看锅里就不知道做的是什么。我想这不会发生在一个有正常嗅觉的人身上。” “可是,”我说道,“他说的‘今晚吃什么’或许只是开玩笑的。” “可是我觉得开玩笑说‘哎哟,今晚吃咖喱啊’走进来也可以的。——这已经无所谓了。木更夫人刚才说过了。小野君实际上确实嗅觉迟钝。” “是的。可以说是一种嗅觉障碍吧,听他说是无嗅觉症。他生来就不知道东西的味道。” “我与他一起生活却完全没有发觉。若是与双目失明、无法说话的残疾人一起生活,是不可能发现不了的吧。然而,若是无法嗅到味道的人,周围人则可能发现不了。即使发觉,之前也可能有过不足为奇的场景。重点恐怕是观察力。” “有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 “我知道,”琴绘回答说,“这与香味有关,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敏感。我很久以前就发现他对香味很迟钝了,而且我也听他本人说过。我调好那个名为‘ヒロキ’的香水送给他时,他坦率地对我说:‘非常抱歉,我闻不到任何味道。” 也有其他人发觉这件事了。是前田夫妇与小菱。他们说都是在日常无意间感觉奇怪而发现的。冴子喃喃自语说:“这样说来的话……”因为江神学长投出的一石,满座都吵吵嚷嚷地喧闹起来。 “那么……这有什么关系吗?” 我轻轻地询问,他只“嗯”了一声便缄默不语,陷入了沉思,样子很奇怪。菊乃与我问了同样的问题,他便酌情回答说: “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所以确认一下是否正确。” 他如此说道。 中断的午餐再次开始。江神学长沉默着将咖喱饭送至口中。我也不再开口说话。 用餐结束后,我与江神学长负责善后。大家都散去了。我听见冴子边出食堂边说了一句“照这样下去很难想象明天之前可以找出凶手吧”。或许是这样的。 “由衣没有下来吗?” 我边洗盘子边说道,江神学长又无精打采地答了句“嗯”。 “我想待会儿再去一次钟乳洞,你能不能跟我来?” “好的……你有什么发现吗?” 学长的回答很明确: “有。” 我没有继续追问,逐渐紧张起来。江神学长发现了什么?我边焦急地等待着他告诉我的那一刻,边认真地擦拭着盘子。 收拾完之后我们取出手电筒,准备离开公馆。这时,走廊边缘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不,也不是那么稀奇,是小菱在倒立而走。初次见此的江神学长不禁停住了脚步。 “他是这个村里的加百利·戈尔啊!” 他凝望着走廊对面说道。与我同样的联想。加百利·戈尔是出现于g.k.切斯特顿的形而上推理小说《诗人与狂人们》中的古怪侦探角色,他是画家亦是诗人,有倒立的习惯。戈尔曾经说过:“人若倒立,便可看见事物的原貌。——是的,这不仅在美术中是真理,在哲学中同样是真理。”小菱也说过类似的话吧。 江神学长开始前进,我也跟随其后出了公馆。 “洞穴深处的那个杀人现场,对凶手而言或许果然是件艺术作品。” 他边走边一点点地说道。 “那里集中了村中的艺术家所专攻的艺术种类。香西女士的香水,小野君的画是自然了,除此以外还有其他人所专攻的艺术。水滴所奏响的音乐。倒立的舞蹈。其总和形成了题材(注:现代绘画、雕刻中,为了取得奇怪、幻想的效果而使用的、造型的题材)。所有的人都有。” 这一点我在发现尸体时也感觉到了。 “凶手是想制造题材吗?以尸体为素材……” “你记不记得《地狱默示录》中出现了真尸体的事?” 我点了点头。马龙·白兰度所扮演的疯狂大佐,主人公终于到达柯兹于湄公河上游所构建的千年王国的场景。疯癫的牺牲者们全身赤裸,或浮于河面,或吊于树枝上。为了演出该场景的真实性,弗朗西斯·科波拉导演使用了真尸体而招致社会非议。 “据说科波拉是用钱筹集的尸体吧。该案的凶手是在亲手制作尸体吗?” 江神学长没有回答是或不是。“我一直在想凶手是谁。我感觉马上就可以知道了。——只是,我无法理解凶手为何在杀了小野君之后还要做那么精致的装饰。虽然有些部分我是可以理解的。” “谁是凶手?” 如此询问时,我们到达了第一洞门前。 到了第四次,我们已经习惯了些在洞内行走。我默默跟在变成哑巴的江神学长身后前进,也不再害怕尸体会不会起身在洞内徘徊之类的孩子般的空想。 江神学长边以记事本进行确认边选择道路。当然是走向杀人现场之岩石大殿吧。我们无视左右两边出现的所有支洞而前行。不久便到了千叠敷和百枚皿。这里无论看多少次都美得令人窒息。然而这梦幻般的景色,在此刻正疾步前行的江神学长眼中却宛如不存在一般。 过奇观稍行之后,江神学长停住了脚步。我将光亮照在天花板及岩壁上,看是否有何意义。 “麻里亚——” “怎么了?” 被叫到名字,我身体微微颤抖。这或许是因为江神学长的脸为黄色灯光自下而上照射,使他看起来与往日不同吧。 ——这个人确实是江神学长啊。 我对自己说道。 “你能不能在这儿稍等我一下?” 我惊叫着说:“你说什么?!” “就一会儿。” “江神学长,你要去哪儿?” 我拼命抑制着自己将要走样的声音。 “我去看看前面。你等着我。” “你为什么一个人去?都到这儿了,我也要一起去!” 我不能一个人留在这地底下。我想双手合十祈求他说:“请带我一起去。” “我有原因的。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说完,他迅速转身走向了黑暗之中。我准备慌忙追上去,却设法停了下来。为了得到他的理由而只能稍作忍耐。然而,当他进入蜿蜒曲折的道路、灯光消失时,我突然害怕起来。我为何不向他说“如果有合理的理由就请你先告诉我”呢?我为此悔恨不已。——脚步声很快便消失了,只留下了远处水流的声音。 被遗弃在黑暗世界之中的我,看着手表的指针边等待,边想着我如果问问“就一会儿”是几分钟会不会丢人。——不久便得出了结论。江神学长所说的“就一会儿”是指二分十一秒。他从黑暗之中呼唤着我。 “喂,麻里亚!你能不能从那儿过来?” 你说我能不能从这儿过去?喂,你说错了吧?可是即使我说不可以也无济于事。一个人于黑暗之中发怒的确也是一件令人害怕的事。我怄气似的回答说“知——道——了”,便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不久,左右两边出现了岔路。我想以他的光亮为目标前进,便望了望两侧道路里面。然而,我什么都看不见。都是道路蜿蜒曲折惹的祸。我大声呼喊江神学长的名字侧耳倾听,想从回声中听到回答。令人惊讶的是,我一直视为绅士的学长没有作任何回答。 “江神学——长!请你回答我!” 依旧 没有回答。我只是听到了微弱的脚步声。令人焦躁的是,我无法判断这声音来自左右哪一侧。我被捉弄了吗?若真如此就太低级趣味了。 “我可往右走了哦!” 大声叫喊之后,我不再犹豫开始前进。我循着记忆,选择了通往岩石大殿的路线。我前行中没有喊学长的名字。我怎么能大声喊叫“江神学——长!你在哪儿呢”,绝不能这样喊。 可我始终没有看到用心不良的学长的光亮,他难道一直在往里走?不会吧!若如此都可以称他为鬼了!那是我走错路了吗? “江神学——长!” 我不再意气用事,大声呼喊道。我边呼喊边往里走去。可是依旧没有回答。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一阵特别的不安袭来,莫不是绅士般的学长也脚滑摔倒、碰到头不能动弹了吗?若果真如此,我必须去救他。 一感觉到这种责任感,我便滑溜溜地摔倒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我听着自己“哎哟”的惨叫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手电筒离开我的手骨碌碌地滚了出去。光环照射着不该照射的地方,我被黑暗包裹在了掌中。 正当我趔趄着弯腰想要捡起手电筒时,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时间我无法判断是从何方而来。我凝神侧耳倾听。是从后方。声音正从我刚才来的方向靠近。 ——是江神学长。 还能有谁啊!只有他而已。虽如此想,我还是感觉到自己体内正在迅速分泌肾上腺素。若不是江神学长?如果走向这里的脚步声的主人袭击了江神学长使他晕倒,然后意欲加害我而迫近?不会吧,不会吧…… 总之先捡起手电筒吧。我踏出的脚再次滑倒。这次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膝盖上,我不禁疼得龇牙咧嘴。尽管如此,我还是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脚步声从十米左右的后方拐角处传来。那个人所持的光亮照在了岩壁上。我想询问是不是江神学长却喊不出声。我凝视着光亮,将身体向前匍匐。 人影拐过角落出现了。光亮在地面蔓延着不断靠近,我却无法判断是谁的人影。我摸到了一块拳头大小的圆石头。以防对方是个危险人物。光亮已经逼到了我的脚前。 从听到脚步声走向我这里到现在,只过了十几秒钟吧。然而,对混乱之中的我而言却像过了几分钟。 “谁?” 我发出了声音。 “什么啊,你在这儿啊!” 是江神学长的声音。 “江神学长?” “那当然了!” 他用手电筒的光亮,从正下方照自己的脸给我看。 “喂,喂!”我摇摇晃晃地摆着手说道,“请你不要那样照了!” 我将手置于胸前,等待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时,我便想要抗议。我想指责他为何把我扔下,为何我喊叫也不回答我。 然而—— 在我如此诘问之前,江神学长抛过来一句话: “我知道谁是凶手了。” 给读者的第一次挑战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我希望你可以循着江神二郎同样的逻辑找出来。现在你与他掌握的条件完全对等,他并没有独占之前没有陈述过的事实。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也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我希望你可以循着江神二郎同样的逻辑找出来。现在你与他掌握的条件完全对等,他并没有独占之前没有陈述过的事实。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也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我希望你可以循着江神二郎同样的逻辑找出来。现在你与他掌握的条件完全对等,他并没有独占之前没有陈述过的事实。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也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我希望你可以循着江神二郎同样的逻辑找出来。现在你与他掌握的条件完全对等,他并没有独占之前没有陈述过的事实。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也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我希望你可以循着江神二郎同样的逻辑找出来。现在你与他掌握的条件完全对等,他并没有独占之前没有陈述过的事实。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也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我希望你可以循着江神二郎同样的逻辑找出来。现在你与他掌握的条件完全对等,他并没有独占之前没有陈述过的事实。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也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我希望你可以循着江神二郎同样的逻辑找出来。现在你与他掌握的条件完全对等,他并没有独占之前没有陈述过的事实。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也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我希望你可以循着江神二郎同样的逻辑找出来。现在你与他掌握的条件完全对等,他并没有独占之前没有陈述过的事实。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也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我希望你可以循着江神二郎同样的逻辑找出来。现在你与他掌握的条件完全对等,他并没有独占之前没有陈述过的事实。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也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 第十一章 未被投递之信——有栖 1 正准备去问保坂明美话时,电话响了起来。我以为可能是与木更村间的电话接通了,便迫不及待地抓起了听筒,结果是楼下的老板娘打来的。她说警察来见我们了。大概是又有什么问题想问我们吧。 我们下楼后,发现沼井与藤城、夏日柑橘与煮鸡蛋正并排站着,老板娘与他们面对面,大概是已经接受过问询调查了吧。看到我们后,沼井似打招呼一般随便地举起戴有手套的右手跟我们打招呼。 “我们又有两三个问题想问你们。” 他将左手所持物举至脸高给我们看。是折叠的信纸与信封。信封上所写收信人姓名为青洋社杂志编辑部、山本编辑先生。 “你们对这个有印象吗?” “嗯。” “你们是在何时、何地见到的它?” “是昨天傍晚。我们看到相原君拜托老板娘说‘您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寄出去’。”织田回答道。 “那时你们并没有把这个拿到自己手上看吧?确实是这个吗?” 沼井每次说“这个”时都轻轻摇着手中的东西。这个盛气凌人的动作,让我感到很不快。 “我虽没有拿到手上看,可我当时因为好奇就看了收信人姓名。心想,哦,原来是出版那本写真杂志的出版社啊!” “邮票是斜向右边贴着的吧?这个我也有印象。” 老板娘插嘴说道,把信投入信箱的人是她,所以她的证词是很有价值的。警察连老板娘都怀疑的话,大概正在将她的证词与第三者证词作对比。 我看了看刚才说到的邮票,邮票果然向右倾斜了二十度左右,而且邮票上没有邮戳。若是神经敏感的人大概不能容忍自己就这样把信投入邮筒,而是强迫自己重新贴好才行。 “就昨晚被害人委托她为自己寄信一事,我们刚才询问过老板娘了,所以我们去邮局把信截了回来。”沼井向我们三人解释道,“我以为信还在邮局便进行了询问,不出所料,信果然还在邮筒里。多亏泥石流导致信件收发受阻,我们得以省去追踪它的麻烦。” 他边说着“它”,边左右摇晃了一下。“当然了,在开启这封信之前,我们给收信人青洋社的山本先生致电,征得了他的同意。” 藤城补充沼井的话说道。这是必然措施吧。 “那么这封信上写着什么内容?” 虽然知道他可能说这是搜查秘密而不肯告诉我,我还是如此询问了。可是,若他无心给我们看,便不会把装在里面的信纸不时地在我们眼前摇晃吧。 “信的内容很简单。”他虽没有打开信纸给我们看,却把内容告诉了我们。 “‘采访很艰难,但再过不久就可大功告成了。可能很难赶上下周出刊了。我会努力在十日之前完成。’——就是这些。他还随信附上了附近旅游指南用的宣传册。类似于这里也放置的传单一类的东西。” 我感到了一种异样感。织田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他询问说:“只把这么一点内容写成信送到东京去,这不是很奇怪吗?就算是旅游指南也没有必要用紧急投送吧?这么点事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 “理由的话,信上写清楚了。信上说这里现在因大雨而电话不通,也不清楚何时才能恢复通信,所以才用紧急信件联系。” 大体上还像个正当理由。电话不通,也就是说,这封信写于昨天上午十一点半之后吗?不对,或许还可以进一步进行推定。 “您能不能让我看看信件实物?” 我试着请求说。沼井的眼珠无意义地微微转动。他可能想问为什么,却在一瞬之后重新做了考虑,认为既然已把内容告诉了我,让我看实物也是一样的。他脑海中亮起了绿灯,打开了信纸。 “上面可没有什么烤墨纸游戏什么的。”沼井补充了一句说道。 信件内容很短,以前略开始,草草结束,沼井已经全都告诉过我们了。邮票粘贴得很粗糙,规整的楷体字与其很不协调,隔行而并排在信纸上。笔迹看起来与写在信封上的字一样。——不出所料。 “相原君的这封信写于昨天上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三点之间。” 我只将结论说了出来。藤城较缓缓开始张口的沼井更快地询问我说: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电话中断是上午十一点半左右的事。信中对此也有所提及,所以这封信很明显是写于十一点半之后。”我淡淡说道。 “那写在三点之前呢?” “相原君大约是在那个时间从楼梯上摔下来的。那时他右肩疼痛,我想之后他不可能写出如此规整的字。所以,信是写于上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三点之间的。” 两位刑警各自匆忙地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做着记录。他们似乎接受了我的说法。只是我无法确定即使可以确定他的信件写于几时几分几秒,这是否有助于破案。 “对了,老板娘。” 被沼井叫到,她挺直了腰背。 “这个信封和信纸,还有邮票都是你给被害人的吧?你是什么时候给他的?” 老板娘表情略有些紧张,边整理着大腿处的裙子褶皱边回答说: “是前天晚上。是我去他房间送饭的时候。大概是将近九点钟时吧……” 那是我们冒雨潜入木更村的时候。 “再具体说一下那时候的情形。” “好的……他拜托我说:‘不好意思,我想写封信,能不能帮我准备下信封、信纸和邮票?’我各给他拿来了一份后,他说‘我还要一份’,我便给他拿了来,他可能是想给我邮票钱和小费吧,就给了我一千日元。不过我跟他说我只要邮票钱就可以了。” “又要了一次?也就是说他打算写两封信吗?” “可能是吧。他说‘我还要一份’了。” 刑警们面面相觑,以眉目在交谈着什么。我加以推测,恐怕是相原的所携物品中并没有未使用的信纸等东西,而且,也一定没有痕迹显示有已使用完的信纸被投递了。 两人转向老板娘,不约而同地合上了记事本。沼井浮现出了不太适合他的和蔼的笑容。 “谢谢您的协助。关于电话一事,如果您想起了什么,请立即联系我们。因为我觉得那个电话并不是山本编辑打来的。” “好的。”老板娘轻轻地点了点头。 刑警离去后,望月比我更快地询问老板娘说: “喂,老板娘,警察最后说的‘关于电话一事’是什么事啊?” 开始往里走的老板娘突然止住了脚步。她似乎感到了必须满足顾客要求的义务感。 “有电话来找相原君,是个好像被压低了嗓音的奇怪声音。”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望月继续询问说。 “也是前天晚上的事,八点左右的时候。” 相原说自己想写信所以想要信封与信纸之前的一个小时。电话与信件有什么联系吗?沼井说“电话不是山本编辑打来的”。他也意识到这两者的联系了吧。 “好像被压低了嗓音的奇怪声音,你是说很不自然吗?” 老板娘使劲点了点头。 “嗯,与其说不自然,不如说让人不舒服。那个声音让人连男女老少都不能判断。在春天的时候啊——” 老板娘突然用手指着窗外,我们便扭着脖子看向那里。 “从那儿的田地中会传来青蛙令人心烦的呱呱声。如果是从城市里来的小孩,那恐怕就是令人恐怖的大合唱了。那个电话的声音,也像那青蛙的叫声一样奇怪。” 我没有慌忙回望窗子。 “那个人说什么了吗? ” “没有,他没有跟我说任何话。他只是说‘请转给在贵处留宿的相原先生’。” 在直接叙述的部分她努力给我们再现蛙人的声音,可那听起来更接近愚蠢,而非恐怖。 “相原君说想寄信的时候,样子与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吗?或是不高兴或是满脸忧虑,或者与此相反好像有什么高兴事一样……” “这个嘛,我没注意啊。与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吧?” 望月谢过之后,老板娘说了句“不用谢”便消失在了里侧。我们在玄关处开始站着闲谈。 “连男女老少都不能分辨出的压低嗓音后的声音。推理小说中不就把这称为凶手之声吗?” 望月在征求大家的意见,可这样的事情无法断定。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无论如何都很可疑。 “你认为打来电话一事与他想写信一事有关系吗?”我询问道。 “那当然了!”他自信满满地回答说。可真是毫无根据的自信啊。 “这是怎么回事呢?打电话来的人说了什么事情让相原君想给杂志编辑写信?打电话的人,也就是凶手,是与编辑有关系的人,他指示相原说‘你给那家伙写封暗号信’吗?” “那是不现实的。” 他冷静地说道。那电话有着何样的意义呢? “相原似乎打算寄两封信。那个电话的指示,也许与未写的另一封信有关系。” “没有关系吧?”织田似乎感觉思索很麻烦,说道,“那个电话如果让他与谁联系,他打个电话不就可以了吗?前天通信还是正常的,不管是往北京还是伦敦,只要打电话不就可以了吗?” “可能是对方无法接通哦!”望月得意地反驳道,“无论是纽约还是耶路撒冷,电话都可以打过去,可对方也许经常不在家而不能指望他能接电话呢?电话可能不通所以就想写信了吧?——怎么样,有栖?” “你说得真好啊!”我点头表示赞同后说道,“对了,望月学长刚才使用了‘未写的另一封信’这一诗意的表达,相原君果真没有写另一封信吗?” “关于另外一封信,刑警不是什么都没说嘛!——等一下,我们探讨一下吧!相原君从老板娘处拿到两份信封与邮票是前天晚上的事。我们假设当晚他立即给未知人物写信了。决定给写信的动机是那个电话的指示。如果相原君次日清晨亲自将这封信投入信箱,那这封信现在在哪儿?” “还在邮局吧?昨天因为停电和泥石流一整天都很混乱,所以我相信应该还没有到村外。” “是吗?说是泥石流,白天也完全可能通车。事实上西井先生不是在下午的时候突然来了吗?邮局的车应该也可以进出村庄。” “可能,但昨天可是暂时禁止通行了啊!他们会冒着危险运送少量邮件吗?” “快信什么的他们不就会运送了吗?” 他口齿开始有些不清楚。想着即使在这里争论这些也无济于事,如果你们无论如何也想知道,去邮局询问不就可以了吗? “或许是这样的。但是,即使相原君投递了其他信件也不是快信。因为老板娘只给了他两份普通信件的邮票。” “确实是这样。”他说道。 “比起这个,我还发现了一件事情。听说相原君要了两封信的信封和邮票等物,两位刑警疑惑地面面相觑。我推测了一下他们为什么会疑惑,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没有在相原君的所携物品中发现全新的信封和信纸,而且也没有发现曾经投递过的痕迹?” “完全是推测。——那又怎么样?” “只是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而已。” “未被投递的一封信。连写没写、投递没投递都不知道的一封信。是这样吗?” “你的表达也过于诗意了。” 织田戏弄道。 “过于诗意了”这一批判方法,也异常诗意。 “怎么样都无所谓,你们准备站在玄关门口说到什么时候?如果要继续搜查会议,咱们至少也移动到井边去吧!” 织田说完,望月指了指旅馆前面,示意我们出发。 2 三点的茶会似乎刚要结束,但由于我们的来访,明美又重新为我们三人沏了茶,中尾医生也为我们切了葡萄蛋糕并为我们端来。 “连保坂都被讯问不在场证明了,这让我很伤脑筋啊。他们得赶紧抓到凶手才行。” 医生这样说着,似河马一般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由于他彻夜通宵,这也无可厚非。听说他上午还是停诊了,下午则与明美一起处理保险事务,小憩的时间恐怕比我们还要短吧? “那个……保坂你之所以被讯问不在场证明,是因为你知道相原君的真实身份吧?” 望月往红茶中加着牛奶询问说。明美涂有淡唇彩的嘴唇上微微浮现出了笑容,坐在了椅子上。 “我想是的。我可能被看成非常了解他的人了。相对而言是这样的吧。” “真是太可恶了。”中尾再次打了个哈欠,“他们真的认为保坂这样涉世不深的女孩可以做出那么恐怖的事?我看连天黑以后去废校她都做不到!” “即使可以杀人,也无法在日落之后去那里吧?” 明美似感叹般上下耸动着双肩。 “我听说法医下达的死亡推断时间,比中尾大夫您所推定的范围有所扩大。”望月说道。 “好像是的。”医生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我们三人的不在场证明因此而不成立了。是发现了什么新情况才扩大范围的吗?” “不是的吧?我早于法医五六个小时进行了验尸,可他们没有采用我的所见,这恐怕是因为他们鉴于我自身涉案的可能性而不太相信我吧?他们是想说我为何通宵看守尸体呢!” 他一边抱怨一边不断打着哈欠。看着他,我都要被勾起睡意了。 “说起什么不在场证明,这附近又没有晚上可去玩的地方,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才不正常。” 明美说道。也就是说她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吧。 “你七点回家后一直都在家里吗?”望月询问说。 “是的。回家后我立即准备晚饭,吃完时是八点左右。之后,父母在看电视,而我则推迟了洗碗,在房间里读书发呆。虽然我家是平房,也很狭小,如果有罗密欧来把我约走我父母也不会发现不了吧!” 与我们来到该村、初次见到明美时相比,她说话的样子放松了许多。或许是同龄人之间的亲密使然吧。我们在该村几乎没看到与我们年纪相仿的男孩身影。 “不是因为你一个人在房间所以不在场证明就不成立了。”望月也无所拘泥地说道,“即使你证实自己说‘我们一家三口人一直都在翻绳儿玩’,警察也不可能相信你父母的供述的。” 大吉岭茶的芬香,小勺触碰杯子的可爱声音,话题中心虽是杀人案,谈话却很轻松。此时正是恬静午后的一刻,刑警们却在阴霾的天空下精力充沛地抓人吧。 “你们听广播里的新闻了吗?” 明美把我们睡觉期间播放的新闻告诉了我们:“说是‘相原先生由于某些交易纠纷被杀的可能性很大’。警察隐瞒了他的目标是关于身在木更村的千原由的独家新闻。可是,很难想象他被卷入完全与木更村无关的‘事件’之中,不是吗?” “他们在全村进行了侦查。”中尾说道,“这是村里有史以来的大骚动,连报社记者都来了。他们反复询问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可是,如果有可疑的人来的话很快便能知道,所以也没有出现目击过可疑之人的证人” “他没有与这个村里的人起过争执吧? ” “嗯。没有过。” 这样说起来,所谓起纠纷的交易不是果然与木更村密切相关吗?他似乎想往外部写信,但好像既没有人从外面而来,他也没有招致村民的怨恨。 “警察试图与木更村的人取得联系了吗?” 织田询问中尾与明美。中尾的脸变得如跳狮子舞的狮子般,他忍住自己的哈欠回答说: “警察当然想跟他们联系。虽然大桥坠毁,凶手可能不在那个村子中,可他们或许可以为我们提供重要的信息啊。——问题是进行联系的方法。如果能打电话最好了,可是如今电话还是不通吧?听说警察使用扩声器在河边喊了很多遍,可是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他们的公馆在森林对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可是,在到公馆之前的地方也有房子里好像有人居住。若是那座房子,扩声器的声音可以到达。木更村没有应答我们的呼喊,这果真是正常的现象吗? 我想起了江神学长打来的最后一通电话。 ——出事了。 他说的出事是什么?可不可以认为他们因为出事而陷入了即使想应答也无法应答的状况?——开始不安的我,听到中尾这样的一句话: “因为这样,警察只好到对面去了。” “到对面去?”我大吃一惊,“现在可以过去吗?” “那儿又不是千寻谷,所以可以的吧。只要申请消防队协助不就行了。只要将绳索扔到对岸,然后将类似畚箕的东西送过去就可以了。即使为了修复电话也需要到对岸去,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这步。” “畚箕?” 简直就是忍者。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叫藤城、长有一张公卿脸的刑警哼哼着驾驶着用绳索编成的筐越过山谷的身影……真是滑稽的画面。 “可是,即使要搭绳子,如果对岸没有人也很难成功吧?雨也停了,如果对岸的人也会出现就好了。” “他们会不会还不知道桥已经坠毁了……” 明美将手放在脸颊上说道。这个也很难想象。 ——出事了。 我又回想起了江神学长的声音。可恶!出事了是什么事啊?!恐怕不是有人受伤或生病了吧?因为若果真如此,他们大概会在河岸叫喊求援的吧。那又是什么呢?为什么不再稍微给我一些提示呢?我一言不发地责问着此刻不在这里的学长。 “羽岛老师没有联系你们吗?”中尾问道。 “没有。” “他说希望你们去他那儿玩呢!希望你们和作家西井先生一起去。” 3 我们没有去拜访羽岛家。因为他来我们宿处了。 那夜,聚集到我们房间中的有羽岛、西井,还有明美。我们不忍让老板娘独自一人端来我们六个人的饭,明美和我便去帮忙分送。 “你们建议说来你们这儿,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因为敝处还是一如既往地乱糟糟啊!在这儿就能好好聊天了,简直太好了!——总之,我们先干一杯吧!” 啤酒盖子被砰砰地打开,各自倒入了相邻人的杯中。虽然六人不是平日常在一起,由于羽岛不断与认生的作家说着各种事情,西井的嘴巴也逐渐活跃起来,不久席间便热闹起来了。 “连在旅途中都要工作,作家也真是不容易啊!那你的作品?” “今天我用快递寄出去了。” “这样啊。那就暂且放心了。——好像发生了泥石流,邮件还可以正常运行吗?” “今天可以了。昨天一天好像出入都停运了。” 听着羽岛与西井的交谈,我陷入了沉思。 昨天一天邮件停运。也就是说,对于相原于前天夜里至昨天傍晚所写并投递的信,警察应该都有可能回收。他们回收了一封,那是他写给青洋社的山本某编辑的信,是昨天傍晚相原委托老板娘投递的那一封。好像没有第二封信。老板娘证实说相原于前天夜里想写两封信,那第二封信哪里去了?若已被投递恐怕已被警察回收,所以那封信没有被投进邮筒。那么是没有写吗?若如此,应该可以在他的遗物中发现未使用的信封、信纸及邮票。若可以找到则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可是,当老板娘说自己给了相原两封信的信封与邮票时,两位刑警面面相觑,这始终让我耿耿于怀。看样子是没有发现。倘若如此——虽然没有找到未使用之物只是推测——就是相原虽写完了第二封信,却没有投进邮筒。没有将写完的信投入邮筒是为什么?亲手交给对方?这愈发奇怪了。若要亲手给,信封姑且不论,应该是不需要什么邮票的。那么就是本打算邮寄,也贴了邮票,可是因为有机会亲手交给对方便直接给了对方?不对,如果这样,收信人姓名便会是夏森村村民。若如此,一开始就不会想要邮寄吧?因为只要自己亲自送去就可以了。那样绝对快得多。不对,如果他要交给对方的信件内容非常保密,他想避免自己送信时被人看到呢?也就是说,如果与收信人联系,即使采用邮件这种耗费时间的方法,也要在极保密的情况下进行,如此一来便合乎情理了吧?也不对。倘若如此——是的,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只要打电话就可以了。该旅馆的电话如果前面加拨零,就无须老板娘进行转接而可以拨打到任何地方,多少秘密话都可说完。我还没有放弃哦!会不会是对方家里没有电话?不对啊。关于这一点我曾经听福寿屋的老板说过。他说‘这个村子的电话普及率是百分之百’。因为对方没有电话所以想写信寄出去,而又有机会见到了本人便亲手交给了本人,这种设想也是废品一堆。那会不会是他姑且写了两封信,后又因写坏而毁掉了一封?不对,不是这样的。因为,如果写坏了,他大概会请求老板娘说‘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份’。不是写坏了,而是他改变主意,所以才毁掉了。若找不到信件碎屑,那是因为他在其中藏了某种秘密,为了避免让人看到而做了处理。这样还有意见吗?——我没有。 “喂,你长时间在那儿想什么呢,有栖川名人?” 正面的织田伸手想要倒酒,我拿起了杯子。 “我在想邮件……” 略饮一口之后,我说出了自己长时间思考的结果。如果啰啰唆唆地讲述过程只会让我们喝酒扫兴,我便只说出了结论。 “你为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织田揶揄地眯起了眼睛。好吧,那就让我扫一扫大家喝酒的兴致吧! “相原直树虽然写了另外一封信,却改变主意毁掉了”,我将大家引导至我得出这一深奥事实之前的悠远而又凶险的过程之中。 “有栖川君刚才沉默不语时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吗……” 明美吃惊地说道。看起来我绝对不是受到了尊敬。 “有栖,那你就再给我们推一下吧!”望月似乎因话题开始展开而心情大好,“相原改变主意的理由是什么?” “那我不知道。人有时就是会经常改变自己的想法的啊!再说也可能是他想写情书却害羞了……” 我尚未考虑那么远。可是,正如我方才瞬间反驳的一样,或许仅有这一点思考也是无济于事的。我的火车似乎呼哧呼哧地到达了终点站。 若江神学长在此,会为我们披露怎样的推理呢?麻里亚曾经笑说那个学长是“推理研(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司那夫金”。我不知道江神学长是否会一边垂钓一边在最初便说“是那个摄影师改变主意毁掉了信”。若是他会如何思考呢?他会在哪里找到突破口呢? “说起邮件,”羽岛一边将空瓶置于桌下一边说道,“室木君啊,就是邮局的那个人,听说他也被调查不在场证明了呢。我今天傍晚去取钱的时候听说的。他当时本来在里面,一看到我便到窗口对 我说‘老师,这下我惨了’。” 室木出现在福寿屋时是将近九点。之后他一直与我们在一起饮酒,所以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问题在于他来福寿屋之前在何处做什么了。根据羽岛的询问,他说自己五点结束工作后,回家打了个瞌睡。醒来时是七点半左右。简单吃过饭之后一直在看电视,却突然想喝一杯。虽觉得今晚可能不行,却又觉得即使不营业也无所谓,便去福寿屋看看,没想到却在营业。他与羽岛一样,没有人为独自一人时的自己逐一证明自己的行动。他发牢骚说“老师,这下我惨了”时,羽岛恐怕也苦笑着说“彼此彼此”吧。 一边说“说起”一边转换话题似乎是羽岛的习惯。他沙沙作响地从自己所携大文件袋里取出了什么东西。是一本书。 “我把这本书带来想给大家看看。上面载有我在福寿屋与大家说过的‘理想宫殿’的照片。” 他说着便把横向a4书递给了坐在旁边的望月。我与织田起身绕到他身后,窥探着那本书。题目是《建筑梦想》。随着望月翻动页面,书上不断出现古今中外瑰丽而又奇特的建筑图版与照片。秦始皇的阿房宫、古罗马皇帝哈德良的天使城、路德维希二世的林德霍夫皇宫、安东尼奥·高迪的圣家大教堂、西蒙·罗迪阿的华兹塔、宇治的平等院凤凰堂、金阁、安土城、日光东照宫、二笑亭等等等等。 其中也有理想宫殿。如羽岛所言的充满怪诞之美的宫殿。宫殿前方有一男子伫立。他脚下可见的黑影或许是他的爱犬。他身穿邮差制服,头戴制帽。脸虽看不太清,年龄却像半老。他右手拄有拐杖。——这位老人的脸简直就像室木的脸的翻版。 “你把这本书的照片也给室木君看了?” 听到询问声,羽岛回答说“是的”。 “室木君是不是真心希望自己可以建造这样一座宫殿……” 我自言自语道。 “室木君心中的具体形象是怎样的,我没有听他说过,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会直接引用薛瓦勒的梦想什么的。——我还记得第一次给他看这本书时的情景。我说法国有个如此奇怪的邮差哦,便把书给他看,给我们喝酒助兴。他说了一句‘这太了不起了’便一直看着那幅照片。他就像看入迷了一般一直在看,那股痴迷劲儿在旁边看来总有些恐怖。连我跟他说‘你好像很喜欢啊’,他都忘了回答我。我只是无意间给他看的,没想到他可以如此感动,这让人惊讶不已。于是我便说‘如果方便的话这本书就给你吧’,便送给了他。这本是我重新买的第二本。” “我曾经见过室木君把这本书带到工作场所去。或许他是把它当做护身符一样一直带在身边行走。” 我本以为对此话题无法插嘴的明美却说了这样一番话。 “你知道室木君的梦想吗?” 我感到意外便询问道。室木沉默寡言而又似乎不善与人交往,她是如何知道他的梦想的?我也很难想象室木无论对谁都反复讲述着理想宫殿。 “我去城镇时室木君曾经让我搭过他的便车,我是那个时候听说的。并不是他为了打发时间才告诉我,而是我主动问他的。我问他说‘我看你随身带了一本建筑书籍,您对此有兴趣吗’,这是事情的开端。他说什么‘因为上面有我喜欢的建筑物照片’,我便觉得很滑稽。我问他说‘不是你喜欢的女孩吗’,他便满脸认真地断然回答说‘不是的’。我又问‘那是什么呢’,我们就这样谈到了理想宫殿……我问他‘能不能也给我看一下是个什么样的宫殿’,数日后我去邮寄小包裹时他便果真给我看了。他翻开理想宫殿那一页,告诉我说‘这就是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建筑’。应该是因为他一直都在看那一页吧,书上都有了打开的褶子,即使把书放下,书也会飘飘然地自己打开到那一页。” “你们说的是什么?” 只有自己一人脱离话题的西井,东张西望地环视着大家询问说。 “哎呀,不好意思了!是有个这样的事情——” 羽岛大致做了说明,望月将书递给了他。西井重新戴了戴眼镜,目不转睛地盯着理想宫殿的照片,仔细阅读着其解说。 “这也是一个巴诺拉马岛啊!” 不久,小说家抬起头如此评论说。他似乎与我抱有相同的感慨。 “小野君计划中的艺术与自然奇景之迪士尼乐园,再加上叫室木君什么的理想宫殿,这里或许会变为一个了不得的地方。关于如何了不得……我想试着写成小说什么的。” “迪士尼乐园是怎么回事啊?” 这次是羽岛询问说,明美也略歪着头。西井不知是否感觉自己无意中说多了话,一时间欲言又止。 “……啊,这个啊,我说的是木更村。也就是说……那里有人在考虑是否可以将那个村庄开放,让大众鉴赏那个村里的诸位艺术家的艺术作品,我只是把此称为艺术之迪士尼乐园。” 接着他省略了木更村正处在动荡之中。他大概是不想过多言及自家纠纷吧。 “是艺术的迪士尼乐园吗?我记得您刚才好像是说艺术与自然奇景之迪士尼乐园……” 明美追问道,本人或许只是无意之中的反问,西井却含糊其辞地回应说:“嗯,啊。” “有大钟乳洞什么的吗?” 羽岛轻轻问道,听到他的话,西井似出乎自己意料一般出声道:“啊?” 若果真如此,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个新事实。 “我并不知道河对岸有钟乳洞,可是我们这里有,虽然挺小的——对岸的那个非常大吗?” 羽岛头也不抬,不知该把筷子伸向哪里,西井却放下筷子,将双手置在膝上。 “它的大小或许有龙河洞一样的规模。我刚才所言自然奇景即指它。” 望月用力呻吟了一声。 “你怎么了,望月学长?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吗?” “没,没有没有。——羽岛老师,你们夏森村的钟乳洞会不会与河对岸相连?” 我也使劲咽了口唾沫,若果真如此便可以去木更村。然而,首先闪现在望月脑海中的似乎别有他事。 “若是如此,杀害相原君的凶手就可能来往于夏森村与木更村之间了吧?” 明确对相原直树抱有敌意的确实是木更村居民。若桥坠毁之后两个村庄之间仍可来往,他们的嫌疑恐怕非常之大吧?我也开始兴奋——可这只是转瞬之间。 羽岛笑着进行了否定:“不会的。我们的钟乳洞面积非常小,而且位于与河相反的方向。如果洞穴间有可能来往,警察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吧?” 这也是。虽对阐明案件毫无意义,但或许自此不用再进行无必要的穿凿附会了。 “话说回来,如果我有钱的话……”羽岛突然感慨地说道,“如果我是木更胜义那样的大富豪,我会资助室木君,让他实现梦想。” 话题又回到了室木的梦想上。而且,西井似乎因此而安心了。 “可是,这位法国邮差并不是靠钱,而是仅靠时间与热情而建成理想宫殿的不是吗?若有了资助人,就算室木君的理想宫殿完成了,我也不认为会很有趣。” “哎哟,保坂小姐要求真严啊!嗯,那倒也是。那就当我没说过资助人的事吧。首先一点,如果现实中我真是富人,我大概也不会把自己的金钱用于别人的梦想上的。” 羽岛张大嘴巴笑了起来。他似乎已将在杀人现场通宵达旦之类的事情忘了。——我正如此想时,楼下传来一阵声音。 是夏日柑橘与煮鸡蛋,这两位刑警似乎到了。 4 我略打开拉门,想确认下传来的声音。 “那就打 扰了。” 沼井刚如此说完,几个人便嘎吱嘎吱地踩着楼梯上来了。即使慌忙将拉门用力关上也很令人难为情,我便一直将脑袋探在走廊上。 “晚上好,稍微打扰一下你们休息。” 我们四目相对后,沼井恭敬地说道。 “那个,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们不是找各位有事,只是再检查一次相原君的房间。很快就会结束的。” 两人开始进入摄影师曾经逗留的房间,沼井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如果方便的话,一会儿能不能再让我问你们一些问题?” 我不能说不行吧。 “那一会儿见。” 刑警们消失在了与我们有两个房间之隔的房间中。 “怎么了,是刑警吗?” 织田压低声音询问。他明明应该听到刚刚的交谈了。 “他们说要再检查一次相原君的房间。——我认为他们是来搜索房间里有没有留下那未被投递的另一封信的。” 望月说:“啊,对了对了!关于那封信你刚才不是思考了很多吗?思考到哪儿了?” “相原君在开始写另一封信或写完之后,改变心意而将其毁掉了,我思考到这里了。即使再往下思考也无济于事了,我便在这里停止了。不过前提是另一封信的未使用过的信封、信纸及邮票下落不明。” “这样啊。——我刚才突然想到,这另一封信果真被毁掉了吗?” 看来埃勒里·奎因的崇拜者要开始说些什么了。 “什么意思?” “嗯。有栖说‘开始写或写完的信’,可如果连未使用的信封和邮票都没找到,那就是写完了。明白吗?也就是说相原君写完了信,把它装进了信封,甚至还贴上了邮票。” “然后呢?” “这只是我的感觉,人一般不会因为改变心意便把自己已经贴了邮票甚至封好的信件毁掉吧?即使是情书,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也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是你的经验吗?” “你管我!——你怎么想,羽岛老师?” 教师陷入了思索。 “保坂你怎么想?” “是啊,我也感觉能理解望月君所说的意思。” 他满足地点了点头,似乎因明美的感想而信心倍增。就在这时,织田给他泼了冷水。 “我有异议。这不是可靠的推理。” “我知道。这不是在摸索吗?”望月满不在乎地说道。 “摸索是可以的,那又怎么样呢?” “我想起了一件事情。”这时他不知为何瞥了一眼西井的脸庞,“较之改变心意而毁掉了已写完的信这个假设,我刚刚又想到了一个更加符合情理的假设——那就是相原君是不是不再需要投递已写完的信。” “……那就是改变心意而不需要信件了吧?” 我不知道他的话与我所说有何区别。望月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不是说信件本身不需要了,而是说不需要投递信件了。” 织田说:“那是一样的……” “吵什么!连安静听别人推理的基本礼貌都没有吗!——我说不需要投递了,是说他本想邮寄的对方却意外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明白了吗?” 我清清楚楚地明白了。 “也就是说,相原君所写信件的收信人,是西井先生吧?” 我总算截击了望月,同时看了看西井。他似乎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出现自己的名字而呆若木鸡。 “等、等一下,有栖,这是怎么回事?” 织田似被遗弃了一般惊慌失措。望月故意咳嗽了一声,面向在座的人开始解说。 “有栖所说就是我思考的结论。相原所写另一封信,就是写给西井先生的。我按顺序说明吧! “相原君于前天夜里说自己想要信封与信纸,所以按常识考虑——恐怕——他在那天晚上便写好两封信了吧。虽然也可能是次日上午,不过这都无所谓了。总之一定不是从楼梯上摔下、伤到右肩之后。他从楼梯上摔下时,两封信都已被写完,只等投入邮筒了。就在这时,西井先生出现了。相原君恐怕觉得意外了吧。无论如何,本要给对方写信却与对方面对面了,便不需要把信投进邮筒了。因为只要亲手交给对方便可以了。又或者他在此时毁掉了信,而改用口头传达自己要说的事情了。” “西井先生,是这样的吗?” 羽岛满目认真地询问小说家。西井依旧半张着嘴。 “您没有从相原君那里收到信吗?如果不是这样,他有什么要传达的事情吗?” 望月询问说,西井终于出声回答说: “没有。我没有收到什么信,你说他用口头传达我也想不起什么。我只有与望月君你们一起的时候才与相原君说过话的。” 望月或许想询问“这是真的吗”,却最终未说出如此失礼的话而沉默了。他似乎略有遗憾。 “作为推理游戏或许很有趣,可刚才的话与事实不符。首先,别说我与相原君相识了,我甚至不知道这世上有相原君这个人。” 听了西井如此反驳,望月——恐怕是对自己推理的一致性有自信吧——未能沉默。 “我并没有说西井先生您给相原君写信。而是相原君给先生您写信。您是拥有j文学奖的获奖作家,所以相原君认识您也没有任何奇怪之处。给您写信应该也是可能的。” 西井勉强同意了这一说法。“诚然如此,或许是可能的。可是,实际上我并未收到任何东西,况且关于可能被写的那封信的内容,我完全不知所以。——关于那封信的内容是什么,望月君有什么线索吗?” 受到反击的望月一时窘于回答。——这里仿佛闪烁着游戏结束的标志。 “……我就是想问这个的。” 终于说出如此一句话后,五分钟的名侦探进入了冬眠。 一阵沉默袭来后,传来了相隔两个房间内传来的声音。拉链声恐怕是相原旅行包的口袋正在被检查的声音吧。警察们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些听不清的话语。良久,我们都侧耳倾听着这声音。 不久传来打开和关闭拉门的声音。搜索似乎结束了。脚步声朝这边而来。 “打扰了哦!” 话还没说完我们房间的拉门便被打开了,沼井出现了。他展望了一下在座的人,“哎哟”了一声,他或许在想嫌疑人都凑齐了。 “有什么发现吗?” 羽岛仰望着刑警问道。沼井回答说:“嗯,一点。”这是随意的回答吧。 “你们找到相原君所写的另一封信了吗?” 听了望月的询问,沼井的右眉上下挑动了下。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 “下午你们问老板娘话时,听说相原君曾想写两封信时你们面面相觑了吧,你们似乎无法理解。所以我就想第二封信是不是下落不明了。——不是这样的吗?” “嗯,观察力还真不错。” 沼井简短地回答说。情况果然如我们所想。 “可不可以让我们坐在角落里?” 我略向旁边移动,为刑警们空出坐的地方。两人稳稳当当地盘腿而坐。 “既然你们已经猜到了我就说了,我们刚才寻找的就是信件。它既不在犯罪现场又不在邮局,我们仔细进行了搜查,也不在被害人的房间里。我们对此很在意。” “我们也进行了思考,这般那般争论之后达成的结论是,会不会是相原君写完另一封信后改变主意而将其毁掉了。” “哦?为什么会这样 呢?” 为沼井所催促,望月大胆地在内行刑警面前讲起了推理过程。 “原来如此。可还是不知道被害人为何会采取那样的行动、那封信是写给谁又是什么内容呢?” 沼井热情降低后说道,专业人士的他认为徒有其表的推论是空虚的也无可厚非。 “那个……” 明美开口说道。她边为大家所注目,边谨慎地说道: “相原君可能写过的那封信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当做问题,请问这与案件解决有多大程度上的关系呢?那个……这一点我不太明白。” 我理解她想说什么。相原或许只是在写完爱的表白或分手之话后改变心意,把信揉起来扔掉了。若这就是真相,明白之时会很空虚。因为,无论如何最重要的都是凶手是谁这一事实。 “有多大程度的关系在现阶段还无法知道。既有可能是全无意义的事,也可能是极其重要的事。” 沼井不苟言笑地说道,他或许是因为搜查看不到进展的迹象而心情不悦。 “相原君的家人会来这里吗?” 听到羽岛的询问,我想起了与之共度一夜的他的遗体。 “遗体运往医大进行司法解剖,所以他的家人也去了那边。与他相差一岁的姐姐千里迢迢从东京……真可怜啊!” 如此回答的藤城声音沉重。听起来就像对自己发誓要尽快逮捕凶手。 “可不可以打扰一下?”织田说道。他是打算做街头问卷调查吗? “怎么了?”沼井问道。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凶手是从村外而来,又到村外去了?” “看来你没有想过啊!犯罪行为并不是发生在深夜,所以如果有外部的人进入了村子应该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可是却没有目击者。” “……啊。” “而且还有泥石流的事。进入夏森村的道路是从昨天下午开始禁止通行的,连巡逻车都无法通过的泥石流堵住夏森村与杉森之间的道路是在下午七点左右,除去砂土可以通行时是接近黎明时分。因此,如果凶手是从村外来的,应该是与赶往现场的我们擦肩而过的吧?可是,我们没有看到任何一辆车从对面而来。——凶手应该还在这个村里。” “……啊,是啊。” 织田本想将此处的全体人员一起脱离嫌疑人的范围,却被人轻松抓住了脖颈。他没有放弃,而是再次问了一个问题。 “会不会是凶手徒步越过了山岭?” “恐怕凶手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尸体于夜里被大家发现只是个偶然吧?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被害人到早上都没有回来,于是大家到处寻找才会发现的。在此期间,凶手可以驾车逃到很远的地方,所以我想凶手不可能特意徒步越过什么暴雨刚停的山岭。” 他说得完全正确。 “啊,对了!” 沼井从衬衫内口袋取出了什么东西,是一张纸片。 “我还没有让保坂小姐看过这张纸片呢!——请看一下吧。” 是警察让我们在杀人现场的教室中所看的便条。装在相原尸体口袋中的纸条。沼井递出那张纸片,明美则隔着桌子窥探着。 “今晚九点在小学教室秘密……” 她小声朗读着,读到中间时似乎终于明白了。 “那个……这是凶手将相原君邀请出去的便条吗?” “是的。看过这个笔迹和信件内容后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这个嘛……” 明美进一步探出身体浏览,却似乎一无所获。尽管如此,沼井还是良久将便条摆在她面前,我从背面看着便条。 “啊呀!” 某个东西进入了我的视线。从背面所看的便条为光线所照射,令我看到了今早看纸条时没发现的东西。那是某种类似透明图案的东西。 “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你今天早上不是看过了吗?” “是的。我希望再在近处看一次。” 沼井将便条拿到了我眼前。这是重要的证据物件,所以他不会交给我。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便条,进行确认。我好像见过便条上的透明图案……那是团似乎毫无意义的螺旋状图案。为何我今早没有发现呢?是因为早上天空阴霾、光线微弱吗?是因为通宵达旦之后我的视力与注意力减退了吗?”我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地方。” 听到我如此说,沼井的双目闪闪发光,问道: “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涂鸦的痕迹。昨天下午在相原君的房间聊天时,我无事可做,为打发无聊便在电话旁边的记事本上胡写乱涂,这就是那时留下的痕迹。” “你确定吗?” “是的,不会错的。”我断言道。即使是涂鸦,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固定模式。我没有看错。 “那么,这张便笺纸就是……” 是的,可以推断出这张任何地方都有的邮局便笺纸的出处了。这是相原房间里的东西。而且,可以清楚地知道这张纸位于我所涂鸦那张纸的下一页。 “这是被害人房间里的便笺纸,也就是说……”沼井将左手抵在额头上,“不可能是凶手潜入被害人的房间写了这张便条……也就是说,那么,啊!这个信息是……” 是的,真令人焦急。 “是的。这张便条不是凶手而是相原君所写的。也就是说,不是凶手将相原君邀请出去,而是相原君将凶手邀请到了废校。” “顺序反了吗……” “是这样啊……”望月打了个响指说道,“笔迹之所以会这样,不是凶手故意造成的,而是因为这张便条是伤到右肩的相原君所写的。” 沼井哼哼了一声。左手抓住额发。旋即,他向藤城递眼神示意,两人站起了身。 “我们重新鉴定一下笔迹吧!因为之前没有想过会是被害人写的。告辞了。” 两人如闻风而逃般离去了。现在将要开始搜查,迎来新局面。他们咚咚咚下楼的声音消失后,房间中一时鸦雀无声。 正在这时,不知谁的呻吟声打破了这一局面。我还以为有人突然肚子痛。扭头一看,发出声音的人是望月。 “喂,你没事吧?”织田窥着他的脸问道。 “没事,我不是肚子痛。” “我是问你脑子没事吧?” “真可恶!”他突然严肃起来说道。 “那是什么?” 望月调整呼吸后宣告说: “我发现了重大的遗漏点和误解。” 给读者的第二次挑战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至此指证凶手的材料已经齐备。读者无须胡猜便可说中可能是凶手的唯一人物。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亦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至此指证凶手的材料已经齐备。读者无须胡猜便可说中可能是凶手的唯一人物。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亦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至此指证凶手的材料已经齐备。读者无须胡猜便可说中可能是凶手的唯一人物。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亦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至此指证凶手的材料已经齐备。读者无须胡猜便可说中可能是凶手的唯一人物。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亦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至此指证凶手的材料已经齐备。读者无须胡猜便可说中可能是凶手的唯一人物。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亦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至此指证凶手的材料已经齐备。读者无须胡猜便可说中可能是凶手的唯一人物。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亦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至此指证凶手的材料已经齐备。读者无须胡猜便可说中可能是凶手的唯一人物。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亦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至此指证凶手的材料已经齐备。读者无须胡猜便可说中可能是凶手的唯一人物。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亦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至此指证凶手的材料已经齐备。读者无须胡猜便可说中可能是凶手的唯一人物。 此时无须作出一切解答,这亦是不可能的。 我们寻求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谁杀害了相原直树? 第十二章 狩猎者之名——麻里亚 1 我哑然失语,凝神注视着浮现在黑暗之中的江神学长的面庞。 ——他知道凶手是谁了,他知道是谁杀害了小野博树了…… 我未能理解他突然抛过来的话。 “长时间待在这种地方心情也不会好的。我们回去再说吧!” 我甚至忘了我还依旧匍匐在坚硬而潮湿的地面上。江神学长走过我身边,为我捡起掉落的手电筒后,我终于站起了身,发现衣服弄脏了。 “我们快出去吧!” 我用依旧颤抖的声音说道。江神学长点了点头,开始往回走。 回归外界的道路,风景发生了改观。是江神学长施加了咒语吗?奇怪的自然风景依旧意味深长,然而,这种未知的意味仿佛也变化成了另外一种未知的意味,陌生感袭击着我。——江神学长似乎从我之前耳闻目睹的东西之中,引出了某种其他的意味。到底是怎样的事实发生了怎样的改观? 走到外面后,我们依旧沉默不语。我不想让推理的碎片漫天纷飞。我想安下心后不慌不忙地听他从头按顺序给我讲述。 我看见菊乃与琴绘在后院修理甘菊草的身影。似乎是在清理杂草,但或许她们正在摘取类似雏菊的头花。若在温红茶中漂浮两三朵这种花,便可做成馥郁芳香的甘菊茶。蔷薇蔓在藤蔓上随风摇曳,一派恬静的景色。两位妇人在这其中化作了点缀性的人物。 我们到达房屋前面时,再次看到了小菱。虽不知是否从刚才一直在继续,他此时却依旧倒立着绕喷水池周围一圈圈地转。我们四目相对后,他停止以手腕走路,向我们打招呼说:“你们回来啦!” “您感觉怎么样?” 与倒立者交谈应该也是极其少有的经验,然而跟他已成为非常日常性的事情了。 “我很好。——你们去哪儿散步了?” “去漆黑的洞窟里了。” “你们又去那儿了?”他似乎很惊讶,“不懈地努力虽可嘉,但人也有可做之事和不可做之事的。” 他并不讨厌地说道,然后又开始绕喷水池转动。 在他摇摇晃晃的双脚对面,有个以森林为背景的小人影。那是冴子。略低着头而黑黢黢的她,果真在享受散步吗?我的肖像画在就要完成的时候中断了。我虽打算继续担任模特,她的创作欲望却为杀人案件的冲击而粉碎了。 ——画完成之前我暂且留在这里呢! 看着冴子的黑影,我如此想道。数日前我似乎不是这种想法来着。 ——画完成之后就离开这里吧! 虽不想离开,但我想以画的完成为契机下定决心离开。这是怎么了?我意识到如今我是为了冴子而想在画完成之前留在这里。或许是因为远处冴子低头的侧脸,看起来非常寂寥的缘故。 我忽然抬头望去,在二楼的窗上看见了由衣的背影。那里是音乐室。由于房屋完全隔音,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可我想她大概正在与八木泽进行久别的歌唱练习吧。 ——真希望你可以说:“我们二人曾经如此练习,以后也是不错的回忆呢!” 我对着由衣的背影说道。——她忘掉那个轻薄而冷淡的摇滚音乐家、可以接受八木泽的爱情之日即将来临了。怎么能说现在不是这一切的开始呢? 不仅是钟乳洞的风景,我眼中的众人印象也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到底是什么要开始呢? 到底是什么要结束呢? 2 回到公馆后,江神学长将我引到了图书室。我边想着为何要到图书室边跟了过去。事到如今,我已无心询问任何事情了。包括刚才在钟乳洞扔下我做了些什么等。而且我喜欢图书室带有秘密气息的氛围和坚硬的椅子。 桌子稳固地伫立在房间中央,隔着桌子,江神学长背窗而坐,我则面窗而坐。天空依旧是深灰色。 “关于谁是凶手,请你最后告诉我名字,” 我抬头说道。我中途或许会知道江神学长的推理有不完善之处。为防备这种情况,我感觉最好让他延缓说出凶手的名字,因为他可能会后悔,认为自己若是没说就好了。——江神学长没有反问为何,而是点了点头。 “首先,我为刚才的事情道歉。你恐怕在想我突然消失做什么去了吧?” “哎哟,您先从这个问题开始回答我吗?请您一定要告诉我。那可不是绅士江神学长该有的行为。” 他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取出记事本打开来。是我从小野君所作地图誊抄的那一页。为了方便我看,江神学长将其倒转过来,推到了桌子正中央。 “我让你等我的是这里。是y地稍靠前一点的地方。”(参考图一) “嗯……”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个特别的地方?” “道路从这里开始蜿蜒曲折。” 我边忖度这样的回答是否合适,边看了一眼学长的表情。 “是的。一边蜿蜒曲折一边在y地分成了两条路。这才是重点。” 他自胸前口袋中取出圆珠笔,描画地图上的道路,然后在分叉的地点突然停笔。我随着点了点头。 “我在该y地随机选择了左侧道路。行进二十米左右后大约在此停步,然后呼喊你。我故意隐藏了我在y地到底走向了哪一侧。在叫过你之后,我又继续往里走。” “我觉得你这是用心不良。这样看来是只相隔三十米左右,可只凭声音根本不能判断是左还是右。” “这是一个实验。” “实验?”我撅了撅嘴,“哈哈,实验啊,什么实验?” “看在钟乳洞中能否进行跟踪的实验。——凶手不知道小野君的画室在何处,所以应该是跟踪了去创作的他。可是凶手观看地图,实际在洞穴中行走,这是否可能还存在疑问。凶手不会紧紧跟在小野君后面进行跟踪吧?” 当时在厨房洗杯子的八木泽证实说没有人紧随小野身后出去,自夏森村回来的志度也看到小野独自走向洞门的身影。即使不相信他们二人,由于这不是在大街上的人山人海中跟踪,两人之间也要有一定的距离。 “凶手应该是靠走在前面的小野君的手电筒光亮进行跟踪的。可是,这真的可能吗?在y地之前我想是可以的,问题是之后。” 是这么回事啊! “我明白了。由于道路从此处开始蜿蜒曲折,凶手确实无法看到走在前方的光亮了吧?如此一来,小野君的脚步声就成了唯一的依靠。你是在实验仅靠这个是否可以继续跟踪吧?” “是的。我在y地以里二十米处呼喊,想看你是否能跟过来。因为我觉得凶手与小野君之间应该是有这样的间距的。” “我那时不知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仅凭脚步声跟踪是很困难的。这个y地的分叉,如果是分向东西两侧等大的分叉还好,可这里最初是一个小分叉。——然后你看,如果在这里走错了路会怎么样?左右两侧的道路,越往里走越不断分离,中途还有很多支洞。这如果是在京都白天的大街上,来来回回还可能再次发现小野君,可那里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除非仰仗惊人的偶然,不然是不可能跟踪的。” “嗯,是这样的吧。” “结果我们已经知道了。凶手成功地杀害了小野君。凶手是使用什么方法而成功跟踪的呢?——应该是采取了某种手段。” “江神学长是根据实验结果找出凶手的吧?”他点了点头。“你说‘应该是采取了某种手段’,你明白什么了?” “我猜到这种手段了。” “做实验前就知道了?” “是的。 我是为了确认凶手有必要采取这种手段才让你做实验的。” “这种手段是——” 江神学长取出志度所给的香烟衔了起来。这是代表说来话长吗? “要解释这个就跑题了。看过杀人现场之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是关于装香水的瓶子。” “那个瓶子有什么问题吗?” 我认为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 “不是瓶子本身有什么奇怪,让我耿耿于怀的是瓶子所放的位置。” “瓶子只是倒在岩台上吧?” “我在意的正是香水瓶倒在岩台上的尸体旁边这一点。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不言而喻,凶手是在杀人之后才将香水洒在小野君及其所携物品上的吧?因为我们与即将离开公馆的小野君擦肩而过时没有闻到任何味道。——你想象一下当时的情况。勒死小野君将其杀害,取出香水瓶洒在画材及手提箱上,削掉耳朵之后担到岩台上,给尸体洒上香水,放下瓶子离去。” “这个顺序你确定吗?” “我不清楚削掉耳朵、把尸体搬到岩台上是什么时候。虽然概率很小,可小野君于岩台之上被杀的可能性也并不是零。若是这样就可以省略将尸体担到岩台上的作业了。” “啊,对啊,凶手无须搬运尸体,这种情况的假设也是可能的啊!” “嗯,虽然很难想象在那个狭窄的岩台之上杀人——只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就是凶手是先将香水洒在了小野君的所携物品上,之后又洒在了尸体上的。顺序不可能相反。如果先将香水洒在尸体上,然后再洒在画材及手提箱上,那么香水瓶应该是在岩台下面的。” “……” “对吧?正因为洒香水这一作业是于岩台之上完成的,所以瓶子才会在岩台上。” “嗯……” “凶手首先将香水洒在其所携物品上,而不是尸体上。这顺序是第一个重点。” “还有第二个重点吗?” “有。那就是洒香水的方式。连手提箱内部及伞内侧都被认真地洒上了,可尸体的头部却没有洒上。尸体与其所携物品的洒香水方式不同——这就是第二个重点。” “第三个呢?” “没有了。从我刚才说的两点可以判断出,较之小野君的尸体,凶手优先考虑将香水洒在其所携物品上,并加以了实行。首先洒在所携物品上,然后将剩余部分洒在尸体上。——进一步而言就是,将香水洒在小野君的所携物品上才是凶手的本来目的,而之所以会洒在尸体上,一定是为了隐瞒其意图而进行的伪装。” “洒在尸体上是为了伪装……”我感觉话题有些飞跃,“也就是说,凶手不想被人知道他只在小野君的所携物品上洒了香水吗?” “是的。” “那么……你觉得你识破了这一点?” 虽是江神学长,却也苦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我的说话方式满是讥讽的意味。 “如果惹你生气了我很抱歉。——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呢?其实我也还不明白。” 江神学长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香烟吐出的烟雾。 “假设我漂亮地看穿了凶手的伪装,我们再想一下现场的情况吧。我们假设尸体上没有洒香水。——凶手在结束杀人后,将香水洒在了小野君的所携物品上。若思考这是为何,你不觉得逼近了复杂情况的架构吗?” “……嗯,到现在还没有!” “香水只有一种特性,那就是释放香味。而其身为液体这种属性,水滴会流到一切可到之处,在那个有地下水流的洞穴之中没有意义。凶手是想消除被害人所携物品上的味道。” “是什么样的味道?” “一种需要用强烈得呛人的香气消除的强烈味道。可以用‘ヒロキ’这种香水消除的味道。以‘ヒロキ’消除、使任何人都不能发现该香水香味与其他味道混合过的味道。——你猜到了吗?” 我点了点头,说:“将‘ヒロキ’隐藏在‘ヒロキ’中。” “是的。如此一来,就可以为凶手的行为赋予意义了。将香味自小野君的所携物品飘出这一状况替换为他的尸体及所携物品上都被洒了香水的状况。看你还是满脸疑问,不明白这又说明什么,那我可就继续说了。我们终于说到凶手想要隐瞒的事实了。如果追溯着阿里阿德涅(注:希腊神话中克里特王弥诺斯的女儿。用线团帮助雅典王子提修斯杀死半人半牛怪物弥诺陶洛斯后逃出迷宫)之线,便可逃出迷宫了。——如果自小野君的所携物品上飘出强烈的‘ヒロキ’香味,对凶手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这个问题虽不难,我当时却未能回答。 “在这儿我们就要回到最初所做的实验了。——蜿蜒曲折的道路,在既不能看到走到前方的人所持光亮又不能仰仗其脚步声的道路上,凶手是如何成功跟踪的呢?” 我终于茅塞顿开。 江神学长起身走向书架,取出了一本书。我不看也知道是什么书。他将书拿到桌上,诵念书中的一节、诗的一节。 “‘芳香款款而来,芳香独自款款而来。’……” 他继续读道: “‘何为芳香?芳香并不自知。’” 桌上放置的诗集,是白秋的《芳香狩猎者》。 “坦率地说,我是读过这首诗之后才发现的。即使没有如此赤裸裸的提示,我也早该明白只可能是这样的。” 江神学长展开了写有我们刚才所诵念一节的那一页。仿佛有很多个“芳香”之词自书中浮现而出。 “是‘芳香’独自在一片漆黑中行走。凶手是依靠自小野君所携物品飘出的‘ヒロキ’之香进行跟踪的吧?” “啊,这不是阿里阿德涅之线,是阿里阿德涅之香啊。” 我终于理解让我一直不得要领的江神学长的话了。我不再反问那又怎么样了。 “即使自己所携物品释放出如此强烈的香味,小野君也丝毫不感到奇怪。因为他有嗅觉障碍,无法识别香味。” “‘何为芳香?芳香并不自知。’” 我再次进行了引用。——原来如此,这首诗宛如启示一般。 “我一直觉得在蜿蜒曲折的洞内,仅看着手电筒的光亮进行跟踪是很困难的,读过白秋这首诗之后,我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会不会有阿里阿德涅之香。可是,我无法理解小野君为何可以那么平静地拿着味道如此强烈的东西。可是这种疑问很快便消失了。多亏了午餐的咖喱,我知道了小野君有无嗅觉症这一事实。谜团如瞬间崩塌一般解开了。 “之后,我在脑中写出答案后,想亲赴钟乳洞进行实地实验。我想知道若没有阿里阿德涅之香,是否能在黑暗之中的迷路上进行跟踪。结果是不可能。” 我再次望了望白秋的诗集。自我无意之中拿过这本书,钦佩其是一首不错的诗之时起,江神学长已开始追溯阿里阿德涅之线了。在确认目的地值得一提之前,连自己正在追溯这条线的样子都不让我看到。这个人向来如此。 “这么说,凶手是知道小野君有无嗅觉症的人吧?” “是的。” 我努力回想江神学长于午餐席上询问谁知道小野君有无嗅觉症的场景。 然而—— “可是,我们不知道谁知道这个事实,凶手可能没有泄露自己知道的信息。” “是的。凶手是知道小野君患有无嗅觉症,虽如此说,也无法断定是谁。” 那么,推理之旅就到此为止了吗?不对,江神学长不是说了“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江神学长点燃了第二支烟,边吸烟边在此回顾之前的脉路。 “凶手在小野君的所携物品上洒上‘ヒロキ’,然后以香味为向导——顾名思义——嗅到了他的画室所在地。然后偷偷靠近大概正在埋头创作的小野君身后,没有任何阻挡地勒死了他。为了隐藏香味自死者所携物品飘出的不自然性,隐藏与犯罪真相相连的不自然性,凶手在现场周围及尸体上也洒上了同样的香水,通过扩大不自然性而改变了真相。” 我不想温习。听到此处,我依旧完全没想出凶手,所以我希望他快些说出来。 “能够在小野君所携物品上洒上香水的人就是凶手。” 江神学长缓缓地说道,我以眼睛催促他继续说。 “话说回来,小野君的所携物品上,是何时、如何被洒上香水的呢?” 他说得悠哉游哉,我不禁插嘴道: “当然是进入洞穴之前了。” “是的。最晚也是小野君进入洞穴之前。——小野君提着装满画材的手提箱、哼着歌去创作时,我们与他擦肩而过了。刚才我也说过了,那时我们没有闻到任何味道。开始有香味是那之后的事,也就是小野君到楼下以后的事。在此,我们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凶手是在小野君下楼后到穿过洞门之间这段时间内,将香水洒在了他的所携物品上。” “能做到这一点的是……” 我的话堵在了喉咙没有出来。 “是当时在楼下——厨房的八木泽君。” 3 ——是这样吗?是吗? 我闭目思索。小野下楼时,在楼下的有当时在厨房的八木泽与回到卧室的菊乃两人。志度虽然不清楚是否在楼下,但明显不在楼上。这种情形下为何可以推定出凶手就是八木泽? “为什么是八木泽君呢?” 我抛出了质问。 “你是不是说当时木更夫人也在楼下?可是,如果凶手是木更夫人,会是什么情况呢?——她要从里侧的卧室冲出,然后一言不发地将香水洒在自己的未婚夫身上。如果凶手是木更夫人,你觉得她会毫不在意当时在厨房的八木泽而做那样的事吗?” “……” “八木泽的证词是这样的。‘我当时正在洗东西,小野君哼着歌下楼来,很快便出去了。我没有看到,可是我听到声音了。’——这是事实。他只是证明事实而已。如果他暗示木更夫人从里侧冲出便太愚蠢了。若他在证词中说,有其他人继小野君之后或同小野君一起下楼了,你和我便会说‘你撒谎。根本没有那样的事’而否定他。” “那会不会是志度君手拿着香水在外面等候?” “你和千原不是都看到他从夏森村回来时的车灯光亮了吗?志度君没有让小野君带染上香水味的机会。” “那你是说八木泽君突然向下楼的小野君洒香水了吗?小野君对此毫无介意,若无其事地出了玄关去了洞穴,这不是很奇怪吗?” “如果他那样做了,小野君就是再闻不到香味也一定会生气。八木泽君不需要那样做。他只要提前在小野君会携带的物品上洒上香水便好了。木更夫人进到里面,其他人到楼上去后他这样做就好了。” “提前……小野君装画材的手提箱可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在楼下的人不可能在手提箱上洒上香水,而且最关键的是,我们在二楼走廊与他擦肩而过时,那个手提箱上并没有香味。” “除手提箱以外他还拿了其他东西吧?那个东西在现场,而且上面也被洒上了香水。” “伞!” 我用双手“啪”地敲击着桌子。 “答对了,就是伞。” 原来如此,如此我便明白了。提出“我来洗杯子吧”然后让大家都离开,再将香水洒在玄关处的伞上便不费吹灰之力了吧。可是—— “即使用香水使伞带香味,不也会被雨冲走的吗?” “只要洒在伞内侧就可以了。”江神学长立即回答说,“掉落在犯罪现场的伞,其内部不也散发出香味了吗?” “……这样啊!” “凶手首先细致地在其所携物上洒上香水,以至于洒在尸体上的香水数量不足,其之所以这样做的理由就在于这一点。为了掩饰伞内部也散发出味道的不自然之处,他不仅将伞整体洒上香水,甚至连手提箱内部都洒上了香水。” 香水才因不够而没有洒在尸体头部吗?这也是七巧板中的一块板吗? 然而,依旧有很多块板没有各归其位。凶手为何特意将尸体搬到岩台上?为何切掉右耳?我依旧无法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 正在我如此思考时,江神学长的讲述——虽不是我方才所想问题的答案——又开始了。 “杀害小野君后回到公馆的八木泽君,在刚进玄关处时可能发现了什么吧。又或许这本就是他计划之中的事情。” “什么事情?” “洒在伞上的香水余香。” 我试着进行了想象。结束恐怖的行凶后悄悄返回公馆的八木泽的身影。飘浮在昏暗的玄关处的“ヒロキ”——与洒在杀人现场的香水同样的香水余香。我感觉那股甘甜的尸臭突然掠过了我的鼻尖。 然而,事实上我并没有闻到飘浮在玄关处的“ヒロキ”的香味。我闻到了其他的香味。 “那……我半夜闻到的enigme与fauve混合的香味,那是……” “那是八木泽君为消除‘ヒロキ’的香味而洒下的东西。在玄关处发生的小事件也可以解释这一点。他之所以洒了两种香水,恐怕是防备只洒一种的话可能被人闻出‘ヒロキ’的香味。” “可是,八木泽君为何想隐瞒玄关处飘着‘ヒロキ’的余香呢?将其从调香室取出、偷偷地洒在玄关也很麻烦,而且还有被人发现的危险。” 我认为如果是我便不会这样做。 “恐怕有这个危险吧。可是,将‘ヒロキ’的香味残留在玄关处带来的危险更大,他恐怕也有这样的想法。如果凶手对余香放任不管,大家便会直面玄关处与杀人现场被洒有同样的香水、空瓶被置于尸体旁边这种情况。如此一来,人们就会立刻认识到凶手为何在玄关处洒香水,又为何在杀人现场也洒下同样的香水。此时,如果有人想出‘小野君的身体或其所携物,会不会在玄关处就已被洒了香水’,不就可以一口气冲向真相了吗?将尸体埋在院中的人总是想在上面种花。倘若可以,他们恐怕也想在上面建一座坚固的建筑物吧。他们总是如此考虑,试图消除犯罪的痕迹,以使自己不被发觉,以使别人尽可能不会聚集到真相附近。他们与八木泽君在杀人现场所做的一样,都是想将犯罪痕迹溶于过多的行动之中。” 就这样,江神学长将我开始忘却的小事件也连接了起来。 “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 我无须具体加以询问,江神学长点了点头。 “我不明白尸体被担到那么高的地方的理由。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他的右耳切掉。我更不明白为什么要破坏樋口未智男的画,还要在上面洒上香水。” “嗯。不过,比起这些琐碎的事来……” 非常不可思议。江神学长将香烟在烟灰缸中认真地掐灭,与我四目相对。 “为何一定要杀了小野君呢?” 我一直在等待这个答案。 八木泽满就是凶手。 我接受了这个结论。可是,我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何要做如此恐怖的事情。在江神学长的记事本上填写所有人员的“动机指数”时,我给他填写的确实是百分之十。八木泽与小野博树的关系极淡,而且对小野的木更村 改造计划抱有敌意的另有他人。如果江神学长不为我解释八木泽为何会对小野抱有杀意,这件事便不会落下帷幕。 可是—— 江神学长注视着我宣告说: “我完全不明白。” 一阵沉默袭来。 ——或许是江神学长推理失误。这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想法。 可能来自内心理智的抗拒吧,因为我认为一个正常的人不可能没有来由地杀人,但其实更多的也许是感情上的抵触,内心深处“我不希望他是凶手”这种感情。两种因素令我想要排斥江神学长得出的结论。就在刚才,我仰望着由衣映在音乐室窗子上的背影所想之事,期待由衣可以接受八木泽真挚的感情,踏出她的新人生……我难以接受这样血淋淋的事实。 “我不知道……” 我凝视着裂缝的陶制烟灰缸喃喃自语。盛有两支烟蒂的它,看起来如静物画一般。 “不知道,我想去问八木泽本人。” “现在?”我抬头望着江神学长。 “等千原的练习结束后。” 他的表情似口中含有苦涩之物一般。他不得不背负最早找到真相的任务,他所品尝的现实之味,或许比我更苦。 “由衣,真可怜……” 听了我的话,他摇了摇头。 “由衣对八木泽君的感情仅是感谢与亲密,恋爱感情还只是八木泽君的单相思罢了。比起八木泽君果真成为她的避难场所之后再明白真相,像现在这样突然真相大白对她本人更好。” 知道八木泽是凶手之后,由衣会作何感想?震惊之后,她会漾起怎样的感情?这个夏天,我饱尝对现实之憎恶。逃亡于此的她,对于在此处遭遇的悲剧,可能会比我更加猛烈地痛恨现实吧。而之后,她或许也会痛恨八木泽满吧。 ——我不想看到那个悲惨的场面。 我想如此祈祷。 我脑海中浮现出八木泽所弹的那首激情四射的曲子。杀死小野、将甘甜的死之香气洒在尸体及其携带物上的双手,将那首绝妙的音乐带到了这个世界吗。凄绝之曲,凄绝之手指哦!——我曾经有种无法理解的感动。 “我们听了非常……特别的贝多芬呢。” 江神学长说道。他的脑中似乎重现了八木泽为死者饯行所弹之《葬礼进行曲》。 那可是凄绝至极的奏鸣曲,凄绝至极的贝多芬。 我想起了作曲家为该曲所增添之附言。 ——为某位英雄之死。 八木泽是将小野敬为英雄而葬送的吗?我突然很想重复江神学长那句“我完全不明白”。 ——为了由衣用心弹吧。 我祈祷道。不是为由衣,而是为八木泽。因为,现在、此刻,可能会成为他为所爱的人弹奏钢琴的最后机会。 我将视线从江神学长处移开,看着窗外。 太阳啊,你要何时才会出现呢? 窗帘摇曳着,虽显倦怠,却如贵妇人的举止般优雅。 4 “你以前也离家出走过吗?” 江神学长突然问我。我不明所以地回答说:“嗯,有两次。” “真奇怪。学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 他取出第三支烟,如魔术师般将香烟在指间穿梭玩弄。“我有那样的感觉。你逃到这里,简而言之就是离家出走。离家出走有时会成为习惯的。” 是吗……是离家出走啊。我突然觉得滑稽。我从未想过二十岁这一年龄会与离家出走这一词汇相连。可是转念一想,将我这个不成熟之人的行为称为离家出走不是很合适吗? “之前的两次,是什么时候?” 我没有想到,此时我不得不在此讲述自己的事情。久违了,被问及自己的事情而讲述。这是我来此之后几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我心中渐渐涌起一股喜悦之情。 “第一次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理由是些非常琐碎的事情。我讨厌妈妈唠叨我看电视看得太多,回家也不立即做作业等。我对父亲因工作繁忙而疏忽我感到异常不满。这些事情让我郁闷,于是某天,我突然动摇不已,不想回家……” “动摇后怎么了?” “我走向了与家完全相反的方向。不久就遇上了荒川的堤坝,我便从那儿一直往上游走去。我想知道河流源头是什么样子的。虽然不记得自己当时走到了哪儿,可到了晚上以后我还是一直在走。我当时几乎没有什么不安。我只是为自己的自由而感到高兴。结果我被巡警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吗呢’——那次离家出走就这样结束了。” 江神学长一言未发。 “第二次是初中二年级时。朋友把绝交书摆在了我面前,总遇上讨厌得让人无法忍受的老师,母亲发现父亲出轨而大闹一场……由此而衍生的对自己性格和容貌的不满以及马马虎虎的学习,对自己无任何突出才能的羞愧,这些让我开始无法忍受日常生活,于是我又开始动摇……” “这次去哪儿了?” 他依旧在玩弄香烟。 “那时都初二了,所以怎么说也是坐了电车。” “‘怎么说也是’啊。” 我们相视而笑。 “父亲在伊豆有一栋与亲戚共有的别墅,所以我夏天一般都是在嘉敷岛或伊豆度过的。我那时想去自己只知道名字的轻井泽看看。我装作去学校,在车站换上自己的衣服后从上野站乘上了电车。电车离开站台时我真的很爽快。我当时大呼快哉说我自由啦!我也明白做这样的事情最终也只是逃避自己,可那真是一次愉快的旅行。我在轻井泽度过了半天的时间,想要投宿时却受挫了。钱我是带了,可是人家不肯让我一个小孩子单独留宿。已经没有回去的电车了,我当时想正好是春天了就野营吧,便想先告诉家里说我很好,于是便用车站前的公用电话打了一个电话。父亲质问我在哪里,我便如实回答了,于是他就说让我在车站等。父亲与母亲开着车来接我了。等待他们时,时间长得让我快要失去知觉了。父母只说了一句‘以后再不要这样了’,便让我坐在了车里。——回家的时间也很长。接近黎明回到家时,我们三人都为一路上装作若无其事的对话而筋疲力尽。不过对我而言,那并不是一次那么痛苦的回忆,不过我不知道对父母而言是怎样的。” 我忽然很难为情。 “江神学长你也有过吧?” 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我一直在离家出走。从很多年前开始,一直在。” “你老家是在——宫津吧?” 我只知道这些而已。然而,我既没有造访过宫津,对该地的知识也很贫乏。勉强知道的也只是宫津位于若狭湾西侧,拥有天桥立这一风景胜地而已。虽然有的季节很热闹,临时列车会带去一些观光客人和海水浴客,可到了冬季,恐怕只有日本海在昏暗的天空下咆哮,城镇也会被大风与波浪所袭而埋没在雪中。 他终于点燃了第三支烟。 “我出生在宫津,上小学时搬到了山科。” 我好像误会了。我本以为江神学长的父母在宫津。 “那你在宫津没有家人吗?” “不是,我老爹一个人在那儿。九年前我们回到了宫津。虽然那是个我九年间从未回过的家。” 我感到很奇怪,越来越不明白江神学长家的状况。 “那你母亲……” “她在八年前长眠了。” “九年间没有回家就算是离家出走吗?” “我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的。不过不是只有我,是我们全家一起离家出走的。” 对于江神学长的私生 活我不甚了解。 “全家一起出走是什么意思?” “我父母离婚了。简而言之,就是我们一家离散了。” 怪不得他不愿说得很详细。可是我还可以再问一点吧? “父母一离婚你们便分散了吗?” 江神学长的香烟的烟雾飘向了我这侧,他用手帮我扇赶着烟雾。 “在此之前的十二年,我们一直住在山科。离婚之后,老爹回了宫津,母亲回了自己的出生地姬路。只有我留在了京都。我从那时开始就住在现在的西阵的公寓。——望月和有栖他们都误会了,我可不是留级了两年,而是花了两年时间来整顿我的生活后才去的大学。” 江神学长从来没有纠正过他们的误解。我不知道此时他是源于何样的冲动而告诉了我。或许,人要互换秘密是需要某些非日常性的时间的。 “我母亲狂热地信奉某种占卜。”江神学长继续说道,“她得了胃癌,将死之际给我留下了‘天启’。说‘你会在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先于你父亲而死,那时或许你还是个学生’。” 我一时不知自己是该说些什么还是该表示一下自己的惊讶,或是该露出笑容。 “江神学长你不是相信占卜的那类人吧?” 我只说了这一句。他衔着香烟,略歪着头。 “谁知道呢。我想如果是这样,三十之前我就一直做学生吧!我这么想……怎么样呢?” “……” “我的兄长死于十九岁。我母亲曾经对他说过‘你是个活不到二十岁的孩子’。我母亲是个反常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人。” “……你父亲在宫津做什么?” 我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一直受雇于人吧,现在在做什么我不知道。” 灰烬掉在了他交叉在桌上的手中。 “我们走吧。” 将香烟扔到烟灰缸后,江神学长站起了身。——风吹拂起他的头发时,他突然转身回望着窗子。 “……窗子开着。” “嗯。怎么了?” 江神学长依旧凝视着窗帘的摇曳。 “我们进来的时候是关着的。什么时候打开的?” “啊,是吗?” “嗯。”江神学长看着我说道,“麻里亚,窗子是从什么时候打开的?” 他如此问我很难回答,因为我都没有意识到窗子之前是关闭的。只是,在江神学长谈起离家出走的话题之前窗子就开着。 他把窗子开大,看着窗子下面的地面。 “是混凝土地面,没有留下脚印。” “脚印……你是说有人悄悄打开窗子在偷听吗?” “窗子不会自己打开吧?” 他语气坚定。那是必然的。 “你是在担心会不会被人偷听到八木泽君就是凶手的话?” 他依旧缄默不语,缓缓地关上了窗。 “不一定被偷听去了的。” “也许是吧。如果被听去了就会发生骚乱,我们很快就能知道吧。” 他脸色凝重地说道。 5 看到下楼来的两个身影,我大吃一惊。——是八木泽与由衣。 “练习结束了吗?” 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我先发制人地问道。由衣露出酒窝笑了。 “嗯。八木泽君又为了我抽出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旁边的音乐家表示不足挂齿一般摆了摆手。 “是我让她给我做伴的。这是愉快的音乐时间。——之后我就要鞭策自己作曲了。” “是要完成《日暮》了吗?” 如此询问着,我无法正视他的眼睛。心中想着这人是个凶手而正视对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的,我修改一下昨天请你们听的最终乐章,然后就完成了。来这个村之后开始写的曲子,今天要完成了。” “那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啊!” 由衣祝福一般仰望着他说道。 ——我不得不看到她悲叹的情景了吗? 我心情沉重。 “努力很好,可是请先休息一下。我给你冲咖啡。” “谢谢。” “要不要一起啊?”由衣问我们。 “哦,我就不用了。” 江神学长也婉言拒绝了。 “那我们两个人一起喝茶吧!” 八木泽轻轻拍了拍由衣的背,我们侧身为两人让路。——他们走过时,我有一种那股甘甜的香水之味自八木泽身上飘出的错觉。 我听到了玄关打开的声音。 “哎呀,你们回来啦!来杯咖啡怎么样啊?”由衣问道。 进来的是小菱与前田夫妇。倒立过的小菱拍打着双手掸着泥土。 “好啊。麻烦你了。” 哲子高兴地说道,两位男子也接受了提议。 五人去食堂后,我与江神学长面面相觑。他面无表情,而且,有一种类似倦怠感的东西围绕着他。 “要是曲子马上就完成了,我们就等他完成后再说吧!” 我点了点头。 “还有三个小时啊。” 他看着手表说道。那是一种不知该如何消磨时间的语气。 “学长要做什么呢?” “我要睡觉。”他叹息的同时吐出了这样一句话,“其实我昨晚没睡着,想了很多事情。” “是在想案件吗?” “不是。嗯……我是在想我兄长的忌日。” 江神学长说完踏上了一级楼梯。 “学长不相信占卜什么的吧?” 我对着他的背影询问说。他没有停住脚步,而是径直踩着楼梯上去了。 “嗯,我不相信。即使人类因为核战争集体灭亡了,我也打算成为最后一个人而幸存。” 我从楼梯下又由衷地抛出了一句话: “可是,不管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大我七岁的学长你能与我在同一时期在英都大学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头也不回的江神学长给我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谢谢你。” 6 在图书室搜寻书籍时,我遇到了一本有趣的书。这本书混在前田哲夫带来的美学相关图书中,题目为《建筑梦想》。从东西方的古今著名建筑,到既未能成为画家也未能成为建筑家的希特勒所幻想的大柏林计划,再到西蒙·罗迪阿用废品做成的华兹塔等,神圣的建筑物被附以丰富的照片与插图而加以解说。我只略翻了几页,便决定将其作为我午后的读书之伴。这是一本理想的书。我是想以读书来消磨时间,可此时的我即使阅读小说,恐怕也欠缺理清事情脉络的集中力吧。 我将书本抱在胸前,想要回房间时,又一次与八木泽意外相遇。 “您现在去作曲吗?” 我不带一丝笑容——现在也无法带出笑容——地如此询问说。 “是的。我想晚饭之前把它完成。” “恭喜您。” “说这话太早啦!”他笑着说道。 “是啊……不好意思。” 他摆出女士优先的姿势朝上指了指楼梯,我只好先走。坦率地说,我很害怕他紧随我身后而来。 “那一会儿见了。” 他在音乐室前轻轻抬起右手说道。 “加油哦!” 我说道,他微笑着关上了门。我在他门前略伫立了一会儿。 ——他的手指已落到琴键上了吧? 隔音的房间中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 * * 门。走廊。又一扇门。 一想到八木泽可能正在对面疯狂地敲击着钢琴,我便无法平静。然而,不久我便被开始阅读的书籍所吸引,忘却了这件事。一座座壮丽或奇怪的建筑物将我牢牢吸引,把我的心引向了彼侧。我尤其被那个出自法国一个乡村邮差之手的名为“理想官”的宫殿所吸引了。那壮烈至极的热情和那丑陋至极的耽美。奇形怪状的城之全景与细节雕刻、端坐在露台之上的超现实主义诗人安德烈·布勒东等的数张黑白照片,看这些看得入神时,我期冀自己一定要亲临其境观赏。如此想着我便重新读了一遍,发现没有任何地方记载建成于一九一二年的该建筑物是否现存。书上记载说邮差于七十六岁时建成的该宫殿被以围墙围起,以五十法郎的门票向社会开放,现在如何了呢? ——离开这里以后马上就去调查吧! 我凝神地看着照片想道。 安静。 可是我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八木泽果真会如实承认自己的罪行吗?由衣可否承受得住打击? 最重要的是,我一定要下定决心来面对接下来要发生之事。 合上书,我躺在床上,开始做心理准备。 * * * 五点时,我起身想下楼帮忙准备晚餐。 伴随着床上的弹簧嘎吱嘎吱的响声之后,周围迅速安静了下来,楼下更是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这时,我听到了坚硬的脚步声在向我这边靠近。好像是哲子的鞋跟的声音,我打开门探出了脸。 “哎呀,是有马啊!你一直都在房间里吗?” 哲子来到我房间前。 “嗯。我刚刚想差不多要准备晚餐了吧,还没开始准备吧?” “今晚就不用你了。我和铃木已经在准备了。虽然只能做些现成的东西罢了。” “是吗。那不好意思了。” “没事的,反正现在也无心创作的。——八木泽君一直在弹吗?” 我们瞥了一眼音乐室的门。 “好像是的。已经两个小时没出来了。” “我真佩服他啊!” 她的语气并不像很钦佩。我正想她为何上二楼来,她却像猜透我的心思般问道:“你看到志度君没?” “没有。志度君怎么了?” “他刚才在这儿的。好像是来图书室拿书的,不知道又去了哪几。我想找他问问晚饭他是在这儿与大家一起吃还是回家自己吃,他要是不说清楚我很为难的。我们现在富余不到多做一份浪费了。” 我虽然没有留神听,却记得走廊上有多次脚步走过的声音。正当我要回答我不知道他是否上楼来了时,西栋角上出现了两个人影。 “啊,找到了!” 是志度,另外一个人是江神学长。他们正并肩走过来。 “学长一直和志度君在一起吗?”我寒暄道。 “是我不请自来的。好像打扰他午睡了。” 听了志度的此番话,江神学长说道:“没关系的。要是我一冲动睡午觉了,半夜可能又想睡都睡不着了呢。” 他们来到我们身边后便停住了脚步。 “你今晚在这儿吃吧?” 哲子询问说,诗人回答说:“希望你们可以让我这样做。我家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吃了。” “这儿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了。” 哲子再次看了看音乐室的门。她似乎很担心八木泽正在隔音的房间中做什么。 “真安静啊。”她抱起双臂说道,“他不会在睡觉吧?” 如此想也无可厚非。很难相信这扇门的里面正在进行激情爆发式的演奏,倒是安静得仿佛婴儿正在摇篮中熟睡一般。 “他正在披头散发地弹奏吧?” 志度轻轻拧开了门把手,弓身窥探着里侧。我正想从其缝隙窥探里面的情况,他却猛烈地关上了门,于是我便未能看到任何东西。 “怎么了?!” 志度回头望向如此询问的哲子,双目比平日瞪得更大,他的鼻孔颤动着。 “你没看到吗?” 他压低声音反问道。江神学长也以目光询问着与我同样的问题。我摇着头,似乎有某种类似青草的味道散出来。 江神学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颤抖着身体,旋即挤入志度与门之间,将门打开了一半。 我看到八木泽面向钢琴而卧。那情景在我的视网膜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一把刀柄垂直刺在他的背上。 第十三章 被邀请者——有栖 1 “你说的重大遗漏点和误解是什么?” 其他人都客气地默不做声,我便询问望月说。他高兴地开始讲述: “相原君并不是被某人用信邀请出来之后杀死的,而是他用信将某人邀请出来,却被对方杀死了。我们之前完全误解了。” “停!务必停一下。” 织田制止了他,望月便看着他说道: “怎么了?我还没说新发现呢!” “在你说新发现之前有个地方我想先按一下。你说那封信是相原君写的,他想把某人邀请出来,这一结论仍有怀疑的余地。” “什么?为什么?刚才有栖的证词还不能让你满意吗?” “不满意。” 是什么让他不满意呢?那封信上留有我涂鸦过的痕迹。由此判断出信签纸本是在相原君房间内的电话旁边。可以使用他房间内的信签纸的人不就只有他自己吗?——然而,织田并不因此而同意。 “我知道那封信是写在相原君房间内的记事本上。可是,可以使用这一记事本的不仅是相原君不是吗?” “其他还有谁?” “西井先生。” 如此回答后,织田略带抱歉神色回头看了看戴眼镜的小说家。西井瞠目结舌。 “为什么我……” “我知道自己这样说很失礼,但我觉得住在他隔壁的您是有机会的。趁相原君去厕所时,迅速潜入他的房间偷一张纸,这种小事还是可以做到的吧?不过我要事先声明,这并不代表我真的这么想,而是单纯地探讨问题的可能性。” “做这样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呢?”西井诧异地问道。 “恐怕是为了信件万一落到警察手中时——事实上正是如此——防止别人通过信签纸出处判断出自己就是凶手吧。而事实上,我们确实是由一件意外的事情判断出信签纸出自相原君的房间。” “因为害怕这点事情,就要特意潜入自己想要杀害的人的房间中吗?” 西井如此说道,织田想进一步反驳他却被望月制止了。 “信长,你说得很奇怪啊!” “为什么?” “假设西井先生就是凶手,那他为与相原君密会,避人耳目而指定了废弃学校这一事实就算可以吧,若以杀人为目的,即使说些牵强的借口也要把人引诱至人迹罕至的地方。——可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给隔壁房间里的人写信吧?只要低声耳语几句就可以了。更别说害怕什么信被交到警察手里而成为线索了,这不是乱七八糟吗?” “……啊,是这么回事啊。” “什么叫‘啊,是这么回事啊’!你老实点听听别人说话!” 织田口称“是是是”地沉默之后,望月舔了舔嘴唇重新开始他那被打断的话。 “我刚才说了遗漏点与误解,请大家听一下遗漏点。 “我们思考一下如果写信将某人邀请至废校的是相原君,事态将会如何变化。相原写了一封给的信,然后通过某种方法将其送到。对于是谁,收到信时是否对相原君抱有杀意,我们暂且搁置不论。当天晚上,两人在废校的那个教室中相见了。虽不清楚事情原委,但在那个密会场所发生的就是对相原君的杀害。随身携带了相原君写给自己的信,并设法将其放入了死者的口袋。” “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明美很快地插问说。 “我设立了一个假设。”他再次舔了舔嘴唇,“凶手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将信遗留在现场。凶手是因为对自己有某些有利之处才这样做的。凶手恐怕在信件内容上做了手脚,这个手脚指的就是密会时间的改写。我总觉得‘我想在9点时拜谒您’这一地方,本应是‘我想在7点时拜谒您’。信件是右肩受伤的相原君所写,所以笔迹非常混乱。将原来的‘7’随意改动成‘9’应该很容易。——这就是于凶手一方的利处。凶手于七点与相原君密会,将其杀害,稍微改动信上的数字之后将其放入死者的口袋,然后离开现场。凶手大概是相信如果在此基础上准备九点的不在场证明便可免除嫌疑了吧。” “我感觉改写数字这一假设的方法上略有些跳跃……” 西井说道,望月却没有窘于回答。 “密会时间为七点才更自然。我们六点半左右在龙森河岸与相原君分别。之后他的行动便不明了,若密会时间果然如信件所写是在九点,便会留下他之前的两个半小时在何处、如何度过这一问题。若真实的密会时间是七点,这一问题便会冰消瓦解了。” 我反复品味着他的推论。似乎先我一步品味结束的羽岛总结说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没有七点的不在场证明又有九点的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凶手’吧?” “是的。” 对于有些昂首挺胸的望月,织田再次喊停。 “怎么了?又是老兄您啊?” “对啊,是我。我又有个地方想按一下。” “你是按摩师吗?!” “你给我听着!——你有证据证明是凶手将信件放入已成为尸体的相原君口袋里的吗?我很抱歉这听起来像是吹毛求疵,可是信件仍有可能是相原君携带而来的。——他可能是将其放在口袋里带来的不是吗?” 望月莞尔一笑。他似乎还有最后一张王牌。 “证据啊,虽然没有物质上的证据,但是我可以证明。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反复说遗漏点遗漏点,实际上说的就是这个。——喂,信长,那封信是在哪儿被发现的?” “在相原君尸体的口袋里。” “从哪儿的口袋里?” “牛仔裤。” “牛仔裤的哪里?” “屁股上的口袋里。” “右还是左?” “嗯……是右边。” 望月因此将食指指向了织田。 “这不是很奇怪吗?相原君可是右肩受伤,连字都写不好。你觉得这样的人可能把东西塞到右边的后口袋里吗?” 被驳倒了啊,我如此想道。我没有发现这一点。 “这不是可能不可能的问题。如果硬要塞或许是可能的,可是他不用忍住疼痛特意塞到什么后口袋中也是可以的吧?他前面的口袋中没有装任何东西,所以他既可以把信件放入那里,也可以与钱包一起放在包里。” “确实如此。”羽岛插话说道。 “我们忽略了这一不自然之处。如果用观察和推理的话,就不用错误地以为‘相原收到了来自凶手的那封信,携信来到了现场’了。事实上,从一开始,即使没有有栖的涂鸦,我们也应该可以推测出‘虽不知是谁写了那封信,但将其遗留在现场是凶手的意志所致’。大家的眼睛都忽略了这一点。” 这真是望月周平的荣耀聚会。可以说,他以此拂去了自己在雨中交战时的窘态吧。织田似乎也对此表示认可。 “那么,得到各位认可后就到方才羽岛老师所说的结论了。也就是说‘没有七点的不在场证明又有九点的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凶手’。” 我觉得很奇怪。我本以为快乐的游览旅行开始了,飞机却似乎已开始降低高度。我姑且认同他之前的推论吧。然而,‘没有七点的不在场证明又有九点的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凶手’这一结论是不是并没有那么大的意义呢?我总觉得这个村中有很多这样的人。 在我所知的范围内进行思考吧!符合条件的人首先是我们三人。到七点二十分羽岛来邀请我们之前,我们都没有不在场证明,之后一直与他一起在福寿屋。我们最清楚自己的清白,但在警察看来我们充分符合上述 条件。这样就可能自寻烦恼。即使是羽岛,条件也与我们相同。然后是爱幻想的邮局职员室木典生。他出现在福寿屋时是将近九点。他没有那之前的不在场证明。 其他人则不同。保坂明美、中尾君平、西井悟三人既没有七点的不在场证明,也没有九点的不在场证明。——然而,仅拥有更少不在场证明的人,怎能因此而免除嫌疑呢?我陷入了沉思。即使凶手采取了如望月推论般的行动,也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凶手身上发生了某种不可预知的事情而未能制造九点的不在场证明。事情并不像他说得那般单纯。 “我想您可能经过了深思熟虑,可从这一结论似乎不能得到凶手是谁这一答案啊!” 明美的表达很优雅。最终,望月只能得到努力奖了。 “很遗憾,恐怕是这样的。”望月自己承认说,“但是,我认为嫌疑人的范围被大大缩小了。” “可是,如果这样,我和望月君你们也在嫌疑人的范围之内啊,”羽岛想到后说道,“而既没有七点的不在场证明也没有九点的不在场证明的西井先生与保坂则在范围之外。这好奇怪啊!哎呀,虽然我并不是想抓住那些可以脱离嫌疑范围的人的手腕把他们拉回来,可总觉得,若是这样,那一直一个人待着、没有什么完整的不在场证明的人反而更好啊!” “我脑袋累了。” 明美用测量体温般的手势将手置于额头说道。 2 “我们最好把这些话也告诉刑警,望月君刚才指出相原君将信放入右侧后口袋很奇怪,我认为这有充分的传达价值。” 被羽岛一说望月谦逊地说道: “警察很快也会发现的吧。或许只是由于他们没有亲眼看到相原君的右肩有多痛,所以才无法立刻领会的。” “可是,既然已经发现这一点了,真想趁势一气找出真正的凶手呢!”织田遗憾地说道。 趁此机会,大家开始了漫无边际的闲谈,以放松自己的大脑。羽岛开始施展自己能说会道的才能。 “与孩子打交道,我经常思考的问题便是,不能小看他们啊!我们应该认为,他们对于大人们的言行所倾注的视线,与大人们之间互相倾注的视线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我们如果轻视他们——” 他正在高兴地讲述自己幼稚拙劣的谎言被儿童看穿而反省的亲身经历。已听够别人说话的我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 “……也有与其相反的。对孩子估计过高也是不对的。孩童时期可看到的东西一经成年便看不到了。虽也有如此感伤的说法,我却不能苟同。孩子做的梦净是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他们没有做梦的力量。可以沉浸在深沉的梦之中的是大人。而且,大人一生也无法忘记自己在孩童时期所做的朦胧的梦。所谓的梦大概是……” 他如此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我独自沉浸在重新探究相原被杀一案真相的思考中。 刚才设立了“没有七点的不在场证明又有九点的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凶手”这一假设。然而,这一推理是否果真中的?即使是凶手将信硬塞入了尸体口袋,将“7”改写为“9”这一节也依旧稍显勉强。若密会时间为九点,则相原君的行动中就会出现两个半小时之久的空白期,这不合情理,这一论据似乎很有道理,却总让人觉得缺乏决定性依据。在此两个半小时之内,他或许只是在寻找拍摄对象而四处游荡。最好不要拘泥于七点或九点的不在场证明。我微微听到了羽岛的声音,宛如在耳朵深处低声耳语一般。 “我曾听西井先生讲过的那个叫‘巴诺拉马岛’的梦也是如此吧。这就是大人的梦啊。这就是大人的心难耐孤独与寂寞而为其吸引、不得不做的梦。而且……” 七点的不在场证明与九点的不在场证明都无所谓。如此一来,就不得不将一切归零重新开始吗?——不。 从方才开始我就一直在介怀什么。我感觉不知何人所说的某句话——虽然看起来很不可靠——轻轻拂过了我们正在寻求的答案。我想不起那到底是什么,只是感到一种重大提示掠过鼻尖的感觉,宛如素未谋面之物的残像般。到底是谁说的什么话呢?是望月吗?羽岛吗? “——也就是说,如果在做梦的力量之上又加之技术,便可成为艺术了吧?” “是的,就是那样的。与其做个能言善辩的愚人,不如做个拙嘴笨舌的贤者。如此一来,可以说所谓艺术家只是雄辩家罢了。” 织田正与羽岛争论。 “艺术与说话应该不是等价的……” “那当然了。我不是也那样说的吗?可是无论哪一种都是“表达”,这是同样的。例如,如果有一个人做了一个无法用自己能力表达出的深奥的梦,那么这个梦就是毫无意义的吗?就劣于毕加索的定期作品了吗?” “我感觉好像变成艺术这一词汇的意义争论了。” “对我而言,梦与美是同义的。” “所谓美——” 木更村中也在如此互相争论吗?这已经无所谓了。——我想起来了。是织田的话。 望月最初说是凶手将信放入了相原口袋中时,织田叫停说了如此一句话。“或许不是这样的。也有相原一直携带在身的可能不是吗?或许是他写了信后却与对方意外相遇,便要亲手交给对方,于是便将信放入口袋中带来。”是这句话。——之后,望月用“右肩受伤的相原不可能将信放入右侧的后口袋中”而驳倒了他,我为其话所吸引,而我却想用另外一种说法反驳他。 “请等一下,信长学长,你说相原君与自己要寄信的人偶然相遇,那他们是在何时何地遇见的呢?那封信写于我涂鸦之后,所以大约是下午四点。你说自那之后,相原君在何处与何人见面了呢?” 我想如此反问他。相原在四点以后,一直在宿处自己的房间中。截止到与我们一同外出的六点之前,他没有拜访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前来拜访他。因此,也就是说“相原不可能与自己要寄信的人偶然相遇”。 什么啊,想起来才发现仅此而已吗!我不禁开始苦笑,但仍然有事情让我耿耿于怀。 “等一下——” 我用任何人都无法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说。 我忽略了一个非常理所当然的问题。那封信是相原写给的。那么相原是如何将这封信送给的呢?相原在写完信之后不是未与宿处外部的任何人见面吗? 我已听不到任何人及任何东西发出的声音了。 我终于真切地感觉到自己逼近真相了。 “请听我说。” 3 相原本打算给谁如何送到信?我从让大家共同思考此问题开始。 “确实很奇怪啊,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呢……” 西井首先接受了我的问题。是的,的确如此,为何之前没有发现呢?“相原君写信时是四点。跟随我们离开宿处时是六点。在此期间,他没有与宿处外部的任何人接触,他本打算如何处置写完的信呢?” 我准备给出这一答案。我故意将其设置为疑问形式撒向满座的人,这并不是为了虚张声势,而是为了借大家之力,给我脑海中正隐约浮现出的某些东西一个清晰的轮廓。 不久望月回答了我的问题。 “是不是这样的……如果他在四点写了一封内容为七点或九点见面的信,那么过了六点之后信就不可能还留在他手里吧。糊里糊涂地就到了约定的时间了。” ——是的,就是这样的。 “如此说来,就是写在那封信上的密会约定并不是那么紧迫。也就是说,假设信上写的是七点,那指的是次日的七点吗?!” 啊? “若是这样,如果不在写信当天的七点以后将信送给对方,就会让对方对日期产生误会。因此才过了六点以后也把四点时写的信慢条斯理地握在手里的吧。” 完了,他完全混乱了。他没有发现连自己方才陈述的推理都被他视若无睹了。我不希望他如此展开话题。 “望月学长,我认为那是不对的。” 他似乎很意外。他大概很满意自己说写在那封信上的密会时间是次日这一新发现呢。 “那很奇怪的。说相原君将信放入后口袋中这一点很奇怪的不是学长你吗?说将信塞入口袋中的是凶手,这是刚才的达到点吧?也就是说,姑且相信信件已送到凶手手中了。” “……” “而且,如果是次日的约会,我想他也会明确标出日期,况且他应该也没有必要在右肩受伤之后立即勉强自己特意写那封信。” “……” “你觉得呢?” “我明白了,你说得很对。” 学长难为情地笑了。他似乎认识到自己的光辉时代已经逝去了。 “那有栖你是怎么想的?” 一直轮流揉着双肩在听的织田问道。我的思路还漫无条理,但事已至此,我只能边说边思考。 “相原君的信送给了对方,也就是凶手。那么,如何才能把信送到这一点就会成为问题。在约定的时间临近之前他并没有想要离开宿处。尽管如此他却依然可以把信送到,一定是因为他委托某人投递了。” 此时,望月似乎恍然大悟。 “委托某人……你是说他委托老板娘投递吗?老板娘确实受托为他投信,是四点多吧。” “嗯,嗯。” “可是,那封信是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织田制止住我们的得意说道,“那是寄往东京的出版社的。” “是寄给山本编辑的吧?” “是的。那封信由于受泥石流影响而未被投递,直接被警察回收了。那不是没有交到任何人手中吗?老板娘那时受托投递的信可是只有那一封的。首先,如果他还有另外一封信委托老板娘说‘这封信不要投进邮筒里,请把它亲手交给村里的某某人’,老板娘应该早就告诉刑警了。” “嗯,没有那样的事。如果有,老板娘应该证实了,而且把本是密会的信件委托给别人说‘请把它亲手交给某某人’也是很奇怪的。” “你刚刚不是说‘一定是他委托某人投递了’吗?” “委托也有很多方法啊。我想他应该不会那么直率地委托别人。因为相原君与凶手是在慎重又慎重之中互相联络的。打来电话时不也是连性别都分不清吗?” “啊,是那个奇怪的电话吗?” “虽然没有绝对证据证明案发前夜打来电话的那个人就是凶手,可从现有状况来看,那个呼叫来自凶手的嫌疑很大。凶手大概在那个电话中要求了相原君所拥有的某种东西吧。如果当时相原君立即回答说‘那么我何时何地把您想要的东西交给您吧’,之后就无须再次联系了,而他当时却未做决定。如果电话没有不通,相原君自然会用电话告知对方‘何时在小学教室’这一约会吧。因为房间中的电话不是通过交换,而是通过加拨零连接到对方家中的。——然而电话却无法使用了,他便投递了信件。虽然只是想象,但我认为,他们二人在案发前夜通电话时是否就已商定电话万一无法使用时的联系方法。现在也已成为事实了,在那场大雨之中,很多人会担心电和电话也许会不通吧。” “你说得有道理。那么二人商定了什么方法呢?” 织田开始焦躁。我希望他再稍作忍耐。虽然不知自己是否可以圆满着陆,但我依旧感觉自己正走向正确的方向。 “我们知道他写了信。而且相原君得以不出宿处便把信送到了。——无论如何都很奇怪的是那封老板娘受托寄往东京的信。我只能认为那封信的内容是‘我想在小学教室拜谒您’。” “等一下,有栖。警察把那封信收回时,那封信可还在邮筒里呢!自然也还没有开封。” 我一时窘于回答。然而羽岛拯救了我的窘迫。 “在此放弃不是为时过早吗?有人可以把放入邮筒中的信件取出不是吗?” 听到此话,织田满脸放光。或许我也是同样的表情。 “是室木君吗?”织田询问说。 “是啊,就是他!” 我叫喊道。事到如今,我终于看到了应着陆的地点。 “如果是室木君,如果是他应该可以自由使用邮筒的钥匙。他可以把邮局前方的邮筒当自家的信箱一样使用的。” 织田的表情半信半疑,呆若木鸡。西井面无表情。明美则明显得惊讶不已。望月不知是否在中途时已猜到,对羽岛的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若室木就是凶手,便可收到信了。我们之所以总是得不到这个简单的答案,是因为有很多障碍。然而,看到这些障碍而放弃不是为时过早吗? “可是有栖,那封信还没有开封……” 织田反复说着这句话。这就是障碍之一吗。若开封之后再将其细致地封上,警察是不会发现不了的吧。若重新装入其他信封,就会由凶手重写收信地址与收信人,如此一来在笔迹鉴定中便会引起注意。 会不会还有一个信封是相原写的寄给山本编辑的?相原在案发前夜,向老板娘要了两份信封和邮票,其中一封不是下落不明吗?如果那封下落不明的信封上写的收信人姓名也是山本编辑…… 我渐渐明白了。 “在此放弃还为时过早。”我开始说道,“室木曾经打开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东西。那就是‘我想在小学教室拜谒您’。但信封中并不只有这一张纸。如果那封封口的书信中只有如此薄的一张便条便会不自然,老板娘拿到手上时或许会觉得奇怪。我在旁边看到相原君委托老板娘投递而交给她的那封信非常厚,所以我记得。信封中除了写在便笺纸上的信件,还装有其他东西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其他东西?哦,是给编辑的信吗?” “不仅如此。” “还有什么?” “还有信封。” 那个信封上认真贴上了邮票,还写有青洋社山本编辑这一收信人姓名。收到相原信息的室木毁掉了已经开封的信封,然后只将写给自己的信息留在手中,将写给山本编辑的信,装入附在信中的寄给山本编辑的另一个信封之中,然后封口——自己亲自将其再次投入邮筒。 “只要这样做就可以了。” “是这样啊。”西井小声自语说。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相原君自老板娘处拿了两份信封与邮票,却没发现第二封信。因为第二封信正好装入第一封信中了。” 是的。解开了两个谜团。我有种自己准备向真相冲刺的感觉。 织田似乎想要更谨慎些,继续追问说: “在一个信封中,可以不加折叠而放入另一个同样大小的信封吗?” “没问题的。”西井回答说,我不知道他说什么没问题。“因为我曾经这样做过,不用折叠而将一个信封放入一个同样大小的信封中是很简单的。” “老板娘受托投递的信中不仅有给室木的信息、寄给编辑的信件及信封,信中应该还附着载有夏森村及龙森村传说的旅游指南。如是这样,信可是会很厚的。刑警问话时,老板娘没有觉得奇怪吗?” 望月的侦探之魂在此宣告复活了。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 “为什么?” “首先,即使老板娘受托投递的信件厚度与实际寄到山本 编辑处的信件厚度不同,也不会有人在意。这是因为,即使那封信投入邮筒之后变薄了,老板娘也没有发现这一点并感到奇怪的机会。” “确实啊,大概相原君恐怕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杀,而自己寄给编辑的封口信会被开封。——可是事实上警察出现并打开了信,产生了老板娘知道发现信件厚度变化的机会。我们应该去问老板娘啊!” “这个嘛,就算去问可能也没有用。” “为什么啊?” “室木君可以在信上做手脚啊!我不确定他是否知道信是老板娘投递的,但他也许以为若被某人发觉信件厚度变薄,处于可以自由使用邮筒钥匙立场上的自己便可能被怀疑。他可以把已经变薄的寄给山本编辑的封口信恢复原样。只要把自己身边的随便什么东西、旅游指南等塞进信封就可以了。也就是说,可以认为相原君自身并没有在信中附上旅游指南等东西。” 我尚未思索至此,嗯嗯地点了点头。 “他如此煞费苦心吗?”羽岛惊愕地说道,“你说他们在前夜的电话里就商量说‘如果电话不通了,你就打开我投递的寄给山本编辑的信吧!我把给你的信息放在里面。我把真的要寄给编辑的信和信封附在信中,请帮我正常投递’吗?——这真的要寄给编辑的信不是没有必要吗?如果真的必须给编辑寄信,用其他封口信也是可以的吧。” 是的。他们本也可以胡乱写个什么名字作为暗号的。他们为何没有如此做只能去问他们二人,不,只能去问活着的室木了。 等一下。因为我认为相原是这个麻烦的联系方法的提议人,事情不才变得离奇的吗?若提议人是室木便会有意义了。——我想象他在电话中做如此提议的场景。 “就这样,请把给我的信息附在寄给某人的信中。我把信件打开收取信息。信封里面放入寄给毁掉的信封上所写收信人的信件以及另一个信封。如此一来,那封信便可重新正常寄出了。嗯?你问我知道把寄给谁的信打开吗?我想想,你可能有急事而需要寄出很多封信,所以……这样如何?那封藏有给我的信息的封口信,作为记号你把邮票向右倾斜粘贴。——如何?如此一来我们便可在绝对保密之中取得联系。” 相原或许惊讶于这一奇怪的提议,但最终他还是遵从了对方的希望。 “我们终于到了界定凶手的时候了……”我知道西井正在静静地兴奋着。“我们应该通知警察,请他们调查那个邮局职员。” 正在这时,明美突然站了起来。她脸色非常不好。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羽岛担心地抬头看着她。明美小声回答说: “也许吧……真没想到话题进展到这样意外的程度。那个老实的室木君竟然会……” 她从方才开始似乎就很疲惫。虽想离席却或许因为我们正在热烈地讨论而难以开口。若果真如此我们便太过分了。 “我送你吧!” 羽岛说道,她郑重地拒绝了他: “不用了。我家就在附近,不至于让您送我。我想我回家躺一下很快就好了。倒是——” 意外的是,她还想继续案件的话题。 “倒是案件一事,可以收取相原君信件的人,除了室木君之外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不,应该没有。”我斩钉截铁地回答说。 “是吗?受托信件的那个老板娘,不是也有机会打开封口吗?” 看来她想袒护室木。然而,这却是徒劳的反驳。 “老板娘确实有开封的机会。可是,我不得不重复我们刚刚的说辞。”我重复说道,“如果密会对象就是同一屋檐下的人,应该没有写信的必要。” “哦……是啊。” 她似乎接受了我的说法。她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简单抚了抚裙子的褶皱。 “我说了些无谓的话。——那我告辞了。” 羽岛似乎依旧很担心,但明美家确实就在附近。他似乎觉得硬要陪伴她也太夸张了。 “这样啊,那我们送你到楼下。” 我们决定将其送至玄关处。被大家集聚目送的她,似乎有些惶恐。 “今天失礼了。明天早上或什么时候请再让我听一下结果。” 她如此说完,深深地施礼之后便走向了自己家的方向。 “哎呀,你们都散席了吗?” 老板娘露面问道,似乎我们散得比她预想中的早。 “不,不是那样的。——正好,我有件事想问一下您。” 羽岛轻轻推开我的肩,向前迈了一步。老板娘惊讶地看着他。 “问我?什么事?” “昨天傍晚,你收存了相原君一封信吧?他说希望帮他投入邮筒里。除此之外,他没有再交给您什么信拜托您交给某人吧?” “没有啊,这是我被刑警们彻底询问的事。” “那么,关于那封你受托投递的信,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被含糊地问及什么奇怪的地方,老板娘有些不知所措。 “装在信封中的东西没有透明可见吗?” “没有。信封没有那么薄。” “那么,嗯,信封上没有什么特征吗?折角了,或者有污渍什么的?” 老板娘对自己为何被问及这些而感到奇怪。她或许认为,若想知道信封特征,去请求警察让自己看看原物不就可以了吗。 “也就是说啊。”羽岛解释了自己询问的宗旨,“我们在想您投递的信与警察回收的信是否不是同一封。怎么样呢?” “你就是这么说我也……” 羽岛想引出信封被替换了这一老板娘的证词。或许那样才容易向警察进行说明。 “我不知道。” 看到老板娘困惑的表情,他放弃了。得以解放的老板娘,放下心来,叹了口气回到里面去了。 “有栖川君。”羽岛回头望着我说道,“我赞同你得出的结论,可我们缺少物证。被掉包的信封都是老板娘交给相原君的,所以上面所附指纹也是相同的。我想要掉包这一证据。” “那样才容易向警察进行说明吧?” 他点了点头。我有一个提议。 “有一个重要地方我希望警察调查一下。相原君委托老板娘投递的封口信,是双层的吧?因为信封中还装有另外一个信封。这两个信封都是相原君填写收件人姓名,粘贴邮票,但只有一个地方可能不同。——如果,将夏森村周围的旅游指南附在寄给山本编辑的信中的人是室木君,那么用胶水封口的人就会是室木君。如果调查用胶水粘贴的痕迹,或许会发现什么。相原君的胶水应该也是向老板娘借的,所以如果胶水种类不同就可以成为信件被掉包的证据了吧?” “总之我们应该请警方调查。” 望月催促道,羽岛同意了。 回到房间后,望月给杉森署打电话,沼井与藤城却依旧没有回来。他说明了相原直树寄往东京编辑处的封口信有被邮局职员掉包的嫌疑这一推断。 通话结束,放下话筒的望月向我们汇报说: “他们用无线与沼井警部取得联系,说他们很快就回夏森村。” “好的,那我们等着吧!”羽岛一屁股坐在方才的座位上,“让我们稍饮些酒等着他们吧!” “为了不让他们以为我们是酩酊大醉,只是稍微哦!”织田坐下,给羽岛斟上啤酒。 “即使知道室木君就是凶手,也仍然有很多地方不明白啊!” 如此说着,他痛饮了一口温热的啤酒。 “是啊。两人共有着何样的秘密而互相秘密联系? 相原君带去了什么?而且最重要的是,室木君杀害相原君的动机是什么?” 望月陈列出了未解决之疑问。尽是些无人可回答的问题。 “很快便可明白一切了。” 羽岛以手掌拭着嘴巴周围的泡沫说道。 我透过微微打开的窗口看着外面,一边想着:为了解开剩下的谜团,真希望巡逻车可以早些到来。 * * * 将近一小时过去了。 论述和思考都已经让大家筋疲力尽。我也开始感觉昏昏沉沉的。 这时,传来玄关门被猛烈打开的声音。我听到了耳熟的两位刑警的声音。 “他们来了。” 织田用胳膊肘捅了捅我。我擦了擦双眼坐正身体,看到不久出现的两位刑警,我大吃一惊。两人的表情前所未有得严厉。 “你们确定相原直树寄出的信件被掉包了吗?” 这是沼井警部的第一句话。得出此结论之前的梗略应该已通过无线传达给他了。可是,我还是得从头开始向他重新说明一下。 我故意咳嗽一声说“那么”时,沼井开口先说了起来: “事实上,来这里之前,我们为听取情况先去了室木典生家里。” “他否认了吗?” 听了羽岛的疑问,沼井自右至左使劲摇了一次头。 “没有,他家已经是金蝉之壳。”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正在这时,藤城探出惨白的脸说道: “室木好像逃走了……” 第十四章 死亡标本——麻里亚 1 江神学长进入了音乐室,志度默默地跟随其后,而我则与哲子并排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两人站在伏在钢琴上的八木泽两侧窥探其状况,却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请去通知大家。” 江神学长回首望着我们说道。哲子应声后便跑了出去。她跑走的样子像是想要尽快逃离惨案现场。 被留下的我藏在了门影里,原以为江神学长与志度会立刻出来,他们却留在了房间里,不知是否在检查现场。 “在弹钢琴的时候被人突袭了吧。” “你对这把匕首有印象没?” “嗯,这是小野的东西,他说这是以前他在横须贺与美兵玩扑克牌游戏胜利时赢得的格斗刀。” “可是这也太过分了吧?” 我听到他们这样的对话。两人都是何等的冷静啊!我感觉不太好。 忽然,我又嗅到了青草发芽般的香味。那是门打开时,一下子从室内飘出的味道。 “江神学长——”我在门影处喊道。 “我好像闻到了青草的味道,那是什么啊……” 我边询问边做了一下预想。 “这里也被施与了与小野君被杀现场同样的行为。似乎洒上了‘ミツル’(注:八木泽的“满”的日语读音)这种香水。” 果然不出所料。 “是洒在……八木泽君的身体上吗?” “是的。还有钢琴键盘上。” 这是怎么回事?关于小野博树被害现场被洒上了与被害人同一名字的香水,江神学长已赋予其合理的意义。他说那是凶手为在迷宫般的钟乳洞的黑暗中跟踪被害人的阿里阿德涅之线。——可是,我不明白为何一定要在此处重现同样的行为。 更重要的是,八木泽是被谁所杀?我知道不是杀害小野的人演绎的这场连环杀人。因为杀害小野的别无他人,正是八木泽满。——我本相信找出八木泽杀人案件便要终结了,他却被人杀害了。我们再次被卷入了混乱之中。宛如晕车一般,我都要被这个谜团搞得晕头转向了。 两人出来了。在我依旧半开着门等待时,一群人从楼下拥了上来。 “八木泽君真的死了吗?” 走在前面的小菱一边走向这边一边询问说。我可以看清他僵硬的表情。 “他已经死亡了。是他杀。” 江神学长将门使劲打开,便于大家窥视里面。小菱、前田夫妇、冴子、菊乃、琴绘……大家宛如私立博物馆的客人般依次窥视室内,然后退出。 ——由衣不在。 对此,与其说感到奇怪,莫若说我暂且安心了。 “这是什么事啊,凶手的目标原来不止小野君一个人啊!” 前田哲夫双唇颤抖着说道。愤怒、悲伤、恐怖一定在交织着萦绕着他。 “小野君之后是八木泽君,下次又瞄准谁呢……” 如此小声自语的冴子的样子极其平静,与哲夫形成对比。说是沉着,或许是感情已开始麻痹。我如此妄自猜测着。 “香西女士。” 江神学长喊道。琴绘迅速抬起了头。 “我有件事想拜托您。请您嗅一下在这里的人之中,有没有人身上发出了您所创造的‘ミツル’这种香水的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菱询问说,但琴绘立即就察觉到了江神学长的意图。 “我闻到音乐室中有‘ミツル’的香味。凶手又在现场洒上了我的香水吧?所以,你想让我闻一下余香是否还留在凶手的身体上?” “是的。与之前不同,此次犯罪行为发生之后还没有过太久。您是‘ミツル’的创造者,拥有比任何人都敏锐的嗅觉,如果是您,或许可以发现凶手在无意之中附在身上的香味。” “你是说让我轮流去闻大家身体的味道?” 琴绘极其微弱地动了动红而薄的嘴唇,如此反问道。声音刺耳地回荡着。或许她心情非常不悦。 “我知道这无论对于您还是他人都很失礼。” 江神学长没有再继续絮絮叨叨的阐述,或许是因为他认为那样才更失礼吧。 “我没关系的,”琴绘允诺说,“如果大家同意的话,我学狗也没关系的。不过能否有用倒是令人担心啊!” “首先,请试一下我与志度君。” 江神学长省去征得他人同意,边推着志度的背,自己也向前迈了一步。志度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你是担心如果不快些味道便会变淡吧?” 琴绘说着将头靠近江神学长的肩部附近,开始嗅起来。 “是的。” 江神学长在琴绘头部的紧旁边答道。其口气中含有带焦躁感的气息。 “你脑筋转得可真快啊!” 琴绘说了一句让人不知是褒扬还是讽刺的话。 “可是怎么说呢?‘ミツル’较之‘ヒロキ’,余香性弱得多,所以——把手伸出来。凶手应该是用手打开香水瓶塞的。” 江神学长如孩子般柔顺地顺从了。香味艺术家拿过他的手认真地嗅着味道。 “你出生在大海附近吧?” 被指出了意外之事,江神学长的表情如涟漪般摇曳。 “我闻到了遥远的潮水味道,这是出生在海边的人的味道。” 江神学长微笑着说: “请不要开玩笑了。” 琴绘随意扔下他的手之后,浮现出了非常符合她的笑容。 “很抱歉,现在不是开过火玩笑的时候吧。——我未能从你身上闻到‘ミツル’的香味。” 江神学长瞥了志度一眼,诗人便默默地将手伸向了琴绘。在她满脸认真地嗅闻期间,诗人紧张得纹丝不动。 “你也没有。” 在她说下一个是谁之前,我向前迈了一步说:“麻烦您了。”虽然只有十秒钟时间,可被他人紧贴鼻子反复嗅闻味道,感觉实在不佳。当得出无罪的判断时,虽然知道是自然的结果,我还是松了一口气。 继我之后菊乃,然后是小菱,大家如此依次迈到了琴绘面前。没有人明确提出反对,只是也没有人表示赞成。 “很遗憾江神君,我没有判断出来。虽然我也考虑凶手是不是为了消除香味而用肥皂认真洗过手了,可是现在没有人有这样的嫌疑。虽然调香师的嗅觉是一般人的一万倍……” “凶手或许戴了手套。” 江神学长做过如此注释之后,向琴绘行礼致谢。 “必须也把千原叫来。她如果不接受检查就有失公平了吧?” 哲子的话让我想起了由衣的缺席。方才的安心顿时消失,不安仿佛巨鸟的影子般掠过我的心扉。 “由衣在哪儿呢?” 我下意识地问道,哲子回头回答说: “她去散步了,说想接触一下外面的空气。” “散步啊……” “嗯。我和铃木劝她说不用她准备晚饭了,所以——哎呀?” 哲子隔着我的肩膀看着走廊彼侧。我听到了某人上楼的声音。 “她好像回来了。” 哲子的声音沉着冷静。我冲出走廊。 “由衣,稍等一下!” 由衣的身影出现了。她似乎对大家都集聚于楼上感到莫名其妙。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似乎完全想象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边朝她奔跑,一边悲伤不已。 “怎么了,麻里亚?” 我在她面前戛然而止,使劲做了一下深呼吸。 ——为 什么会是由我告诉她? 我一边如此后悔着,一边向她传达了八木泽的死讯。 由衣失去知觉倒了下去。 “来人啊!” 回头叫喊的我顿时也感觉天旋地转。 倒下之际,我看到了江神学长跑来的身影。 2 太阳已经西落,食堂的桌上摇曳着六支蜡烛。被逼至房间一隅且被压缩的黑暗随其摇曳而蠢蠢欲动。 极其简易的晚餐刚刚结束。我基本未能吃下任何东西,其他人似乎或与我同样,或身感悲痛却硬往胃中塞。 冴子的黑色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 “可能是镇静剂发挥作用了吧,她睡着了。” “是吗……”菊乃说道,“稍微休息一会儿对她好。” 冴子坐在了我身边的空座上。 “你没事吧,有马?” 她对我低声耳语说道。 “嗯。”我小声回应。 “我也很担心千原,但请你也好好振作哦!我刚刚还以为你们两个都失去知觉了呢! “很抱歉吓到你了。我当时只是头晕无法站立而已。现在已经全好了。” “那就好。” 她鼓舞我一般轻轻地握了握我放在桌上的手。 “我要询问一下夫人。” 在这由衣以外的全体人员都聚齐时,哲子铿锵有力地说道。 “怎么了,哲子?” “我们发现小野君尸体时,夫人您以两日为限延迟通知外部。这两日的期限今晚便要到了,请问明早您准备怎么做呢?我们可以寻求外界援助吗?或者您打算以发生新案件为由延长期限?我想询问这件事情。” 菊乃满脸憔悴的神色,回答得却斩钉截铁: “我当然不会延长。如果再次发生杀人案件就麻烦了。一想到如果我没有说那样的话,八木泽君是否就不会被人杀害了,我心中便充满了悔恨之情。” 与菊乃年龄最相仿的琴绘,轻轻将手放在她肩上抚慰她。 “也就是说,到明早便寻求援助吧?” 哲子追问道。 “嗯。天已经黑了,我们就等到明天早上吧!” “我们聚集到客厅什么的地方一直熬到天亮吗?” 冴子问完,哲子回答说无此必要。 “只要把床推到房门处,即使不上锁也不需要担心。大家明明很疲惫却要特意熬夜,这不太合适吧?——是吧,老公?” 温顺的丈夫点了点头。这对夫妇也与我使用了同样的方法而闭门自卫呢。 “就算这个可以,那我们不开始搜查会议看看是谁杀害了八木泽君吗?” 说话的人是志度。在包括我在内的、连探讨这件事情的精力都失去的人之间,这句话听起来真的很让人哭笑不得。 “如果知道凶手是谁了,不就可以把那家伙绑起来好好睡觉了嘛!” “你还真是顽固啊。”哲子充满讽刺地说道,“侦探游戏已经结束了。我们败北了。” 败北这一词刺在了我心上。 ——我们果然败北了吗? 江神学长指出杀害小野的凶手是八木泽,而且我也认可了他。本应是侦探胜利的。然而,凶手八木泽却被杀了,这说明胜利果然是一种错觉吗?我们不得不接受自己的败北吗? 难道八木泽君不是凶手吗? 我刚开始这样想,小菱的说话声便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们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是也很好吗?如果我们探讨一下此次案件,或许就可以抓住凶手露出的马脚了。” “是吗?刚才也有人出了一个有趣的主意,说香水的余香可能依旧留在凶手身上,结果还不是没判断出来吗?我不认为这是一个会轻易露出马脚的凶手。” 当江神学长救起因打击过大而失去知觉的由衣时,随之冲过来的琴绘首先拿起其双手进行了嗅闻。纵然应该进行无罪判断,琴绘的神经也总让人觉得不一般。 “可是,这次案件与上次不同,犯罪时间是可以锁定的。如果调查不在场证明,或许可以出人意料地轻松找出凶手。” “我真羡慕小菱君的乐观啊!” 他并没有因为哲子的话而不悦。想到如果是他这般的人物犯罪,搜查或许会很困难,我摇了摇头。我没有任何依据特别怀疑这位舞蹈家。 “不过也好。我们开始吧!有件事我要先说一下。” 哲子衔起了香烟。平日总会出言抗议的琴绘,今夜却始终缄默不语。 “八木泽君进入音乐室时是三点半。之前我一直与他在一起喝咖啡。除此之外还有千原与我先生。” “我也在。”小菱说道。 “嗯,是的。一共是五个人吧?听说在那之前八木泽君一直在陪千原做歌唱练习,而他说喝完咖啡后要去弹奏自己谱的曲子。” 哲夫与小菱点着头。 “八木泽君说‘我去弹琴’然后走出食堂是接近三点半以后的事情。” 在此,我不得不发言。 “我见过自食堂走出的八木泽君。” “是三点半吧?”哲子询问说。 “嗯,是的。我在图书室选完书,正要回房间时在楼梯下与他偶遇。然后我们一起上了楼。” “你看到他进入音乐室了吗?” 菊乃抛过一个问题。 “嗯。因为我的房间在音乐室对面,所以我们就在那前方分别的。我看到他进入了房间。” “在那之后还有人见过活着的他吗?” 没有人回答菊乃的问题。 “发现遗体时是五点。”志度自信满满地说道,“也就是说,犯罪行为发生在三点半到五点之间。只要调查一下这一期间的不在场证明不就可以了?咱们按顺序说吧!——喂,从你开始!” 他装作开玩笑般地指了指江神学长。一直缄默不语的学长,开始缓缓陈述。 “三点之前我一直与麻里亚在一起。八木泽君他们曾邀请我一起喝咖啡,我因不太想便拒绝了他们,决定回自己的房间。因为睡眠不足,我想睡午觉。麻里亚说想读书便去了图书室,我们便在楼下分别了。” 我也不知道江神学长在此之后的行动。 “我回到房间后便立即躺在了床上。本来很快就要睡着了,可就在我眼皮开始发沉的时候却有人敲响了我的门。” “您当时正要午睡吗?我真是太失礼了。” 我右侧的冴子,低头向左侧的江神学长致歉说道。也就是说,敲门的人是她? “您用不着向我道歉的,”他温和地说道。 “你是有何事才去江神君的房间的呢?” 哲子满目好奇地问道。江神学长看着询问者的眼睛回答说: “铃木女士说她在散步时看到我与麻里亚自钟乳洞探索回来了。然后她来询问我们有何发现。” “散步回来后我先回房间了,但在途中时我远远看到了江神君与有马,他们的样子让我耿耿于怀,所以……” “哎呀,是这样啊!是什么样子让您耿耿于怀呢?”江神学长询问说。 “你们二人表情都非常严肃。只是不仅如此,你们的样子像是心中藏有某种重大决心。我当时觉得你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我佩服她的洞察力。彼时的我们,或许果真缠绕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我们甚至没有意识到我们已被她看到。 话说回来,被冴子询问的江神学长是如何应答的呢? 他重新开始讲述。“很遗憾,我未能给出一个大发现。铃木女士或许很失 望,却没有表现出来,她邀请我说:‘如果可以,您能不能来一下我的画室?” 我吓了一跳。一想到江神学长可能看到了画我的那幅画,我便开始两颊发热。 “对不起啊,有马。” “啊?” 冴子正窥视着我的脸庞。 “我未经你同意,便擅自把你的肖像画给江神君看了。” “哦……”——果然如此。 “我并不是一时兴起才给他看的。因为我想让非常了解你的人看一下,咨询他的意见,然后帮我指出我未捕捉到的东西。” “……哦。” “江神君也说过‘还是征得她同意以后再说吧’,是我请求他说请他一定当时就给我看一下。” “我知道了,我不介意的。” 我不是只能如此回答了吗。纵然被画之人是我,那幅画也终究是她的作品。我只是为自己在画中的腿部裸露度略高而感到有些羞涩。——奇怪,之前明明从未介意过这种事情……或许是因为自己完全没有想到这幅画会被江神学长看到吧。 “非常出色的画。” 关于画,江神学长只说了如此一句话。我的双颊明显更加滚烫。 “你们两人一直都在画室吗?” 哲子机械地问道。似乎没有人发现我于蜡烛的光亮之中面红耳赤。 “不是。我没有在铃木女士的画室逗留那么长时间。准确而言,是从三点十五分到四十五分之间吧。我观看过她的画之后便回到了房间,这次是真的睡觉了。” “在被我这个无赖叫醒之前,对吧?” 志度笑言。 “嗯。被叫醒时是四点半多。我应敲门声而打开门,发现诗人正站在那里。” 配合江神学长的话,志度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很好奇志度君为何会敲江神君的门啊,”哲子说道,“去朗读自己作的诗什么的?” “我只是听说这位先生在我缺席的午餐席上说了一番奇怪的话,于是就想恭听下而不请自来了。” “奇怪的话?”哲子说。 “是那番华丽的推理。明白吗?咖喱推理。(注:日语中“华丽”与“咖喱”发音相同)” 他的洒脱无聊得近乎自虐。哲子当真蹙起了眉。 “你的境界还停留在以前的诗人什么的啊!我连你已经二十几岁了这一点都深感怀疑。” “这是异化效果。”他笑着说道。 “不要说些没用的,听江神君说吧!” 菊乃说道,志度搔了搔尖尖的鼻尖沉默不语。 “为志度君询问,我将自己发现小野先生有无嗅觉症这一事情的过程等告诉了他,却似乎不能让他满意。因为我未能回答他‘所以谁是凶手’这一问题。” 江神学长对志度君也说谎了啊。他似乎完全不想说出八木泽就是凶手这一事实。——这大概是由于八木泽的死使真相再次沉入了黑暗的深渊吧。 “我们就案件谈了很多,却没有任何成果。时间就这样到了五点,我们便决定下楼看看。我们以为可能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了。——走到走廊后,我们发现哲子女士与麻里亚正站在那里。她们好像正在寻找志度君。” 其前后的事情——哲子就寻找志度的理由进行了说明。发观尸体的情况大家都已知晓。 “若给我自己的话下结论,就是我没有从三点四十五分到四点半之间的不在场证明。” 午睡毁灭了你自己啊,我心里默默念叨着。 而志度无法找到自己四点半之前的不在场证明的证人。 3 “下面我们就询问一下出现在江神君话中的人吧!” 菊乃如此说完后,自己伸出的纤细手指晃晃悠悠地在空中徘徊了许久。 “……那个,我们问铃木吧!” 被指名的冴子立即开始讲述。 “我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江神君离开画室之后,我一个人发呆了很久。偶尔去窗边俯视一下庭院。——四点左右,我看见志度君横穿过草坪庭院过来了。” “啊,是四点左右啊!”志度喃喃自语说。 “之后我便离开房间,到了楼下。当时哲子与千原正在客厅里。千原似乎有些疲惫,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劝她说‘去散散步吸收一下外面的空气’的。我与哲子商量晚餐的事,从约四点半开始准备。到五点左右她出去找志度君之前,一直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厨房里。” “如此说来,下面好像轮到问哲子夫人话了啊!” 菊乃说道,几乎与此同时,哲子开始讲述。 “刚才我也说过了,从三点开始我与八木泽君及小菱君等人一起喝咖啡,稍聊了一会儿。然后,八木泽君于三点半上楼之后,小菱君提出‘我们去看看河流情况吧’。我先生决定与他一起去,我却因为怕麻烦而未起身。由衣也似乎因介怀别人的目光而厌恶去河边,自然是与我一起留下了。” “我们可是约定不能擅自去河边的哦!” 菊乃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不满之语。可是她立即收兵了,不知是否是因为她已意识到这种责备已无济于事。 “算了,小菱君与哲夫君去河边是大约几点的事?” 哲子在与小菱与哲夫确认之后回答说:“是三点三十五分之后。” “继续说。” “这样我与由衣便留在了客厅。约四点时,我也看到志度走回这里了。之后的事情就如冴子所说的了。” “你并不是一直都与千原在一起吧?” 菊乃的语气再次不悦起来。我看到哲子的眉毛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可看到你一个人在陈列室了。” “哎哟,您是从哪儿看到的啊?” 她毫不怯懦地反问道。菊乃笔直地注视着她的脸。 “我一直都在庭院里。大概是将近四点时吧,我看到你的身影映在陈列室的窗上了。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你不是一个人吗?” 哲子抬头斜视着天花板,叹了口气。她点燃了第二支烟。 “我一个人在陈列室待了十分钟左右。想起樋口君的作品昨天遭到重大破坏,我担心自己和我先生的作品便去看了一下。看到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便安心了,又恍恍惚惚地看了一会儿画。——那时是三点四十五分左右吧。” “在此期间,千原呢?” “她不是一直都在客厅吗?” 因为这十分钟的中途退席,她与由衣的不在场证明便都不成立了。——倘若菊乃没有指出,哲子似乎计划主张自己一直都与由衣在一起。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依旧很卑鄙。我瞥了一眼她吹起的烟雾。 “那么我们就请去河边的小菱君与哲夫君说一下吧!” 被指名的两人相互补充着叙述了自己的情况。 据说他们于三点三十五分左右离开公馆后去了龙森河岸,发现水位虽已下降,浊流却依旧奔流不已,几乎可以听见声音。而对岸亦没有人迹,他们很快便回来了。 “回来的途中我回到了自己家中。虽然没有什么事情,却想稍微休息一下。” 哲夫叽叽咕咕地如此说完后,似窥探反应一般眼睛转向上方看了看菊乃。 “你也午睡了?”女主人简短地问道。 “不是,我没有熟睡。我只是想以一种散漫的姿势随便躺一会儿,这种姿势在公馆里是不允许有的。” “那是大约四点时吧?” “是的,内人没有回来,我一个人躺到了傍晚,便在约四点半时回到了公馆。当时内人与铃木正在准备晚餐我便打了声 招呼,谁知却被内人说妨碍她们,我便老老实实待在了客厅。将近五点时,内人问我说‘看见志度君了没’,可我今天下午一次都没有见过他。她说了声‘在二楼吧’便上了楼,之后便与有马她们一起发现了尸体吧?” 菊乃迅速将视线移向了小菱,舞蹈家低沉地开始叙述。 “与前田君分别之后,我也回了一次家。因为我想一个人安静地思考种种事情。回到公馆时大约是五点。是不是江神君他们发现八木泽君的遗体而吃惊时我正好站在玄关呢?因为那时我见到哲子夫人面无人色地跑下了楼梯。” 我默默地激动起来。到目前为止,任何人的不在场证明皆不成立。大家的行动描绘成了一张网眼状图案,恶魔是不是趁这网眼的缝隙而袭击了钢琴家?我不禁不寒而栗。 “有马还没有说吧?” “是的。” 我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后开始讲述。 将图书室的书带回房间的途中遇见八木泽。与其在音乐室前分别。稍读书后感到厌倦便卧在床上思索。五点要下楼时遇见哲子上楼。正当她说自己正在寻找志度时,本人与江神学长出现了。——如此追寻之后,我发觉最缺乏决定性不在场证明的人便是自己,我不禁忐忑不安。 “你从三点半到五点之间,完全是独自一人吗?” 菊乃毫不客气地指出这点。我窘于回答。 “而且,你还在与发生杀人案的房间仅隔一条走廊的地方。也是在离犯罪现场最近的地方。” 她坚韧的口吻让我很是反感,我突然改变态度说道: “您有什么事情要询问这样的我吗?” 菊乃似搓手一般动了动两个手掌。我总觉得她要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没有发现什么吗?凶手应该是背向你的房间而站立,然后才进入音乐室的哦!” 我感到了一种询问者的身体突然变大一圈的错觉。我正在被威慑。我明明没有犯任何罪,这是何等的不讲道理啊!我责备自己说,振作点! “我听到了几次脚步声,可是并没有留神听,所以不能证实是何样的脚步声在何时走向了哪里等问题。” “你听到了几次?” 宛如我自己被迫站在法庭证人席上一般的心情。 “我只能说大约三次。” “可能是四次?” “是的。” “可能两次?” “……是的。” 菊乃似乎叹了口气,就在她面前的蜡烛火光摇曳着。我不知道她是否相信我的话。可是我也没有卑躬屈膝到一边讲述事实一边感到内疚。 “我想有马所听到的声音之中也包括我的脚步声。”说话人是冴子,“那是我去拜访江神君时的声音。” “还有我的声音。” 琴绘在菊乃旁边说道,两位妇人的视线相隔些许距离相遇了。 “那是我结束调香回到自己房间时的声音。” “哎呀,您在房间里啊?” “嗯,只有一会儿。” 似乎很自然地轮到琴绘讲述了,我交过接力棒便默不做声了。 “我一直与菊乃夫人在外面的庭院里。之后便进入调香室,略微摆弄了香味一会儿之后便回房间休息了。片刻之后又去了后院,与菊乃夫人在蔓藤之下聊天。仅此而已。” “您能不能加上时间给我们讲一下?” 哲子似引导一般说道,不知是否是对宛如话已经说完一般倚在椅背上的琴绘感到不满。 “嗯,时间我也可以确切地讲出来。如果——”她以双目指着哲子指间所夹的第三支烟说道,“如果可以请你不要再继续播撒恶臭,我想应该可以更容易讲述些。” 哲子没有掩藏自己怒上心头的样子,香烟却回到了烟盒之中。琴绘高兴地说道:“谢谢。我与菊乃夫人两人,两点以后开始修理香草园。我们已经很久没修理了,而且也有很多植物为淫雨损伤严重,所以我们细致地进行了修理。除了去洗手时我们一直都是两人一起。” 从钟乳洞回来时我记得曾经见过两人的身影。然而,这一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明并不是问题。 “三点二十分左右时,我独自一人去了调香室。长时间站立让我很疲惫,所以略摆弄了一会儿开始创作的香水之后我便回房休息了。回到庭院时是四点,之后我与菊乃夫人两人便一直在一起。是冴子通知我们说八木泽君遭遇了不测。” 江神学长微微睁着的双眼此刻睁大开来,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您说什么?” 琴绘将她眼镜后面的平和双目转向了江神。 “您从三点二十分在调香室待到什么时候呢?” “我没有待很长时间的,让我想想……”琴绘思索数秒之后回答说,“可也待了二十分钟吧。” “您从三点二十到三点四十是在调香室里,而从三点四十到四点是在自己房中休息对吧?” “就是这样的。” 江神学长的食指在桌上描绘着毫无意义的波纹线,他继续手中的动作询问说: “那个时候,‘ミツル’在调香室吗?” 这是理所当然要确认的事情。顺便说一下,她所说自己在调香室的时间中,有十分钟与我在其隔壁的图书室中的时间重复。 “‘ミツル’吗?嗯,在的。” 她爽快地说道,江神学长闻此向前探出了身体,这让我大吃一惊。 “确实是在的吧?” “嗯。那种香水在瓶子上有特征,所以不同于‘ヒロキ’,我经常看到它。” “说到瓶子,就是倒在杀人现场的那个八角形的东西吧?淡蓝色的那个?” “我没有踏入过杀人现场,不过那个瓶子正如你所说。” 琴绘淡然地回答道。那个瓶子我似乎也见过。听说那是一个用旧的空瓶,琴绘正要将其扔掉时八木泽阻止了她,并请求她说“请把以我的名字命名的香水装入这个瓶子里”。那似乎是他喜欢的瓶子。 “是个特征最为明显的瓶子吗?” 江神学长仍拘泥于瓶子的事。 “这个嘛,肯定是个特征最为明显的瓶子之一吧。” 我每次看调香室的架子时也一定会看到它。并不仅是因为其形状奇特,而是因为其色调美得令人联想到彩色玻璃。——想到其倒在八木泽的遗体旁边,我便愈加悲伤。 “尽管如此,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香水竟然再次被人带出来了。” 对此,我也是始料未及。她蹙起了双眉,不知是否是在讲述过程中又涌起了不悦之情。 “那么凶手就是在三点四十以后拿出了香水。” 小菱似独白一般说道。 “不过我认为香水是什么时候被带出的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好像没有人拥有三点四十以后的完整不在场证明。” 哲子说道。——事情果真如此吗? “或许很重要呢!” 江神学长抛出如此一句话后便陷入了沉默。对此感兴趣的或许只有我一人。 “重要在哪儿呢?” 十分介意这一点的我凑近脸询问。他的回答如下简短: “一会儿去调查吧!” 不在场证明调查以徒劳告终。 4 接下来是对凶器的考察。 用于杀人的匕首如同志度在现场所言,是小野的东西。除我以外的所有人员也都知道这把匕首是自美兵处赢来的战利品,由此推测,小野恐怕曾经在众人面前提及于此吧。也就是说,所有人都知道匕首的存在。我总觉得要向大家宣告我 并不知道这把匕首的事也很麻烦,便没有特别说些什么。 “我虽然也知道那把匕首,可还不至于知道它放在哪儿。” 哲子首先说道,菊乃却驳回了她: “就是我也不知道他把那把匕首放在哪儿了啊!可是凶手曾经偷看过他画的钟乳洞地图,房间并不能上锁,所以我想若是潜入他房间翻过桌子抽屉的人,应该清楚地知道东西的所在吧。” 偷看钟乳洞地图的人是已死的八木泽的概率很高。然而,其他人也有可能同样翻过他的抽屉。 也就是说,任何人都可能拿到凶器。而且判断不出是何时被拿出。凶手可能在很久之前已将其拿至手中,也可以认为是凶手意欲杀害八木泽而前往音乐室之前,前往小野的房间拿到了匕首。 “大家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而大家都有拿到凶器及遗留在现场的香水的机会。事情又变得棘手了啊!” 没有人附和哲夫的牢骚。房间中一时鸦雀无声,连烛泪滴落的声音甚至都可以听到。 “这搜查会议真没气氛!” 志度打着哈欠说道,然后似乎很痒似的搔了搔头。在这样的夜晚,其一系列的举止虽看起来显得轻率,却可能仿佛是紧张的动物欲平静下来而做出的刷拭(注:指动物用爪子或舌头梳理皮毛)动作。 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八点。 “我们到此为止吧!” 菊乃无力地说道。她或许因为志度的一句话而感到了乏力感。 “我们停止吧!既然都已经决定明天寻求外界援助了。” 这就是她的决断。 “只要今晚保护好自己,安然度过就可以了。” 哲夫在妻子耳边低声耳语道。哲子低声说:“是啊。” “那我们就散会吧!”菊乃宣告会议结束,“请大家小心,晚安。” ——请大家小心,晚安。 哎呀呀!唯有此时此地听到的这句话,是如何地充满刺激啊! 小菱与前田夫妇立即站起了身。冴子与菊乃也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自己的房间,食堂里留下了四个人——琴绘、志度、江神学长与我。 “你喝酒吗,志度君?” 听到琴绘的询问,志度似乎非常不悦地笑说: “难得您提议,可苦于没有冰啊!” “是啊。” “况且,唯有今夜如果不保持清醒的话就可能名副其实地致命呢。” “或许果真如你所说。” 两人隔着蜡烛光亮交谈着。他们的样子很放松,宛如在进行炉边闲聊一般。 “有没有在梦中也飘浮的香味?” 调香艺术家回应了诗人的此番喃喃自语。 “当然有了。我听说盲人做只有声音的梦,而我做只有香味的梦。我昨天也做梦了呢。熟透的虚构果实一般的香味。不过那味道新鲜却不太好闻。” 真不愧是调香艺术家,什么虚构果实的香味,我是无论如何都闻不到的。 “我昨天做了一个有味道的梦……”志度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火苗说道,“那是一个吃人尸体的梦。咬小腿时,碎片竟像威化饼干般哗啦哗啦地四散开来,味道也如威化饼干一样微甜。” “那是谁的尸体?” 琴绘没有觉得毛骨悚然,而是极自然地询问说。 “这个……尸体基本上没有保留原形,所以我不知道。虽然是个变成点心的空想式尸体,到底是谁呢?” “人有时会在无意之中吃人的。” 琴绘曾经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与其说这是她的哲学,莫若说是她喜欢的表达吧。 “八木泽满也在无意之中吃人了吧,虽然我觉得他不会被杀。” 熊熊燃烧的火焰映在琴绘的眼镜上,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简短地说道: “或许吃了呢。” 为何八木泽一定要被杀呢?我意识到搜查会议上遗漏了这一讨论。大家都很反常。——不对,或许大家各自认为这个问题即使探讨下去也是徒劳。大家都以为是在钟乳洞深处装饰尸体的疯狂行为再度来袭,便放弃了思考。 然而,江神学长与我知道钟乳洞与音乐室的杀人犯是两个人。关于小野遇害时被施加的过多装饰之谜,虽不是全部,但占其绝大多数的香水之谜,已得到了解答,而且疯狂意味很稀薄。——然而,香水再次为其他杀人犯所使用,这该如何解释才好?虽可能有某种意义,但倘若如此,其意义应该与小野遇害时完全不同。这是因为,在日落之前的音乐室中不需要什么阿里阿德涅之香。 “小野君与八木泽君的共同点是什么呢?” 琴绘似自问一般说道。她在不知道江神学长的推理的前提下,将案件看做由同一凶手进行的连环杀人也是自然的吧。 “他们都是雄性。”志度依旧看着火焰说道,“他们都想推倒艺术,骑在其身上,勒紧其脖子。” “这两个人有什么共同点吗?我一时想不出来。他们两个也不是很亲近。说起来他们好像还互相避之不及啊。” “他们互相觉得对方的作品是旁门左道吧。” “我对别人的作品没什么兴趣。”琴绘冷淡地说道,“关注的只是我自己的作品,只要能做出我自己想要的香味我就满足了。” “那么,老师您在这里应该是幸福的。” 志度只称呼琴绘为老师。而且,这是老师这一词汇在木更村被使用的唯一场合。我不知道他是对调香艺术抱有敬意,还是尊重年长者。 “我正要创作的香水啊,江神君……” 突然被叫到名字,他似乎很惊讶。琴绘莞尔一笑。 “名字叫‘ジロー’(注:“江神二郎”之“二郎”)哦!” “这是我的荣幸。” 江神学长满脸认真地回答。 “不过不行啊,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调香的时候。我们快点钻到床上睡觉吧!” “我也回去吧。” 志度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站起了身。可能是坐累了吧,他用拳头敲打着腰部。 “你们也要休息了吧?” “嗯。”被琴绘问道,江神学长回答,然后又补充说: “我再稍看一下音乐室后就睡。” 我想拒绝。我们没必要在睡觉之前特意给杀人现场一个飞吻吧? 志度似戏弄一般吹了一个口哨。 “你还要调查什么吗?真是个侦探哪!我想在这里把侦探这种行为也归为艺术呢!” “罪犯可能是艺术家,但侦探只是批判家。” 江神学长立即进行了辩驳,志度不禁茫然若失。 “这不是我说的,是某部推理小说中出现的著名论断。” “好像很适合这个案件的凶手呢。虽然不知道是二流还是三流,抓住以后总之是个自称艺术家的人吧。” 志度嗤笑着出去了。 “对了——”正在这时,琴绘啪地拍了一下手说道,“睡觉之前我先去看看调香室吧!我担心那儿是不是又被杀人犯动过了。” 凶手今夜无论如何都将一事无成吧。大家都是如此地戒备。可是被她一说我也有些担心。 “我可不可以也去看看?” “嗯,请。”她回答说。 我们路过玄关、图书室,来到了香味诞生的房间门前。江神学长自然也跟了过来。“这个房间要是能上锁就好了。我不禁在想,如果我们上锁了,凶手可能也无法做出那样的事了。” 琴绘于门前止步,嘟囔了一句。对此不合道理的见解,我倒是有同感。——架上陈列着以该村居民名 字命名的香水瓶。自昨日起,名字相同的人与香水正被杀掉。如此一来,陈列在架上的不就是已被预定好的死亡标本吗?封印这个房间不才是我们此刻应该立即做的事情吗? ——那是虽看不见其身影却确切存在、正偷偷靠近我们的东西吗? ——是的。香味与杀人犯。 愚蠢的谜语。 “喂。” 琴绘打开房门后,伸出了烛灯。魔法房间被隐约照射出来。 “刚才还在这儿的吧,‘ミツル’也是。” 这句话宛如毒箭一般刺在了我的心上。 ——你为何可以使用如何冷漠的表达? 我对着她的背影不出声地叫喊道。刚才还在这儿?是的,如果仅是说香水瓶是没有问题的吧。可是,她忘记了有着相同名字的男子被夺走了性命吗? ——刚才还在这儿的吧,满也是。 这是何样的感觉啊!我感觉浑身冰冷,简直无法忍受。 “哎呀,这是什么?” 琴绘发出了平常未有的、变调的声音。她将面前的瓶子移动到旁边,似乎想要读取里侧瓶子的标签。 “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神学长询问说。琴绘只是回答了声“嗯”,并没有停止从一侧观看瓶子上的标签。 “少了什么东西吗?” 开始不安的我语气强烈地询问说。 回头望向我们的琴绘脸色非常不好。 “是的,少了一瓶。” 我听到自己的喉咙咕嘟地响了一声。 “少的那瓶名字是——” 江神学长终于说出了我因害怕而无法提出的问题。——琴绘回答说: “是‘ユイ’(注:“由衣”的日语读音)。” 第十五章 遗物——有栖 1 听到室木的逃亡我不禁茫然若失。这证明醉酒后踉踉跄跄的我们四人的推理是正确的。 “他是真的逃走了吗?不是只是外出吗?” 望月如此进行追问也是无可厚非。且不说我们的推断真的应验了,室木逃走的时机不是也太巧合了吗?我们搭起推理的积木,猜测他是否就是凶手,刚把这一信息提供给警察请其作为参考他便出逃了,这一偶然太过完美了。 “我不认为只是单纯的外出。”藤城肤色白皙的脸有些微微发红,“我们粗略检查了他的家中,发现没有留下任何现金,壁橱和抽屉都开着,那气氛很像主人紧急收拾行李跑了出去——” “有目击者吗?”望月反问。 “据说邻居看到提着包的室木非常慌张地要出去,问他说‘这么晚了去哪儿’时,他只是回答说‘有点事’便朝山的方向跑去了。” “跑?他不是乘车逃跑的吗?”织田询问说。 “嗯,车还在。他是徒步逃走的。” 我不禁想,他是不是知道警察要来自己家中?如果真的知道那应该会放弃乘车逃走,因为如果他飞驰在出村的唯一一条道路上,便无法避免与前来的刑警们相遇。 “他察觉到了我们正赶往这里。” 沼井似乎在与我思索同样的事情。 “可是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察觉到的。那可是刚刚才从这儿说出的话啊!” 羽岛说完,沼井赞叹道:“这么说完全是偶然了?这可真是绝妙的时机啊!” “雨是已经停了,可逃往山里不是很鲁莽吗?而且又是晚上,我觉得很危险。” 织田说完,沼井否认地摇了摇头。 “他是当地人,所以也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吧?而且,他可是知道一定程度的危险才逃走的。不过如果他真的杀了人大概会拼命的。” “我们要追吗?”织田问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附近的警察署是自然了,同时我们也向消防团及青年团请求了支援。他应该还没有跑太远,所以应该不用担心会让他逃走吧。比起这个来,如果让他自杀了什么的就不好了。” 邮局职员已经无路可退了。我在脑中描绘了一下那个绝不让警察捉住而跑往黑暗山中的男子身影。这是何等令人痛心的光景!人被人捕猎,仅是想象已恐怖非常。 “我们现在要返回现场进行住宅搜查。可能会有问题想要咨询你们,到时要拜托了。” 沼井微微敬礼说道。藤城也效仿其说道:“谢谢你们的协助。” 刑警们离去后,我们面面相觑。事态的急转直下,让大家有些不知所措。 “哎呀,这个,又……” 羽岛毫无意义的话清晰地表达了我们的困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啊,老师,”望月说道,“我们又不是抽签得出室木君就是凶手这一结论的,这不是歪打正着吗。” “话虽如此,我没有想到批改过的答案这么快就返回来了。” 他使用了一个符合教师身份的比喻。 “可还是很奇怪啊!”我说道。 “什么奇怪?”织田问道。 “室木君逃跑的时机无论怎么考虑都太巧合了。简直就像偷听了我们说话一样啊!”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发生。 “是碰巧了吧,碰巧而已。” 织田似乎对此不甚在意。我还未能理解便被抛下了。 “先不说这个了,我们给保坂打个电话怎么样?她不是说如果发现了什么就请联系她吗?” 她说“明天早上或什么时候”。我看了一眼钟表,现在还未到十点。应该是个尚可打电话的时间吧。 “我去打打看。” 我拿过听筒,边看着备忘录边拨出了号码。呼声持续响过六次之后,明美接过电话说:“您好!这里是保坂家。” “啊,我是有栖川。深夜打扰很抱歉。” “……哦。” 她的声音很孱弱。我担心她身体情况是否依旧不佳,或是已经休息了。 “你方便说话吗?” “嗯。” 她的回答又很简短。可是,既然她说“嗯”,我应该可以说吧。 “事情进展急转直下,所以我给你打电话了……听说室木君逃走了。” “逃走……” 突然被告知估计她完全不明所以。我简短地向她说明了事情始末。在此期间,她没有插问任何一个问题,只是小声应和着。 “事情就是这样,凶手果然就是室木君啊!” 她在听筒的另一侧陷入了沉默。这与我们方才的反应相似。 “是这样啊……” 她的声音依旧很孱弱。我再次担心起来。 “那个……你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不,没有。” “真的吗?” 或许是对着听筒低声耳语的我很奇怪吧。背后传来望月说我“小白脸正在发挥专长”的声音。 “我很好,请勿挂念。” “这样啊,请原谅我的打扰。” “你真体贴啊,有栖川君。” 我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她的微笑。 “哪有,没有的事。” “我真羡慕麻里亚啊!” 我不禁张口结舌。她似乎也有这个之前在我身边曾经有过的误会。麻里亚与我之间的关系只能称之为女性朋友、男性朋友。其厚度绝不超过一张电话卡。然而,却时而有人不这么认为,对此,我感到诧异不已。——不过说到明美,她并没有见过我与麻里亚在一起,所以应该只是单纯的揣测。 “这个……你好像有些误解。” 这次有人说“哎呀,有点像情话了呢”我被夹杂在误解之中而混乱起来。刚一想到已二十岁的自己是何等的纯情,自己便变得痴痴傻傻。 “对了,室木君现在正在逃亡中。”我强行将话题拉回了正轨,“好像正在搜山呢!” “那可真要命啊。” 她的声音依旧毫无精神。我断定这果然是一个给人添麻烦的电话,便决定结束。 “很抱歉在你疲惫的时候打扰你。” “不,没有的事。谢谢你的关心——那就再见了。” “晚安。” 一边放下听筒,我一边后悔着打这个电话,它让我想起了麻里亚之事。 2 “我也要去休息了。已经坐了太长时间了。”羽岛边将包夹在腋下边站了起来,一晃神,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啊!糟糕!我没留神都忘了,明天还有课呢!今天可是有点喝过了。” 他酒劲好像确实上来了,脚步有些奇怪。西井马上回了自己的房间,我们则让教师靠着肩膀,又搀扶着他下了楼梯。他踉跄着说“到这儿就可以了”,头却撞在了玄关门上。我们无法将其放置不管,便四人一起到了外面。 “哎哟,是夜晚的空气啊!空气凉飕飕的真舒服。” 教师张开双臂做了一下深呼吸。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安静的夜晚。我可以听到数辆巡逻车越过岭道奔向这里的声音。新一批猎人到来了。 “真辛苦啊!” 羽岛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嗝。他朝警笛传来的方向望去的眼睛半睁着,眼皮似乎很重。 尽管他拒绝,我们还是将其送到了家中。与其说这是出于善心,莫若说这是由于我们想要知道村中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吧。我们想到外面去走走。 我们在羽岛家门前互道晚安时,中尾从诊所的窗中探出了头。 “哎 哟,喝了不少啊!” “啊。”我们急忙低头致意。 “对了,那个警笛是怎么回事?又发生案件了吗?” “不是的。” 我将室木很可能就是杀人犯以及他似乎在即将接受听取情况前逃跑一事向他进行了说明。医生呆若木鸡。 “这可真让人吃惊。在我看着无聊的电视期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啊。邮局的室木君啊。哎哟,真让人吃惊。” 正在这时,他的表情忽然严峻地紧张起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呢?他对那个摄影师有什么怨恨吗?” “不知道。那还是个谜呢,大夫。” 依旧将手搭在我右肩上的羽岛,挥舞着他空空的右手说道。他的酒劲一点一点上来了。 “嗯,”医生依旧将头从窗中探出哼道,“如果方便的话,大家来我这儿一下?” “我们是没问题的。” 望月说道,羽岛竖着食指说话的声音压过了他的声音:“那我们就稍微打扰一下吧!” 无论如何,我们是被邀请至了诊所之中。医生在睡衣之上又罩了一件和服外套。被引到客厅后,我们全都瘫坐在低沙发上。 “还喝吗?”医生问我们,所有人都委婉地拒绝了。取而代之主人为我们端来了咖啡。 “即使室木君就是凶手,案件全貌也还没有弄清楚。摄影师写在信上的那句‘您需要的东西’,也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了呢?” 中尾一边苦涩地啜饮着无糖咖啡一边说道。这个问题对我们而言也是同样,于是我们决定在此冷静地重构案件。望月一边整理一边向前推进。 “我们不是很清楚相原君与室木君是在何时以何样的形式接近的,但前天夜里打到宿处的那个似蛙声一般的电话恐怕是室木君打来的吧。彼时他们所商量的,似乎是室木君请求相原君把他手中所持的某种东西让给自己。他们当时未能立即谈妥,便由相原君之后再进行联络。要说私密之话虽是打电话最简单,他们彼时也商量了万一电话因大雨而不通时的联络方法。应该是室木君提议的。” 望月简短说明了将信件放入信件之中的那个方法。 “是的。对相原君而言,他可能觉得这是一个兜圈子的奇怪办法吧。他或许说过,我们不用这么做,只要商量好一个虚构的收件人姓名不就可以了吗?可是,对室木君而言这并不是个好方法。在他杀害相原君之后,可能会出现证人说‘那个人寄出了一封信’。这时,警察必然会来调查邮件,而如果没有符合条件的信件,邮局职员便会遭到怀疑。” “就是说他让相原君同意了自己所提议的联系方法。” “然后是案发当日。相原君按商量好的方法进行了联络。就是那封说七点想在小学拜谒您的信。室木君接到此信后,只将信息留在手中,而将观光指南加在同附在信中的信封与信之中重新投递。相原君于六点与我们一同去过龙森河之后,便去了废校。七点时室木君如约而至,两人进行了商谈。” “不知道商谈内容是什么?” “嗯,不知道啊。不过我们稍后再考虑这个问题吧!——两人七点时在废校见面了。然后,室木君应该就将相原君杀害了。室木君可能认为这样做对自己有利,便将自己手中所持来自相原君的信息之中的‘7’改写为‘9’,然后将其放入尸体口袋中离去。如此一来,他只要制造出九点左右的不在场证明便可免除嫌疑了,而且他也希望通过将发起密会方伪装成相反的方向而使搜查陷入混乱吧。他或许认为,如果警察误以为相原君是被某人以信件叫出来,那么没有直接接触过相原君的自己便可安全了吧。” “那么,他制造九点的不在场证明了吗?” “碰巧被选为证人的是羽岛老师与我们。当然了,对方是谁都无所谓。福寿屋已经开门了,他恐怕是认为即使没有客人,店里的老板也会成为自己的证人才跑来的吧。” “原来如此。我们追寻了他罪行的足迹了呢。”医生使劲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就剩下他犯罪的动机难以理解了吧。” “嗯。他与相原君之间要达成怎样的交易似乎是重点,但是我们不知道。” “相原君将这一东西带到废弃学校去了吧?现场没有留下类似的东西,就是说……” 之前一直沉默的酩酊大醉的羽岛开口说道,但句尾很快便含糊不清了,他开始咕哝起来。 “怎么想那都是照片啊!”织田断言道。 “为什么?”中尾似龟一般伸出头问道。 “相原君的相机遗留在现场了,里面的胶卷已经被抽走了吧?那胶卷不是最可疑的吗?” “这什么都说明不了。”望月阻断了织田的去路,“相原君可能若无其事地对前来的凶手举起相机进行了抓拍,凶手只是因此而不能置之不理,这可能与原来的交易毫无关系,不是吗?” “你说得也对。可是,如果相原君会被别人索求什么,不是很自然就会想到是他拍摄的照片吗?如果从他身上剥去摄影师这一特性,我不认为他身上还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凶手,也就是室木君,是前来与其商量说自己想要某些照片的。” “可是,那个时候相机里装的可净是些他在傍晚时拍摄的照片,拍的都是龙森河的样子什么的。他不可能在前夜打电话来说他想要那些东西。” “他前夜在电话里所要的照片当然不是这些。是不是室木君将相原君杀害并夺走自己所要的东西之后,担心相机中也装有同样的照片为谨慎起见将其抽走了?” “那些照片是什么呢?”我插嘴问道,“他拍了对室木君而言非常不利的东西吗?” 织田将手指做成手枪状指向了我的心口。 “就是这个。我就等你这句话呢!拍了‘对室木君而言非常不利的东西’的照片。他们要秘密交易的恐怕就是这些照片吧!” “哦?那么,这些对他不利的照片具体而言是指拍了什么东西呢?” 中尾将膝盖探了出去。他应该在期待事情的终点就在眼前吧。——然而事与愿违。再往下只能发挥想象了,不负责任的空想无论多少都可展开双翼的。 “等一下。” 一直深深陷在沙发中的羽岛睁大了眼睛说道。 “相原君持有对室木君而言不利的照片。如果室木君因此而想要买回照片……直截了当地说,就是室木君有把柄被相原君握在了手中。” “是这样啊!”中尾插话道。 “室木君是如何知道相原持有对自己如此不利的东西的呢?他是不是发现自己在做什么坏事的时候被啪地一声拍下来了……” 看到他陷入了沉思,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这个设想很不愉快,但或许是相原君胁迫的呢!他威胁室木君说,我拍了这样的照片,你要不要以这样的价格买下。或许是因为他的要求太过无理室木君才想要将其杀害拿回东西。” “可是,事发之前是室木君打来电话的吧?” “也有可能相原君在此之前已打过恐吓电话了。” 织田将匙子咣当一声扔在桌上说:“不知道,我投降了。”(注:日语中扔匙子引申为束手无策之意。) “被迫投降吗。” 望月叹了口气。接下来似乎只能静待逮捕——不对,目前或许尚称为保护——室木了。 “要不要再来一杯咖啡?” 中尾和蔼地说道,我们都婉拒了。他起身去厨房为自己倒。这时电话响了。 “你好,我是中尾。” 我看到他只手持杯拿起 听筒的背影。我不禁在想,这么晚来电话,是有急诊病人吗? “……情况怎么样?” 中尾的声音骤然紧张起来。我们面面相觑。 “我马上就去。” 他放下听筒后,手中依旧拿着空杯跑回了我们这里。 “室木君受伤了。” 3 中尾左手拿诊包,一边用右手在白衣前面调节一边跳上了前来迎接的车辆。在我们的目送之中,他所承载的巡逻车一边在夜空之中播散废气一边朝山岭方向驶去。 电话来自中尾老家龙森村派出所。据说室木花费近两个小时摸索着走到了邻村。他潜藏在村边废弃的小屋中,眼看要被巡警进行盘问时再次逃往山里,却在山路上失足滑倒跌到了峡谷里。虽被抬到了派出所,全身却受到重创,判定其移动会有危险后便给中尾打了电话。之后,巡逻车很快便来迎接了中尾。 目送巡逻车尾灯的并不只有我们。“知道杀摄影师的凶手了”、“好像是邮局的室木,他逃到山里去了”、“消防团被召集起来了”、“人抓住了”,信息如闪电般奔走,深夜的村庄一片哗然。 中尾所乘车辆离去之后,村人也不断从家中拥出,他们聚集在各处互相交换着信息片段,聚众哗然。 “真恐怖啊!” “室木君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 我本以为一对半老夫妇是在我身后说话,他们却正在远处接受早已从山上回来的消防团员的盘问。我们孤立在其中,伫立在路边。甩掉这不平常的气氛而回到宿处也太可惜了吧。 在此期间,我看到有其他巡逻车越过山岭而来,奔向了室木家的方向。听到警笛声,又有数人跳到外面来。骚乱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渐渐膨胀开来。 “不去看看吗?” 望月手指着巡逻车停车的方向说道。他想说如果你们不愿意,我自己去。生性爱看热闹的织田与我怎可能反对,我们三人便一起向前走去。 西井与老板娘并肩站在宿处门前。他们大概是因为这非比寻常的骚乱而出来的吧。 “听说室木君被抓住了?” 西井轻快地向我们走来。望月告诉他说不仅被抓住了,而且还因为受伤而把中尾叫去了龙森村。他非常吃惊,将眼镜里面的双眼瞪得溜圆。 “好像又有巡逻车到来了,那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我们还不知道。所以才想去看看。” 望月说道,西井自然跟随而来。 室木家有一个狭窄的前院,其以山楂树篱围绕而成。院前停有两辆巡逻车。旋转的车灯染红了围绕在凶手家周围看热闹之人。周围拉起了绳索,我们无法进入其中。 “喂喂,不可以进来捣乱!” 有个声音警告逼近绳索周围的村民说道,这个声音我曾经听过。我踮起脚尖,窥视着两层人墙对面,视线与藤城警部补不期而遇。果然是他。 “啊,是你们!” 他似说万岁一般高高地举起双手,旋即挥动手腕招呼着我们。我们一边思索他有何事一边拨开前面的人群向前走去。西井以为自己大概也被叫到,便随我们跨过了绳索。我们在背后村民的好奇目光中走进了庭院里面。 “事情正如你们所说。龙森的沼井警部已经联络过我,室木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刑警只手覆在嘴边小声说道。 “他供认了吗?我们听说他受了重伤?” 望月与他做了同样的动作询问说。藤城突然转身背向看热闹的人。我们亦随之转身。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恐怕是无法继续逃跑了才死心的吧。幸亏如此才没让他跑掉。相原君在那封信上指定的时间本是七点,这一点也得到了确认。” “哦?是如何确认的?” 对于自己的推理命中,我再次感到吃惊。藤城微笑着说道: “我们对遗留在相原房中的信笺纸进行了调查。是那张最上面的白纸哦!然后我们发现,上面隐约留有他所写信件的痕迹。我们将其透在光亮下,发现用肉眼也可读出‘我想在七点时拜谒您’。正如大家所推理,相原直树被杀一案的凶手是室木典生。” “我们所说的不是无稽之谈就好了。” 望月的态度值得赞扬,他恐怕是真心的吧。 “那现在是要对住宅进行彻底搜索吗?” 望月说者无意,刑警却听者有心。 “不是现在开始,从刚才开始就已在彻底搜索了。这起案件尚有诸多地方不明了。——而且还搜出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数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嗯,我们都很吃惊。” 我希望你不要只是自己吃惊,赶紧告诉我们。“是什么呢?”织田焦急地询问说。 “是从桌子抽屉里面拿出来的,是个……是一只人的耳朵。” 我没有想到是如此恐怖的东西。我们一时瞠目结舌。 “那是……”望月战战兢兢地问道,“是从死人身上切下来的吗?” 这不是个让人很舒服的问题。切掉尸体的耳朵纵然很残酷,但若是从活人身上切下便更加令人发指。 “我们正在等待鉴定结果,但好像是从尸体上切下来的。我们有必要调查室木君为何会持有这样的东西,而那又是谁的耳朵。” 相原尸体上并没有这一类损伤。这就是说,室木曾接触过其他尸体吗?相原被杀一案的全貌尚且不甚明了,谜团却要继续前逃。 “关于那是谁的耳朵,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对于望月的疑问,藤城摇了摇头。“目前完全没有。因为附近最近发现的尸体只有那个摄影师而已。——虽然不知道是以何样的形式,但他恐怕是卷入了某起案件或事故之中了吧。那是一只很福态的耳朵。” 西井听后直眨巴眼睛。 “您怎么了?”我覆在其耳边问道。 “没、没什么事。只是……” “只是?” “已与木更夫人定下婚约的小野君长有福态的耳朵,所以有些……” 西井咕哝着,句尾含糊不清。我不知道此信息的重要性,但西井自身似乎不想将其告之刑警。我虽不知这样是否合适,却也将决定权交给了他。 “室木应该不会也杀了其他什么人吧?” 望月似耳语般说道。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藤城轻轻拉了两三次自己的右耳垂。 “以夏森、龙森、杉森为首,邻村并没有人失踪。最快的方法是从室木口中问出,但听说他就此并未开口。不过他有可能是因受伤而难以开口说话。” 刑警说邻村无人失踪,但他不可能连木更村的情况也掌握了。如此一来,如方才西井所嘟囔,我们无法否定出现在抽屉中的就是那位名叫小野的男子的耳朵这一可能性。——我是如此认为的。 我想劝说西井最好将这一信息告诉藤城警部补,便回头望着他的方向。就在等待俯首的他抬头的一瞬间,我的视线飞跃过他的肩膀,突然落在了绳索对面看热闹人群中的一张脸上。 麻里亚? 我以为我们终于可以再会了,可她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我不相信便重新看了一眼,发现那是明美。她的中长发被两辆巡逻车的红色车灯所照射成了红色,所以才让我产生错觉了吧。不久之前,她的电话也使我不禁想起了麻里亚,所以才误认了长得本不相像的两人,或许也有这个原因。 为什么是她?我身体缓和下来,旋即我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一想到必须对此进行确认,我便完全将本要对西井所说的某些话抛到了脑后,我迈 向了明美所在的方向。她似乎看到了正走向自己的我,我便将嘴张成“o”字形,以便招呼她“保坂”(注:日语中“保坂”的第一个发音为ho,嘴巴会呈“o”形)。——正在这时,她却将身体移向正侧面,想要隐藏起来。 “保坂!” 我清晰地发音叫道。成为她藏身盾牌的男子,扭过头看着背后的明美。她与我的视线在正面相遇。 “我有事想要问你。” 明美边向半步远的斜后方移动,边询问说:“什么事? “请到这边来一下。” 我将她引至离开人群的地方。我瞥了后方一眼,织田虽惊讶地看着这边,其他三人却似乎没有留意到我。我将她带到邻家的车库前方后,便开门见山地询问说: “是你向室木君告密的吧?” 室木逃走的时机无论如何都太巧妙了。他慌张得连藏在桌子抽屉中的耳朵都没有带——或是忘记了——便飞奔出逃了,我只能认为这是由于他觉察到警察马上就要敲自己的家门了。知道警察赶往他家的只是有限的几个人。而且,可以将其传达给室木的只有明美。得出的结论也只有一个。 她的样子并不吃惊,或许是已做好被如此盘问的心理准备了。可是她也没有承认。 “我感觉在这样的时间出来凑热闹也不像你的作风。你为什么会如此担心室木君?” 明美的瞳孔慌张地左右转动,根本没有正视我。我转变了问题。 “从室木君家中发现了人的耳朵。你知道吗?” 这次有明显的反应。她圆睁双目,满脸惊愕地断然摇头。 “不知道?” “嗯……我不可能知道那样的事,那是谁的耳朵?” “现在还不知道。警察好像也要开始调查了。就算你不知道这一点,告诉室木君说‘你被人怀疑是凶手’的人就是你吧?” 她终于点了点头,正视着我开始说话: “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第十六章 迷宫出口——麻里亚 1 只是听闻到与由衣重名的香水自调香室消失,我便浑身发抖。我似乎感觉她已自这个世界消失。 “我们去她房间看看吧!” 江神学长说着便推开了门,迈出长腿走到了走廊上。 “不会吧……” 琴绘双手在胸前合十伫立,我撇下她随学长而出。我不想看到由衣变成尸体滚落在地上的样子。可是我也无法忍受蹲踞在此等候江神学长的报告。 我爬完楼梯时,手持烛台的江神学长已要到达由衣房前了。 ——我不要再往前走了。 虽发出这无声的叫喊,我还是未能止住自己的脚步。我恐怕是不想容许自己从由衣的尸体上移开视线吧。我一定要看到她,为她祷告。这不是对她的同情吗?这样的思绪激烈地鞭打着我。 “千原——” 江神学长敲了两次门。等待回答的时间还不到两秒,学长就用身体撞开了门,我看到他的双肩微微颤抖。 “江神学长,由衣她?” 我站在离他两米之处询问。江神学长转向我后,向上拢了拢啪地一下盖在脸上的长发。 “她在睡觉。” ——她在睡觉。 “……在睡觉?” 我一度停止的脚步又加速起来,与江神学长并肩后我战战兢兢地看了一下房间内。为他递出的蜡烛光亮所照射,房中的光景宛如一幅伦勃朗的画。 由衣并没有血淋淋地倒在地板上,而是在床上呼呼大睡,她孩童般天真烂漫的睡脸对着我们这边。她如胎儿般呈圆形而睡,其轮廓浮现在毛毯上,配合呼吸而上下浮动。没错,她正处于平静的睡眠之中。 “太好了……” 我由衷地感谢上苍。我深信她已被杀,没有半点怀疑。这是何等的冒失啊! ——她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正将脸贴在江神学长肩上哭泣。无意之中溢出的泪水总也止不住,有许多似乎已沁入他的衬衫里。 或许我这样哭了一分多钟。 “我们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只是在睡觉吧。” 听到江神学长的话,我抬起头点了点头。然后站在他前方走向床边,点燃了床头柜上的烛台蜡烛。我们窥视着由衣的脸庞。有节奏的鼾声。富有光泽而胖乎乎的脸。光是看她连我们都被引得想要睡觉了。她咕哝咕哝蠕动的嘴巴很是滑稽,我流着泪笑了起来。 “没事,她正酣然入睡。” 我以又哭又笑的脸回首望去,江神学长做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动作。 “……君……” 由衣喃喃自语着什么。她好像在做梦。 “可是啊,久我君……” 听到此话,我的欢喜之情顿时烟消云散。她在梦中与玩弄自己、抛弃自己的男子说话。看到她睡脸的嘴边浮现出温柔的笑容,我流出了悲伤的眼泪。 ——再不要想那个男人了。 我责备着她近乎愚昧的热情,怜悯着爱着她而逝去的男子。 ——八木泽君,你的人生在何处错至如此? 以杀人而又被杀画上终止符的他的人生。仅是如此已备感悲伤,他却连自己最后的纯真之爱也未传达给自己所爱之人。我看到未结尾的曲目音符纷乱如麻,在空中飞舞。我听到激烈、美丽而又冷漠的旋律四散而去。 “麻里亚,不要哭。” 江神学长在我背后说道。我紧紧地闭上双眼,一边想着自己不要在别人面前平静落泪,一边以衣袖拭去眼泪。 由衣翻了个身。本盖及肩部的毛毯掉落下来。她似乎又喃喃自语了些什么,我却未能听清。 “这个香味是?” 江神学长询问道。 “香味?” “你闻闻。” 被他一说我才发现,周围隐约飘溢着一股香味。在类似香草的甘甜之中,隐约含有一股刺鼻的刺激性臭味的香味。 江神学长靠到床边,将脸轻轻贴近由衣自毛毯中伸出的右手。旋即自信满满地微微点头。 “香味是从她手上传来的?” “是的,这就是叫‘ユイ’的那种香味吗?” 正是如此。虽不知为何会来自她手上,但我知道这种香味就是“ユイ”。 “可是,为什么……” 我刚一开口便又沉默了。因为我看到再次翻身的由衣微微睁开了眼睛。或许是我的声音太大了。 “我把你吵醒了?” 我双手置于膝上弓身问道。 “对不起啊。我们有些担心就来看看。” “哦……” 她的声音毫无感动之意,恐怕还在似睡非睡的状态吧。 “是你把香水从调香室拿出来了吧?” 江神学长温和地询问说。不知是否受其询问方法影响,她坦率地回答说:“是的。” “你把它怎么样了?” “扔掉了,倒在了卫生间里……“ 江神学长微微点了点头。 “你很害怕吗?” 由衣看着江神学长的眼睛回答说: “是的。” “你是觉得如果与自己重名的香水消失了,自己便不会被凶手袭击了才这么做的吧?” “嗯……” “那瓶子呢?” 由衣伸出右臂,指了指床下。 “在那里。” “你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大家都在食堂说话的时候。” 应该是因为当时大家都在专心讲话吧,我们丝毫没有察觉到。 “你没睡着吧?” “铃木来看我的情况时我也装睡了。我感觉那个人马上就要挥起刀,所以一直半睁着眼睛做逃跑的准备。当然了,事实上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之后你就悄悄下楼拿香水了吧?” “嗯,处理过叫‘ユイ’的香水后我就安心了,之后就睡着了。” 然后她紧咬双唇,抬头看着我们。旋即抱歉似的说道: “对不起。我觉得只要我自己得救就好了才那么做的。要是我也把麻里亚你那份扔掉就好了,很抱歉我没有那么做……” “这个没关系的。” 我能说的仅此而已。我不可能有什么心情责备她。即使是我,如果想到同样的事情恐怕也只会拿走代表我的那瓶香水吧。 “我也对不起香西女士。这是她那么爱惜的作品。” “我去给你道歉。” 琴绘没有上二楼。 “发现以你名字命名的香水不见了,我们很吃惊便跑上来了,没有发生那样的事真是太好了。——我们把你吵醒告诉你这些也很奇怪,你快好好休息吧!”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她又重复了一次道歉。 “没事的。”我也重复说道,“别放在心上。” 2 我们回到楼下,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一直在担心的琴绘,她听后将手抵在心脏的位置上,坐在了椅子上。 “寿命会缩短说的就是这种事吧。唉,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把您辛勤的作品扔掉了,对此她好像感到很抱歉。” 江神学长说道,琴绘听后将红唇抿成弓箭一般微笑着说道: “无须介意的。我可以理解她这样做的心情,而且只要把材料集全就可调出同样的香水了。——话说回来,这已经是第六瓶了吧,遭遇不测的我的香水。真希望可以就此停止啊!” “或许可以的。” 江神学长 手举烛台,眺望着陈列有瓶子的架子,那些瓶中封装着香味。他的双目为火影所照,宛如玻璃球一般闪耀。我凝视着他帅气的鼻梁。 “您要休息了吧?” 依旧看着架子的他询问琴绘说。 “嗯,当然休息了。我可没打算整晚都在这儿看守香水。” “我想也没有那个必要。” 我们一起离开房间,上了楼。三人在我的房间前止步。 “那就晚安了。” 我将手放在门把手上说道。 “晚安。”琴绘回复我说。 江神学长却说:“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啊?” 江神学长还未及回答,琴绘便致意后走向了自己的房间。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她或许误解了我们的关系,不过我丝毫不在意。 “到底是什么事啊?” 见江神学长不回答,我便重复问道。他以余光看清琴绘消失在自己的房间中后终于开口说: “你要是不想也可以。我现在要去看八木泽君的尸体,你要不要一起来?” 你都说了些什么啊!——我戏谑地打了个十字。 “你觉得我会说‘带我去停尸处吧’?” “没有,我只是问问。” 他迅速转身,留给我一个背影。我不知何故慌张起来。 “我去。” 江神学长隔着肩膀瞥了我一眼。 “你不用勉强的。” “我去。”那是一个让我不得不随之而去的背影,“真是个让女生哭泣的背影啊!” 他摸了一下鼻头。 位于音乐室隔壁的八木泽的房间门开着,那里自然没有光亮。遗体被横放在床上。江神学长将烛台交给我,自己靠近床边。 “你给我照着。” 遗体仰面向上,他将手置于自己面前的遗体的肩上。我无法正视尸体,便将脸转过九十度,使劲举着灯。从他一言不发来看,我应该照得还不错吧。 我听到遗体翻转的声音,床嘎吱嘎吱地微微作响。他让尸体俯卧,就是说他正在查看尸体背部的伤口吧。虽然吃惊,我却佩服于他坚韧的精神。 “再往这边一点。” 我虽然照做了,但恐怕没起到作用,他轻轻从我手中取过烛台,自己将灯靠近目标物。摇曳在墙上的他的影子,正弓身将脸靠向尸体。如木偶般站立在其身边的影子——当然是我。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我在监视门会不会突然打开,然后有什么凶恶的东西侵入。连拿烛台的工作都未能胜任的我,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渗进去了。” 我听到了江神学长低沉的声音。 “什么渗进去了啊?” 我依旧死盯着门口询问说。 “血渗在背上的伤口周围后凝固了,好像也有香水渗进去了。” “当然会渗的吧?” 我的声音无法掩饰地清晰地颤抖着。 “凶手捅了他之后立即就洒了香水。” 你就是想特意确认这一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江神学长——” 我对着他的影子喊道。说说话心情才会更好。 “什么事?” “杀害小野君的是八木泽君吧?” “我确信。” 他的影子再次弓身检查尸体。 “那八木泽君为什么被杀了呢?是因为他就是杀害小野君的凶手吗?” “喂,麻里亚。” 江神学长的影子抬起上半身,与我并肩站立。他似乎已经达到了目的。 “我们在图书室说是八木泽君杀害了小野君,离开房间时窗子是开着的吧?那窗子在我们进去时可是关着的。” “嗯。当时是我面窗而坐的,可是直到江神学长你说我都没有发现。” 我想起了摇曳的窗帘。 “是我们正在说话时有人打开了窗子,为了偷听。” “真的吗?”我看着他的脸问道。 “没有证据。窗子下面是混凝土,所以连脚印也没留下。但是窗子不可能无故打开。” “偷听……我们可是说八木泽君就是杀害小野君的凶手啊!那个人明明听到了这样的话为什么还……”我终于恍然大悟,“那个人没有通知大家八木泽君就是凶手。也就是说……那个人听了那些话所以才想杀他的吗?” “没有证据。”今夜的江神学长似乎很喜欢这句话,“只是单纯的猜测。” “任何事情都是从猜测开始的。——这么说杀害八木泽君的动机有可能是复仇,洒香水或许也是复仇的表现。” “说到复仇,比如说木更夫人?” 对于江神学长的话,我摇了摇头。我突然很讨厌就案件进行种种推测。 他推着我的背说,我们走吧。 “我们去音乐室吧!” 他提出了似乎很愉悦的建议。我一边不安地想着今夜会做何样的梦,一边叹了口气顺从了他。 我们回到走廊后,又进入了隔壁的音乐室。我们静静地打开门,里面亦是一片漆黑。就连窗边也没有月光。天气似乎又要变坏了。 江神学长缓缓地左右移动烛台,看着房间内的情况。一滴烛泪啪嗒一声飞溅在地板上。橙色火焰首先照射出的是盖子依旧开着的钢琴。其宛如中世纪的拷问刑具一般恐怖。右侧角落中的中国屏风隐约闪耀着金色光芒,也让人毛骨悚然。“ミツル”的余香仿佛芳香的尸臭一般,而凝神倾听,被凶手所阻断的声音似乎抱恨成为了回响。——我就像这般,极其害怕。 江神学长大模大样地走向钢琴,窥视着琴盘。凝神注视片刻之后,又落下了食指。如尖叫声一般的“do”。他一边将身体向左侧移动,一边将琴盘从最高音抚至最低音。 “声音没有异常。” 他透出了这样的喃喃自语。他似乎在实验什么。 他依次摁着黑键。所有的音都正确。确认过之后,他只使用黑键即兴演奏了一首中国风的小曲,不知是否在开玩笑。这是不会弹钢琴的人经常玩的游戏。 “你是来练习的吗?” 我挖苦了一句,他便骤然停手。真是个好孩子。 “抱歉。我喜欢那个。” 他用自琴盘上抬起的手指指了指中国屏风。你为何说些毫无价值的话呢?想到此我竟有些许放松。 “你喜欢钢琴的声音吗?” “也不是特别喜欢。我只是调查一下是否有奇怪的地方。我不知道在琴盘上洒香水的理由。” 就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听到了某人房间门打开的声音。哎?我身体不禁僵硬起来。 “是你没关门吧?” 江神学长回头望着我说道。是的。我不想进入房间,便隐藏在打开的门影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如今他似乎发现了这一点。 “有马,你在那里做什么呢?” 是小菱。他还在这所公馆啊。他一定是听到了江神学长的即兴演奏便出来看看是何事。真失败。 “很抱歉。我有点事……” 我厌倦了思考如何花言巧语,所以直言。江神学长将头探到了走廊上。 “打扰你们了,我有事想在这里调查一下。” “哎哟,你也在啊?——你们正在玩侦探游戏吗?” “正是。” 小菱默默地看着江神学长。既不像责难,又不像觉得有意思。他的心还是一如既往地难以捉摸。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舞蹈家说了一句难 辨真伪的话。 他或许只是在变相地说“赶紧睡觉吧”。 “没,没有。我已经调查完了。” “这样啊。——有什么收获吗?” 江神学长正要回答,这次我们听到了某人上楼的声音。于是,小菱的问题便以永远得不到回答告终。 “你们在二楼开派对吗?连楼下都听到了。” 一只手摁着长袍前面,另一只手持烛台的菊乃出现了,她不愉快地如此说道。江神学长立即进行道歉。 “如果只是某人鬼鬼祟祟的蹑手蹑脚声,我恐怕也害怕得不敢出来,可你们这么热闹,我可想上来看看。你们的侦探游戏或许很严肃,但如果不适可而止是很危险的,而且也会妨碍到周围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吗?” 继菊乃之后,我们自走廊尽头的房间窥见了冴子的脸庞。她可能是害怕奇怪的中国风音乐而在听到菊乃的声音后想出来看看情况。 “好像把大家都吵起来了啊。对不起。” 江神学长再度低头道歉。我不禁反省道:如果我将门关好了,也不会惹出如此乱子了。 “总之,拜托侦探先生现在也回去吧!大家晚安。” 菊乃如讽刺一般打了个哈欠。 我们老实答应之后,小菱喊道:“夫人。” “什么事啊,小菱君?” “收音机在客厅吗?” “在倒是在……怎么了?” “云层从傍晚开始好像又厚起来了。我想听听天气预报。劳驾。”说着他窥视了一眼江神学长的手表,“十点半多了,马上就是天气预报的时间了。” “说起来天气好像又要变坏啊。”菊乃喃喃自语后说道,“我也很担心,我们一起去听吧!” “我们可不可以也去?” 听到江神学长的询问,她抬起下巴回看着他说: “当然可以了。如果你们老老实实的话。” 江神学长向她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3 冴子也随我们到了客厅。打开收音机后,里面正在播放轻松的美国大众音乐。看样子我们似乎还要等十分钟左右。 “喝点咖啡什么的吗?” 冴子提议说。我突然很想喝热咖啡,便起身说:“我去冲。” 要说现在的状况的话,应该是我们正在拖拖拉拉地熬夜。 在冲咖啡之前,客厅里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俨然一副已互相无话可说的样子。 “请用。”说着我将杯子置于菊乃面前时,她微笑着说:“谢谢。” ——是这个人为复仇而杀死了八木泽君吗? 我无法相信。八木泽君为何杀害小野君尚且无法理解,真相却不断远逃。想着今夜就不再思索任何事了吧,我用力饮了一口甜咖啡。 “喂,有马。” 冴子打破了沉默。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把那幅画送给你吧!” “可以吗?”我看着窗边的她问道。 “我感觉在被画人之处的画才是好画。能请你收下吗?” 我一边想着是否真的可以,一边感谢她的厚意: “我当然很愿意。我更加急切盼望它的完成了。” “已经完成了。” ——啊,怎么会…… “不需要让你陪我到最后一道工序的。我今天把它完成了。我就是在画完最后一笔之后才请江神君看的。” “是这样啊。” “得到他的夸奖,我便可以充满信心地交给你了。——这可是你二十岁的肖像哦!” 在行将离去之际,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收到如此珍贵的纪念品。宛如绣球突然在头上散开的感觉。 “明天外面便会来人。这个小乐园要迎来终结了啊!” 她转向了黑暗窗子的外面。玻璃上映着她凄凉的脸庞。 “终于到了你要离开这里的日子了啊!你和千原如果更早些离开就好了,若是那样,你们也不会被卷入这场案件之中了。” 其他所有人都默不做声,只是听着她纤细的声音。 “可以离开这里对你而言是好事,可是在那之前还有一个考验哦!你必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在两个月来与你共同生活的人之中,某人就是杀人犯。” 我点了点头。 映在玻璃上的她轻轻微笑了一下。 她正在担忧自己会被从乐园驱逐。因此她才希望我无忧无虑地离开这里,或许她将自己叠加在了我身上,欲以此寻求自身的救赎。我总觉得是这样的。 收音机中正在播放二手车中心及家具展销会的通知。无意之中节目已经结束。天气预报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 “现在播放新闻。” 一个年轻播音员的声音通知说,天气预报就在其后。 “关于东京摄影师相原直树先生于高知县夏森村被杀一案,负责该案的高知县警察于今晚十点以杀人嫌疑逮捕了嫌疑人室木典生。” 不知谁的杯子发出巨大响声掉在了地板上。我们惊愕地抬头望去,发现菊乃正以双手紧紧捂着苍白的两颊,半张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发生什么事了?” 小菱询问道。菊乃未能立即回答。 “夫人……” 冴子说着将手置于其肩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到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溢出的咖啡在地板上如生物一般缓缓扩散开来。 “室木典生是……我的……侄子。” 我愈加不明所以。为何她的侄子会出现,又一定要杀了相原直树呢? “侄子?就是就职于邮局的那位吗?” “那个邮差?” 冴子与小菱各自说道。说到邮差我眼前倒是浮现出一张面庞,可我不知道那就是菊乃的侄子。我拼命追赶着话题。 “邮局的那位是木更夫人的令侄一事,铃木女士与小菱君知吗?” 二人都点了点头。 “我是听前田说的。——小菱君你呢?” “我是以前听香西说的。” “是香西泄露的啊。我曾经告诉过她这件事……”菊乃安心地说道,“当然了,我也没有告诉她说这是秘密。” 新闻报道说,凶手室木于逃亡中在山中负伤,现正接受治疗。似乎是重伤。 “不是病危而是重伤,也就是说没有生命危险,他得救了。” 小菱似鼓舞一般说道,而菊乃似乎并不希望他说这样的话。 “那孩子为什么要杀那个摄影师呢?真是从天而降的耻辱。马上就会有人知道我就是他的姑妈了……” 目瞪口呆之后萦绕她的似乎不是悲伤,而是纯粹的愤怒。她皱纹深邃的双手依旧捂着双颊。 “另外,在嫌疑人室木家中,发现了一只似乎是从尸体上切下的耳朵。警察认为嫌疑人室木亦与其他案件有关,决定视其病情进行询问。” “耳朵?!”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即使一个响雷落在面前,我恐怕也不会如此愕然。谜团携带着一团惊愕,愈加前逃。 “说到耳朵我只能认为是从小野君遗体上切下来的……是那个叫室木的人杀了小野君吗……” 小菱抚摸着自己剃光的头说道。不,不是的。我刚想到这儿便放弃了。我不能公开江神学长正在隐藏的事情。 我的头开始混乱起来,混乱得令我很不快。我看了看学长向他求助。 他那里亦很奇怪。——他双手向上拢着自己的长发,宛如化作雕像一般静止不动。他正在承受的混乱或 许非我能比。 菊乃晃悠悠地起身。 “你没事吧,夫人?” 她以手制止了将要起身的冴子。 “别担心。请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菊乃将手伸向了已开始播放天气预报的cd收音机。 “请让我把这个拿到我的房间去……可能会有后续报道的。” 就在她要关上开关之前我们听到了明日的天气预报——阴有时转晴,局部地方有雷阵雨。 “我回房间了,晚安。” 还未等到我们回说“晚安”,她便离开了客厅。脚步声往走廊深处走去,渐行渐远,直到门啪的一声关上之前,我们都屏住呼吸,凝神不语。 “室木这个人在夜里偷偷进来杀害了小野君吗?” 小菱又喃喃自语了一次刚才的话。 “是这样吗?”冴子将中指抵在额头说道,“目前还不能这样断定吧?” “如果他不是凶手,为什么会有人的耳朵呢?您认为有其他人也被切掉了耳朵吗?” “嗯,室木这个人所持的或许是小野君的耳朵。可是,仅是因此就飞跃到就是室木君杀害了小野君这一结论,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不知道。我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菱似说投降一般张开双手摆动着。 “这次我们真去睡觉吧!仅靠这些线索来推断也只是徒劳。都已经十一点多了。将室木君一事告诉香西女士之后我就回去。” 冴子说完后,舞蹈家开始收拾桌上的杯子。我总算跑到厨房取来了抹布。然而,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擦掉附在灰白色地毯上的一大片焦茶色污渍。 “有马,不行的。这块地毯恐怕已经不能用了。今晚暂且这样,我们都去睡吧!” “是啊。” 匍匐在地上的我站起了身。 “江神学长呢?” “他把你的杯子拿去洗碗池了,真是个体贴的学长啊!” “以后可以成为一个好老公吧。” 冴子微微笑了一下。 “那我先告辞了。”小菱说道。 “晚安。” 我对离去的两人说道。 “晚安,小心点儿。”二人说道。——又是这句话。 我独自等待着江神学长回来。可是一分钟之后他依旧没有回来,厨房中悄无声息,我不禁担心起来,便离开了客厅。 “江神学长,你在做什么?” 我向厨房窥探过去,发现他正在昏暗的厨房中面向洗碗池而站。 “麻里亚。” 他用嘶哑的声音呼喊我。 “我好像明白这里与夏森村发生什么事情了。” “真的吗?” 我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处于惊愕之中。 虽知道他转向了我,却因为没有光亮而看不清表情。他的脸庞在阴影之下一片漆黑,宛如贴上了黑暗一般。 “你也知道是谁杀害了八木泽君了吗?” 我面向黑影问道。影子上大约是嘴巴的地方动了起来,如此说道: “这个我在下楼之前就知道了。” “……知道了?” 我努力想要理解他正在说什么。 “嗯。我现在所发现的远不止凶手的名字。是这里,和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小野君,八木泽君,相原君。这三个人,为什么,一定要被杀。” 他一字一句地断开,如此说道,影子靠近了我一两步。我可以看清江神学长的脸了。 “发生了什么事?”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们慢慢说吧,如果我错了请你指正我。” 江神学长取出香烟衔在口中。乖乖等待的我,听到了他低低的喃喃自语声: “恶魔。” 给读者的第三次、亦是最后的挑战 过于冗长的该故事也终于要到最终章了。下一章中杀害八木泽满的凶手名字,以及相继发生在夏森村及木更村的杀人案的关联——即案件全貌将会水落石出。江神二郎将会讲述他所发现的真相。 与麻里亚陷入同样混乱的读者届时将可脱离迷雾,而早已看透真相的读者——加油吧!已经剩不了几页了!——则可自无聊中得到解脱。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皆大欢喜。 坦率而言,我寻求读者指出的,或许只应有“是谁杀害了八木泽满”这一点。关于此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回答,况且我已经将线索尽数提供给读者。 那么关于“案件全貌”又如何呢?若追溯作者所留阿里阿德涅之线,前一问题并不十分困难,但这个不同。读者只追溯此线恐怕还无法走出迷宫。希望读者发挥想象力,将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堵在去路的最后一块岩盘爆破。 倘若爆破成功,您便可以从无益的混乱中解脱,本推理小说亦顺利闭幕。 谨此期待你们的成功—— 过于冗长的该故事也终于要到最终章了。下一章中杀害八木泽满的凶手名字,以及相继发生在夏森村及木更村的杀人案的关联——即案件全貌将会水落石出。江神二郎将会讲述他所发现的真相。 与麻里亚陷入同样混乱的读者届时将可脱离迷雾,而早已看透真相的读者——加油吧!已经剩不了几页了!——则可自无聊中得到解脱。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皆大欢喜。 坦率而言,我寻求读者指出的,或许只应有“是谁杀害了八木泽满”这一点。关于此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回答,况且我已经将线索尽数提供给读者。 那么关于“案件全貌”又如何呢?若追溯作者所留阿里阿德涅之线,前一问题并不十分困难,但这个不同。读者只追溯此线恐怕还无法走出迷宫。希望读者发挥想象力,将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堵在去路的最后一块岩盘爆破。 倘若爆破成功,您便可以从无益的混乱中解脱,本推理小说亦顺利闭幕。 谨此期待你们的成功—— 过于冗长的该故事也终于要到最终章了。下一章中杀害八木泽满的凶手名字,以及相继发生在夏森村及木更村的杀人案的关联——即案件全貌将会水落石出。江神二郎将会讲述他所发现的真相。 与麻里亚陷入同样混乱的读者届时将可脱离迷雾,而早已看透真相的读者——加油吧!已经剩不了几页了!——则可自无聊中得到解脱。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皆大欢喜。 坦率而言,我寻求读者指出的,或许只应有“是谁杀害了八木泽满”这一点。关于此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回答,况且我已经将线索尽数提供给读者。 那么关于“案件全貌”又如何呢?若追溯作者所留阿里阿德涅之线,前一问题并不十分困难,但这个不同。读者只追溯此线恐怕还无法走出迷宫。希望读者发挥想象力,将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堵在去路的最后一块岩盘爆破。 倘若爆破成功,您便可以从无益的混乱中解脱,本推理小说亦顺利闭幕。 谨此期待你们的成功—— 过于冗长的该故事也终于要到最终章了。下一章中杀害八木泽满的凶手名字,以及相继发生在夏森村及木更村的杀人案的关联——即案件全貌将会水落石出。江神二郎将会讲述他所发现的真相。 与麻里亚陷入同样混乱的读者届时将可脱离迷雾,而早已看透真相的读者——加油吧!已经剩不了几页了!——则可自无聊中得到解脱。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皆大欢喜。 坦率而言,我寻求读者指出的,或许只应有“是谁杀害了八木泽满”这一点。关于此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回答,况且我已经将线索尽数提供给读者。 那么关于“案件全貌”又如何呢?若追溯作者所留阿里阿德涅之线,前一问题并不十分困难,但这个不同。读者只追溯此线恐怕还无法走出迷宫。希望读者发挥想象力,将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堵在去路的最后一块岩盘爆破。 倘若爆破成功,您便可以从无益的混乱中解脱,本推理小说亦顺利闭幕。 谨此期待你们的成功—— 过于冗长的该故事也终于要到最终章了。下一章中杀害八木泽满的凶手名字,以及相继发生在夏森村及木更村的杀人案的关联——即案件全貌将会水落石出。江神二郎将会讲述他所发现的真相。 与麻里亚陷入同样混乱的读者届时将可脱离迷雾,而早已看透真相的读者——加油吧!已经剩不了几页了!——则可自无聊中得到解脱。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皆大欢喜。 坦率而言,我寻求读者指出的,或许只应有“是谁杀害了八木泽满”这一点。关于此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回答,况且我已经将线索尽数提供给读者。 那么关于“案件全貌”又如何呢?若追溯作者所留阿里阿德涅之线,前一问题并不十分困难,但这个不同。读者只追溯此线恐怕还无法走出迷宫。希望读者发挥想象力,将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堵在去路的最后一块岩盘爆破。 倘若爆破成功,您便可以从无益的混乱中解脱,本推理小说亦顺利闭幕。 谨此期待你们的成功—— 过于冗长的该故事也终于要到最终章了。下一章中杀害八木泽满的凶手名字,以及相继发生在夏森村及木更村的杀人案的关联——即案件全貌将会水落石出。江神二郎将会讲述他所发现的真相。 与麻里亚陷入同样混乱的读者届时将可脱离迷雾,而早已看透真相的读者——加油吧!已经剩不了几页了!——则可自无聊中得到解脱。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皆大欢喜。 坦率而言,我寻求读者指出的,或许只应有“是谁杀害了八木泽满”这一点。关于此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回答,况且我已经将线索尽数提供给读者。 那么关于“案件全貌”又如何呢?若追溯作者所留阿里阿德涅之线,前一问题并不十分困难,但这个不同。读者只追溯此线恐怕还无法走出迷宫。希望读者发挥想象力,将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堵在去路的最后一块岩盘爆破。 倘若爆破成功,您便可以从无益的混乱中解脱,本推理小说亦顺利闭幕。 谨此期待你们的成功—— 过于冗长的该故事也终于要到最终章了。下一章中杀害八木泽满的凶手名字,以及相继发生在夏森村及木更村的杀人案的关联——即案件全貌将会水落石出。江神二郎将会讲述他所发现的真相。 与麻里亚陷入同样混乱的读者届时将可脱离迷雾,而早已看透真相的读者——加油吧!已经剩不了几页了!——则可自无聊中得到解脱。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皆大欢喜。 坦率而言,我寻求读者指出的,或许只应有“是谁杀害了八木泽满”这一点。关于此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回答,况且我已经将线索尽数提供给读者。 那么关于“案件全貌”又如何呢?若追溯作者所留阿里阿德涅之线,前一问题并不十分困难,但这个不同。读者只追溯此线恐怕还无法走出迷宫。希望读者发挥想象力,将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堵在去路的最后一块岩盘爆破。 倘若爆破成功,您便可以从无益的混乱中解脱,本推理小说亦顺利闭幕。 谨此期待你们的成功—— 过于冗长的该故事也终于要到最终章了。下一章中杀害八木泽满的凶手名字,以及相继发生在夏森村及木更村的杀人案的关联——即案件全貌将会水落石出。江神二郎将会讲述他所发现的真相。 与麻里亚陷入同样混乱的读者届时将可脱离迷雾,而早已看透真相的读者——加油吧!已经剩不了几页了!——则可自无聊中得到解脱。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皆大欢喜。 坦率而言,我寻求读者指出的,或许只应有“是谁杀害了八木泽满”这一点。关于此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回答,况且我已经将线索尽数提供给读者。 那么关于“案件全貌”又如何呢?若追溯作者所留阿里阿德涅之线,前一问题并不十分困难,但这个不同。读者只追溯此线恐怕还无法走出迷宫。希望读者发挥想象力,将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堵在去路的最后一块岩盘爆破。 倘若爆破成功,您便可以从无益的混乱中解脱,本推理小说亦顺利闭幕。 谨此期待你们的成功—— 过于冗长的该故事也终于要到最终章了。下一章中杀害八木泽满的凶手名字,以及相继发生在夏森村及木更村的杀人案的关联——即案件全貌将会水落石出。江神二郎将会讲述他所发现的真相。 与麻里亚陷入同样混乱的读者届时将可脱离迷雾,而早已看透真相的读者——加油吧!已经剩不了几页了!——则可自无聊中得到解脱。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皆大欢喜。 坦率而言,我寻求读者指出的,或许只应有“是谁杀害了八木泽满”这一点。关于此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回答,况且我已经将线索尽数提供给读者。 那么关于“案件全貌”又如何呢?若追溯作者所留阿里阿德涅之线,前一问题并不十分困难,但这个不同。读者只追溯此线恐怕还无法走出迷宫。希望读者发挥想象力,将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堵在去路的最后一块岩盘爆破。 倘若爆破成功,您便可以从无益的混乱中解脱,本推理小说亦顺利闭幕。 谨此期待你们的成功—— 第十七章 失乐之香——麻里亚 1 早已过了十二点,她却依旧未睡。 对于深夜造访的我们,她亦未作责备,只是理所当然一般招呼我们进来。 她方才似乎正在面朝一张勉强可以放下书物的小桌子上写着什么,大概是日记之类吧。她啪一声把它合上,然后迅速收入抽屉中。 “这么晚了您可能觉得有些奇怪,但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 江神学长说完,她默默地点了点头。我无法窥探出她是否预测到了这番话的内容。 “你要说很久吗?这儿只有这一张椅子……” 她口中抱歉似的说道,双目却冰冷无情,抑制着令人难以察觉的警觉。看到这一目光的一瞬间,我坚信方才在楼下所听江神学长所讲的故事是真实的。她坐在离我不到三米之处的椅子上,这令我害怕不已。 “我站着说就可以了。只要可以说话便好。” “是吗?那我就快些听吧!夜已经深了,日期都已经改变了。” 我站在江神学长左侧靠后半步的地方,与她视线不期而遇。若只有我一人与其对峙,我或许已惨叫着逃走了。那视线总令我感觉她并非平日熟悉的她,我不禁战栗不已。 “是你杀害了八木泽君。” 江神学长的声音与平日并无两样。在其身边听到此声音,我感觉自己双脚仍是站在大地上。然而其内容却非常不一般。 “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矛头明明被对准了自己,她的措辞却总是很郑重。她的脸正对着江神学长的方向。 “因为不如此便不合道理。除你之外没有凶手。” “呵呵。”她将手抵在嘴边笑道,“你为什么可以说得如此自信满满呢?有时候,即使你之后低头道歉说自己犯了愚蠢的错误,别人也不会原谅你哦!” “是不是愚蠢的错误请您听了我的话之后再作定夺。如果我错了,我也没想让您原谅我。” 她右眼下的肌肉似抽筋一般微微动了一下。她体内或许充满了强烈的敌意。 “请你不要装模作样,痛痛快快地说吧!” “好的。” 又开始了我刚刚在那个黑暗的厨房所听过的话。 “关于在该木更村及河对面的夏森村相继发生的三起杀人案件的真相,我设立了一个假设。请让我从大的整体构图开始说起。我相信这些案件绝非独立,从根本上而言是相连的一个。” “同感啊。”她举止优雅地盘起了腿。“在这种深山处的僻静地方,即便是偶然,恐怕也很难想象会连续发生三起杀人案件。” “得到您的赞同我很欣慰。哎呀,虽然那是一种理性的判断。” “嗯。不管怎么说,夏森村一案的凶手持有小野君的耳朵这一事实,就是河两岸的案件不可分的证据吧。” “这就是说,我们谈话的开端很顺利对吧?” 江神学长将身体重心由右脚转向了左脚。 “在说整体构图之前我要先说一个前提,就是我们知道杀害小野君的凶手就是八木泽君。——请您不要做出意外的表情。这一切您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 “哪有,我当然很意外。说什么那个善良的钢琴家杀害了小野君,我一时无法相信。你是有何根据才说如此大胆之事?” 她似乎无论如何都打算佯装无知。演技虽很逼真,她的双眼还是如监控摄像机一般努力刺探我们的态度。 “看来,我不得不收回我刚才所说的开端很顺利的话。” 江神学长遗憾地说道。他将在图书室讲给我的推理重复了一遍。为了在蜿蜒曲折且分叉诸多的钟乳洞中跟踪小野,应该需要阿里阿德涅之线。“ヒロキ”这种香水应该是被用作了其道具。香水应该被洒在了他的伞上。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唯有八木泽满。倘若这便是真相,小野的尸体及所持物品上洒有“ヒロキ”,玄关处被洒有诸多香水亦可得到解释。 “可以得到您的认可吗?” 对江神学长的提问,她还以一个冷笑。 “真是胡说八道。这是强词夺理而得出的大错误。你好像觉得世界只有游戏盘一般大小。案发当晚,龙森河上的大桥可还是好好地架着呢!也可能是从外部入侵的什么人的罪行不是吗?那个叫室木的邮局职员可能也把小野君杀了不是吗?不管怎么说,他手中都有小野君的耳朵。” “如果那个叫室木的人是凶手,他会在树林的树荫下一直盯着小野君走向钟乳洞吗?他有理由采取如此转弯抹角的方法、特意从调香室盗出香水然后将其洒在伞上吗?不可能的事。” 她紧咬双唇,唇色都变白了。 “或许是室木以外的其他未知的人。又或许是这所公馆里的某个人。总之,你的假设过于飞跃,我实在无法认为检察官会采用。” 江神学长正要反驳什么,她似嫌麻烦一般挥了挥手制止了他。 “算了,请你在八木泽君杀害了小野君这一前提下说吧!我看若不如此你就进退两难了。证据虽然很陈腐,我就姑且接受吧。姑且。” 我不禁想到,这场谈话不是前途多难吗?之前放出重重烟幕掩藏真面目的她,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沦陷吧。眼前的她所释放出的抵抗气息非同寻常,我的肌肤似乎火辣辣地疼痛。 “可是,八木泽君为何一定要杀了小野君呢?要杀人,应该一定有其相应的理由。你们为何想把八木泽君作为凶手我就不问了,就此一点可否让我听一下?” 她的语气无论如何都很恭敬。 “好的,就按你说的做吧!——八木泽君杀害小野君的明确动机在表面上确实不存在,案发之后,我们曾立即就谁想让小野君死进行了探讨,可那时八木泽君的得分也很低。” “得分?” “是的。虽然很粗略,我们制作了一个全体人员动机指数表。比如说,对于小野君与木更夫人结婚之后想要构建的艺术之迪士尼乐园构想,前田夫妇断然反对,他们的指数为百分之九十五。八木泽君的指数为百分之十。他在该村的工作已基本完成,况且他似乎不太排斥离开这里。而且我听说他素日与小野君性情也不是不合,准确地说他们只是互相不太关心而已。” “确实如此。” 我本以为她会想问自己的指数,她却没有提出任何问题,不知是否是装作无所谓。江神学长继续讲述。 “也就是说,八木泽君杀害小野君的动机极其薄弱,我们也有这样的认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得到了他就是凶手这一结论。此时,我所思考的不是八木泽君果真是凶手吗,而是八木泽君果真没有动机吗?于是,我就隐藏的动机进行了探究。探究不得不持续到了刚才……直到我听到那则广播新闻。” 她如感觉刺眼般地眯起了眼睛,问道:“与新闻有什么关系?” 我不禁觉察到她的紧张感正在高涨。 “听到室木就是杀害叫相原直树的摄影师的凶手,我也终于看清了一系列案件的整体面貌。我同时理解了八木泽君为何会杀害小野君,以及室木为何会杂害相原君。还有——你的所作所为。” 在江神学长静静的说话样子中,我感觉渗透了其对她所抱有的不堪忍受的厌恶感。 她没有紧张,而是挺起胸膛说道: “我的所作所为是指什么?” “暂时请您听时不要提问题。一切将会同时水落石出。——不好意思,我还未说明八木泽君杀害小野君的动机便跳跃话题,可请您允许我说一下当我听到‘相原君被某人杀害了’这一上午的新闻时的感受。那就是,相原君为何一定要被杀呢?他来木更村偷拍而被轰走,可他 在夏森村应该没有惹出任何麻烦。尽管如此,他为何会在夏森村的废校里被杀了呢?他如果是在此木更村的地盘上遭遇群殴被杀还可以理解。这就是我的疑问。憎恨他的人明明在木更村,他为何在夏森村被杀了呢? “然后到了晚上,我们知道了凶手就是室木。他为何会做这样的事,警察似乎也尚未调查清楚。恐怕只要室木不招供,他们也不会猜中吧。——可是我知道了。一听说室木是木更夫人的侄子,是她唯一的亲人我就明白了。” “想不到你前言好像很长啊!时间一久你站着说话也会疲惫的吧?” 听了她的揶揄,江神学长摇了摇头。 “没有,一点都不累。” “我决定不再插问问题了。” “那我也快些说。——我得出了八木泽君杀害了小野君这一结论。而夏森村中也查明是室木杀害了相原君这一事实。在两起案件之中,皆是查明凶手却不清楚犯罪动机,这是共同之处。也总让人感觉谜团变为了两个。然而,有时负负为正。——不好意思,我又开始转弯抹角了。”江神学长哐地敲着自己的头说道,“八木泽君杀害了小野君,动机无法理解。室木杀害了相原君,动机也无法理解。两起案件之中,凶手与被害人的组合都令人无法理解。可是,若将方才所说组合调换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 “调换组合……” 她首次露出了些许动摇。她咽下一口唾沫。 “八木泽杀害了相原君。室木杀害了小野君。若是如此,不就可能充分理解了吗?——在这里所发生的,是交换杀人。” 2 “是吗?”她皱起了眉头,“我无法认同。” “为什么呢?如果以这样的组合发生杀人案件,各自的动机便显而易见了。你赞同八木泽君有杀害相原君的动机吧?” “可是……” 她欲言又止。 “请你不要再说‘他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了。相原直树事实上就是被杀了。而我说在这附近最可能做此事情的人便是八木泽君。相原直树是来榨取千原由衣的泪水之人,而她是八木泽君所爱之人。相原直树是那个折磨她到引发摄食障碍、将她从自己可能本想留下的华丽世界踢出的男人。这个男人宛如拥有上天赋予的使命一般,以令人愕然的热情追赶她至此。为了手拿相机强暴她的精神,只为了满足大众卑劣的好奇心及自己乖僻的使命感。两天前,于夏森村驻扎的相原直树,终于越过大桥侵入了艺术圣地。而且成功地将千原收入相机。如果这些照片被公布,她的精神可能再度崩溃。或许八木泽君甚至以为,杀害该男子对千原而言属正当防卫。” “你只对被杀的摄影师直呼其名,这不明智吧?” 江神学长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八木泽君夺过摄影师所拍胶卷将其扔掉了。然而,这不能保证还有其他未被他处理的偷拍照片。如果八木泽君知道相原手中持有这样的照片,无论如何也会设法拿回。恐怕也抱有了杀意吧。这就是动机。” “你对自己假设的验证好像很随意啊!没有什么证据显示相原君持有这样的照片不是吗?八木泽君使用武力将他偷拍的照片抢了过来并进行了处理,还把他赶走说‘赶紧给我滚’,认为事情自此结束才是自然的吧?” “证据虽然没有,可是有可能性。相原被轰走的当天下午,前田哲子女士接到了一个无声电话。那或许就是相原打来要求交易的。” “真是不可理喻啊你!”她嘲笑道,“那只是个错误电话的可能性明明高一百倍以上。” “白天的新闻还告诉我们一件似乎更有意义的事。它说相原正欲与某人做交易,并且似乎被卷入了某个案件。欲被进行交易的可能是千原的照片及与她相关的信息。相原欲将自己所持此类东西卖钱。某人所说的当然是室木君,他恐怕是作为八木泽君的代理人而要求交易的吧。” “你这说法真让我不能认同啊!不过——”她将盘着的腿换了过来,“我就赞同你的八木泽君对摄影师抱有敌意的说法吧!” “那下面就该说室木君一案了吧。他有杀害小野君的动机。” “为什么?” “我不知道室木君为何许人。我只知道,他是木更菊乃夫人唯一的亲人。也就是说,他是木更夫人去世时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可以继承其财产之人。“ 她似很快理解般地使劲点了点头。 “唯一的财产继承人。我想他一直梦想有朝一日自己可以继承姑母的巨额遗产。他一边将快件分类、一边在配送中踩自行车脚蹬、一边在称量小包裹重量时,一定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拥有巨额财产吧。——然而,这个梦想却迎来了意外的危机。因为木更夫人决定结婚了。如果她结婚,去世之时遗产便会被其配偶获得。若配偶先于她死亡便没有问题,然而小野君较木更夫人年轻十五岁之多。他幸存下来获得遗产的可能性更大。室木君对此的惊讶及失望恐怕可以想象吧。无论如何都必须让她放弃结婚。若不能,便必须杀害其结婚对象,他或许沉迷于这样极端的想法。” “我明白了。人有时或许会如你所说的那般抱有敌意,这一点我姑且认同。——可是,室木君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姑母与小野君公布婚约呢?这件事明明应该只有这个村的村民知道的。” “是的。所以,是这个村的村民向他及时做了报告。” “你想说那个人就是八木泽君吧?” “没有,不是的。” 她不停晃着自己搭在右膝上的左脚。这样的举止表现出了她的焦躁。 “为什么不是呢?你的假设不是这样的吗?——相原君偷拍了千原。然后他劝说八木泽君买这些照片或什么。八木泽君的愤怒由憎恶发展到了杀意,便决定杀害相原。然而自己去夏森村下手很危险,便委托室木君杀人。作为交换条件,其决定为保护室木君利益而为其杀害小野君。两人达成一致意见,便付诸实行。” “我方才所说听起来像这样吗?不是的。应该不是这样的。” “哎呀,那是为什么啊?虽然你说得毫无道理,但我本以为条理大致理清了。” “您把条理给我整理得很清楚,可是有一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八木泽君没有机会向室木君提出互换杀人。——倘若是他提议,那么理所当然应该是在相原侵入木更村被发现而被轰出时起,至小野君被杀之前这一期间。八木泽君在发现相原的非法侵入之前,甚至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然而,相原被轰走的骚动之后,他不是终日在二楼的音乐室中闭门不出吗?夜晚他到了楼下,但他没有机会单独一人在客厅。因此,别说偷偷去夏森村与室木相见,连在电话中提出商谈亦不可能。互换杀人的提议人不可能是他。” “……那么,你是说是室木君一方提议的吗?” “那也很矛盾。如果室木君不经木更村的居民告知,便不可能知道姑母的婚约不是吗?不可能是由他提议互换杀人的。” 她似乎很困惑。 “啊,我不知道。——如果八木泽君和室木君都无法提议,那他们到底是如何沟通意见的呢?” “也就是说,有一个第三者劝说两人进行互换杀人。互换杀人之斡旋方或导演,那个人应该既知道木更夫人与小野君的婚约,又知道相原的真实身份,所以那个人是这个木更村的居民。” “你说什么傻话呢!什么杀人还要中介,简直是疯了!那个人为什么一定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恐怕不是因为顾虑到八木泽君和室木君的幸福吧。这是杀人,所以与多管闲事及一时高兴居中斡旋迥异。通过导演互换杀人,那个人自身有 利可图。” “您认为有什么样的利益呢?” “就是说凶手也想杀死小野君或相原君,或者是他们两个人。” 她忽然低下了头。然后明明没有任何意义却稍看了一会儿自己双手的指甲,然后再度抬起头。 “也就是说,那个人想完全不玷污自己的双手去杀死对方吗?” “是的。”江神学长用力说道,“就是说那个人嗅到了八木泽君与室木君的杀意,或是亲自将其煽起,而将他们作为杀人工具使用。那个人为使自己的双手不沾满血腥,而制作了人偶。恐怕被操纵的八木泽君并不知道此次凶行的共犯为室木君,而室木君也不知道共犯为八木泽君吧。他们一定到最后还以为,自己是与向自己提议互换杀人的人签订协约。” “人可以那么巧妙地被操纵吗……” 她似独白一般喃喃自语说。江神学长的说话方式逐渐激烈而快了起来。 “此次杀人与充斥街头巷尾的很多杀人意义完全不同。希区柯克所描绘之互换杀人,根据思维方式不同,有时是非常人性的行为。互相将命运托之人质,于极限状况之中互相信任,这甚至与男女之爱相似。” “呵呵。”她发出久违的一笑,“我没想到这种时候你会拉出男女之爱作比喻。真是个伟大的浪漫主义者。” “请您尽情地嘲笑吧!——钢琴家与邮局职员悲哀地以为自己与拿出所有勇气的那个人相互信任。而他们两个人实际上完全被骗了。他们所信赖的某人根本无心弄脏自己的双手,那个人背叛了两个男子的极限信任。对人而言,杀人是第一大罪。然而你不觉得这个人的罪孽甚至已超出了杀人吗?我…… “我认为这简直是恶魔行径。” 江神学长紧咬双唇挤出了几个字。 沉默初次来袭。宛如世界上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般的深邃静寂包围着我们。 “如果假设发生了互换杀人。”江神学长打破了沉默,“自室木君家中发现小野君耳朵之事便具有了意义。那就是‘我杀人成功了,下面就轮到您了’的信息。切下小野君的头颅送去恐怕是最确切的证据,但对方恐怕认为无须做得如此夸张吧。切的人亦很麻烦,接受的人亦会苦于处理。若是一只耳朵便简单多了,况且小野君福态的耳朵应该可以成为充分的标识。” “不可救药……”她叹息道,“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强词夺理呢?什么为了‘我履行约定了哦’而切下小野君的耳朵……这种想法才是恶魔式的。” “是吗?这一部分才着实像人这种动物可能会干的事情不是吗?‘既然你相信我就让你信吧!’这不是人类的想法又是什么呢?神灵和恶魔都不会如此说。” “原来如此。或许是那样的。可是,倘若事情果真如你所说一般发展,首先犯罪的八木泽君也真是个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啊!这不就是‘首先由我来杀人,见到证据之后你也履行约定’这种傻瓜?如果室木君没有履行约定不就麻烦了。” “诚如您所说。因此,在开始互换杀人之前,他们或许写下了互相束缚彼此的简单书信。写有‘我委托你杀人’如此这般的书信。如果遭到对方背叛,只有自己被捕,只要公开此书信即可。委托人便会成为堂堂正正的共同主犯。倘若双方都诚实地履行了协约,届时便将书信毁掉。——我所说的‘他们’,当然不是仅指八木泽与室木两个人。如果契约实际存在,那应该是在八木泽-、室木-之间进行的。” 她想说些什么却被江神学长制止了。 “此时,在八木泽君一方被添加了一条不可理解的条目。那就是‘杀害小野君之后,切下其一只耳朵交给我’。他可能问过为何想要如此做,却随便回答他敷衍了事。那只耳朵是要作为标识交给室木君之物,自然不可能讲出实情。” “你空想的翅膀好像越加伸展了呢,”她苦笑着说道,“就好像自己所驾车辆早已飞出悬崖,而你却丝毫没有发现,只是拼命地驾驶着。” “那是儿童动漫的噱头吧!那时会有那样的固定场景,如果驾驶员没有发现车轮下没有地面,车辆便可持续前行。” “你没有发现?” “因为我只看前方。” “请看一看下面。” “到达目的地之后我再看。倘若那里有地面,我便会知道我途中亦是行走在地面上的。” 她耸了耸肩,似乎说真是个顽固的人。 “您还记得听到相原被杀这一最初的新闻时,八木泽君有何样的反应吗?” “不记得了。”她摇头说道。 “他与其他人一样,看起来好像很震惊。而且,我听到他这样喃喃自语说:‘昨天晚上……” “你想说什么呢?” “首先,他的惊讶并不是演出来的。这也无可厚非吧。他可是与该村居民订立了契约。然后自己首先完成了任务,然而翌日清晨,大桥坠毁了。无论如何富有使命感,说‘好的,下面轮到我了’,也无法去杀相原了。——尽管如此,相原还是被杀了。在自己杀害小野君的次日夜晚,是如何履行义务的?他对此感到不可思议才喃喃自语说‘昨天晚上’。” “我无法发表评论,因为我没有听到八木泽君如此喃喃自语。” “我听到了。——并不是你能听到这世上的一切声音。” 这是挑衅式的说法。她不悦地故意咳嗽了一声。 “是啊。我耳闻目睹的事情有限。不过你好像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呢!” 她似乎再度失去镇静,将冰冷锐利的目光投向了江神学长。他宛如令对手扑空一般,松弛地用左肩靠在了墙上。 “吃惊的八木泽君怎么做了呢?他去询问是怎么回事了吗?” “或许是的。然后,可能以天才般的谎言令其信服,也可以认为其并没有信服,但结果是好的,他便作罢了。” “对而言真是个惊险的场面呢!” “嗯。摁下开关的本人,也无法阻止已开始运作的系统。不过结果对而言亦是好的。托大桥坠毁之福,无论如何错误也不会怀疑是自己杀害了相原,所以可能反而喜出望外。成功了,无论如何,两个人偶都遵照自己的指示行动了。” 她似乎疲惫一般闭上了双眼。江神学长询问说: “您有什么问题吗?” “有,”她闭目回答道,“你说是何时自八木泽君处拿到耳朵又交给室木君的?” “耳朵在杀人之后就立即按照规定方法交给了吧。或将其带到了房间,或放在了某个地方。然后,只需在小野君尸体被发现之前的清晨时候,将其封入信封投入邮筒即可。收发邮件是上午的早些时候,所以室木君赶得及在大桥坠毁之前拿到。” “我还有一个问题。” 她紧紧闭着双眼,眉间浮现出了皱纹。宛如正在为夏夜的难眠而呻吟。 “你深夜跑来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江神学长的头发扑簌簌地遮盖住了一部分脸。 “是因为就是你,香西女士。” 3 琴绘缓缓睁开了双眼,宛如扯开黏着物一般。胆怯的我垂下了双眼,看着脚下的地板。清扫彻底的木质地板上。有一块∽形的损伤。 “你可不可以适可而止?”她大声而有力地说道,“你的车辆早已跌落谷底,严重损坏了。赶紧去死吧!” “不,我不会的。因为我打算现在就踩下踏板飞起来。” 江神学长自凭倚的墙壁离开站直。 “你是个笨蛋!” 其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握紧拳头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就连在末班地铁中被醉汉胡搅蛮缠而被 踢时我也没有如此害怕。 “你是说抓住了我这个恶魔?你居然可以说出如此过分的话。比豉虫还柔弱的我是什么恶魔……” “你生气了吧?若是这样为什么不喊‘你给我出去’呢?” 江神学长的声音令我亦感到恐怖。他的声音虽没有颤抖,却可以感觉到在拼命抑制上涌的愤怒的气息。倘若来轻井泽车站迎接离家出走的女儿的父亲发出这样的声音,十三岁的我或许会陷入恐慌之中。 “请你道歉之后离开这里。” “我不会道歉的。” “为什么我就是呢?想必你也准备了无聊的谬论吧?” “是的。也就是说您让我继续说是吧?” 我略抬起头看了看琴绘。她紧咬双唇,为了让自己冷静扶了扶眼镜。蜡烛光亮映在其镜片上。火焰弯扭着身躯的影子,宛如是她自身的愤怒自体内溢出的一般。 “请允许我先说明一下你拥有是的资格一事。——首先,你有杀害小野君的动机。这里对你而言可能不是约定之地,却应该是你决定的最后栖息之地。这里与俗世隔绝,有你精心培育的香草园。这里变质的话对你而言便意味着沉沦。因此,小野君的构想才不可饶恕。” “请你不要赤脚踏入别人心里,你简直就是野蛮人。” “然后——” “你无视我?” “假如你是,小野君的尸体被担到岩台之上也可得到解释。因为如果那样做,力量薄弱的女性,特别是已上年纪的你的嫌疑便会非常微弱。——你或许希望他可以在你拥有确切不在场证明期间杀人,但八木泽君采取了其他方法将你置身事外。这或许是因为在这个仅有几个人的村中,要保证你的完整不在场证明很困难。要让你拥有与其他某人在一起的不在场证明,便会同时也给对方提供不在场证明。为提高不在场证明的可信度,证人最好有多个,然而,倘若如此做,本就狭窄的范围便会越加变狭,实行者的危险便会变得很大。” “谬论。”琴绘从口中吐出一句。 “而且,你有与室木君碰头的机会。因为我听说,相原君被轰走当日的下午,你与志度君曾经打过长电话。并且你有时间将其叫至桥边商讨细节、交换契约。” “那样的事又不是只有我可以做到!” “是啊,这不足以成为任何证据。” 江神学长首次退让了一步,琴绘眯起了眼睛。 “即使果真通过这一人物进行了互换杀人,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我。沉醉于自己的奇谈妙论中是你的自由,但你突然闯入我的房间中来真是冒失至极哪!” “如果我的话自此结束了,被你这么责备我也无话可说。” “你是说你还要继续你无聊的话题?”她似彻底厌倦般说道,“你饶了我吧!都快一点半了。” 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挂钟。一点二十八分。她平日一丝不苟,恐怕这正是个正确的时刻吧。 “接下来我必须说一下八木泽君被杀一案。” 她再度将盘着的腿换了过来。 “我体力和精力都还能支撑一会儿,所以就恭听一下吧。况且我也想看一下你的奇谈妙论无力枯萎的下场。” 调香师眨眼时顺便瞥了我一眼。她的目光似乎在嗤笑我说,你像枯木一样站在那里做什么呢!我挺直了腰背。因为是我请求江神学长说让我在现场,我想知道真相。 “完成杀人这一大工作的八木泽君为何落到了被杀的下场,我要说一说这个。” “可以是可以,请你稍微加快些速度。我都要困了。” “好的。麻里亚可能也累了。” 进入该房间之后他首次看了看我的眼睛。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和,然而他看起来也有些许疲惫。逐一反击琴绘的反驳恐怕需要莫大的精力吧。 “我没事的。” 我回答后,江神学长重新转向了琴绘。 “我们发现八木泽君就是杀害小野君的凶手是今天下午的事。在钟乳洞做过实验之后,我们在图书室核实了他就是凶手一事。” 其实只是我恭听江神学长的推理而已。 “我们进入房间时关着的窗子,在我们想要离开房间时却微微打开了。我只能认为是有人偷听了。倘若偷听的人是一个事外之人的话,那么对方要么会追问我们,要么会告诉大家的吧?那个人无须一个人把听来的事情藏在心中。然而,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发生的只有八木泽君的被杀而已。这说明了什么呢?可以想到的情况有两种。——第一种,偷听者是木更菊乃夫人。她知道事情真相后,不满足于将其公开而委托审判官处理,便亲自化身法官将其处决。我首先是如此考虑的。可是我后来明白事情不是这样的。——第二种,偷听者为互换杀人之导演。也可如此认为,知道自己的命运共同体伙伴被人抓住把柄之后,害怕自他口中暴露真相便将其杀害了。这个想法是我意识到杀害八木泽君的凶手是谁之后想到的,并不是自此找出凶手的。” “你所说的就是我吧?” “嗯。所以,我是在说就是你杀害了他。我们在图书室时,听说你正与木更夫人修理香草园,可你可能是去洗手间时发现了我们的密谈吧。曾经去过洗手间,是取调不在场证明时你自己的证词。你可能没有听到我们谈话的全部内容,但要听到八木泽君就是凶手,稍听片刻即可。” 琴绘优雅地用手抚摸了一下脖颈。 “看上去一切都是我的错呢!我可不是那样的大人物。” “您要否定吗?” “我当然要否定。——你给我听好了,你给我设定了一个奇怪的杀人三角关系,但你最终也无法证实那个居中斡旋人就是我。尽管如此,你还是跑题说有杀害八木泽君的动机,然后又返回说‘所以就是身为的你的罪行’,这是不合逻辑的。赶紧结束你这狡猾的行为吧!还是说你就是笨?” “你这样反驳也是极其自然的。我还不能证实就是你。那么这样的攀登路线如何? ‘杀害八木泽君的是你,所以你就是’。” “我杀害了八木泽君这一结论在先?” “是的。那是我在听晚上的新闻之前得出的结论。我意识到是不是进行了互换杀人是在听新闻之后。——可以杀害八木泽君的只有你一个人。” “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些自己无法证实的事情了。如果像你一样断言,那么这里的所有居民都有可能是凶手。” “这次我可以证实。” “怎么可能?” “我可以。我现在就证实。” 江神学长将紧紧贴在脸上的头发向上拢起,拂到肩后。 “在此之前我有些话想说——为避免误解与混乱,我要先整理和陈述一下我是按照何顺序进行推理的。 “首先,我于昨天午后知道杀害小野君的凶手就是八木泽君。下午三点左右,我与麻里亚在图书室谈论此事时发现被人偷听。下午五点时发现八木泽君的尸体。彼时,我怀疑偷听者是木更夫人,怀疑是不是她进行了复仇。晚上在食堂召开了搜查会议。在此发现问题的我检查了尸体与犯罪现场,然后得出了凶手不是木更夫人而是你的结论。可是,我也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比如你为何一定要杀害八木泽君等。之后我听到了晚上十一点之前的新闻,看到了由八木泽-室木-进行的非规范互换杀人的整体构图。如果将你的名字代入未知数之中,方程式便可解开。” “是的是的,这些我都知道了,即使是天动说(注:认为地球位于宇宙中心不移不动、包括恒星在内的所有天体都围绕地球转动的天文学说),如果你要相信它,在 现代恐怕也可以找出证据,所以我不再对你的信念吹毛求疵。我们之前的争论即使持续到早上也无济于事。——只是,我就是杀害八木泽君的凶手一事还没有进行讨论。” “是的,我现在开始说。” 我们的推理进入了最后的直线跑道,剩下的就是径直跑向终点了。 “搜查会议的焦点是调查不在场证明,而遗憾的是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皆不成立,我不禁在想是否无法自此找出凶手。然而,本以为不行而听着不在场证明的我,听到最后麻里亚的证词之后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作为叙述的本人的我却丝毫没有发现。 “她的证词很简单。下午三点半时与八木泽君上楼,在房间前分别。此后至八木泽君尸体被发现之前的一个半小时内,一直在自己的房间中读书和思考事情度过。在此期间曾听到走廊中有几次脚步声通过,没有听到过奇怪的声音——” 这就是我所说的全部内容。即使让我再说一遍我也没有任何可添加之处。 “有马确实是这样说的。仅此而已。你说有什么奇怪的?” 可能是因为无法抓到要点吧,我在琴绘的声音之中感到了警戒与紧张的气息。 “她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我在想,这可能吗?请你回想一下八木泽君是在何处做什么事情时被人袭击了?他是在完全隔音的音乐室中弹钢琴时被人从背后刺杀了。而且,他当时正在演奏的是那首他自己作曲的名为《日暮》的曲子。那首强音急板绵延不绝的激情之曲。” ——“我从未听过如此激烈的钢琴曲。” “他当时正面朝钢琴弹奏这首曲子。凶手蹑手蹑脚站到音乐室门前。手握把手,轻轻打开。正埋头于演奏的他,当然不可能发现背后的细微声音。确实是良机。凶手取出匕首,自己迎合他上身的摇动而动,瞄准目标一口气刺了下去。” 那情景生动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不禁皱了皱眉。 “如果凶手果真是如此作案的,那么麻里亚的证词中便含有很大的矛盾。——因为如果事实果真如此,位于音乐室对面的她便不可能听不到任何奇怪的声音。无论凶手如何轻轻地打开门,都无法阻止他的《日暮》溢到走廊上。” 调香艺术家只将一只眼睛细细眯了起来。她没有说任何话。 “尽管如此,无意之中可以听到脚步声的麻里亚说自己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这确实很奇妙。这该如何解释才好呢?麻里亚的证词有误?不对,事情没有复杂到会弄错。她在撒谎?我也不认为她撒谎对自己有利。——而且,我也无须做怀疑她这种恐怕没用的事情,我发现我明白事实真相了。” 琴绘再次闭上了双眼。 “也就是说,凶手是在没有钢琴声的时候打开音乐室门的。这也不是指八木泽君忽然停手、稍作休息的时候。因为倘若事实如此,他应该可以发现入侵者,也不会背对着凶手了吧。况且,别人不可能知道他几时几分会自琴盘上拿开手。因此,凶手打开门时亦不是钢琴家在休息时。不是休息中却没有钢琴声时是何时呢?——是的。就是八木泽君进入音乐室之前。凶手于三点半之前进入音乐室,在那里埋伏等待钢琴家。” 她轻轻地将右手抵在额头上,旋即又将其放回膝上。 “要埋伏必须在某处藏身。那个房间中有一个绝好的地方,就是那个中国屏风的后面。八木泽君自门口走向钢琴前方期间,绝不会发现屏风对面有什么东西。凶手在他埋头演奏时偷偷出来、绕到其身后是很容易的事。然后用匕首刺向他。——我想能做到这一点的全世界只有三个人。” “三个人?”琴绘说道,“你说都是谁?” “他进入音乐室时,我与铃木女士分别在自己的房间中。前田夫妇、千原小姐、小菱君在客厅。再除去与活着的八木泽君在房前分别的麻里亚之外,余下的嫌疑人只有你、木更夫人、志度君三人。” “不过现在你好像只是以我一个人为敌吧。” 她用鼻子哼了一声。 “木更夫人与志度君不可能是凶手。为什么?——因为你做了一个画蛇添足的处理。” “你是指什么?” “是指将‘ミツル’这种香水洒在现场的事。这件事毫无意义吧?” “这个,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你在图书室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可是,你大概没有自始至终都听完吧。所以你可能不知道香水被洒在小野君尸体上的合理意义。你或许只是希望直面八木泽君被杀的我们会陷入混乱,从而怀疑这是由同一凶手所为的连环杀人,所以才在八木泽君被害现场也洒上了掩人耳目的‘ミツル’。” “你好像又开始空想了。” “那么,您可以认可我前面所说的凶手是埋伏在屏风之后这一段不是空想吧?” 没有回答。 “总之,将香水洒于八木泽君的尸体及钢琴之上对凶手而言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没有三点半的不在场证明且彼时持有‘ミツル’的人,只能指向你一个人。——你提供的证词中说自己三点二十分到四十分之间位于调香室,四十分到四点之间位于自己的房间中。并且你还说过你在调香室时‘ミツル’还好好地摆在架子上吧?倘若你的证词无误、木更夫人与志度君是凶手,彼时‘ミツル’应该已从架子上消失了。你的话是矛盾的。那时你并不在调香室。而是携带匕首与香水瓶屏息藏于中国屏风之后呢!” 她依旧没有放弃抵抗。 “也未必。” “为什么呢?” “你无法断定凶手自调香室取出香水是在三点半之前不是吗?或许凶手看到了我进入调香室,便姑且先杀害了八木泽君,之后又去取出了香水。” 我佩服能够立即如此反驳的她。然而,这条退路亦被江神学长所阻。 “不对。我检查过八木泽君的尸体伤口。香水渗入了伤口凝血中,很明显被刺之后立即被洒上了香水。不是凶手迫于强迫观念认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洒上香水,才在杀人之后去调香室拿取的瓶子。——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就是我确认你就是凶手的瞬间。” 江神学长之后一口气跑到了终点。 “我问你三点二十分到四十分之间在调香室时,‘ミツル’是否在架子上时,如果你回答‘这个嘛,我记不太清楚了’,我便不会从你们三人之中寻找凶手了。可是你斩钉截铁地断言说‘在’。如果你不这么说便不合情理吧。偏偏那个‘ミツル’的蓝瓶子是最引人注目的。你可能认为,如果你回答记不清在或不在便可能被人怀疑你是否果真在调香室吧。要立即回答,你觉得回答‘在’是最安全的,这也无可厚非。” 睁开眼睛后,琴绘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宛如看到了无声电影中恐龙倒下的一幕。 4 “你想让我怎么样?让我相信你这些信口雌黄的话而进行忏悔吗?” 旋即,她张嘴这样询问我们说。她的声音嘶哑,仿佛突然衰老了一般。 “我想知道真相,想与你单独谈谈。在把你交给警察之前。” 这就是江神学长的回答。 “你觉得警察会相信你这些危险的谬论吗?——你果然是个笨蛋啊!” “我想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笨。” “小毛孩儿说什么大话啊。” 虽在骂人,她的话中却不再有怒气。 “你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什么啊,你觉得我还想再杀人吗?” 她怒上心头一般说道。 “那倒不会,可是你还有很多想要消除的 证据不是吗?与八木泽君及室木君所写的联络信及契约书已经处理完了吗?你不想在八木泽君的尸体伤口上做手脚吗?你不想让大家以为还有一个贴有‘ミツル’标签的瓶子吗?” “你居然会这么说!真是过分……”琴绘此次出声叹息道,“亏我还一直在为你调香……” “是‘ジロー’吗?” 她静静地笑了。 “是的。以生长在枞树皮上的树苔为香精,应该会是种稳重优雅而神秘的香味。” 江神学长似乎没有找到应答的话语。 “你不要误会哦,我可不是打算创造出来后洒在你的尸体上的。” 随之她看了看我。 “你离开这里时,带走‘マリア’(注:麻里亚的日文,此处指为麻里亚所调制、并以其命名的香水)也无妨。当然是在你愿意的前提下。” “好……” 我坦率地回答说。然而,此刻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愿意。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离开这个房间之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好的。” “还真是会说漂亮话啊。” 她撇着红唇嗤笑道。 “你明明怕我毁灭证据,想要一直监视着我。” “不——” “没关系的。”她打断他的话说,“不用再说了。” 她将双手撑在扶手处,站起了身。江神学长称之为恶魔的人,站起身一看,依旧只是名身材矮小的女性。 “我想自己有时言辞过激了,我向您道歉。” “没事的。”她重复说道。 “损坏了樋口先生的铜版画之后,又在上面洒上‘ミチオ’的人是八木泽君。” 琴绘背过脸去说道。 “把千原的事告诉那个摄影师的,好像是樋口君。因此,那可能是八木泽对此事的报复吧。” 我想起了不曾谋面的铜版画家。我想,打开案件开关之人,不是也可以说是他吗? 琴绘若无其事地看了看江神学长。然后极其和蔼地说道: “我有一个请求。我本以为我明天也可以继续调制香味,所以有一件工作尚未完成。请让我把它完成。——顺便,我去把我的‘マリア’带来吧!” “您要去调香室吗?” “不可以吗?” “没有。”他静静地说道,“这当然是你的自由。” “不会超过五分钟的。” 琴绘手持手电筒离开了房间,留下了我与江神学长。 “你没事吧?” 他简短地询问我说。 “嗯。” “坐在椅子上吧。” 我不想坐在尚有琴绘体温的椅子上面。略作沉思之后,我与江神学长并排坐在了床上。 “江神学长你讨厌香西女士吗?” 我不禁如此询问说。 “我的用词这么过分?”他满目寂寥地说道,“人啊,只被神灵啊命运啊操纵就已经够受的了。” “你好像成了宿命论者了。——你不相信占卜什么的吧?” “那当然了。那只不过是文盲用来消磨时间的东西罢了。——只是,即使是彩票也有命中的时候。不对,是必然会在某处命中。占卜命中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啊,你相信了!” 江神学长用手掌做了一个打我的动作。 五分钟过去了。——又过了两分钟。 桌上的蜡烛已完全融化,火焰似乎正在接近行将燃尽的光亮。我将火移动到我携带而来的烛台蜡烛上。 “我们去调香室看看吧!” 江神学长自我手中抢过了烛台。 我们走到鸦雀无声的走廊,只听着我们自己的脚步声走下了楼梯,来到了似钟乳洞一般黑暗的楼下。我们拐过l字形的走廊角,在调香室门前止步。 “香西女士?” 江神学长的呼喊声与敲门声都被置若罔闻。 “我开门了哦!” 他刚打开门,一股妙不可言的芳香便包围了我们。 该如何表达呢?那是一种芳香的悲切、清澈而美丽的香味。与极乐鸟的羽毛一般色彩缤纷,横扫阴霾。我的心情不禁像被春日的柔软云朵包围一般平静。宛如遥远的日子里做过的梦一般的怀念之情蜂拥而至。 “香西女士……” 江神学长将烛台伸向了前方。 她深深地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脑袋低垂。桌上立着一个瓶塞打开的香水瓶。我可以看到朝向我们的那个标签上写有“moi”——我。 ——这是香西女士的香水,是她只为自己而创的香水。 江神学长靠近疲倦地纹丝不动的她,发现了什么而屈身蹲下。他自地板上捡起一个小东西。似乎自她耷拉的手中掉落的那个东西,是一个好像可以置于掌中的药瓶。 不用问那是什么,我也明白她服毒了。 她选择了同自己的香水一同灭亡。她将自己沉入了芬芳的香气海底。 我呆若木鸡,久久伫立。 “麻里亚。” 江神学长依旧背对着我说道。 “我想——这也是一种慈悲。” “香西女士会自杀……你早就预想到了吧?江神学长你是这样想的吧?” 他垂下了头。 “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虽然知道有人就要死了,我却……” 看着他的双肩颤抖,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有时会在无意之中吃人的。” 琴绘的那句话再次掠过我的脑海。 随后,香气宛如追随自她体内逝去的温暖般,渐行渐淡。 终章 有栖/麻里亚 —有栖— “快看,在那里呢!是麻里亚他们。” 明美兴冲冲地敲着我的肩头说道。 她与江神学长并肩站在龙森河对岸。并排站在对岸的不止两个人。光头的高个男子,胖乎乎的女子,肩膀靠在一起、似夫妻一样的男女,以及全身只裹了一件黑衣服的女性。一边搔着散乱的头发一边抬头望着天空的年轻男子,他是志度。另外一个世界的居民们,终于自深厚秘密的面纱一侧现出了身影。 “对面的居民……不是六人吧?” 我数过之后说道,明美回答说不是。 “那不是所有人员。里面没有木更夫人,也没有看到应该在那里的其他几个人的身影。还有几个人留在公馆里了吧。” 走到河边的望月与织田挥手后,江神学长与麻里亚亦挥手回应他们。她好像很好。明美与我默默地看着这些。 “好——的,过去了哦!” 消防队员大声喊道,用力拉紧了穿过滑轮的绳索。鸟笼般的抢救用椅子被放了出去,滑溜溜地渡过河面。 “听说室木君只要住院一个月左右便没事了。” 明美一边眺望着机器之神晃晃悠悠地前进一边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说道。 “你生气我想把他放跑吗?” 这些不是都已经谈过了嘛! “没有。他曾经帮你把患急病的可爱表弟送到镇上,所以我想你想要袒护他也无可厚非。” “他当时拼命地为我们驱车疾驰,还鼓励我表弟说‘挺住啊,挺住啊’。所以……” “都过去了不是吗?” 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很快返回到奇妙的表情。 “我说过我是在请他载我时听他说‘理想宫殿’的吧?那……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我与不善言谈的室木君之间设法找到的话题便是理想宫殿。” 他或许果真在幻想理想宫殿。正因为如此,他才为杀害姑母的未婚夫而着手进行互换杀人。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巴诺拉马岛成为他人的巴诺拉马岛的牺牲品。 我看着河对面的麻里亚。根据室木招供,知道木更村中亦有人被杀时,我痛恨麻里亚的不幸。一想到她在那样闭塞的地方再次遭遇惨剧,可能又受到了更大的伤害,我便担心不已,心痛难忍。 我挥了挥手。麻里亚很快便发现了我,她亦踮起脚尖向我挥手。 马上就来了。她马上就回来了。 我一边抑制自己汹涌澎湃的感情,一边面朝与我相隔而望的黑色眼睛默默祈求说: ——哪里都不要去了! —麻里亚— 我们背朝覆灭的乐园向河边走去。出发当日的清晨,一如前夜的天气预报所说,天空阴霾,却也是个明朗的阴天。 “麻里亚,我还是……” 我推了推开始磨蹭的由衣的背。“都这个时候了,你说什么呢!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回我们原来的地方去。我们吹着口哨回去吧!” 说完振奋人心的话之后,我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 “说实话,我也有些害怕。” 前田夫妇与小菱默默地走在前面,志度在最后。由衣与我驻足回望着公馆,只剩下菊乃一个人的公馆,看起来宛如海市蜃楼一般遥远。诗人对我们摇了摇头。 “不能回头看。会变成盐柱的。” 我们点了点头,开始前行。大家离开公馆时,菊乃无精打采地站在客厅的窗边。知道真相后她悔恨地说道:“琴绘,我没想折磨你的……” 琴绘的桌子抽屉中留有尚未写完的日记。关于自己的罪行,上面没有任何记载,如果我们没有在深夜敲响她的门,她恐怕会理所当然地迎来翌日的清晨吧。 江神学长与冴子并肩走在队伍的中间,在学长斜后方的我凝神倾听,发现他们似乎又在讨论我的肖像,我难为情得脸都要红了。那幅重要的画,现在正被江神学长夹在腋下。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我看见冴子莞尔一笑。由衣再次突然驻足回首,我便也止住了脚步。此次,志度一言不发地超过了我们。公馆几乎已经消失在山毛榉树林中,只可以窥见石棉瓦屋顶。 “没事的,”由衣回首看到想要说话的我说道,“没事的。我只是向八木泽君说声谢谢和再见。” 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拯救了一般,也面朝黑色屋顶与她做了相同的事。河对岸已经聚集了大量人群,这让我们很是吃惊。他们好像刚刚使用了钓竿一样的工具将绳索渡到了这边。 “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江神学长话音未落,大家的身影就跃入了我的眼帘。两位学长正在挥手。我也没有捂住自己想要流泪的双眼,只是使劲挥着手。抢救用椅子顺绳索而来。这个奇形怪状的椅子,我这一生恐怕也无法忘却吧。 “我们从这边渡过去!” 小菱扯开嗓子喊道,对岸回答说明白。 “这个东西看起来有些恐怖,我们请男士做一下示范吧!”哲子说道。她丈夫退缩后,小菱自告奋勇说“那我就去了”,便似乎很挤一般地坐在椅子上,系紧了带子。然后朝对岸大喊说可以了。 “哎哟,看起来不错啊!我下一个吧?” 哲子看着舞蹈家飞越山谷说道。椅子往返多次,将前田夫妇及冴子运向了对岸。 “下一个是你了,由衣。” 我在她身边说道,她痛苦地咬了咬嘴唇。 “我有个叫织田君的学长。你看,就是前面那个个子不高的人。他可是你的大粉丝!见面打过招呼之后,你要给他在t恤背上签个名哦!他一定会高兴疯的。” 她小声说: “我已经很久没签过了……字肯定变难看了。” “他怎么会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呢!这可是他第一次收到你的签名呢。” “嗯……”她说道,“也是啊。” ——我也害怕。 我想要寻找勇气便看了看江神学长。 “有栖他最担心你了。” 江神学长一边将脚边的石子踢向河里,一边说道。 “我……最担心的也是有栖。” 如此回答后,江神学长便戳了戳我的额头说:“说什么呢你!” 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自他的眼中看到了忧郁的神色。他大概是忆起了已逝的人吧。 今早注入蔓藤上枯萎的蔷薇之中的‘マリア’香气,忽然复苏了。 有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我也看着他,带着我全部的歉意和感谢。 ——在我即将离开这里时,他可以在如此近的地方等待着我,我很高兴。 我要乘坐的椅子来了。将我带回父亲母亲、有栖及大家所在世界的椅子缓缓而来。 凝神望着它让我呼吸困难,我抬头仰望天空。 明朗的阴天。 —有栖— “快看,在那里呢!是麻里亚他们。” 明美兴冲冲地敲着我的肩头说道。 她与江神学长并肩站在龙森河对岸。并排站在对岸的不止两个人。光头的高个男子,胖乎乎的女子,肩膀靠在一起、似夫妻一样的男女,以及全身只裹了一件黑衣服的女性。一边搔着散乱的头发一边抬头望着天空的年轻男子,他是志度。另外一个世界的居民们,终于自深厚秘密的面纱一侧现出了身影。 “对面的居民……不是六人吧?” 我数过之后说道,明美回答说不是。 “那不是所有人员。里面没有木更夫人,也没有看到应该在那里的其他几个人的身影。还有几个人留在公馆里了吧。” 走到河边的望月与织田挥手后,江神学长与麻里亚亦挥手回应他们。她好像很好。明美与我默默地看着这些。 “好——的,过去了哦!” 消防队员大声喊道,用力拉紧了穿过滑轮的绳索。鸟笼般的抢救用椅子被放了出去,滑溜溜地渡过河面。 “听说室木君只要住院一个月左右便没事了。” 明美一边眺望着机器之神晃晃悠悠地前进一边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说道。 “你生气我想把他放跑吗?” 这些不是都已经谈过了嘛! “没有。他曾经帮你把患急病的可爱表弟送到镇上,所以我想你想要袒护他也无可厚非。” “他当时拼命地为我们驱车疾驰,还鼓励我表弟说‘挺住啊,挺住啊’。所以……” “都过去了不是吗?” 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很快返回到奇妙的表情。 “我说过我是在请他载我时听他说‘理想宫殿’的吧?那……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我与不善言谈的室木君之间设法找到的话题便是理想宫殿。” 他或许果真在幻想理想宫殿。正因为如此,他才为杀害姑母的未婚夫而着手进行互换杀人。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巴诺拉马岛成为他人的巴诺拉马岛的牺牲品。 我看着河对面的麻里亚。根据室木招供,知道木更村中亦有人被杀时,我痛恨麻里亚的不幸。一想到她在那样闭塞的地方再次遭遇惨剧,可能又受到了更大的伤害,我便担心不已,心痛难忍。 我挥了挥手。麻里亚很快便发现了我,她亦踮起脚尖向我挥手。 马上就来了。她马上就回来了。 我一边抑制自己汹涌澎湃的感情,一边面朝与我相隔而望的黑色眼睛默默祈求说: ——哪里都不要去了! —麻里亚— 我们背朝覆灭的乐园向河边走去。出发当日的清晨,一如前夜的天气预报所说,天空阴霾,却也是个明朗的阴天。 “麻里亚,我还是……” 我推了推开始磨蹭的由衣的背。“都这个时候了,你说什么呢!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回我们原来的地方去。我们吹着口哨回去吧!” 说完振奋人心的话之后,我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 “说实话,我也有些害怕。” 前田夫妇与小菱默默地走在前面,志度在最后。由衣与我驻足回望着公馆,只剩下菊乃一个人的公馆,看起来宛如海市蜃楼一般遥远。诗人对我们摇了摇头。 “不能回头看。会变成盐柱的。” 我们点了点头,开始前行。大家离开公馆时,菊乃无精打采地站在客厅的窗边。知道真相后她悔恨地说道:“琴绘,我没想折磨你的……” 琴绘的桌子抽屉中留有尚未写完的日记。关于自己的罪行,上面没有任何记载,如果我们没有在深夜敲响她的门,她恐怕会理所当然地迎来翌日的清晨吧。 江神学长与冴子并肩走在队伍的中间,在学长斜后方的我凝神倾听,发现他们似乎又在讨论我的肖像,我难为情得脸都要红了。那幅重要的画,现在正被江神学长夹在腋下。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我看见冴子莞尔一笑。由衣再次突然驻足回首,我便也止住了脚步。此次,志度一言不发地超过了我们。公馆几乎已经消失在山毛榉树林中,只可以窥见石棉瓦屋顶。 “没事的,”由衣回首看到想要说话的我说道,“没事的。我只是向八木泽君说声谢谢和再见。” 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拯救了一般,也面朝黑色屋顶与她做了相同的事。河对岸已经聚集了大量人群,这让我们很是吃惊。他们好像刚刚使用了钓竿一样的工具将绳索渡到了这边。 “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江神学长话音未落,大家的身影就跃入了我的眼帘。两位学长正在挥手。我也没有捂住自己想要流泪的双眼,只是使劲挥着手。抢救用椅子顺绳索而来。这个奇形怪状的椅子,我这一生恐怕也无法忘却吧。 “我们从这边渡过去!” 小菱扯开嗓子喊道,对岸回答说明白。 “这个东西看起来有些恐怖,我们请男士做一下示范吧!”哲子说道。她丈夫退缩后,小菱自告奋勇说“那我就去了”,便似乎很挤一般地坐在椅子上,系紧了带子。然后朝对岸大喊说可以了。 “哎哟,看起来不错啊!我下一个吧?” 哲子看着舞蹈家飞越山谷说道。椅子往返多次,将前田夫妇及冴子运向了对岸。 “下一个是你了,由衣。” 我在她身边说道,她痛苦地咬了咬嘴唇。 “我有个叫织田君的学长。你看,就是前面那个个子不高的人。他可是你的大粉丝!见面打过招呼之后,你要给他在t恤背上签个名哦!他一定会高兴疯的。” 她小声说: “我已经很久没签过了……字肯定变难看了。” “他怎么会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呢!这可是他第一次收到你的签名呢。” “嗯……”她说道,“也是啊。” ——我也害怕。 我想要寻找勇气便看了看江神学长。 “有栖他最担心你了。” 江神学长一边将脚边的石子踢向河里,一边说道。 “我……最担心的也是有栖。” 如此回答后,江神学长便戳了戳我的额头说:“说什么呢你!” 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自他的眼中看到了忧郁的神色。他大概是忆起了已逝的人吧。 今早注入蔓藤上枯萎的蔷薇之中的‘マリア’香气,忽然复苏了。 有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我也看着他,带着我全部的歉意和感谢。 ——在我即将离开这里时,他可以在如此近的地方等待着我,我很高兴。 我要乘坐的椅子来了。将我带回父亲母亲、有栖及大家所在世界的椅子缓缓而来。 凝神望着它让我呼吸困难,我抬头仰望天空。 明朗的阴天。 —有栖— “快看,在那里呢!是麻里亚他们。” 明美兴冲冲地敲着我的肩头说道。 她与江神学长并肩站在龙森河对岸。并排站在对岸的不止两个人。光头的高个男子,胖乎乎的女子,肩膀靠在一起、似夫妻一样的男女,以及全身只裹了一件黑衣服的女性。一边搔着散乱的头发一边抬头望着天空的年轻男子,他是志度。另外一个世界的居民们,终于自深厚秘密的面纱一侧现出了身影。 “对面的居民……不是六人吧?” 我数过之后说道,明美回答说不是。 “那不是所有人员。里面没有木更夫人,也没有看到应该在那里的其他几个人的身影。还有几个人留在公馆里了吧。” 走到河边的望月与织田挥手后,江神学长与麻里亚亦挥手回应他们。她好像很好。明美与我默默地看着这些。 “好——的,过去了哦!” 消防队员大声喊道,用力拉紧了穿过滑轮的绳索。鸟笼般的抢救用椅子被放了出去,滑溜溜地渡过河面。 “听说室木君只要住院一个月左右便没事了。” 明美一边眺望着机器之神晃晃悠悠地前进一边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说道。 “你生气我想把他放跑吗?” 这些不是都已经谈过了嘛! “没有。他曾经帮你把患急病的可爱表弟送到镇上,所以我想你想要袒护他也无可厚非。” “他当时拼命地为我们驱车疾驰,还鼓励我表弟说‘挺住啊,挺住啊’。所以……” “都过去了不是吗?” 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很快返回到奇妙的表情。 “我说过我是在请他载我时听他说‘理想宫殿’的吧?那……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我与不善言谈的室木君之间设法找到的话题便是理想宫殿。” 他或许果真在幻想理想宫殿。正因为如此,他才为杀害姑母的未婚夫而着手进行互换杀人。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巴诺拉马岛成为他人的巴诺拉马岛的牺牲品。 我看着河对面的麻里亚。根据室木招供,知道木更村中亦有人被杀时,我痛恨麻里亚的不幸。一想到她在那样闭塞的地方再次遭遇惨剧,可能又受到了更大的伤害,我便担心不已,心痛难忍。 我挥了挥手。麻里亚很快便发现了我,她亦踮起脚尖向我挥手。 马上就来了。她马上就回来了。 我一边抑制自己汹涌澎湃的感情,一边面朝与我相隔而望的黑色眼睛默默祈求说: ——哪里都不要去了! —麻里亚— 我们背朝覆灭的乐园向河边走去。出发当日的清晨,一如前夜的天气预报所说,天空阴霾,却也是个明朗的阴天。 “麻里亚,我还是……” 我推了推开始磨蹭的由衣的背。“都这个时候了,你说什么呢!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回我们原来的地方去。我们吹着口哨回去吧!” 说完振奋人心的话之后,我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 “说实话,我也有些害怕。” 前田夫妇与小菱默默地走在前面,志度在最后。由衣与我驻足回望着公馆,只剩下菊乃一个人的公馆,看起来宛如海市蜃楼一般遥远。诗人对我们摇了摇头。 “不能回头看。会变成盐柱的。” 我们点了点头,开始前行。大家离开公馆时,菊乃无精打采地站在客厅的窗边。知道真相后她悔恨地说道:“琴绘,我没想折磨你的……” 琴绘的桌子抽屉中留有尚未写完的日记。关于自己的罪行,上面没有任何记载,如果我们没有在深夜敲响她的门,她恐怕会理所当然地迎来翌日的清晨吧。 江神学长与冴子并肩走在队伍的中间,在学长斜后方的我凝神倾听,发现他们似乎又在讨论我的肖像,我难为情得脸都要红了。那幅重要的画,现在正被江神学长夹在腋下。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我看见冴子莞尔一笑。由衣再次突然驻足回首,我便也止住了脚步。此次,志度一言不发地超过了我们。公馆几乎已经消失在山毛榉树林中,只可以窥见石棉瓦屋顶。 “没事的,”由衣回首看到想要说话的我说道,“没事的。我只是向八木泽君说声谢谢和再见。” 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拯救了一般,也面朝黑色屋顶与她做了相同的事。河对岸已经聚集了大量人群,这让我们很是吃惊。他们好像刚刚使用了钓竿一样的工具将绳索渡到了这边。 “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江神学长话音未落,大家的身影就跃入了我的眼帘。两位学长正在挥手。我也没有捂住自己想要流泪的双眼,只是使劲挥着手。抢救用椅子顺绳索而来。这个奇形怪状的椅子,我这一生恐怕也无法忘却吧。 “我们从这边渡过去!” 小菱扯开嗓子喊道,对岸回答说明白。 “这个东西看起来有些恐怖,我们请男士做一下示范吧!”哲子说道。她丈夫退缩后,小菱自告奋勇说“那我就去了”,便似乎很挤一般地坐在椅子上,系紧了带子。然后朝对岸大喊说可以了。 “哎哟,看起来不错啊!我下一个吧?” 哲子看着舞蹈家飞越山谷说道。椅子往返多次,将前田夫妇及冴子运向了对岸。 “下一个是你了,由衣。” 我在她身边说道,她痛苦地咬了咬嘴唇。 “我有个叫织田君的学长。你看,就是前面那个个子不高的人。他可是你的大粉丝!见面打过招呼之后,你要给他在t恤背上签个名哦!他一定会高兴疯的。” 她小声说: “我已经很久没签过了……字肯定变难看了。” “他怎么会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呢!这可是他第一次收到你的签名呢。” “嗯……”她说道,“也是啊。” ——我也害怕。 我想要寻找勇气便看了看江神学长。 “有栖他最担心你了。” 江神学长一边将脚边的石子踢向河里,一边说道。 “我……最担心的也是有栖。” 如此回答后,江神学长便戳了戳我的额头说:“说什么呢你!” 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自他的眼中看到了忧郁的神色。他大概是忆起了已逝的人吧。 今早注入蔓藤上枯萎的蔷薇之中的‘マリア’香气,忽然复苏了。 有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我也看着他,带着我全部的歉意和感谢。 ——在我即将离开这里时,他可以在如此近的地方等待着我,我很高兴。 我要乘坐的椅子来了。将我带回父亲母亲、有栖及大家所在世界的椅子缓缓而来。 凝神望着它让我呼吸困难,我抬头仰望天空。 明朗的阴天。 —有栖— “快看,在那里呢!是麻里亚他们。” 明美兴冲冲地敲着我的肩头说道。 她与江神学长并肩站在龙森河对岸。并排站在对岸的不止两个人。光头的高个男子,胖乎乎的女子,肩膀靠在一起、似夫妻一样的男女,以及全身只裹了一件黑衣服的女性。一边搔着散乱的头发一边抬头望着天空的年轻男子,他是志度。另外一个世界的居民们,终于自深厚秘密的面纱一侧现出了身影。 “对面的居民……不是六人吧?” 我数过之后说道,明美回答说不是。 “那不是所有人员。里面没有木更夫人,也没有看到应该在那里的其他几个人的身影。还有几个人留在公馆里了吧。” 走到河边的望月与织田挥手后,江神学长与麻里亚亦挥手回应他们。她好像很好。明美与我默默地看着这些。 “好——的,过去了哦!” 消防队员大声喊道,用力拉紧了穿过滑轮的绳索。鸟笼般的抢救用椅子被放了出去,滑溜溜地渡过河面。 “听说室木君只要住院一个月左右便没事了。” 明美一边眺望着机器之神晃晃悠悠地前进一边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说道。 “你生气我想把他放跑吗?” 这些不是都已经谈过了嘛! “没有。他曾经帮你把患急病的可爱表弟送到镇上,所以我想你想要袒护他也无可厚非。” “他当时拼命地为我们驱车疾驰,还鼓励我表弟说‘挺住啊,挺住啊’。所以……” “都过去了不是吗?” 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很快返回到奇妙的表情。 “我说过我是在请他载我时听他说‘理想宫殿’的吧?那……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我与不善言谈的室木君之间设法找到的话题便是理想宫殿。” 他或许果真在幻想理想宫殿。正因为如此,他才为杀害姑母的未婚夫而着手进行互换杀人。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巴诺拉马岛成为他人的巴诺拉马岛的牺牲品。 我看着河对面的麻里亚。根据室木招供,知道木更村中亦有人被杀时,我痛恨麻里亚的不幸。一想到她在那样闭塞的地方再次遭遇惨剧,可能又受到了更大的伤害,我便担心不已,心痛难忍。 我挥了挥手。麻里亚很快便发现了我,她亦踮起脚尖向我挥手。 马上就来了。她马上就回来了。 我一边抑制自己汹涌澎湃的感情,一边面朝与我相隔而望的黑色眼睛默默祈求说: ——哪里都不要去了! —麻里亚— 我们背朝覆灭的乐园向河边走去。出发当日的清晨,一如前夜的天气预报所说,天空阴霾,却也是个明朗的阴天。 “麻里亚,我还是……” 我推了推开始磨蹭的由衣的背。“都这个时候了,你说什么呢!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回我们原来的地方去。我们吹着口哨回去吧!” 说完振奋人心的话之后,我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 “说实话,我也有些害怕。” 前田夫妇与小菱默默地走在前面,志度在最后。由衣与我驻足回望着公馆,只剩下菊乃一个人的公馆,看起来宛如海市蜃楼一般遥远。诗人对我们摇了摇头。 “不能回头看。会变成盐柱的。” 我们点了点头,开始前行。大家离开公馆时,菊乃无精打采地站在客厅的窗边。知道真相后她悔恨地说道:“琴绘,我没想折磨你的……” 琴绘的桌子抽屉中留有尚未写完的日记。关于自己的罪行,上面没有任何记载,如果我们没有在深夜敲响她的门,她恐怕会理所当然地迎来翌日的清晨吧。 江神学长与冴子并肩走在队伍的中间,在学长斜后方的我凝神倾听,发现他们似乎又在讨论我的肖像,我难为情得脸都要红了。那幅重要的画,现在正被江神学长夹在腋下。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我看见冴子莞尔一笑。由衣再次突然驻足回首,我便也止住了脚步。此次,志度一言不发地超过了我们。公馆几乎已经消失在山毛榉树林中,只可以窥见石棉瓦屋顶。 “没事的,”由衣回首看到想要说话的我说道,“没事的。我只是向八木泽君说声谢谢和再见。” 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拯救了一般,也面朝黑色屋顶与她做了相同的事。河对岸已经聚集了大量人群,这让我们很是吃惊。他们好像刚刚使用了钓竿一样的工具将绳索渡到了这边。 “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江神学长话音未落,大家的身影就跃入了我的眼帘。两位学长正在挥手。我也没有捂住自己想要流泪的双眼,只是使劲挥着手。抢救用椅子顺绳索而来。这个奇形怪状的椅子,我这一生恐怕也无法忘却吧。 “我们从这边渡过去!” 小菱扯开嗓子喊道,对岸回答说明白。 “这个东西看起来有些恐怖,我们请男士做一下示范吧!”哲子说道。她丈夫退缩后,小菱自告奋勇说“那我就去了”,便似乎很挤一般地坐在椅子上,系紧了带子。然后朝对岸大喊说可以了。 “哎哟,看起来不错啊!我下一个吧?” 哲子看着舞蹈家飞越山谷说道。椅子往返多次,将前田夫妇及冴子运向了对岸。 “下一个是你了,由衣。” 我在她身边说道,她痛苦地咬了咬嘴唇。 “我有个叫织田君的学长。你看,就是前面那个个子不高的人。他可是你的大粉丝!见面打过招呼之后,你要给他在t恤背上签个名哦!他一定会高兴疯的。” 她小声说: “我已经很久没签过了……字肯定变难看了。” “他怎么会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呢!这可是他第一次收到你的签名呢。” “嗯……”她说道,“也是啊。” ——我也害怕。 我想要寻找勇气便看了看江神学长。 “有栖他最担心你了。” 江神学长一边将脚边的石子踢向河里,一边说道。 “我……最担心的也是有栖。” 如此回答后,江神学长便戳了戳我的额头说:“说什么呢你!” 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自他的眼中看到了忧郁的神色。他大概是忆起了已逝的人吧。 今早注入蔓藤上枯萎的蔷薇之中的‘マリア’香气,忽然复苏了。 有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我也看着他,带着我全部的歉意和感谢。 ——在我即将离开这里时,他可以在如此近的地方等待着我,我很高兴。 我要乘坐的椅子来了。将我带回父亲母亲、有栖及大家所在世界的椅子缓缓而来。 凝神望着它让我呼吸困难,我抬头仰望天空。 明朗的阴天。 —有栖— “快看,在那里呢!是麻里亚他们。” 明美兴冲冲地敲着我的肩头说道。 她与江神学长并肩站在龙森河对岸。并排站在对岸的不止两个人。光头的高个男子,胖乎乎的女子,肩膀靠在一起、似夫妻一样的男女,以及全身只裹了一件黑衣服的女性。一边搔着散乱的头发一边抬头望着天空的年轻男子,他是志度。另外一个世界的居民们,终于自深厚秘密的面纱一侧现出了身影。 “对面的居民……不是六人吧?” 我数过之后说道,明美回答说不是。 “那不是所有人员。里面没有木更夫人,也没有看到应该在那里的其他几个人的身影。还有几个人留在公馆里了吧。” 走到河边的望月与织田挥手后,江神学长与麻里亚亦挥手回应他们。她好像很好。明美与我默默地看着这些。 “好——的,过去了哦!” 消防队员大声喊道,用力拉紧了穿过滑轮的绳索。鸟笼般的抢救用椅子被放了出去,滑溜溜地渡过河面。 “听说室木君只要住院一个月左右便没事了。” 明美一边眺望着机器之神晃晃悠悠地前进一边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说道。 “你生气我想把他放跑吗?” 这些不是都已经谈过了嘛! “没有。他曾经帮你把患急病的可爱表弟送到镇上,所以我想你想要袒护他也无可厚非。” “他当时拼命地为我们驱车疾驰,还鼓励我表弟说‘挺住啊,挺住啊’。所以……” “都过去了不是吗?” 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很快返回到奇妙的表情。 “我说过我是在请他载我时听他说‘理想宫殿’的吧?那……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我与不善言谈的室木君之间设法找到的话题便是理想宫殿。” 他或许果真在幻想理想宫殿。正因为如此,他才为杀害姑母的未婚夫而着手进行互换杀人。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巴诺拉马岛成为他人的巴诺拉马岛的牺牲品。 我看着河对面的麻里亚。根据室木招供,知道木更村中亦有人被杀时,我痛恨麻里亚的不幸。一想到她在那样闭塞的地方再次遭遇惨剧,可能又受到了更大的伤害,我便担心不已,心痛难忍。 我挥了挥手。麻里亚很快便发现了我,她亦踮起脚尖向我挥手。 马上就来了。她马上就回来了。 我一边抑制自己汹涌澎湃的感情,一边面朝与我相隔而望的黑色眼睛默默祈求说: ——哪里都不要去了! —麻里亚— 我们背朝覆灭的乐园向河边走去。出发当日的清晨,一如前夜的天气预报所说,天空阴霾,却也是个明朗的阴天。 “麻里亚,我还是……” 我推了推开始磨蹭的由衣的背。“都这个时候了,你说什么呢!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回我们原来的地方去。我们吹着口哨回去吧!” 说完振奋人心的话之后,我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 “说实话,我也有些害怕。” 前田夫妇与小菱默默地走在前面,志度在最后。由衣与我驻足回望着公馆,只剩下菊乃一个人的公馆,看起来宛如海市蜃楼一般遥远。诗人对我们摇了摇头。 “不能回头看。会变成盐柱的。” 我们点了点头,开始前行。大家离开公馆时,菊乃无精打采地站在客厅的窗边。知道真相后她悔恨地说道:“琴绘,我没想折磨你的……” 琴绘的桌子抽屉中留有尚未写完的日记。关于自己的罪行,上面没有任何记载,如果我们没有在深夜敲响她的门,她恐怕会理所当然地迎来翌日的清晨吧。 江神学长与冴子并肩走在队伍的中间,在学长斜后方的我凝神倾听,发现他们似乎又在讨论我的肖像,我难为情得脸都要红了。那幅重要的画,现在正被江神学长夹在腋下。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我看见冴子莞尔一笑。由衣再次突然驻足回首,我便也止住了脚步。此次,志度一言不发地超过了我们。公馆几乎已经消失在山毛榉树林中,只可以窥见石棉瓦屋顶。 “没事的,”由衣回首看到想要说话的我说道,“没事的。我只是向八木泽君说声谢谢和再见。” 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拯救了一般,也面朝黑色屋顶与她做了相同的事。河对岸已经聚集了大量人群,这让我们很是吃惊。他们好像刚刚使用了钓竿一样的工具将绳索渡到了这边。 “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江神学长话音未落,大家的身影就跃入了我的眼帘。两位学长正在挥手。我也没有捂住自己想要流泪的双眼,只是使劲挥着手。抢救用椅子顺绳索而来。这个奇形怪状的椅子,我这一生恐怕也无法忘却吧。 “我们从这边渡过去!” 小菱扯开嗓子喊道,对岸回答说明白。 “这个东西看起来有些恐怖,我们请男士做一下示范吧!”哲子说道。她丈夫退缩后,小菱自告奋勇说“那我就去了”,便似乎很挤一般地坐在椅子上,系紧了带子。然后朝对岸大喊说可以了。 “哎哟,看起来不错啊!我下一个吧?” 哲子看着舞蹈家飞越山谷说道。椅子往返多次,将前田夫妇及冴子运向了对岸。 “下一个是你了,由衣。” 我在她身边说道,她痛苦地咬了咬嘴唇。 “我有个叫织田君的学长。你看,就是前面那个个子不高的人。他可是你的大粉丝!见面打过招呼之后,你要给他在t恤背上签个名哦!他一定会高兴疯的。” 她小声说: “我已经很久没签过了……字肯定变难看了。” “他怎么会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呢!这可是他第一次收到你的签名呢。” “嗯……”她说道,“也是啊。” ——我也害怕。 我想要寻找勇气便看了看江神学长。 “有栖他最担心你了。” 江神学长一边将脚边的石子踢向河里,一边说道。 “我……最担心的也是有栖。” 如此回答后,江神学长便戳了戳我的额头说:“说什么呢你!” 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自他的眼中看到了忧郁的神色。他大概是忆起了已逝的人吧。 今早注入蔓藤上枯萎的蔷薇之中的‘マリア’香气,忽然复苏了。 有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我也看着他,带着我全部的歉意和感谢。 ——在我即将离开这里时,他可以在如此近的地方等待着我,我很高兴。 我要乘坐的椅子来了。将我带回父亲母亲、有栖及大家所在世界的椅子缓缓而来。 凝神望着它让我呼吸困难,我抬头仰望天空。 明朗的阴天。 —有栖— “快看,在那里呢!是麻里亚他们。” 明美兴冲冲地敲着我的肩头说道。 她与江神学长并肩站在龙森河对岸。并排站在对岸的不止两个人。光头的高个男子,胖乎乎的女子,肩膀靠在一起、似夫妻一样的男女,以及全身只裹了一件黑衣服的女性。一边搔着散乱的头发一边抬头望着天空的年轻男子,他是志度。另外一个世界的居民们,终于自深厚秘密的面纱一侧现出了身影。 “对面的居民……不是六人吧?” 我数过之后说道,明美回答说不是。 “那不是所有人员。里面没有木更夫人,也没有看到应该在那里的其他几个人的身影。还有几个人留在公馆里了吧。” 走到河边的望月与织田挥手后,江神学长与麻里亚亦挥手回应他们。她好像很好。明美与我默默地看着这些。 “好——的,过去了哦!” 消防队员大声喊道,用力拉紧了穿过滑轮的绳索。鸟笼般的抢救用椅子被放了出去,滑溜溜地渡过河面。 “听说室木君只要住院一个月左右便没事了。” 明美一边眺望着机器之神晃晃悠悠地前进一边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说道。 “你生气我想把他放跑吗?” 这些不是都已经谈过了嘛! “没有。他曾经帮你把患急病的可爱表弟送到镇上,所以我想你想要袒护他也无可厚非。” “他当时拼命地为我们驱车疾驰,还鼓励我表弟说‘挺住啊,挺住啊’。所以……” “都过去了不是吗?” 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很快返回到奇妙的表情。 “我说过我是在请他载我时听他说‘理想宫殿’的吧?那……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我与不善言谈的室木君之间设法找到的话题便是理想宫殿。” 他或许果真在幻想理想宫殿。正因为如此,他才为杀害姑母的未婚夫而着手进行互换杀人。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巴诺拉马岛成为他人的巴诺拉马岛的牺牲品。 我看着河对面的麻里亚。根据室木招供,知道木更村中亦有人被杀时,我痛恨麻里亚的不幸。一想到她在那样闭塞的地方再次遭遇惨剧,可能又受到了更大的伤害,我便担心不已,心痛难忍。 我挥了挥手。麻里亚很快便发现了我,她亦踮起脚尖向我挥手。 马上就来了。她马上就回来了。 我一边抑制自己汹涌澎湃的感情,一边面朝与我相隔而望的黑色眼睛默默祈求说: ——哪里都不要去了! —麻里亚— 我们背朝覆灭的乐园向河边走去。出发当日的清晨,一如前夜的天气预报所说,天空阴霾,却也是个明朗的阴天。 “麻里亚,我还是……” 我推了推开始磨蹭的由衣的背。“都这个时候了,你说什么呢!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回我们原来的地方去。我们吹着口哨回去吧!” 说完振奋人心的话之后,我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 “说实话,我也有些害怕。” 前田夫妇与小菱默默地走在前面,志度在最后。由衣与我驻足回望着公馆,只剩下菊乃一个人的公馆,看起来宛如海市蜃楼一般遥远。诗人对我们摇了摇头。 “不能回头看。会变成盐柱的。” 我们点了点头,开始前行。大家离开公馆时,菊乃无精打采地站在客厅的窗边。知道真相后她悔恨地说道:“琴绘,我没想折磨你的……” 琴绘的桌子抽屉中留有尚未写完的日记。关于自己的罪行,上面没有任何记载,如果我们没有在深夜敲响她的门,她恐怕会理所当然地迎来翌日的清晨吧。 江神学长与冴子并肩走在队伍的中间,在学长斜后方的我凝神倾听,发现他们似乎又在讨论我的肖像,我难为情得脸都要红了。那幅重要的画,现在正被江神学长夹在腋下。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我看见冴子莞尔一笑。由衣再次突然驻足回首,我便也止住了脚步。此次,志度一言不发地超过了我们。公馆几乎已经消失在山毛榉树林中,只可以窥见石棉瓦屋顶。 “没事的,”由衣回首看到想要说话的我说道,“没事的。我只是向八木泽君说声谢谢和再见。” 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拯救了一般,也面朝黑色屋顶与她做了相同的事。河对岸已经聚集了大量人群,这让我们很是吃惊。他们好像刚刚使用了钓竿一样的工具将绳索渡到了这边。 “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江神学长话音未落,大家的身影就跃入了我的眼帘。两位学长正在挥手。我也没有捂住自己想要流泪的双眼,只是使劲挥着手。抢救用椅子顺绳索而来。这个奇形怪状的椅子,我这一生恐怕也无法忘却吧。 “我们从这边渡过去!” 小菱扯开嗓子喊道,对岸回答说明白。 “这个东西看起来有些恐怖,我们请男士做一下示范吧!”哲子说道。她丈夫退缩后,小菱自告奋勇说“那我就去了”,便似乎很挤一般地坐在椅子上,系紧了带子。然后朝对岸大喊说可以了。 “哎哟,看起来不错啊!我下一个吧?” 哲子看着舞蹈家飞越山谷说道。椅子往返多次,将前田夫妇及冴子运向了对岸。 “下一个是你了,由衣。” 我在她身边说道,她痛苦地咬了咬嘴唇。 “我有个叫织田君的学长。你看,就是前面那个个子不高的人。他可是你的大粉丝!见面打过招呼之后,你要给他在t恤背上签个名哦!他一定会高兴疯的。” 她小声说: “我已经很久没签过了……字肯定变难看了。” “他怎么会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呢!这可是他第一次收到你的签名呢。” “嗯……”她说道,“也是啊。” ——我也害怕。 我想要寻找勇气便看了看江神学长。 “有栖他最担心你了。” 江神学长一边将脚边的石子踢向河里,一边说道。 “我……最担心的也是有栖。” 如此回答后,江神学长便戳了戳我的额头说:“说什么呢你!” 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自他的眼中看到了忧郁的神色。他大概是忆起了已逝的人吧。 今早注入蔓藤上枯萎的蔷薇之中的‘マリア’香气,忽然复苏了。 有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我也看着他,带着我全部的歉意和感谢。 ——在我即将离开这里时,他可以在如此近的地方等待着我,我很高兴。 我要乘坐的椅子来了。将我带回父亲母亲、有栖及大家所在世界的椅子缓缓而来。 凝神望着它让我呼吸困难,我抬头仰望天空。 明朗的阴天。 —有栖— “快看,在那里呢!是麻里亚他们。” 明美兴冲冲地敲着我的肩头说道。 她与江神学长并肩站在龙森河对岸。并排站在对岸的不止两个人。光头的高个男子,胖乎乎的女子,肩膀靠在一起、似夫妻一样的男女,以及全身只裹了一件黑衣服的女性。一边搔着散乱的头发一边抬头望着天空的年轻男子,他是志度。另外一个世界的居民们,终于自深厚秘密的面纱一侧现出了身影。 “对面的居民……不是六人吧?” 我数过之后说道,明美回答说不是。 “那不是所有人员。里面没有木更夫人,也没有看到应该在那里的其他几个人的身影。还有几个人留在公馆里了吧。” 走到河边的望月与织田挥手后,江神学长与麻里亚亦挥手回应他们。她好像很好。明美与我默默地看着这些。 “好——的,过去了哦!” 消防队员大声喊道,用力拉紧了穿过滑轮的绳索。鸟笼般的抢救用椅子被放了出去,滑溜溜地渡过河面。 “听说室木君只要住院一个月左右便没事了。” 明美一边眺望着机器之神晃晃悠悠地前进一边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说道。 “你生气我想把他放跑吗?” 这些不是都已经谈过了嘛! “没有。他曾经帮你把患急病的可爱表弟送到镇上,所以我想你想要袒护他也无可厚非。” “他当时拼命地为我们驱车疾驰,还鼓励我表弟说‘挺住啊,挺住啊’。所以……” “都过去了不是吗?” 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很快返回到奇妙的表情。 “我说过我是在请他载我时听他说‘理想宫殿’的吧?那……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我与不善言谈的室木君之间设法找到的话题便是理想宫殿。” 他或许果真在幻想理想宫殿。正因为如此,他才为杀害姑母的未婚夫而着手进行互换杀人。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巴诺拉马岛成为他人的巴诺拉马岛的牺牲品。 我看着河对面的麻里亚。根据室木招供,知道木更村中亦有人被杀时,我痛恨麻里亚的不幸。一想到她在那样闭塞的地方再次遭遇惨剧,可能又受到了更大的伤害,我便担心不已,心痛难忍。 我挥了挥手。麻里亚很快便发现了我,她亦踮起脚尖向我挥手。 马上就来了。她马上就回来了。 我一边抑制自己汹涌澎湃的感情,一边面朝与我相隔而望的黑色眼睛默默祈求说: ——哪里都不要去了! —麻里亚— 我们背朝覆灭的乐园向河边走去。出发当日的清晨,一如前夜的天气预报所说,天空阴霾,却也是个明朗的阴天。 “麻里亚,我还是……” 我推了推开始磨蹭的由衣的背。“都这个时候了,你说什么呢!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回我们原来的地方去。我们吹着口哨回去吧!” 说完振奋人心的话之后,我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 “说实话,我也有些害怕。” 前田夫妇与小菱默默地走在前面,志度在最后。由衣与我驻足回望着公馆,只剩下菊乃一个人的公馆,看起来宛如海市蜃楼一般遥远。诗人对我们摇了摇头。 “不能回头看。会变成盐柱的。” 我们点了点头,开始前行。大家离开公馆时,菊乃无精打采地站在客厅的窗边。知道真相后她悔恨地说道:“琴绘,我没想折磨你的……” 琴绘的桌子抽屉中留有尚未写完的日记。关于自己的罪行,上面没有任何记载,如果我们没有在深夜敲响她的门,她恐怕会理所当然地迎来翌日的清晨吧。 江神学长与冴子并肩走在队伍的中间,在学长斜后方的我凝神倾听,发现他们似乎又在讨论我的肖像,我难为情得脸都要红了。那幅重要的画,现在正被江神学长夹在腋下。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我看见冴子莞尔一笑。由衣再次突然驻足回首,我便也止住了脚步。此次,志度一言不发地超过了我们。公馆几乎已经消失在山毛榉树林中,只可以窥见石棉瓦屋顶。 “没事的,”由衣回首看到想要说话的我说道,“没事的。我只是向八木泽君说声谢谢和再见。” 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拯救了一般,也面朝黑色屋顶与她做了相同的事。河对岸已经聚集了大量人群,这让我们很是吃惊。他们好像刚刚使用了钓竿一样的工具将绳索渡到了这边。 “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江神学长话音未落,大家的身影就跃入了我的眼帘。两位学长正在挥手。我也没有捂住自己想要流泪的双眼,只是使劲挥着手。抢救用椅子顺绳索而来。这个奇形怪状的椅子,我这一生恐怕也无法忘却吧。 “我们从这边渡过去!” 小菱扯开嗓子喊道,对岸回答说明白。 “这个东西看起来有些恐怖,我们请男士做一下示范吧!”哲子说道。她丈夫退缩后,小菱自告奋勇说“那我就去了”,便似乎很挤一般地坐在椅子上,系紧了带子。然后朝对岸大喊说可以了。 “哎哟,看起来不错啊!我下一个吧?” 哲子看着舞蹈家飞越山谷说道。椅子往返多次,将前田夫妇及冴子运向了对岸。 “下一个是你了,由衣。” 我在她身边说道,她痛苦地咬了咬嘴唇。 “我有个叫织田君的学长。你看,就是前面那个个子不高的人。他可是你的大粉丝!见面打过招呼之后,你要给他在t恤背上签个名哦!他一定会高兴疯的。” 她小声说: “我已经很久没签过了……字肯定变难看了。” “他怎么会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呢!这可是他第一次收到你的签名呢。” “嗯……”她说道,“也是啊。” ——我也害怕。 我想要寻找勇气便看了看江神学长。 “有栖他最担心你了。” 江神学长一边将脚边的石子踢向河里,一边说道。 “我……最担心的也是有栖。” 如此回答后,江神学长便戳了戳我的额头说:“说什么呢你!” 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自他的眼中看到了忧郁的神色。他大概是忆起了已逝的人吧。 今早注入蔓藤上枯萎的蔷薇之中的‘マリア’香气,忽然复苏了。 有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我也看着他,带着我全部的歉意和感谢。 ——在我即将离开这里时,他可以在如此近的地方等待着我,我很高兴。 我要乘坐的椅子来了。将我带回父亲母亲、有栖及大家所在世界的椅子缓缓而来。 凝神望着它让我呼吸困难,我抬头仰望天空。 明朗的阴天。 —有栖— “快看,在那里呢!是麻里亚他们。” 明美兴冲冲地敲着我的肩头说道。 她与江神学长并肩站在龙森河对岸。并排站在对岸的不止两个人。光头的高个男子,胖乎乎的女子,肩膀靠在一起、似夫妻一样的男女,以及全身只裹了一件黑衣服的女性。一边搔着散乱的头发一边抬头望着天空的年轻男子,他是志度。另外一个世界的居民们,终于自深厚秘密的面纱一侧现出了身影。 “对面的居民……不是六人吧?” 我数过之后说道,明美回答说不是。 “那不是所有人员。里面没有木更夫人,也没有看到应该在那里的其他几个人的身影。还有几个人留在公馆里了吧。” 走到河边的望月与织田挥手后,江神学长与麻里亚亦挥手回应他们。她好像很好。明美与我默默地看着这些。 “好——的,过去了哦!” 消防队员大声喊道,用力拉紧了穿过滑轮的绳索。鸟笼般的抢救用椅子被放了出去,滑溜溜地渡过河面。 “听说室木君只要住院一个月左右便没事了。” 明美一边眺望着机器之神晃晃悠悠地前进一边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说道。 “你生气我想把他放跑吗?” 这些不是都已经谈过了嘛! “没有。他曾经帮你把患急病的可爱表弟送到镇上,所以我想你想要袒护他也无可厚非。” “他当时拼命地为我们驱车疾驰,还鼓励我表弟说‘挺住啊,挺住啊’。所以……” “都过去了不是吗?” 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很快返回到奇妙的表情。 “我说过我是在请他载我时听他说‘理想宫殿’的吧?那……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我与不善言谈的室木君之间设法找到的话题便是理想宫殿。” 他或许果真在幻想理想宫殿。正因为如此,他才为杀害姑母的未婚夫而着手进行互换杀人。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巴诺拉马岛成为他人的巴诺拉马岛的牺牲品。 我看着河对面的麻里亚。根据室木招供,知道木更村中亦有人被杀时,我痛恨麻里亚的不幸。一想到她在那样闭塞的地方再次遭遇惨剧,可能又受到了更大的伤害,我便担心不已,心痛难忍。 我挥了挥手。麻里亚很快便发现了我,她亦踮起脚尖向我挥手。 马上就来了。她马上就回来了。 我一边抑制自己汹涌澎湃的感情,一边面朝与我相隔而望的黑色眼睛默默祈求说: ——哪里都不要去了! —麻里亚— 我们背朝覆灭的乐园向河边走去。出发当日的清晨,一如前夜的天气预报所说,天空阴霾,却也是个明朗的阴天。 “麻里亚,我还是……” 我推了推开始磨蹭的由衣的背。“都这个时候了,你说什么呢!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回我们原来的地方去。我们吹着口哨回去吧!” 说完振奋人心的话之后,我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 “说实话,我也有些害怕。” 前田夫妇与小菱默默地走在前面,志度在最后。由衣与我驻足回望着公馆,只剩下菊乃一个人的公馆,看起来宛如海市蜃楼一般遥远。诗人对我们摇了摇头。 “不能回头看。会变成盐柱的。” 我们点了点头,开始前行。大家离开公馆时,菊乃无精打采地站在客厅的窗边。知道真相后她悔恨地说道:“琴绘,我没想折磨你的……” 琴绘的桌子抽屉中留有尚未写完的日记。关于自己的罪行,上面没有任何记载,如果我们没有在深夜敲响她的门,她恐怕会理所当然地迎来翌日的清晨吧。 江神学长与冴子并肩走在队伍的中间,在学长斜后方的我凝神倾听,发现他们似乎又在讨论我的肖像,我难为情得脸都要红了。那幅重要的画,现在正被江神学长夹在腋下。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我看见冴子莞尔一笑。由衣再次突然驻足回首,我便也止住了脚步。此次,志度一言不发地超过了我们。公馆几乎已经消失在山毛榉树林中,只可以窥见石棉瓦屋顶。 “没事的,”由衣回首看到想要说话的我说道,“没事的。我只是向八木泽君说声谢谢和再见。” 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拯救了一般,也面朝黑色屋顶与她做了相同的事。河对岸已经聚集了大量人群,这让我们很是吃惊。他们好像刚刚使用了钓竿一样的工具将绳索渡到了这边。 “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江神学长话音未落,大家的身影就跃入了我的眼帘。两位学长正在挥手。我也没有捂住自己想要流泪的双眼,只是使劲挥着手。抢救用椅子顺绳索而来。这个奇形怪状的椅子,我这一生恐怕也无法忘却吧。 “我们从这边渡过去!” 小菱扯开嗓子喊道,对岸回答说明白。 “这个东西看起来有些恐怖,我们请男士做一下示范吧!”哲子说道。她丈夫退缩后,小菱自告奋勇说“那我就去了”,便似乎很挤一般地坐在椅子上,系紧了带子。然后朝对岸大喊说可以了。 “哎哟,看起来不错啊!我下一个吧?” 哲子看着舞蹈家飞越山谷说道。椅子往返多次,将前田夫妇及冴子运向了对岸。 “下一个是你了,由衣。” 我在她身边说道,她痛苦地咬了咬嘴唇。 “我有个叫织田君的学长。你看,就是前面那个个子不高的人。他可是你的大粉丝!见面打过招呼之后,你要给他在t恤背上签个名哦!他一定会高兴疯的。” 她小声说: “我已经很久没签过了……字肯定变难看了。” “他怎么会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呢!这可是他第一次收到你的签名呢。” “嗯……”她说道,“也是啊。” ——我也害怕。 我想要寻找勇气便看了看江神学长。 “有栖他最担心你了。” 江神学长一边将脚边的石子踢向河里,一边说道。 “我……最担心的也是有栖。” 如此回答后,江神学长便戳了戳我的额头说:“说什么呢你!” 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自他的眼中看到了忧郁的神色。他大概是忆起了已逝的人吧。 今早注入蔓藤上枯萎的蔷薇之中的‘マリア’香气,忽然复苏了。 有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我也看着他,带着我全部的歉意和感谢。 ——在我即将离开这里时,他可以在如此近的地方等待着我,我很高兴。 我要乘坐的椅子来了。将我带回父亲母亲、有栖及大家所在世界的椅子缓缓而来。 凝神望着它让我呼吸困难,我抬头仰望天空。 明朗的阴天。 —有栖— “快看,在那里呢!是麻里亚他们。” 明美兴冲冲地敲着我的肩头说道。 她与江神学长并肩站在龙森河对岸。并排站在对岸的不止两个人。光头的高个男子,胖乎乎的女子,肩膀靠在一起、似夫妻一样的男女,以及全身只裹了一件黑衣服的女性。一边搔着散乱的头发一边抬头望着天空的年轻男子,他是志度。另外一个世界的居民们,终于自深厚秘密的面纱一侧现出了身影。 “对面的居民……不是六人吧?” 我数过之后说道,明美回答说不是。 “那不是所有人员。里面没有木更夫人,也没有看到应该在那里的其他几个人的身影。还有几个人留在公馆里了吧。” 走到河边的望月与织田挥手后,江神学长与麻里亚亦挥手回应他们。她好像很好。明美与我默默地看着这些。 “好——的,过去了哦!” 消防队员大声喊道,用力拉紧了穿过滑轮的绳索。鸟笼般的抢救用椅子被放了出去,滑溜溜地渡过河面。 “听说室木君只要住院一个月左右便没事了。” 明美一边眺望着机器之神晃晃悠悠地前进一边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说道。 “你生气我想把他放跑吗?” 这些不是都已经谈过了嘛! “没有。他曾经帮你把患急病的可爱表弟送到镇上,所以我想你想要袒护他也无可厚非。” “他当时拼命地为我们驱车疾驰,还鼓励我表弟说‘挺住啊,挺住啊’。所以……” “都过去了不是吗?” 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很快返回到奇妙的表情。 “我说过我是在请他载我时听他说‘理想宫殿’的吧?那……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我与不善言谈的室木君之间设法找到的话题便是理想宫殿。” 他或许果真在幻想理想宫殿。正因为如此,他才为杀害姑母的未婚夫而着手进行互换杀人。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巴诺拉马岛成为他人的巴诺拉马岛的牺牲品。 我看着河对面的麻里亚。根据室木招供,知道木更村中亦有人被杀时,我痛恨麻里亚的不幸。一想到她在那样闭塞的地方再次遭遇惨剧,可能又受到了更大的伤害,我便担心不已,心痛难忍。 我挥了挥手。麻里亚很快便发现了我,她亦踮起脚尖向我挥手。 马上就来了。她马上就回来了。 我一边抑制自己汹涌澎湃的感情,一边面朝与我相隔而望的黑色眼睛默默祈求说: ——哪里都不要去了! —麻里亚— 我们背朝覆灭的乐园向河边走去。出发当日的清晨,一如前夜的天气预报所说,天空阴霾,却也是个明朗的阴天。 “麻里亚,我还是……” 我推了推开始磨蹭的由衣的背。“都这个时候了,你说什么呢!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回我们原来的地方去。我们吹着口哨回去吧!” 说完振奋人心的话之后,我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 “说实话,我也有些害怕。” 前田夫妇与小菱默默地走在前面,志度在最后。由衣与我驻足回望着公馆,只剩下菊乃一个人的公馆,看起来宛如海市蜃楼一般遥远。诗人对我们摇了摇头。 “不能回头看。会变成盐柱的。” 我们点了点头,开始前行。大家离开公馆时,菊乃无精打采地站在客厅的窗边。知道真相后她悔恨地说道:“琴绘,我没想折磨你的……” 琴绘的桌子抽屉中留有尚未写完的日记。关于自己的罪行,上面没有任何记载,如果我们没有在深夜敲响她的门,她恐怕会理所当然地迎来翌日的清晨吧。 江神学长与冴子并肩走在队伍的中间,在学长斜后方的我凝神倾听,发现他们似乎又在讨论我的肖像,我难为情得脸都要红了。那幅重要的画,现在正被江神学长夹在腋下。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我看见冴子莞尔一笑。由衣再次突然驻足回首,我便也止住了脚步。此次,志度一言不发地超过了我们。公馆几乎已经消失在山毛榉树林中,只可以窥见石棉瓦屋顶。 “没事的,”由衣回首看到想要说话的我说道,“没事的。我只是向八木泽君说声谢谢和再见。” 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拯救了一般,也面朝黑色屋顶与她做了相同的事。河对岸已经聚集了大量人群,这让我们很是吃惊。他们好像刚刚使用了钓竿一样的工具将绳索渡到了这边。 “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江神学长话音未落,大家的身影就跃入了我的眼帘。两位学长正在挥手。我也没有捂住自己想要流泪的双眼,只是使劲挥着手。抢救用椅子顺绳索而来。这个奇形怪状的椅子,我这一生恐怕也无法忘却吧。 “我们从这边渡过去!” 小菱扯开嗓子喊道,对岸回答说明白。 “这个东西看起来有些恐怖,我们请男士做一下示范吧!”哲子说道。她丈夫退缩后,小菱自告奋勇说“那我就去了”,便似乎很挤一般地坐在椅子上,系紧了带子。然后朝对岸大喊说可以了。 “哎哟,看起来不错啊!我下一个吧?” 哲子看着舞蹈家飞越山谷说道。椅子往返多次,将前田夫妇及冴子运向了对岸。 “下一个是你了,由衣。” 我在她身边说道,她痛苦地咬了咬嘴唇。 “我有个叫织田君的学长。你看,就是前面那个个子不高的人。他可是你的大粉丝!见面打过招呼之后,你要给他在t恤背上签个名哦!他一定会高兴疯的。” 她小声说: “我已经很久没签过了……字肯定变难看了。” “他怎么会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呢!这可是他第一次收到你的签名呢。” “嗯……”她说道,“也是啊。” ——我也害怕。 我想要寻找勇气便看了看江神学长。 “有栖他最担心你了。” 江神学长一边将脚边的石子踢向河里,一边说道。 “我……最担心的也是有栖。” 如此回答后,江神学长便戳了戳我的额头说:“说什么呢你!” 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自他的眼中看到了忧郁的神色。他大概是忆起了已逝的人吧。 今早注入蔓藤上枯萎的蔷薇之中的‘マリア’香气,忽然复苏了。 有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我也看着他,带着我全部的歉意和感谢。 ——在我即将离开这里时,他可以在如此近的地方等待着我,我很高兴。 我要乘坐的椅子来了。将我带回父亲母亲、有栖及大家所在世界的椅子缓缓而来。 凝神望着它让我呼吸困难,我抬头仰望天空。 明朗的阴天。 十六岁的秋天喜欢上的那首摇滚叙事诗的最后一节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我祈祷 在这首歌结束的时候 雨哦,请轻轻降落 后记 有栖川有栖 本作品是继《月光游戏》、《孤岛之谜》之后的同系列第三部,不过即使没有阅读过前两部作品也不会产生阅读障碍。只是,如果读过《孤岛之谜》,就能更好地理解麻里亚“离家出走”之事了吧!如果在本作品中初次邂逅江神二郎众位的读者愿回读前作,笔者将不胜荣幸。 我曾想过继“游戏”及“谜”之后,我该如何为第三部作品命名。我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魔术”一词在另外一部作品《魔镜》中已经使用过,而“迷宫”这一外来语又让我迟迟无法定论。为使整个系列统一,我曾想取一个“两个汉字+片假名”的名字,我绞尽脑汁,当初暂定的题目为《人偶花园》。彼时,本作品的基本思路已经形成。最终由于不甚贴切(四周的反响亦不好)而放弃了,倘若题目果真如此,木更公馆便会拥有宏伟的庭院,而艺术家中亦会有人偶师登场吧!那些未经写出的虚构作品思路,若经精雕细琢,某日或许又会成为其他故事。 当初,我对《双头恶魔》这一书名曾有些许排斥。虽与内容吻合,但是读者在了解作品内容之前首先要面对题目,我可以想象他们彼时会认为这个题目“何其陈腐而徒有其表”!然而,我还是无法割舍而将其保留至今。让我决定用这个题目的,是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前辈白峰良介先生。白峰先生只是听我说过“两个村庄因大雨而孤立,连接两个村庄的大桥亦坠毁。并且在两个村庄分别发生了杀人案”这一故事梗概,某日,他极自然地问我:“《双头恶魔》写得怎么样了?”“哦,我还没有决定名字呢!不过,《双头恶魔》真是个不错的名字!”那一瞬间我便决定了。如今想来,我选择相信身为广告稿撰写人的白峰先生的感觉真是太正确了。 我不是那种画好缜密的设计图之后才开始动笔的类型。我没有创作笔记,基本都是想好情节后直接动笔写。当然了,陷阱及界定凶手用伏笔我会准备好后动笔,而登场人物的设定我基本都是边写边固定,因而,我事前既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登场,每当新出现一个人,我又要思考“啊,必须得给这个家伙起个名字”。开场是木更公馆的阳台。日暮时分,形形色色的人物络绎不绝地来与伫立在阳台之上的麻里亚打招呼。我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简略介绍一下那里居住着一些怎样的人。然而,在我写了将近二十页时,不小心拔掉了文字处理机的插头,一切都消失了。对于写作缓慢的人而言,这真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虽为自己的倒霉而消沉,我也立即决定重写。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消失的部分虽记忆犹新,我却在打着写完全不同文章的主意。自己也奇怪为何会发生了变化,却无法停手,于是便写成了本书起首处的序章。那个引出其后冗长故事的序章。我并不是在自诩文章开头很不错,只是那比因错误而失去的文章要好得多。此外,如果插头没有拔掉,诗人也不会是志度晶这个名字,并且性格也不会那般玩世不恭吧!倘若如此,也不会出现以志度为原型创作的火村英生(出现在我另一系列作品之中的犯罪学者侦探)了。凡此种种,直接动笔还是很有趣的。 我之所以将舞台设置在高知县深山处,源于我曾经在报纸上读过一则新闻,说那里由于人口过疏化,现在出现了很多废村。曾经有位读者读过本书之后说:“我知道你的原型在哪儿!是xxx里面吧?”实际上本书没有具体的原型。因为在执笔当时,四十七个都道府县之中,我唯独没有涉足过高知县与冲绳县。准确而言,正因为那里是我未知的地区,我才可以充分发挥想象,故而我选择其为作品舞台。有一处失败的地方。我本以为自己地理知识很完备,初校时却出现了一个可笑的错误。校阅时得以检查出来,我将夏森村的位置记述成为了“靠近与香川县交界处的高知县深山处”。若有读者不明白奇怪在何处,敬请查阅日本地图。 一旦以远离关西及首都圈的地方为舞台,便会产生方言问题。我父母都出身香川县,所以我基本会说赞岐话。然而,虽同属四国,赞岐话与土佐话很明显完全不同。因此,我通过东京创元社的户川安宣先生介绍,请求出身高知的大森望先生为我“翻译”台词。在此向他致谢。 本书使用了上千张稿纸,文章长度在我的著作中属突出者。“是一边白天上班一边写成的吗?”“身兼数职时还有精力与体力吗……”此时不是佩服这些的时候。江神二郎众人的故事,其实还有后话。由于我七年没有写出续篇,被人问及“那个系列是三部曲吧”,也实属无奈。 我本预定本系列是五部曲,另有两本长篇。下一部作品的舞台、题名、案件、结局及腹稿皆已完成。我希望早些看到这部作品(若不写便可读到就太好了)。倘若也有读者想读,笔者在此恳请你们再耐心等待一下。 关于理想宫殿,完成本书后,有本《邮差薛瓦勒的理想宫殿》已经出版。据该书记载,薛瓦勒的女儿之名为爱丽丝。据说在她的坟墓之上,使用了他所找到的最漂亮的石子。 最后,在此谢谢为本书付出心血的各位。 有栖川有栖 本作品是继《月光游戏》、《孤岛之谜》之后的同系列第三部,不过即使没有阅读过前两部作品也不会产生阅读障碍。只是,如果读过《孤岛之谜》,就能更好地理解麻里亚“离家出走”之事了吧!如果在本作品中初次邂逅江神二郎众位的读者愿回读前作,笔者将不胜荣幸。 我曾想过继“游戏”及“谜”之后,我该如何为第三部作品命名。我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魔术”一词在另外一部作品《魔镜》中已经使用过,而“迷宫”这一外来语又让我迟迟无法定论。为使整个系列统一,我曾想取一个“两个汉字+片假名”的名字,我绞尽脑汁,当初暂定的题目为《人偶花园》。彼时,本作品的基本思路已经形成。最终由于不甚贴切(四周的反响亦不好)而放弃了,倘若题目果真如此,木更公馆便会拥有宏伟的庭院,而艺术家中亦会有人偶师登场吧!那些未经写出的虚构作品思路,若经精雕细琢,某日或许又会成为其他故事。 当初,我对《双头恶魔》这一书名曾有些许排斥。虽与内容吻合,但是读者在了解作品内容之前首先要面对题目,我可以想象他们彼时会认为这个题目“何其陈腐而徒有其表”!然而,我还是无法割舍而将其保留至今。让我决定用这个题目的,是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前辈白峰良介先生。白峰先生只是听我说过“两个村庄因大雨而孤立,连接两个村庄的大桥亦坠毁。并且在两个村庄分别发生了杀人案”这一故事梗概,某日,他极自然地问我:“《双头恶魔》写得怎么样了?”“哦,我还没有决定名字呢!不过,《双头恶魔》真是个不错的名字!”那一瞬间我便决定了。如今想来,我选择相信身为广告稿撰写人的白峰先生的感觉真是太正确了。 我不是那种画好缜密的设计图之后才开始动笔的类型。我没有创作笔记,基本都是想好情节后直接动笔写。当然了,陷阱及界定凶手用伏笔我会准备好后动笔,而登场人物的设定我基本都是边写边固定,因而,我事前既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登场,每当新出现一个人,我又要思考“啊,必须得给这个家伙起个名字”。开场是木更公馆的阳台。日暮时分,形形色色的人物络绎不绝地来与伫立在阳台之上的麻里亚打招呼。我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简略介绍一下那里居住着一些怎样的人。然而,在我写了将近二十页时,不小心拔掉了文字处理机的插头,一切都消失了。对于写作缓慢的人而言,这真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虽为自己的倒霉而消沉,我也立即决定重写。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消失的部分虽记忆犹新,我却在打着写完全不同文章的主意。自己也奇怪为何会发生了变化,却无法停手,于是便写成了本书起首处的序章。那个引出其后冗长故事的序章。我并不是在自诩文章开头很不错,只是那比因错误而失去的文章要好得多。此外,如果插头没有拔掉,诗人也不会是志度晶这个名字,并且性格也不会那般玩世不恭吧!倘若如此,也不会出现以志度为原型创作的火村英生(出现在我另一系列作品之中的犯罪学者侦探)了。凡此种种,直接动笔还是很有趣的。 我之所以将舞台设置在高知县深山处,源于我曾经在报纸上读过一则新闻,说那里由于人口过疏化,现在出现了很多废村。曾经有位读者读过本书之后说:“我知道你的原型在哪儿!是xxx里面吧?”实际上本书没有具体的原型。因为在执笔当时,四十七个都道府县之中,我唯独没有涉足过高知县与冲绳县。准确而言,正因为那里是我未知的地区,我才可以充分发挥想象,故而我选择其为作品舞台。有一处失败的地方。我本以为自己地理知识很完备,初校时却出现了一个可笑的错误。校阅时得以检查出来,我将夏森村的位置记述成为了“靠近与香川县交界处的高知县深山处”。若有读者不明白奇怪在何处,敬请查阅日本地图。 一旦以远离关西及首都圈的地方为舞台,便会产生方言问题。我父母都出身香川县,所以我基本会说赞岐话。然而,虽同属四国,赞岐话与土佐话很明显完全不同。因此,我通过东京创元社的户川安宣先生介绍,请求出身高知的大森望先生为我“翻译”台词。在此向他致谢。 本书使用了上千张稿纸,文章长度在我的著作中属突出者。“是一边白天上班一边写成的吗?”“身兼数职时还有精力与体力吗……”此时不是佩服这些的时候。江神二郎众人的故事,其实还有后话。由于我七年没有写出续篇,被人问及“那个系列是三部曲吧”,也实属无奈。 我本预定本系列是五部曲,另有两本长篇。下一部作品的舞台、题名、案件、结局及腹稿皆已完成。我希望早些看到这部作品(若不写便可读到就太好了)。倘若也有读者想读,笔者在此恳请你们再耐心等待一下。 关于理想宫殿,完成本书后,有本《邮差薛瓦勒的理想宫殿》已经出版。据该书记载,薛瓦勒的女儿之名为爱丽丝。据说在她的坟墓之上,使用了他所找到的最漂亮的石子。 最后,在此谢谢为本书付出心血的各位。 有栖川有栖 本作品是继《月光游戏》、《孤岛之谜》之后的同系列第三部,不过即使没有阅读过前两部作品也不会产生阅读障碍。只是,如果读过《孤岛之谜》,就能更好地理解麻里亚“离家出走”之事了吧!如果在本作品中初次邂逅江神二郎众位的读者愿回读前作,笔者将不胜荣幸。 我曾想过继“游戏”及“谜”之后,我该如何为第三部作品命名。我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魔术”一词在另外一部作品《魔镜》中已经使用过,而“迷宫”这一外来语又让我迟迟无法定论。为使整个系列统一,我曾想取一个“两个汉字+片假名”的名字,我绞尽脑汁,当初暂定的题目为《人偶花园》。彼时,本作品的基本思路已经形成。最终由于不甚贴切(四周的反响亦不好)而放弃了,倘若题目果真如此,木更公馆便会拥有宏伟的庭院,而艺术家中亦会有人偶师登场吧!那些未经写出的虚构作品思路,若经精雕细琢,某日或许又会成为其他故事。 当初,我对《双头恶魔》这一书名曾有些许排斥。虽与内容吻合,但是读者在了解作品内容之前首先要面对题目,我可以想象他们彼时会认为这个题目“何其陈腐而徒有其表”!然而,我还是无法割舍而将其保留至今。让我决定用这个题目的,是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前辈白峰良介先生。白峰先生只是听我说过“两个村庄因大雨而孤立,连接两个村庄的大桥亦坠毁。并且在两个村庄分别发生了杀人案”这一故事梗概,某日,他极自然地问我:“《双头恶魔》写得怎么样了?”“哦,我还没有决定名字呢!不过,《双头恶魔》真是个不错的名字!”那一瞬间我便决定了。如今想来,我选择相信身为广告稿撰写人的白峰先生的感觉真是太正确了。 我不是那种画好缜密的设计图之后才开始动笔的类型。我没有创作笔记,基本都是想好情节后直接动笔写。当然了,陷阱及界定凶手用伏笔我会准备好后动笔,而登场人物的设定我基本都是边写边固定,因而,我事前既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登场,每当新出现一个人,我又要思考“啊,必须得给这个家伙起个名字”。开场是木更公馆的阳台。日暮时分,形形色色的人物络绎不绝地来与伫立在阳台之上的麻里亚打招呼。我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简略介绍一下那里居住着一些怎样的人。然而,在我写了将近二十页时,不小心拔掉了文字处理机的插头,一切都消失了。对于写作缓慢的人而言,这真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虽为自己的倒霉而消沉,我也立即决定重写。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消失的部分虽记忆犹新,我却在打着写完全不同文章的主意。自己也奇怪为何会发生了变化,却无法停手,于是便写成了本书起首处的序章。那个引出其后冗长故事的序章。我并不是在自诩文章开头很不错,只是那比因错误而失去的文章要好得多。此外,如果插头没有拔掉,诗人也不会是志度晶这个名字,并且性格也不会那般玩世不恭吧!倘若如此,也不会出现以志度为原型创作的火村英生(出现在我另一系列作品之中的犯罪学者侦探)了。凡此种种,直接动笔还是很有趣的。 我之所以将舞台设置在高知县深山处,源于我曾经在报纸上读过一则新闻,说那里由于人口过疏化,现在出现了很多废村。曾经有位读者读过本书之后说:“我知道你的原型在哪儿!是xxx里面吧?”实际上本书没有具体的原型。因为在执笔当时,四十七个都道府县之中,我唯独没有涉足过高知县与冲绳县。准确而言,正因为那里是我未知的地区,我才可以充分发挥想象,故而我选择其为作品舞台。有一处失败的地方。我本以为自己地理知识很完备,初校时却出现了一个可笑的错误。校阅时得以检查出来,我将夏森村的位置记述成为了“靠近与香川县交界处的高知县深山处”。若有读者不明白奇怪在何处,敬请查阅日本地图。 一旦以远离关西及首都圈的地方为舞台,便会产生方言问题。我父母都出身香川县,所以我基本会说赞岐话。然而,虽同属四国,赞岐话与土佐话很明显完全不同。因此,我通过东京创元社的户川安宣先生介绍,请求出身高知的大森望先生为我“翻译”台词。在此向他致谢。 本书使用了上千张稿纸,文章长度在我的著作中属突出者。“是一边白天上班一边写成的吗?”“身兼数职时还有精力与体力吗……”此时不是佩服这些的时候。江神二郎众人的故事,其实还有后话。由于我七年没有写出续篇,被人问及“那个系列是三部曲吧”,也实属无奈。 我本预定本系列是五部曲,另有两本长篇。下一部作品的舞台、题名、案件、结局及腹稿皆已完成。我希望早些看到这部作品(若不写便可读到就太好了)。倘若也有读者想读,笔者在此恳请你们再耐心等待一下。 关于理想宫殿,完成本书后,有本《邮差薛瓦勒的理想宫殿》已经出版。据该书记载,薛瓦勒的女儿之名为爱丽丝。据说在她的坟墓之上,使用了他所找到的最漂亮的石子。 最后,在此谢谢为本书付出心血的各位。 有栖川有栖 本作品是继《月光游戏》、《孤岛之谜》之后的同系列第三部,不过即使没有阅读过前两部作品也不会产生阅读障碍。只是,如果读过《孤岛之谜》,就能更好地理解麻里亚“离家出走”之事了吧!如果在本作品中初次邂逅江神二郎众位的读者愿回读前作,笔者将不胜荣幸。 我曾想过继“游戏”及“谜”之后,我该如何为第三部作品命名。我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魔术”一词在另外一部作品《魔镜》中已经使用过,而“迷宫”这一外来语又让我迟迟无法定论。为使整个系列统一,我曾想取一个“两个汉字+片假名”的名字,我绞尽脑汁,当初暂定的题目为《人偶花园》。彼时,本作品的基本思路已经形成。最终由于不甚贴切(四周的反响亦不好)而放弃了,倘若题目果真如此,木更公馆便会拥有宏伟的庭院,而艺术家中亦会有人偶师登场吧!那些未经写出的虚构作品思路,若经精雕细琢,某日或许又会成为其他故事。 当初,我对《双头恶魔》这一书名曾有些许排斥。虽与内容吻合,但是读者在了解作品内容之前首先要面对题目,我可以想象他们彼时会认为这个题目“何其陈腐而徒有其表”!然而,我还是无法割舍而将其保留至今。让我决定用这个题目的,是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前辈白峰良介先生。白峰先生只是听我说过“两个村庄因大雨而孤立,连接两个村庄的大桥亦坠毁。并且在两个村庄分别发生了杀人案”这一故事梗概,某日,他极自然地问我:“《双头恶魔》写得怎么样了?”“哦,我还没有决定名字呢!不过,《双头恶魔》真是个不错的名字!”那一瞬间我便决定了。如今想来,我选择相信身为广告稿撰写人的白峰先生的感觉真是太正确了。 我不是那种画好缜密的设计图之后才开始动笔的类型。我没有创作笔记,基本都是想好情节后直接动笔写。当然了,陷阱及界定凶手用伏笔我会准备好后动笔,而登场人物的设定我基本都是边写边固定,因而,我事前既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登场,每当新出现一个人,我又要思考“啊,必须得给这个家伙起个名字”。开场是木更公馆的阳台。日暮时分,形形色色的人物络绎不绝地来与伫立在阳台之上的麻里亚打招呼。我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简略介绍一下那里居住着一些怎样的人。然而,在我写了将近二十页时,不小心拔掉了文字处理机的插头,一切都消失了。对于写作缓慢的人而言,这真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虽为自己的倒霉而消沉,我也立即决定重写。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消失的部分虽记忆犹新,我却在打着写完全不同文章的主意。自己也奇怪为何会发生了变化,却无法停手,于是便写成了本书起首处的序章。那个引出其后冗长故事的序章。我并不是在自诩文章开头很不错,只是那比因错误而失去的文章要好得多。此外,如果插头没有拔掉,诗人也不会是志度晶这个名字,并且性格也不会那般玩世不恭吧!倘若如此,也不会出现以志度为原型创作的火村英生(出现在我另一系列作品之中的犯罪学者侦探)了。凡此种种,直接动笔还是很有趣的。 我之所以将舞台设置在高知县深山处,源于我曾经在报纸上读过一则新闻,说那里由于人口过疏化,现在出现了很多废村。曾经有位读者读过本书之后说:“我知道你的原型在哪儿!是xxx里面吧?”实际上本书没有具体的原型。因为在执笔当时,四十七个都道府县之中,我唯独没有涉足过高知县与冲绳县。准确而言,正因为那里是我未知的地区,我才可以充分发挥想象,故而我选择其为作品舞台。有一处失败的地方。我本以为自己地理知识很完备,初校时却出现了一个可笑的错误。校阅时得以检查出来,我将夏森村的位置记述成为了“靠近与香川县交界处的高知县深山处”。若有读者不明白奇怪在何处,敬请查阅日本地图。 一旦以远离关西及首都圈的地方为舞台,便会产生方言问题。我父母都出身香川县,所以我基本会说赞岐话。然而,虽同属四国,赞岐话与土佐话很明显完全不同。因此,我通过东京创元社的户川安宣先生介绍,请求出身高知的大森望先生为我“翻译”台词。在此向他致谢。 本书使用了上千张稿纸,文章长度在我的著作中属突出者。“是一边白天上班一边写成的吗?”“身兼数职时还有精力与体力吗……”此时不是佩服这些的时候。江神二郎众人的故事,其实还有后话。由于我七年没有写出续篇,被人问及“那个系列是三部曲吧”,也实属无奈。 我本预定本系列是五部曲,另有两本长篇。下一部作品的舞台、题名、案件、结局及腹稿皆已完成。我希望早些看到这部作品(若不写便可读到就太好了)。倘若也有读者想读,笔者在此恳请你们再耐心等待一下。 关于理想宫殿,完成本书后,有本《邮差薛瓦勒的理想宫殿》已经出版。据该书记载,薛瓦勒的女儿之名为爱丽丝。据说在她的坟墓之上,使用了他所找到的最漂亮的石子。 最后,在此谢谢为本书付出心血的各位。 有栖川有栖 本作品是继《月光游戏》、《孤岛之谜》之后的同系列第三部,不过即使没有阅读过前两部作品也不会产生阅读障碍。只是,如果读过《孤岛之谜》,就能更好地理解麻里亚“离家出走”之事了吧!如果在本作品中初次邂逅江神二郎众位的读者愿回读前作,笔者将不胜荣幸。 我曾想过继“游戏”及“谜”之后,我该如何为第三部作品命名。我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魔术”一词在另外一部作品《魔镜》中已经使用过,而“迷宫”这一外来语又让我迟迟无法定论。为使整个系列统一,我曾想取一个“两个汉字+片假名”的名字,我绞尽脑汁,当初暂定的题目为《人偶花园》。彼时,本作品的基本思路已经形成。最终由于不甚贴切(四周的反响亦不好)而放弃了,倘若题目果真如此,木更公馆便会拥有宏伟的庭院,而艺术家中亦会有人偶师登场吧!那些未经写出的虚构作品思路,若经精雕细琢,某日或许又会成为其他故事。 当初,我对《双头恶魔》这一书名曾有些许排斥。虽与内容吻合,但是读者在了解作品内容之前首先要面对题目,我可以想象他们彼时会认为这个题目“何其陈腐而徒有其表”!然而,我还是无法割舍而将其保留至今。让我决定用这个题目的,是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前辈白峰良介先生。白峰先生只是听我说过“两个村庄因大雨而孤立,连接两个村庄的大桥亦坠毁。并且在两个村庄分别发生了杀人案”这一故事梗概,某日,他极自然地问我:“《双头恶魔》写得怎么样了?”“哦,我还没有决定名字呢!不过,《双头恶魔》真是个不错的名字!”那一瞬间我便决定了。如今想来,我选择相信身为广告稿撰写人的白峰先生的感觉真是太正确了。 我不是那种画好缜密的设计图之后才开始动笔的类型。我没有创作笔记,基本都是想好情节后直接动笔写。当然了,陷阱及界定凶手用伏笔我会准备好后动笔,而登场人物的设定我基本都是边写边固定,因而,我事前既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登场,每当新出现一个人,我又要思考“啊,必须得给这个家伙起个名字”。开场是木更公馆的阳台。日暮时分,形形色色的人物络绎不绝地来与伫立在阳台之上的麻里亚打招呼。我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简略介绍一下那里居住着一些怎样的人。然而,在我写了将近二十页时,不小心拔掉了文字处理机的插头,一切都消失了。对于写作缓慢的人而言,这真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虽为自己的倒霉而消沉,我也立即决定重写。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消失的部分虽记忆犹新,我却在打着写完全不同文章的主意。自己也奇怪为何会发生了变化,却无法停手,于是便写成了本书起首处的序章。那个引出其后冗长故事的序章。我并不是在自诩文章开头很不错,只是那比因错误而失去的文章要好得多。此外,如果插头没有拔掉,诗人也不会是志度晶这个名字,并且性格也不会那般玩世不恭吧!倘若如此,也不会出现以志度为原型创作的火村英生(出现在我另一系列作品之中的犯罪学者侦探)了。凡此种种,直接动笔还是很有趣的。 我之所以将舞台设置在高知县深山处,源于我曾经在报纸上读过一则新闻,说那里由于人口过疏化,现在出现了很多废村。曾经有位读者读过本书之后说:“我知道你的原型在哪儿!是xxx里面吧?”实际上本书没有具体的原型。因为在执笔当时,四十七个都道府县之中,我唯独没有涉足过高知县与冲绳县。准确而言,正因为那里是我未知的地区,我才可以充分发挥想象,故而我选择其为作品舞台。有一处失败的地方。我本以为自己地理知识很完备,初校时却出现了一个可笑的错误。校阅时得以检查出来,我将夏森村的位置记述成为了“靠近与香川县交界处的高知县深山处”。若有读者不明白奇怪在何处,敬请查阅日本地图。 一旦以远离关西及首都圈的地方为舞台,便会产生方言问题。我父母都出身香川县,所以我基本会说赞岐话。然而,虽同属四国,赞岐话与土佐话很明显完全不同。因此,我通过东京创元社的户川安宣先生介绍,请求出身高知的大森望先生为我“翻译”台词。在此向他致谢。 本书使用了上千张稿纸,文章长度在我的著作中属突出者。“是一边白天上班一边写成的吗?”“身兼数职时还有精力与体力吗……”此时不是佩服这些的时候。江神二郎众人的故事,其实还有后话。由于我七年没有写出续篇,被人问及“那个系列是三部曲吧”,也实属无奈。 我本预定本系列是五部曲,另有两本长篇。下一部作品的舞台、题名、案件、结局及腹稿皆已完成。我希望早些看到这部作品(若不写便可读到就太好了)。倘若也有读者想读,笔者在此恳请你们再耐心等待一下。 关于理想宫殿,完成本书后,有本《邮差薛瓦勒的理想宫殿》已经出版。据该书记载,薛瓦勒的女儿之名为爱丽丝。据说在她的坟墓之上,使用了他所找到的最漂亮的石子。 最后,在此谢谢为本书付出心血的各位。 有栖川有栖 本作品是继《月光游戏》、《孤岛之谜》之后的同系列第三部,不过即使没有阅读过前两部作品也不会产生阅读障碍。只是,如果读过《孤岛之谜》,就能更好地理解麻里亚“离家出走”之事了吧!如果在本作品中初次邂逅江神二郎众位的读者愿回读前作,笔者将不胜荣幸。 我曾想过继“游戏”及“谜”之后,我该如何为第三部作品命名。我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魔术”一词在另外一部作品《魔镜》中已经使用过,而“迷宫”这一外来语又让我迟迟无法定论。为使整个系列统一,我曾想取一个“两个汉字+片假名”的名字,我绞尽脑汁,当初暂定的题目为《人偶花园》。彼时,本作品的基本思路已经形成。最终由于不甚贴切(四周的反响亦不好)而放弃了,倘若题目果真如此,木更公馆便会拥有宏伟的庭院,而艺术家中亦会有人偶师登场吧!那些未经写出的虚构作品思路,若经精雕细琢,某日或许又会成为其他故事。 当初,我对《双头恶魔》这一书名曾有些许排斥。虽与内容吻合,但是读者在了解作品内容之前首先要面对题目,我可以想象他们彼时会认为这个题目“何其陈腐而徒有其表”!然而,我还是无法割舍而将其保留至今。让我决定用这个题目的,是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前辈白峰良介先生。白峰先生只是听我说过“两个村庄因大雨而孤立,连接两个村庄的大桥亦坠毁。并且在两个村庄分别发生了杀人案”这一故事梗概,某日,他极自然地问我:“《双头恶魔》写得怎么样了?”“哦,我还没有决定名字呢!不过,《双头恶魔》真是个不错的名字!”那一瞬间我便决定了。如今想来,我选择相信身为广告稿撰写人的白峰先生的感觉真是太正确了。 我不是那种画好缜密的设计图之后才开始动笔的类型。我没有创作笔记,基本都是想好情节后直接动笔写。当然了,陷阱及界定凶手用伏笔我会准备好后动笔,而登场人物的设定我基本都是边写边固定,因而,我事前既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登场,每当新出现一个人,我又要思考“啊,必须得给这个家伙起个名字”。开场是木更公馆的阳台。日暮时分,形形色色的人物络绎不绝地来与伫立在阳台之上的麻里亚打招呼。我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简略介绍一下那里居住着一些怎样的人。然而,在我写了将近二十页时,不小心拔掉了文字处理机的插头,一切都消失了。对于写作缓慢的人而言,这真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虽为自己的倒霉而消沉,我也立即决定重写。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消失的部分虽记忆犹新,我却在打着写完全不同文章的主意。自己也奇怪为何会发生了变化,却无法停手,于是便写成了本书起首处的序章。那个引出其后冗长故事的序章。我并不是在自诩文章开头很不错,只是那比因错误而失去的文章要好得多。此外,如果插头没有拔掉,诗人也不会是志度晶这个名字,并且性格也不会那般玩世不恭吧!倘若如此,也不会出现以志度为原型创作的火村英生(出现在我另一系列作品之中的犯罪学者侦探)了。凡此种种,直接动笔还是很有趣的。 我之所以将舞台设置在高知县深山处,源于我曾经在报纸上读过一则新闻,说那里由于人口过疏化,现在出现了很多废村。曾经有位读者读过本书之后说:“我知道你的原型在哪儿!是xxx里面吧?”实际上本书没有具体的原型。因为在执笔当时,四十七个都道府县之中,我唯独没有涉足过高知县与冲绳县。准确而言,正因为那里是我未知的地区,我才可以充分发挥想象,故而我选择其为作品舞台。有一处失败的地方。我本以为自己地理知识很完备,初校时却出现了一个可笑的错误。校阅时得以检查出来,我将夏森村的位置记述成为了“靠近与香川县交界处的高知县深山处”。若有读者不明白奇怪在何处,敬请查阅日本地图。 一旦以远离关西及首都圈的地方为舞台,便会产生方言问题。我父母都出身香川县,所以我基本会说赞岐话。然而,虽同属四国,赞岐话与土佐话很明显完全不同。因此,我通过东京创元社的户川安宣先生介绍,请求出身高知的大森望先生为我“翻译”台词。在此向他致谢。 本书使用了上千张稿纸,文章长度在我的著作中属突出者。“是一边白天上班一边写成的吗?”“身兼数职时还有精力与体力吗……”此时不是佩服这些的时候。江神二郎众人的故事,其实还有后话。由于我七年没有写出续篇,被人问及“那个系列是三部曲吧”,也实属无奈。 我本预定本系列是五部曲,另有两本长篇。下一部作品的舞台、题名、案件、结局及腹稿皆已完成。我希望早些看到这部作品(若不写便可读到就太好了)。倘若也有读者想读,笔者在此恳请你们再耐心等待一下。 关于理想宫殿,完成本书后,有本《邮差薛瓦勒的理想宫殿》已经出版。据该书记载,薛瓦勒的女儿之名为爱丽丝。据说在她的坟墓之上,使用了他所找到的最漂亮的石子。 最后,在此谢谢为本书付出心血的各位。 有栖川有栖 本作品是继《月光游戏》、《孤岛之谜》之后的同系列第三部,不过即使没有阅读过前两部作品也不会产生阅读障碍。只是,如果读过《孤岛之谜》,就能更好地理解麻里亚“离家出走”之事了吧!如果在本作品中初次邂逅江神二郎众位的读者愿回读前作,笔者将不胜荣幸。 我曾想过继“游戏”及“谜”之后,我该如何为第三部作品命名。我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魔术”一词在另外一部作品《魔镜》中已经使用过,而“迷宫”这一外来语又让我迟迟无法定论。为使整个系列统一,我曾想取一个“两个汉字+片假名”的名字,我绞尽脑汁,当初暂定的题目为《人偶花园》。彼时,本作品的基本思路已经形成。最终由于不甚贴切(四周的反响亦不好)而放弃了,倘若题目果真如此,木更公馆便会拥有宏伟的庭院,而艺术家中亦会有人偶师登场吧!那些未经写出的虚构作品思路,若经精雕细琢,某日或许又会成为其他故事。 当初,我对《双头恶魔》这一书名曾有些许排斥。虽与内容吻合,但是读者在了解作品内容之前首先要面对题目,我可以想象他们彼时会认为这个题目“何其陈腐而徒有其表”!然而,我还是无法割舍而将其保留至今。让我决定用这个题目的,是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前辈白峰良介先生。白峰先生只是听我说过“两个村庄因大雨而孤立,连接两个村庄的大桥亦坠毁。并且在两个村庄分别发生了杀人案”这一故事梗概,某日,他极自然地问我:“《双头恶魔》写得怎么样了?”“哦,我还没有决定名字呢!不过,《双头恶魔》真是个不错的名字!”那一瞬间我便决定了。如今想来,我选择相信身为广告稿撰写人的白峰先生的感觉真是太正确了。 我不是那种画好缜密的设计图之后才开始动笔的类型。我没有创作笔记,基本都是想好情节后直接动笔写。当然了,陷阱及界定凶手用伏笔我会准备好后动笔,而登场人物的设定我基本都是边写边固定,因而,我事前既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登场,每当新出现一个人,我又要思考“啊,必须得给这个家伙起个名字”。开场是木更公馆的阳台。日暮时分,形形色色的人物络绎不绝地来与伫立在阳台之上的麻里亚打招呼。我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简略介绍一下那里居住着一些怎样的人。然而,在我写了将近二十页时,不小心拔掉了文字处理机的插头,一切都消失了。对于写作缓慢的人而言,这真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虽为自己的倒霉而消沉,我也立即决定重写。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消失的部分虽记忆犹新,我却在打着写完全不同文章的主意。自己也奇怪为何会发生了变化,却无法停手,于是便写成了本书起首处的序章。那个引出其后冗长故事的序章。我并不是在自诩文章开头很不错,只是那比因错误而失去的文章要好得多。此外,如果插头没有拔掉,诗人也不会是志度晶这个名字,并且性格也不会那般玩世不恭吧!倘若如此,也不会出现以志度为原型创作的火村英生(出现在我另一系列作品之中的犯罪学者侦探)了。凡此种种,直接动笔还是很有趣的。 我之所以将舞台设置在高知县深山处,源于我曾经在报纸上读过一则新闻,说那里由于人口过疏化,现在出现了很多废村。曾经有位读者读过本书之后说:“我知道你的原型在哪儿!是xxx里面吧?”实际上本书没有具体的原型。因为在执笔当时,四十七个都道府县之中,我唯独没有涉足过高知县与冲绳县。准确而言,正因为那里是我未知的地区,我才可以充分发挥想象,故而我选择其为作品舞台。有一处失败的地方。我本以为自己地理知识很完备,初校时却出现了一个可笑的错误。校阅时得以检查出来,我将夏森村的位置记述成为了“靠近与香川县交界处的高知县深山处”。若有读者不明白奇怪在何处,敬请查阅日本地图。 一旦以远离关西及首都圈的地方为舞台,便会产生方言问题。我父母都出身香川县,所以我基本会说赞岐话。然而,虽同属四国,赞岐话与土佐话很明显完全不同。因此,我通过东京创元社的户川安宣先生介绍,请求出身高知的大森望先生为我“翻译”台词。在此向他致谢。 本书使用了上千张稿纸,文章长度在我的著作中属突出者。“是一边白天上班一边写成的吗?”“身兼数职时还有精力与体力吗……”此时不是佩服这些的时候。江神二郎众人的故事,其实还有后话。由于我七年没有写出续篇,被人问及“那个系列是三部曲吧”,也实属无奈。 我本预定本系列是五部曲,另有两本长篇。下一部作品的舞台、题名、案件、结局及腹稿皆已完成。我希望早些看到这部作品(若不写便可读到就太好了)。倘若也有读者想读,笔者在此恳请你们再耐心等待一下。 关于理想宫殿,完成本书后,有本《邮差薛瓦勒的理想宫殿》已经出版。据该书记载,薛瓦勒的女儿之名为爱丽丝。据说在她的坟墓之上,使用了他所找到的最漂亮的石子。 最后,在此谢谢为本书付出心血的各位。 有栖川有栖 本作品是继《月光游戏》、《孤岛之谜》之后的同系列第三部,不过即使没有阅读过前两部作品也不会产生阅读障碍。只是,如果读过《孤岛之谜》,就能更好地理解麻里亚“离家出走”之事了吧!如果在本作品中初次邂逅江神二郎众位的读者愿回读前作,笔者将不胜荣幸。 我曾想过继“游戏”及“谜”之后,我该如何为第三部作品命名。我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魔术”一词在另外一部作品《魔镜》中已经使用过,而“迷宫”这一外来语又让我迟迟无法定论。为使整个系列统一,我曾想取一个“两个汉字+片假名”的名字,我绞尽脑汁,当初暂定的题目为《人偶花园》。彼时,本作品的基本思路已经形成。最终由于不甚贴切(四周的反响亦不好)而放弃了,倘若题目果真如此,木更公馆便会拥有宏伟的庭院,而艺术家中亦会有人偶师登场吧!那些未经写出的虚构作品思路,若经精雕细琢,某日或许又会成为其他故事。 当初,我对《双头恶魔》这一书名曾有些许排斥。虽与内容吻合,但是读者在了解作品内容之前首先要面对题目,我可以想象他们彼时会认为这个题目“何其陈腐而徒有其表”!然而,我还是无法割舍而将其保留至今。让我决定用这个题目的,是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前辈白峰良介先生。白峰先生只是听我说过“两个村庄因大雨而孤立,连接两个村庄的大桥亦坠毁。并且在两个村庄分别发生了杀人案”这一故事梗概,某日,他极自然地问我:“《双头恶魔》写得怎么样了?”“哦,我还没有决定名字呢!不过,《双头恶魔》真是个不错的名字!”那一瞬间我便决定了。如今想来,我选择相信身为广告稿撰写人的白峰先生的感觉真是太正确了。 我不是那种画好缜密的设计图之后才开始动笔的类型。我没有创作笔记,基本都是想好情节后直接动笔写。当然了,陷阱及界定凶手用伏笔我会准备好后动笔,而登场人物的设定我基本都是边写边固定,因而,我事前既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登场,每当新出现一个人,我又要思考“啊,必须得给这个家伙起个名字”。开场是木更公馆的阳台。日暮时分,形形色色的人物络绎不绝地来与伫立在阳台之上的麻里亚打招呼。我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简略介绍一下那里居住着一些怎样的人。然而,在我写了将近二十页时,不小心拔掉了文字处理机的插头,一切都消失了。对于写作缓慢的人而言,这真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虽为自己的倒霉而消沉,我也立即决定重写。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消失的部分虽记忆犹新,我却在打着写完全不同文章的主意。自己也奇怪为何会发生了变化,却无法停手,于是便写成了本书起首处的序章。那个引出其后冗长故事的序章。我并不是在自诩文章开头很不错,只是那比因错误而失去的文章要好得多。此外,如果插头没有拔掉,诗人也不会是志度晶这个名字,并且性格也不会那般玩世不恭吧!倘若如此,也不会出现以志度为原型创作的火村英生(出现在我另一系列作品之中的犯罪学者侦探)了。凡此种种,直接动笔还是很有趣的。 我之所以将舞台设置在高知县深山处,源于我曾经在报纸上读过一则新闻,说那里由于人口过疏化,现在出现了很多废村。曾经有位读者读过本书之后说:“我知道你的原型在哪儿!是xxx里面吧?”实际上本书没有具体的原型。因为在执笔当时,四十七个都道府县之中,我唯独没有涉足过高知县与冲绳县。准确而言,正因为那里是我未知的地区,我才可以充分发挥想象,故而我选择其为作品舞台。有一处失败的地方。我本以为自己地理知识很完备,初校时却出现了一个可笑的错误。校阅时得以检查出来,我将夏森村的位置记述成为了“靠近与香川县交界处的高知县深山处”。若有读者不明白奇怪在何处,敬请查阅日本地图。 一旦以远离关西及首都圈的地方为舞台,便会产生方言问题。我父母都出身香川县,所以我基本会说赞岐话。然而,虽同属四国,赞岐话与土佐话很明显完全不同。因此,我通过东京创元社的户川安宣先生介绍,请求出身高知的大森望先生为我“翻译”台词。在此向他致谢。 本书使用了上千张稿纸,文章长度在我的著作中属突出者。“是一边白天上班一边写成的吗?”“身兼数职时还有精力与体力吗……”此时不是佩服这些的时候。江神二郎众人的故事,其实还有后话。由于我七年没有写出续篇,被人问及“那个系列是三部曲吧”,也实属无奈。 我本预定本系列是五部曲,另有两本长篇。下一部作品的舞台、题名、案件、结局及腹稿皆已完成。我希望早些看到这部作品(若不写便可读到就太好了)。倘若也有读者想读,笔者在此恳请你们再耐心等待一下。 关于理想宫殿,完成本书后,有本《邮差薛瓦勒的理想宫殿》已经出版。据该书记载,薛瓦勒的女儿之名为爱丽丝。据说在她的坟墓之上,使用了他所找到的最漂亮的石子。 最后,在此谢谢为本书付出心血的各位。 有栖川有栖 本作品是继《月光游戏》、《孤岛之谜》之后的同系列第三部,不过即使没有阅读过前两部作品也不会产生阅读障碍。只是,如果读过《孤岛之谜》,就能更好地理解麻里亚“离家出走”之事了吧!如果在本作品中初次邂逅江神二郎众位的读者愿回读前作,笔者将不胜荣幸。 我曾想过继“游戏”及“谜”之后,我该如何为第三部作品命名。我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魔术”一词在另外一部作品《魔镜》中已经使用过,而“迷宫”这一外来语又让我迟迟无法定论。为使整个系列统一,我曾想取一个“两个汉字+片假名”的名字,我绞尽脑汁,当初暂定的题目为《人偶花园》。彼时,本作品的基本思路已经形成。最终由于不甚贴切(四周的反响亦不好)而放弃了,倘若题目果真如此,木更公馆便会拥有宏伟的庭院,而艺术家中亦会有人偶师登场吧!那些未经写出的虚构作品思路,若经精雕细琢,某日或许又会成为其他故事。 当初,我对《双头恶魔》这一书名曾有些许排斥。虽与内容吻合,但是读者在了解作品内容之前首先要面对题目,我可以想象他们彼时会认为这个题目“何其陈腐而徒有其表”!然而,我还是无法割舍而将其保留至今。让我决定用这个题目的,是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前辈白峰良介先生。白峰先生只是听我说过“两个村庄因大雨而孤立,连接两个村庄的大桥亦坠毁。并且在两个村庄分别发生了杀人案”这一故事梗概,某日,他极自然地问我:“《双头恶魔》写得怎么样了?”“哦,我还没有决定名字呢!不过,《双头恶魔》真是个不错的名字!”那一瞬间我便决定了。如今想来,我选择相信身为广告稿撰写人的白峰先生的感觉真是太正确了。 我不是那种画好缜密的设计图之后才开始动笔的类型。我没有创作笔记,基本都是想好情节后直接动笔写。当然了,陷阱及界定凶手用伏笔我会准备好后动笔,而登场人物的设定我基本都是边写边固定,因而,我事前既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登场,每当新出现一个人,我又要思考“啊,必须得给这个家伙起个名字”。开场是木更公馆的阳台。日暮时分,形形色色的人物络绎不绝地来与伫立在阳台之上的麻里亚打招呼。我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简略介绍一下那里居住着一些怎样的人。然而,在我写了将近二十页时,不小心拔掉了文字处理机的插头,一切都消失了。对于写作缓慢的人而言,这真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虽为自己的倒霉而消沉,我也立即决定重写。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消失的部分虽记忆犹新,我却在打着写完全不同文章的主意。自己也奇怪为何会发生了变化,却无法停手,于是便写成了本书起首处的序章。那个引出其后冗长故事的序章。我并不是在自诩文章开头很不错,只是那比因错误而失去的文章要好得多。此外,如果插头没有拔掉,诗人也不会是志度晶这个名字,并且性格也不会那般玩世不恭吧!倘若如此,也不会出现以志度为原型创作的火村英生(出现在我另一系列作品之中的犯罪学者侦探)了。凡此种种,直接动笔还是很有趣的。 我之所以将舞台设置在高知县深山处,源于我曾经在报纸上读过一则新闻,说那里由于人口过疏化,现在出现了很多废村。曾经有位读者读过本书之后说:“我知道你的原型在哪儿!是xxx里面吧?”实际上本书没有具体的原型。因为在执笔当时,四十七个都道府县之中,我唯独没有涉足过高知县与冲绳县。准确而言,正因为那里是我未知的地区,我才可以充分发挥想象,故而我选择其为作品舞台。有一处失败的地方。我本以为自己地理知识很完备,初校时却出现了一个可笑的错误。校阅时得以检查出来,我将夏森村的位置记述成为了“靠近与香川县交界处的高知县深山处”。若有读者不明白奇怪在何处,敬请查阅日本地图。 一旦以远离关西及首都圈的地方为舞台,便会产生方言问题。我父母都出身香川县,所以我基本会说赞岐话。然而,虽同属四国,赞岐话与土佐话很明显完全不同。因此,我通过东京创元社的户川安宣先生介绍,请求出身高知的大森望先生为我“翻译”台词。在此向他致谢。 本书使用了上千张稿纸,文章长度在我的著作中属突出者。“是一边白天上班一边写成的吗?”“身兼数职时还有精力与体力吗……”此时不是佩服这些的时候。江神二郎众人的故事,其实还有后话。由于我七年没有写出续篇,被人问及“那个系列是三部曲吧”,也实属无奈。 我本预定本系列是五部曲,另有两本长篇。下一部作品的舞台、题名、案件、结局及腹稿皆已完成。我希望早些看到这部作品(若不写便可读到就太好了)。倘若也有读者想读,笔者在此恳请你们再耐心等待一下。 关于理想宫殿,完成本书后,有本《邮差薛瓦勒的理想宫殿》已经出版。据该书记载,薛瓦勒的女儿之名为爱丽丝。据说在她的坟墓之上,使用了他所找到的最漂亮的石子。 最后,在此谢谢为本书付出心血的各位。 第一章 女王之所都 台版 转自 网络分享 1 假寐中。 五月的午后阳光,令人薰风舒爽。 窝在副驾驶座上虽然没睡着,但眼皮下仍能感受到光线。 那感觉,简直像上了天堂。 整个人仿佛包裹在羽毛被中。 此时,耳边不知传来什么音乐,原来是来自冥河咏唱的御咏歌[注](朝山歌),与现在的气氛完全不搭。 这会儿究竟是到了天堂?还是到了地狱? [注:御咏歌,原为将佛教的教义以五·七·五·七·七的和歌形式表现出来,再加上旋律咏唱之,即为御咏歌。此一型态自平安时代起,逐渐发展成温文尔雅的传统艺能。其后,五七或七五调的词配上曲子之后,便称为「和赞」;因此,就广义而言,后人将此二者通称为「御咏歌」。一般在朝山拜庙时会唱诵,故中文亦以「朝山歌」称之。] 我稍稍睁开眼睛。 要撞上前方来车了! 2 二十岁就丧命? 这没天理,太年轻了! 手中的方向盘急往左切,旋即向右打回,再也没有比这一瞬间更妙的时机了。下一秒,既未碰撞公路护栏,也未撞上对向来车,而是驶回道路中央。车体甩尾、车身翻转的意外都未出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地继续行驶。所有人都哑口无言,只听到车里的音响依旧传来不变的阴郁旋律。 胸口剧烈跳动。只见几乎要正面对撞的厢型车驾驶座上,大叔两眼直视张大了嘴,邻座的女子也同样露出孟克的作品「呐喊」一般的表情。看来今晚入睡前,大概都难以忘掉这个画面。 心中早已准备接受四窜飞来的怒骂,然而却一点声音也没有。才偷看一眼副驾驶座,随即换来一句:「注意前方!」 「开车要看前方,有栖川,你这样太……太危险了!」 她,有马麻里亚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尽管沐浴在五月大白天的阳光下,但从侧面看去,脸上却惨无血色,真可怜。 「是红花!看,在那儿!」 「喔……应该是山杜鹃,很漂亮!」 车后座的两位学长发出声音,看来是为了打破困窘的气氛而故意悠哉闲聊。我很好奇他们说的杜鹃花在哪儿,所以左看看、右瞧瞧地往山上的方向望去—— 「有栖川!你在干什么?胆子真大!」 「看前方!」 怒气冲冲的口气,害我吓得差点误转方向盘。但话说回来,我这些学长还真是可爱,骂了我几句之后,随后又加上「麻烦你了」、「拜托你了」。为了冲淡尴尬的气氛,我也该清楚表示一下歉意吧? 「对不起,我会小心的。可是……」 我很想找个理由。因为刚才的意外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对方来车也真是胡乱驾驶!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连珠炮。「我知道,我知道」、「说的也是」、「有栖川说的没错」、「是对方的错」、「但是,万一车祸死了,说一大堆理由也没用」、「这也没办法」、「所以说,安全驾驶第一」、「这可是租来的车呀」、「还要还人家的」、「大概是新手驾驶」、「才二十岁」、「与江神见面前,竟然就……」、「就算发生车祸,至少也算是回老家」、「笨蛋,那可烦人了!」 不知是否因为紧张的情绪已放松,整个车厢瞬间吵杂了起来。随口说出笨蛋的人是望月周平,遭回呛的人则是织田光次郎。一个是七爷、一个是八爷,即使坐着,都看得出明显的高矮。 「望月学长,可以停一停吗?」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有马麻里亚发出哀求,她说的是音乐。「听起来比乱步或横沟还要恐怖好几倍,跟御咏歌没两样,很不吉利!」 望月带来的是j.a.凯萨[注1]作曲的重编原声带。在御咏歌摇滚的乐声中升天,可并不幽默。望月听了之后,取出其他的音乐带,是卡尔门·马基 & oz[注2]的《被封锁的小镇》,浓厚的怀古曲风,一开始就是反复弹奏的吉他声,活像巨兽酷斯拉要出场了。 [注1]j.a.凯萨,julious arnest cesar,本名:寺原孝明,生于一九四八年十月六日,为日本作曲家、作词家、演出家。曲风多为戏剧音乐、前卫音乐与前卫摇滚。 [注2]卡尔门·马基 & oz,カルメン·マキ & oz,日本摇滚乐团,主唱卡尔门·马基的父亲为爱尔兰与犹太人混血的美国人,母亲为日本人,一九五一年出生于日本。 「看来性命还是不能交给刚领到驾驶执照的人手里,」织田说,「进入山路前,还是换我驾驶好了,奇迹可不会连续出现。」 「好。」 这趟旅程的目的地是位于木曾山中一个叫神仓的「街村」。由于神仓位在长野县与岐阜县交接处附近,因此自京都出发,有两条路线可供选择。一条是经由名古屋、中津川,自木曾福岛北上的路线,而另一条则是从岐阜经由飞?高山南下的路线。经协议之后,我们选择前者,因为这条北上的路线花的时间比较短。春假才考取驾照的我,负责的路段是从小牧交流道进入中央自动车道,直到通过木曾福岛为止,总感觉像是被免职一样。但是,对于进入山路单线道驾驶的渴望,我可不是抱着轻率的态度。 「呃……」我语调客气,「应该快到开田了,麻烦看一下地图好吗?……喂,麻里亚!有马小姐!」 似乎在发呆,她应了一声,然后翻开地图,「开田高原之后的路是吗?等一等,呃……」 「哇……」 望月从后座踮起脚惊叹。还在想他到底是被何事给吸引之际,缓和的弯道前方突然出现一片雄伟的风景,那是以蓝色天空为背景的御岳山。坚毅梯形的山貌呈现丰富的表情,紫色的山脉理路上还斑斑点缀着残雪。山脚下的缓坡美丽的新绿萌芽,宛如一片向远处展开的天鹅绒毛毯。树海中,散居着几户人家。不禁令人想起北海道壮阔的景致,虽然极欲脱口说出,但难过的是,我连北海道去都没去过,所以也说不出口。一时之间看得入迷,但由于还关系着其他人的身家性命,因此对眼前的美景也只是一瞥而已。 「那是木曾的御岳山[注]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纯就信仰之山而言,就已经太有风格了!」 [注:御岳山,一般都将富士山、白山、立山通称为「日本三灵山」,但也有一说是将白山或立山改由御岳山取代而成「三灵山」。自古以来,御岳山就已是日本颇有传统的信仰之山。] 麻里亚陶醉地说道。望月在后座似乎打算取出相机,但由于准备不足,当车子滑行下坡时,绝景却已变得昏暗灰沉了。从车里照后镜看去,他好像连底片都还没装好,只见他打开盖子,啪啦啪啦地正在忙。 「真有灵峰的意境呀!」错失按下快门良机的学长说道,「不仅是秀丽壮阔,还充满悬疑的气息!」 织田应道:「悬疑?任何东西在你眼里都很悬疑。」 「有异议吗?」 「不,没有。」织田顺从地回应,「毕竟这座山从古至今因为信仰的灌注而拥有力量。」 车子进入开田村,其中一个角落似乎正在开发别墅用地,但模样宁静,也没有艳俗的招牌。 沿途有不少摆放蔬菜的木台,都是无人看守的贩卖点。 「那么大一颗高丽菜只要一百元!」麻里亚先是惊叫,接着指挥起来,「前面左转,然后一路沿着三六一号线直走,到了日和田高原附近要左转……到达那儿之前,记得由信长换手负责开车。」 有信长[注]昵称的织田学长,提议道:「找个地方休息吧!」 [注:信长,指称幕府时代的将军织田信长,因与织田光次郎同姓,所以光次郎有此绰号。]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赞成。 望月此时好不容易才将底片装好,正将相机收进包包时,织田却阻止他。 「等等,相机别收进去,收进包包里,万一有什么急事需要,又会来不及了,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幽浮何时会出现。」 「难道今天要做个了结?〈天之舟〉会在大白天出现?」 「这可不是幽灵,即使在大白天,也千万不可大意!你们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这地方很接近圣地,万一没拍到照片可别后悔!」 闻毕,所有人都抬头仰望天空。 3 即使在信州 ,最出名的也只有荞麦面店,尽管零星可见挂有〈荞麦〉的店门遮帘,但对四个食欲旺盛的大学生而言,很不巧地,现在早已过了饥肠辘辘的时刻。过了村公所又往前行驶了一会儿,眼前出现像是咖啡庭园的地方,于是车子停了进去。虽然有住宿设施,不过店家也将部分空间挪作咖啡馆使用。 前方庭院有一只哈士奇犬在跳跃嬉戏,角落上还并排停放四台摩托车,织田见状信步晃了过去。「男生就是这样。」麻里亚看到织田绕着摩托车检视的身影不禁笑了起来。狗屋四周点缀着缤纷绽开的蒲公英。 气氛悠闲沙龙般的小店里,弥漫着馥郁浓纯的咖啡与木头香,同时流溢出节奏自由、调性慵懒的爵士乐。角落里,烧柴壁炉稳稳地坐镇在那儿。有三个仿佛仍在抵抗迈入中年事实的男子,另外还有一个年近三十的客人。那三个像是投宿客的同伙,朝围上围裙的老板说道:「我们要去尾之岛的瀑布,来一趟高山远征!」说完便走了出去。 我们选了靠窗的桌子坐下,喘一口气。看着菜单点餐的织田默不作声、伸出右手,结果车钥匙从手掌中掉了下来。 「拜托啦!念一下这本书嘛!」里面传来央求的声音。 「又是这一本?早上到现在已经念了三遍了呀!」像是母亲的声音边笑边回应,然后缓慢而优雅地开始朗读。麻里亚噗哧一笑,窃窃低语:「我也曾经那样。」现在一些仍对《古利和古拉》[注]着迷的女孩,或许——唔……只有天知道——也像我们一样,紧抓着推理小说不放而长大成人。 [注:古利和古拉,一九六七年出版,在日本拥有三代读者,是日本的经典图画书,到现在仍受欢迎。] 「真是太棒了,这肯定是一趟愉快之旅!高原的晚春还真厉害,再过不久,应该就能看到水芭蕉(译注:又称观音莲)了!早来了半个月。喔……这儿是木曾马的产地,有机会真想骑一骑!」 望月说完,抽起置于玄关旁的当地旅游简介看了看,口中喃喃自语。或许是从求职活动中获得暂时的解放,而让他有这么好的心情。 所谓的「这肯定是一趟愉快之旅」,应该是指「如果有机会的话」。其实,织田内心很清楚到底有没有机会。 「你忘了重要的目的吗?我们这一趟,可不是为了什么游赏高原晚春之旅唷!」 「喔,说的也是。」望月两眼仍在浏览旅游简介,「也不是为了白桦林之旅,更不是为了拍摄幽浮的照片而来,而是因为担心江神二郎部长,好让他脱离求职之战的痛苦。」 「知道就好。」 「可是话说回来,江神也已经廿九岁了吧?入学也八年了,他这个年纪,偶而也会想要一个人外出旅行吧?也许他有很多事情要思考。」 但我想,若只是这样倒还好,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毕竟是我们期待的观察结果。 不仅是我们的母校英都大学,所有的大学都只允许学生的学籍存续八年。江神在入学前,因为家中发生了一些事,所以耽搁了两年没上学,后来又优雅地留级留了四次,接下来无论是否领到毕业证书,到了明年的三月,他都必须因为学籍资格终止而离开学校。然而,却完全看不出他有求职的准备,尽管学弟妹们无法摸透他的心思,或许江神学长也正为自己的出路而迷惘。 「如果江神学长想要独处的话,就算我们这样追着他跑是为他好……」 我不自觉地道出心声,而望月此时也摘下金边眼镜,仿佛拿着眼镜指向我一般。 「有栖川,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别说这种话!因为担心江神,所以提议前来神仓的,不就是你?——我说到这儿旅行也不错,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想要有个愉快之旅,得另外找机会来。已经预约了神仓那边的旅馆,稍后再抽完一根烟就赶路,我想尽早确认江神是否待在那个地方。」 饮料来了,小碟子里有一些饼干点心。老板的一句「请慢用」,直让人想在这儿坐上好一阵子而不愿出门。 越过望月肩头,可以看到另一位客人。该不是一个人旅行吧?他身上耀眼的鲜红色防寒夹克,好像有些适合却又似乎不太适合。浓眉大眼的他,正用汤匙在杯子里搅拌,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窗外是阳光亮丽的庭院,树枝上有一只松鼠到处窜动。 「该睡午觉了喔!」「嗯,好。」店内深处只传来母女的对话。 虽然望月说过是因为担心江神二郎部长,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神情,与我们心中所顾虑的是否相符,关于这一点倒是有些可疑之处。连续假期不久之后,江神说:「也许会出趟远门。」然后就外出了。因为突然就这样不见人影,所以是不是真的外出旅行,也不是很确定。仅有的证据是,他大概前往木曾山中的神仓去了。虽然不知是否能达到我们的目的,但心中总有些许的不安。神仓是个很特殊的〈街村〉,因此我提议前往打探一下—— 真的是想不透。江神二郎这个人并不会提及他幼时有何不幸的成长过程,也或许他是个冷静思考型的人,在面临关键时刻之际,总能发挥他的灵活思路。因此,尽管我们与他很亲近,他仍是个猜不透的谜,不过他在私生活方面,倒也不会故作神秘。就因为这些因素,所以很在意他这趟远行。然而,如此的刻意追踪,侵犯他人隐私的举动,我是有些犹豫的。毕竟不是小孩了,而且对于比我们年长七八岁,为他安上长老、老贤者之类的绰号也不为过的学长,我认为还是回去等一等好了。不、不,还是很担心。这个有〈街村〉之称的神仓…… 想到这儿,不禁钻起牛角尖,烦恼了起来。 「我也很犹豫,但我认为还是去好了,以免后悔遗憾。」 麻里亚客气地嘟囔了一句,我能理解她为何低声说话。去年秋天,她当着我们的面跑了,跑到四国山中一处艺术家之村躲了起来。当时,从她父亲口中打听出她避居之处,包括江神在内,我们急忙赶赴,终于撬开她封闭的坚硬外壳。几乎可说是将她挽救回来。若只是这样倒还好,因为她竟然卷入了村里一起诡异的连续杀人事件,而这件事令她感到很内疚。(译注:详情请见《双头恶魔》一书。) 不过,上次的事件与这次的事件情况迥异。在麻里亚的事件中,是因为父亲担心女儿突然身陷莫名的村子,所以委托我们往西出发。但是,在这次江神的情况中,却像是前途未卜的旅程、找寻初恋情人,又或者像是埋头于巨大长篇推理小说《赤死馆杀人事件》的笔耕而外出取材收集资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完全是晦暗未明,而这也正是令人苦恼之处。 「不想在日后留下后悔。」 织田在脚边的背包中翻找出一只牛皮纸袋信封,尺寸足以放入a4大小的文件,里面似乎垫有厚纸板以防折弯。因为是要交给江神的信件,所以完全不清楚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如果在神仓遇见了江神,结果触怒他,还斥责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真是太多管闲事了!』我们最好回答:『因为要将这封信件交给你。』这样就行了,尽管这封信件看来也没那么急。」 交代这只信封的人是石黑操,他和江神一起创设了我们这个社团——推理小说研究会。前天星期三,他来到我们经常聚会的学生会馆,知道江神不在时,蹙起眉头轻啧了一声。然后,就将信封交给我们,说道:「这个礼拜起就没看到他的影子了?那这样好了,他回来的时候把这个信封交给他。本来打算出发前见到他的,没想到错过了时间。」当时,也不好冒昧问他信封袋里装了什么。因为石黑不仅封了袋口,还在封口盖上签名,虽然他应该不是要防止我们任意拆开信件。 「好,我们就针对信封里装了什么内容推理推理吧!」 望月拿起信封,上下左右摇晃,只听到卡沙卡沙的干涩声音,该不会是信纸或照片吧? 不过去吧!他一定会看穿我们的心思,并且说:『我看你们是担心我而来的吧?』我想,就算穿帮也无妨。」 我接着说道:「我认为,关于这里是圣地,因为担心江神学长出了什么事,所以来到神仓这个地方,这方面的事我们只字不提,另外对他提出的理由是:『石黑托我们把信件交给你,其实我们是想藉这个机会,顺便来这个蔚为话题的圣地参访、旅游的。』只要这么说,他就会答:『这样啊?不愧是你们这些会员会做的事。』这么说应该说得通吧!」 「什么你们这些会员?我和望月可是扔下了重要的求职活动不顾而跑来的,别人现在都已经在确认是否已内定录取了。你们相信江神会那么悠哉说出那些话吗?不,我不相信。至少我和望月的事就不可能。」 「别一个人自言自语了。」望月咬了一口饼干,「倒是有栖川和有马,到明年为止大概都还没什么问题,但是往后几年,企业征才的意愿可能会降低,因为日本的经济曲线有往下滑的现象,泡沫经济时的美梦,此刻也该结束了。不只是日本,全世界都有不小的变动。」 不知是否因为饱受求职活动的折磨,最近这阵子,望月嘴边常常挂着这样的言论。然而,这个时代的确是动荡不安。去年十一月柏林围墙倒塌,东西德的统一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东欧的共产主义政权纷纷垮台,在戈巴契夫总统领导下积极改革推进的苏联情势,也有急遽的变化。在我出生之前就已存在的东西对立局势此刻正面临瓦解,继之而起的是新时代的来临。身处此境的我们,是否会变成一不留神就会脱口说出「西德」这个字眼,因而遭到年轻人嘲笑我们是昭和年代出生的老头?近几年,即使在中国,要求民主化的呼声也日益高涨,然而却在天安门事件中遭到压抑。就在不久前,边看电视边想,或许邻国的大学生有一些人已经遭到杀害了,心中为此不禁感到难过。看完电视隔天,却也未有任何想要发起的行动。 世界变得愈来愈小。早在过去,遥远的国外发生的事件,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引起民众的关注。一两天内发生的新闻,瞬间就会传递整个地球。看起来理所当然,但与我们父母辈的那个时代相比,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诺斯特拉达穆斯会预言,一九九九年七月将是世界末日,结果…… 就算国际情势的变化,不会在一两天之内影响我们的生活,但泡沫经济的崩溃却非如此。八?年代后半段起,对学生而言是买方较多的卖方市场。为了拉拢刚毕业的大学生,各企业无不使出各种笼络的招数。例如:「我们公司的待遇优厚,员工食堂也都改装成时髦的西餐厅,而且在度假区还设有员工度假休闲的研修养身中心,加上有给休假的天数也增加不少……」等等。 去年,日经平均股价指数在一年之中就上涨了百分之廿三;在年终最后一次交易里,更创下史上最高指数的三万八千九百一十五点,有人更预言股市将会上冲至五万点。然而,今年的情况却急转直下。最后,该面临的恶果应该还是得面临。虽然目前的日本经济仍处在泡沫经济的余波中,整个社会仍然随之起舞,可是这样的庆祝行情没理由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关于地价狂飙一事,日本银行(日本中央银行)方面在前几天终于坦承金融政策失败,并确保基本放款利率将会逐步调升回来。 尽管如此,泡沫经济仍然是个诡异的词汇。在泡沫经济的漩涡里,每一个人都自嘲:「眼前的荣景只是泡沫,是虚伪的繁荣假象,可以预见这样的假象总有一天会幻灭的。」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们的子孙或许很难相信曾经具有这样的事实存在,甚至回道:「所谓的泡沫景气,不是在崩溃之后才命名的吗?少骗人了!」这一切简直就很疯狂!自幼就很胆小的我,想到不久之后就要踏入社会,一想起来就觉得恐怖。我相信,若要历经粉身碎骨而不受打击的历练,就必须拥有刀剑不侵的强韧条件。在这个世上,社会的蛮横粗糙,远远超过你的想像。所以,与此相反的思考,同样也令人感到畏惧。 「有栖川,你还蛮安静的嘛!你在祈求世界和平吗?」 织田直盯着我看。 「不,只是在胡思乱想。」 「正如有栖川所言,」望月边说边用指尖收集饼干碎层,「就算让江神感到困惑,我们也只要回答:『我们是来参观热门话题中,关于人类协会总本部所在的〈街村〉,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看到幽浮,所以就跑来这儿旅游了。』我记得有人会在相关杂志上,写了一篇有关悬疑热点的探访文章。有栖川不是很想创作吗?对了,麻里亚,你是不是也想写?」 她立刻摇摇头,微带红色的半长发也跟着摇晃起来,两手置于膝上说道: 「江神学长和我不一样,他不会像小孩离家出走那样,这一点我深信不疑。然而,他的目的地是神仓的话,那就令人担心了。那儿可是人类协会的总本山呀!不仅耸立一座怪异的〈城堡〉,而且深山中的〈街村〉里住的还都是信徒。他如此瞒着我们到那个地方去,也许为的就是要加入那个教团成为信徒也说不定!」 突然传来喀当一声。 鲜红防寒夹克男从座位站了起来。 4 当那个男子结完帐走出去时,音乐也正好停了。整个空间显得很空旷,刚才的对话也戛然而止,只传来摩托车远去的声音。 望月用平稳的语调说明: 「麻里亚的挂念心情我很清楚,但未免也言之过早了。首先,那句『瞒着我们到那个地方去』的说法就很怪,因为江神并未刻意瞒着我们偷偷外出旅行,虽然未清楚说明地点与目的,但他不是说过『也许会出趟远门』?而且,到神仓去的人,也未必全都是信众。到现在为止,那个什么协会或教团的,都还是很热门的话题,每个人都很好奇那个拥有〈城堡〉的〈街村〉,尽管位处木曾山的偏远深山,但在今年的黄金假期里,不就挤进了大排长龙的汽车与人潮?也许江神就是基于想要探究那些狂热者的心态,所以就跟着过去了。这是很有可能的,不是吗?毕竟说出来颇令他羞于启齿、很难为情,所以才会有不告而别的情况。我并非在安慰谁,而是真的认为这就是真相!若真在那儿碰面了,想必江神会露出苦笑,并且骂我们为何不邀他一起来!」 「你真是太乐观了,望月学长。」 对于麻里亚的反应,望月能理解。 「嗯,或许吧!我是个胆小的乐天派——但话说回来,麻里亚的说诃也有矛盾之处。若真的相信江神,就没必要烦恼担心。我们这位长老,岂会轻易受到来路不明的新兴宗教劝诱而上当受骗?假设江神是自愿入会,就算人类协会是个可疑的组织,但他们传播的讯息也有可能很正派,不是吗?事实上,那些步上歧途的可疑仿宗教团体虽然跋??嚣张,但根据某些评语得知,人类协会却非如此。的确有一些小孩自制力弱、过度热衷投入,然而似乎并未发现有大肆宣扬人类灭亡危机而藉此威胁、强制要求捐款,或者迫使他人出家的情事。当然,随之而起的一些附带小麻烦是有的,但以规模如此庞大的组织而言,都必然会出现一些小问题的。上个月,就接到一通预告将有炸弹爆炸的恶作剧电话,结果警方人员据报进入〈城堡〉,但在里面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你说我矛盾啊?」麻里亚颇为不满,「就算我相信江神学长,但人总会有一时之间迷糊的时候,所以……」 因为身着围裙的老板走过来,麻里亚便噤口不语。老板以直爽而有礼的口气问道:「请问还要续杯吗?」两位学长要求再续杯。 「请问……」麻里亚举起一只手,结结巴巴地提问,「我们待会儿要前往神仓,请问到那地方的人全都是信众吗?」 根据报导,那儿全是信众,但有人表示那些报导太夸张了。我们很想知道实际的情况到底如何。 「喔,各位要去神仓啊?刚才那位客人也一样,他专程从福冈过来看幽浮,而且还是骑摩托车过来的。」是那个身穿鲜红防寒夹克的男子吗?「神仓并非住的全都是人类协会的信众而连一个当地居民都没有。不过, 倒是有九成左右的人都是协会的相关人员,虽然不大,但算得上是一座宗教都市。」 人类协会的英文名称是human species society。他们就以这个名号在全世界展开宣教活动,分别在亚洲、大洋洲、欧洲、北美、南美等十六个国家设有分部。 「信众占了九成,那可是很惊人呀!」织田显得很佩服,「在那个村子住下,就表示他们是真心诚意地相信了。以前,那可是一座非常平凡的小村子,结果却被人类协会喧宾夺主了。」 「喧宾夺主的说法未免言过其实了,应该说是当地居民都成了信众。当初,那个聚落只有六十户人家,协会前身创立之初,人口还不足二百五十人。因为野坂御影被告知,到访者培利帕利将会降临该地,大字的神仓地区就成了地球上唯一的圣地,结果造成大轰动。因此,除了一些顽固份子,其他村民也都争先恐后地加入信众之列。顽固份子这个说法或许不礼貌,换个说法就是,那些无法忍受全村清一色陷入疯狂现象的人,便纷纷迁出村子、远避他乡。另一方面,外地的信众则陆陆续续迁入圣地所在的神仓,大约经过了十二年,就形成了现在的〈街村〉型态。」 野坂御影是人类协会的创始人,也就是会祖。培利帕利则是在御影面前现身,并传授谕知的外星到访者,换句话说,培利帕利是个外星人。其实,对人类而言,原来的名字并不容易发音,而培利帕利大概是为了配合人类而产生的发音近似的名字。这个近乎戏谑的名字或许正因为有戏谑的感觉,所以知名度领先群伦,若在日本全国进行问卷调查,询问是否听过这个名字的话,应该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答案是「听过」。 「尽管村里出现外来者会引人注目,但前去参访游览应该不至于会遭他们一顿白眼吧?」 麻里亚提出了我一直很在意的问题。结论是,应该不会遭致异样眼光。 「因为他们这个团体,为的是等待从遥远银河系搭乘幽浮前来的救世主,所以大众传播媒体就以突兀、有趣的角度来报导他们。其实,他们是善良、友好的一群人。在总本部任职的会务人员,有时候也会到我们这家店里来用餐、喝咖啡,所以我很清楚。总本山之所以设在深山里,是由于当地是到访者培利帕利降临的圣地,他们本来就不是封闭的团体。因为信众人数急遽增加,所以建立了如今这么宏伟的总本部,或许给人感觉怪怪的,但其实并不怪——呵呵,再强调下去,我都像是他们里面的人了,还以为我这家店是监视外来者的前哨站,呵呵!」 老板的这番说词,并未松解麻里亚的愁眉。 「可是,还是有一些负面的传闻呀!」 「你是说,因为有家人对人类协会过度投入而引发家庭问题之类的吗?那也没办法!像是有些老公热衷于高尔夫球,老婆感到很孤单寂寞:或者是老婆过度投入志工活动,老公觉得生活乏味之类的不满。当然,也有一些希望小孩留在身边,但小孩却执意搬到神仓住的母亲怨叹的情况,这些我们都能理解。不过,这并不是协会方面的责任。传播媒体炒作这些枝微末节的纠纷,其实是对一种新鲜奇特宗教的过度反应。另一方面,新闻炒作得愈热闹,他们获得的利益就更大、更有价值。」 或许吧!真相到底如何,只要去一趟神仓,就可亲自得知人类协会的真面貌。 「对于协会,这附近的人是怎么想的?」我提出问题。 「因为协会位在山的那一边,也无任何劝说入会的活动,所以对协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虽然有一些年轻人会起哄什么幽浮来了、外星人来了之类的瞎闹行径,但毕竟都无伤大雅。连续假期远从外地来的人潮,虽然把道路挤得一塌糊涂,但人潮带来了钱潮,有些人反而乐得高兴。只是,当中或许也有一些不良的影响,有些人对此感到不放心。加入信众的人?并非完全没有,但在开田这地方,并未闹出什么麻烦事来。邻近的比良野那儿,倒是会经听说因为家人太过投入而起争执之类的——各位打算到神仓投宿?」 我们已经向神仓唯一可供投宿的天之川旅馆预订房间了,很期待那会是一家如何乡土的旅馆。 「各位投宿的是天之川旅馆,若是信众的话,可以在协会备妥的房舍里寄宿。但如果不是为了彻夜等待观测幽浮的降落,倒没必要住进那个地方,因为也没什么可看的。进入总本部必须获得许可,就算进去了,也无法获准进入培利帕利降临的洞窟,那是不公开的。在〈街村〉散步个半小时,从外面眺望总本部,拍个几张照片,大概也就差不多了。不但有了亲身前往神仓的证据,而且另外还有著名建筑师设计建造的资料馆、宝物馆,这些行程加上去,大概也不需花上一天的时间。」 「那我们了解了。」织田露出客套的笑容,「其实我们也知道参访神仓之旅,没有住宿的必要,但神仓是个观测幽浮降落的地方,能到那儿算是机会难得。」 「那就好好玩吧!入夜气温冷,注意别感冒了,难得来一趟,若能见到闪闪发亮的东西也不错。」 「在这附近是否会有人见过不明物体?」 望月问完之后,老板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可能他突然发现,这样突兀地站在客人身旁不礼貌。 「很遗憾,没见过什么有趣的东西。听说外星人只会出现在神仓上空。」老板微笑道,「各位也都不是小孩了,就告诉你们实话吧!这附近也一样,但尤其是在神仓,昼夜温差特别大,所以早晚经常会起雾,整座山就像蒙上了一层纱,雾真的非常浓,那些雾大概就是所谓的幽浮吧!在山中行驶的车头灯,经浓雾的反射,看起来就像飘浮在空中的神秘发光体。透过雾气缝隙,有时候也会误以为是火星或金星。况且,每天晚上总有几颗流星。这可不是我个人的看法,而是会在我这儿投宿的气象学老师说的。他很肯定,所谓的幽浮现象,其实都只是一些错觉产生的。」 这些说法我们事前都已知道。在幽浮迷之间,神仓很早以前名气就很响亮了。在诸多超自然杂志上,也多次以热门热点为主题而经常被报导。除了刚才所提的气象学老师的说法,也有人认为那纯粹是雾气的恶作剧。但是对人类协会的信众而言,那些说法不过是故意找碴罢了。 「好像从昭和四十年(一九六五年)左右,就有人『目击飘浮在空中的圆碟』。野坂御影与到访者培利帕利正式的超现实会面之前,那个村子就已是幽浮之乡了。若非如此,神仓的名号也不会响遍全日本,甚至全世界也都很知名。喔,对了……」老板依序看了我们一递,「各位还都是学生吧?几年级了?是神秘(mystery)研究会之类的吗?」 江神部长不在,所以由望月代为说明。他说我们是四回生与三回生,两年前就没有新会员加入了,目前遇到了人员上的危机。 「说是神秘(mystery)也没错,但稍微不一样。我们是京都英都大学的推理小说研究会,虽说是社团,但是与近来英国很热门的悬疑社团又不一样。」 「推理小说迷也对幽浮感兴趣?」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探访的方向稍有不同,因为我们都是不相信幽浮或幽灵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唯物论者。」 「喔,推理小说研究会呀……?」老板缓缓抚摸下巴,「那神仓或许会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十年前,那个村子会经发生过一件怪事,而且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事件,到现在还没解决。你们知道吗?」 没人听说过这件事。此时,望月的眼眸闪烁着入迷的光彩。 ,人类协会的前身,也就是野坂御影创立的教团已经成立,但怎么说都还是个小地方。虽然还有人持续在侦办这个案子,但看来是没有破案的可能了。被害者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人,由于凶手极可能来自外地,所以为了本地共有秩序的稳定,案子似乎就会这样无疾而终——你们的表情看来仿佛很感兴趣。各位到了那儿,最好不要随意说出口,免得惹上麻烦。否则的话,气氛会搞得很糟。」 望月紧闭双唇,表情严肃。 「当然,我们不会说:『听说以前这里发生过杀人事件。』到了这种特殊场所,言行本来就应该要更加谨慎。」 「那就好。但也别把神仓想像成如此的恐怖,就像你说的,那是个『特殊场所』,根据时间与场合的不同,有些事情或许是无法以外界的常识去判断的。希望各位注意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摩擦,并祝各位有一越难得而又愉快的旅行!」 老板带着微笑,朝柜台深处走去。我们望着他的身影,不禁都皱起眉头。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神仓有未解的杀人事件。他提到『凶手像烟雾一般自现场消失』,这不就是密室杀人吗?实际的情况到底又是如何?」 配合望月的压低嗓子,织田也刻意放低音量,像在密谈什么事似地说道: 「就凭『凶手像烟雾一般自现场消失』这句话,还无法判断是否为密室。不过,在一座小村子发生这样一起离奇未解的事件……」 「就这件事看来……」 我和麻里亚同时说出这句话,只见她以手示意要我先说。 「江神学长前往神仓的目的,是否与这个案子有关?也许,事件的调查才是他的目的!」 望月低吟道: 「嗯……有这个可能性,但臆测的根据太薄弱了。目前尚无法判断这是怎样一件谜案,但江神很有可能只是因为好奇而前往深山调查这起坠入迷宫的事件。果真如此的话,或许他在个人方面与事件的被害关系人之间有什么牵连之处。」 织田再度从背包里取出刚才的牛皮纸袋,砰的一声丢在桌上,双手抱胸。 「好戏要登场罗!这纸袋里,该不会就是关于这个事件的资料吧!大概是江神交代石黑协助收集的。」 石黑操目前在东京从事自由撰稿者的工作。虽然他并非专门从事事件的?g查,但在这方面的探访能力却是一绝。或许江神就是深信他在这方面的能力,所以事先委托他进行调查。虽然当场拆封即可确认真相如何,但还是不妥。 「该怎么说呢?」麻里亚的食指顶在脸颊上,「若这份资料真与事件有关,那么江神学长还没收到资料就出发了,这不是也很奇怪吗?」 「我在想……」织田随即答道,「应该是当时发生了什么急事,所以无法顾及资料是否已经收到。不过,他这样急急忙忙飞奔而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实在是猜不透呀!」 「该不会与人类协会有关吧……」 我只是低声自言自语,没想到麻里亚也听到了。 「什么意思?有栖川?那件未破的案子与人类协会之间是否有关,目前应该还不清楚吧?」 「的确是情况未明。但是,当我听到『无法顾及资料是否已经收到』这句话时,突然想起来人类协会最近有一些新的动向——各位想想,就在两个月前,协会高层不是在交棒吗?他们是怎么称呼那个职位的?」 「代表。该协会为了尽量不要出现宗教色彩,因此以代表称呼。像是教祖,他们就称为会祖。喔,对了,我想起来了!」麻里亚抬头望望天花板,「我是在美容院里的周刊上看到的,人类协会新上任的代表,是个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女子。标题是『神仓城新女王诞生』,她的名字叫……野坂公子。」 我也突然想起,会在杂志架旁翻阅周刊时看到过。从该协会公关部提供的照片看来,感觉上是个很可爱的女子,但印象有点模糊了。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如此普通的女子,竟然会是拥有全世界信众多达廿万人以上的教团代表。望月与织田也同样见过那张照片。接着,两人开始唱双簧了。 「没错,野坂公子,她是野坂御影的养女,甚至还将她描述为『代表地球的美少女』。都廿一岁了,还以美少女称之,似乎有点勉强。不过,她是信长喜欢的那一型。」 「是啊,很接近好球带正中央。就算不是百分百美女,但仍有天真无邪的气质,实在看不出来会是诡异宗教的领导人。」 「并非领导人,他们所谓的代表,主要是担任人类协会的象征,并不需要拥有强烈的领导魅力。即使当上了代表这样一个重要的角色,她也无须在信众面前雄辩滔滔地发表演说,也不需在录影带上为信众说法布道。要做的大概只是发布一些手写讯息,几乎是不站上第一线的。说来这样的神秘感,或许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吧!前一任代表不也是如此?」 「前一任代表?我不是很清楚。」 「野坂季子,也就是野坂御影的女儿,据说是因为健康上的理由而(退位),在会祖的计划里,季子是担任交棒给公子的中继角色,待公子的年纪到了廿一岁时,便由公子正式接掌代表之座。」 「有事先作功课嘛!原来如此,在野坂公子正式接掌代表职位之后,加入信众之列的年轻男子好像就增加了。这追星族还真多!」 「喔?你怎么不也加入啊?」 「我才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就加入!不过,若在河原町[注]附近分送附有野坂公子照片的传单,我倒是可能会伸手要来一张。身为代表,在事务性的工作上,显然与那么简短的头衔名称不相符,真想劝他们别开玩笑了!传播媒体给她的(女王)封号才是真的有道理嘛!」 [注:河原町,此处指的是京都的河原町通三条通至四条通一带的繁华街。] 「还真是十足的追星族!什么(女王)啊?那该封我什么封号?艾勒里……」 才一说出打从心底崇拜的艾勒里·昆恩[注]之名,望月便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然后,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直点头。 [注:艾勒里·昆恩,一对堂兄弟的笔名,其中一人是佛列德瑞克·丹奈(frederic dannay),另一人则是曼佛瑞·李(manfred lee),于一九二八年首次发表长篇推理《罗马帽子的秘密》,为美国古典推理小说的代表性作家。] 「喂,你怎么了?脸色很怪。」 「关于江神前往神仓的理由,到底是不是为了调查木曾深山里发生陷入谜团的杀人事件?往这个方向思索,也许我们会愈搞愈迷糊。但是,若与目前我们所获知的资料相符的话,事态不就很清楚了?不懂?我的意思是说,就算他有远离俗世的特质,但毕竟身体里还是个流渝着热血的人。初次见到(神仓城)诞生的新(女王)照片,难道他不想亲自前来一亲芳泽?这也有可能,不是吗?」 「不可能吧!」麻里亚一口否定,「这不是他的为人,江神学长才不会这样!」 「为何如此肯定?嫉妒吗?喔,我稍稍动了怒气,不好意思。虽然我的臆测没什么根据,但比起杀人事件,我的说法不是更有真实感?江神不是我的眼睛,他在暗地里如何活动我当然不清楚,但他今年也要迈入廿八岁了,却完全没有女人缘。如果说,这样的长老在看到照片时一见钟情、感情暴冲,难道我们不该为他感到欣慰?在同为女人的麻里亚眼里,野坂公子的评价如何我不清楚,但就是有很多男人为那种类型的女孩倾倒不已。比起麻里亚这种真正的大美女,有些男人就是比较偏爱长相普通的女孩。我已经说得很客气了,为什么还生气?——撇开玩笑话不说,野坂公子的确是江神的好球!」织田立刻摆出戴上手套的姿势,「你们看,就算是正中红心的好球也不为过!」 「我只能说你这样的妄想,还真胜过艾勒里·昆恩狂热份子!」 麻里亚整个人都呆住了,硬汉推理迷的织田则不做评论。 神仓去要做什么?刚才我们也听到了,进入〈城堡〉必须获得许可。或许,非属信众的一般人会兴冲冲地前往,结果却无法见到心仪的对象一面。但是,仅仅为了要见偶像一面,就加入信众之列的举止,并非江神学长会有的行为。」 「当爱情的火花炽烈燃烧,或者是……算我没说、算我没说。没错,的确是不可能加入。不过,江神出发时或许在想,只要到了神仓,至少可以站在远处以仰慕的心情,遥望那美丽的容姿。但话说回来,到底是为了侦察陷入谜团的杀人事件?或是感情暴冲?甚至完全是为了其他的理由?就目前而言,我们完全无法判断。为了查明真相,也该出发前往神仓了。待在这儿,还真舒服啊!」 下午四点钟,织田手里握着车钥匙。 打算结帐时,就见到老板正巧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卷握着一本杂志。 「要出发了?听到你们提起野坂代表昀名字,让我记起我也有这本杂志,刚刚正在整理一些旧报章杂志,如果你们想要的话,不用客气。」是上个礼拜的写真周刊。「这里面有协会代表最新的照片,以及有关协会的一些八卦消息。」 我们很感谢地收了下来。 「我想请教一些有关野坂代表的事。」麻里亚询问道,「请问她来过这里吗?实际上,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知是否因为望月刚才说的一番奇怪言论,所以她特别挂记。 「没来过我们店,往后大概也不会来吧!因为听说都待在总本部的〈城堡〉里,所以应该是个身处深宅大院,而且与俗世隔绝的千金小姐!」 这么说来,为了谒见容姿而幸得荣光披覆,仅仅加入信众之列是不够的,看来还要成为干部非得(登城)不可了。于是在面纱的包覆下,成为生身密佛,让人看起来带有一股领袖的魅力。或许这种老套的把戏比较有效吧?况且,(女王)被迫失去自由,对协会而言,是一出最不花成本的演出。 「通往〈城堡〉之路还很遥远,真是苦了江神啊!」 望月说这话时,麻里亚假装瞪了他一眼。 为了惯重起见,织田向老板确认一下道路状况,亲切的老板在洒盖御岳山周边的地图上,用签字笔描出路线来。在神仓的位置上除了印上(人类协会总本部)的字样,还绘有两座高塔耸立的〈城堡〉,以及亚当斯基[注]型的幽浮剪影插画,真不愧是圣地。 [注:亚当斯基,全名为乔治·亚当斯基(gee adamski),生于一八九一年,卒于一九六五年。幽浮界的名人,是个波兰裔的美园人,声称拍摄过来自其他星球的大空船照片,并与外星人见过面,甚至一起飞行过。] 「开车大概要四、五十分钟才能到达。天黑前应该还有时间探索〈街村〉。」老板最后又加上一句话,「真怪我多嘴,说出了杀人事件这种无聊话。各位可千万别误会,那儿其实是个亲切、平静的〈街村〉。而且也勿怪我罗唆,到了那个地方,最好不要谈论刺激性的话题。」 他的意思是说,不要评论当地人的信仰很愚蠢,也不要针对陷入谜团的杀人事件有其他的穿凿附会谈论,并且希望我们忘了不愉快的想法等等。我们依言称是,谢过老板的忠告。 老板与同样穿上围裙的老板娘一起走了出来,站在玄关送走我们,还要我们在返程时,可以顺道再光临。 6 山风起,廿公尺高的落叶松林沙沙作响,仿佛每一棵树下都有几名巨型大汉在摇晃,前后左右地各自东倒西歪。 我们乘坐的车已驶离开田高原,朝比良野的村落出发。那是石黑操的故乡,听说自此开始,就有愈来愈多的幽浮目击报告。小溪谷中流淌的是樱川,会听石黑说,山樱花的白色花瓣会染白了小川,可惜如此美景的季节不久前才刚过了。跨过桥后,只见小村子在车窗外快速往后飞逝。 与织田换手驾驶,我坐进车厢后座,信手浏览庭园咖啡店老板送我们的周刊,仔细端详野坂公子的彩色照片。依图解上的说明得知,以银河系图板为背景的半身照,同样也是由人类协会公关部提供。另外一张是在后山散步时的姿态,应该是摄影者强行拍下的——原来,她有时也会走出〈城堡〉之外啊?但所有照片中的她,都身穿人类协会舒适的蓝色正式服装,就是那种象征地球、蓝天与大海的瓷蓝色西装式夹克,另外配搭同色系的衬衫与长裤。全都是丝质材料,整体穿着让人感觉不到有宗教气息。如果胸前未配戴徽章——白底配上代表地球的蓝色圆球——或许有些女孩会因为看起来很时髦而想穿呢! 公关用的照片果然拍得很用心,面对照片中洁净、理性、健康、惹人怜爱,而且又充满慈悲微笑的女子,应该没有人会对她怀有敌意或觉得反感吧!尽管少了领袖魅力,对身为组织代表一职而言会有一些缺憾,但是却带给人一种安心感与信赖感。她被遴选为代表的理由并不清楚,然而外貌应该也是关键因素。 野坂公子的长相,是日本人最抱好感的女子类型。换句话说,她完全符合了(虽非美人却很可爱)的印象,但似乎也不尽然。应该可以这么说,她的外貌不仅符合了日本人的喜好,同时也具备了地球上各个民族各自偏好的些许特征。这就像是制作一份汇聚世界美食于一堂的便当(盒饭),可以让食欲不佳的人变得想要用餐,而她的长相仿佛就是一份菜色取得绝佳平衡的便当。眼形颇长的杏仁眼,加上大而黝黑的瞳孔,这到底是哪一个国家的喜好?细细的鼻梁高而尖挺,这又是属于哪一个地区的魅力?丰满优雅的双唇、令人联想到流畅缓坡的双颊,会是什么地方的最爱?就算再追问下去,似乎也找不出答案。 人类协会聚集了一群人,他们相信会有来自宇宙遥远彼端的一场邂逅,但是在如此光辉灿烂的日子到来之前,他们也认为人类必须超越现有的界限,不断地实践自我提升的行动。由于协会以世界性的规模急速成长,信众更是爆炸性地增加:因此,选出一个为多数人所亲近的外貌主人为代表,无疑是最佳良策,而且是一张能代表全人类的脸。 报导方面没什么重要的内容,大约一千字,多半是撰稿者信笔随写的杂文。例如:神秘美女就任谜样教团高层宝座、她就是(神仓城)新主人、人类向外星人极力推荐的极致偶像、世纪末(女王)、北美发生多起信教引起的纷争、法国政府指定为邪教……大概都是诸如此类的内容。 「从刚才就看你一直很专注地在阅读嘛!」望月说道,「江神是否坠入情网我不清楚,但我看你倒是被(女王)给迷得心荡神游的。」 「没凭没据的,别乱说好不好?我这是在做研究!」 「那就好,如果连你也变得怪怪的,那可就辛苦了身为保护者的我了!」 「你什么时候变成保护者的?就只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有,什么叫做『连你也』?甚至还以江神学长的异样为前提,这样不妥吧!这本拿去看看,望月学长也该好好吸收一些基本知识了。」 但胸口郁郁不快的感觉仍未释怀。 「注意说话咬到舌头,前方的道路很颠,车子会弹起来!」 如织田的警告,车身来了好几次的大跳跃,是道路施工。如此看来,大概是预估日后前往人类协会圣地的信众人数会大幅增加,所以向长野、岐阜二县以及中央申请,要求改善通往神仓的道路。结果,这样的趋势获得了认可。 麻里亚认为,那不过是道路施工罢了。 「很难相信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总本部,十月一日的培利帕利降临纪念日,一定会塞得满坑满谷。来自全国的信众大集合,这条路上的包租巴士肯定是大排长龙,整个交通陷入瘫痪。令当地人感到最困扰的,大概就是这件事吧!」 织田接着问:「十月一日?不就是烟火大会吗?」 「如果你说是烟火大会,那些信众一定会纠正你的说法。其实,那只是庆典过程中炒热气氛的一场秀。但他们会说,那是为了向天空传达诚挚的讯息,这种仪式好像叫希天祭。因为他们希望将『遥远彼方尊贵的大德,我们在这里,请求大德再度允显尊容,到此引导我们。』之类的期望射入空中。就像东京隅田川的烟火大会那样,轰轰轰的发射一万发。」我回答。 「喔?是宗教仪式啊?很像那个完美自由教嘛!」 「有很大的差异!」 在大阪府南部富田林市的(完美自由教)本部,每年八月一日教祖的忌辰当天,都会举行全世界规模最大的烟火大会,现场发射升空的烟火总数多达十万发以上,的的确确是国内规模最大的。烟火大会中的高潮是,八千发的烟火在数秒钟内同时打入夜空,周遭瞬间化为白昼,简直就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豪华大秀。观赏烟火表演的群众车潮,挤满了附近道路。车站里的人潮,更是比尖峰时段还要壅塞不堪。到底花了多少经费,我们无从得知;但是在这样一场超大型的活动中发表的新型烟火倒是不少,对烟火技术的革新应该也有很大的贡献。但是,一个宗教团体为何要举办这样的活动?主要是因为教祖留下遗书,『我往生后毋要悲伤,为了让教义能广被众生世界,务必要施放烟火以示庆祝。』我无法正确引用具体内容,但大致上就是如此。 「说明得很详细嘛!有栖川,该不会是因为你会在(完美自由学园)的棒球部担任过捡球员吧?」 「我才没有那么值得夸耀的经历,这在大阪算是常识。对了,正式的名称并非烟火大会,而是(教祖祭完美自由花火艺术)。求职测验面试时,或许不会问到这一题,就当作是文化教养记下来吧!」 织田嘟哝说道: 「大型宗教团体的资金还真庞大,人类协会的〈城堡〉也很雄伟。撇开完美自由教团不谈,就信众人数的比较看来,人类协会在资金上的调度,还真是多到令人咋舌呀!果然也受到了泡沫的影响。」 「没错,」麻里亚断然答道,「人类协会的信众,听说的确是经济富裕者居多,那些人把泡沫经济期间赚得的大把钞票,慷慨大方地哗啦哗啦往协会里送。搞不懂他们为何会如此,但电视里会经有位社会学者做过分析表示,人类协会的新世纪思想并非什么特别稀有的事,而是因为能与遥远宇宙沟通的那种豪迈而又故弄玄虚的气氛,深深打动了泡沫经济中的成功者的心。所以当他们赚了一大把意外之财后,就会想把原来要买金银首饰的钱试着用来投入宗教。另有一种说法是,虽然人类协会主打的并非现世利益,但对一些靠自己本事赚钱的人而言,却认为那是个寻求依靠的好地方。也就是说,协会是个没有穷酸味的地方,对他们而言那是好的。」 「你这根本就不是说明!」织田笑道。 「那个协会的标志看起来很像粗糙仿自日本国旗,白色为底,加上象征地球的蓝色圆形图案;但同时也有人说,那是象征了平成泡沫[注]、日本第一[注](japan as no.1)的氛围;甚至还有人相信,这个图案预见了日本总有一天会站在世界的顶端。」 [注:平成,当前日本的年号,平成元年为一九八九年,平成泡沫即指平成年间的泡沫经济。] [注:日本第一(japan as no.1),指的是日本在进入一九八?年代时,由于各产业持续的跃进,而日本的企业经营也成了世界各国争相学习的榜样,于是有了此一美名。] 「被这种说词给骗了的外国信众还奠可怜!」 结果,这只是一种流行的追逐罢了。套句现代人常说的词,人类协会只算是一种潮流、一种时髦(trendy)。对于暴发户而言,他们浑然不知这只是金玉其外、大肆挥霍的一种游戏,而捐款也只是他们为了满足俗世精神所表现出来的轻率洒钱态度。自从以外貌取胜的野坂公子就任代表一职以来,此一倾向就显得更为强烈。也不问是否会与宇宙交流,更不论培利帕利是否降临,捐给野坂公子的现金袋或是一整捆一整捆的现金,便如飘落的雪花般大量送达。 「难道这是泡沫经济的副产物?这种团体还真怪呀!」织田叹了一口气,「莫非……对东洋哲学、西洋哲学稍有涉猎的文学部八回生江神,也被这样的玩意儿给诓骗了?」 望月将野坂公子的照片,推向照后镜中的驾驶。 「没错!野坂公子。就算不愿为宇宙的超越性价值跪拜,肯定也会拜倒在她的容貌与姿色之前……算了,车里的气氛很沉重,麻里亚正怒火中烧。」 个性还真直率。「我才没生气呢!」然而,整个背都在发怒。 7 随着车厢的摇晃,微红的半长发也随之摆荡,我边看着这样的画面边思考。 她是不是因为江神被其他的女孩所吸引而生气?真的是因为吃味吗?如果今天把江神换成是我,她也会有同样的反应吗? 先前莫名其妙的不安消散了,代之而起的是另一股混乱交织的情绪。 三天前——五月十五日星期二。 新的一周开始之后,我稍稍留意到,校园里不见江神的影子,于是前往他位在西阵的公寓一探究竟——我知道备用钥匙藏在盆景下方——这才发现他可能前往神仓所留下的暗示痕迹,那个地方是相信救世主将搭乘幽浮降临的怪异教团圣地。我相信一贫如洗的江神,绝不会为了一时好奇而跑到那个地方去,肯定是有无法告知他人的原因,我就安心等他回来好了。但愈想愈耐不住性子了,所以我就认为,最好去看一看情况如何。 其他两位四回生学长正忙于求职活动,根本就分身乏术,因此我打算一个人前往。但我又想了想,就算望月与织田真的挪不出时间,麻里亚或许会跟我同行。因为我猜想,她大概无法忍受就这样默默等待江神自己回来吧?若果真如此,那就是我和她的两人旅行了:心想,这样也很有趣才是。然而…… 连我自己都认为这是很可笑的点子。一边希望她能对我多投注一些关心,一边却又利用她对其他男人的关注情绪,这也未免太矛盾了! 无论如何,我只规划了概略的计划。这趟旅程必须开车前往,但我才刚取得驾照不久,途中应该就会连人带出租车一起翻落山谷。由于从木曾福岛出发的定期公车,每天早晚就只有各一个班次,所以无论是一个人前往,或者是与麻里亚同行,也都只能搭那两班车。 「我也要去!」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时,心中很是兴奋;但是,当望月与织田说出「一起去好了」时,却令我惊讶不已。值此人生重要时刻,是不是应该再考虑考虑?我们这样大军压境,可能会为江神带来困扰。虽然那个地方有些诡异,但毕竟不是什么妖幻鬼怪的魔境,我和麻里亚两个人去就好了!如此劳师动众的,若是没找到江神,岂不麻烦?另一个冒犯的问题是,钱呢?有吗?因为我比预期中还要顺利取得驾照,所以还措有一些钱,而麻里亚好歹也算是个大小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等等,为了推翻他们两人的决定,我在脑海中不断思索方法。然而,实际上说出口的却是「喔,是吗?感谢二位的助阵相挺!」 !好厉害,没想到这么大,真不敢相信!」 「是幽浮吗?」 望月拨开膝盖上的周刊,开使翻寻提包,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又把相机收起来了,总在关键时刻出问题。手忙脚乱搜出相机之后,要求我跟他换位子。也真是的,在行驶中的车厢里,要如何换位啊?只见我们的摄影师慌慌张张的模样,此时副驾驶座朝他传来一阵声音。 「开玩笑的啦!」 「不会吧!」望月整个人呆住了,「你是不是因为嫉妒,所以生气报仇,唉,真是上了你的当。可别把我们大人看扁了,懂吗?小姑娘?」 麻里亚刻意松开安全带,转过头来,两手搭在椅背上,伸出舌头行了一个礼。 「害你紧张了一下,对不起。可是,总要事先预习一遍嘛!见到真正的幽浮时,最后会加上这一段。」麻里亚假装手持麦克风,「这不是演习,再说一遍,这不是演习!」 平常很少有这种欢闹的场面,或许是快接近目的地了,为了想忘却愈发鼓涨的不安情绪,所以才这么做的。织田要我们系好安全带。 「又要开始摇晃罗!就快到了。」 「要进入邪马台国[注]了吗?」望月莫名其妙地说了这句话。 [注:邪马台国,根据《三国志》里《魏志·东夷传》倭人条(一般称为魏志倭人传)的项目记载,邪马台国指的是倭女王国名。另根据《魏志》记载,西元二世纪末,日本有许多小国分立,而邪马台国则是统治这些小国的强大园家。女王卑弥呼统率周边的奴国和伊都国等小国,曾经数次向魏国朝贡。] 「为什么神仓会是邪马台国?它可是深山里的未来都市——」 麻里亚才说完,望月立刻接话: 「想像力太差了!若是引用《魏志倭人传》,其中就有(女王之所都)[注]这句话,虽非当时的卑弥呼,但公子不也坐拥王国,不,应该是坐拥(女王国)吗?」 [注:女王之所都,这句话出自《魏志倭人传》一文,前后句为:「南至邪马台国,女王之所都,水行十日,路行一月。」] 第二章 入境 1 古今中外,故事一开始,多半是以抵达某地的场景为主,这是导引读者进入作品世界异乡情境时,非常有效的一种手法。就以爱伦坡[注]的短篇小说《亚夏家的崩塌》开头为例,无论读上好几回,都令人陶醉其中。虽然不像主角那样在黯淡忧郁压得低低的云层下,风尘仆仆骑着马出现;但是,抵达一座非比寻常的〈城堡〉的我们,心情上仿佛完全闯进了故事情节之中。 [注:艾德嘉·爱伦坡(edgar aln poe),美国小说家、诗人、评论家。生于一八?九年的波士顿贫穷落魄家庭。父亲由于生计艰难,酒后出走,杳无音信。三岁时母亲去世,因此由爱伦夫人收养,从此全名加入爱伦姓氏。自幼天资聪颖,酷爱文学,一八四九年因脑溢血去世,时年仅四十。] 爱伦坡会在《南方文学信使》(southern literary messenger)从事杂志编辑工作,从那时起写了不少文学评论文章,同时也写诗歌与短篇小说,爱伦坡以锐利的评论与恐怖诡异的短篇小说吸引读者喜爱,自此也展开了他在文字创作与评论上的事业。 耳边传来音乐,是模仿宗教音乐的新世纪曲风电子合成音乐,听起来很舒服。时间正好五点,大概是取代整点报时而由协会本部播放的。正要好好仔细聆听时,音乐突然中断了。 经过了希天祭时可能会挤满巴士的停车场之后,终于要进入〈街村〉了。不久,车子在弯弯曲曲的道路上前进。 「真是超乎想像呀!」 有栖川亦有同感。是一种超乎意料之外的诡异。 为了便于观察,织田在进入〈街村〉时,将车速放慢到步行的速度。我们每一个人都忙着打量四周,不停地转着头。 首先,最令人惊讶的是,深山里竟然会有如此平坦的一片地。当然,还是有不少房子盖在高低起伏的斜坡上,虽然平坦的地面实际上并不很大,但还是比想像中来得宽广。算是一片高原,整体成椭圆形状,看得出有大规模人工整地的迹象。 坊间流传的未来都市,就眼前的景象而言,有一半是夸张的,有一半则为属实。〈街村〉的入口位于南侧,那儿有一栋饱经风雪、富寓风情的显眼老屋,但位处中心与排列于东西两侧周围的建筑物,则是其他地方未会见过的建筑风貌。 屋顶都铺以鲜艳的蓝色石板瓦,外墙也都涂上白漆;屋顶的斜度很陡,大概因为此地冬季降雪量大,看起来很时髦。但是,由于皆采统一样式的设计,感觉上也不是那么地稳重祥和,反而像是住宅样品屋一般弥漫着洁净雪白的感觉,也或许是因为少了那股有人定居生活的气息吧!那些似乎是信众居住的房子。有四栋属于协会的设施建筑分置于〈街村〉各处,在外观上则有别于那些住宅。有的像巨型松球、有的像倒躺的喇叭,有的则像融化的糖浆奖杯,甚至还有像是半成品而且酷似巨型机器人的造型建筑,每一栋都奇形怪状的,与其他建筑完全不同。可是,这四栋建筑在外表的材质上,却又都采用同样的金属薄片,银色铠甲照耀出太阳的闪闪反光。 这些情况,其实事前就已知悉。不仅会在杂志上看过照片,电视也会经报导过,然而,亲临现场见此景象之后,仍会令人感到惊讶这世上果真有如此的地方。这种明明不相称却又仿佛极为协调的搭配,光凭影像画面或照片是无法判断其中的奥妙的。 「根本就是熊井誓的建筑展!」 因为望月一直站立拍照,我基于好心要他别再拍了。如果在这里就那么兴奋,有多少底片都不够他拍照。就算没有目击幽浮的机会,也应该顾虑到〈街村〉还有其他重要的观光纪念景点要拍。 整个〈街村〉的总设计,人类协会是委由熊井誓负责执行,他是日本少壮派建筑师的代表之一,同时也是全世界知名的鬼才建筑师。有了花钱不眨眼的委托者,熊井应该可以尽情挥洒创意,打造一座未来都市。然而,除了专业之外,同样也以个性古怪出名的熊井,不仅将自己的想像化为具体的作品呈现出来,还高喊:「这里才是地球的中心!」甚至还加入了人类协会。接着,又从设计费中拿出一亿日圆,捐赠给人类协会。当然,这又是一则泡沫经济下的故事。 「麻里亚说的没错,」织田边说边打方向灯,「别兴奋得太早,过了前面那个转角,大概才是主要的街道。」 车子缓缓前进才一右转,眼前立刻豁然开朗,出现的是一条宽达廿米以上的道路。除了我们的车之外,不见其他车辆,显得很空旷,行人也稀稀落落的。没错,毫无疑问地,这就是主要大街了。这条道路呈一直线,朝北方往〈城堡〉的方向延伸过去。如此的画面,让人无法压抑心中的惊叹。 「再等一等,望月,还不要太早急着拍照,到了前面再好好拍个够吧!」 我才一罗唆完,望月便将相机放回膝上。 〈城堡〉就建于稍微隆起之处——总本部同样亦由熊井誓负责设计。若事前没做功课,可能会以为那是现代艺术美术馆。靛蓝色的本馆,扁平地向左右延伸,背后则立有六根长柱子,分别支撑大小各异的三个大圆碟。悬在半空中的大圆碟高度与大小都不同,所以左右并不对称。长柱子看起来仿佛贯穿本馆,设计堪称相当大胆。若只是如此,整个建筑也仅止于一般常见的未来形象,而真正让此款设计发出异彩的,则是位于两翼突出高耸的白墙尖塔,大概有四十米高。与建筑之间的搭配非常协调,真是无上佳作。顶端呈方尖塔状,其下似乎设有房间。可以见到小窗,周围则绕以露天的回廊。整体看来并不会给观者带来压迫性的庄严感,而是弥漫着一股宗教建筑的超然氛围。〈城堡〉前方有一座圆形广场,宛如小型的梵谛冈。 「你们看!」我伸手指道,「前面是我们夜宿的旅馆招牌,就在那儿。」 顺着箭头指示右转,立刻就发现了。与想像中一样,是一家二层建筑的老旧民宿。玻璃门上的(天之川旅馆)字体,也已褪色变淡,是一家完全与泡沫经济无缘的旅店。 「太棒了,终于抵达了。我看就先安置行李吧!搞不好江神听到我们的声音就会出现呢!故意要吓我们一跳。」 织田说话的语气活力十足,不安的感觉被驱扫一空的我,很没自信地问道: 「你认为江神真的在这里吗?有栖川打电话过来询问时,店家就说他们这儿没这个人。」 反应很冷淡。但光凭这样就判断江神并未前来神仓,未免也太早了些。应该不至于露宿野营,或许是投宿他处了,当然也很可能是以假名登记住宿。 「万一我们真的弄错了方向而白跑一趟,这也没办法,就当作是来参访圣地,然后高高兴兴回去就好了。」车子停下来,「下车吧,(入境)了!」 2 停车场上,停放了先前在开田高原庭园咖啡见过的那辆摩托车,幽浮迷果然都会在此投宿。那个人或许以为,我们也是他的同好。 一走进去,发现这旅馆并不老旧,梁柱与地板虽有古味,但打扫得很洁净,内部装潢很明亮,而摆置大型电视与沙发组的休憩室,看起来也颇舒适的。小小的展示柜里陈列了礼品之类的商品,很想稍后再来看看。在这样的角落里,墙上多半会贴上当地四季的风景照当装饰。天之川旅馆也不例外,同样也展示了各季节里不同的幽浮照片——看起来很像——蓝天里芝麻大的小黑点,或是划过夜空的小光点。 我们并未往里面叫唤,身穿短褂的老板却出现了,是个戴了一副深度近视眼镜,顶着一颗大平头的大叔。乍见之下,还颇为严肃。 「我是事前有预约的望月……」 相机垂挂在脖子上的学长才一开口,老板就急忙点头抢道:「是,是。」明明没吃东西,整张嘴却一直蠕动。莫非是头牛?总感觉态度是爱理不理的。低头一看,玄关已备有四双拖鞋躺在那儿,似乎还是有接待我们的意思。 「是两个房间吧?」 在确认了人数是三男一女之后,老板便迳自带领上楼,只听得楼梯吱嘎吱嘎响。二楼走廊仿佛也铺设了天然的鸟鸣地板,一踩上去也叽叽叽地叫。除此之外,算得 上是维护得不错的旅馆。从走廊北侧的大面窗户,可以望见〈城堡〉。 「这一间,还有这一间,这是钥匙。」 望月接下了两支挂有吊牌的钥匙。两间房部位于走廊尽头。说是说尽头,但距离楼梯并不远,走廊右转就到了,似乎是增建出来的。角落的房间有二叠榻榻米大小,分配给男生。男女姑且分住二房。 天花板上有漏雨的残留旧痕,发暗的土黄色壁纸显得有些阴沉,但整体上还算过得去。对经常阮囊羞涩的我们而言,这样的房间倒挺合适的。抵达旅馆时总有个习惯,就是坐在窗边的藤椅上,让身心好好放松一下。前方应该是御岳山的方向,但被眼前的山遮住了看不见。 「路程真的好远,」织田交互揉肩,「山路驾驶还真累人,如果是骑摩托车的话,应该很有趣才对。」 望月到处拉开隔扇或门板,好确认里面有什么东西。这些小动作都显示出了不同的个性。 「房间里面还附有厕所!」他兴奋地说道。 「有附厕所,」织田打个呵欠,「那这个旅馆还算齐全嘛!看来生意不错的样子。不只是拜访圣地的信众,我看幽浮迷或建筑科系的学生大概都会来此投宿,所以后来好像又增建了一些房间。楼梯那边的走廊,好像就是新搭出去的。」 「有大型活动时,真不知是如何处理的。这间旅馆可容纳的人数很有限,那些人应该几乎都是当天往返吧!」 望月回应我的自言自语, 「在〈街村〉里,似乎也有类似道场的地方,在那儿应该可以搭个大通?o大伙儿挤一挤。因为顾及安全问题,所以〈城堡〉内只设有少数的客房,数量上显然不足,所以听说计划要选个空地盖一间超大型的饭店,他们爱怎么盖就怎么盖——唉,这件浴衣[注]太短了,小腿部遮不住。」 [注:浴衣,日本人在夏季穿的一种和服,布料比较单薄。在日本饭店、旅馆几乎都会在床上备有浴衣供房客穿着。除了可在旅馆内穿用,有时亦可在温泉区或特殊节庆中,看到穿着浴衣的男女在街上行走。] 「你说到安全问题,那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安全性呀!」 真服了他。「我当然知道。我是问,安全上有什么问题?是为了防止有人混入信众,表达对协会的批判吗?」 「没错,完全正确——有栖川,你的事前调查工作是不是不足呀?虽然我认为人类协会都是一些无害人畜的狂热信徒所组成的宗教社团,但他们还是有敌人的!」 「你是说那些反对家人信教的家庭,以及相互竞争的宗教团体?」 「与家庭之间的摩擦并非大问题,有部分不负责任的媒体常会捏造一些新闻事件,内容多半是「女儿随意与演艺界制作公司签约令人担心』之类的消息,或者是『继承家业的儿子迷上当歌星,竟在马路上当众唱歌。』都是这类无关痛痒的新闻。」 望月列举的这些例子,真不知与我的问题有何关连。 「由于并无诱导判断力差的小孩情事发生,所以许多家庭似乎是因为自尊心受损而引发反弹。在这个世界上,任何时代都会盛行一些模仿非正统宗教团体的淫祀邪教,因此这类现象的发生也并非毫无脉络可循。然而,至目前为止,人类协会并无任何反社会行动,也未发生强迫要人出家,并要求与家人切断关系的案例。捐款方面,也都凭着捐款人的自由意志。但伴随而来的,就是来自信众永无止境的请求与祈愿。——其实,并无宗教团体与之为敌:说起来,宗教这个领域,本来就没有什么好竞争的。你认为崇拜幽浮或外星人,有何值得竞争之处?」 「所以说,谁是敌人?」 「协会内部的对立!详情不是很清楚,但好像有稳健派与强硬派的派系之分。」 「你说的强硬派,对什么强硬?如何强硬?是采取更强硬的态度诱导入教,还是……」 「在传教方面的意见当然也有对立的情况,但并非主因。强硬派这个说法或许不是很恰当,不过大体上而言,稳健派,也就是主流派的一方认为,他们深信一种超越性的事物会自遥远的彼方降临地球,在那个日子来临之前,人类必须活得一天比一天更精进。这也太烂漫了吧!相对地,另一派的说法是,这种安于现状的信仰太温和了,气势不足……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此派认为,应该要有危机意识。根据无数的报告指出,多年来幽浮造访地球,不少人会与外星人有面对面接触的事例。由此可知,外星人很可能已在地球上定居了。如今整个世界如此的混乱失序,这种种的一切所代表的,那些并非神圣、善良的超越性现象,而是邪恶到访者出现的征兆。」 「还真有故事性嘛!」织田不禁钦佩起来,「所谓的邪恶到访者,应该就是坏蛋外星人罗?」 「是的,世界之所以如此悲惨,肇因于他们播下了灾难的种子。所以强硬派认为,张开嘴等待天上滴下甘露是行不通的,必须驱逐邪恶的到访者才是良策。」 「愈听愈像漫画情节了。」 「有栖川,这种老掉牙的情节,还真对不起漫画呢!协会本来就吸收了大量幻想遇见幽浮的御宅族,所以也注意到了有些人已过度陷入妄想之中。听起来虽然有些可笑,但有关邪恶的到访者已在地球上定居,并且试图扰乱世界的想法,倒是很有趣啊!」 我点点头,织田直称「是啊!是啊!」如此对野坂公子不正经,真是不好意思。 「没错吧?其中一定有些信众只要听到这种怪异情节,立刻精神百倍、齐声欢呼:心情激动!至于比较沉着冷静的主流派,则是彻头彻尾否定此一论调。并表示若真有此事,培利帕利早就光明正大地现身了,而且事后也不会发出警告!所以事实证明是错误的,快抛弃迷妄的观念吧!但是这样的劝说,无法获得非主流派的认同,姑且称之为异端派好了。于是,邪恶到访者的到来与否,就成了宗教争论的源头。结果,甚至还有质疑的异端者认为,『我们知悉洞察的观点才是正确的,他们因为思想受到了控制,所以才会否定到访者的存在。』就外部的人而言,这也只是茶壶里的风暴,尽管看起来活像傻蛋之间的争辩,然而当事人却是很认真的,甚至有些干部因为忍无可忍而脱离协会。」 是干部阶层之间的内斗吗?与其说颇具漫画趣味,倒不如说是喜剧趣味。 「协会会因此而分裂吗?」 「应该还不至于如此,异端派好像仅限于少数一撮个性比较浪漫的人。」 「他们会说『必须驱逐邪恶的到访者』,这有何具体作法?另外,要如何分辨谁是邪恶的外星人?」 「最急迫的课题就是找出邪恶外星人的方法。异端派主张,既然有那么多闲暇时间可以向夜空传送意念、发送祈祷,倒不如尽快研究找寻邪恶外星人的方法。这到底要从何研究起,真的是常人无法想像的呀!该不会是朝着夜空传送意念,然后等待心电感应吧?」 看来似乎没什么研究价值。 「在我认为,」织田默默地笑道,「外星人应该无法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而且他们的特征是小指头无法弯曲。」 「不好意思,我要进来了。」 响起麻里亚声音的同时,门也开启了,正好见到织田将小指伸出直立[注]。 [注:小指伸出直立,在日本,此一动作表示正在谈论女人,小指头代表女人,是一种粗俗的举止。] 「咦?信长,你们在谈论女孩子呀?」 「不是啦!你搞错了!」织田立刻回应。 「那你们在聊什么?我刚才就听到望月热烈讨论的声音。」 墙壁似乎很薄。 于是望月便如此这般地简略说明了一下,麻里亚则眯起眼睛竖耳倾听。 「换句话说,协会内部起了一些风波。但是,这与安全性又有何相关?异端派还不至于会偷袭〈城堡〉吧?」 这和我提出的问题一样。 「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吧!大概是协会方面自己太紧张了,为了不让可疑人物进入〈城堡〉,就瞪大了眼睛守护警戒。进出的人即使是干部也不例外,都要接受像机场入出境的那种人身检查。其实,他们的警戒对象不只是防止异端派的强行闯入,如今之所以会有如此严格的警戒措施,是两 年前〈城堡〉落成之后才开始的。其中最大的主因在于……防止邪恶的入侵。」 「什么嘛!结果还不是和异端派一样,都认为『邪恶的外星人很恐怖』,不是吗?」 织田嗤笑道,而望月明明不是信徒,却为此争辩了起来。 「他们只是假设邪恶的外星人可能入侵地球,就算没有明确的证据,凡事还是慎重一些好,毕竟他们肩上担负了全人类的未来。所以,要让众多的信众进入〈城堡〉肯定有所不便,因此便在城外选了一块地兴建住宿设施。」 这个话题终于告一段落。 「望月还真是万事通呀!」 被麻里亚这么一说,望月不禁挺起了胸膛。 「你的眼神别那么崇拜我。」 麻里亚一脸败给望月的表情,她在关西的生活也已堂堂迈入第三年了。 「还有一个问题。」我举手问道,「异端派的人正在研究如何分辨邪恶到访者的方法吧?分辨之后接着就是驱逐吧?那要如何驱逐?」 「不知道。但应该是一个一个关进监狱,而且还会盖一座专门关外星人的恶魔岛监狱[注]吧!」 [注:恶魔岛(alcatraz isnd)位于美国加州旧金山湾内的一座小岛,四面峭壁,联外交通不易,因而被美国政府选为监狱建地,于一九六三年废止,现与金门大桥同为旧金山湾的著名观光景点。] 麻里亚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刚过五点半。 3 「稍稍放松一下,天色就要暗了。是不是该去找找江神了?」 「好啊!现在就可以出门,多带一件衣服比较保险。」 织田将一件毛衣披在盾上正要出去时,响起了敲门声,随着「打扰了」一句话,出现一位胖嘟嘟身穿和服的女士走了进来,女主人现在才将茶点心送过来。 「很不好意思,我们家主人一时恍了神,现在才送来,很抱歉,请慢用。」泡了茶之后又说道,「请在这里填写代表人的姓名与地址。」 正要英勇出击之际,却又碰了一鼻子灰。不,倒也不至于。我告知我们是电话预约的,但女主人表示还是必须填写资料。这时,我提出问题: 「电话中也曾提到,我们在找一位叫江神的人。此人是否会在此投宿过,大约廿七、八岁,头发及肩……」 「就是右边这个人。」 麻里亚从小肩袋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照片,那是在学生会馆联谊厅里拍的快照。女主人看了一眼,立刻就说: 「喔……这个人啊?他没住过我们这儿,但会见过他。」 才刚抛出鱼线,立刻就有鱼上钩。江神部长果然是来了神仓。我们七嘴八舌地追问:「什么时候见到的?」「在哪里?」女主人依序看了我们四个人,然后答道: 「三天前的礼拜二。」 大约也是现在这个时间。因为有预定房间的房客搭巴士抵达,女主人就到稍离〈街村〉的候车处去迎接。下车的乘客中有一对是远从夏威夷专程前来并且已预约房间的夫妻,以及两位熟面孔的信众之外,还有一位就是提着肩包的长发年轻男子——江神。这位访客是来投宿的吗?女主人才这么想,就见年轻人点起一根烟,问道:「请问是旅馆的人吗?」他应该是听到女主人与那对夫妻之间的对话。「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临时订房间?」女主人回覆:「可以呀!」年轻人则答道:「这样可能会给您添麻烦!」话才说完,便迳朝〈城堡〉的方向走去。 「我就只在那个时候见过他,我猜想,他大概是在总本部寄宿的信众。」 「他往〈城堡〉走去,也有可能不住里面吗?」麻里亚提出质疑。 女主人看了一眼望月填写的住宿登记卡, 「各位是从京都来的吗?真是太好了,京都真是个好地方——当然,他可能只是站在外面眺望〈城堡〉,但若未住进〈城堡〉的话,他就只能投宿我们旅馆了,我们是神仓唯一的一家旅馆。因为当时已无返程的巴士了;或者,有人开车过来接他走了也说不定。」 听了之后,麻里亚的表情沉了下来,但现在就沮丧也未免太早了。江神滞留在〈城堡〉里一定有他的理由,于是麻里亚又追问: 「这个〈城堡〉……也就是总本部可以让信徒以外的人寄宿吗?听说他们里面戒备很森严。」 「若真要借宿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住进去,里面的规矩很严,也没人款待服务——没错,戒备很森严,有股神秘的气氛,这不是很棒吗?」 「很抱歉,我想请问一下,女主人应该不是人类协会的信徒吧?」 织田似乎很想知道。 「我?没错,我不是。我们祖先世世代代都是西本愿寺门徒,虽然从未敬拜外星人或幽浮,但我仍衷心感谢协会所有的人员。这个村子要没了协会,可能也就不存在了,就是有了他们,我们店里的房客人数才有如今的场面。由于人数增加太快,所以听说正准备计划兴建可容纳上千信众的住宿设施。对我们来说,那样的设施最好还是不要出现。」 因为话说得坦率,所以并不会让人觉得不快。 「不过,每年十月一日的希天祭时,都得面临很大的考验,人类协会方面也很清楚兴建大型设施的必要性。二百辆以上的巴士一下子全挤到这深山野地来,不忙得手忙脚乱地那才怪,而且一年比一年更热闹。一大堆的巴士,会不会把狭窄的道路都塞满了?没错,整条路几乎都动弹不得,所以多半在前一天深夜就抵达了,这是与警方商量之后才想出来的办法。还好到目前为止都没发生意外,但最好还是换条宽一点的路较妥当。毕竟没那么大的场地可以容下这么多人,除了寄宿道场或是借住信徒家中的人之外,大部分的人在活动结束后,就搭上原来的巴士回去了。最后一辆巴士离开神仓时,已是破晓时分了,几乎是在车上过了两晚,对体力差的人而言,这一趟根本就是苦行。协会方面大概是想解决这个问题,所以这很合情合理。而且,协会是专为信众住宿盖的,所以我们旅馆生意应该还做得下去,最近一般非信徒的旅客也愈来愈多——对了,各位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只是为了来找人?」 目前不好在刚见面的旅馆女主人面前,多谈有关为何要寻找江神的理由。 「我们是观光兼寻人。」织田回答得很干脆,「因为对神仓很感兴趣,所以稍后是否还可以请教一些问题?」 「当然,没问题,晚餐过后也行。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去迎接搭巴士来的房客——糟了,只顾着说话都忘了重要的事,实在是很不好意思!晚餐请在楼下的食堂用餐,就在楼梯旁边进去就是了,预定在七点左右,可以吗?对了,还忘了为各位说明紧急出口的位置,各位上来的楼梯下方就是出口。我先去忙了,祝各位愉快。」 女主人一出去,望月便两手抱胸低声道: 「嗯……江神果然是往〈城堡〉的方向走去,这么说来……」 这时,麻里亚蹬了一下地板,如此粗鲁的举止与她很不搭。 「望月,不要只是光说不练,最佳的办法还是停止讨论,直接前往〈城堡〉吧!江神学长应该就在里面。走吧!」 说的没错,只要见到面,即可得知来龙去脉,或许听了之后才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个笑话!早行动早安心。 「好吧!往(神仓城)出发!」 在织田发出号令之下,我们鱼贯步出房间。柜台里,大平头大叔的一声「路上小心。」送走了我们。 4 黄昏初临的天空。 该早已埋没在高层大楼之间;然而,在此却凌驽其他一切,展现出一股威风凛凛的气势。科幻氛围的外型,即使孩童也一望即知的设计,同时又具备了神殿与宫殿的风格。由铁塔般的长柱所支撑漂浮在半空中的大圆碟下半部摇曳着几道亮光,那似乎是因为下方的水面反射阳光造成的。为建筑添加视觉动感的特色,也是熊井誓擅长的手法。耸立左右两侧的双子尖塔,可以见到塔根的部分与主建筑连结在一起。就高度看来,高塔内部应该有升降梯贯通其中。 (图一) 圆形广场上,以同心圆的排列方式铺设天蓝色的美化地砖,中央留下直径十米的圆圈,只铺上白色磁砖。「这代表什么意义吗?」望月向众人询问。 「为了等待降临此地的到访者幽浮到来的那一天,广场中央的白色圆心,大概是便于从高空中观测降落目标吧!你们看,四周还装了探照灯,若在夜间降临,这些探照灯应该就可以导引降落了。可是,这样的降落空间够用吗?我不是很清楚。相信那些友善的到访者,应该会自行选用适合的幽浮降临此地吧!根据世界各地的目击情资,外星人有各式各样的装备。当然,他们也拥有重力控制飞行器,所以藉由探照灯导航的功能,并非真正的目的。说穿了,那是为了传达祈祷到访者降临的讯息而装设的。另外,虽然那两座高塔并非歌德式建筑,但笔直的型态却也明确地表达了直达天界的意志!」 看着麻里亚,望月停止了说明。 广场往〈城堡〉的方向走去是上坡路段,分别设有阶梯与斜坡道。每登上一阶,眼中的〈城堡〉就愈压迫而来:心情很是激动。来到最上层时,眼前出现往左右蜿蜒高约五米的铁栅栏,铁栅栏里甚至还围上了一层细铁丝网以防不备。在大型活动时开启的厚重(城门),目前紧闭深锁,一旁另设有小门,与管状通道连结,直通〈城堡〉入口。构造虽显怪异,但对新宗教的总本部而言,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管状通道旁的警卫室里,有一位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卫,年纪大概与我们相仿,但是他肌肉健壮、粗眉凤眼。胸前的名牌写有(丸尾拳)三个字,应该不是他所属的健身房名称吧!汉字下方也写了发音的罗马字maruo ken。 「请问一下,我们可以进去吗?是否可以让我们进去参访一下?」织田爽朗地问道。 但守卫反问:「你们是会员吗?」 协会方面并不采用信徒这个字眼。不可否认,「代表」这样的称呼听起来比较平易近人没有压力,这是为了想彰显协会的普遍性与开放性。的确,这让我们感觉像是在拜访某家企业的研究单位之类的。 「不,我们不是会员,只是对幽浮与人类协会很感兴趣。有这类的人来参访吗?」 「有是有,但这栋建筑是不对外开放参观的。来访者都只在外面拍拍照。那边有资料馆,各位或许可以在那儿看到想要看的东西。」 丸尾指向耸立于〈街村〉中心东北方的一栋建筑物,像是半成品的巨大机器人,那就是资料馆。 「很不巧,六点钟就要关门了。现在进去的话,大概无法全都看完,也赶不上最后一场的影片播映,所以要看的话,最好现在就赶快过去。」除了亲切的应答,他还做了其他的介绍。「那边的宝物馆里,展示的是外太空坠落到地球上的残骸,有不少人就是为了这些东西前来的。」 听说松球中也藏有稀有之物,但目前不急着去看。织田单刀直入地告知来意。 「听说有一位叫江神二郎的访客在这里投宿,我们是来看他的。呃……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如果能在大厅会客室见见面,可否麻烦叫他出来一下?」 「江神二郎呀?他不是会员吧?是一般的寄宿访客对不对?请稍等一下。」 丸尾郑重其事地应对之后,转身进入警卫室打电话。穿过大片玻璃窗,可以看到警卫室里的模样。本以为只要向本部稍做通报即可,却见他一直在通电话。不快的预感又浮现了。 感觉时间过了很久,但似乎只过了三分钟。丸尾走过来,说道: 「很抱歉!江神先生昨晚开始进入百时冥想,目前不接见任何人,还请各位原谅!」 又来了!虽然无凭无据,但总感觉我们遇上了什么阻碍。冥想中这个理由太令人惊讶了! 「那……那是什么仪式?」望月调整了一下眼镜,「所谓的百时,是指四天又四个小时吗?这段时间,他躲在什么地方冥想啊?」 「是的,是在一个冥想专用的独居小房间,为了深化自我而净化心灵。其实,这并不奇怪。用餐与睡眠时间完全由个人自行调整,并无任何危险,而且身体上也不会有什么负担。对经常忙碌度日的人而言,这样等于是静养。只要保持静坐,即可省视内在,同时感应到与宇宙之间的连结。」 「不觉得怪怪的吗?」织田的音量低到只有我听得见。 「冥想期间不得有联系吗?我想,至少传达一下我们来到此地的讯息给他。」 麻里亚提出要求后,丸尾仿佛很遗憾似地摇了摇头,态度很绅士,但绝无妥协的意思。 「根据江神先生本人的意思,是不能这么做的,因为一百个小时的冥想是无法中断的。虽然提到这种无情的死规矩令人难过,但唯有这一点还请……如果通知时出了任何差错,我们很难预料会遭到怎样的斥责。所以,敬请原谅!」 上次前往四国艺术村寻访麻里亚时,结果也吃了闭门羹,今天像是老戏重演。当时是对方有误解,险些遭殃。那么这次会如何呢?根据丸尾所言来判断,或许这一切都是真的。 织田与望月就像我一样,对此感到有些迷糊了,唯独麻里亚脸颊微微涨红,显得有些兴奋。脸向着我们,以丸尾也能清楚听到的音量说道: 「总觉得有些怪,我从没听过什么一百个小时的冥想,那不像江神,我不相信!」 「不,」望月搔搔头,「的确有这样的仪式,人类协会的简介上就有这样的说明:『欢迎非会员参加体验,一定能恢复抒解心灵。』活动费用是十二万日币。」 丸尾听了点点头。 「十二万!」麻里亚抓住望月的双肩狠狠地摇晃,「望月,这很怪吧?一个人要冥想,在自己房间就行了,你认为江神会为了冥想花上十二万的一大笔钱吗?不论他是怎么付钱的,光是有没有能力支付这笔钱都是问题了,不是吗?为了冥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麻里亚说的没错!」我也随即附和,「或许我这么说对大前辈不太礼貌,但光是前来此地的车资就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而且加上活动费用的十二万元,那根本就是在烧钱嘛!虽然这个活动或许可以带来有意义的经验,但绝非江神会做的事!」后面这几句话还刻意说给丸尾听。 「我也这么认为。」 织田露出费解的表情说道,而身穿蓝色制服的男子则抢着说: 「各位都是英都大学的吧?」 「你怎么知道?」麻里亚立刻警觉起来,但也没那么惊讶。因为刚才我说了一句前辈,想必丸尾没漏听了。 「报到时,江神先生是以英都大学文学部哲学科的学生名义登记的。这次之所以参加冥想活动,听说是为了要作为撰写毕业论文的参考。对年轻人而言,十二万元或许是为数不小的一笔金额,但若为了重要的研究,也只能狠下心参加了。因此,我认为这并无值得大惊小怪之处。」 这番说词令我们哑口无言,毕竟丸尾的说明确实也有几分无可辩驳的真实性。未将毕业论文与江神连在一起,是我们一时不察。身为八回生的江神,必须在今年毕业。但他以新宗教为论文题目,实在是格格不入。那么,他到底适合怎样的题目呢?我无法推测。对于几乎不上课的江神到底擅长哪方面的科目,我也不是很清楚。 成员。除了江神学长之外,我们之中任何人只要有事外出,就一定会留下只字片语。这非常合情合理,但也陷入了混乱。想要向江神询问真相,临门而不可得,如今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就目前看来,尤其要与江神先生会面更是不可能。因为他昨天下午三点开始进入冥想,到现在已经过了廿三小时,还需经过七十三个小时他才会出来。看各位是要继续等呢?或者先回去再过来?就看各位的选择了。各位特意大老远从京都赶来,实在是很过意不去。」 「因为我们有急事。」麻里亚眼角上扬。莫非她打算为了谋事权宜而撒谎?「我们接获通知,说是他母亲病危,因此无论如何都要把消息传达给他。」 不愧是丸尾,明显地露出狐疑的表情。若真有如此急迫的消息要传达,应该刚才一开始就要表明才对,这个谎也扯得太糟了吧!只见他露出苦笑。 麻里亚察觉自己似乎已露馅时,又补上一句:「我说的是真的。」看来真是狗尾续貂。 「各位刚才悠哉悠哉地散步过来,看不出你们是来转达学长母亲病危的消息。一开始,各位也先是问我:『请问一下,我们可以进去吗?』还说:『我们不是会员,只是对幽浮与人类协会很感兴趣。』各位也真是太老实了!」 语调中并无侮辱之意,反而像是在夸奖。正当麻里亚对此紧咬不放之际,管状通道深处传来脚步接近的声音,回头的丸尾挺直了腰杆。 「有什么麻烦吗?」 出现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 5 如果我再更痞子样一些,不分时间与场合,而且口哨也吹得不错的话,我这时候一定会咻咻地吹上几声。几无表情的脸上,涂抹了鲜红色口红;冷酷却又华丽的眼神,搭配波浪及肩的浓密发丝。抢眼出众的神态,也衬托出了美丽贵气的站姿。周围散发出一股雍容华贵的氛围,仿佛时装舞台上模特儿的出场。但是,装扮却与丸尾完全一样。就只有胸前显得紧了一些,名牌上写的是(由良比吕子)几个字。 「有人想拜访冥想中的客人是吗?就是各位吧?」 从丸尾的态度,可以得知她是协会里的高层干部。丸尾神情严肃地报告事情的来龙去脉,由良则双手抱胸聆听。 「是这样啊?很不凑巧,真的不好意思。」她放下双手,「事情正如丸尾说明的那样,目前无法立即与他联络,而且关于江神闭关冥想一事,我们都有责任在身,还请各位能够理解。」 她说话时眼神锐利。看来是不行了,我朝麻里亚使了眼色。在这种女人面前,大部分的男人都会不自觉地感到无力吧!尤其我们这几个又都是老实的纯情男。所以,我又使出了「走吧!」的眼色,而麻里亚则是心领神会地比手划脚暗示:「接下来交给我。」 「在此先向您说声抱歉。听说人类协会与信众家族之间产生了一些纷争,后来经过警方介入调查,似乎也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证明了人类协会是一个正正当当的宗教团体。尽管洁净无垢,但外面的人却如置身于五里雾中,完全无法看透其中的原委,加上等待幽浮降临的宗教信念也太夸张了,所以要人完完全全去相信协会所雷,实在是难上加难。请体会一下我们的心情——很抱歉!」 「不用道歉。如此的坦率直言,让人的心情很舒坦。从现在起,我们的信仰将会更为广布,即使现阶段让外人感到可疑,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只见她将食指轻抵在微启的双唇上,在宗教团体中出现这样的女人,岂不违反了一般的原则与认知?因为会迷惑人心。 「我看这样好了,因为他不是会员修行,因此可以笔谈。请把各位想要传达给江神先生的内容写在纸上,然后在晚餐时间一并与餐点送进去。这样可以吗?」 若是前来通报母亲病危的消息,我们的态度也太悠哉、太慢条斯理了,但谎言终究还是会被戳破的,眼下看来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付应付了。至于她是否真的会传达讯息,我们对此也不是很确定。 「就这样处理吧!」 织田像是在向麻里亚求得谅解似地说道,而麻里亚则毫无畏惧地提出条件,她希望能收到江神的回覆。 「了解,我会依各位的意思转达的,但江神先生是否回覆,这我就无法保证了。关于这一点,还请各位包涵。」 「口头回覆也无所谓,麻烦就问他一声,拜托你了。」 麻里亚咕哆地一鞠躬后,立刻取出笔记本子开始写了起来,内容如下: (突然不告外出,我们很是担心,若有打扰,还望见谅。目前投宿于天之川旅馆,可能的话,请联络。想要确认江神学长已收到此一讯息,因此是否可以给予回覆?交由协会方面的人转达亦无妨,回覆一些只有我们才会知道的内容。) 末尾处,分别写上四个人的名字。关于(只有我们才会知道的内容)回应一事,会是一计妙招吗?不过,这很明显就表示了,我们对居间联系的协会人员不信任。因此,当由良表示要将便条纸装入信封之际,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要想洞察对方的心理,除了本领要高,脑筋也要灵活。 「我去拿信封。」当丸尾进入警卫室时,麻里亚立刻又加写了一段字:(这封信是放入信封转交的。)此举又是聪明的判断。 看着丸尾在找信封的同时,我脑子里浮出一个点子,那就是若强行推开由良冲进入内的话,不知结果会如何。当初在艺术家村遭拒时,是由江神学长带头夜袭,而此时此刻,是否也该试探一下虚实呢?如果我们四个人同时冲进去,潜入管状通道,其中两个人成功冲入〈城堡〉,但到时候应该立刻就会遭到城内的信众围捕,这是可以预期到的结果。所以要想成功,就必须得有超乎常识的点子,然而目前却苦无良策。 「我是人类协会神仓总本部总务局的由良比吕子,希望我们这么处理,不会让各位感觉到不愉快。」 我们告诉她,并不会不愉快。因为若不这么说,难保称后丸尾不会遭到一顿斥责。 「那就好——各位是住在天之川旅馆吧?」 针对由良比吕子的问题,望月回道:「是的。」突然被美女注视,他的眼睛似乎一时不知该看哪里。但是,他应该知道自己的眼神是很有威吓作用的才对。除非感觉太迟钝,否则应该有所自觉。 「那大概步行五分钟就到了,冥想中的客人晚餐时间从七点开始。到时候应该可以取得回覆,还请各位麻烦再过来一趟。」 丸尾回来时,她将麻里亚递上的便条纸装入信封袋,并以黏胶封死。这就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是研究室的学弟妹吧?」 她一边将信封收入外套内袋一边问道,而麻里亚则据实以告。但是,她听了之后还是不清楚推理小说研究会到底是怎样的社团,只露出很讶异的表情。于是,望月便为她补充说明。 「是推理小说爱好者的一个集会团体,目的是让大家聊一聊自己阅读推理书籍后的一些感想,以及彼此之间的情感交流。」 这样的说明,似乎让人感觉到,这个社团只有这些活动吗?本来打算收集会员的创作与评论,编撰一本内部刊物的,但因诸多原因而尚未付诸实现。 「江神的年纪比我们大很多,但不是研究所的学生。」 这次则是织田为由良比吕子说明,而这席话又是另一段故事了,大致就是廿岁进入大学,还历经四度留级的种种。也不知她是否太闲了,还是对江神个人非常关心,她还问及江神为何会一直重复留级。本来还称江神为先生,现在也省略了称谓。 「因为私人理由。」 麻里亚断然答道,由良则以「喔,是吗?」的平稳语气,露出微笑回应。 「各位是因为担心学长被怪宗教迷昏了头,所以前来此地查探的吧?我这么说或许有些怪,但都所言不虚。我们人类协会每天都期盼,美丽良善之心能充满地球——为了参考之便,我想请教一个问题。江神是何时开始对人类协会感兴趣的?」 对于幽浮的兴趣呢?」 「没有,如果有的话,很令人讶异!」 「那么,他有其他的信仰吗?」 「也没有,他比较属于哲学方面的思维,若是宗教思想,他就比较有兴趣,但我认为,应该不会是特定的宗教信仰。否则就像是日本早期的隐形基督徒,壁柜里藏有祭坛。」 最后这句话惹得众人一笑。 「这个比喻还真有趣——各位相信到访者搭乘的交通工具幽浮吗?不必顾虑我,就把心中所想的说出来。」 所谓的到访者,其实指的也就是外星人。若以未知的自然现象,或是某强国的秘密武器来解释幽浮的存在,或许还有这些可能性。但若要说是与外星人有关,那也太牵强了。麻里亚果然立刻回说:「不相信!」其他男人也委婉地否定了这个问题。由良比吕子并未因此而改变脸色,只是稍微点点头。 「推理小说中出现的侦探,是以地球上能理解的手段解开悬疑事件的英雄。如果各位相信幽浮,反而是件怪事——江神隶属其他什么团体吗?」 「不,没有。」麻里亚回答后,立刻反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我不清楚你提出问题的意图是什么?」 「我的意图?这未免也太夸张了。我只是想了解,到我们这里来进行冥想的访客是怎样的一个人。——不好意思,我要先离开,麻烦各位七点钟的时候再过来一趟。」 脚后跟优美地转了过去,匆匆忙忙地消失了身影。步履端庄、美丽,丸尾站在她身后目送她离去。 「我看我们也该走了吧?」 织田说着便朝广场走,我们也三三两两跟在他身后。接近广场中央时,回头仰视〈城堡〉,不知江神学长在这栋建筑物的哪个角落。如果丸尾与由良所言属实的话,江神会在哪一个房间,穿上什么衣着冥想呢?会是这扇窗?还是那扇窗?即使一一巡视,也不见半个人影。太阳也快下山了,双子塔的玻璃窗闪耀着炫目的光辉。 「还有一个小时,该回旅馆吗?还是在〈街村〉里逛一逛?」 「说的也是。」望月只是应了一句,然后大伙儿就都沉默不语了,大概都在反复思考刚才在大门前的对话内容吧!高矮不同的四个影子,由西向东延伸。此时,第二矮的影子率先发言。 「七点一到,谜底应该就会揭晓了吧?若是仍然没有江神的回覆,我认为整件事就必有蹊跷!」 最高的影子点头道: 「我也这么认为。话是没错,但到时候又该如何处理?莫非要侵入高高围起的铁栅栏?……或者找警察商量?……对了,这里没警察,而且这么一点小事,大概也请不动警方吧!」 最矮的影子搔了搔头发。 「若要偷偷潜入,应该是难上加难。要翻越如长矛一样尖锐的栅栏很危险,而且一定会误触警铃。如此看来,说是〈城堡〉还不如说是(要塞)更来得贴切。」 「就算没那么戒备森严,但至少也不比当时的高知县木更村来得轻松。」 针对我说的话,麻里亚低下了头。 「当时也像现在这样,想尽办法琢磨着该如何潜入,那时候我在村子里当绘画模特儿。」 「黄昏来临之前,我们不可轻忽大意。」织田说话的同时,还顶了一下对方的手肘。「如果你是江神,应该会有作战计划吧!」 接着,望月指着另一个方向,有一辆轿车朝我们这儿驶来,银色的车体上,绘有白底蓝圈的图案,是人类协会的车。接近广场之后车头右转,接着便朝〈城堡〉的东侧驶去。 「那里或许有公务门,我们是不是应该趁现在这个时候去查探一下?如果警戒薄弱,那就是我们赚到了!」 「没错,太阳下山前,我们应该先去勘查一下——等一等,照相优先!」 「要拍什么照?」 「当然是纪念照呀!这里的纪念照。万一战争真的开打了,搞不好这个地方都会消失。」 首先,由望月担任摄影师的任务,我是替代者,因此我负责拍摄第二张。镜头中,只见望月露出半身,掌心向上,还问:「看一看〈城堡〉是不是在我的手掌心上?」织田则是立起中指,两眼瞪视相机镜头;而夹在中间的麻里亚,也摆出眼珠朝上、嘴巴大张的萌女模样。大伙儿是不是太好战了?神情呆滞中,我按下了快门。 6 抬头仰望铁栅栏,分别朝左右方向包围呈回力镖型的〈城堡〉,栅栏内侧紧接着就是一道灌木树篱,但由于高度不高,不足以构成屏障。应该有人专门负责园艺工作,所以能维持这样的高度与状态。铁栅栏上,到处都布满了攀爬的蔷薇藤蔓。若在平地,此时应是蔷薇怒放盛开的季节,但在高原上,却仍只是含苞待放的模样。 无论从任何角度眺望,〈城堡〉都是值得一看的景致。在阳光的沐浴下,三只闪耀的大圆碟仿佛正在飞翔,同时也像是正要降落。另外,创去四角柱各角而成的八角尖塔本身,就是极为优美而又奢华的造型了。建物主人在金钱上的挥霍,对建筑家而言不仅是好事,也乐于在建筑形式上任由发挥所好。 「真有钱呀!这让我想到宗教世俗的另一面。」望月喃喃自语,「一般民众也很清楚,这种奢华是无法抵挡的。天主教的大教堂不正是典型的代表?只要有信心,就能上天堂。看吧!信我者,就可以升上如此华丽绚烂的天国。」 织田应道:「说这些话当心会受到天谴呀!这里虽然不是梵谛冈,但毕竟是个迷你的宗教都市,最好还是谨言惯行比较好。而且,人类协会也没宣扬人死后会上天堂,不是吗?」 「这我知道。协会对于死后的救赎与现世的利益不感兴趣,而是对于搭上幽浮的超越性存在何时能到来比较热衷,所以集合了众多乐于生存下去的人,继而形成一支充满欢乐与梦幻色彩的宗教团体。也正因为如此,便出现了一些不满于现状而走向极端的信徒。」 已逼近山地,无法再往前走了,斜坡就在眼前,斜坡上方有一扇可供小型卡车进出的公务门。不过,此处也设有警卫室,门柱上还装了监视器。在如此的深山里,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呀?在斜坡下,就算踮起脚尖还是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况。 「戒备还真森严!」 「好像还装了警报器!」 望月与织田两人低声地一搭一唱。 不久后,我们来到直逼〈城堡〉后方的后山位置,就真的再也无法前进了。虽然铁栅栏终止了,但后山似乎仍属于人类协会的用地,只见陡坡上也架设了铁丝网。似乎找不到什么缝隙,但若全是铁丝网的话,肯定能找出一些破绽来。要不就自己弄出破绽!可是,这似乎不太妥。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只要从不起眼的地方爬上后山,仿效源义经的鸣愈法(声东击西法),来个反守为攻。如此建言时,却遭到织田的驳回。 「行不通,你们看!铁丝网内侧还拉起了带刺铁丝,对于声东击西法,他们已有万全的防备,敌方阵营可说是毫无破绽。」 「这时候如果还有带刺铁丝椅的话……嘴巴说都比较容易!」 当大伙儿在斜坡下聚集,思索着有何突破之处时,我们的视线正好对上警卫室里的男子。正心想,糟了!没想到那男子却露出笑容朝我们挥手,「各位午安呀!」因此,我们也只好回应他,「你好!」 「各位是会员吗?不是?喔,那么是来参访的吧?来探索幽浮的,是吗?」 额头些许往后退,但肤色显得很饱满,看不出实际年龄,大约卅岁上下吧!目光柔和,很像商家的年轻老板。名牌上写的是(稻越草介),只见他走到斜坡的中段。 「今晚的星星一定很美,应该可以看到几颗流星。至于期待中的幽浮,我就不能为各位保证了!」 「说的也是,比起极光与海市蜃楼,期待幽浮的出现是更困难的一件事。在这里是不是经常可以看得到?」 织田扮演的是幽浮迷。 平常,虽然我们也称幽浮,但在会员之间,则多称为〈天之舟〉,或者简称为(舟)或(船)。春日霭雾拂晓中,飞掠紫色山峦的(舟):夏日满天星斗的夜空中,画出一道空中飞人般的航迹而消逝的(舟):秋高气爽的秋季里,悠然漂浮的(舟);天寒地冻的冬季晨晓里,比金星还要亮上几十倍的(舟)。每一个季节里出现的(舟),都十分有趣。」 莫非这是幽浮版的《枕草子》? 「请问各位是哪儿来的?喔?京都啊?难得来这儿一趟,我建议在回去之前一定要看到(舟)!如果我是传讯者,我就会把这个意念传送过去,要他们过来,但毕竟无法如愿。」 虽然他并未针对传讯者这个术语多做说明,但大致上也略知二一。应该就是指藉由心电感应的方式与外星人沟通,并且可以随心所欲传唤幽浮来去的人。事实上,读小学的时候,有一位朋友会经邀我到校舍深处去念咒文,他说他会在一位大哥哥的书里,读到如何呼叫幽浮的方法。记得当时还把手遮在半空中,心想要是真的飞来了,那该怎么办? 「请问……」麻里亚耸着肩举起手,「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为什么连后门都这么戒备森严呀?」 「只是表面上的森严,应该也没什么意义吧!」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这是我们组织的特性,凡事防范于未然,很喜欢监视器,也喜欢录影机。即使在建筑物里,也一样对监视丝毫不放松。不过,这也算是一种祈祷。」 目前无法判断稻越的所言真伪,但他随即又提出了解说。 「为了避免错失目睹到访者培利帕利的现身,协会的人就挤在圣洞前的待命室里,同时祈祷到访者的到来。」 「圣洞?不是在室外吗?」 「圣洞是位于后山的一处洞窟,洞口与建筑物之间有通路相连,所以从外面是完全看不到的。」 「也就是说,利用建筑物将钟乳石洞围纳进去?」 「并不是钟乳石洞,而是熔岩洞,就在御岳山旁,所以有黑色熔岩流过的痕迹。距今十二年前,到访者培利帕利就会经在那儿降临。各位知道培利帕利吗?他就是传授启示给我们协会创始人野坂御影会祖的宇宙使者,人类协会也是从此诞生的。因此,那个洞窟就成了圣地中的圣地,于是就称之为圣洞。培利帕利会说:「将来,我将重返此地。』这句话就成了我们重大的约定。所以,为了能随时迎接培利帕利,协会便安排廿四小时随时可以待命的机制,保持圣洞里灯火通明,一直有人看守警戒。」 「从早到晚,连夜间也都有人?」 提出这样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自己都觉得丢脸。 「是的,没错,即使下雨飘雪的日子也没休息,一定都会有人看守:当然,这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休息的工作。到目前为止,虽然都尚未再次降临,但只要一向人说明,整颗心还是悸动不已。或许在各位看来,这是一份单调无趣的工作,其实并非如此。等待时的那种幸福感,是这份工作最令人喜悦的过程。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就可以亲眼目睹培利帕利降临的身影。喔,真期待那种光荣的时刻到来呀!」 这些说明还真折腾人啊!然而,麻里亚却毫无畏怯地追问。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很想去看看圣洞,可不可以入内参观?」 稻越显得很高兴。这让麻里亚开心得露出了白牙,但却又在瞬间变成哀凄的神情。 「像你这样迷人的女孩提出要求的话,我也很想大力帮你忙,只可惜我没有批准与否的权限。若要进去,请向协会提出申请。因为不是当场即能获得许可,所以可能还要再回来一次。」 「是不是只要按照手续申请的话,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到?」 「并无特别的资格限制,就算不是会员,也可入内参观。可是,如果不知道培利帕利降临的神圣热点在何处,看到的也只是一般的洞穴。所以,一般人是无法进到那个地方的。」 「是不是也可以在此登记住宿?如果住在这里,是否就能见得到?」 「呃……这个嘛……现在好像无法住宿了吧?」 「为什么?」 「目前里面乱糟糟的,正在进行改装工程……」 回答显然愈来愈含糊不清了。莫非有太多关于圣洞的禁忌?但是,开启这个话题的,不正是他自己吗?实在是无法理解。 望月则直接切入问题点。 「我们有个好友,目前正以访客的身分参加冥想活动,那么他会在什么地方?」 「冥想室位于东塔的塔顶……不过,目前那个地方好像没有访客,你们的好友是怎样的一个人?」 「稻越!」 一阵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是由良比吕子。斜坡上,出现一张华丽的脸庞。稻越闻声,缓缓转过头去。 「有什么事吗?督察?」 由良督察匆忙的说道: 「与祭祀局合开的会议,有些事项必须在事前做一些调整,针对这些调整,我想找你商量一下,可以挪出一些时间来吗?就在警卫室里谈好了。」 「是的,知道了——因为有一些公事,我必须暂时离开,很抱歉!如果还有任何问题,麻烦各位到我们公关部门去询问。」 由良朝我们轻轻点头,表示「请稍待」之后,便与稻越一起走进了警卫室。织田不快地说道: 「斜坡下方正好是监视器的监视范围,健谈的稻越和我们对谈的画面应该被监视了,所以她就找藉口出面阻止,看来到处都隐藏着秘密——」 「那位稻越先生还说,目前冥想室里并无访客入宿。」麻里亚说道,「显然是由良在说谎,她突然出现,结果让稻越还来不及说出实情。」 就算提出疑点,她大概也会推说是稻越误会了。那么,江神到底在不在冥想室里呢? 我抬头仰望东塔的塔尖,感觉自己就像神话故事里的登场人物。为了搭救幽禁于古城堡的公主,四位骑士前来相助——这样的角色设定,看来非把江神与麻里亚的角色互换不可。 「的确很像〈城堡〉,应该说是(铜墙铁壁),我想得也太美了,应该没那么容易才对!」 望月在一旁自言自语时,麻里亚显得有点不安。 「后山里有洞窟……与木更家的宅邸一样。」 并不怎么愉快的巧合。六个月前,她在那个地方发现了遭人他杀的尸体。那股不祥的记忆,至今依然鲜明。我与她的视线相交,说道: 「前来拜访寻人,结果却遭拒绝的情景也很相似。这时候,最好是别发生什么怪事才好!」 「我也这么认为,万事也只能祈祷了。」 她以嘶哑的声音回答。 7 才一转眼,织田便不见了踪影。稍一巡视,只见他正在不远处拨开山白竹丛。 「这里有一条小径。我来看看这条小径是通往何处的!或许是通往可以俯瞰〈城堡〉的地方。还有卅分钟才七点,正好可以打发一些时间。」 「我不喜欢危险的小径,而且也没穿运动鞋。」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麻里亚是第一个尾随在后的,我和望月则是稍后再跟过去。山白竹丛挡在入口处,不容易发现,但比想像中容易通过。织田与麻里亚,一步步往前走去。 「如果真是(铜墙铁壁)的话,那还真的很麻烦呢!这和木更村完全不一样。非法入侵是行不通的,就算可能成功,我也不想再来第二次!」 「不想再来第二次?真的吗?青春可不能留白呀!」……唔……或许吧。「放心,没关系,就算这里是卡夫卡的《城堡》,也应该试着闯进去才对。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emc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几个字!」 「对呀对呀!」织田连声应和。然而,都已是四回生了,却连法语和中文都要重修的学长,他们说的话还有说服力吗? 小径蜿蜒弯曲,往右方延伸,若是再往更里面走去,应该还无法俯瞰整座《城堡》。在一个大转弯之后,左边出现一条分岔小径。那条小径过去一些,仿佛沭浴在今日那些巨木遗迹的斜阳下,行进之间,斜坡变得和缓了,整个人朝南面站立,右下方可以眺览〈街村〉。 心中正思忖着此处距离《城堡》不远,是个不错的地点,但走在前方的织田却停下了脚步。还以为他要下达什么指令,结果却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因此望月 便问道: 「怎么了?前方有熊出没吗?如果真有熊出没,麻烦你挡在前面,我可要溜走了!」 若真有熊的话,声音就不是这样了。越过织田的肩膀,麻里亚注视着说道: 「好像是小孩……那儿有个女孩子。」 「女孩?那可不行呀!现在是该回家的时候啊!——只是个小孩,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麻里亚转身朝向我,「那小孩一看到我们就跑掉了,大概是吓了一跳。可能以为我们是可疑的陌生人吧!」 「该不会以为我们是外星人吧?搞不好那小孩才是外星人呢!」 说完这句话,被麻里亚瞪了一眼。 「身处圣地,别胡言乱语的,有栖川!但总感觉不太真实。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一个女孩子独自游玩,真的是有点……」 以背影身高看来,应该是小学低年级生。出现在树阴下,从黄昏微弱的光线中一闪而逝,回头时的身影也很模糊,因此就只能看到脸部。 「培利帕利长什么样子啊?」 望月似乎很熟悉,所以我就问他。麻里亚好像也对这个问题有意见。 「培利帕利似乎不像是小女孩,身穿衣摆接触地面的白色服饰,像是个中性人。而且,全身被朦胧的光芒所包围。」 「你所谓的人。指的是接近人类的形体吗?」 「是的,大概是类似人类的模样吧!如果是惨白色的脸,应该也不方便!不过,一个外星人的外表,若是和人类一模一样,那不是很蠢吗?虽然此说法陈腐,但不能怪我的想像力贫乏,这可是野坂御影说的,各位可要好好听清楚。」 织田像是要拂去水珠般,一只手直摇晃。 「往回走吧!回〈城堡〉去!」 这次由望月领头走在前面。西方的天际已渐渐染红,太阳就要下沉了。夕阳中的〈街村〉真美!望月边走边拍下了一张照片。 大概是这趟旅程消耗了大量的热量,肚子开始饿了。记得旅馆女主人说,晚餐将在七点钟供应,返回旅馆应该会晚到一些。 「对了,」身后传来声音,「总务局督察大概是怎样的一个职位?警卫室那个叫丸尾的,一见到她就立刻表现得很敬畏。」 我隔着麻里亚和望月开始交谈起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督察这个职位,我接触过几个公务人员,或是一些资浅的事务性职员,在企业中,大概就属于重要的高阶职位吧!至于人类协会的情况如何,或许该看看他们的组织图——但我猜想,应该是高阶人员,看起来还颇有威严的。」 「那个叫由良比吕子的,应该才三十出头,但看起来很世故。」 「应该对拓展信众的贡献也很大,反正……」 「那可不行,想想看,如果她在我们学校里散发宣传单,那些被她迷得两眼昏花的孤独男学生,一定会像飞蛾扑火一般围得团团转,一下就有五、六十个新会员加入。」 「你也是孤独男一个,怎么样?是否也会围过去?」 「我可要考虑一个晚上,毕竟这需要有抛弃家人与朋友的决心啊!」 「江神在三天前失踪来到这里,接着在昨天开始冥想,为了下定决心抛弃友人,所以花上其中的两天时间?」 「真是的,拜托你们正经一点好吗?」 说话的是麻里亚。 「麻里亚,你就别插话嘛!这是男人的话题,对不对,有栖川?」 「信长兄,可别把我拖下水呀!你这种说法,或许连江神也感到意外呢!」 「江神可能正在打喷嚏[注]。」织田不服输地继续说道,「那个督察如果登上(女王)之位,可能比较有利于拓展信众,不知望月的意见如何?」 [注:这是日本的民间说法,亦即若有人在背后对你说三道四,那么你就会打喷嚏。] 「由良比吕子比野坂公子?你是说比吕子(hiroko)较公子(kimiko)更能招来信众?若将二人合起来,那就是himiko了!」 「什么二人合起来呀?这又不是相声组合。」 「若要是相声二人组,那也应该是望月先生与信长先生才对。」 后来发现太投入了,几乎要成了相声三人组,这才注意到麻里亚的存在而收敛了一些。 接着,一行人从〈城堡〉后方离开了。 绕回正门时,丸尾还在警卫室里,大概还没到交接时间。我们只是彼此点头示意,然后便走到广场中央等待。由于气温的下降,冷风吹得我们直发抖。 七点整。 这时,由良比吕子从管状通道深处走了过来,右手似乎拿了一封信。麻里亚见状,小跑步迎了上去。 「让各位久等了。各位交代的讯息,已经依各位的意思转达给江神了。冥想中因为禁语,所以无法交谈,但耳朵还是听得见。我们将讯息说给他听,麻烦他以书写的方式将回覆转交给各位。这就是他的回覆。」 麻里亚的手伸出去拿信,却扑了空,只见由良不怀好意地举高信封。 「那封信不是指名给我们的吗?」 「打扰冥想中的访客一事,就我的立场而言,这么做并非本意,但基于各位的托付,所以……」 「所以还劳动您前去?是的,真的很感谢,非常感谢您所做的一切。」 我们深深低下头答谢。由良的手才缓缓放下时,麻里亚早已一手抢了过去,取出信封里的信纸。督察并未动怒,只是露出一脸苦笑。 三个男子,则分从不同的角度站在麻里亚身边直瞧,只见人类协会的便笺角落上,还印有亚当斯基型的幽浮剪影。便笺上以原子笔写下了这些字句: 我依自己的意愿留在此地, 与更木村时相同。 让各位担心,很过意不去。只需再过三天即可结束, 各位请返回京都等待。 江神二郎 又记:阿望,借你的《中国橘子的秘密》[注]请尽快还给我。 [注:《中国橘子的秘密》一书为艾勒里·昆恩的作品。] 首先是笔迹鉴定。就字体是否端正漂亮而言,江神的字迹显得太有个性,但却是非常的流畅滑顺,眼前信笺上的字体,无疑是江神写的。 「就是这种字体,优美的纵书,这是江神写的没错!」望月也认同,「看起来也不像是情急之下写的。」 「这里有点怪怪的。」 不仅麻里亚注意到了,我们所有人也都发现了。写这封信的人,想要传达的是:(就和麻里亚逃往木更村时一样,我也是基于自由意志前来此地的,请各位不必为我担心!)换句话说,这里成了木更村。 「是不是有什么不明之处?」 对于由良的提问,麻里亚满脸笑容地回答: 「不,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不好意思,很抱歉。对江神而言,我祈求他的体验有丰硕的成果,若有机会的话,请代我转达——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那内容是sos的意思吧?」 三个人同时点头,不愧是emc[注]的成员。 [注:emc,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日文发音字母缩写。] 没错,表面上看来,那只是一般的文字,但其实里面隐藏了无法窥知的sos密码。因为很难想像,江神会把木更村误写成更木村,而且他也根本没将艾勒里·昆恩的作品《中国橘子的秘密》借给过望月。此二处即为解开密码的钥匙。在《中国橘子的秘密》一书中,杀人现场里,从尸体的衣服到房间里的书架,或是从摆钟到地毯、画作等等,全都与实际情况相反,颠三倒四的结构贯穿全书。还有,关于木更村误写为更木村这件事…… 「这封信的内容与事实相反。换句话说,『我依自己的意愿留在此地。』事实上并非如此。依照江神相反的意思看来,那么他就是被关进去的。」 我才这么说,麻里亚便用食指迅速指向我的鼻尖。 「没错,『让各位担心,很过意不去。只需再过三天即可结束,各位请返回京都等待。』这句话的相反意思就是:『我有立即的危险,别回京都,快来救我。』不是吗?」 真是跳跃性的思考呀! 「该怎么说呢?会不会只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第三章 村里的事件 1 一踏入天之川旅馆玄关,女主人便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立刻回道:「马上就来。」接着暂时返回房间放置行李与上衣。 「唉呀,忘了!」织田咋了一下舌,「石黑托我们的信件没带到,如果能和讯息一起全都交给江神就好了。」 不,没交给江神才是正确的。 「还好忘了带过去,若真的转交给江神的话,搞不好就被由良给拦截了呢!」 「她真会这么做吗?」望月说道,「果真如此的话,那么信封中或许也装有江神迫切想要的东西,像是他可以从禁闭中获得解放的王牌妙策之类的——我们拆开来看看吧!」 「不可以。」 织田坚持反对,我也不太赞同。如果内容是与我们完全无关的私人讯息,那可就羞愧得没脸与江神见面了。 我们打算用完餐后再讨论这件事,于是下楼前往餐厅。麻里亚已坐在靠内侧的餐盘前,正在向女服务生要茶喝。老早就已用过晚餐的中年夫妇,让过座位后便站了起来。另外还有两位客人,也差不多快用完餐了。其中一位原来是在开田高原庭园咖啡见过的那位摩托车骑士,另外一位则是身材较瘦的白发男子。或许是在用餐时认识的,只见他们谈笑自若。 「这一带大概接近海拔一千三百公尺,所以气温要比福冈低十度左右。夜间尤其很冷,所以要多加注意才好。」 「这倒不用担心,我这次带了夜用夹克,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喔,谢谢!」 两人互相斟满啤酒,似乎说话说得很投机。来自福冈的摩托车骑士,大概会有夜间活动吧——来一趟愉快之旅也蛮不错的。 女主人与女服务生俐落地将餐点送过来。从她们对谈的口气推测,女服务生「晃子」应该是女主人的自家人。晚餐的?鄙?包括薯泥沙拉、盐烤溪鱼、炸虾与大量的蕈菇。虽然不很清楚这样的配菜如何,但每一样菜都很美味!其他不说,光是蕈菇的量就多得惊人,而麻里亚更是除了毒菇之外,其他的蕈菇都是她的最爱,因为她对蕈菇料理深深着迷。「这么多呀!」只见她双手握在胸前惊叫,简直是喜不自胜。 「是不是太多了?不好意思。」女主人显然误会了,「几乎全都是蕈菇,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种的。」 「这样啊?真是太棒了!那么只要住在这里的期间,就可以吃到很多的蕈菇了!」 「会供应到各位满意为止,如果那么喜欢的话,我一定要告诉我们家主人才行,他听了之后,一定会笑得很开心。」 旅馆主人是入赘的女婿,据说以前就是以种植蕈菇为业,即使后来当上了旅馆老板,仍然因兴趣而投入心血栽种蕈菇。由于还身兼旅馆厨师,因此便供应他引以自豪的蕈菇料理给房客品尝。 那对老少房客的谈话声音,不管你喜不喜欢,都会听得到。他们正在谈论三天前——正是江神抵达神仓的那一天——大昭和制纸厂的名誉会长,以绘画史上价格最高的一百廿五亿日币,竞标抢下了梵谷《嘉舍医师的画像》作品那件事。其中一人说,「真是太扯了!」而另一人则说,「真是糊涂到了极点!」这位名誉会长,昨天也买下了雷诺瓦的《煎饼磨坊的舞会》作品,结果这两幅画作花了他一共二百五十亿日币,这还真是震惊全世界的泡沫经济消费乱象的颠峰代表。 「对了,」望月询问女主人,「我们先前是预定住一晚,如果再追加一晚的话方便吗?因为很可能会再延长时间。」 因为刚才麻里亚提到:「……只要住在这里的期间……」,所以望月想起了或许会再住上几夜。 「是吗?在这个乡下地方,时间还是不够用吗?先前各位也提过说是要找人,该不会是进行得不顺利吧?」 或许是每次一有发现就会遭到阻碍。 「我们是来找学长的没错,但跟预定的计划不太一样,而且我们也很喜欢这里,想要多一些时间四处逛逛。最近学生的功课压力比较大,感到很累,想在这里缓一缓,抒解一下心情。待在这里的时间愈长,就愈有可能遇上神仓的名胜——幽浮。」 「请问一下,各位是否也是来看飞碟凌空的?」 声音来自隔壁餐桌的中老年男子。莫非他喜欢聊天?喝了一些酒,心情也跟着高昂起来,于是将望月当成说话对象。 「虽然我们不是幽浮研究会成员,但若能亲眼目睹那就太棒了,所以就到这里来旅游,只能算是凑凑热闹罢了!」 「唔……若是这样的话,不妨向这位先生请教,他对飞碟可是有专门的研究,这次还特地从博多赶过来呢!对吧?荒木先生?」 被唤做荒木的年轻男子两手连忙摇了摇,表示自己并非专家。 「这么大的称号我可承担不起,我也只是凑凑热闹而已,拜托别那么夸张了!大家好,我叫荒木宙儿,宙是宇宙的宙,儿则是儿童的儿。所以,常有人会笑我说是沉迷幽浮的疯子!」 说话也显得很直爽。他说他目前从事中短期的打工,过的是随心所欲的生活,每当工作告一段落之后,便专心投入自己的兴趣。 「从博多过来的啊?实在是很热心呢!」 望月说完之后,随即自我介绍。白发男子则说自己叫椿准一,目前与儿子媳妇住在东京,本是上田人氏,之所以听不出腔调来,都要拜他母亲一道都在东京长大成人之赐。 「各位都来自关西?喔?连推理小说迷也跑到这儿来一探究竟,这表示神仓的幽浮可是全国性的哟!这都要拜野坂这老太婆之赐。喔,老太婆这字眼真是太不敬了,毕竟这里是圣地呀!」 「不必担心,这食堂里已经没有信众了。」 女主人一边斟着追加的啤酒,一边笑道。那对和我们错身而过的夫妻,好像是定期来此的协会会员。 「一开始椿先生就把协会叫做飞碟教,一个笑称飞碟教的人竟然会说自己不敬,那也太奇怪了!尽管退休了,仍然还有警察的威严啊!」 这么一说,果然在微醺的笑脸上,还能感觉到他上扬的眼角所散发出的刚毅。一开始以为是什么行业的师傅,原来是一位警官。 「看吧!我这个前任优秀的驻村警官小辫子被你逮到了,什么警察的威严啊?——对了,望月先生,你们去过资料馆和宝物馆了吗?还没去?那明天一定要去走一趟,很有趣的,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又说溜嘴了。」 特地打从博多远道而来的幽浮迷与原任当地驻警,这两个人应该很清楚人类协会的情况,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套出一些情报,那就先问一些我们比较在意的问题吧! 「宝物馆是指那栋外观很像松球的建筑吧?里面展示什么东西?」 「先让我抽口烟!」说着,荒木点燃了一根烟,「里面大费周章地摆置装饰了一些残骸,可都是传说中的物件。即使在基督教中,不也展示了主耶稣基督遭受砾刑处罚时戴上的几根头冠荆棘,以及包裹圣体的布块?」 「喔……那么,外星人到底留下了什么东西?」 「与刚才说的不尽相同,人类协会所崇拜的宝物,是降落到地球上并且具有超越性存在价值的一些痕迹。例如黑得发亮的金属片,在烧焦的表面上刻画出一些波浪状的纹路;三厘米不到的厚度竟然是中空的,而且里面还有形状复杂的矽质碎片。所以,应该是来自外太空的人造物品。至于是否为真品,这就不得而知了,但协会方面倒是信誓旦旦地坚称那些都是真品。隔着玻璃橱窗观看,连科学家也很难鉴定其中的真伪。」 一时之间,很难令人信服。 「这些算是证明外太空还有人类以外的智慧生物存在的物证吗?若是真有如此珍贵的东西,为了全人类,也为了人类协会,我认为有必要好好进行调查一番,虽然不是陨石之类的东西。」 织田这时也停下筷子开了口,说道: 令人意料之外的反驳。 「不、不,话也不能这么就说死了。我们地球这颗星球从诞生到现今为止,的确很可能有大量的人造物品自外太空降落下来。至于培利帕利是否存在,那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就算其他星球上也有与人类文明同样发展程度的智慧生命体,那他们制造的东西又为何会千里迢迢到达地球?」 「那是自然就会到达的!我们地球人往太空中发射的人造卫星或火箭碎片之类的,或许也会到达他们的星球上。各位大概认为,那是因为在地球轨道上运行时,因为引力的缘故而坠落地球表面的。错了!原因不只是这样。太阳光线射出的光子能量,也就是冲出太阳系之外的太阳风虽然极为微小,然而它却以微小之躯,穿梭于星辰宇宙之间。例如,行星探测器在距离太阳遥远的外缘区爆炸,或者是撞上了陨石或其他物体,反而可以获得足够的运动能量。一般说来,从太阳的重力之下逸脱的天体所需的脱离速度,必须在秒速六百公里以上。不过,这样的意外若发生在外缘区的话,所需的条件就不一样了。物体一旦脱离了太阳系,就可以任意到达非常遥远的宇宙中旅行。就以一片碎片而言,即使撞上其他有智慧生命体存在的星球的机率非常低,如果这类的碎片数量非常庞大的话,那么撞上星球的机率亦将是不容忽视的。」 「没什么好不容忽视的,」织田认真地继续纠缠,「撞击的机率应该是微乎其微吧!」 「在思考宇宙的问题时,先要改变我们的常识水平。就算是微乎其微吧,但若不断地重复无数次,总会有发生的时候。请各位想像一下,无论是太阳或地球,都同样在银河系中绕行运动,也就是说,它们经常在旅行。在运行的轨道上,总会有几个人造物件,过不了多久,就一定会撞上的!」 「就算撞上好了,地球已有……呃……大约四十六亿年的历史了吧!那些东西,很可能在卅亿年前,就被火山岩浆给吞没了;而且,也可能在一万年前沉入了太平洋底。我想,要让现代人在偶然的机会下捡到那些东西,是一点机会也没有的。即使昨天掉落在东京,也可能被当作不可燃垃圾给处理了。」 「没错,但织田所言亦非完全正确!听说人类协会已经收集到了一些东西。大概是五年前,一位新加坡的华侨大人物把相关的物品让给了协会,那件物品原来是在中国云南省挖掘恐龙化石时,在挖掘现场发现的。发现的学者对于如何处置感到困扰,但如果事情被公开的话又会惹来一堆麻烦事,于是心想干脆就置之不理好了,结果就把这些东西卖给了会经帮助过他,而且对此有兴趣的金主。这个故事到处流传得跟真的一样,各位就当作是茶余饭后的闲话好了。就连我自己,也不是很相信这样的传言。」 「然后呢……」 吃光了部分蕈菇的麻里亚,似乎同意某些说法。在大伙儿的注视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人类协会的便笺上印有幽浮的图案,下方还有弯弯曲曲的波状线,那应该是来自他们所谓圣残骸或宝物上刻划的线条吧?」 「没错,的确有那些波状线,我明天再看一看实物确认一下。」 椿先生又再要了一瓶啤酒,将荒木留了下来。只见这个幽浮迷很高兴地将酒杯伸出去,并无急着要外出观察夜空的样子。 「椿先生,这次前来此地是为了什么事吗?为了回味驻守时的回忆?」 望月才说没几句话,退休警官便敲敲自己的额头。 「不,我可是回忆不到什么东西……只是心中还有一些憾事,想回来弥补的——其实,十一年前,此地神仓会经出现过一件怪案子,到目前为止,还是悬而未决。虽然退休了,但那起事件却让我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2 几乎已经忘了在庭园咖啡馆听到的那件事。 「陷入疑云的案子吗?即使不是推理小说迷,这件案子也蛮吸引我的。」荒木宙儿透露出很大的兴趣,「椿先生,对我而言,前来此地只是为了要放松一下,怎么感觉到一阵醺醺然的呀?神仓发生过什么事吗?如果在十一年前的话,人类协会的前身,也就是天命开示会,当时应该已经成立了吧?」 我们坐直了身子,准备聆听椿准一的谈话。由于气氛随之一变,似乎颇令这位退休警官有些困惑。 「诚如荒木所言,大概是酒精作祟,说话也变得比较轻浮了。各位都是带着愉快的心情到此旅游的,所以我不打算告诉各位关于『此地过去会发生过杀人事件,嫌犯迄今尚未逮捕』之类的故事。不过,各位想听吗?看你们眼神炯炯发亮,我还真不该如何选择呀!——怎么办?富惠?」 也不知什么缘故,椿准一向正在收拾空盘子的女主人询问。 「那件案子都会在报纸和电视上报导过了,所以……」 也就是说,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问题的意思。女主人端了空盘子走开了。 「这可说来话长了。你等一下就要出门了吧?荒木?」 「天才刚暗下来,幽浮不会这么早就出现的。我在这儿洗耳恭听呢!——来,我为你斟酒!」 「喔,我自己来——嗯,既然如此,那我就大致说个概略好了。但我先声明,这起案子尚未结案,所以没有类似推理小说中的结局。」 偶而,他抬起头看看天花板,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开始说了。 「想忘也忘不了十一年前,一九七九年十月八日的那一天。御岳山的山顶初降白雪,落叶松也染上一层黄,是个寒风飕飕的季节,当时的我任职于比良野的驻在所。由于人类协会的缘故,神仓形成了一座小〈街村〉。不过,那个时候的神仓,也只是个人口只有二百四十人的偏远地区,年轻人几乎都外移了,显得很荒凉,所以也未配置驻守员警。现在吗?人口增加了,而且也愈来愈热闹,但驻在所仍设于比良野。一方面因为出勤不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形同圣地之故,治安也非常良好,几乎不需动用到警力。相对地,协会总本部的戒备就比较森严了,那是因为他们的方针如此,事实上并未发生过什么骚动。会动员到警力的场合,大概就是一年一度的希天祭那段活动时间了,期间的勤务可真的是让人手忙脚乱。」 人类协会的前身——天命开示会在揭竿创立之初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教团,信众人数也不过区区三百人。当时,天命开示会的活动据点,就设在教祖的自宅,也就是目前建造〈城堡〉的位置。不过是十一年的时间,竟然就发展成了一个小型宗教城市的规模,只能说协会成长得非常快速而且颇具爆炸性。 「与织田先生你们的相识,或许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导引。这起事件完全就像推理小说一样,而且我还是第一个发现者,是最重要的证人。各位要听仔细了,请推理出案件的真相。这个案子的时效仍未消失,若是能得知凶嫌是谁的话,就可以让嫌犯绳之以法!」 都说到这个程度了,那我们非得努力不行!望月从后口袋取出记事本,准备记下笔记。 「秋日晴空,阳光煦煦,是个令人神清气爽的日子。一大早,我就开车在附近巡逻,这是例行工作。来到神仓时,已是午后三点了。见到熟人寒暄几句,这里当然也过来巡一巡,与天川夫妻俩大概闲聊了十五分钟。」 途中,因此就接受了昭彦兄的邀约。听起来很悠哉吧?不过,地方上的驻守员警,就是以这种方式去了解当地的治安状况。——喔,昭彦兄,你也来了啊?来得可正是时候。」 顶着一颗大平头的旅馆老板,很可能是为了赞美蕈菇美昧的麻里亚而过来说些客套话的,椿先生突然叫住他,让他吓了一跳。 「我是说十一年前的那件事,刚刚才跟这些人提起当时发生的事。你当时也在重要的时刻出现过,可以坐下来聊聊吗?收拾餐盘的工作就交给富惠处理吧!」 织田推出座垫,旅馆老板便顺势解下工作围兜,屈膝跪坐在座垫上。 「是没什么问题,但我担心万一说了出来,客人们会以为这里是个怪地方那就……嗯,这儿的确发生过那件事。」 还是一样,他那张嘴仍然一直蠕动,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盘腿坐下嘛!轻松点,这杯子是新的,来一杯吧!」 椿先生藉着斟酒缓和一下气氛,才递过酒杯,老板接过手一口气就喝了半杯。 「谢谢。——不过,老椿,你还真固执啊!退休至今,连这一次算在内,你都来了三趟啊!县警局那些人,这个案子是理都不理了,何况整个案子都陷入了谜团。」 「在我任职期间,就只有那个案子比较像是案子了!到任之前,听说在樱川会经捞起过一具横死的女尸,但因为似乎是自杀身亡,所以也成了此地唯一的一起死亡事件,而这个案子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关于樱川的横死女尸,会听过黑石操提起。女尸死亡背后所隐藏的故事,江神也已解开了其中的疑云——但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刚才我说到哪儿了?喔,说到去看昭彦的蕈菇。这位老板培育的美昧蕈菇,想必各位也都亲自品尝过了。蕈菇的种植地点就在这座山里面。」他指的是东方。「参观过他引以自豪的塑胶棚温室之后,我们就前往玉?v返回的那栋老家。如果只是我单独前往的话,担心话不投机,谈不出个所以然,因此就要昭彦陪我同往。前去的目标位在蕈菇种植地北方,从一条岔路进去右转。或许各位不很清楚这里的方位,但那个地方目前是人烟罕至的小径。」 「若是不从岔路右转而继续前进的话,不就可以到达人类协会总本部的后方了?」 望月打岔问道。 「你们才刚到,就这么了解了呀!怎么会到那种小径上去呢?那个地方的确可以眺望精彩的景色,但也没好看到值得特地爬上那片山坡的程度吧?」 「我们是想拍摄整个〈街村〉的景象,所以才走上去的。不过,那地方可以看到美丽的黄昏!」望月随即搪塞过去。 「大部分的小径多半都荒芜了,不过在很久以前,里面可是住了一些人,所以要比现在好走许多。」 还好先前绕了一些路,比较容易了解椿先生叙述的内容。也就是说,他与天川昭彦,转进右方的小径。若是往左走,便是野坂御影创立天命开示会的庙殿兼住处。——换句话说,以前的天命开示会与后来的人类协会有相当大的差距,当初是个拟似神道风格的宗教团体。初具雏形的社殿周围,绕了一圈内燃蜡烛、外覆和纸的方形纸罩座灯笼,一盏一盏地排开,完全是纯日式风格。 「当时,昭彦还很担心玉?v,毕竟是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的,总有一些预感。」 「那个时候,并未想到会发生那种事,可是……双亲都不在了,会突然回到空无,一物的老家,很显然是一定有原因的。因为有几个人还亲眼目睹,此地出现过凶神恶煞似的陌生人。」 「凶神恶煞似的陌生人?是什么样的人?」 望月一只手握着笔问道,俨然像个新闻记者。 「一身笔挺的西装,发型也整理得很俐落,但整体散发的却是黑道兄弟的气息。天气明明很凉爽,但衬衫上面两颗扣子却没扣上,目光锐利,小小的鼻子上挤了一堆皱纹,而且肩膀还耸东耸西地晃着走路。和他们错身而过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往路边上靠。他活着的时候,我从没见过他。」 接下来关于事件的叙违,都在预料之中。整起案子是个杀人事件,那么那个男子遭到杀害了吗? 「玉?v是在五天前回来的。才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那个可疑的男子就出现了。喔,该不会是玉?v这家伙在东京惹了什么麻烦,结果让人给追了过来吧?心中这么惦记着,因此我就边走边把这件事告诉了椿先生。」 之所以会逃回已经无亲无故的老家,想必玉?v已是走投无路了。 「你说过,如果真通真遇上了什么危险,你会保护他。」椿先生说道,「昭彦,你还真有心啊!听说你们小时候还经常打成一团,如今你却……」 「可不要说别人的坏话,你这么说,那我也成了逞凶斗狠的人罗?我们那时候,不过是像小猫一样拱起前肢推来推去罢了,并未把对方打伤,事后彼此也完全没有憎恨或为此吵架。虽然真通并无值得褒奖的素行,但他本性并不坏。以前,他也是个孝顺乖巧、见义勇为的小孩。要怪就怪大城市的不是,看看哪一个人不是这样,一到了大城市就忘了老家故乡,连自己的心也迷失了。」 麻里亚在一旁嗤嗤笑,并希望快导入正题,于是催促道:「然后呢?」 「说来话长啊!就请各位耐住性子继续听下去——我们才一走进岔道,立刻就听到枪响。秋高气爽的空气中,响起了砰的一声。昭彦先是反应『那是什么?』,但身为警官的我,整个身子却紧张得都僵硬了。」 听起来,枪响的位置正是玉?v老家的方向,大概是返回老家的浪子与尾随追来的帮派份子之间起了冲突。椿先生手里紧握特殊警棍,要身为老百姓的昭彦留在原地,自己则往前走去。不过,旅馆老板人很勇敢。 「他说,我也一起去。我告诉他很危险,他则回我说,你一个警察单身前往更危险。说完便捡起了一根掉落在地上的松树枝。说实话,他胆子真的很大,而且很有正义感。」 警官手握警棍,继续向前出发,朝枪声的方向前进。 3 在此,我将椿准一与天川昭彦叙述的始末,以现场目睹的方式整理如下。 开枪的人很可能会出其不意地跳出来,因此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走了大约卅公尺之后,映入眼帘的是玉?v真通的破屋子。自从他的老母亲在二年前过世后,屋子就一直荒置于此,而且破损不堪,勉强可以遮风避雨。门户似乎也无法关好,若非位在此穷乡僻壤之地,很可能就会被可疑人士占用了。再往前走,虽然还有几户人家,但这时候大人都已外出工作,小孩也都跑别的地方去玩了,一切又恢复了宁静。两人就这样站立原地观察警戒,听到的也只是清风摇树的声音。 真的是好安静啊!以前,虽然有十几户人家,但每过来查访一次,人数就减少一些。「人数这样继续减少的话,未来可能会空无一人啊!」昭彦的担忧是正确的。 「你在这里等。」 椿先生制止了精神抖擞的昭彦,然后自顾往玉?v的老家接近。先是悄悄地推开大门,接着轻轻地步入屋内。洋灰地面上,不见鞋子的踪迹。 「玉?v先生在吗?玉?v先生!」 无论如何大声喊叫,都没有人回应,而且也看不出有人穿着鞋子直接入内的样子。因此,警官便脱下鞋子走进去。厨房、客厅、寝室,全都空空如也,完全不见人影。空无一物的电视柜、挂在墙上日晒褪色的三角锦标旗、屋主不抽烟却收集而来的一堆纸板火柴就放在那儿。显得很冷清。 待的昭彦问道:「怎么样?」 「什么都没有。」警官挥挥手。 「那要不要到旁边的小屋去看一看?」 听了建议,警官便往后面的小屋走去,这回昭彦也跟了上去。 玉?v真通的已故父亲是个木匠,主屋后方的小屋是工作间。因为比妻子早一年病逝,所以并未特别去分类整理。只见院子里一角,堆了不少始终未曾使用过的木料。由于很久没人打扫清理,整个地面都覆盖了一层枯叶。 工作间的锁头也坏了,早已失去功能,所以门是开启的。一进门,便是四坪左右大小的地板间。有一把永远只完成一半的椅子,就孤伶伶地摆在那儿。一旁的桌子上,有个堆了烟蒂的烟灰缸和还没用完的纸板火柴,是木曾福岛站前食堂的火柴。刚才有人在这里吸烟,空气中还漂浮着一股淡淡的烟味。椅子和桌子已融入静谧的氛围,由于浸浴在窗户射入的阳光亮晕下,所以看起来很像艺术作品。里面还有两扇门,于是往门里喊了几声,但仍无人回应。 先前的枪声,该不会是听错了吧?或者只是山里面有人打猎击发猎枪吧?至少现在比较不紧张了,先检查一下这个小屋里的状况吧!这里并未铺上洋灰地。所以没脱鞋子就冒冒失失进来了。 首先,握住门把打开右边的门扇,没想到遭到一股力量抵抗。原来门内的锁链挂上了,无法推开,着实吓了一大跳。 「是不是有人在里面?麻烦把门打开一下,我是这里的警察。」 如果盗贼藏在里面的话,刚才先报上自己名号说是当地警察,会不会不妥啊?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结果,什么声音也没听到。椿先生从不到五公分宽的门缝往房间里瞧,只见原木地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那并非什么东西,而是有人倒在地板上,看到的应该是咖啡色夹克的背影。瞬间,肾上腺素急速分泌。 「怎么了?」 昭彦站在门口出声问道,因此椿先生在嘴前竖起食指,要他别说话,然后再度打探室内,脑子里立刻算计起来。 锁链这么松,应该一脚就可以踢开了,但还是谨慎一些的好,手持手枪的嫌犯,应该还在房间里。警官腰间虽然也配挂有新南部制式手枪[注],然而毕竟不是技艺高超的fbi,所以要想一人独力制服手持手枪的歹徒,他并没有多大信心。而且,他还得保护身后的那个老百姓。 [注:新南部(nambu)制式手枪,为日本制手枪,同时广为日本官方所采用,口径为九?厘米。] 椿先生在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后退,并将昭彦往门外推,接着在昭彦耳边轻声低语。 「里面门已挂上锁链的房间里,有个人倒在那儿。因为只能看见背后,所以也不清楚是谁,或许是遭到了枪击。」 「啊?是真通吗?」 「或许是吧!」 「可是,你说门已挂上了锁链——」 「嫌犯还在房间里!」 「可能已经从窗户逃走了。」 经由这么一说,也并非不可能。开枪射击之后,的确是没道理还继续待在现场。 「后面有窗户吗?这样好了,就绕到屋子后面看看吧!」 椿先生不知不觉中,已屈身弯腰了起来,因为他不知道周围树林里,什么时候会飞出子弹来。但此地并非战场,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吧? 工作间后方,有一扇窗子和一扇小门,但全都紧紧闭上了。门窗附近不见落叶,只露出连续天晴日晒而干裂的地面,并未发现任何足迹。往窗户靠近时,椿先生发出「咦?」的一声。原来是窗外镶嵌了木头格子,所以要从窗户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事。随后,双手搭在与脸同高的木格子上,两眼往内观察。在空无一物的房间中央,有个男子头朝这儿倒在地板上,是个发型全往后梳的大块头。右侧太阳穴上有一个暗红色的小孔,似乎还在渗出微量的血。虽然当警察已经当了卅年,但还是第一次成为疑似他杀命案尸体的首位目击者。椿先生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他巡视搜索房间,想要查出嫌犯到底藏身何处,结果连一只小猫都没瞧见。门旁的墙边倒放了一片几乎完成了的隔扇门,有只椅子缺了一脚,看不出有任何可供躲藏之处。 真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椿先生终于愿意承认,这很有可能是一起自杀事件。对于一开始就因为村里来了黑道模样的陌生男子,因而咬定这是杀人事件,发生这样的疏失错误,他感到很羞愧。 如果是自杀的话,枪枝应该会掉落一旁才对。视线扫过地板一递之后,却未发现枪枝的踪影。该不会是滚落到其他死角去了吧? 「他是你小时候的玩伴吧?麻烦过来看一看。」 椿先生叫来昭彦,同时在他背上轻推一把。提心吊胆往窗子里窥探的旅馆老板,只能屏息憋气地依言照做。 「是真通。」 昭彦说完,立刻转头询问椿先生。 「椿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做?他或许还活着,是不是该尽快将他送到医院去啊?」 「不,关于这个……」 话说到一半就停止了。看这情况,玉?v真通应该已经一命呜呼了;不过,最好是近身确定一下好了。 「我们进去确定一下好了,看看是否需要叫救护车。」 只见椿先生说完话,便要绕回正门去,昭彦见状出言制止,表示另有捷径,接着开启了窗户右侧的小门。这里面就像羊肠小径一般,是个细长型的置物区,摆放了一些已布满尘埃的塑胶水桶和扫帚。 接着来到刚才那扇挂上锁链的门扇前,试着以肩膀冲撞,只听得嘎吱嘎吱的声音。看来是无效的,于是这会儿,便举起右脚朝门扇中央猛力飞踢过去。只见锁链轻易地被踢散了,门也应声开启。 「你在外面就好,不要进来。」 仿佛是工匠付出心血时留下的不舍之情,或者只是一时的感觉,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木头香味。天花板附近还有一段被扯过的蜘蛛网,但地板却打扫得很干净,是这个回乡的男子清扫的吗? 椿先生在倒卧的男子身旁蹲下身,抓起伸在一侧的右手腕,反复把了几次脉,结果都无法感受到脉搏的跳动。看来也没必要掀开眼皮,检查这个男子的瞳孔了。太阳穴周围的伤口,皮肤有烧焦的痕迹。显示若非近距离开枪,很可能就是自杀了。不知是否因为这栋小屋整个倾斜,只见血液都朝窗户的方向流。仔细观察血渍,发现面积仍在扩大。 「天川,我看还是没救了,已经死了。几乎是当场毙命的,他死的时候应该没遭受到痛苦才对。」 虽然不清楚玉?v真通是如何度过他的人生,但应该是无缘过着平静安详的日子。仿佛很高兴自己能这样长眠下去,死时的表情显得很平和。椿先生双手合十,然后站了起来。 「我要向署里联络。」 报告中应该说,相隔五年返回神仓老家的黑道份子疑似举枪自杀吗?若问起枪枝的型号,是否必须回答?心中揣度着这些问题,眼睛仍在扫瞄房间四周,还是没发现枪枝。尽管刚才还在想,难道会掉落在成为死角的窗口正下方?但还是没看到。或者,会被压在尸体下?然而,触碰遗体、破坏现场的举动,又与职务上的规定相抵触,但他还是检查了一下,结果是一无所获,而且也不在死者身上。 小屋中的空气很沉闷,所以走到屋外,做做深呼吸。昭彦缩着肩,在一旁默不作声。 「击中这个地方。大概是被逼到必须自己拉下人生的布幕吧!至少枪口不是对着别人,也算很幸运了。」 椿先生以为如此的感性叙述,可以让听者产生共鸣,但事实并非如此。在一旁不吭声,默默听取警官说明的旅馆老板,抑制心中的情绪,清楚表明了意见。 「椿先生,请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就算以手枪抵住他的头,结果开枪击发致死,也不表示他就是自杀身亡的,我们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呀!身为警官,不是应该要对此置疑的吗?」 差错,但他一定是因为惹出了麻烦,所以才逃回神仓老家的。那个外地人,一定就是追杀而来的杀手!」 「不会吧!又不是黑帮电影……」 如果昭彦所言不幸言中,而导致延误侦办让嫌犯脱逃的话,这可就是椿先生的责任了。但是,这个案子并无他杀的可能。案子一发生,两人就立即赶赴现场,并未发现有可疑的嫌犯,加上命案现场的门,是由房间内侧挂上锁链的。 「我不管是不是黑帮电影。该不会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吧?」 昭彦并不认同椿先生的看法。一想到未寻获作案用的手枪,椿先生便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假设枪击玉?v真通的杀手,仍握着枪口发烫的手枪在村子里闲荡的话,那极可能会危及其他的村民。 「天川,」椿先生边观察四周的树林边说,「不好意思,可不可以麻烦你回去一趟,帮我联络警方?就说你和我发现了一具意外死亡的尸体,我目前正留守在现场戒备。如果是杀人事件的话,我必须维持命案现场的完整,直到辖区其他人员赶过来为止。所以就麻烦你了。」 「意外死亡的尸体?是这么说没错吧?好,我知道了。」 昭彦立刻离去,只留下椿先生一人。 他就站在可以看到小屋的位置,思考着如何顺利报告发现遗体的过程,以及发现遗体后的种种来龙去脉。 就这样,椿准一遇上了他警官生涯中最重大的事件。 4 「经过了一个半钟头左右,尽管昭彦并未提及事件内容,但听闻案发消息的村民,就已纷纷聚集而来了。当然,他们是不准接近现场的。远远围在四周的人群中,传来了一些声音。『有个可疑的家伙在附近晃来晃去』、『好像就是那家伙干的』……众人都在一旁胡鼠猜测,其他还有「他好像身上还带着手枪』、『可要尽快逮到那家伙才行啊』之类的声音。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因为害怕而返家关上门窗的。虽然有人担心小孩的安全而外出寻找,但多半还是认为凑热闹聚在一起反而比较心安。当时那些警方人员,不是我说大话,他们还真细心呀!至于我,这还是头一次经验呢!到底有何蛛丝马迹,我完全不清楚,结果却是现场身系命案责任的唯一关键人物。不仅感到孤独,而且还一直站在那儿讨论案情,真的是累死人了。还好富惠端来了美味的茶水,到现在我还是很感谢她。」 冗长地东扯西扯之后,椿先生叹了一口气。昭彦则是在中途虚应几声,喝了一些啤酒露出微微的醉态。 「那后来手枪呢?」荒木宙儿在抽第三根烟时问道。 「最后,并未找到手枪。原来的想法是,如果在遗体下方发现的话,就以自杀案件结案;但因为没找到,后来就朝向他杀案件的方向侦办。」 「这个案子还真离奇呀!」望月用笔尾搔头,「虽然只不过是用锁链挂在门后,但在推理小说中,这已构成了密室杀人的要件。……凶嫌像烟雾一般消失,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吗?」 说着说着,最后成了独白。现在,慢慢能理解在开田庭园咖啡那儿听到的一些说法了。忠实的本格推理迷身旁,属冷硬派推理迷的织田正侧耳倾听。 「这样就算是密室杀人啊?我不认为这个谜团有多了不起。这案子让警方很头痛啊?」 「喔?才一下子就解开谜团了?真厉害!」 「别这么夸奖我——刚才是说锁链挂上了,房门微启的意思吗?」椿先生与昭彦同时点头,「那么可以利用微启的门缝吧?行凶时,被害人在房间内,凶手在房门外,虽然无法得知当时的细节,但双方一定分别靠在锁链的内外侧交谈。嫌犯巧妙地运用说话技巧,将被害人叫到门边,然后一手伸进狭窄的门缝,开枪击毙被害人。整个过程不就是如此?」 如此容易的答案,椿先生听完之后立刻否定。 「事实并非如此!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被害人应该会直接倒在门边,但实际上并非如此。玉?v真通死亡倒下的地方,距离房门有二公尺。而且,现场并未发现他遭枪击之后,步行至该处的脚印。另外,经过解剖验尸后发现,他是遭枪击当场毙命的,因此你说的情况并非事实。将手伸进门缝,用手枪将二公尺之外的被害人击毙,那也是不可能的事。门缝宽度不到五公分,连手腕都不容易伸进去。」 情况大致如此。但是,织田并未显现出沮丧的神情,反而是接受这样的说法。 「喔,说的也是。不了解到这样的程度,应该就不会陷入杀人事件谜团之中。」 麻里亚向椿先生要求发言。 「我想确认一下,死者是遭手枪击毙的没错吧?被害人倒卧在距离房门二公尺的位置,而且右侧太阳穴遭到枪击而当场死亡,遗体是朝向窗户倒下的。」 「是的,没错。」 「也就是说,子弹朝窗户的方向,从站立的被害人右侧飞来。那么,当时除了窗户之外,还有其他的开口或出入口吗?」 「完全没有。另外别忘了,被害人是遭到极近距离开枪致死的。死者倒卧的位置,距离右侧的墙壁还有二公尺四十公分。」 数字记得如此正确,看得出他对该案件的执着。不久之后,整个案子便从辖区移转到长野县警本部搜查一课,身为第一位发现者,同时也是地方的一名警官,自此却与该起案件无缘。 「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嫌犯在犯案时是在房间里了?案发之后,难道无法从房间外将锁链挂上吗?」 「虽然只是一条锁链,但那是不可能的。听说那条锁链是死者的父亲在从事木工作业时,为了不被家人打扰好专心工作而加装上去的。也许是长年未使用了,状态并不是很好。我踢门而入时不很困难,但锁链已经锈蚀了,所以在扣上拖拉时并非很顺畅。就算利用多重弯折的『魔手』特殊工具,我也不认为可以从门外挂上锁链。」 也就是说,利用物理性的力量,加上机械式的技巧,想要挂上锁链还是很困难。 「窗户怎么样呢?」 「窗户是从内侧以旋扭式的扭拴关上的,而且还镶有木格子。但是,并未发现有卸下木格子然后再钉回去的痕迹。」 这应该是经过绵密的调查之后得到的结论吧!然而,以推理小说迷而言,一定会思考,其中是否还有其他心理上的盲点?于是望月问道: 「椿先生,你们是否有什么地方忽略了嫌犯可能藏匿的位置?若是能瞒住二位的眼睛,他就一定有办法从现场逃离。」 这个问题意味着,你的观察有遗漏之意,是个不礼貌的质疑,但椿先生似乎并未被这个质疑所影响。 「是这样的,针对是否让嫌犯逃走了这件事,本部的刑警也巨细靡遗地问了我很多话,但结果还是束手无策。毕竟像这样成为杀人现场第一位发现者,我还是第一次有此经验,或许总让人觉得不可靠。不过,我该看的也都看了,该保留现场完整性的也都保留了,关于这一点,我非常有信心。至于我漏失了什么重大迹证,或者在什么地方错失了什么,希望可以指出具体的可能要点。不,千万别误会,我并不是针对望月的质疑而不高兴。刚才那句话,是我向当时第一课的刑警提出的要求。」 「椿先生先前说过,从窗户往房间里打探时,并未发现嫌犯的身影。可是,在破坏锁链进入房间之后,却发现窗户底下有死角……」 「我的意思是说,因为没发现手枪之类的东西,所以窗户下方可能藏有这些小物件的死角,那个地方不足以有藏身的空间。我可以如此断言。」 「这么说来,会不会是死者在房间外遭到枪击,于垂死之际逃入房间内、挂上锁链……?大概不会有这种情况吧!因为是当场毙命的。」 「没错。」 「这样啊?那我了解了。也就是说,」望月像是指挥一般,挥动手中的笔。「结论是,玉?v真通举枪自杀。是这样吧?」 织田噘起嘴来说道: 椿先生脸上浮现一丝嗳昧的微笑。 「我相信侦办本案时,并无任何怠惰之处,而且侦察人员之中,的确有人认为是自杀案件。刚刚忘了说,玉?v真通的右手经查验后,证实有击发手枪的火药反应。所以,我和昭彦都有不愉快的回忆……」 麻里亚一脸得意地朝点头的男子问道:「望月,有什么问题吗?」 「死者右手有火药反应,右侧太阳穴上有伤口,而且是极近距离的枪击伤口;另外,假设现场是个密室,判断死者为自杀不是很理所当然吗?但重点只在于,手枪到底在哪里。关于这一点,可以这么说明,就是有人从微开的门缝间回收了枪枝。若以手枪掉落的位置看来,有此可能吧?」 此时,麻里亚又转向椿先生询问: 「你觉得怎么样?」 「我一开始观察房间时,最先看到的就只是一个人的后背,这幅画面的印象很深刻,因为门后挂上了锁链,视野变得很狭窄,如果手枪就正好掉在墙边,或许就会看不到。事实上,也的确有侦察人员采取这样的假设。果真如此的话,会是谁把手枪收走的?很不好意思,唯一的嫌疑人就只有昭彦了。」 旅馆老板面无表情地在一旁聆听。 「赞成自杀说的探员是这么想的,当我惊讶地发现尸体时,昭彦告诉我屋后有窗户,企图导引我走出屋外。这时候,他就趁机从门缝利用耙子之类的工具收回手枪。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过,在不断地反复询问下,甚至还这样说我,『该不会是为了掩饰你自己的糊涂疏忽,所以连你忘了的事情都随便说出口了吧?』说实话,我也实在是太可怜了!」 所谓椿先生和昭彦的不愉快回忆,说的就是这件事吧、但椿先生仍坚持主张: 「当昭彦告诉我说,嫌犯可能从窗户逃走时,我立刻就绕到屋后去了。那时候,昭彦也紧紧跟在我身后走出屋外,根本就没时间蹲在房门外收回手枪。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发誓。所以当我从窗口见到尸体时,才可以立刻要昭彦确认那是否是玉?v奂通,无奈顽固的刑警却不采信我的说法,甚至还说:『天川昭彦以俐落的身手捡回手枪,而你完完全全上了他的当,手枪当时已在他身上,你还叫他去报警,让他有机会离开现场,他暗地里还大声叫好呢!除此之外也别无真相了,你就承认你圆谎未果吧!』真不知他在说什么!根本就像是削足适履嘛!为了符合他的猜测,就任意曲解别人的意见与观点。别说是怠慢了身为警官的职守,整个作为根本就是蛮横无理。」 「就是当时的余怒,促使椿先生到了退休之后还想探究其中的真相吗?」望月说完鞠了一个躬,「刚才若是出言伤了椿先生和天川先生,在此给二位赔不是。」 昭彦笑道: 「实在不必道歉,我可是完完全全不在意的,尤其是关于我的疑点已经都厘清了。」 「是因为椿先生的证词被采纳了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主要是无法证明我拿了那把手枪。他们说我趁椿先生疏忽时拿走了那把枪,只不过是为自己找藉口罢了,毕竟我并没有必要键而走险想要拥有那把枪的理由。我这么一说,连极度怀疑我的刑警都闭口不说话了。而且,后来……」 昭彦的话尚未说完,望月便抢着说: 「说的也没错,那到最后还是没找到手枪吗?」 椿先生回答:「的确是困扰着警方,没错,没找到。案子发生后一段时间,的确有人为此担心,但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或许那把要了玉?v真通一命的手枪,至今还留在村子里也说不定呢!」 麻里亚对望月小声说道: 「望月,你的推理可以应用在这个案子上吗?我想,大概是有人拿走了玉?v自杀的那把枪,但有可能是天川先生以外的人拿走的。」 椿先生似乎刻意地咳了几声,麻里亚听了赶忙又说: 「不对不对,最初发现死者时,椿先生是不可能在那时候偷偷捡起手枪的。他不必冒着个险,因为大可在支开天川去报警时收回手枪——我想说的是,现场是否除了已知的两个人之外还有其他人?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姑且称之为x先生好了,他趁着已知的两人走到屋外之际收回手枪,同时立刻逃离现场……,呃……我说错了什么?哪里怪怪的吗?」 「没有,」椿先生很有绅士风度地答道,「错不在你,也许是我叙述时把顺序弄错了。事实上,还有比有马小姐所言还要离谱的说法。从听见枪声到我们抵达现场,中间不过几分钟。在这期间,手枪会不会是附近的某个人取走了?」 「嗯,不无可能。」麻里亚用手肘碰了一下望月。 「但我认为,这样的情形绝对不可能发生。刚才昭彦好像也正要说,」但是刚才却被望月打断了,椿先生继续说道,「在调查玉?v所持有的手枪时,组长让我看了一把史密斯威森手枪,表示已确定是同型手枪。枪上有一些无谓的装饰,可装填十发子弹。在手枪型号确定的情况下,望月与有马的推理就无法成立了,因为这种款式的手枪无法通过五公分宽的缝隙。由此得知,玉?v自杀后,手枪掉在地板上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弹跳,穿过门缝滚到房间外,然后再由不知名人士捡走,我认为这样的意外是绝不可能发生的。——这样是否听懂了?」 只见两人毕恭毕敬地点头。麻里亚或许心想:这一段为何不早说? 仿佛在等说话告一段落的织田,这时插上话了。 「我有某些在意之处,但好像都不被重视。案发当天早上,不是出现过一位行踪诡异的男子吗?为何都没听到有人提起过呢?」 案情说明中未提及这个人,的确让人很纳闷。 「该男子和手枪一样,都消失无踪了。这也是令人费解之处……」 5 「若要说『令人费解』,那是说不通的,」织田严肃了起来,「应该会以某种形式与本案发生关连。警方没针对后续的行踪去追查吗?」 「调查过了,但最后是不知所踪。密室之谜至今仍是一团谜,但若假设玉?v真通为他杀的话,有些人的意见就认为,那个男子该不会就是凶手吧?」 「这让人有些难理解。神仓是个深山里的狭长型村落,逃亡路线应该很有限,警方展开过搜山行动吗?」 「不,并没这么做,因为并无证据显示那个男子就是杀人嫌犯。以相反的角度来说,男子没有值得可疑的证据,为何要徒费力气刻意往山上逃?这问题本身就值得探讨。若事前做足了准备而逃往山上的话,应该也有办法逃出神仓。但话说回来,若他真的这么做,山下邻近的村子应该也会有目击者,但事实上并未有这样的情资。这不是很奇怪吗?」 「是啊!呃……那家伙的身分到现在还没查出来吗?」 织田的自言自语被椿先生否定了。 愈岭远逃他方,结果却完全没有目击者看到他,这也太不寻常了。是否有可能逃到海外?这也未越出推测的范围。」 在整起案件中,工藤悦史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到目前为止仍不得而知。此刻,昭彦心急地喊了椿先生一声。 「关于他如何逃出村子,倒是流传着一种说法,警方是不是也为此苦思良久?是这样的,那天正好……」 似乎不便亲自说出来,只见椿先生歪斜着嘴。 「我当然记得。不过,这条线索的说服力似乎太薄弱——并不是有口难言。案发当天,正好是天命开示会的教主野坂御影的诞辰,村子里聚集了许多信众。当时的教主庆生会,就演变为后来庆祝培利帕利降临日的希天祭,但当时的庆生会规模可比不上后来的希天祭。那天,参加教主生日庆祝盛会的人数约为五十人,所有人分别住宿于教主家中与天之川旅馆,对一个小村子而言,这可是一项大型活动,何况又加上玉?v真通的案子,热闹盛况更是空前;仿佛七月半再加上正月过年两个节日同时到来一般,整个村子闹烘烘的。」 椿先生灌了一口啤酒润润喉。 「昭彦剐才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或许工藤悦史混入了天命开示会那群人之中,企图掩护他的身分,但警方并非笨蛋,对此也进行过一番调查,教团方面提供了不少协助,得到的回覆是,那男子并未混迹其中。」 既然是这样的结果,那我也不客气地插话追问。 「教团这样的回答信得过吗?难道不会因为有其他理由而藏匿嫌犯吗?」 「那些人挤在一起闹烘烘的,警方也并非因为对方是宗教团体而给予特别礼遇,只是没有踏入会本部进行搜索的必要,若真要藏匿的话,还搜得到吗?不过话说回来,有栖川,天命开示会那些人应该没理由藏匿工藤吧?他并非信徒,而且还是个黑道人物。根据私底下调查,天命开示会并没有那样的教义,就算藏匿了工藤,警方也没有具体的状况证据。」 「就算工藤与教团之间没有关系,难道连一个亲人或知心好友都没有吗?」 「这个嘛……倒是还没调查到那么细节的程度,不过万一天命开示会里正巧有与工藤比较亲近的人也在这次集会中出现的话,要不露出破绽而藏匿他,我看应该是很困难。村里发生的骚动不但也传到了信众的耳里,加上警方也前往会本部去打探侦讯,组织里若有任何可疑的迹象,应该都会招来信众的怀疑。除非每一个人都串通好了,否则工藤是无路可逃的。」 忙着写笔记的望月,这时忽然停笔。 「教主庆生会当天,这个村子发生了一些怪事,一人死亡、一人消失;在事发后十一年间,天命开示会以惊人之势发展成为人类协会,其中的发展与案件之间是否有关连?我总感觉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连结在二者之间……」 椿先生不赞同这样的说法。 「人类协会是在野坂御影等人聚集了优秀人才之后,才得以发展至如今的规模。我个人是无法理解,但人类协会不仅财务丰沛,里面的成员也都知广识博,成了该组织的特色。由于有不少成功的青年企业家、文化界与艺术界的支持,因此形成了一种时尚清新的形象,会员也随之愈来愈多,只能说是搭上了时代潮流而兴起的组织。这样的说法,是社会学者专家的分析研究结果,我想应该与当时消失的黑道份子没什么关系。望月,你想像中的是怎样的一种丝线?」 对于一时想到而说出口的昆恩迷[注]而言,事前并未备妥答案,也没打算说不知道。 [注:昆恩迷,指艾勒里·昆恩(ellery queen)小说迷之意。] 「玉?v该不会是拿了帮派里的巨款卷款而逃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会不会是工藤夺回那笔巨款,然后向天命开示会提出恳求,表示只要将手中巨款让给天命开示会,即可获得天命开示会藏匿的协助?」 「你的想像力还真丰富啊!但你说的并非实情。仓惶逃离东京的玉?v当时几乎身无分文,手头上的现金也只有二万日币。」 看来情况已陷入了死胡同,如果只能依照椿先生所说的情报去拼凑全貌的话,那么警方真能解决本案吗? 心中暗想该不该加入讨论的荒木,这时终于开口了。 「基本上,这个案子掌握了其中二一,但无法判断到底是自杀或他杀,实在很令人气馁,再加上还是一件密室杀人案。为了了解地板、墙壁、天花板上是否有任何钻孔,一听说是木工的工作间,就算出现快速转换的舞台、隐藏的门扇之类的精巧工艺品,我想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何惊讶……但都没发现这些装置,若真有任何发现,在警方的搜查行动中应该都会曝光才对。」 还以为椿先生立刻会说「那是当然的」,但只见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异样,然后搔搔头说道: 「这个嘛……」 「喔?不会吧?」麻里亚立刻追问,「您的意思是说很可能有密道吗?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日本警察还真是不可信赖呢!」 退休警官,露出优雅的微笑。 「我的反应很奇怪吗?这一点就请放心。我国警方办案能力堪称世界第一,案发现场若有任何密道,不消三分钟即刻就能被发现——现场虽然没有密道,但发生了一件怪事。当天晚上,有人打算纵火烧掉案发现场。」 「纵火?」 「是的。只要洒上汽油点燃,那栋小屋就会立刻燃烧殆尽。但当时放火的人却是将燃烧的报纸丢入小屋里,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真心想烧掉那栋工作间。按一般的判断,大概只是玩过了头的恶作剧,但由于发生在案发当天晚上,所以也没办法说与案情无关。或许真的是与玉?v真通死亡有关的人,为了消灭迹证而返回现场。虽然警方并未发现这条线索,但如果真有什么密道或机关之类的,嫌犯可能还真会放火也说不定……这是我突然想的一些观点。前面我也曾说过,事实上并无密道之类的设置。就算置物间设有快速转换舞台装置,但与案发现场之间的墙壁是不可燃物质,因此证据并未遭到焚毁。」 在此又加入了一项新要素。在拼图游戏中,这到底是哪一个部分的拼图残片?似乎还不得而知,也有可能根本就不是拼图的一部分。 「案发当晚,现场没有警方人员看守吗?」 「没错,一般在鉴定?l证后现场就不会留人了,而且也不会派员看守。」 「这样啊?」 「这是好久前的事了,当时现场监识能力也有差异……另外,还有个比较特殊的情况。」 案发前几天,县警本部管辖的长野市内,发生了一起身兼企业家的市议员因强盗劫财而遭杀害的重大案件,所以被分配来此办案的员警人数就相对少了很多。 「虽然当时情况如此,但现场空荡一片并不复杂,警方相信应该不会有何差错。」 话虽如此,如果命案小屋被大火烧光的话,那可就不妙了。 「还好只是一场小火警。」 「但被烧掉的东西并非案发现场。而是相邻的置物间,所以并不妨碍调查的进行。万一灭火时间稍有延误,由于空气干燥,很快就会把整间小屋都烧毁了。」 之所以能尽速将火势扑灭,椿先生也说过是因为纵火者并未洒上汽油,以及当时附近还住有邻居。 由于小屋并未烧毁,所以警方也就暂时任之孤伶伶地摆在那儿不管。但就管教而言,命案现场若成了小孩的嬉戏场所也不好,基于这个理由,命案发生一年后小屋就遭到拆除的命运。也就是说,再也无法于现场采集证物或勘验了。 「小孩子就是愈恐怖的地方他们愈想去。有人还说,命案当晚亲眼见到有鬼火在那儿飘来飘去呢!」 这种胡扯的传言,望月连听都不想听。 「那后来也都不知道是谁放的火?嗯……到底这纵火犯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呢?只把点燃的报纸投入屋内,总感觉不是真想放火,应该没想要把命案现场给烧了吧?但话说回来,点一把火就想要威胁,恐怕也无法传达什么讯息吧?」 「我喝不下了!」似乎是说话说得很疲累,已是各自散开的时候。仿佛星空在召唤,荒木看了看手表。 「真是的,我还说了不少话呢!也辛苦各位了。」椿先生耸着肩捏了捏颈子,「看来,我明天也要好好拿出精神,重新再回味一下令人怀念的侦探游戏。希望各位在春天的神仓可以玩得很尽兴!别理我刚才胡言乱语说了一堆怪话,其实这是个好地方。是不是呀?昭彦!」 「啊?」旅馆老板抬起头,微醺的模样像是在划船。 晚餐自此散会。 6 第四章 天川之下 1 将近十点半。 我趴在棉被上阅读望月带来的书,内容是以人类协会为主有关近来新宗教的发展始末,并不是很有趣,然后去洗个澡,洗完之后因为没什么事干,打算找遥控器开启电视随便看,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方便吗?」 是麻里亚,她好像也觉得长夜漫漫不知如何打发,我将书签夹入刚才阅读的页面掩上书,应了一声「请进」。 「打扰了!」 斟完茶,坐在窗边对坐的藤椅上,好宁静呀!隔着一片玻璃,外面是一片澄静安详的气氛。 为了舒适,我没穿和式睡袍而改穿运动衫和运动裤,这样比较休闲,而麻里亚则没改变,仍然穿着可以立刻外出的衬衫和牛仔裤。看起来不像是刚泡完澡,但长发已绑起马尾了,而且还有部分未干透。 「望月和信长都出去了?」 「他们也太随性了,真是不知死活,我看干脆让外星人掳走好了。」 麻里亚笑得很大声,仿佛要把房间给笑翻了。 原来,这两位学长是在荒木宙儿的邀约下一同外出观察、搜寻幽浮去了。我懒得动又怕麻烦,所以婉拒了邀约,因为我想一个人有短暂的独处时间也不错。 「听了椿先生说起十一年前发生的事,我想那个案子应该与江神无关。」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应该无关吧!江神来神仓的目的是为了冥想。」 「你该不是认真的吧?」 「当然不是。」 连这些闲聊都很慎重。 「已经无法再留级的江神学长会为了论文收集资料而到神仓来,看起来像是很有道理,但就是太有道理到了恐怖的地步。」 「为什么?」 「这一路下来最煞有介事的谎话要算是那个人了——就是什么总务局的由良比吕子,她把江神的底细摸得很透彻,还真令人毛骨悚然呢!」 「会不会是江神遭到严刑拷打所以才吐实的?」 「应该没有刑求这回事,但禁止会面这件事却让我感觉事有蹊跷。」 听到麻里亚说这句话,我不禁在心中暗思,想当初,你那时候也一样,像是事不关己地完全不着急。如今,我想我之所以不是很担心,大概因为对象是江神吧! 「明天我们能做什么?该怎么办?如果江神递出来的讯息真是求救信的话,我可等不下去呀!」 面对这座易守难攻的〈城堡〉,到底该如何进攻啊?这实在是我智慧所不及的问题:虽然我也很想像魔术师那样从帽子里凭空取出兔子,或是想出卓越的创意让她感到惊喜,但究竟还是办不到。 「人不可看外表,但要说江神相信幽浮、外星人……是不可能的!」 「那当然,」麻里亚语气肯定,「对于『或许存在』这个答案他也许保留态度,但是他对于通俗故事中所谓外星人搭乘飞碟从遥远的银河彼方飞越而来的情节,肯定是不抱积极的关心态度。」 「通俗啊?」 「老套又缺乏想像力。」 「是吗?」终于逮到机会反驳了,「我认为一开始提出这种说法的人,倒是拥有丰富的想像力。发现不明飞行物时就联想到是来自外太空,这可不是我能想像得到的。」 糟了,气氛僵住了。 「还真寂寞啊!」 「谁?」 「认为飞碟来自外太空的人,以及那些信以为真的人。一想到广大的宇宙中只有地球存在拥有智慧的生物便感到很寂寞,于是幻想出这样的情节。」 「这种说法我不认同。正如『与未知相遇』这句话,认为we are not alone乃人之常情。就算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但或许人类的集合下意识极想要逃离孤独!所以,幽浮的神话一直都没消失。」 「容格[注]也在这种情况下看过幽浮,但集合下意识之中,真会如此思考吗?的确,每一个人都对孤独感到恐惧,但是……」 [注:卡尔·容格(carl gustav jung,一八七五年~一九六一),瑞士著名心理学家,分析心理学的始创者,为近代心理学大师。] 「其中当然也包含了恐惧的成分,而且经常有寂寞感。」 「唉呀,这说法又太夸张了,应该是偶而会感到寂寞才对——」 「若与心情开朗的家人或朋友聚在一起就不会感到寂寞,但如果这样的关系一旦破裂崩溃了,是不是寂寞感立刻就会侵袭上身?」 因为这种说法我不同意,所以说话时也结结巴巴的。 人一辈子的时间都花费在描绘自己,有人画的是精致的工笔画,有人则以豪迈的笔触画出一幅油彩;有些人是干枯的水墨画,有些人则是难以理解的抽象画:另外还有一些人以一根铅笔描绘出简单的线条,而有些人则无视远近法的规则去描绘质朴的风景画,甚至有某些人描绘的是自恋的自画像。其中并无胜败优劣之别,因为具有无可替代的价值,所以每一幅画的价值都是一样的。如此看来,我的生命还是有份量的——她在此轻轻点头——同时,所有的画布上事先都涂上了所谓(寂寞)的色彩,任何人都是在(寂寞)的色彩上作画的,所以我还是有获救的希望,一想到此,不禁感到神清气爽。 「这么说来,(寂寞)就像是底图。」 「没错,任何一幅画的底图。」 「那为什么会先有寂寞的感觉?」 「因为都是个体,分开的个体。」 「除了人之外,猫与狗也是个体,草与花也是个体,难道动物与植物都活在寂寞之中吗?」 「或许真的都很寂寞。」 「该怎么说呢?总感觉在意识之外若少了知性的话。应该是不会感觉到寂寞吧?」 「若真是如此的话,也只能与地球外的智慧生命交换寂寞的种子了,而且期待相会的心态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不是吗?」 当然,必须附加说明的是,相信到访者培利帕利又是另一回事。 「有栖川,我很清楚让你最感到寂寞的是什么,那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大概是在十三岁的六月十四日吧!」 忽然想起无所事事的那一天正要入眠时的情景。 「无论是你个人的唯寂论或泛淋说[注],都是在那个时候确立的?」 [注:唯寂论、泛淋说,皆为关于寂寞的论述,这些名词应为作者自创;其中的「泛淋」二字,泛应为中文使用的泛,而淋在日文中是寂寞的意思。] 「唯寂论、泛淋说?是哪几个字啊?……喔,这些名词是我一时想到自创的。」 「现在呢?还寂寞吗?」 这个问题令我诃穷。 然后,她缓缓站起。 「要不要到外面走走?」 2 换完衣服,来到走廊时,只见她靠在墙上,身上披了一件灰红色套头衫。 「怎么样?我们到〈城堡〉去查探一下!」 本来以为她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想要出来走走,但她却回道:「哪里都好。」莫非只是想散散步吗? 「不查探也没关系,我想看一看这个〈街村〉的夜色。」 「是啊,全世界也只有这个地方叫〈街村〉呀!」 踩着嘎吱嘎吱响的楼梯下楼,发现休息室里晃子手中捧着杂志,好像正在更换杂志架上的旧杂志。 「想出去吹吹晚风,」我抢在晃子询问前主动说道,「有没有门禁时间?」 「没有,半夜也不上锁,几点钟回来都行。这个乡下地方不会有小偷闯进来的,有些房客甚至到了清晨才回来呢!」 总感觉她带有一股寂寞,而且她的底图是一丝淡淡的透明。 「本地名产,蛮有趣的!」 麻里亚看着商品柜,引起她兴趣的是仿照幽浮制造的盾牌、烟灰缸和小花瓶等礼品,每一样商品上都有(圣地土产,神仓——人类协会总本部)的金色字样,应该是从协会进的货,我想买几张明信片当纪念。 「在古代,神仓原名神座,也就是神明从天而降的倚靠之地,后山顶上有个叫做磐座的大石,是一处与宗教有依系的地方。」 晃子为我们解说。 「你一直都住这里吗?」 」 「是的,这十年之间的变化实在是太惊人了,根本就像一场梦。」 「说的也是,隔了很久才返乡的人一定也会吓一跳。」 「的确有人从大都市回来时,两只眼睛瞪得好大好大。如果我在十一年前离开,一定也会有这样的反应。」 看起来极为平常的对话,但似乎非常吸引麻里亚。 「会经想离开这里吗?」 「不,并不是……」 晃子胸前捧着一堆杂志,脸上露出微笑。 「两位是不是该出门了?都快十一点了!」 时钟上的时间指着十点五十分。明明没有门禁时间却那么在意时间,麻里亚对此感到些许的讶异,但我仍对麻里亚说:「我们走吧!」同时行了礼,拉着她走出去。 夜间屋外的温度很冷。 「你不冷吗?」她将披在身上的套头衫围拢。 「没关系。」我回答。 「真不愧是神仓,你看!」 整片星空好美丽,眼前的美景也只有在幽浮的故乡才看得到。 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两人来到大街上,〈城堡〉背对着一排光柱,昂然挺立在眼前。虽然可恨,但也不禁被眼前幻想般的雄伟画面给震慑了。仿佛有一股力量让你想与〈城堡〉之间联系起来,将你包围起来。或许,这种感觉与崇敬之间,并没有什么差距。街道上人影稀疏,四周的山岭一片漆黑,仿佛冻僵的波涛汹涌而来要将整个〈街村〉给吞噬。 边摆晃着手指边散步,麻里亚开口了。 「关于椿先生说的那些事……」 原来是惦记着这件事啊?虽然不像密室解谜般那么有趣,但还是陪她聊一聊,听听她怎么说好了。 「他都已经退休了,为何还想调查这起案件呢?而且还把这些事说给我们听,实在是无法理解,他自己明明就是杀死玉?v的嫌犯,却还……」 「为了让案子陷入谜团,还真是煞费苦心呀……啊?」 真是让人跌破眼镜!虽然像是演戏一样不可能,但我还是停下脚步追问。 「你刚才说椿先生是杀人嫌犯?别吓我好不好?可以认真再说一遍吗?」 麻里亚也停下脚步,我们两人就在夜空之下面对面。 「我是故意想看看有栖川你有什么惊人之语,但我说这些话也不是无凭无据。我一直认为很诡异,如果椿先生是杀人嫌犯的话,就没必要挖掘已经陷入谜团的完全犯罪往事,而且也会尽量避免由他人口中说出来。从这一点看来,他不可能是嫌犯,不过……如果是那个人的话,那就有可能。」 「密室状态下,玉?v遭杀害?你是如何推理得到这个结果的?说来听听,我愿闻其详。」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推理,如果是你,同样也会注意到这件事,望月没说出来倒是很令人觉得猜不透。他应该会当着昭彦本人面前说出,昭彦,不是你摸走枪枝的吗?而且椿先生应该也会应和说道:『如果是你的话,那就很有可能。』结果并未发生这样的情况。」 「那就快快说出你的推理吧!」 「暂时先别提我的推理,先说这起案件好了,其间的假设漏洞百出,诡计也很老套;只要朝这个方向去想,密室之谜就再也不是什么谜了——我们边走边说,往那儿去好了。」 于是我们往耸立于西侧的影子方向走去,那个倒躺的喇叭是什么建筑? 「要将椿先生视为嫌犯是有困难的,直到发现死者前,他有铁证如山的不在场证明:至于是先枪杀了死者,然后再于巡逻途中绕到天之川旅馆巡视,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就算与昭彦在一起时听到的是造假的枪声,但在发现死者时,遗体还有血液渗出。」 「那些都不是问题,真正的犯行是昭彦从现场离开之后才发生的。」 麻里亚这句话我不懂。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无法猜测,但简言之,椿先生与玉?v两人联手演了一出戏,连血浆都事先准备好了。」 「也就是说……玉?v将血浆涂抹在太阳穴上……」 「然后倒在地板上装死,椿先生则设局巧妙诱导昭彦,让昭彦亲眼目睹伪装的尸体,然后告知:『我必须维持命案现场的完整!』并支开昭彦去报案。等昭彦离开之后,再开枪击毙玉?v。」 莫非这只是纸上谈兵?在推理小说的世界中,尽管也有这样的诡计,但是…… 「若将这种诡计写进小说里,那就有不少解谜的方法了。为何那两个人要这么做呢?又为何玉?v会如此轻易就上当受骗呢?而且现场不可以留下血浆痕迹,因为那很难处理。另外,在先前的谈话中,我听到的好像是昭彦导引椿先生到命案现场的。」 「说的也是,然而……」 没道理明明没有权限,却还继续侦办案件,甚至甘冒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危险。 「杀人事件的话题就到此结束吧!但这话题还是我自己提起的,不好意思。」 来到喇叭旁,在月光的照射下,外墙闪耀出金属贴片的诡异光芒。抚摸墙面绕行一圈后,仍然无法得知这到底是什么建筑。 「关于江神这件事,」继续再绕墙走一圈,「明天再试着进攻一次,若还是行不通的话,我们还可以向警方求援。至于之前他回给我们的便笺讯息,因为太复杂了,就暂时先不提好了。」 「这么一来,那个由良比吕子又会出来告诉我们说:『是江神先生自己要参加冥想的。』他母亲病危的藉口看来是没人相信了……他母亲病故呢?搞不好他们都很了解实际的情形。」麻里亚说道。 「那么他父亲病危呢?应该还健在吧?」 「呃……但一直音讯全无……」她叹了一口气。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协会那边不会相信吧?而且若向警方查证的话也很麻烦。」 「如果有适当的藉口可以跟江神会面那该多好啊!这件事很急迫。」 「没错,如果不急的话,由良比吕子一定会说,那就等到冥想活动结束好了。」 「有蹊跷。」 「什么有蹊跷?」 「如果协会方面因为某种理由而监禁江神,那他们的说明方式就很奇怪了。他们干脆就说:『他已是信徒的身分,目前暂时无法会面。』就好了,不是吗?至于『再过三天即可见面,请各位改天再来。』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拖延时间!」 没错!人类协会想要的并非江神本身,而是时间。 「那为了什么目的而要拖延时间?难不成三天后,人类协会将要展开什么重要的活动?」 「这……就不清楚了。就算有活动,但为何要把江神隔离开来呢?实在是搞不仅。」十一点零五分,「走吧,到〈城堡〉那儿去看看?」 「好。」 走了一会儿,回头仰望倒躺的喇叭,发现看起来很像天川[注],仿佛一层薄薄的霭雾。随后,两人继续往上走去。 [注:天川,在此为银河之意,但为了要与本书述及的天之川旅馆相呼应,故仍保留原文「天川」二字,而未将之译为「银河」。] 「知道那是什么吗?」 「凝结的星球吧——在遥远的银河系附近稠密聚集而成——」 「哔——大错特错!那是我们所处的银河系边缘。」麻里亚接着又进一步说明,「地球本身也属于某个银河系,由于漂浮在银河系的周边区域,所以外星人或许很难发现地球。有一篇短篇小说内容是这样的,一群拥有智慧的生命体,搭乘幽浮降临地球时惊叹:『在如此的边陲区域,竟然也有文明!』但是,人类对这件事感到很羞耻。忘了这是谁的作品?——总而言之,我们位于扁平的银河系之中,往天空望去应该是看不到边缘的,所以看到的应该是天川(银河)。」 这说法不像是在骗人,而且我还是头一次得知真相呢! 「好聪明啊!」 「我也不是生来就如此,总是要往前走、要进步嘛!」 往前进。前进,往〈城堡〉前进! 3 师,这位医师还是协会的一员。基本上该有的,这村子里也都具备了。若要说还有什么欠缺的,那应该就是警察吧?这方面的职务若由协会取代的话,那可就很可怕了。 「整个〈街村〉好像迷你玩具,小小的店面都很齐备。」 「或许该把这个地方当成一个(国家)更恰当。」 「就像梵谛冈那样。」 「那日本就要掀起一股独立运动了,若真如此的话……」 「……怎么了?」 「没什么。」我随口回答。因为或许只是想偏了,所以也没造成什么不安。不过,总感觉似乎有人躲在身后跟踪。 * * * 「你怪怪的!怎么了?有栖川。」 只见她双盾晃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取而代之的是担心的神色。因为我意识到有人在暗处观察,所以故意露出笑容发出声音。 「眼睛别瞪那么大,听我说,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监视我们,该不会是人类协会的人吧?——你回头看一看。」 「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能是一踏出旅馆就被监视了,但也有可能是离开喇叭建筑时开始的。」 「我们的行动应该不值得有人跟监吧?人类协会到底在想什么呀?如果我们是什么明星偶像的话,半夜有人跟踪偷拍那还差不多,可是……」 反正我们两人必须和颜悦色地交谈,同时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随时提高警觉,注意背后的动静。虽然并非脚步声,但总感觉身后有视线道射过来,这不是错觉,而是对方与我方距离真的不到卅米,躲在建筑物后方闪来躲去的一直跟过来。由于还隔着一段距离,所以大致上还能保持冷静。万一对方打算突袭而来,应该还要有更充裕的防备空间。 「要不要理?」 「我看就别理好了。」 这是个不怀好意的结论,但也是最安全的计策。就快来到街村大街上了,前方街角左转,就可以见到〈城堡〉。 「糟了……」 「怎么了?」 一阵白色物质,在大街上由右至左缓缓流动,如果是人为施放烟幕,手持烟筒奔跑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散去了,但眼前的白色物质才要消失,立刻又从左侧涌出:不一会儿,两方的流势又相互挤成一团成为一股白阵朝我们飘过来,不知怎地,眼前全是一阵烟,仿佛白纱布幕缓缓下降。 「是雾!」 事实上,以前会听说过神仓的浓雾是出了名的,而且看起来像是有重量似的。 不经意地回头一看,身后也全都飘着迷蒙的浓雾,整个景色朦胧一片,实在很惊人;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人就会被乳白色的世界团团包围。 叮铃——有声音传来。 正以为是耳朵听错了,接着又传来确确实实叮铃、叮铃的声响,而且似乎往这儿接近。 「那是什么?」 麻里亚也注意到了。 我们凝视传来不规则声响的方向。雾气中,出现的像是人影;同样地,也似乎正走向我们。然而,由于雾气的弥漫,身形看得并不是很清楚。或许因为不耐烦、紧张或焦躁不安,麻里亚出声叫道: 「是谁?」 一阵微风袭来,雾气随之散开,遮掩朝我们走来的人的那层迷雾此时也往两旁卷开了。那人影就站在眼前,麻里亚不禁惊呼一声、双手掩嘴。 是个身形高大又肥墩墩的男子,身穿黑白相间正方格子花纹的服装,头上还披戴头巾,脸上化的是小丑妆,脚上穿的是爪尖朝后、又大又笨重而且走起路来还会发出趴答趴答怪声的怪异靴子。每当踏出一步时,头巾前方垂挂的小铃铛就会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嘴边四周画上的大红色半月形小丑妆,在雾中显得很鲜艳。他张大了嘴,露出一笑。 「你们不理也不行!」 他说话了,声音活像沙哑的癞蛤蟆。 「什么?」 麻里亚反问。我想告诉她别理那个人,因为那家伙可能会带来麻烦。 「没来的话,那该多好。」 现在,有一股比火药还危险的味道正弥漫开来,不可让他再接近了,于是我牵起麻里亚的手。 「别管了!」 边说边往大街奔去,她也跟着我往前冲。脑后没长眼睛,所以也不清楚身后的情况,但大约可以知道那个胖小丑也拔腿狂追过来。那双趴答趴答的怪靴子打在柏油路上趴趴作响,铃铛也叮铃叮铃地响得很激烈。 原本打算奔回旅馆,但我们无法向右转,而且那个方向也有小丑。这回的小丑是个身穿红黄相间横条纹服装,造型很花哨的男子,身高很高,我们必须拾起头看他,该不会是踩着高跷站在那儿吧? 「你们认为你们逃得掉吗?我看是不可能。这里可是人类协会的王国,要逃走可没那么容易!」 胖小丑停下脚步,说完话便呵呵地笑了出来。 「你们这叫自作自受!难道非要来这里不可吗?」 是人类协会里的人吗?这是可以预想得到的,但为何要穿这身小丑打扮呢?实在很难令人理解。 「我们会被带到(女王)的〈城堡〉里关起来吗?就像江神那样?」 高个儿小丑嘲笑趾高气昂的麻里亚,上半身还摆来摆去摇摇晃晃的。 「悲惨的命运正等着你们!很高兴我不是你们,清醒的人有福了!感谢培利帕利!」 「感谢培利帕利!」 胖小丑也随之唱和。 「我们千万别分开!」 我向麻里亚低语,再次握紧她冰冷的手往左逃去,那两个小丑也紧追在后,凌乱的靴子声,回荡在浓雾弥漫的〈街村〉。 这样往前跑向〈城堡〉可不妙,本来打算跑进岔路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逃脱,但看来目前也只能往广场的方向跑。但是,广场在哪个方向呢?与其让思考去主导,倒不如让身体自己去选择吧!朦胧模糊的〈城堡〉,逐渐逼近眼前,圆形广场四周围绕的探照灯投射的光柱,穿透浓雾照向夜空。 「等一等!」 麻里亚拉住我的手将我往回拖。 广场上似乎到处都有东西。原本蹲在雾气底部的一群人,突然同时站了起来,竟然全都是小丑。由于背后是光柱,因此一群人呈现的都是剪影,无法看清他们脸上的模样与表情,感觉非常恐怖。每一条人影都很敏捷迅速,其中还有人卖弄后空翻的特技呢! 「你们的同伙刚才也来过了。」 身后那个高个儿小丑出声说话。他说的同伙,会是望月与织田?这说法不禁令人背脊发凉。这时,麻里亚朝着雾气中模糊的轮廓阴影大喊: 「你们打算把我们怎么样?我实在搞不懂你们想做什么!」 胖小丑此刻也追上来了,仿佛在与自己肥胖的身躯赛跑,肩头不时随着喘气而上下起伏,同时回应了麻里亚的问题。 「别再、浪费、我们的、力气了,我们不允许、有人、妨碍、我们,衷心、盼望的、奇迹终于、就要成真了!阻碍我们的人、我们绝对、会排除!」 蛤蟆般的声音,愈来愈难听! 「什么奇迹?」我问,「是指外星人为了拯救地球人所以从天而降?」 只见胖小丑举起右手,指向夜空;高个子小丑与分散在广场上的其他小丑,也都摆出同样的动作。 抬头一看,浓厚的雾气上方,似乎有个巨大的物体漂浮在半空中静止不动。可以听到微弱的声音,像是无数蝉鸣一般的机械怪声。 「已经……来了吗?」 麻里亚有些摇摇晃晃的,于是我趁机牢牢握住她的手,立刻往广场的一角跑去,因为只有那个方向不见小丑的影子。虽然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跑,也不知道该跑到什么地方去,总之必须逃离现在这个地方就是了;同时,也必须想办法搭救其他落入敌人手中的三位学长。此时,我们转进一条未走过的路,目标是远离〈街村〉,无论如何都必须逃离这个地方。就算雾气散去,也可以利用夜色逃脱。一个人或许无力完成,但现在是两个人。 到底在哪里?我这笨蛋,连方向都搞不清楚。 * * * 「怎么了?突然不说话,怪怪的。」 我一下子醒了过来。 「因为你说:『没什么。』所以就突然没话说了。你会在幻想的国度里旅行过吗?」 「有、有过!那是遥远的国度。」 小时候虽然有过这样的习惯,但如此极端的旅行却是第一次。那是个超乎现实的地方,总觉得很不寻常。 「你刚才幻想到了怎样的旅行?告诉我吧!」麻里亚说道。 「一言难尽。」 「那应该是个很难描绘的国度吧!不过,或许不该这么说,但我在你身边,你却自己神游到幻想的世界里去……」 但我很难说出口,其实是我们两人同游那个世界。 「不过,你是在我们谈话时进入幻想世界的吧!是什么事情吸引了你?」 我说过——有人在监视我们,这并非幻想。 4 但是,才过不久,当我注意身后时,自信便消失了。一个人影也没有,跟踪任务解除了吗?或者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人尾随?——愈想愈搞不懂,干脆就别想了! 管他的,爱怎么样都随便。就算人类协会有其他理由监视我们的行动,反正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和丑闻一点瓜葛都没有,况且推理小说研究会是以清廉洁白为座右铭。 「为什么一直看手表?」 麻里亚对我还真是观察入微。 「只是习惯性地看一看。」 「你好像在等待什么,该不会是打算在凌晨零点时分要与幽浮做第一次接触吧?」 我看幽浮是不会来了,就算要等也不会有结果。 我们来到大街上,陆续行经了(神仓食品店)、(神仓亭)、(邮局)、(咖啡烤肉天之舟)等等。在无可疑阴影窜出的情况下,我们来到了广场。 「江神的母亲病危这套谎话好像也不安吧?」麻里亚在检讨这个方法,「是什么时候说过关于江神他母亲的事的?」 她问的是自木更村返回后不久的什么时候。江神已故的母亲热衷于占卜之术,会预言自己两个儿子的死期。结果,大儿子如她所言早逝,而二儿子则是「在三十岁之前以学生的身分死去。」如此的大凶天谕一直束缚着兄弟二人。江神学长仿佛为的就是要挑战这项预言,所以不愿放弃学生身分。就因为他母亲这个原因,导致家人分散各处。 只能说目前的状况很不寻常。如果说连幽浮、灵异现象、姓名判断都不相信的话,那么前面提过的那个预言只要忽略它的存在、视若无睹不就好了?尽管厌恶「以学生的身分死去。」这句话,我想也大可不必想尽办法一再地留级好几次。虽然我想说,你这个大笨蛋,你这么做只会错过人生其他的机会,拜托你停止吧!但是,江神的内心一定也为这种预言带来的恐惧而饱受煎熬,那是我们无法进入的世界。 这时,麻里亚嗓音低沉地开口了。 「江神学长明年就要毕业,看起来好像不打算留在学校了。继续留在学校,万一不幸被他母亲的预言给言中的话……就像目前这情况……」 所以麻里亚在担心江神是因为这个理由吗?不会吧! 「连你也被这种怪预言给迷惑了,这种预言当然不准,身为推理小说研究会的一员——」 「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可以说得如此轻松。」完全说中了,「嗯,这是不合逻辑的说法。不过,遭自己的母亲诅咒会是怎样的心情,我就不是很能理解了,但应该会感到很辛酸吧!」 这和我一样,所以我不会嘲讽江神学长的生活方式。 「还真是一团乱呀!江神学长的痛苦与寂寞,我大致可以想像。不过,这些倒与预言不同,而且差别很大,根本就不对。所以,别再说江神目前命在旦夕之类的话了!毕竟人类协会不过是个对人无害的幽浮之友会之类的组织。」 她的瞳孔中映出我的影像。 「江神现在很孤单吧!」 「……嗯。」 「孤伶伶一个人,应该是很寂寞,不去看看他不行!」 「明天一定要见到面!」 「是不是,现在很寂寞吧?」 如果我现在就回答「很寂寞」,那就显得太渴望了。而且,现在的我距离孤独很遥远。 5 「不!」 他这么回答,并非逞强的口气。 「你之前不是说过『经常有寂寞感』?现在又为什么……」 「那是为了要突显我的论点,才会以极端的字眼来论述……」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转而注视手表。 「从刚才你就一直非常在意时间,为什么,有栖川?」 这时传来马达声,围绕广场的投射灯同时启动,像探照灯一样,全都仰起角度集中在一个点上,看起来就像一道光线形成的围栅,上空封得毫无空隙。此时,又多了几道光束直指天际。 「啊?是这个吗?」 「哇……来了来了!」 不知何处传来望月与织田的吼叫声,像是狂欢节上的那种吼叫。 有栖川听了之后,才正要憋住笑意…… 嘶地,锐利的空气颤抖了一下。 一道白色轨迹自塔的右方射向左方,往天际高飞而去。受到惊吓的我,往一旁的肩膀瘫软。 第五章 急转直下 1 织田的打鼾声吵醒了我,但因为朝阳正面直接照射在脸上,也可能是阳光让我起床的。望月的棉被下空无一人。 盥洗完毕,换上衣服,下楼去看看,该不会是在休息室看报纸吧?然而却不见学长踪影,反倒是女老板出现向我道了一声早安。 「在找同伴吗?他和老板出去散步,顺便参观蕈菇的栽培,那地方不远,很近!」 离早餐用餐时间还有好一会儿,所以打听了一下位置想去看一看,而且今天天气也不错,到外面走走还可以吹一吹一年来没吹的口哨。 进入山林不久,眼前随即出现塑胶布棚搭的温室,里面有两个人,找到入口后,说了一声不好意思,便钻了进去。 「早安!」 老板神情愉快地打招呼。今天早上,他的嘴巴并未蠕动。望月则是举起手唷了一声。 「长得好多呀!这是栗树吗?」 几十根的粗大木干,像合掌一样地分从两侧架在一条木架子上,木干长约一公尺,直径约十公分。树皮都已扒光,但放眼望去并非都是蕈伞张开的画面,反而都是才刚开始生长的菌丝,木干上只能看到白色班点。 「不,是橡树,蕈菇的栽培一般都使用橡树、山毛择,以及其他橡树之类的树种。在这些原木上播下蕈菇的种子,然后等待发芽,换句话说,这些原木也就是蕈菇宝宝的摇篮。以电钻在原木上钻孔,然后再将育有菌丝的木楔子打入这些小洞里面,但真正栽种蕈菇的树种是一种叫??木的树干。那么,这些原木使用过后就丢弃了吗?不,不会如此浪费。只要养分还足够供应蕈菇宝宝成长,大概还可以用上五到六年的时间。」 没想到(蕈菇宝宝)这样的字眼会出自眼前这位老板之口,不仅表情柔合了许多,而且还洋溢着一脸的幸福。 「知道吗?有栖川,当初所谓的蕈菇栽培,只是顺着奄美大岛吹来的风而带过来的种子附着在原木上,然后就这样等待蕈菇的成长,一切成果都要靠运气。至于现在这种栽培法,则是由森喜作博士开发出来的,让我们一年四季都有美味的蕈菇可以享用。」 接着,望月把刚刚听到的知识现学现卖了起来。 「没错,以前的蕈菇栽培根本就是在赌博,收入不稳定,天不从人愿。税务署也很顾虑到这种现象,所以菇农与小说家的课税基准就列为特别课税类别。」 就只有菇农与小说家列为特别课税类别。难道真有如此神奇的分类吗?以作家为志向的我,一听到此番说法:心头不禁与菇农有了一股亲密感。 「这可不只是兴趣或玩票,不仅收获那么丰盛,而且昨天我们享用的蕈菇每一个都是肉厚味浓,真的很好吃!」 老板因为这句赞美之词也露出了喜色,不知何故,连望月也是一脸得意地说道: 「等等,我看你只触及天川先生厉害之处的凤毛麟角而已。老板并不因为原木栽培的成功而满足,他还有更深入的研究哩!就是——过来一下,这里、这里……」 连天川昭彦先生都无法阻止,望月迳自拉着我到温室的一角,只见摆放着一套用途不明的机械。 「目前只是准备阶段,还无法实际示范,」老板跟着走过来,「就针对原理说明一下好了。这套设备主要是以脉冲放电的方式刺激段木,各位看到段木就这样排一整排,我在正中央那根的顶上钉了一根钉子,在钉子上放电三百千瓦后,若再浸泡于冷水中,就可以产出大量的蕈菇宝宝。」 「如此放电刺激,蕈菇就会长得很好?」 「是的,以前有个传说,只要落雷在某处,那个地方就会长出蕈菇,这并非迷信,而是事实。为何如此,至今尚未有科学上的证明,但类似的现象也可在其他生物上观察得知。其中一说是,由于电的刺激,受到惊吓的蕈菇感觉到了危险,为了保存族群,于是激增繁殖能力。为了确立这种栽培法的可行,所以我就研发出这套设备,而且打算拿这批冬天种植的菌种来试一试。」 仿佛变了个人似地,侃侃而谈了起来。他说本来没打算如此投入蕈菇的栽培,但人有个着迷的对象也不算坏事。 大致参观了一圈后,我们便步出了温室,只见老板在带回去的塑胶袋里,装满了香菇干和珍珠菇,大概是为今天早餐做准备!原因出在蕈菇,昨天思绪一直受困于怪异幻想,或许也是因为晚餐吃了菇类大餐吧! 「采了相当多的蕈菇呀!全都是给房客吃的吗?」我问道。 「这些是吃不完的,我还要分送给附近邻居和协会,让他们高兴高兴。」 老板和〈城堡〉的关系应该不错!经由他来发声,应该行得通吧! 「我想到总本部里面参观,不知能否由旅馆方面出面联系?」 「其实不必经由我们出面,您也可以直接去提出申请呀!连续假日期间,就有不少团体到里面去参访,但人太多的话,也有可能婉拒。不过,最近这几天参访的人应该不多吧!」 「若是不让我们进去呢?」 「到时候您回来找我出面,结果还是一样的。若遇上重大活动时,他们也会谢绝外人的参观,这种情况就无能为力了。」 看来这条路也没什么指望了,失望之余不禁叹起气来,而望月在一旁立刻搭话道: 「烟火让麻里亚吓了一大跳。怎么事前都不说一声,就带她到广场去呢?」 「只是想作弄她一下!」 「还真是爱恶作剧的有栖川呢!你这么做,是为了加深彼此之间的亲密程度吗?」 这种问法还是头一遭遇上,因此不免一阵慌张。 「我可没这么想,你这么说会让麻里亚很困扰的。」 「那干嘛偷偷摸摸的?实在搞不懂你!对了,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有关烟火的由来?」 「与你带来借给我的那本书一样,至于投射强光的部分就不清楚了。」 在她到我房间来之前,我正在阅读望月带来的那本书。每天晚上,会祖野坂御影与到访者培利帕利会面的时间,也就是晚间十一点十七分一到,人类协会就会施放烟火。主要是朝天空传达一个讯息,表示有人在此等待外星人的降临。 「灯光投射是最近才开始的,只在电视上看过,而且还以电脑控制投光器。其实当时也没什么人,结果却搞得像演唱会一样。还真是人类协会的作风呀!」 望月与织田二人在西侧的山上等待幽浮,目睹两颗流星划过后,接近烟火秀表演时间时,便往广场的方向移动。 「不过,在深夜施放烟火,难道不会妨碍睡眠吗?我看这〈街村〉里的人很早就入睡了。」 我一提出质疑,老板昭彦就转头看着我。 「一直以来都如此,已经习惯了。其实,这么晚还醒着的人也不少,而早睡的人也不会因为那么几发烟火就被吵醒了。」 这样啊?那这个地方的人还真不是普通的怪呀! 此时传来一阵摩托车声,才想是不是朝协会方向前进,立刻就看到荒木跨骑在那匹钢铁狂马上缓缓驶来,正在享受他的晨问散步。鲜红色防寒夹克自〈城堡〉的对向移过来,然后在我们身旁停下。 「骑到快接近比良野的地方,途中一处草丛里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我想那该不会是熊吧!」 昭彦以认真的表情对安全帽里露出笑容的荒木说道: 「那是熊没错!从冬眠中醒来,找吃的晃来晃去,要小心点才好。」 ? 2 「各位,」望月将话题导入正题,「今天要如何安排行程?既然我们已经收到了江神表示『各位请返回京都等待。』的纸条,如今若是硬闯要求『会面』,我看大概也很难吧!而且,从〈城堡〉后门进入的可能性也不高。我的看法?大概是这样的,我们提出申请表明,在返回京都之前,我们想参访总本部,总而言之,就是先进入内部再说。进去之后,趁隙搜索整座〈城堡〉。」 此时,织田面露难色说道: 「趁隙搜索?说的倒容易,真行得通吗?我们又不是007,那座〈城堡〉可大的呢!」 「进不进得去都还是个问题。」 「那么(入城)之后,我们又没什么隐身术,而且这也不可能,到时候该怎么做?」 「有一招派得上用场,引起骚动。」 我不经思考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麻里亚笑颜绽开,或许她想到了类似的方法。 「这个办法……或许行得通!我们提出『想与江神见面』的要求,如果对方拒绝的话,就趁势在(城内)撒野,引起骚动,而且闹就要闹到他们不敢随意动手的程度,如此一来,对方很可能就会叫警察来处理。」 我倒是没想到要闹到如此激烈的程度,织田则在一旁想要安抚情绪。 「冷静点,麻里亚。如果协会方面感到事有威胁,而他们又监禁了江神,应该是不可能叫警察来处理吧?到最后肯定是白费心机。更糟的是,万一他们比想像中更卑鄙的话,我们四个人很可能都会遭到胁迫强押,被埋到后山去呢!」 「你这么说也太离谱了。」望月在一旁插话,「先不论情况是否会发展到那个地步,主要的问题在于,我们有无足够的勇气去执行如此大胆的作战计划!尤其我们这个组合是由足智多谋的淑女与绅士组成的。」 「我不是淑女,所以办得到,而且也非足智多谋。」 「是呀!我总觉得不太妥,是否还有其他更好的策略呢?推理小说——」 「——好歹我们是个研究会,」麻里亚接着说,「应该要想个更有诡计的办法才对。这样好了,我和有栖川留在〈城堡〉捣乱,望月和信长就在城外观察情况如何。就像常用的桥段,十五分钟后如果没出来,你们就去报警。」 我不认同这个办法。 「这根本就是冒险小说的情节嘛!况且,为什么是我?别胡乱指派了!」 「其中若是没诡计的话,那就真的只有冒险的成分了。对正处于求职活动中的学长,是不可以有过分的请求,不是吗?否则履历表上就会有污点了。」 「我明年也要面临求职的问题。」 「有栖川,你是以作家为志向,别担心别担心!小腿上受点小伤不碍事的,那可是勋章一枚呢!」 「别胡说八道了,在成为作家前,还是得先找份工作混口饭吃呀!我必须留意我的履历表。」 我并非真的要拒绝,只是一时脱口而出顶了回去,但还是失败了。转头注视我的麻里亚眼里,很明显地有失望的神色。诚心要我帮忙,我却闪闪躲躲的。昨天施放烟火前,我还会说过:「明天一定要见到面!」结果我却…… 早餐似乎准备好了,作战会议就延后到用餐结束时再召开。到时若再提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只好采纳麻里亚的建议了。 早餐餐桌上出现的是珍珠菇汤,而且一大早就端出了烤奶油香菇。因为才参观过栽种的场地,所以现在看起来倍觉美味。这时,望月又开始卖弄才刚听到的蕈菇小常识,织田与麻里亚在一旁听得很感动。另一张餐桌坐着椿先生与荒木,两人低声聊得很起劲。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原来是在谈论关于天川晃子的事。 「——那件事以后,听说她就一直维持单身了,随后就来到她姑姑的旅馆这儿来帮忙,我总觉得很可惜呀!」 「这就是人生,没什么可不可惜的。这个话题还真令人无限感叹呀!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很寂寞。」 「我想,倒不如干脆回名古屋去,开始另一段新的生活。或许吧,那就是她的命。」 接着陆陆续续听下来,也逐渐明白了一些原委。天川晃子会经有个交往的男友,但由于男女双方家庭之间多年以来的不睦,因此结婚一事自然无法获得双方家人的首肯。男方会经提起私奔一事,但到了最后关头,不知是晃子退缩了,或者是男方背叛了她;总之,这场婚姻最后终究是破局了。 「十一年前的事了,我想伤口应该也愈合了,所以昨天就试探性地稍微问了一下。『晃子,如果一直待在这个村子里,那可是找不到老公的唷!难道你在等待外星人吗?』我这么问她,结果她回答:『我不喜欢都市生活。』看来似乎还忘不了原来的意中人呀!」 「那个男的目前在哪儿?是干什么的?」 「一个人离开村子,到东京与友人一起开了一家小公司。当然,他已经结婚了。期间,神仓一变而成了宗教〈街村〉,他父母亲厌恶这样的改变,听说好像也到东京去投靠他了,因此神仓只留下晃子孤独一人。就算在这儿等下去,我看那男的应该是不可能回来了。」 「还真心酸。」 「是呀!尽管如此,命运还是不断遭到恶意的戏弄。那个男的离开村子的时间,正好是昨晚提起那起事件的当天晚上,时间上应该是偶然吧!」 他的行为会是偶然吗?荒木似乎也有此疑问。 「但怎么看都觉得可疑,不是吗?杀人事件发生当晚就离开村子,应该会被怀疑是凶嫌吧!」 「因为他白天的不在场证明交代得很清楚,所以确定他并非嫌犯,当时他前往木曾福岛的医院去探视住院的亲戚。偏偏他就选在事件当晚,而且还是三更半夜离开村子,这当然引起了注意。但在讯问过他父母亲之后,得知他的确是离家出走。后来,与抵达东京的他取得了联系,亲自向他本人确认了离家出走的原因,结果是与该案件无关。」 于是,案发后翌日,村子里出现了原先不在村子里的两个人,也就是一位男子与工藤悦史。如果这两人实为同一人的话,那就非常符合精彩推理小说的剧情了。但由于二人身分皆已经确认,所以这是不可能的事。 此时,晃子一出现,椿先生与荒木便立刻改变话题。 「打扰各位用餐,很抱歉!」晃子对我们说道,「人类协会的由良小姐拨了电话过来,说是要找各位的,请问该如何处理?」 我们会向她说过投宿地点是天之川旅馆,但协会方面为何会打电话过来?回神一看,发现望月、织田与麻里亚都正在大口吃饭,所以只好我去接电话了。 来到柜台后方的事务室,「在这里。」晃子边将话筒递给我边取消保留键。我则是生生吞下口水,「喂喂!」应了电话一声。 「我是人类协会的由良比吕子,请问您是?」 「我是有栖川。」 「昨天真的很不好意思,完全都是我们误会了。」 「啊?」 「我们误会了江神先生与各位,对此要为我们的失礼致上歉意,实在是很不好意思,对不起。」 如此的赔罪,真是始料未及呀! 「本来打算要过去当面说明致歉的,但又深怕出了差错给各位带来麻烦,因此决定今天早上打个电话过来。」 「喔……谢谢……」 如此完美地反转局势,我该如何回应?此刻,实在是让人说不出话来。 「江神先生想要与各位见面,我们非常欢迎,不知各位方不方便过来?」 这句话真是让我傻眼了,整个人道发呆,想发怒也不是,只是不停地回道:「谢谢、谢谢。」 「那么现在可以过去吗?」不,早餐都还没结束,「呃……大约卅分钟后过去,可以吗?」 「什么时候过来都欢迎,但江神先生现在还没起床,昨晚大概熬夜了,如果方便的话,接近中午过来,或许他正好也在休息。」 到达,但不知可否拜会由良小姐?」 「没问题,就约在昨天那个入口处,比较容易找得到,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想问的问题一大堆,见了面之后再说吧!如今最要紧的事,就是将这件事向麻里亚报告。 「我想,到了协会之后再说,现在没什么问题。」 「我就等各位的光临了——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挂电话了。」 挂上电话,我立刻往餐厅快步走去,只见他们三人都站在那儿等我。椿先生与荒木对此都露出讶异的表情,但我没多余的时间去在意。 我如实转述了由良比吕子的说话内容,三个人无不感到惊讶。就连亲自接听电话的我都怀疑如此的内容了,无怪乎他们有此反应。 「协会方面到底有何盘算?故意开我们玩笑吗?」 「真的很怪!总觉得可疑。」 织田略显微怒,望月揉起颈子,麻里亚则显得很高兴。 「虽然完全不清楚他们有何意图,但总算可以见到江神学长,太棒了!其中有什么误会之处,等见面之后再说。」 「说什么现在过去会造成困扰,这句话我就很不满意!」 「不是困扰,信长兄。」我立刻解释,「我们到了〈城堡〉,是可以进去的,她是说,江神学长会睡到将近中午才起床,我不觉得这么说有何不对!」 「喔……嗯……」 一见有插话空隙,荒木立刻问我: 「你们都要去人类协会总部吧?太好了,我也想加入你们,让我一起进去方便吗?」 如此亲切的一个人,我也想让他加入,但协会方面是特意欢迎我们前往的,万一其中多出了其他不相干的人,他们的态度很可能会再度转变。 「很抱歉,他们只邀请我们四个人,所以若要同行的话很可能不方便。荒木先生,您不妨也试着去申请参访吧!」 很明显地,这让他很不快,他一定认为我是个小气鬼。 「好,我明白了,我也试着去申请好了,但看来是困难重重。光是各位的参访许可能下得来,那就值得大大庆贺一番了!一般人想要进去可没那么容易。」 「呃……这个……应该是我们说得太夸张了,或许根本就没那么难申请,因为现在是参访行程的淡季。」 麻里亚也拼命附和安抚,而荒木只是回了一句「说的也是。」显得很消沉,真希望他别往坏处想。 椿先生与荒木用完早餐出去之后,望月开始发言了。 「什么时候出发?麻里亚看来很想现在就到〈城堡〉去等江神了!」 真的那么急着想去吗?但她却只是暧昧地说道:「这个嘛……」织田便率先提出想法: 「我看就等江神起床后再去好了,既然协会方面如此表示歉意,我们也不好意思说不去!我看这样好了,干脆先把广场上的地砖全都挖起来,与江神见面之前好好利用时间逛一逛。」 简言之,就是来一趟圣地观光。 3 我们依序浏览协会设置在〈街村〉里的四处设施。麻里亚一一分别形容为半成品机器人、融化的糖浆奖杯、倒躺的喇叭、巨型松球。 首先前往的是展示外太空坠落到地球上神圣残骸的巨型松球、宝物馆。从荒木那儿听来的金属片,就存放在水族馆也可能用得上的玻璃柜中。虽然不值得一看,但对他们而言,这可是无可取代的无价之宝,甚至要比埃及图坦卡门的棺木或蒙娜丽莎的微笑还贵重,真是到了敝帚自珍的程度。说明中不仅加上一些意义不明的方程式,还表示在地球四十六亿年的历史里,约有四千个人工物体从外太空掉到地球上。无论这数字是多是少,总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一旁有个身穿蓝色制服的男子在巡视,似乎随时准备为我们解说,但我们还是敬而远之为上。 融化的糖浆奖杯是协会为了〈街村〉村民建造的集会所,就算不是会员也可自行借用,所以一大早就有一些老人在里面喝茶聊天,其中也见到椿先生的身影,似乎在打探十一年前的那个案子。「椿先生还真执着呀!」大伙儿笑道。在这里,完全不见宗教色彩,令人颇有好感。看来协会方面也致力于融入本地的工作。 「多半是上了年纪的人。」 我一说完,望月便开始发表他的见解了。 「没错,这里已经蜕变成一座迷你宗教都市,神仓原本是个荒凉的小村,但由于人类协会的成立,带来了年轻信众的移居,但当地那些非信众的年轻人仍然持续外移,哪天协会的热潮不再,万一将据点迁往他处的话,这个村子的未来就堪虑了。我想,这是严苛的现实问题。」 原来还有这样的情况呀! 接着,我们前往倒躺的喇叭。昨天晚上在四周闲逛时,这个令麻里亚讶异的建筑,原来是协会的道场。入口有(冥想馆)三个字,但太暗了看不清楚。似乎有很多人在祈祷,因为从里面传来一阵奇妙的声音。因为无法入内,正打算折返时,忽然有人叫住我们。 「早安!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从旁观看一下,没什么好可怕的。」 仔细一看,原来是昨天在〈城堡〉后门遇见的那位很像商家年轻老板的男子,名字应该叫做稻越草介没错。今天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白服,一边客气地要我们进去,一边以双手示意入口处,像个接待顾客的商人模样。在他极为友善的态度之下,我们又回头走进去了。 「现在是会员的冥想时间,因为仅限会员,所以各位无法参加。不过,下午三点开始的冥想活动则是任何人都可加入。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各位抽个卅分钟的时间参加祈念,当作是来到神仓的纪念。我要说明的是,邀请各位参加并非劝诱各位入会的意思。」 祈念是什么样的活动?这时,馆内依旧传来一阵阵怪异的声音。当稻越一掀开像电影院里那种厚重的房门时,声音瞬间宣泄了出来。 ooooooommm…… ooooooommm…… ooooooommm…… 仿佛是一种从地底下涌上来的声音。大约卅名信徒清一色的白色装束,每一个人都直挺挺地站立,单调地重复念诵。听到就是一阵阵??——姆、??——姆、??——姆,以及阿——?恕?阿——?恕?阿——?恕? 虽然窄小却直达天花板的采光窗际,回荡着庄严的声响。 「只要发出声音就好了吗?」 答案并非如此。 「念诵om的声音时,因为要拉长,所以听起来可能就像是??——姆。om并非任何一个国家的语言,而是宇宙形成时发自根源的声音,是万物的声音,也是创世时的呼吸。在密教里,以声音来表示的话,宇宙起始时为(阿),宇宙终结时为(?耍?,二者合而为一则为(阿?耍?,这代表了宇宙最终具体的智德表现。寺院山门前的二大金刚(译注:亦称哼哈二将、门神)或一对石狮子,嘴形必是一张一闭表现出(阿?耍?(译注:亦即哼哈)的意思。在素有世界语言根源之称的梵语中,这是绝对崇敬圣神的声音。我们藉由念诵om而与宇宙意识结合,进而更深一层地净化我们的灵魂。是否打动了各位的心?」 「啊?这……」麻里亚面露赧色。 ahuuuuummm…… ahuuuuummm…… ahuuuuummm…… 阿?说纳?音不断传来。 「若以形状来表示的话,圣音om代表的是一个圆。若是不断地将圆堆叠起来,即可上升到任何地方,或者往外扩散到任何地方,圆就是有这样的象征意义。这是设计师熊井誓的精彩创意。」 「原来如此。」望月颇为赞叹,「这么说来,the moody blues[注]就有一首歌叫『om』,喔……根源的声音啊?——可是,对我来说还太早了。」 「他们都来自日本各地方吗?」织田提问。 「是的,没错,也有来自海外的。总本部内设有一些房间,可供长期留宿的人住下,但目前几乎有一半的房间是由本部值勤的人员在使用。很年轻吧?」 「如果告诉别人说,在这个位处深山又无娱乐的偏僻地方并不无聊的话,很可能会挨人臭骂一顿。嗯,但正因为如此,人与人之间反而会更亲密。在协会里,应该造就了不少情侣档吧?」 稻越眉根下垂,摇摇头回应道: 「外人或许会这么认为,但事实上……」 「稻越先生还单身吗?」 麻里亚一问之下,他轻轻仰起头。 「没想到还有人会问我这个问题——是的,没错。我今年三十一岁,单身,还没有可以共度未来的对象。一旦成了协会事务员,这样的缘分大概就愈来愈远吧!虽然夫妻同为信徒,而且都任职于协会的情况也有:至于其他人即使酝酿出了有志一同的连带情感,但那种感情毕竟与恋爱的感觉不一样。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认为,与其和地球上的人交往,倒宁愿爱上宇宙远方的人。」 将信仰比喻成恋爱不见得不对,但这句话出自信徒之口,那就令人困惑了。 「对了,」他随即转为一脸严肃,「昨天对各位不敬之处,还请见谅。我从由良督察那儿听说了。」 我想问他是否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接到电话,说是向我们致歉的,因为协会方面对我们有些误解。但具体的误会到底是什么?」 「起先,我们怀疑各位的学长江神先生别有意图。因为协会这里会发生过一件事,就是有人脱离本协会,另外创立了一支派别,对本协会而言,这是很可耻的一件事,所以本协会就与该派别形成了对立局面。就本协会的立场来看,彼此已经断绝关系了,已是无缘的众生,然而对方却刻意无理取闹,说什么人类协会的思想不正确之类无谓的争论,还到处散播经过扭曲有关到访者降临的意义,甚至对本协会的会员进行挖角刨根。彼此的思想不同,那是没办法的事,但他们的手段也实在是太不光明正大了。他们会派出工作人员,佯装要加入我们成为新会员,所以我们就变得比较神经质了一些,因而误把江神先生……」 「以为他是间谍?」 「差不多就是如此。至于详细的情形,就麻烦各位亲自向由良督察本人询问。为了表示歉意,我想应该会致赠本协会的套装礼品给各位。如果真的不想收下,麻烦各位在归途中抛弃即可。」 终于露出笑脸了。虽然从他给我们的印象,无法推估人类协会的全貌,但的确可以嗅出一些社团活动的味道。同时,原本以为他怀有敌意想要打击我们的印象,此刻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并不是我在找藉口,但江神先生的好奇心也太旺盛了,在总本部里面很起劲地到处看来看去,所以才会让人起疑,想说他的行径似乎有违常理。或许是因为推理小说读过头了吧!」 我认为江神并非过度相信超越常识的人,所以应该是协会太神经质了,而且〈城堡〉的戒备似乎也太严密,针对这一点,我也提出疑问。 「戒备之所以如此严密,那也是情非得已之事,因为有太多东西要保护。或许我这说法有人不喜欢听,但在别人眼中,我们可是名气很响亮的团体。」 目前的确是很有名气。 「协会是否也在防备邪恶外星人的入侵?」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别受制于这种说法,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未雨绸缪,事先做好准备。对今后的人类而言,我们背负着重要的使命。为此,我们被要求必须好好保护我们自己的生命。」 这时,织田问道: 「那么所谓的邪恶外星人是否已经出现在地球上了?我好想亲眼分辨出来。」说着竖起一根手指,「莫非重点是这个?」 「小指头?什么意思?——在我们协会里,的确有人认为邪恶外星人已经潜入我们人类之中了。另立门派的那些人,更是这方面的急先锋。当然,我也不完全否认有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但我也不会因为这一切都是人类愚行所造成的结果而得意。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种胆小的逃避行为,我们的主体性还不至于欠缺到这种程度。关于辨识邪恶外星人的方法……嗯,真有这样的方法吗?恕我孤陋寡闻。」 「时间差不多了……」 在麻里亚的催促下,我们继续前往资料馆,稻越挥挥手目送我们,还一边说道:「祝各位玩得愉快!我们或许还会在总本部见面的!」 一行人站在半成品机器人之前,全都看得入神。金属作品,宛如建造而成的雕塑。冥想馆在设计上就比较有道理,但眼前这幢建筑则在大度气派的建筑师设计下,让人完全感受到一种奔放的气息。 协会事务员站在入口处,「随各自的心意即可。」示意我们那儿有个收费箱,因此我们依言各自投入几枚硬币。一踏进入口,眼前立即出现一面大牌,上面揭示了人类协会的崇高理想。光是看导览介绍,时间大概都不够吧?一大篇幅关于野坂御影会祖的生涯介绍——改为人类协会之后,就不再称教祖了——与到访者培利帕利相逢的再现、从天命开示会转变为人类协会的发展史、协会的现状与未来等等,就只是这些都快看不完了。上到二楼,似乎是所有?l集而来关于幽浮的情报,荒木宙儿对此应该会两眼发亮才对。三楼是个小型戏院,如果我们想看的话,可以为我们放映。 但难得来此一趟,我们还是想了解野坂御影自幼成长的过程。野坂御影成长于贫困的农家,只能在一片贫瘠农地上讨生活,丈夫过世之后,一个女人家独力守着这片田地;后来,两个小孩也因贫病交迫而相继早夭,备尝辛酸的她,在一九七八年十月一日那一天,终于与培利帕利之间有了改变命运的相遇。那天,她从洗手间的窗口往后院看去,发现有一团模糊的光影,为了一探究竟于是走了过去,结果发现通风口泄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光线。 接着——此时响起布莱恩·伊诺[注]风格的电子音乐——是的,接着在另一个角落,命运转变的情景藉由实物大小的人偶与道具布景,以非常具有临场感的方式重现眼前。身材娇小的老妇人与出现在柔和光线中的到访者对面而立。培利帕利的剪影均匀完美,但那张中性的脸部五官并未表现得很明显,看起来总觉得很神秘。按下按钮,可以听到培利帕利的精神感召谈话,由于回音效果太强,很难听得清楚,大致摘要如下:「人类呀!要走向智慧之途,侧耳倾听来自上天的声音,等到实践之日,将可接受伟大的引导,而且到时候我亦将再临!」这些话语无法打动我的心。 [注:布莱恩,伊诺(brian eno),生于一九四八年,英国萨福克郡人,为当代电子音乐的先驱,至今仍享誉电子音乐的领域。] 「时间差不多了……」麻里亚再次催促,「是不是该走了?十一点半了。」 大伙儿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虽然入馆费还没吃够本,但我们仍决定前往〈城堡〉。终于要(入城)了。可以进来拜访是不错,但该不会又被协会以什么堂而皇之的理由给赶出来吧?心中不禁如此暗思。万一真发生了这种事,我可不会就此默默承受、乖乖退让了,一定要搞个天翻地覆不可! 穿越广场,往大门走去。警卫室里,已见到身材修长的由良比吕子站在那儿,一看到我们便走上前来迎接。 而行。 管状通道出口处有一群制服警卫看守,只见他们分从左右靠过来,一时以为要对我们限制行动,结果并不是。 「在此要先向各位说声抱歉,虽然有点麻烦,但入馆前任何人都必须经过金属探测器的检查,敬请各位配合。」 由良说完,低头致意。 4 只见两名男子手持金属探测器在我们身上来回移动,仔细检查我们身上是否携带任何含有金属成分的物品。虽然连手提包里面与内容都几乎无礼地逐一检视,但很罕见地,我们并未为此生气。与其说像是在机场登机前的检查,我倒觉得更像是即将搭乘太空船飞往另一颗星球的错觉。我猜想,这种刻意设计的管状通道,不仅提升了安全上的必要性,重点更在于此一设计所带来的戏剧性效果。过程中,只有织田的钥匙圈起了反应,最后我们四个人都安全过关。 原以为这样就行了,令人惊讶的是,没想到由良每次的进出都同样必须接受身体检查。这是否意味着,此地的戒备真的很严格?或许如此的戒备森严真的有办法阻绝任何武装人员的入侵,但邪恶外星人的攻击却极可能来自空中不是吗? 一踏进入口大厅,我们不禁都抬头仰望天花板。阳光自天窗洒落,整个氛围是开放、明亮的;回廊则是分向左右延伸,仿佛不知会延伸至何方。正前方是一扇看起来像电影院或剧场的大门,推开一看,竟是一座可容纳一千五百人的大礼堂。原先在周刊杂志上看过的空照图让人看得不是很明白,而现在柱子上有张平面图,因此脑海中有了〈城堡〉的全貌,尽管还有部分的结构不是很理解。 「江神在哪里——」 「请耐心等候,小姐。请往这里走!」 由良浅浅一笑,开启了正面那扇门。根据平面图的理解,在这栋平坦的建筑里应该有个大厅,但眼前出现的却像西武所?g球场一样,整个空间是向下挖掘出来的。虽然灯光未明、略显微暗,然而蓝色的座席,以及象征人类协会的标志绣在缎面布幕上所呈现的蓝色却非常显眼,让人感到很凉爽。空荡荡的大厅正中央附近,靠近走道的座位上有个人坐在那儿。那个人听到声音顺势站了起来,原来是我们的部长。 他身穿黑灰色牛仔裤,搭上一件白色麻质衬衫,这种极为日常的打扮以前也曾经见过。既非人类协会清一色的蓝色正式服装,也不是冥想用的白色装束。看到眼前这模样,还真令人感到安心一些。 我们一边叫唤他的名字,一边跑下陡峭的阶梯,跑在最前面的是那位大小姐。江神一动也不动,只是两眼盯着我们跑向他,该不会是变成化石了吧! 「啊,终于见到你了!看到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麻里亚兴奋的喊叫声响彻天花板。由于冲得太快,为了缓冲而撞上江神,只见江神的长发在肩上不停摇摆晃动。 「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嘛!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呀?真是的!」 他什么都没说。从侧面看着他,想观察他是否有何不良的变化,但他脸色并未憔悴,目光也和以前一样沉稳。看来人类协会并没有对他进行拷问,也没有因为遭到洗脑而在人格上有任何的变化。 「感觉上很久没见面了,这趟路程还真远。我还以为你上了火星呢!总而言之,看到你就安心了。」 望月边笑边说。此时,学长终于开口了。 「抱歉。」 我们一时呆住了。 「让你们担心,很不好意思。」 没料到他一开口就是致歉,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江神学长如此表示歉意的。 「这样让我们担心真是罪过,拜托你饶了我们吧!」 麻里亚像机关枪一样说道。 「是呀,大家都很担心。你就这样突然消失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你看,我们这不是都急坏了?因为完全不像江神学长的作风,所以还以为卷入了什么麻烦。真是的!因为去年那件事,所以我没资格说什么,但我还是要说。江神学长不像我那么幼稚会做出一些蠢事来,所以一旦发生这种事,就会让人感觉到恐怖,而且行踪极可能出现在神仓,那就更……」 「还不赖,能判断我在神仓,嗅觉愈来愈敏锐了。」 望月露出好久没见到的亲密态度,拍打部长的肩膀,说道: 「说这是什么话呀!你这个人也真是的,明明拥有名侦探级的推理能力,却说出这种话来,还真是怪!你在你住处留下了多少痕迹?一张影印不成功的神仓地图,电车与巴士的转乘规划笔记,还有两册以人类协会为专题报导的女性周刊。若当成推理目的地的资料,这些应该就足够了,几乎就像在新雪上追寻脚印一样,不是吗?」 「还有其他的,」织田接着说,「其间详情我不清楚,但在你从京都消失不久前,你会与比良野出身的石黑学长有接触吧?在行政区域上,神仓地区隶属于比良野村,再怎么想,总觉得你在神仓的可能性比较高。这么一点程度的推理,算是基础中的基础吧!」 「只有目的还是个谜。」我也被迫说些话,「如果是到神仓,目的不外乎人类协会的圣地巡礼,或者观看幽浮,然而这些都不像是江神学长会做的事,尽管不像,但到神仓来的理由也只有这两样了。难不成江神学长是隐性的幽浮崇信者,又或者是人类协会的隐性会员?——是不是要笑我猜错了?」 才咽下口水,江神立刻回覆道: 「这些答案是否定的。」明显地压抑笑脸,「有欠周详,有栖川。至少看一看这是什么场合,这里是人类协会的中枢,说话可不能太大声呀!」 「是不是过上什么危险了?」 我一慌张,江神学长却噗哧笑道: 「放心,没事。就算我说我不相信幽浮,也不会触怒站在那边竖起耳朵的由良小姐,当然也不会被她判刑。其实,人类协会是可以包容怀疑主义者的——没错吧?」 抬头一看,只见礼堂大门前的由良比吕子将双手高举在头上大幅挥动,脸上露出苦笑。如此的态度,似乎也显示了这位督察对于不怎么喜欢的麻里亚有些动怒。麻里亚此时也故意以轻浮的口吻说道: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位处深山,而且还是幽浮迷的故乡呢?根据今天早上突然变得和蔼可亲的由良小姐的说明,江神学长是为了毕业论文研究而前来体验冥想的,听起来像是有那么一点真实性,但实际情况又是如何?」 按理说,当着由良的面前如此质问有些不妥,然而麻里亚却完全不予理会,或许是想当着本人的面揭发谎言。 「你们有太多的误解了,看来我也要负一些责任,这样下去会带给人类协会困扰的。这样站着说话不是办法,我看详情就——」 这时,有个声音自上方传来。 「各位大概还有话要谈,我带各位到安静的地方好了。另外,我们也想再次向各位赔不是,而且也快中午了,所以协会方面打算请各位一起用餐,顺便也可以当作是日后闲聊的话题!」 她边说边缓缓步下阶梯,快接近时,我低声向江神说道: 「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吗?如果需要协助,现在正是时候,要趁早!」 昨天委托由良带出来的纸条中吐露出sos的讯息,但如今部长却很干脆地回道: 「之前或许有危险,但已经消失了。尽管会善加利用时机,但最后未得到你们戏剧性的回应,实在是太可惜了,我也没想到情势会突然改变。」 「今天早上发生的?」 「昨天晚上。到底是如何转变的,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由良走近了。为了不让她知悉我与江神的谈话内容,织田刻意提高嗓子说话。 「喔……不好意思,还要你们请客吃饭,实在是很感谢!这的确可以当成日后闲聊的话题。不过……话说回来,协会这里的午餐……该不会是什么太空食品吧?」 「这一点就大可放心,不会是装在牙膏管内的流质食物,而且也没有蕈菇料理。」 事情,是不是可以借我们一个安静的地方?当然,这里也行。只要能让我们独处的地方就非常感激不尽了。」 总务局督察理了一下耳边的发丝。 「如果是这样的话……方便到江神先生的房间去吗?午餐方面可以特别采取客房服务的方式送过去,因为那个房间是vip专用的大套房,我想就算五个人在里面应该还是很宽敞的。」 「江神就住宿在那个房间?」织田问道。 「昨晚半夜开始的。」江神回答。 「待遇不错嘛!我听说这里的vip房间足可媲美一流饭店喔!那是有钱的会员或银行界的人专用的房间吧?」 「有钱人专用的房间这种说法并不正确。」由良提出纠正,「这与捐献的金额或社会地位无关,只要是本协会的贵宾,都可以在那种房间里休息:只是到目前为止,会经使用过的人没几个。」 看来还真该感谢协会的安排了。 5 「从外面一看就可以知道,人类协会总本部是由大小四栋建筑物所构成。也就是这栋称为a栋的主栋,加上呈椭圆形像围棋的棋子一样的三栋别栋。当然,那并非棋子,也不是象征〈天之舟〉之说。」 之所以说不像棋子,是因为底下的托盘与圆顶是结合在一起的。地板下方的托盘里,似乎容纳了变电设备。 「呈回力镖型的a栋中央有座地下大厅,右半部为办公室、会议室,以及部分干部的宿舍;左半部则是会务员的居住空间。」 由良边说明边穿越入口大厅,一行人来到回廊往东走去。每一个迎面而来的人,都和蔼可亲、笑容满面地点头打招呼。走了一会儿,来到升降机与阶梯前。 圣一枚棋子之中,漂浮在大厅上空的称为顶栋,顶就是头顶上的顶,最小但位置却也是最高的建筑,里面是野坂代表的办公室与起居室。顶栋左斜下方漂浮在空中的是b栋,又称为研究大楼,顾名思义就是研究室:而顶栋右斜下方的大棋子为c栋,供作像各位之类的访客留宿之用,vip套房就在那儿,这是直达电梯。」 (图二) 电梯来了。顶栋、b栋、c栋,都分别各自有专用电梯上去。支撵建筑并组成正三角形的长柱里设有紧急逃生梯,造型看起来很浪费。 「有几个人住在这里?」 电梯上升时,望月问道。 「住在这里面的有十五人,不少人在本部外面拥有房子。」 「住在外面的人上班时,都要通过金属探测器的检查,还真麻烦。由良小姐在外面也有房子?」 「不,没有,我就住这里面。当培利帕利再度降临时,可以立刻冲过去。对单身者而言,这里是个方便又舒适的地方——到了。」 电梯将我们往上送达棋子的所在位置。电梯门开,往右手边看去,是一面南向的大片玻璃窗,有几组沙发也面朝玻璃窗摆放,整个空间成了观景交谊厅。我们往下走了一段阶梯,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过去。单向透视玻璃窗延展开来,因此整个神仓〈街村〉的全景面貌得以一览无遗。另外还设有三部望远镜,大概不是用来看风景,而是用来观测幽浮的吧? 「怎么样?从这里也可以看到御岳山,整个景致很不错!」 由良的语气里充满骄傲,事实上也值得骄傲,要说是绝佳景色也说得过去。绿色群山环绕的〈街村〉,呈现出来的是他处没有的景观。老旧民家与新移入的信众新房舍,混杂在一起的画面到处都可见到。虽然熊井誓设计建造的四栋高层建筑显得颇具匠心,但综观整个视野,却产生一种前所未见的调和美感。或许在布局上,他是将〈街村〉以曼陀罗[注]的结构为蓝本而设计的,真不愧是世界级的顶尖才能。 [注:曼陀罗,梵语manda的音译,语意上有圆满、本质之意,但在佛教中则有多种意涵,本文采取的则是图形之意,属于佛教密乘的几何圈形,藉此来建构一种宇宙模型。] 「南侧是交谊厅,客房则位于北侧,请往这边走。」 观景交谊厅的对侧有一排很像饭店的客房。一出电梯口,紧邻的是盥洗室与储藏室。正想问一问到底有几个房间时,由良就已开口说明: 「这个楼层有八间客房,除了最里面那间大套房之外,其他都是双人房,就算客满了,顶多也只能入住廿人左右。在希天祭期间,遇上众多信众聚集时,信众们可以在村里的道场休息。」 (图三) 「就算怎么挤,应该也挤不下一千五百人的住宿吧!一般说来,宗教团体的本山多半不是会建造大型的住宿设施吗?」 望月明知相关计划的存在,此时却装糊涂。 「我们有保留该用途的土地。现状则是,像是希天祭这类的重要活动仅限会员参加,因此这个问题必须解决。目前的情况是采取抽签的方式决定谁可以参加,所以经常饱受会员的批评,有人表示:『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参加希天祭呀?』对此,大型住宿设施的兴建乃是当务之急。」 「原来如此。不过,对于只有八间客房的建筑下了如此大的功夫,还真是讲究啊!」 「毕竟是服务重要贵宾的房间。由于观景交谊厅也作为接待室使用,因此是非常重要的建筑。」 我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两眼也同时看着〈街村〉看得入迷。会受到招待进入〈城堡〉,尽情遍览如此的美景,是昨晚想都想不到的事。局势的忽然转变,至今都还令人感到有些困惑。 一行人来到一号房。因为位于最深处,似乎也比较宁静,但离电梯远了些却是个小瑕疵。 正当江神掏出钥匙时,由良后退了一步。 「那我就不打扰各位的独处了,什么时候用餐比较方便?」 「真要为我们提供客房服务?」江神说道,「那可就真有大人物的感觉了,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可以在卅分钟后提供吗?」 「好的,那就请各位好好休息!」 目送她离去的背影一会儿后,江神才用钥匙打开房门。虽然几经曲折,但总算得以进入〈城堡〉内部了。此时,握住门把的部长说道: 「由良这个人虽然严肃无趣,但这个房间平常只招待富豪会员,或是对协会推广有重要贡献的海外宾客专门使用。像我们这些穷学生能住进这里,应该还是破了先例吧!至今还晕头转向的,留意些!」 听学长这么一说,也鼓起了我的兴致,极想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房间? 当房门一开启——立刻知道江神学长的开场白有一半是开玩笑的。不,的确是个豪华的客房,宽敞的起居间垂挂着现代感十足的吊灯,地板上也铺了一层厚毛地毯,就像是都会中的饭店客房装潢,然而并未到令人眩目的程度。因为没住过此一等级以上的房间,因此不免有了过度的想像。在富裕家庭中长大的麻里亚,倒是「哇!」了一声有些赞叹。 「一般宗教团体的住宿设施大概就像集训宿舍那样,而这个房间不愧是vip房,很气派。那边大概是主卧室吧?这儿也有一个房间,对面应该是卫浴设备。宽敞的起居室里还有一套沙发组,壁纸采用的也是高档货,窗帘还是世界知名品牌jim thompson泰丝产品呢!」 若是能有装潢方面的眼光,评价大概还算不错吧! 「和我们投宿的旅馆相比,级数真是差太多了……」望月巡视着房间,「没有电视太可惜了,但到了圣地,应该也不会想看电视……有电话。」 织田则观察浴室,接着提出报告: 「浴室安装的是一体成形的,在这里大概算是奢侈品了,洗脸台虽小但很精致。嗯……住一晚要花多少钱?」 「主要是招待宾客用的,住宿免费。」 听众,所以望月,就麻烦你当司仪了。」 「好的,没问题。」望月回了两句话接下这个任务。江神则将手肘架在右膝上,撵起脸颊。 「现在就开始问吗?是不是先泡个茶?」 「泡茶啊?我来泡,你就开始说吧!茶壶……喔……在那儿。」 织田制止了学弟妹二人,自己站了起来。因为是个急性子,这时候比较坐不住。 「那就说来听听吧!江神,你拜访人类协会总本部是为了什么理由?听天之川旅馆的老板娘说,你一下了巴士,就直接往〈城堡〉的方向走来。」 部长停止托腮。 「是呀!印象中好像有跟人交谈几句话。当时是担心万一我跑到总本部要求投宿,结果遭到拒绝的话,那可就要露宿荒郊了:很幸运的是,顺利住了进来。」 这次再见面,总感觉有些别扭、生疏。我们亟欲想要知道的疑问,江神却不直接回答。如此迟钝的反应,完全不像他。我偷偷看了假装搔发的麻里亚有何反应,只见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望月则是扳着一张扑克脸。 「你的目的是为了能在总本部投宿?」 「是的,我想深入内部观察。如果只是想体验研究内容的话,留在旅馆就行了。」 「你说的观察……工作……江神,你是真的为了研究人类协会所以来这个地方?是真的吗?」 部长长叹了一口气,是那种非常疲累的叹息。虽然不知道他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得出来他在精神上承受了莫大的负荷。 「千真万确是真的,这就是目的。这么做很怪吗?还不是为了准备毕业论文。万一明年真的被学校赶出来的话,我还想保持好心情——喂,你怎么样?有进展吗?」 「潜入新宗教的总本部,为了观察与体验研究内容?然后是毕业论文?还真是社会学部的学生!」 望月毫不隐藏内心对此感到半信半疑的态度。 「是你认识不足,望月。你不知道人类协会多么有趣,虽然看起来像是一群幽浮迷在玩家家酒的宗教,但事实并非如此,人类到了廿一世纪或许就是要依赖他们的愿景才能生存呢!」 「你还非常肯定他们嘛!难不成你也支持他们的信仰?」 「并不打算与他们有共同的信仰,因为我只是想保持一些距离,这样会来得比较有趣一些。迈入廿一世纪,人类协会的信仰将会是一大运动,而且极可能对既有的宗教产生极大的冲击。」 「这该怎么说?把外星人当成救世主,怎么看都觉得是老掉牙的戏码。教义都还写得不完整,大概又像那种廉价的新时代[注]思想。喔,不,应该比较接近中世纪之前的神灵信仰。漂浮在空中的飞碟本身,都已经是令人怀念的传说了。」 [注:新时代,new age,又称新纪元,起于一九七?至八?的社会与宗教活动。该运动吸取各宗教元素,涵盖灵性、神秘学与自然疗法,强调自我心灵、新心灵,以及身、心、灵的提升、净化。] 「幽浮就是未经确认的飞行物,所以无论经过多久都很难否定它的存在,真是不灭的传说呀!」 「是呀,的确如此,幽浮和外星人大概会是永远的玩具了。不过,把这些东西当成是宗教对象的人,应该也只是少数。假设地球以外具有其他拥有智慧的生命体,我也不相信有任何生命体拥有的文明会比我们更先进。所以说,这也只能算是b级宗教。」 「这就是重点。那些人不可能停止在心中描绘出所谓的创造之神、至高之神,也不可能停止去探求超越性的存在、绝对者,或者是宇宙的根源等等问题。不过,在这些尝试过程中,必定会遭遇到挫折:而这些问题的答案,应该是隐藏在超越人类想像力的地方。因此,那些徒劳者心中原有的希冀便退而求其次,回过头来追求拥有更高层级想像力的存在性,并进化为比现今更得以看见的一种形态作为努力的目标。所以,人类协会便是接受这种观念的团体。」 在一旁耐不住性子的麻里亚插嘴抢道: 「人类协会的功过是非留待下次再讨论吧!江神学长,你说你是为了准备毕业论文来拜访总本部并要求留宿,这是真的吗?那我问你,为什么无法获得许可外出?这一点是不是麻烦解释一下?那么简单就可以进入〈城堡〉吗?」 「〈城堡〉?喔……因为这里叫做(女王国之城)——对于贸然闯进来的我而言,协会的态度算是很友善的。正好会员参访圣地的活动告一段落,所以运气好,空房间多的是。他们说:『我们这里无法像旅馆或饭店那样提供服务,如果不介意的话——』对了,非会员住宿的话,一晚两餐收费三千五百日圆,我登记要住三个晚上,他们就安排我住进七号房。」 端上五人份茶水的织田问道:「冥想是你自己要的吗?」 「他们说:『如果没钱,不想参加也没关系。要不你就混在会员里面,一起进入冥想馆参加活动。』因为态度亲切,而且又愿意让我混进去,所以就参加了。内容就是一些独特的声明以及轻量体操的组合安排,并未体验到真正的冥想。」 「态度亲切的人是由良?应该不是吧?」望月问道。 「是住宿设施管理单位的承办人说的。我在四天前傍晚登记入住,那天还有其他三名住宿客,都是会员,所以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听到关于协会的总总。到昨天为止,我参观了资料馆与冥想馆,陆续和不同的房客交谈,同时构思我的论文架构。」 情况开始有异样是从昨天下午开始,也就是大约在我们开车往开田高原前进的时候,江神被叫到会议室去。进去一看,由良比吕子与其他几个人已在里面等候了,接着便是接受连珠炮似的质问。 「先是一个不怀善意的声音问我:『你来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过程中一时意会不过来而发呆的话,立刻就会被反呛:『不便说出来是吗?』一开始,我照实回答,但他们完全都不相信。后来,整个态度突然转变,我才感觉其中有异样。」 「没猜到是什么原因?」 「没有。」 「如果你好奇心发挥过度,在〈城堡〉内四处徘徊打转,那不是会遇上麻烦?这件事我大概耳闻一些了。」 「我也没打算做出一些超乎常理之事,但这样莫名其妙被剥夺自由,总感觉自己完全就是小说『审判』里的主角。」 又搬出卡夫卡了。 「大概你都到处转来转去吧?举止看起来很可疑。」 「在此待了第四天,也实在很无聊。所以只要看到门,手就自然靠向门把拉开。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招来麻烦。」 三名学弟妹面面相观,学长这行为难怪会让人觉得可疑。我们的部长一脸泰然自若,状似长老的神情,其实他比任何人更拥有赤子之心的另一面。尽管个性惹人疼爱,但这回恐怕是卷入了灾难。 「当然会惹上麻烦!」织田数落他,「你说『审判』是怎么回事?表面上一副有礼、友善的气氛,但别忘了这里是崇拜幽浮的宗教团体总本山!不,就算只是一般的公司,看到外来者到处探头探脑开门关门的,一定也会对此人的行径起疑!实在想不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年轻吧!我想。」 不年轻了!四人同声回呛。 「稻越这个人还说,江神先生或许是因为推理小说读过头了!为了不损及全国两万名的推理迷,请谨言慎行。」 望月一直坚持,全日本只有两万名核心推理迷。如果这是事实,那么就算我将来当上了推理作家,大概也与畅销作品无缘了。 「对不起。」部长向我们道歉,但我们还是想不通。「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倒是没对我怎么样,只是我无法理解,他们为何要调查我?为何要近乎软禁我?」 近乎软禁的意思并非将一个人押入监牢里关起来,而是受命在自己房间里守规矩。尽管如此,还是会因为不知何时才解禁而感到不安。 「或许……」织田表情认真地说,「他们认为你是邪恶外星人派来搞破坏所以才入侵的!除此之外,还做了什么怪事?我是说悖离常人会做的事。或者,你在这里找对象?」 楚,不过,他们或许已有一套处理准则。」 「这么说来,」麻里亚将话题导回地球上,「我们到〈城堡〉来要求会面时,江神学长在房间里吗?我们联名签字的信件看到了吧?」 「他们是把信件转交给我了,但由良却问我:「这些人真的是你学弟妹吗?他们是不是也像你一样,打算到我们协会来刺探消息的?』她这么说真是把我给吓坏了。即使我拜托她:『为了化解误会,可否麻烦请他们进来,并且听听我的解释?』结果还是遭到拒绝,同时要我写下回条,他们当然不准我写「目前遭到拘禁,请救救我』之类的内容,所以我也下了一些功夫。」 「故意把木更村写错,写成更木村?那你应该要好好夸奖我,而且我还很清楚《中国橘子的秘密》隐藏的意思,你上面写的内容意思都完全相反。因此,一定要想尽办法潜入〈城堡〉营救你,感觉就像每个人都在为你而努力。」 「让你们这些可爱的学弟妹冒险,并非我的初衷;但由于督察的强势态度,所以就把心里的意思也写出来了,或许应该说那是我心中的期待。心想,你们大概会身穿黑衣,趁着夜色摸黑前来搭救我——真糟,竟然忘了重要的事!」 只见江神正襟危坐,双手紧抓两膝。 「各位为了找我专程前来神仓,非常感谢!」 任何人向我说出「感谢!」这句话时,都不及此刻胸口所感受到的热度。不知麻里亚是否因为太激动,或者因为放下一颗沉重的心而产生的虚脱难过,只见她取出一条手帕来。 记得当时见到她从木更村返回时,我的眼眶也是一阵温热,但并没听到她说声感谢,只是嘴唇动了一下,做出「谢谢」的嘴形。 6 第六章 某个天晴的午后 十二点半,响起敲门声,一台推车随之被推进来。推车上摆放的是员工餐厅风格的菜色,就装在塑胶制的餐盘里,与饭店的餐点比较起来,那还真是差之甚远。江神学长向身穿制服运送餐点的会务人员说声「不好意思」。 「这没什么,请各位慢慢品尝,为了表示心意,我们还多提供一道菜。」 这个说话有气无力的男子胸前名牌上显示的名字是青田好之。到目前为止,我们见过的〈城堡〉居民几乎都有一股霸气,而眼前的男子却是一丝霸气也没有。这里竟然有这种人,那就比较令人放心一些了。年龄与我相仿,个子小又略驼背,窄脸凹陷,就只有眉毛的部分显得浓厚,像是眉笔画过一般。与江神比起来,简直是到了毫无威严的地步;然而,那种能让人心绪平静下来的气质却很类似。 门边另外还有一位推着推车的女孩,及肩的直发很适合她戴的黑框眼镜,很孩子气,怎么看都觉得她只有十几岁。 「如果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 以为青田此刻会行个礼然后退出门外,但他继续接着说: 「由良督察想见见各位,所以大约再两个小时过后,麻烦各位到接待室去一趟,不知是否方便?」 「接待室在入口大厅附近是吧?好,知道了,两点半的时候过去。」 「麻烦各位都到齐了一起过去,好像是要一起?10炔琛?—那么,先告退了。」 行了一个礼之后,就像煎饼翻面一样一百八十度地转过身,脚底拖着地板走了出去。待房门关上几秒钟之后,织田说道: 「手脚还真不俐落,是他们雇用的外星人吗?」 「信长,你的嘴还真坏!」 麻里亚一边劝诫一边噗哧噗哧笑。 「这位青田个性很温和吧?他负责住宿设施的服务组,昨天他就很同情我。他还说,如果我问心无愧的话,那他对我很抱歉。」 这时,紧张的气氛顿时解除,大伙儿的心情也完全松懈下来。虽然很想听听江神说出一些惊人的情节,但看来似乎也只能接受我们误解了这是个神经质的协会,尽管昨晚深夜误解冰释的理由尚不明朗。 即使在用餐时间,望月仍然对这一点很执着。 「由良他们是在午夜过了十二点向你道歉的吧?这也令人感到不可思议,日期一改变,就立刻冰释了误解。对了,他们多提供的一道菜是这盘小盘的炒牛蒡吗?」 「这样也好,」织田说道,「虽然情况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总算告一段落了。搞不好待会儿到接待室去,他们会给我们一个清楚易懂的说明。最好的办法就是忘了前面这些事,毕竟好奇心可以杀死一只猫,不是吗?」 在我体内,猫把头抬了起来。 「昨晚我和麻里亚散步时,感觉到有人在尾随我们。如果真有人跟踪的话,应该就可以藉由观察得知,我们并非间谍或其他什么人,而只是单纯的学生而已。」 「有这种事?你怎么没说?」麻里亚惊讶道。 「这该怎么说呢?」织田似乎也很讶异,「包括你和麻里亚,还有我与望月四个人可能是间谍的疑惑即使不存在了,但也无法消除江神是间谍的可能性呀!他们的态度在一夜之间大改变的原因,至今仍是一团谜。」 望月很在意我与麻里亚遭人尾随之事,而且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就怪了,该不会是人类协会握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对间谍而言,最敏感的事物就是间谍这件事。嗯,我总感觉其中有什么阴谋。」 看来这个问题不是在这里思考就能得出结论的。因为用餐时刻多半都东扯西聊,所以我将话题导回适当的方向。 「对了,你见过这里的(女王)了吗?我是指野坂公子。」 江神边用汤匙捞起味道清淡的八宝菜边说: 「没见过,因为没这个机会见到她的尊容。很不巧,野坂代表在西塔闭关,从外面就可以看到那座塔顶上有个塔房。」 「是呀!呃……闭关?在里面做什么?」 「通灵。为了向位于宇宙彼方的智慧生命体报告她已就任代表之座,因此在里面将意念发送出去。通灵似乎不像打电报那么简单,到今天为止,已经闭关第四天了。」 「也就是江神抵达的隔天开始到西塔闭关的?喔……还真可惜呀!」 「也没什么可惜的,就算平常的投宿者,想要见到她也不是那么容易。」 「是吗?有个说法是这么说的,因为江神是野坂公子的狂热仰慕者,所以才会来到神仓这个地方。」 「不会吧!我可没闲到这种地步。」 「真的不是因为这样吧?」麻里亚接着追问。 「我向启示者培利帕利发誓——我看织田才会觉得可惜吧!」 「野坂公子现在正热门,很有追星族喜爱的风格,若能见上一面,在求职活动中就可以当作面试时的话题,不是吗?」 「真的可以当话题?」望月用这句话挖苦了织田。 如此说来,东西二塔的塔房倒是都亮起了灯,所以想问问东塔里是否也有人在里面闭关修行,江神这么回答: 「是在修行或者举行入会仪式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有个来自美国分部的干部正进入深层冥想之中,好像五天前就开始了,大概和野坂代表进行的是同一件事吧!何时结束不一定,听说在某种情况下,有时候会持续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用餐?因为并未禁食,所以可以正常用餐,一天供应三餐,那才是真正的客房服务。在塔房里,一旦开始冥想,就必须到结束为止才能出来。而且还有一项规矩,那就是冥想中不得与人交谈。」 虽然这也属于一种禁欲仪式,但若与瀑布灌身、深山苦行的修行方式相比,这还算是很轻松的。说得不客气一点,在塔房闭关期间,想要偷偷带进漫画到里面看也并非行不通,尽管规定严禁携带电玩与书籍入内。 织田似乎感到失望。 「那还真令人丧气,我还以为里面可以当成观景台呢!本来打算若能进入〈城堡〉就上来看看,结果却不是我想像的。」 交谈内容愈来愈悠闲了。 「不过,」麻里亚说道,「江神学长接下来有何计划?如果毕业论文的研究已完成的话,可以顺便搭我们开来的车子回去。」 五个人搭那辆corol都已嫌太拥挤了,部长此时也察觉到了,只见他立刻回绝。他说他要与来时一样,自己搭巴士与电车回去。 「因为我的任性而导致目前的情况,所以不想再给各位添麻烦了,而且我想再多待一些时间,你们还有上课与就业活动的事要处理,先回去好了。」 「还要留在这里?你在这里不受欢迎,而且还得看人脸色不是吗?」 「那都过去了,所以现在对方也释出了一些善意。有些事情我想再调查清楚一些,目前没事了,放心,我自己也会注意的,一切言行都会更谨慎。」 江神都把话说白了,我们也不好在他脖子上绑绳子硬拖他回去。本来还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没想到结论已经出来了。若想再延长一天的住宿,就要先告知天之川旅馆,毕竟为了道义,我们必须多留一天。 用餐后喝茶时,望月提起了从椿准一那儿听来的那件案子,话题回到了常出现的密室杀人。为了打发此刻至两点半的时间,他巨细靡遗地又重新叙述整个情节一遍。 「江神,有个说法说你到神仓来的目的,可能是为了要挑战这个已陷入谜团的事件。这个说法的赌盘可开大了!」 「买这个赌盘肯定会惨赔,在此地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这件事呢!并非事件太久远我记忆差,而是在关西地区根本就没有这个案子的相关报导。」 「如何?这个密室诡异事件之谜能解得开吗?」 「就这么一点资料如何能解开?」 「以推理小说而言,对单一的结论都会质疑,理应会有好几种想法,但目前我没有什么独创性的解答。」 「多种想法啊?例如哪些想法?可以说来听听吗?」 「案发现场附近有水车吗?」 了,而且他的表情真的有些呆滞。见此,望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江神被关在〈城堡〉里求援时,居然对安乐椅侦探的游戏还很有兴致!不过,这也是忘掉现实烦恼的一种方法……我认为……弄巧成拙的粗糙辩解还是免了比较好。」 「好了好了,别破坏现在的气氛,我也了解你说的辩解的意思,但在神仓这种地方竟然有这种事发生……幽浮的故乡发生离奇事件尽管不奇怪,但是……」 「该不会是因为地灵吧!」 「不是!」我说道,「无论是幽浮或外星人,都是超现实世界之物。围绕在玉?v真通身边的谜团,再怎么说都是属于现实世界人类的事物。我不认为这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谜团之间,彼此会有任何牵连。」 「若是真有牵连的话……」 望月的表情对此显得很感兴趣,那不是追求真相的人该有的眼神。 「但彼此有关的确切证据并不存在,全都只是一些暗示。」 「但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吧?有栖川。事发之日正好也是人类协会的前身天命开示会举行集会的日子呀!难道这是偶然吗?」 「应该是碰巧在同一天发生,碰巧到令人觉得不可能。无论是已经死亡的玉?v真通,或者是消失的工藤悦史,应该都与协会无关。」 「或许有什么地方是有关连的。」 「有何依据?没有的话就别乱说了,艾勒里·昆恩可是会躲在草丛里偷偷哭泣的。」 话题又陷入了望月的纠缠,算了,好个平静的天晴午后。 「彼此有关连的假设并非不能成立,我们就从发现有关连的地方开始吧!搞不好会找到一些令人吃惊的星火光源。」 「万一只有冒烟不见火光,那还不是一样徒劳无功?——你是说该从何处开始着手的意思吗?」 他摘下眼镜擦拭,停顿了一下。 「的确没错,如果说玉?v真通是天命开示会的信徒,为了参加活动而逃回自己的故乡,这条线似乎不可能成立……」 「这说法若是成立的话,那么该案件要如何结案?」 「所以才说这条线不可能成立,看来问题就出在隐匿行踪的工藤身上,他混在天命开示会的信众里逃掉了。他当初是奉组内之命追踪玉?v而来,因此不会是天命开示会的信徒,那么天命开示会为何为他隐匿行踪,其中就大有值得推敲的隐情了。」 「然后呢?」 「接下来,就是我的功课!」 说完,突然离开沙发。 「喔,对了。」织田也站了起来,「趁着还没忘,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那份要交给江神的信封袋就放在织田背来的背包中,他取了出来,两手恭恭敬敬地将信封袋转交给部长,表情一派轻松愉快。 「石黑交代转交给你的,我没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好意思让你专程带过来。」 江神朝信封袋里瞥了一眼,随手便放在一旁。看他没打算拆封,实在令人失望。 「是我拜托石黑帮我整理有关人类协会的资料。对他和对你们都不好意思,但没办法快速浏览,这里面是针对协会做出批判的杂志剪报,就先这样摆着,以免到时与协会的人见面时造成误会。他当时就是针对协会的丑闻去跑新闻——放进包包里好了。」 说完,便进入主卧室去了。就算带来的东西是一般平凡无奇之物,多半都还是会拆封取出来看一看,然而江神却…… 一会儿,江神回来了,并未坐回沙发,而是看了一下手表。 「还有一些时间,我看我们就先前往接待室好了,顺便可以开开附近一些房间的门。」 这种事我才不干! 2 在长长的走廊下并排而立,再度望向〈街村〉:望月喊了一声:「看这里!」便立刻按下快门。 「人类协会还真有钱啊!」麻里亚说道,「进入〈城堡〉一看,又让我改观了。他们的资金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根据江神所言,人类协会之所以拥有如此庞大的资金,主要是因为泡沫经济时期飙升的股价与地价所赐:话虽如此,并非人类协会一开始就握有股票与不动产,而是他们灵活运用了会员的捐款资金,以及很有效率地变更会员赠与的土地资产而累积财富。将此一规划化为现实者,真可谓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历经了十几年,天命开示会发展成为今天如此庞大的组织,主要归功于两个人,那就是具备优异会务推展能力的现任总务局长吹雪奈央,以及拥有天才般资产运用能力的财务局长臼井勋。吹雪将预言当成了卖点,将教祖通俗乡土的故事活络了起来,并赋予现代人能接受的都会韵味,包装成可为人类带来愉悦的新宗教。她采取的手法不是像秃鹰那样,见到人生陷入低潮的人便快狠准地抓入组织内成为信徒,反而是去接近经济上较为宽裕的一群人。她让这群人感觉『人生中多了这种宗教,可以增添色彩而且也是一种流行,不妨藉由捐赠来彰显自己的身分地位。』事实上这种方法也成功了,但也因此产生了一股怪现象,因为开始有人竞相捐赠原就是意外之财的大笔资金给背负全人类希望于一身的协会,而且蔚为风潮,仿佛是一种竞赛游戏。以一千万元为单位的捐献,协会仅回赠以一枚徽章表达谢意,然而此一无意义的举动,反而激起了一部份人的狂热,导致那些暴发户对捐钱游戏乐在其中。再也没有比这模式更一本万利的事业了,于是哗啦啦的金钱不断涌入,身为财务局长的臼井勋便将这些资金投入股票与土地的买卖,乘着日本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泡沫景气热潮,协会名下的资产瞬间暴增。总资产额到底有多少并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从八七年至八九年,协会的资产至少膨胀了十倍以上。总本部的建设费用高达约八十亿,其他设施或神仓周边的整修费用若加进去的话,有人说,总工程费就要高达将近一百五十亿左右。协会的会员人数含海外会员,宣称有二十万人。以此规模而论,眼前的〈城堡〉与(城下町)就显得太大了。但或许他们的考量是,藉此先行投资的新设施可以吸引更多的会员加入——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信长?」 「因为理财手段成功而导致股价与地价的飙升虚胖之事我们很清楚,但或许已经过了泡沫的高峰期。去年底,日经平均指数已快逼近四万点的高点时,股价就狂泄而下。土地价格也一样,这个月日本银行正式承认金融政策的失败,因此开始紧缩银根。一年内土地价格上涨六成的情况突然停止,如今已出现下跌的趋势。当时拜泡沫经济而发迹的人类协会,难道还能处之泰然吗?」 「没想到你还真的仔细阅读了日经新闻——这我怎么知道?他们够聪明的话,应该事前就有准备了。」 对于别人家的事或许态度不一样,但江神此刻的语气似乎也太冷漠了。他是否对于遭软禁一事仍怀恨在心我们并不清楚,但刻意与协会保持距离则是可以确定的事。 再次看了一眼手表,江神示意继续走,一行人于是往电梯处前进。行进中,麻里亚突然说道: 「除了a栋不看,这里的建筑很像某种东西,江神学长应该注意到了吧?有栖川可能也知道。」 遭点名的两个人都不知所以,而答案也让人倍感意外。 「为什么都不说话?我的意思是,这栋建筑抄袭世界博览会里的住友童话馆。」 「世博(又称大阪万博)……在大阪举办的那一次?expo70。」 日本万国博览会,主题是人类的进步与和谐,也就是在一九七?年,冈本太郎为主题馆设计了太阳塔,而美国馆则是月之石。 「什么住友童话馆啊?你真的是跟我同一年出生的吗?」 个科幻美少女也是万博(世博)迷?喔,没说过啊?你们是否看过以面临人口爆炸危机为舞台的科幻电影『未来的婴儿』?描述的是一个禁止生小孩的世界,电影里面就出现过住友童话馆,是主角家族照片的背景画面,日本人一看到那画面,立刻就会知道那是万博场馆。」愈来愈多话了,「我会经去过万博,而且也曾拍过照片,父母抱起我站在住友童话馆前。当然,当时的记忆已经忘光了。」 在聆听万博少女的故事之际,一行人来到了a栋。麻里亚刻意不让从旁经过的会员听见低声说道: 「就算不是一模一样,但我认为熊井誓应该是从那个主题场馆得到的概念——江神学长是一九六二年在京都出生的,所以至少去过一次万博会场吧?」 「是京都没错,但住在面海的宫津,而且家里穷,无缘参与那次的盛会。」 「喔,不好意思,对不起。」 「别在意——但是,诚如望月所言,如果幽浮之说是老掉牙的古老神话,那么人类协会总本部的建筑造型就有可能是参考万博主题馆而辗转设计出来的,或许此地封藏了怀古的未来。」 该不会是已丧失的希望与共识?或者是即将消失的预兆? 江神毫不客气地穿过走廊,仿佛就像熟知这里的一切。敲了敲接待室门,里面传出由良比吕子的声音:「请进。」 在以蓝色为基调的房间里,除了她之外,另外还有一位女子。并非在西塔闭关修行的野坂公子代表出关了,因为眼前这位女子应该已年过四十。 「找各位过来很不好意思,因为我想当着各位的面道歉!」 接着,由良向我们介绍身旁的女子,她是总务局长吹雪奈央。面貌长得艳丽,人如其名,很有宝?v歌舞团中老女人角色的味道。尽管脸上有些微的细小皱纹,但在化妆技巧的掩饰之下并不明显,反而更显年轻。 「我叫吹雪,这次因为一些误会,为江神先生以及各位造成困扰,我在此诚心表达我的歉意。」 声音低沉粗哑,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强而有力。如果这种人向你低头,恐怕也只能接受她的致歉一途了。 「请坐。」在由良的示意下,我们依序坐下。但是她自己却没坐在吹雪身旁,而是挑了位于右斜前方的座位坐下。 「我想我们也无任何辩解的余地了,至于为何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我们协会内部会好好检讨原因,以免再犯同样的过错。光是等待来自宇宙之外的救援这一点,我们这个团体就很容易让人感到可疑了。因此,为了断绝类似的助长之势,我们也不得不谨慎一些。是这样吧?督察?」 由良回了一声「是的」。 「这些都过去了,」此刻的江神倒是落落大方,只说该说的话,「关于原因的检讨,难道没什么话对我说的吗?如果原因出在我的言行举止,该道歉的反而是我才对。」 吹雪朝我们摊开手掌,缓缓摇头道: 「没这回事,是我们单方面的错,到了这时候我们不会再找藉口的,一下子把祸闯得这么大,只能说是我们组织还不够成熟,关于这一点,我们是有自知之明的。」 如此全面性的认错,真的是让我们无话可说,看来他们或许是急于想让此次的事件早点落幕。江神似乎也稍微有此感觉,并未再追问下去。 咖啡此时端了上来,对话也因此中断,道歉仪式大概也就此告一段落。 「房间怎么样?」双手捧着咖啡杯,局长的语气很柔和。 「很舒适,我很满意。」江神答道。听到这样的回答,局长露出微笑,很迷人的笑容。 「那就太好了。虽然无法弥补我们的过错,但我们诚挚的希望能有舒适的环境。您对人类协会似乎很感兴趣,那么有何想要知道、想提问的地方吗?我们可以安排相关人员陪同各位到处走走看看。圣洞还没去参观吧?我们可以特别开放给各位入内。」 看这情形,大概还会送我们伴手礼吧?当然,我并非想要件手礼。 此时传来敲门声,大家不约而同地回头,吹雪说了一声「请进」,走进来的是我们会见过的男子,也就是刚才在道场打过照面,外貌像是年轻老板的稻越草介。进门时并未朝我们打招呼,仿佛没见到我们似的,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态度与先前完全不一样。 「局长,可不可以……」 「抱歉,暂时离席一下。」吹雪说完后走出房间。协会的高级干部被部属叫出门外,该不会是要转达什么秘密吧?果真如此的话,稻越敲门进来是刻意安排好让吹雪有藉口中途离席的吗?我总有此感觉——但无论怎么说,吹雪局长在交谈时,整个气氛不是很起劲。 「各位觉得如何?若是想参观什么地方,我们会派相关人员陪同导引。」 由良询问我们的意愿。 「我希望务必能让我们参观圣洞。」江神立刻回答,「只要能这样就行了,因为参观之后我们想到外面去散步,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这个回覆对督察而言也许很刺耳。 「好的,那我接下来要安排一下陪同人员,先带各位参观圣洞。」 她还说,人员(再入城)时必须再次接受金属探测器的检查,这一点尚望见谅。 3 在a栋的走廊往东前进,通过面南的窗户可以看到前院种植了齐胸高的灌木。 「那些都是绣球花,花季到的话,全都会一起绽放。配合人类协会的标志颜色,所以种的全是蓝色绣球花,因此美丽的花景可令人陶醉了!」 兴致高昂的引导人员名叫本庄伽耶,就是为我们送来午餐的那一位。 「这附近周围种的则都是山绣球,只是品种不一样,像那边的就是竹舞绣球花,那个是蓝姬绣球花,再过去的是美方八重绣球花,分别有蓝紫色、浓紫色、淡蓝色的花瓣,把庭院妆点得美不胜收,真希望各位也能有机会欣赏。绣球花也称紫阳花,自古以来就一直有人栽培种植,根据十九世纪初停留日本的德国学者西博尔德的介绍得知,绣球花是在很晚期才传到欧洲的。在西博尔德的介绍中,绣球花的日本学名是オタクサ,但应该是西博尔德以自己妻子的名字お?觯ㄒ胱?:お?龅姆14粑?otaki,而オタクサ的发音则为otakusa,近似御宅族)命名之误。因为具有东方神秘色彩,所以来自西方的外国游客都很喜欢绣球花。」 知识还真丰富啊!是因为喜欢花?还是工作必要使然? 然而,麻里亚却窃窃私语道: 「什么オタクサ嘛!根本就是幽浮御宅族的故乡。」 我立刻竖起食指,制止她说下去。 「请问……」织田此时也开口了,「本庄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入会的?」 他大概想要知道的是年龄吧?这才是他想问的重点。事实上,从外貌与声音看来,本庄还真是年轻,看起来甚至像国中生。 「去年。我还在念国中二年级时,因为会祖写的一本书而受到感昭,从此以后就一直想要加入协会。然而,父母亲不允许,所以就只能忍耐到高中毕业。」 「那么你在去年高中毕业之后就立刻加入了?父母亲不反对吗?」 「大吵一架,但最后还是首肯了。协会里有许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加入,并非什么怪异的伪宗教团体,关于这一点,我很有耐性而又仔细地为父母说明清楚。前几天,他们为了探视我还大老远从札幌来到这儿住宿,而且回去时还对这次难得的旅行感到很愉快。」 带着得意的口吻说道,然后扶了扶黑框眼镜。 「住在c栋吧?」 「是的,非会员也可以住进去,而且那里又是我负责的区域。他们还说夏天的时候想要再来——麻烦这边请。」 就在前方走廊尽头,走廊呈左右相反的卜字状,也就是细长的管状通道在此出现岔路。对会员而言,这是通往最神圣场所的通道,前方大约廿公尺处有一扇天蓝色的门,门后是否就是圣洞? (图四) 「那座电梯是不是升到塔上面的?」 宗教推销员吗?他为何会是协会未来发展的希望?心中有此疑问,但现在不是很想问清楚。 本庄伽耶推开对开式的门扇,一行人依序入内,眼前是个约十张榻榻米大小的正方形房间,而且有块花岗岩,上面刻着兴会祖有关的由来。其中三面是白墙,只有正面是裸露的暗色岩壁,岩壁中央开了一个宽仅一公尺、高仅二公尺的洞口,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圣洞了吧?左前方摆了一张马蹄形柜台,柜台后方站了一个男子面向洞口,从背影看来似乎在哪儿见过。 「有访客来参观,可能要打扰一些时间。」 「喔……这几位是……」 只转身约一秒钟的男子,正是昨天在大门前拒绝我们的丸尾拳,他的职务似乎不只是大门守卫,站立时挺直的腰杆仿佛一位武术家,毫无疏漏之处。 「昨天的事很抱歉,因为上面的指示,请各位别误会,我也是出于无奈。」 语气虽然生硬,但可以感受到他的诚意。事实上,他也没必要违反上面的指示而便宜行事让我们进入,加上他与我们之间亦无任何瓜葛。 「请各位慢慢参观,不过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个风穴。偶而从里面会吹来一阵风,还夹杂一些微弱的声音。」 洞门呈椭圆形,没有照明设施,深入五公尺即是一片黑暗,正如丸尾所言,没什么可以参观的。听说位于法国乡下的卢尔德,因圣母玛丽亚降临而出现了能治愈百病的奇迹之泉,于是成了声名大噪的朝圣之地;与此相较,这里则是极端的对比。若真要打大老远的路到此山洞朝拜,恐怕整个人也都要累垮了。 「野坂御影会祖是在一九七八年十月一日与到访者相遇。会祖站在洗手间时,发现从这个洞口泄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光线,觉得很可疑,但并不感到害怕:相反地,感到一股温暖纯洁气息的会祖受到光的导引往洞窟走来——」 本庄自信满满、侃侃而谈地执行她的解说工作,但那些都是我们已知的内容。如果这个地方摆上一座培利帕利实物大小的模型,相信会更有临场感;当然,这种不礼貌的行为是行不通的,连装个照明设备也是禁止的。 我藉故伸了伸懒腰,若无其事地看了柜台内一眼,发现有一本像是日志的本子,以及两台录影机。果然是人类协会,偏爱录影机这类东西,圣洞的录影怎么可能放过?从丸尾左侧看过去,得知洞窟是朝着右方缓缓上升延伸进去,这也就是柜台会设置在洞门左侧的原因。 说明结束后,望月提出一串问题。 「这里面是怎样一个情况?有风吹出来,就表示可以通往某处吧?」 「并不清楚洞里的情况,因为属于不可侵犯的神圣领域,里面有画上一条白线,所以请各位绝对不要跨越白线。因为培利帕利会宣告,直到?k再次降临前,任何人都禁止入内。风声的变化也是我们必须注意的事项,当初与会祖见面时,一开始到访者的声音也像风在吹拂一样。」 「喔……禁止进入不可侵犯的神圣领域,也就是说,同样也不可能进去检视有无培利帕利遗留下来的痕迹了?」 「所谓的痕迹是指?」 「比方说……培利帕利站立的地点是否有烧焦?搞不好还留下什么东西呢!」 「好像没有这类的东西。培利帕利站的位置就在那里,白线再进去几公尺的地方。然后像这样双手往前伸,说了一些话——」 难道没看到吗?算了,说了也是白说。对她而言,就算看到了也视同理所当然,所以不能骂。无论水是由氢原子二对氧原子一的比例结合而成,光速每秒可以绕行地球七周半,所有的生命起源来自大海,虽然这些我都未能亲眼确认,但一直未质疑过这些说法。与宗教不同,科学是可以实证的、是可以再现的,但由于对这一切都囫囵吞枣,所以在态度上就等同于是科学教的信徒。 「感觉到什么了?」 问了身旁的江神,他只是摇摇头。或许对于这个极可能是悬疑热点的地方感到失望也说不定。其实就像神殿一样,明明只要立起高高的鸟居,拉起稻草结成的封锁线,一切都会变得很巍峨肃然,但是他们却未如此做。尽管〈城堡〉很壮观,但眼前这片区域却完全未加修饰。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反而给人一种培利帕利降临的真实感。 「你说听从上面的指示,是怎样的指示?」 听到麻里亚说话,于是回过头来,原来她在质问丸尾昨天的事。这问题似乎并不困扰丸尾,只见他淡淡回答: 「很一般,就只是『事前未经许可者不得入内』,在拒绝了你们之后,由良督察才出来。之所以拒绝,并非因为是你们。」 「平常也是如此吗?但我听说人类协会对非会员也是很友善的。我还听说过,会有人扬言要放置炸弹,警方据报进入搜索,结果却只是一场恶作剧。但我总觉得你们的戒备太严了。」 「由于此地是担负着人类未来的组织中枢,保全方面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这个世界如果进化了,就可以达到家不闭户的境界,我们就是致力于尽快达到这样的目标。」 看来她是白费力气了,于是放弃追问,只回了一声「说得是呀!」便停止了这个话题。我则试着问问其他方面的事。 「圣洞的看守应该是廿四小时轮班吧?万一培利帕利再次降临,你们如何处置?」 「我们有协会的标准作业手册,」跟麦当劳一样啊?「仔细聆听培利帕利的声音是最优先的准则。仔细听,遵从声音的指示。如果对方像是可以接受我们的询问,那我们就要请求对方允许我们去通知协会代表。」 这样的程序应该还算妥当吧? 「我以为会按下警铃,打电话通知代表呢!不过,应该有录影吧?」 他指了一下天花板上的摄影机,有两架,镜头角度稍有不同。 「我们有两架摄影机,不间断地持续录影,录下来的画面会转交到研究室,检查其中是否录到了有意义的画面,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任何到访者降临的讯息。」 「我有个单纯的疑问,」麻里亚又再次肆无忌惮地提出问题,「如果有两台录影机在纪录,为何还特地派了人在这里看守?只要在其他有监视器的房间监看不就好了?」 丸尾先是点点头,接着又说道: 「不,到访者已经约定会再次降临,所以必须在这里等候,等候他的降临就是一种祈祷。就因为有了等候、有了祈祷,所以才让人的生存有意义、有幸福,但最近这些事都被人们遗忘了,这应该说是一种精神颓糜化的现象吧!不,不必道歉。总而言之,其他房间并无监视器。」 「啊?为什么?如果有监视器,万一有什么事发生,协会的代表或其他干部不是可以立刻赶过来吗?」 不知是难以回答,或者是为了要弥补之前让我们吃闭门羹的歉意,丸尾显得很慷慨,然后说出一些超乎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来。 「让太多人监看监视器并非明智之举,到访者会是以何种方式降临,会传达怎样的讯息,这些都是无法预测的:因为对我们人类而言,有些过度刺激的事实往往会以超出我们所能想像的形态出现。比方说,世界就在明天毁灭之类的。就算这样的情况很极端,目前即使在协会内部,若有必须保密的讯息仍会加以保密。因此,只有能临机妥善应对者可以担任看守圣洞的工作。」 麻里亚一脸颇为理解的表情。 「说明得非常清楚,那么丸尾先生应该很适任看守的工作吧!能站在柜台后方的人应该很有限才对。」 丸尾比出一个数字手势,「这份工作由八个人轮班负责,基本上每三个钟头换一次班。担任这个职务的人要具备优异的体力与气力,而且还要有坚定的信仰,所以人选来自各部门。我本身隶属于总务局,这就是昨天各位会在大门前的警卫室遇到我的原因。」 在一问一答之间,丸尾的视线片刻都未曾离开过洞窟。如此单调的任务,身为文科系学生的我,肯定会倍觉无聊。 「对了,本庄,」他有话与同僚说,「听说今天还有一位访客,是由你负责招待吗?」 「是的,五点的时候会到,大致在馆内绕一圈之后就会带过来这里,到这里大概是五点半左右,那位访客并不是会员,但好像对〈 天之舟〉的研究很热衷。」 是荒木吗?如果是他的话,在面对圣洞时必然是激动万分,这情况丝毫不足为奇。 「五点半?那也就是在和土肥交接之后罗!到五点交接之前……呃……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丸尾瞄了一眼手上的电子表,咕哝了几声。整个态度与刚才不同,这会儿他看起来像是急于想尽快交接。 这时,望月很惯重地提出拍照的请求,但立刻就遭到明快的回绝。 4 茌走廊下往回走时,望月向本庄提出问题。 「培利帕利何时才会再度降临?总本部前方的广场上何时才会有大型的幽浮降落?关于这些,会祖会经预言过吗?」 「会祖没说过对人类而言何时才是良辰吉日,毕竟这一切都要视我们的所作所为来决定,就算预言了也没用。我们除了努力让这一天尽早到来之外,其余的就只能祷告了。」 这么说来,野坂御影虽称之为预言者,但并未因此而出版一些故弄玄虚的预言书来。那么,到底什么事情被她说中了? 「从天命开示会到人类协会这一路的发展,这种发展形式会祖早在十年前就知道了,应该说她已经预见了。吹雪局长身为布教活动领导者、野坂公子小姐成为代表,这全都是根据会祖遗留下来的预言而成真的。依照目前会员人数顺利发展的情况看来,到了二十一世纪,人类协会的会员将遍布全世界。」 吹雪奈央遭到拔擢虽是极为成功的例子,但称不上是预言吧!而是有识人之明。至于野坂公子登上(新女王)之位,目前还难说是吉是凶,只能说按此发展下去,人类协会将会愈来愈兴盛。 「本庄小姐,你见过幽……呃……见过〈天之舟〉吗?」 织田故意避免使用幽浮这个字眼。 「嗯,见过几次。第一次是在我九岁的时候,出现在黄昏夕阳中。当时刚放学回家,走到丰平川的堤防边时看到的。当时并不觉得飘浮在空中的物体有多不可思议,而是感觉理所当然。所谓的理所当然并非指毫无意义的意思,而是有一种直觉,觉得应该是想对我传达什么讯息所以才出现的。在不知所以的情况下,我双手合十朝它膜拜。同样的东西在国中时见过一次,上了高中后则见过两次。当我来到神仓之后,在半夜或凌晨之际常看到发光的(舟):前几天,还看到在雾中盘旋飞行的(舟)——」 该不会是雾中行驶的汽车大灯吧?到了神仓目睹幽浮的可信度是比较低的。 「各位一定会笑说,不是黑影或不明物体的光影吗?但那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我真的很期待可以清晰见到〈天之舟〉的日子到来,在晴朗的午后,满心欢喜的一群人搭上了(舟),而这艘(舟)就降落在我们之中。我相信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今天是个晴朗透亮的日子。或许她很想让今天的午后,变成她所期待的那一天午后。 回到入口大厅,穿过管状通道,只见一位陌生的男子坐在警卫室里。 「那我就送到这儿了,各位请慢走。如果下次再来的话,麻烦请通知警卫室里的人与我联络。五点之前如果我还在招待访客的话,可能要请各位在入口大厅稍待一会儿。我被交代过,可以特别开放研究大楼,也就是b栋给各位参观。」 目送之下,我们走出了〈城堡〉。来到广场中央时,江神伸了一个大懒腰,织田此时也嘲弄道: 「部长,怎么样?很久没走出牢房了吧?」 「自由还真是可贵呀!」同时点燃了一根cabin,「有烟抽真好!」 他明明在(城内)时也抽过烟…… 一行人漫无目的地散步,正不知往哪儿走才好时,望月提出了一个很符合他风格的意见,也就是前往十一年前的案发现场去看一看。 「当时的那栋小屋虽然不复存在,但看看遗迹也不错!或许有什么发现——」 「可能吗?」织田立刻泼冷水,「这么久了不可能发现什么的!水车的残骸?」 这么一说,让望月瞬间哑口无言,而麻里亚则顺势回道: 「就算没什么发现也好,或许是一条不错的散步小径呢!就去走走看嘛!」 原来如此,这么做可以解决江神运动不足的问题,最后大伙儿还是采纳了望月的散步提案。 我们绕到〈城堡〉后方,在婉蜒弯曲的小径上往上爬,眼前出现岔路,这回我们往左前进。这附近就是椿准一与天川昭彦听到枪声的地点。往前不到五十公尺,出现了类似传闻中的废弃屋,也就是玉?v真通的老家。屋顶上杂草丛生,随着山风摇曳摆动。可能因为院子的那片土地也是荒烟蔓草,丝毫不见事件当时的痕迹。目睹眼前景物,望月也只能苦笑。 「唯一可确定的是,这附近没有水车。」 江神站在阳光下说道。他大概没在思考那个案子,只是眯起眼睛,享受和风的吹拂。如果那些念诵「??——姆」或「阿——?恕钡幕嵩保?能够来此仿效江神就好了。 「前面应该住过人吧?去看看如何?」麻里亚说道,「我想看一看神仓遭废弃的部分,感觉既凄凉又寂寞。」 凄凉又寂寞——这句话如果让担忧神仓人口外移的天之川旅馆老板听了,真不知他会有何感觉。总之,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信步漫游之中,发现了四间废弃屋。脑海正浮现鬼村这个念头时,忽然传来有人说话声。 「大家好啊!喔?多了一个同伴?看来各位与学长会合了。」 是椿准一,他正与一位慈祥的老爷爷并坐在一间屋子的檐廊下。望月打声招呼上前为两位介绍了江神。 「各位该不会是因为我提起了那个案子,所以到案发现场来看看?被我猜中了吧?你们还真感兴趣呀!果然有学生的样子。」 「我说椿先生……」白发稀疏的老人并不理会我们,「有一部分的人很厌恶御影呢!随时都可能听到刺耳的反对声浪,那可令人受不了:所以,我也给过忠告,我说不如把收来的钱再布施出去,如果让人看起来像是在做生意的话,那肯定会惹人厌的!」 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不禁引发我的兴趣。 「喔,是吗?」椿先生应了老人一句后,开始向我们说明。「这位是金石源三先生,一直都住在神仓。刚才正聊到天命开示会成立之前的野坂御影。像是『如果你招赘女婿的话,家中就有人会死去。或者『你能活到六十岁就算是命长的了,最好早点决定如何分配财产吧!』之类的,也不管对方的心情如何,常会说出一些不是很吉利的预言,所以这位金石先生就会告诫:『对于那些拿钱来拜托的人,你只要观一观他们的运势就好了,其他的就别说了。』这就是灵媒野坂御影的诞生源由,也就是天命开示会的时代。之后,受到外星人的指示转而发展成为人类协会。所以说,人生之路真是变化无常呀!」 这环境倒还好,但这位老爷爷真住在这里吗?屋顶有部分塌陷了,整栋屋子歪斜得呈菱形,仿佛『雨月物语』其中一篇浅茅之宿中出现的画面(译注:日本江户时代后期的古书,故事多改编自中国古典小说。)……或许这说法过分了些,两眼正游移搜寻时,发现椿先生似乎也察觉了。 「以前住在这里,但今天是为了聊一聊老话题所以过来这儿——就是打听一下之前那个案子。」 原来如此。声音听起来不是很起劲,应该没什么成果才对。这时,椿准一起身打算告辞。 「老是问同样的问题,很不好意思,以后不会再拿这些问题烦您了——小千怎么样?」 「你是说千鹤吗?嗯,过得还不错,她很期待明天要出发的校外住宿教学之旅呢!很久以前,她就一直想要去东京。」 「喔……这样啊……不过,小千不是才小学三年级吗?校外住宿教学太早了吧?而且,从比良野小学到东京应该是不可能吧?」 「八岁参加校外住宿教学太早了吗?」 5 于是一行人返回〈街村〉,行进间,我们不停地想要了解椿准一打探的结果,但椿先生非但没说,反而是一直询问我们有关发生在江神身上的一些意外经过。江神部长将大致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只听得这位退休的警官说:「这不像是人类协会的行事风格。」 江神反问:「不像?」 「没错,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事。这到底是怎么了?」 或许对于江神,他比较相信人类协会。甚至压抑心中那句想对江神说的话:「都是你的行为举止太鬼鬼祟祟了。」 这时,他又咕哝了起来。 「新代表上任后,大概有了什么变化。不过,一个新上任的二十一岁(女王),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权力啊!若是具有蹊跷,那可就乱了!」 「野坂代表是怎样的一个人?您清楚吗?」 并肩而行时,江神问道。新女王是在神仓土生土长的,椿准一理应认识。 「是个乖巧的小孩,多半都独自一个人。学校放学时,会静静地坐在巴士站的长椅上钩毛线、手套或围巾之类的,在那种地方打发时间,不禁让人想到她的家庭是否不怎么和乐?如果问她那些是为谁编的,她会以客气的口吻说是为自己编的。从说话方式就可以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和我交谈时,显得有些愉快,最后还会向我道谢,这让人很想祝福她能拥有幸福快乐的日子。」 「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吧?」 「并无奇特之处,却总感觉有异于常人的地方。虽然显得几分孤独,但又吐露着淡淡且不染尘世的气质,让人有高不可攀的感觉,长得眉清目秀的。并不是因为她当上了协会代表才这么说,但她的确散发出圣女的气息。关于这一点,野坂御影应该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她何时入会的?」 「既是野坂的侄女,而且又从小看着长大。她本人有多少信心我看不出来,但会祖似乎对她疼爱有加,甚至指示『二十一岁时负责管理人类协会,因为你肩负着主导廿一世纪地球的命运。』所以到了今年,这项指示终于实现。如果真如预言所示,从今以后,协会的成长应该会愈加迅速。」 「她在二十一岁当上了代表,不正是预言成真?」 「没错,前任代表野坂季子担任的就是暂代性质的中继角色,会祖是在指派目前的干部与下一任干部之后才过世的。听说被选上的人,多半都是神仓出身的会员。」 「连未来的人事都决定了,如果出身地也是影响的因素,那么其他想要担任职务的外地人难道没有任何不满?」 「想要在职务上获得升迁的会员并不多,而且人选既然都已选定,就算抱有莫名野心的人也无法出头,如此反而能为组织带来比较稳定的运作不是吗?会经是警察的我,会有这样的感觉。那些能通过国家公务员高级考试的人,就算一股人不上班,专心准备应试,但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职位,他们可是在二十几岁就能上任了。这样的机制尽管不公平,但光是生气也没用。毕竟职务不是抽签安排就算了。不满的话,那就别当警官——那我就在此……」 来到岔路口时,他停下脚步,很意外地,他说是要去拜访总本部。 「必须在五点以前赶过去,荒木先生在大门口等我。他提出参访申请时,立刻就获准了,我就请他让我也加入。和昨天截然不同,协会今天的服务很周到,听说连外星人出现的圣洞也可以参观。各位稍后就要回去了?那我们应该还会再见面吧!」 与走下小径的椿准一道别后,和昨天一样,我们往南方走去,因为走路总让人感到有好心情。昨天并不知情这样走下去,就会到达塑胶棚温室。 此刻,那起杀人事件已遭人们遗忘,如今无论是幽浮、宇宙意志、超越者、人类的未来,什么都好,都无所谓。只要与自己的亲朋好友在一起,感觉上脑袋就会比较清晰一些。 「就在这附近吧?」织田说道,「昨天就是在这附近看见一个像幽灵的女孩。」 「幽灵?」江神很讶异。 「是个娇小的女孩,才看到她蹒跚地跑来跑去,一溜烟又消失了。很可能是跑进草丛里了,但这样刻意躲起来不觉得怪吗?我总感觉怪怪的。」 部长一手摸抚下巴看着脚边。 「是在这棵树附近消失的吗?草丛有被踩过的迹象,像是野生动物通行的兽道,但应该是人踩出来的,也有可能是小朋友的秘密基地。」 「女孩子也会有秘密基地?」留着短发的学长看了麻里亚一眼,「或许也有可能,跟男孩玩在一起的时候。但话说回来,她那消失的把戏还真精彩呀!说是幽灵,倒不如说是忍者。」 今天没见到那个(女忍者),大概留在家里玩吧!麻里亚弯下身子,快速进入了兽道,上面残留了一些像是小孩鞋子的鞋痕。 「江神说的没错,你们看,这里有个可爱的足迹,跟野生小动物一样,而且还很新的样子。该不会是扮演侦探角色的姊姊发现了秘密基地吧?」 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带着困惑的心思,麻里亚开始追踪姊姊了! 「喂!别破坏小孩的梦想之城,这样是不是太浪费时间了?还要再前进吗?」 「……到这里就好。」 麻里亚停止了。眼前是一棵高达二十公尺的大树,挥褐色的树枝往四面八方展开,这应该是日本橡树(水桧),叶片呈锯齿状。麻里亚蹲了下来,拨开树下杂草。 「你们看!」 在一棵倒树的阴影下不容易看清楚,但在根部开了一口大窟窿,如果是小孩,身体似乎勉强可以容得进去。 「足迹到此就没了,这里该不会就是忍者的藏身处吧?要想蒙蔽我的眼睛,那可行不通。我再仔细看一看……没人,光线进不来,无法看到最里面的情况。」 树洞旁,有个石块,似乎可用来遮挡树洞。若是使劲的话,即使小孩也能搬动。 「满意了吧?」 「嗯,很满意——还真是一棵好树呀!」 说完,抬起头。坚实的树枝将天空分割成好几片,树梢之间洒下亮眼的阳光,实在是美丽异常。喔,偏离了话题。 「会不会太兴奋了?你的心情我了解,可是……」 「看得出来吗?麻烦终于解决掉了,用成语来形容,我目前的心境应该说是明镜止水,然而……反正真是太好了,还好江神学长没出事!」 学长们并没跟过来,只听到小径上传来一阵笑声:「又是一件蠢事!」 「虽然有些地方上了当,不过……」 她这句话把面对面时那一瞬间的怪异感觉说了出来,麻里亚一脸严肃神情。 「有栖川,连我也上当了,好厉害,人类协会的各种趣闻,我还是觉得很怪。江神学长对我们应该还隐藏了什么。是因为问题很严重?或者只是因为事涉隐私的芝麻小事?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但总觉得有事没说出来。不过,也没必要穿凿附会,毕竟我们没有知道的必要。」 「说的也是。」 「再回去吧!」 说着,拨一拨头发,将右耳的耳环取下来,没想到却弹跳到树根附近,三角形的金属片闪了闪弹入一处小洞中。我们不禁喊了一声「啊!」该不会有什么厄运吧? 「我很喜欢那耳环。」 她趴下身子,伸手进入小洞摸索,接着惊叫道:「好深!」 「里面好像有个深洞,这棵树的树根似乎就盘错在岩石上,好强的生命力呀!」 说着站了起来,拍掉膝上沾到的泥土。 「耳环呢?」 「水别了!为了耳环,我可舍不得把这棵树锯倒。走吧!」 她摘下左耳的耳环,塞进裙子口袋。真不知女生会如何处理这种只剩一只的耳环,应该没什么用途了,会是因为还依恋不舍,所以取下来收藏? 「回来了呀!一直待在总本部吗?喔,那位就是各位说的学长吧?欢迎!」 旅馆老板走出温室,在水龙头下洗手,似乎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正要返回旅馆准备晚餐。望月向老板追加了一人份的晚餐。 「这位学长今晚也一起用餐吧?没问题,如果不嫌弃比昨晚还丰盛的菜单的话。我们的菜色要比协会美昧多了,欢迎加入。那么时间是……?」 「回到总本部,接着再参观一会儿……就和昨天一样,七点钟好了。可以吧?江神?就这么说定了。今晚可能会多喝一些啤酒,就麻烦老板了。」 「望月,这主意不错!」麻里亚显得很高兴,「临时联谊聚餐!用成语来说的话,那就是鲸饮马食[注]。」 [注:比喻吃喝像鲸鱼、马匹那般食量。] 与二十岁女孩不搭的成语形成的组合,指的大概就是眼前这般景象吧?除了织田,其他人都很能喝酒,结果到底会如何?江神跌跌晃晃地返回他的(城堡饭店)贵宾室——应该会发出可疑的声响。人类协会对烟酒的态度似乎比较宽松,但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得注意一点才好。 「椿先生与荒木先生好像也去参观总本部了。」老板正在清洗长靴上的泥巴,「今天特别对外开放圣洞,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今天又不是(女王)的生日。」 「村里的人也将代表称为(女王)啊!」 不知是尊敬或揶揄,我对此很在意,所以这么说。 「传播媒体把她塑造成可爱的印象,原来还真的会传染呀!(女王)这个称呼还真是太可爱了。对本地人而言,从以前就知道她叫公子。但一旦当上了代表,整个感觉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吧!」 「怎么说呢?」我问。 「整个人脱胎换骨,变得更加清新脱俗。加上她几乎足不出户,极少公开露面,所以一般人对她的印象多半来自报章杂志上的照片,总有一种距离感。没错,她会到后山散步,也会有人陪伴到村子里的店家去走一走,但平常很难得见到一面,她已是身分高贵的巨星了!」 (女王)已经成了巨星啊?难得到此一趟,好歹也要亲眼见到她本人,但看来似乎很难。就算对江神有不礼貌行为的干部们表达多少的歉意,也无法直接接受野坂公子当面的致歉。 这时,〈城堡〉传来管风琴乐声的电子音乐,是五点整的报时。「是第几次听到这乐声了?」江神问道。我们是第二次听到。宇宙风格的乐声也渐渐习惯了,但旋律总有一丝丝唤起乡愁的感觉。这音乐自〈城堡〉建成以来,每一天的傍晚时分〈街村〉没有不被环绕的,仿佛多嘴似地告知公园里的乖小孩,是该与朋友道别回家的时刻了——但事实上,对听者而言,会不会产生一种思想被操控的洗脑功能?或许这才是神仓的秘密?脑海中不禁如此妄想了起来。 风和日丽的午后就要结束了。 「七点没错吧!」老板确认了时间之后,便往旅馆的方向走去。我们目送他的背影离去,接着一行人踏上主要大街,完全化身为游山玩水的游客。 「本来想说要不要去资料馆或宝物馆去看看,但江神是否已经看过了?」 结果,我们的目标是总本部。参观过研究大楼返回旅馆的话,还有时间可以在房间里抽一根烟。现在这个时候,本庄伽耶大概正在为荒木与椿先生做导览吧!既然如此,那就在入口大厅等好了。 来到广场时,望月喊了一声:「等一下!」他要我们五个人在一起拍一张合照。大概又是什么纪念合照之类的了,结果他又说: 圣一脚架没带出来,看谁先空出来按快门?」附近没有行人,「叫警卫室里的人出来帮我们拍照大概有困难,要他离开岗哨到这里应该是不可能的!」 轮流交替拍照不就好了?若非要五个人一起入镜,那干脆五个人都趴在地上面对镜头,相机也设定成自动拍照模式摆在地上不就成了?正想随口说出这些无聊建议时,救星正好及时出现,只见天川晃子从〈城堡〉的正门走出来,手上提着空无一物的购物袋,在我们还没来得及提问时,她就说了:「我过来把多的干燥香菇分送出去。」难道旅馆也受到协会什么照顾? 望月把江神介绍给天川晃子认识,还拜托她为我们拍一张人员到齐的大合照。晃子边说自己拍照技巧不怎么样,还一边按下快门。 「今天晚餐江神先生也要在我们旅馆用餐吗?很欢迎您的光临,那我知道了。虽然不是什么大餐,但我们会尽量煮得美味——没事的话,我就先离开。」 与晃子错过身后,我们爬上阶梯。走到中段位置,麻里亚默默用手指向空中。原来在后山上,飘着紫色云彩;晚霞中,轮廓清晰的云彩。我们同时停下脚步,仰望〈城堡〉上方的天空。 「那个形状怎么看都像是……」 怎么看都像……这会不会太言过其实呀? 6 尽管心中感觉似乎罗唆了些,但还是催促问道:「像吧?」 那些男生全都点头示意。 是带有紫色与深蓝色泽的云朵。 形状就像是正要降落在广场上的〈天之舟〉。 第七章 培利哈 1 我们顺利地通过大门,穿过管状通道:同时也依规定接受金属探测器的检查,结果没问题,来到入口大厅时正好是五点半。说好相约在入口大厅,但这里没椅子坐可就比较累人了。本庄伽耶这时应该在圣洞为荒木他们导览吧!如果是的话,不妨过去看一看那边的情况,大概不至于会挨人骂!虽然是擅自做出的判断,却也没人提出异议。 像公家单位一样,一到五点就全都停止工作,馆内显得静悄悄的,长廊下亦无人影。这是好事,我们一行人如入无人之境地一路畅通,甚至还边走边观赏窗外的绣球花呢! 「江神,你真的还要留在〈城堡〉里吗?」像是想到什么的麻里亚问道,「连圣洞都看过了。这样还不够?跟我们一起回去吧!间谍之疑已厘清,万一发生了什么状况可别后悔。可不可以听我这可爱的学妹一次忠告?」 部长听了之后,沉稳地提出说明。 「我只想再多留下来一、两天,难得协会将我奉为上宾,没道理不利用这个机会吧?如果还有什么没查清楚或疏忽的地方,重新再来的话会更耗费精神,而且还得花钱。」 「再多留一、两天……还有什么事吗?」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为何会这么问?」 「我们提出说要面会江神学长时,由良小姐就说:『再过三天修行就结束了。』而且还藉此要打发我们,但听起来好像在争取时间。我在想,会不会是三天之后要举行什么秘密仪式之类的。」 「没听过有这类的事,他们可能只是单纯不让我出面,而你怀疑的事情我倒是没看出什么征兆或线索。会不会是要调查我底细所需的时间?」 「要不就是我太多虑了。」 听着两人一来一往的,织田喊了一声「喂」,同时指向窗户。一看,发现荒木就站在绣球花丛旁。因为四目相望,所以织田就越过窗户攀谈。 「你在那个地方做什么?我以为你和椿先生在一起呢!」 对方好像都听到了,只见他刻意来到窗边回答。 「椿先生也在,只是去上洗手间了。本来是由本庄小姐接待我们,但好像突然有急事,就要我们待在院子里,她自己便走开了,所以我们就在这里闲晃。」 「要怎么走到院子去?」 「朝东方沿着走廊较远处有个出口。那么各位在做什么?」 「我们也在等本庄小姐。」 「这样的话,那也过来这里好了。」 于是我们往庭院走去。东侧走廊较远处的出口其实是一扇公务门。经过左手边通往圣洞的走道,又经过一间像是仓库的房间,然后来到机械室前方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唤,是椿先生。他就在走道转角的洗手间前,露出一脸微笑。 「又见面了!荒木先生在院子里,各位知道吗?从那边可以出去。」 站在出口前回头看,可以看到有座电梯,应该是升上东塔的。 那位幽浮迷在院子里闲得慌,对于等待指定参访的时间到来,似乎稍显不满。嘴里低声念道:「时间还没到吗?」 「那么期待能参观圣洞吗?」织田说道,「我的建议是别太期待了,那不过是个山洞,而且还不准拍摄。」 「这我知道,但毕竟难得一见,所以很想尽早见到。结果却要我们在这里等,很担心是否会改变主意不让我们进去了。」 在矮木丛的另一侧可以看到公务门与警卫室,警卫室旁设了一处盖有顶棚的停车场,几辆四门轿车、小型巴士和机车就并排停在里面。警卫室里虽然有警卫人员,但对我们似乎不在意。顺着我们视线望过去的荒木,这时很自在地吹起了口哨。 「那是人类协会的捐赠车吗?」 织田也注意到了,「是yamaha的srx400,是完整改造版,真想也有一辆!荒木先生骑的是tzr吧?不过,那价钱可不是我负担得起的!」 「如果你觉得被操得很惨的中古车也行的话,可以找我谈谈。我那台赛车复制版也不错,但我想换换美国车,正考虑买部哈雷机车来骑骑。」 博多的自由人[注],最爱的是幽浮,接着是重型机车。织田正想告知,即使是二手车他也无力负担时,本庄小姐出现了。她先是向椿先生与荒木致歉,然后朝我们点头微笑。 [注:博多的自由人,指来自福冈一带,不受约束而随自己意愿生活的人。] 「就在那个方向,我们先参观圣洞好了——江神先生,你们打算怎么样?」 部长以先前已参观过为由婉谢了圣洞之旅,但我很想看看荒木入洞时会有何反应,所以表示我想跟进去。望月笑着对我说:「还真着迷呀!」 「那么有栖川先生就一起来好了,其他人请在庭院里等候,我们参观完了立刻回来。」 前往圣洞中途,荒木立刻提出几个关于培利帕利的问题,本庄在回答时,不住地点头。至于椿先生,仿佛到了别人家中到处都觉得珍奇,两眼不停地仔细瞧,对于本庄与荒木的对话似乎当成耳边风。 「刚才发生了什么急事?」 我在对话之中找到间隙提出问题,一听到我的提问,她脸上立刻浮现微微的阴影。那表情似乎是说,不关你的事吧?又没要你等。不过,本庄倒是真的回答了。 「原本明天要投宿的会员临时改变行程,所以我去接电话回覆,事出紧急实在是很抱歉!」 「那今天搭巴士来的客人呢?」 「没有人了,今天住宿的访客就只有江神先生。」 不只是贵宾室,看来今晚部长要独占整间(城堡饭店)了。如果可以取消天之川旅馆的预约,我还真想搬来这儿住。由于是大套房,寝室分开的话,连麻里亚也住得进来。 来到对开式的门扇前,本庄上前推开。 「有访客来参观,可能要打扰一些时间。」 她说话内容与先前完全一样,这些词汇她应该是念得滚瓜烂熟了。她的招呼未获回应,但还是向我们说了一声:「请进!」踏上花岗岩时,椿先生与荒木先生不由得惊呼出声——本庄与我则无言地面面相觑。 怪了,朝向圣洞摆放的马蹄形柜台里,竟然空无一人——里面不是应该站立一位挺直着腰杆,严格选自各部门的人吗?为何现在不见人影?难怪没人回应本庄小姐的招呼。莫非怠忽职守?或者发生紧急事故?对协会来说,不应该发生这种事吧? 「怎么了?」 荒木向不发一语的本庄提出质疑。 「没……没什么……」 很明显地,她感到困惑。甚至可以听到她自言自语地在说:「从来没发生这状况……」疑惑之情在瞳孔深处瞬间一闪而逝。不一会儿,只见她探头「啊!」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慢慢往柜台靠近,我注意着她的背影。突然,小小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仿佛被看不见的电线给触电了。 「怎么了?」 这次是我发出疑问。回头望向我们的本庄,依序看着我们的脸庞,嘴中只发出「那里……」接着用右手的食指指向柜台内侧,里面似乎有什么可疑的不明物。 往前几步探头一看,有个身穿制服的人倒在里面,因为只能看到头顶,所以无法判断是年轻人或老人,但确定是男的。是在执行重要任务时紧急发病而昏倒吗?狭窄的空间里,身躯缩成一团。 「土肥先生!」 本庄沙哑的嗓子喊出一个曾经听过的名字。她为何在一瞬间就知道昏倒的人是谁?但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五点半?那也就是在和土肥交接之后罗! 两个小时前,我听到有个人要与丸尾交班的就是这个名字。 慌忙中,本庄小姐频频用右手擦拭脸颊、额头、嘴角,整个人陷入发呆状况。看来是不出手相助是不行了。看着本庄狼狈的模样而着急的我走到她前面,没想到我也同样吃了一惊,眼前的画面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不可能! 那是…… 地板产生一种分向左右倾斜的错觉,只感到身躯摇摇晃晃的,轻微的头晕目眩,视线整个扭曲了。 「嗯?怎么了?让开一下。」 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 倒地的男子脖子上,缠绕着一条细绳。 2 在仔细端详身躯蜷趴的男子脸部,手指触碰了一下脸颊后,椿先生开口道: 「本庄小姐,麻烦联络一下警察与救护车。呃……馆内或村子里有医生吧?为防万一,医生最好也跟着过来……虽然怎么看都已无气息了。」 「那那……那……那我找佐佐木医生过来好了,不好意思。」 她绕到柜台另一边,正要拿起桌上的电话。椿先生见状大声出言制止。 「等等,不要碰触,电话和柜台都一样。这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不要碰触,麻烦使用其他房间的电话。另外,顺便联络这里的主管,要他过来一下。」 「主管是指……」 「野坂代表或其他人都行,只要是高层人员都可以!」 她回应了一声后,肩膀撞到了荒木飞奔而去。站在我身后的幽浮狂热份子,这时也理解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硬生生吞了吞口水,开口问道: 「椿先生,那个人是被勒死的吧?对不对?」 「是的,很用力地勒紧脖子,这种死法并非出于自杀或意外。」在说了不必向我们说明的内容之后,这位退休警官离开了柜台,一直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他的指尖并未沾附有其他东西。 「脸颊的部位还有温度,还很有弹性的触感,死亡的时间才没多久。」 完全都不真实,我好像处于梦境中,地板还在摇晃,向右、向左,又再次向右,若是把重心放在单脚上,摇晃的程度就愈大。仿佛踩在一颗大球上,一失去平衡就会跌倒。 「你在傻笑什么?有栖川先生。」啊?「有人被杀害了,你为什么在笑?」 我在笑吗?看起来是在笑吗?想要紧闭双唇,但确实不容易。 「我想有栖川先生并非在笑,他是因为吓到了,强做镇静而已。」椿先生代为辩护,「这很合理,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场面。」 大错特错!就算是第一次,也不会有如此的惊吓。我想的是,这种死法会不会是遭到诅咒? 想要振作却感到疲累,我只好靠在墙上,但觉得地板的摇晃更加剧了,这种不快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在忍耐了一会儿之后,脸颊上似乎有微风吹过,好像是从圣洞之外吹进来的。这风虽然感觉凉凉的,但是却给人一股如肉食猛兽吐出的腥臭味;黑色岩迹张开的大口洞门,仿佛是少了利牙的虎口。 「这里必须以杀人事件的理由保持现状。荒木先生与有栖川先生,你们出去时都不要触碰到这里所有的东西,麻烦现在请离开。」 似乎无视椿先生的指示,荒木望着天花板指着说: 「那是什么?」 「什么东西?」 「监视器!」我回答,「不是装好看的,是真的在录影监视。」 地板似乎不再摇得那么厉害,脚步也比较稳了一些。因为头不再晕眩,所以我就为他们针对监控圣洞的监视器做了说明。也就是说,那两台监视器对洞口进行不间断的摄影,目的是为了记录培利帕利的再次降临。监视画面就在柜台里,并未连结到外部。 椿先生走到摄影镜头下方,确认镜头角度。 「两个镜头都对准洞窟,好像不会摆动。既然目的是拍摄培利帕利的出现,如此的设定也是当然之事。很可惜,如果这个人的身影也能入镜的话,或许还可以拍到犯案时的画面。」 的确如此,如果镜头能拍到室内的话,再怎么愚蠢的嫌犯也不会在此行凶了。〈城堡〉里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两台监视器二十四小时都处于启动状态中,就算有人不知情,但至少也能看到天花板上装设了监视器。 「在关键性的那一瞬间,监视器不可能拍到任何画面吗?」荒木回头说道,「她是唯一的目击者,只是不会说话罢了!」 荒木指的是挂在房门旁的一张野坂御影的照片,这张会祖的照片在村子里到处都看得到——刚过中年的妇女,露出柔和的微笑沉默不语。 摄影机如果捕捉到嫌犯的身影,而且影像可堪辨识的话,那就对本案大有帮助了。我走向庭院,怀着悲伤的神情,打算向其他人报告。虽然发生了人类协会的土肥先生遭到杀害的不幸事件,但应该可以清楚得知是谁犯下这个案子。我想,随后警方就会赶到现场确认身分,这个案子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样告诉他们就行了…… 江神他们在做什么?欣赏庭院里的绣球花、聊天开玩笑,可能在说:「去参观洞窟,正好也可以打发傍晚的时间。」 这时,传来一阵小跑步的声音,该不会是江神他们吧?如果是的话,可不能让他们从这里进入,因为最好是避免让麻里亚见到凶案尸体。因此,我推开门时,准备大喊一声:「别进来!」 不料,一步出房间,就与吹雪奈央四目相对,散发宝?v歌舞团老女人角色气息的吹雪奈央总务局长领头跑来,后面还跟着由良比吕子与一位白衣中年男子,最后是本庄伽耶。我就像是门童一样,扶着开启的房门让这一行人进入。 本庄为白衣男子指出位置,那男子应该是会员,胸前别着佐佐木昌晴的名牌,大约四十岁前后,脸型就像一颗上下颠倒的电灯泡,鼻子下方还蓄着一撇像卓别林的胡子。就算没什么绘图细胞,任谁都很容易画出他的长相。脑子里尽是这些无聊事,我还真无聊啊! 忙着处理眼前事物的医生,觉得诊断空间太窄,便将遗体从柜台里移出来。想要确保现场原状的退休警官椿先生似乎欲言又止,但并未制止医生如此的决定。现在,死者的脸朝着我,清秀细致的脸庞,是个年轻人。 「嗯,没办法,已经没办法了,不可能救得活,已经死亡超过三十分钟。真残忍,脖子被勒紧,真的很残忍。」 嘴里不住地叹道,但口气似乎不怎么认真。虽然眼神很投入,但看得出来他不是很在乎。 柜台的电子时钟显示的时间是18:04,和我的手表对照,结果是完全吻合。所以,如果死亡时间已经过了三十分钟,那么大致的犯案时间应该就是五点半左右了。 「头子被勒紧,确定可以把人杀死吧?」仿佛与佐佐木一搭一唱,吹雪口齿清晰地说道,「就算外行人也看得出来,但还是令人难以置信,这里竟然会发生杀人案件,而且为何会是土肥……」 佐佐木医生检视露在衣物之外的脸部与脖子,嘴里连说两次「太残忍了」。 「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应该是值勤时遭人从背后袭击,似乎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应该不是一般的争吵,凶嫌明显是蓄意要勒死土肥。」 「土肥五点开始值勤?」 「是的,上一班是丸尾。」 「有必要讯问交班时有无异样。叫他过来……不,不用了,稍后再问好了,这事急不得。」 态度真的很冷静,真是临危不乱啊! 我也恢复了应有的冷静,虽然遇上异常事件时,我很可能仍会为此而乱了心绪,但大致上不会有什么事。退一万步说,死者不过是个陌生人,就像我们走在路上目睹了一场车祸一样不是吗? 「联络警方了吗?」 「是的。」椿先生追问时,吹雪只是应了一声。 「联络了就好。比良野的驻在所赶过来要花三、四十分钟,木曾福岛过来大约要一个牟小时,至于县警局赶过来的话,大概也要到晚上了。」 他大概打算直至警方人员到来,这里都由他负责。然而,总务局长只是把他视为外人看待。 「让各位访客卷入这桩意外实在是很抱歉,所以我们不得不停止馆内的参观活动,真的很不好意思。接下来我们还要处理善后,所以麻烦各位移驾到接待室。」 她说的没错,但眼前的退休警官对于无法帮上忙很是不满。 「敝姓椿,会在比良野的驻在所任职,虽然目前已退休,无权处置,但是——」 自我推荐至此,却遭吹雪的制止。 「那我们就等现职的警察先生过来处理。可能要麻烦您以第一位发现者的身分接受各种讯问,另外还包括那位先生、有栖川先生也一样。江神先生他们已安排到接待室去了。」 准备好了,总感觉她刻意在驱赶我们。我当然也不愿意长时间待在命案现场,但为了向其他人详细说明这起事件,我还想知道更深入的情况。正想着该如何坚持下去时,留有卓别林胡子的医生发出了「嗯?」的怪异声音。不会是尸体睁开眼睛吧? 「这是谁搞的鬼啊?录影机竟然停了!这下糟了,不妙了!」 在柜台里,医生边看录影机边说。这时,椿先生高喊的「别碰!」被由良的一句「真的吗?」给盖过去了。她惊讶的表情可真是夸张得很,似乎为此遭受到的打击比起杀人案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吧,就是这样!都停止录影了,两台都停了,而且还把录影带都取走了,柜台里都找不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良在确认了这些情况后,面向吹雪难过地说:「都不见了!」 从总务局长吹雪也吓得哑口无言可以得知,这些录影带对协会而言是多么地重要。 椿先生在确认录影机里空无一物之后,也低声喃喃自语了起来。对他来说,录影带的价值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录影带失窃、不见了的这个事实所隐含的意义。 「判断为嫌犯取走录影带并不为过,就我的看法来说,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各位脸上的表情也说明了同样的可能。若是如此,嫌犯为何会这么做?很可能是录到了对他不利的画面,或者他认为录影机可能录到他,所以才把录影带抽走。」 没人提出异议。 「错!」(译注:日语ばつてん的发音近似英语but then。) 荒木说道。这里所谓的(错),应该是指(但另一方面……)之意——大概是他在说英语的but then时,结果因为发音之误而成了日语的「错」。不知是否因为思绪太混乱,竟然胡思乱想了起来。 「监视器镜头对准的是圣洞,应该拍不到这个房间里发生的杀人影像。」 「我不认为如此。应该是拍到了什么,否则嫌犯为何要取走录影带?」 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此单纯的事,这两个人为什么都没注意到? 「不对!重点不在是否拍到什么,而是嫌犯在意的极可能是声音;例如被害者喊出了嫌犯的名字,或者嫌犯自己发出一些声音之类的,所以他必须将录影带取走。」 明明对此说法很有自信,瞬间却被由良推翻。因为这里的监视器与防盗用的监视设备完全一样,只记录画面,并未收录任何声音。 「或许各位是被资料馆里培利帕利的声音重现所误导,到访者是以精神感应传达意志的,录音并无任何意义,所以各位的推理并不正确。」 「无法录音!」 「对这里每一个人来说,这是个常识。与戒备用监视器一样,录下的只是影像,就只有外人才不清楚这个情况。」 很明显的,在(外人)二字之前,隐藏的字眼就是(像你们一样的),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这么说来,那就怪了。」椿先生依旧望着镜头说道,「假设取走录影带的人是嫌犯……目的是为了什么?镜头拍的方向是洞窟,不去动它也就没事了,却还要……实在是搞不懂。」 「该不会是……」 缩在房间角落的本庄仿佛想到了什么决定要说出口,声音虽然细小,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该不会是拍到了我们意料之外的画面?」 「意料之外的画面?可不可以说得更具体一些?」 在由良追问之下,本庄像是在寻找依靠的眼神直盯着督察看。 「说出来有些可怕,我在想,那会不会是……启示者再度降临的……」 胸前挂有名牌的三名男女,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荒木与椿先生则是睁大了眼睛呆立在原地,我大概也同属他们一伙。所谓(意料之外的画面),说的莫非就是再次降临圣洞的培利帕利影像?这真的有可能吗?这就是我们呆立恍神的原因。 最先开口说话的是佐佐木医生。 「我想,这只是一个很让人讶异的假设,当然也有一定程度的可能。由于摄影镜头是固定朝向圣洞,因此真要说拍到什么怪异画面,也只可能是启示者再度降临的情况了。」 「这么说来,」本庄的说话并无特定对象,「我曾听过土肥提起一件事。他说大约在半年前,洞里面吹来一阵风,会听到传来细微的声响。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就很可能是再次降临的预兆。」 椿先生动了一下,往圣洞的方向探出身子,回头朝摄影镜头挥挥手。由于已跨越了地板上的白线,立刻遭到由良的制止,椿先生自然是遵守规矩退了回来。 「不好意思。即使在洞口边举手挥动,镜头好像也照不到。所以,如果拍到的是其他怪画面,那应该也是从洞窟里面出现的,但并不局限是来自外太空的到访者吧!或许是从洞窟深处过来的也说不定,对不对?」 接下来,由良的回答如我所料。 「圣洞是封闭的,没有其他出口。」 「应该可以通往村子某个地方,因为可以感觉到些微的空气流动。会不会是有人从那个地方入侵?」 「请勿再三误解,圣洞没有其他出口。」 「有人进去过吗?」 「没有,但可以确定后山并无出口。」 「可能只是没发现吧?而且,有些地方太小,人无法通过,但蝙蝠之类的小动物则可以来去自如:或许猫狗之类的过不去,而昆虫蝙蝠之类的就……」 「谁会拿走拍到昆虫蝙蝠的录影带?目的是什么?」 「我那只是比喻。重点在于,除了外星人之外,是否可能还有其他东西出现。」 「就算是比喻……」正当由良要说话时,吹雪说了一声「等一下!」中断了对话。这位总务局长以锐利的眼神望向门扇,房门微微开启。 「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在暗处偷听我们的谈话是吗?是谁在那里?」 只见江神推开了房门。 3 「因为我刚才错失良机没进来,所以就站在门外听,没什么恶意。」 「你一个人?我不是交代青田带你们到接待室等候吗?」 由良质问的沉稳声音里隐藏着怒气。或许,一半是说给江神听的,而另一半是在数落青田好之无法贯彻执行之过。 「我告诉他我肚子不舒服,然后就出来了。青田正在向我那些学弟妹们热烈谈论关于〈天之舟〉的事呢!」 「为何要说谎来到这里?你的行为果然很怪。」 「我只能说彼此彼此。因为参观圣洞的时间过了很久,所以过来这里看看。我猜想荒木在参观圣洞时会不停地提出质疑,而椿先生也会勉强陪同作伴,但我不认为我们家的有栖川能忍多久,所以他一定会在适当的时间点上提出告退的请求,然后离开这个房间。」 这个判断还真正确。 「我来这里是想知道这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麻烦——」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就在那边那位佐佐木医师察觉录影带有异的时候。然后听到荒木说,『这个房间里发生的杀人影像』,其他还听到有个男子被细绳勒死倒在地板上。大致的情况我都了解了,只是死者好像是我不认识的人。」 吹雪奈央往前跨出一步。 「他叫土肥宪作,二十七岁,隶属祭祀局,为了协会与人类的未来尽心尽力。我很肯定地说,他不可能因为与人结怨而遭杀害。再说一遍,他叫土肥宪作,记住了吗?」 「土肥宪作先生是从五点开始交班值勤的吧?我们到此参观时,丸尾先生还在这里:换句话说,案子是在五点以后发生的。」 江神说毕,椿先生又再补充。 「没错,因此根据佐佐木医师的诊断,土肥先生大概是在五点半左右死亡,另外,根据触碰遗体的触感,我也同意这个论点。所以得出的推论是,命案犯行应该是从五点到五点半之间进行的。值班交接是否正好在五点钟完成,关于这一点有必要向丸尾确认。」 见吹雪捡起了日志。这时,退休警官也忘了斥责,只是哑口无言呆立原地。 「等一下我会让警方采样我的指纹,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竟然说没问题!」椿先生气得面红耳赤,「案发现场本来就应该要保持原状,粗心大意翻弄现场的物证,那可会捣乱侦察的进行,你这么做会挨警方斥责的!没想到连人类协会的干部竟然也那么没常识。」 「我只是现在想看一下内容。」 吹雪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用手指捏着笔记本的一角,开始慢慢地翻阅,遭到轻视的椿先生则在柜台另一侧咬牙切齿,大概是在懊恼自己目前不是现任的警官吧! 「记下的全是(无降临),除此之外就只是轮班交接的姓名与时间。」 江神从侧面窥视着笔记本,吹雪对此似乎也不在意。大概翻到最新的一页,手部动作突然停下来,而且局长与部长的脸上立刻显现惊讶的表情。这让我感到好奇,于是也伸出头一探究竟。 这是什么意思? 十七时整,丸尾拳与土肥宪作交接工作;签名交接时,丸尾使用的是黑色签字笔,而土肥则是蓝色签字笔,大概是各自有自己的签名笔。这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在土肥签名的下方,另有写下一些东西。看起来像是用嘴巴舔了笔尖之后写下的凌乱笔迹,写下的是(培利哈)三个字。 「发音是培、利、哈。」 江神念出这三字的发音,房间四处立即传来「咦?」的声音,只见本庄等人都吓得腿软了,本庄小姐甚至跌坐在地。 「培利哈,看来是要记下培利帕利[注],但写到一半就断气了。」 [注:培利帕利的日文是ペリパリ,而培利哈则为ペリハ字型看起来像是ペリパリ写到一半,故有此判断。] 吹雪捧着笔记本的手微微颤抖,嘴角也怪异地略微扭曲。她的惊讶蕴藏着各种可能,是欢欣?抑或恐怖? 「是再次降临吧?为了给予人类新的启示,培利帕利再度降临圣洞!」 由良带着兴奋的模样,用湿润的眼睛望着洞门。然而,洞穴里只是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只是无限黝黑的黑暗。 「真是疯了!」椿先生嗤之以鼻,「什么培利帕利?那玩意儿根本就不存在,我看他想要写的是其他的字吧!」 「我只能认出是培利哈。」 吹雪摊开笔记本向前高举出示,但椿先生并不采纳她的说法。 「要不就是恶作剧、胡乱涂鸦,随手画三一,或许真的打算写的是培利帕利。」 「请仔细看清楚,为何笔迹会这么凌乱?这表示写字当时的心理状态是非比寻常的。由于对启示者的降临感到惊喜,所以字迹也写得如此之乱。」 「不,不对。果真如此的话,应该会把培利帕利这四个字写完,毕竟就只有四个字。之所以只写到培利哈,那是因为涂鸦涂到一半时遭到身后袭击所致,也因此才会有那样的笔迹。」 「有矛盾。」 语气坚定放话的人是江神,声音沉稳却有力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仍吓得坐在地上的本庄,这时也两眼直瞪着部长。 「如果遭到勒紧脖子前,土肥还在悠闲涂鸦的话,那么培利哈这三个字也不至于如此凌乱。但如果说在遭到身后袭击之后才写下来的话,那同样也不合理。」 吹雪立刻回道: 「那我这个说法大家可以参考一下。土肥目睹了启示者的再度降临,在目睹的惊喜中只写到培利哈三个字,随即就遭到暴徒的袭击。」 「你的意思是说,暴徒在培利帕利再次降临的现场犯案?这可是很惊人的情况呀!如果我是土肥的话,与其写下(培利帕利再次降临),倒不如写下凶手的名字。」 「若真的是土肥,他应该会优先记录再次降临之事,而且绳子是从他身后勒紧的,很可能根本没见到歹徒的脸。」 江神取出手帕,正想着他想做什么时,只见他走向柜台,捡起原子笔。椿先生并未加以制止,只站在一旁观看。 「我想看的是笔尖,这并非不能当成武器。再说一次,如果我是土肥的话,在面临生死交关之际,我不会记下(培利帕利再次降临),而是回头使出全力抵抗歹徒。命都保不住了,就算目睹培利帕利的再次降临也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最后见到了,也只能说那是走上黄泉路的伴手礼——啊?不好意思,我口无遮拦说错话了,真的不好意思。」 「黄泉路上的伴手礼是吧?」吹雪责备江神的无礼,「我可以理解你的意思,但日志上留下的培利哈三个字又要作何解释?麻烦赐教。不过这也让我想起了一件事,也就是录下圣洞画面的录影带不见了,我想录影带上应该拍摄到圣洞里出现了什么,那应该就是培利帕利现身的身影。」 「急忙写下培利帕利的字迹,以及消失的录影带,若要视为培利帕利再次降临的证据,我想单凭这些的话,证据上是太薄弱了。」 「这么说来,那么——」 本庄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全身颤抖地勉强说出话来。 「出现在圣洞里的会是培利帕利吗?当土肥被人勒紧脖子时,培利帕利也同时出现,应该不会没看到人类残害人类的野蛮行为。所以,出现在那里的,或者土肥目睹的并非培利帕利……而是……其他更可怕的东西。」 「可是,日志上的确写的是培利哈呀!」 佐佐木一插话,本庄更是激动了起来。 「没错,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更加证明了那并非培利帕利,降临到洞穴里的是其他的东西,那东西就是叫做(培利哈)的邪恶家伙,他拿走了录影带。我想,这不是不可能!」 荒木将手搭在额头上,像是不舒服。他从我与本庄之间穿过,冲向房门。 4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觉得很可怕,我受不了了,这房间我待不下去,我要出去。」 吹雪拍了由良的肩膀一下,小声道:「去吧!」心领神会般地,督察应了一声:「知道了!」接着便往消失在走廊上的幽浮狂热份子追过去,身手颇为矫健。 挤满人的房间,这时稍微宽敞一些。深呼吸之后,椿先生说道: 「这并不是搜查会议,最好是大家都不要留在房间里,这个房间的正式名称是什么?待命室……喔,我知道了。在警方人员抵达之前,必须封锁这间待命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我会在走道上看守。」 很像一回事的公告,却只得到吹雪冷淡的回应。 「不封锁,这是为了启示者再次降临时准备的,是给人在这里一边祈祷一边等待的神圣房间,不可以没有人守在这儿。这与信仰有关,毫无妥协的余地。」 「一群笨蛋!」椿先生反复念道,「信仰当然重要,但这里可是发生了命案,更何况被害者还是你们的伙伴。这种不合作的态度,会给警方带来困扰。为了保持现场,请立刻封锁这个房间。」 「不,不封锁。这里是保障我们人类协会自由的地方,我们不打算接受你的指示,各位必须听从我们的指示。」 「你打算怎么样?你说的指示是什么指示?若是你太乱来了,我可要一一如实向警方报告。」 「请便,随你爱怎么样。反正不对的事情我不会做。」 「你已经做错了!疏忽保持命案现场的原状,如果我还是警察的话,一定会把你当作妨碍公务的现行犯处理。」 「你现在不是老百姓吗?说话别超出自己应有的身分。你还舍不得当警察时的光辉日子吗?竟还沉醉在掌握权力的日子里,是不是像蜜糖一样甜呢?」 吹雪的言语颇具挑衅意味。一向与社会互有妥协的人类协会,或许在遇上国家公权力时,便会在宣教与经营作为上出现阻碍吧! 进入柜台,也不得翻弄录影机,日志与原子笔必须放回原处,然后每一个人手牵着手走出去。这个房间的钥匙呢?应该有吧?先放在我这儿保管。」 「我想你大概还没弄清楚我的意思。」 吹雪带着悲悯的表情看着椿先生,人类协会这时渐渐露出真面目,任何事情都不能违逆她的意思,在她的力量下,我们都将被赶出去。但是,如此的专横行径不会持续太久的,只要警方一赶到,情势就会逆转,要被逐出此地的恐怕就是她了。关于这一点,她不可不知道。 「好像有人过来了!」 江神斜眼望向房门,门外同时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如果是从比良野赶来的驻地警察,那速度也太快了—— 房门一开,三个男子站在那儿,站在中间的是戴了墨镜的中年男子,胸前的名牌有臼井勋三个字,大概就是那位拥有天才般资产运用能力的财务局长吧!右边是丸尾拳、左边是稻越草介,像护卫一般跟在身旁。这下可好了,房间里又拥挤起来了。 「听说土肥遭杀害,是真的吗?」 戴了墨镜无法看清视线,但臼井应该是在注视地板上的遗体吧!说话的语调颇严肃。吹雪向他说明了录影带消失、日志上残留的谜样文字等等的大致情形。椿先生先在一旁默默聆听,但是当吹雪的说明结束后,他就开始自我介绍,然后说出一长串的意见。 「您就是天才财务专家臼井勋先生吧?人类协会中最出名的人物,所以早就久仰大名了。相应于您的地位与年龄,我相信这真是实至名归。我是个退休警官,刚才向吹雪小姐劝说要保持杀人现场的完整,但她却与我起冲突,说要将遗体运出去,好继续执行看守圣洞的勤务,我们两人意见不合。现在就麻烦您,劝她按照我说的方式处理吧!若想要逮捕杀害土肥的嫌犯,就必须不妨碍警方的调查?l证。」 臼井点点头,说道:「所有人都出去。」 最先出去的是本庄,接下来依序是佐佐木医师、我、江神。希望一切能依照规则行事的椿先生,他的说服劝导应该已收成效。吹雪仍是一脸不满地站在房间里不动,只见臼井走了过去,在她耳边窃窃私语。说完之后,向在门旁守候的丸尾与稻越下达指示: 「把这些人带走,接下来的事由我们处理。」 他是为此而来的呀? 「喂!这是怎么回事?」椿先生吼道,「你们别乱搞了,不要把现场弄乱了呀!你们可以在〈城堡〉里为所欲为,等警方一到达,可别想哭都没眼泪哭了!到时候想低头认错为时已晚,我劝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丸尾与稻越分别抓住愤怒男子的双臂,房门缓缓关上,臼井与吹雪的身影随之隐没其中。长得像是年轻老板的稻越,此时以抱歉的口吻说道: 「椿先生,是否可以配合一下?麻烦你了!」 「放开!想羁押我吗?这可是犯法的喔!我叫你放开就放开!」 丸尾被大声喝斥的声音吓到了。 「请不要乱动,我们有我们处理事情的方式,不会干扰警方的办案。」 「你没看到全都完蛋了?实在很难想像怎么会如此胡搞——唉唷,很痛呀!别这么用力行不行?」 看着椿先生受此折磨,实在是不忍心看下去。在义愤填膺的驱使下,我打算返回那个房间,却发现身后被人架住了,一看原来是佐佐木架住了我。 「乖乖待在这里,受伤了可得不偿失呀!臼井局长他们有他们的考量,这和我们的宗教信仰息息相关。」 其实只要身体一扭,应该就可以推开佐佐木。但对方是个年长者,这一点不得不顾虑。想看看江神的情况如何时,没想到他竟然稳如泰山地说道: 「很好,有栖川,这样不错,你就维持这种双臂被架住的姿势,好牵制医生,椿先生你也继续奋力抵抗,如此我就有机会自由行动了。对了,你安静地待在这儿别乱走。」 不知是否因为轻声细语的缘故而忘了自己的立场,本庄小姐竟然红着脸回道:「好的……」佐佐木则大喊:「别乱来,」 不顾丸尾与稻越在身后怒吼,江神迳自开门走了进去。臼井与吹雪还在密谈,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 「不要在别人家里耍无赖!」见到江神,臼井不快地说,「这一切由我们负责,希望各位老实点,别胡来!我最讨厌暴力了。对各位大声说话很抱歉,因为我很不高兴!」 对此,江神并无惧色,还回道: 「那就麻烦给我们一个令人心服口服的说明。为什么不能按照椿先生说的方法保存现场的完整?不过是封锁这个地方几个钟头罢了。我也能够理解圣洞的看守必须片刻不离,但你们的态度实在太顽固,不禁让人怀疑是否另有隐情。我就直说好了。你们的反应很诡异!」 吹雪面露怒色。 「诡异?什么诡异了?你想要说我们是不讲道理的可恶家伙吗?」 「还不至于这么说各位,但若是有任何事情困扰着各位,不妨敞开心胸说出来听听,或许我们还能帮上忙呢!」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试试。双手插入上衣口袋的臼井说道: 「你叫江神吧?年纪轻轻的,还真是不得了的人物呀!我们并不想把球丢给你们,但我们没有任何烦恼之事,也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阴谋,所以没必要找各位商量。」 他边说边从口袋掏出东西,原来是两颗胡桃。互相打转摩擦时,还发出喀哩喀哩的声音。手部类似有这种习惯的人,会在电影中见过,现实生活中倒是头一次见到。 「不过,我就与各位约定一件事好了。那就是我们不会翻弄现场,也不会湮灭证据,我发誓。但也希望各位不要再随便怀疑了。」 态度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妥协,但稍微显露一些哀求之色。顽固保守的财务局长,突然露出他温柔的一面。 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出现在转角的是由良督察,她身后还跟着两名男子。是否打算以展现武力的方式表达他们强硬的态度?这两名男子看起来都很年轻,而且身强体健。 臼井叹了一口气。 「看来形势不妙了,江神。与其如此浪费我们的体力,我宁愿喝杯咖啡化解争议。」 返回命案现场的由良,轻轻将手搭在江神肩上,露出的并非战胜者的表情,而是悲伤的神色,同时说道: 「或者,想喝红茶也行,走吧!」 为了让出走道,本庄往墙壁紧靠。不知何故,她却像想要上厕所却又不敢说的小孩一样扭扭捏捏的,由良野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问她为何如此。 「我在想……培利哈要怎么处理?他在圣洞显露出了邪恶的身影,我不认为就这样凭空消失。」 「现在就要说圣洞出现了培利哈还言之过早,那么如果此话当真,而且他也没消失的话,情况会怎样?」 稚嫩的脸庞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并非怪异,而是一种恐惧。 「他不是从洞里走出来吗?接着应该会进入总本部,所以……所以他才会抽走录下他画面的录影带。我们可能已经让这个邪恶的到访者入侵了,若是放任不管,情况将会很危险。」 像是可依靠的人一般,由良将诉苦的部属浏海往上拨。 「听我说,你要冷静下来,臼井局长与吹雪局长已经注意到了你所担心的事,他们会思考所有可能性,并且提出最佳的对策。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将邪恶到访者一事说出去,了解了吗?」 完全就是在催眠。我们并未接受指示,但竟也开始无意识地点头。 椿先生已无力抵抗,但还是不忍不住大骂一顿。 「太无理取闹了,我终于见识到人类协会的真面目!野坂代表能认同这种事发生吗?或者这就是她的判断?」 由良完全无视于他的发言。 5 过了七点。 依原来的打算,现在大伙儿应该在天之川旅馆,围着江神高举酒杯举行临时欢迎会;但事实上,我们五个人目前在〈城堡〉贵宾室,筋疲力尽地各自躺在沙发上、椅子上,仿佛吸入了让人丧失活力的喷雾瓦斯。 去的电话通知,不只是晚餐,说是连住宿也都取消了。如今对方亲切的态度,实在令人难安。 「呃……可以吃吧?」 青田身旁另一名男子,出声提出要求,他叫弘冈繁弥,是跟着我们过来的随行人员,明明是与我同龄的年轻人,却一副略显骄傲的模样,实在不是很喜欢。 「我先吃了。」 边说边将自己带来的零食饼干送进嘴里,与纯朴老实的青田是完全不同的典型。与帅哥的形象相去甚远,但那一头像是希腊阿波罗雕像的发型却以发蜡梳整得很俐落。就外表看来,他似乎精通天文学,应该隶属研究局的人。该不会是东京某大学辍学,然后到协会来上班的吧? 被赶出待命室的江神、我、椿先生三人,是被严肃的男性会员带到接待室的,在那儿与望月、织田、麻里亚会合之后,再分配到四号房来。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出来的荒木,好像是被分配到隔壁的三号房;他们听说也被强迫取消了旅馆的住宿。换言之,二号房是为麻里亚准备的。 「各位的行李不久就会送过来。」弘冈语调轻松地说道,「我们派人到旅馆去取行李了,应该不会有何不便。我这么说有点怪,但还是希望各位能好好休息一下。」 望月发泄出不快的情绪。 「什么叫做好好休息?无论是不是强迫,但你们这种手段就是无法让人服气!发生了命案,竟然把我们全送进这里,这是为什么?如果说要协助警方调查,难道就不能住在旅馆吗?我们都是善良的老百姓,不会逃跑的。真不知人类协会在想什么!」 「这是上层的决定。」 再次露出不在乎的表情,他身旁的青田则又一次向我们致歉。 「光是道歉无法解决问题,难道不能给人一点尊敬吗?你们这种作法,只会让人觉得可疑。」 弘冈交换翘起的脚,整个身体沉入沙发中,愈来愈不像话了。 「你说可疑是太过分了些,应该只是你个人的想法吧?我们人类协会获得社会的认可、爱戴与支持,所以我们的信仰会在全世界扩展开来,所以才成就了目前的总部不是吗?会员之中,有太多的名人了!」 「在如此雄伟的总部里,会员却遭到杀害,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在人被杀了之后,会以平静的心情向被害者家属讯问:『这是怎么回事?』或者不会问?应该不会这么问吧?所以,希望你不要提出一些没有答案的问题。」 这个人能说善辩。伙伴遭人一记回马枪,织田似乎想说些什么。 「各位,冷静一点,冷静,凡事以和为贵。」 结果青田在气氛诡异之际,说出了这句话,或许争论之事并非他的专长。很僵的沉默气氛。带着麻里亚卷入杀人事件的冲击所引发的沮丧,江神为此凝视着窗外的黑暗。 传来敲门声,本庄进来了,似乎找弘冈有什么事。 「请到待命室一趟,吹雪局长找你。」 「拍照结束了吗?喔,真是的,又派我处理讨厌的任务,今天果真是倒霉的日子,认命吧!」 他拍掉手上的饼干碎层,走出了房间,而本庄仍站在门口。青田要她进来,只见她进来之后立刻坐在弘冈的位子上,不怎么想说话,很累的样子。我见状问道: 「拍照?什么拍照?还有什么倒霉的日子?我听不懂。」 身手敏捷的织田立刻站了起来,跑去泡咖啡。对此,本庄小姐似乎很感激。不知怎么地,精神也恢复了。 「关于拍照……很难说得清楚……就是把土肥死去的情况用相机拍下来。这样的机会只能在警方到达之前才可能办得到。至于为何要拍照?这……这我也不清楚。因为是在总部发生的事情,所以我认为,协会本身也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进行可能的调查——这咖啡很好喝。」 应该只是速食店等级的口味,这时候只要有咖啡就行了。大概是对织田抱有好感,因此能将织田当作是她说话的对象也不是坏事。 「与有栖川一样,我也对『倒霉的日子』很在意。今天对协会来说,是个不好的日子吗?」 「不,没这回事。对不对?青田。」 「是啊!倒霉的日子是对弘冈自己说的。今天应该是他二十岁的生日吧?」 「喔,对了对了,我竟然忘了!生日蛋糕都准备好了。那除了这个之外,为什么生日会是他倒霉的日子?」 「因为御影会祖对他说了几句蛮严重的话,大概内容是『对你而言,你的生日即是最凶之日,须多加留心。』这很难高兴得起来吧?事实上,他在六岁生日时会到樱川游玩,结果差点溺死,所以每一年他都会很注意。」 「喔,那还真的是灾难呀!」 织田打断他们谈话。 「等一等,生日当天身旁发生命案的例子并不少见,并不表示他就会被杀吧?这应该与灾难不一样。」 「那是因为……」本庄说到一半便闭口不说,但在织田的注视下却又再度开口。 「大概是因为接到不喜欢的命令吧!弘冈被叫到待命室去,主要的工作是搬运土肥先生的遗体。如果遗体就摆在那儿,的确无法执行看守任务。」 果真要搬走遗体了!椿先生知道的话,肯定是火冒三丈。 「这可麻烦了——打算搬到什么地方?喔,对了,附近有间仓库,大概会安置在那儿吧!」 「不,那间仓库堆放的是各种非日常用品,像是办活动时使用的隔间设备和简易厕所之类的东西,还包括设有厕所的临时小屋……所以好像会安置在这栋c栋的八号房,虽然是同一楼层,但与各位住宿的房间算是有一点距离。」 「明明就很近嘛!够近的了!为何不干脆就把土肥的遗体安置在他原来的房间里?」 「他并不住在总部,而是村子里一栋改建的老农舍,上班时候再过来。」 「也就是说,是因为不得已才安置在c栋?这是协会考量的结果吧?」 咕噜咕噜,传来一阵难受的声音。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澄清的,但望月还是不发一语地举起手。尽管目前情况尚未明朗,但还是无法压抑肚子里的饿鬼呜叫。 「不好意思,晚餐时间晚了一些。」本庄表示歉意,「因为刚才一阵混乱,耽误了晚餐的准备工作,煮好的话大概也要到八点钟,所以就先吃这些饼干零食垫垫空腹,还请各位忍耐一下。」 「也别忘了子母泽先生。」 经青田这么一说,本庄立刻回道: 「当然,怎么会忘了?子母泽先生在不知情之下肚子一定也饿了。今天的晚餐会由派特送过来。」 子母泽就是从人类协会美国分部前来,目前在东塔顶上修行的那个人。他似乎还不知道待命室发生了离奇命案。一想到竟有人在不知塔下骚动情况中而持续修行冥想,便觉得有一股奇妙的感觉。 「他大概也觉得奇怪,今天的晚餐怎么那么晚吧?」 本想开开玩笑闲聊,本庄却一脸严肃地提出反驳。 「他应该可能在冥想中而忘了晚餐时间。我们一般人等着吃饭时,脸上一定会显露出『已经来了吗?』的表情。而闭关在塔顶上的人,应该也是这样。但有些人却不同,当他们进入了无我的境界时,通常是不吃午餐的,等待的倒是晚餐。」 冥想似乎也能节食。 「很抱歉问一个问题。子母泽这个人,地位很高吗?」 「在信仰方面这个区块而言,他是非常有能力的,在美国担任公关宣传的活动也非常活跃。当初,是御影会祖派他前往美国的,御影会祖说过:『派他过去北美,一定会有丰硕的成果,他是背负着协会未来发展进入黄金时代的重要储备干部之一。』……之类的。」 说到最后口齿有些不清,但由于并无追究的兴趣,所以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 交谈一中断,立刻传来时钟清晰的滴答滴答声。累得瘫坐在椅子上的麻里亚,缓缓坐直身子。 「本庄小姐、青田先生,哪一位都行,我想问一个问题。」 两人同时端正坐直,想了解是什么问题。 「晚餐说是要等到八点钟,这不是很怪吗?流程的安排很怪。」 「什么地方怪?」 本庄很讶异。麻里亚则不知是否故意给了一个难懂的答覆。 「这么一来,应该是吃不到晚餐了。」 「为什么?」青田问。 「因为……」 喀啦一声,江神将右手玩弄的打火机丢在桌上,然后抢替麻里亚回覆问题。 「比良野的驻地警察快到了吧!木曾福岛的巡逻警车也应该陆陆续续赶到了才对。如此一来,发现尸体的我和有栖川就必须向警方说明案情,到时候就会错过晚餐时间,所以麻里亚会说流程的安排很怪,而且——」 本庄与青田都把脸低了下去。 「警察不来吗?」 望月、织田和我都同感惊讶。麻里亚目不转睛地盯着低下头去的两个人,部长双手搭在额头上,然后露出半个脸开口说话。 「你们先把土肥的遗体搬出待命室,然后安置在客房里,那是因为不想让遗体一直摆在待命室的地板上吧?结果,你们对外并无任何通报,对不对?」 「所以,这样等下去,警方也不会有人……」 江神抬起头看着我。 「不可能赶过来!」 6 果真如此啊? 第八章 封闭的城堡 1 馆内确实发生了杀人事件,协会方面却不向警方通报。得知这个事实之后,望月与织田就像火箭一样冲出房间,他们是为了把消息转达给椿先生与荒木知悉。麻里亚对不知所措的青田好之与本庄伽耶,提出一连串的问题质问他们。 「为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不通知警方?如果有什么内情,那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你们这种处理方式,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 本庄像贝壳一样三缄其口,所以只好由青田一个人答覆。 「要我们说明,但要从何说起才好……我也不是很清楚……全都是上面的决定,他们只说什么(燕雀焉知鸿鹄之志)[注]之类的。」看似很勉强地引用成语,「认为可疑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或许是第一次遇到……遇到这样的情况……」 [注:燕雀焉知鸿鹄之志,语出《史记·陈涉世家史》。] 简直是语无伦次。 「无论怎么说,我们都没大下宇陀儿[注]的本事。难道人类协会要把这起杀人事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当作没发生吗?或许是担心这件丑闻被公诸于世吧?如果没有其他必须隐瞒的理由,万一声张出去,对宗教团体而言,这可是致命性的冲击!」 [注:大下宇陀儿,日本侦探小说家,生于一八九六年,卒于一九六六年,衣名为木下龙夫,别名为xyz。因为受到同事甲贺三郎的影响,诱发他开始撰写小说。一九五二年以《金口的卷烟草》出道,以《新青年》杂志为舞台,与江户川乱步、梦野久作等人同为大受欢迎的侦探小说作家。除了侦探小说,对科幻小说也情有独钟。] 「要让杀人事件消失应该是不可能,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个案子……到解决为止……」 「打算要自己破案?」 「嗯,尽可能的话……」 「啊?这样啊?」 太天真了!但是,他们的意图我大概了解。麻里亚深吸了一口气,于是我说道: 「协会的人认为凶手就在自己人里面,所以打算自行调查找出凶手,然后再以自首的形式将嫌犯交给警方,我不认为这是聪明之举。因为他们在进行调查时,万一毁损了证据,甚至让凶手逃走,那可就大事不妙了,所以应该立刻停止。」 麻里亚眼中的敌人之一青田,这时开始重振旗鼓了,以绝不受侮的态度回击一拳。 「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有栖川先生。杀害土肥的凶手不一定只限定是协会内部人员吧!案发当时,馆内还有其他外部人员逗留。」 「外部人员是指椿先生与荒木先生吗?我们也是参访者,但我们五个人都是集体行动,彼此可以互相提出不在场证明。」 「嗯……我是很想同意你说的话,但有栖川先生你们提出的证词,对我们而言恐怕是不可靠的。毕竟你们是学长、学弟妹、朋友的组合,就算彼此包庇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我们有什么理由要杀害土肥先生?以前也没见过面。」 「依你的说法,椿先生与荒木先生也是同样的情况。我想,他们与土肥先生以前也没见过面……大概吧!」 「你最后加了一句大概,还真谨慎呀!不是讽刺的意思,而是很佩服。」 「椿先生常常在神仓出现,所以或许可能与土肥有过接触。」 「荒木先生是昨天才到神仓来的,换句话说,他也有可能在村子里与土肥见过面?」 「是的,应该有见面的机会。另外,还有一个微乎其微的线索……那位先生说的是九州地方腔调吧?福冈人?今天过世的土肥也是福冈人,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是旧识。」 有此可能这句话,实在是很方便的句子。果真如此的话,那么明天幽浮将要降落在联合国总部前,也不能说绝对不可能。 走廊传来骚动,应该是椿先生与织田在大声交谈。为了了解状况站起来,发现在三号房前有一些纠纷。 「如果有通报的话,应该都到了才对。山壁坍方、道路不通这种谎话骗不了人的。我是怀疑电话到底有没有打!」 椿先生说话非常激昂,弘冈繁弥则在一旁安抚;面对足以当自己父亲的退休警官,言词上自是表面恭敬、实则不然的态度。 「确确实实已打过电话了,请您放心。比良野的驻地警察已经来了。刚才也向各位说明过了,在我们通知之前,请留在房间里别出来。」 「我一直在南侧的观景交谊厅往外看,驻地警察根本没来,别再跟我们说一大堆的搪塞之词了。要注意了,你如果一直把我们这些成年人当傻瓜,我一定会让你们后悔的!」 「从观景交谊厅往外看应该太暗看不清楚吧?而且我们要驻地警察从东侧的公务门进入——今天是我二十岁生日,我也想让别人把我当个成年人看待。」 弥漫激动的气氛,几乎要剑拔弩张了。一旁另一个身穿制服的男子在安抚弘冈,同时还委婉地推着椿先生返回房间,这男子应该就是派崔克芳贺,这次有看到胸前的名牌了。 「麻烦回到房间去。」 「shut up!dont touch me!」 「我日语很流利,可以不必说英语。」 「喔?这就怪了,刚才不都一句日本话都不会说?走道让开,我们要找协会的干部谈谈,疑点全都要问清楚!不行的话,那就借我电话!」 电话安装在一号房。于是椿先生便转头回房去,结果江神抢先一步拿到电话筒。青田与本庄只是一脸困惑地始终站在原地。没想到协会的防范措施还是有漏洞。 「喂喂!」才试了几声,部长就沉默不语,接着用左手抓住电话机,转过背面一看,这才发现没有电话线。原来在强行将我们送进房间之前,所有对外通讯都被移除了。 「被耍了!」 但是,江神仍朝着无效的电话筒说了一句:「这样对待贵宾太没礼貌了!」然后来到走廊上,毫不客气地走向弘冈与芳贺,两人吓了一跳,紧张了起来。 「别再演戏了,我从青田口中得知,你们根本没去报警,而是想要自己找出嫌犯,然后向警方自首。为此,你们并无权力拘禁我们,我劝你们改一改方向吧!」 芳贺露出一脸的不层耸耸肩。 「我们没有更改方向的权限,这要上面的人决定。」 有那么一丝丝不同的外国口音,但日语的确说得很流利。外貌长得与日本人无异,但肢体手势等动作却很美国式,总觉得有些不搭。 「那我想和你们上面的人谈一谈,所以麻烦带我到你们主管那儿去。立刻就去!right away!immediately!」 「oh,我日语很溜的!」 此时,荒木往前走了上来。 「江神先生,别再跟他们多说废话了,我们干脆强行突破!我们的人数占优势,现在就冲过去!」 「没错,我赞成。」织田应道。 弘冈一听,一副要来就来的模样,立刻摆出阵势,如此高涨的气氛,让双方的冲突有一触即发的可能。 「大家冷静,不要使用暴力。」芳贺装出悲伤的表情,「我了解了,我会把各位的意思转达给我们的干部,我会把回覆带回来,请各位静静等候。」 几乎要与弘冈起冲突的织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喔,love and peace吗?但你那句『我了解了』就没那个味道。」 「不相信我?那我也没办法。这样好了,我们一起去找干部谈,但人多了又不好说话,所以选派几个人一起过去好了。」 很意外,没想到派特还真上道。 「爱找藉口的你和你,还有说话冷静的你和你,就这样四个人可以吧?」 他指的是椿先生、荒木先生、江神和我。这四个人都是杀人现场的目击者,因此这样的挑选并非偶然,大概是打算从这四个人口中听取事发当时的状况吧!虽然清楚他的如意算盘,但我们还是答应了。芳贺拍拍高亢的情绪一直未能冷却下来的弘冈背部几下,好安抚安抚他。 「其他人还是麻烦待在房间里。我们要过去了!」 在前往搭电梯的途中,见到一些身穿制服的男子正在搬动靠在八号房旁的担架,因为稍后要将土肥宪作的遗体移上来。事情完成回来时,是否打算要逮捕我们? 进入 电梯一转身,他们都站在走廊下往电梯里注视我们。 「看你们很担心的样子,没事的,放心!」一旁的派特说道,「对我们别那么害怕,又不会把你们吃下,待会儿又会回来这里的。」 「你这种说法,好像在对我们说『水无回头路』一样。」 呼……这个日侨叹了一口气。 「各位怎么都sourpuss啊?」 是说我们绷着脸的意思吗? 2 在接待室等了大约十分钟,正当椿先生怀疑是否该由我们过去时,房间门开启了,进来的是吹雪奈央与由良比吕子两人,其中由良督察手上还拿着牛皮纸袋信封。 「根据芳贺来的报告,听说各位都很生气。对于不无道理的事,我们也同样很难过。本来忍无可忍之事一发不可收拾,如今都平静下来了,不也是一桩好事吗?」 吹雪的这番话,反而触怒了椿先生。 「我不需要你们检讨、道歉,我要的是行动,即刻向警方报案,而且现在就把我们放了!若是拒绝的话,我们会尽全力想办法离开这里!」 「就算尽了全力也不可能,各位现在是笼中鸟。虽然各位不满遭到软禁,但总比监禁好多了!」 还以为接下来会有什么惊人的发言,没想到她却低下头说道: 「我刚才的说法很容易遭到误解,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我想我解说的方式错了。」 「你可是一本正经在说话,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我们接收到的只是你恫吓的意图。你进到这个房间不到一分钟,会谈就破裂了——我们现在要出去,再见!」 正当椿先生要站起来时,吹雪双手撵在桌面上,用额头在磨蹭。在间不容发之际,由良也模仿了起来。难道是因为她们对自己手段低劣的程度感到惊讶?椿先生见状,索性又坐了下来。 「拜托各位一定要理解我们的处境,真的拜托了!是不是可以再给我们一些时间。人类协会总本部的工作人员在总本部遭到杀害,对协会而言是个重大的伤害。发生的事不可能凭空消失,目前我们能补救的就是让此一伤害减到最低程度。因此,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自己找出真凶,然后再向警方投案。希望各位能大发慈悲心,在嫌犯是谁尚未明朗之前,请暂缓对外走露消息,我们会尽量缓和各位所承受的痛苦的。」 面对如此的苦苦哀求,实在令人不知如何是好。当然也很难告知对方说,就算你们协会让我们的心情大好,我们也帮不上忙。这种话真的很难说出口。 「你们的情况我了解了,但也仅止于了解,其他的恕难照办。对你们来说,那只是信仰的问题:但对整个国家而言,这可是法治国家之所以存活下来的根本,而你们现在正在跨越这条禁止跨越的危险警戒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两人依旧低着头聆听椿先生的规劝,不,我不是很清楚她们到底是在聆听或者是当成耳边风。 「你要我们暂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江神问道,「发现命案到现在也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了,相关人员也都在馆内,不是应该已经调查出一些线索了吗?」 「不,」吹雪抬起头,「现在才要开始对相关人员进行调查。到目前为止,尚未讯问发现遗体的各位,而且在混乱中,两小时一下就过去了。」 「我再问一次,你们说的暂缓,大概是多久的时间?」 在江神锐利的眼神注视下,吹雪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于是一旁的由良便整个身子弹跳了起来,说道: 「两天,请等到明后两天。如果还解决不了,那就依各位的意思去处理。所以,请给我们两天的时间!」 浓密的乱发遮盖了半个脸庞,积极投入的模样反而更显出一种激情的美艳。 然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傍晚,我们要求与江神会面时,协会方面是以必须等到三天之后才可以见面的说词打发我们,而部长也被要求写了类似内容的回信,到了今天则是要我们再等两天。 「今天是五月十九日星期六,两天后则是二十一日。那天有什么事吗?」 针对我的问题,由良摇摇头回应:「没有。」 「是与星期几有关吗?下个礼拜二则打算要做什么?」 「不,你想的并非事实。只是单纯希望各位能暂缓两天,我们只是希望这两天有什么发现。」 「别开玩笑了!」荒木一吐为快,「时间太长了!我是希望顶多只能等到明天早上……请你撤回要把我们关上两天的决定!」 我的心思注意在其他的事情上。 「这样土肥先生的遗体会腐烂的,对死者不是很残忍吗?」 「负责希天祭等活动的祭祀局为了实验新的表演,先前购买了一批干冰,因此遗体会有妥善的安置,两天应该没问题。」 人类协会的既定事项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必须自力找出凶嫌,这么做的原因不明。因此,双方的交谈再继续下去也无交集。椿先生难过地望着两位女子。 「比起总本部内发生杀人案件,我想你们拒绝通报警方的反社会性格这件事,更会令你们陷入无法跳脱的泥淖之中。接下来的这两天,我们都要像笼中鸟一样被关起来吗?今天我还没打电话回家呢!如果到明天都没打,我老婆必定会起疑而打电话到旅馆去。不知到时候旅馆老板和老板娘要如何回答罗!我不清楚你们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时候,是巧妙骗过了天之川旅馆?或者是拉拢了天之川旅馆?或许你们准备了很逼真的回应说词,但我老婆可没那么容易上当。若非我亲自接听电话,她肯定会飞奔到神仓来,然后报警搜索。」 这说法并未撼动任何人,由良看起来还是很平静。 「你这么说很可能又要把气氛给破坏了……经过我们确认,椿先生在投宿天之川旅馆期间,并未使用过电话;当然,东京家中电话一通也没打来过。所以你刚才说的话,完全不可信。」 「我可是打过电话了。」我试着说道,「我曾打电话回老家和打工的地方,不信可以去问问旅馆。」 「有栖川先生说的是真是假我不清楚,就算是真的那也没问题。有些人说要打电话,结果常常忘了打,这是常有的事,尤其学生更是如此。所以就算两三天之内音讯全无,旁人还不至于会找上人类协会总部来要人……」 这说法让人很生气,却又是事实。 这时,吹雪伸起懒腰,眼角露出阴险神色。 「椿先生刚才还说过『会尽全力想办法离开』,但我想这恐怕很困难。只有笨蛋才以为自己可以走出人类协会的建筑范围,事实上连庭院也出不去。就算得不到各位的谅解,很遗憾,这一切都已成了事实。」 她只差没说出「不信的话就试试看!」这句话。 「我已经提出忠告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说清楚。」 尽管椿先生刚才经过一番刻意的纠缠,但终究只是一时兴起的说词,现在显得很懊恼,而荒木同样也是一脸不悦。 「好吧!」 是江神在说话,什么东西好吧?难道他要说不排除武力冲突? 「我很清楚你的想法很坚定,我想最好不要浪费时间,现在就开始找出凶嫌吧!如果人力不足,我们可以提供协助。当然,这是为了能及早解开锁链,让我们重获自由。出入口都设下了严密的戒备,这也表示案发后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这个地方。换言之,嫌犯仍在〈城堡〉内,只要缩小锁定范围,也许藉由我们的力量就能办得到。」 「说得真好。」 吹雪从口袋取出一个小东西放在桌上,是个录音机。 「我们想要听听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者椿先生、荒木先生、有栖川先生的说法。为了避免往后有任何误解,不介意我录音吧?如果没有异议的话——」 美丽的樱花色手指按下了rec键。 3 吹雪还想说什么,但被江神挡了下来。 「共同作业一开始就从中打断,很抱歉。因为还有一些地方模模糊糊的,我想最好先厘清一下。」 目前在西塔进行冥想,这是最神圣、任何人都不可打扰的仪式。」 「这么说来,这个事件还没向她报告?」 「是的。」 听到这位总务局长泰然自若的回答,椿先生的情绪又恶劣了起来。对野坂公子怀抱同情心的他,是否感觉到这些干部在轻视协会代表?而且身为一名退休老警员,对于垂直组织的上下关系遭到破坏大概也感到很气愤吧! 「你们不尊重代表的判断,竟还如此胆大妄为?喔,是吗?野坂公子只是你们的花瓶啊!不是?我看是错不了吧!否则怎么会对自己的协会代表阳奉阴违到这个程度?这是很严重的越权行为。」 「冥想过程中是不可以打扰的。根据会规,代表在塔中闭关期间,由我这个总务局长吹雪奈央代理职务。」 「是吗?那我问你,你们的代表何时会下凡到人间?」 「明后天……」 又是两天后?都赶在同一天,想必五月二十一日星期一应该是具有特别的意义了。 「很期待两天之后的到来,到时候恐怕规划了一场全世界最大的活动吧!」 讽刺一番之后,椿先生保持沉默。 「那么我就针对现况来为各位做说明。」吹雪双手置于膝上,「目前本部内有三十六个人,其中有七名是访客,也就是各位:其余有二十九名会务人员,其中十五名为住在本部里的住户,其余十四名则在本部之外有自己的住居,其中包括臼井局长与佐佐木昌晴医师。目前留在本部的会务人员中,除了看守圣洞者与出入口的警卫之外,其他人全都集中在a栋的西半部,听取臼井局长对目前情况的说明。我们也很公正,在找出真凶之前,所有会务人员都留在馆内禁止外出,并非只有各位的自由受到强制的约束。」 「待命室目前的情况如何?现在是由谁在看守?」 在话题几乎无法中断之际,江神提出了问题。 「稻越在值勤。土肥的遗体已经移到c栋八号房,但交代过了尽量不要碰触待命室里的物品。我是说尽量,或许椿先生不是很能接受,但这也是不得已的。为了弥补缺憾,取代的是在移出遗体前,先拍下许多照片,打算在召请警方进入之际,全数照片提供给警方。有一部份已经冲洗出来了,各位可以先看看,一共是十二张。」 原来由良手上的牛皮纸袋信封里面装的就是那些照片。照片大约是四开大小,长边放大到约三十公分。坐在左边的荒木接了下来,按顺序往右边递送。拿到手上时,似乎才阳冲洗完成,感觉有些湿黏。每一张都确实拍下了遗体在现场的画面,但也仅止于此。当初一到现场目睹的画面,的确就是这样。 「我们先把遗体、掉在地板上的日志与原子笔,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位置才开始拍照,因此呈现的是案子发现时的状况。」 因为江神并未实际见到遗体倒卧的柜台内部情况,所以我就低声附耳告诉他:「和原来的一样。」 「我稍微说明一下死亡的土肥宪作的资料。土肥出生于福冈市,现年二十七岁。十五、六岁时就对本会的活动感兴趣,但实际上真正接触的契机是在六年前,他念首都工科大学三年级时拜访了东京本部,也就是在当天入会成为了会员。之后,便在信仰的道路上毫无迷惘地向前迈进,积极地参与会务,大学毕业的同时便到神仓来工作,这还是在本部成立前的事情。他优异的表现在已故的野坂御影会祖眼中留下印象,因此大力提拔。直到往生前一刻,会祖才公布不久的未来人类协会在迎接黄金时代时担负重任的人员名单,其中就包括了土肥,是个非常有光明前途的储备干部。」 吹雪轻轻叹了一口气,而由良则是咬牙切齿地懊悔。是因为丧失了一位背负黄金时代重任的人才而悔恨?我想,应该不只是如此;而是因为御影会祖的预言成了空头支票所带来的冲击。假设会祖的预言无误,那么这个二十七岁英年早逝的年轻人不就坏了好事? 是这样啊?刚才在贵宾室里谈到闭关于东塔的子母泽时,本庄就以(进入黄金时代的重要储备干部之一)来介绍他,但总觉得她脸上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相信。看来是因为与子母泽同属接班团队之一的土肥,并未按照会祖的预言去发展,反而死于非命,所以这件事让她感到困扰吧! 我可以理解她面临的苦恼。光是会务人员在本部遭到杀害已是令人心烦的负面丑闻了,万一凶嫌也同样是会务人员的话,那么这件事更会为人类协会带来重创:再加上会祖的预言不正确,如此无法辩驳的事实更让人意志消沉。 显然江神面对伤心的吹雪并未表示同情,反而直接追问: 「听说土肥是住在本部外面的民宅里,他单身吗?」 「是的,在本部工作的会务人员,有很多都是年轻男女,虽然会规未禁止婚姻,但有很高的未婚比率,大概是一心一意专注于信仰吧!如果会员之间能结为好的伴侣,生下许多的小孩那当然是好事,但事实却非如此。就像我自己因为也单身,所以也没办法撮合怂恿其他年轻人。」 「可否详细说明土肥在协会里的立场与为人处事如何?」 「他是祭祀局的主任,在会务工作上正好活用了他在大学所学的电气工学,他本人则希望能转任到协会的研究局去工作,事实上也预定不久后就要转调过去了,然而……这并非他在会务土的失败与麻烦:在同事与人际关系上,他都有不错的表现。虽然个性比较沉默寡言,但是人却很温柔,行事作为也颇富协调性;与人交往一视同仁,无论对方是男是女,他都非常亲切。」 接着,由良要求发言。 「只见过土肥死去的样子,对他而言太可怜了,麻烦各位也看一下他生前的模样。」 语毕,她从牛皮纸带中取出六寸大小的照片,上面是他在玩弄笔类文具的画面,似乎是镜头突然朝向他,他显得有些缅腼还惊吓了一下。相较于年龄,眼尾的笑纹显得明显了一些,但仍是一个美男子。头发比死亡时还长,外貌看起来像是很酷的摇滚吉他手。 「很有女人缘的样子。」 我说道,由良也同意。 「他这个人具备了很多吸引女孩的条件,但是他对信仰很虔诚投入。佐佐木医生甚至还说『如果让这个帅哥一人独处的话,会让人以为他是同志』——但这并非事实。」 江神注视着照片问道: 「听说他是大三时入会的,当时他家里人和周遭的亲朋好友会经反对过吗?」 「没听说过,他父母亲都是考古学者。听说他父亲还会经笑说:『父母拼命往地底下挖掘,结果生个儿子却反着来,只抬头往天空中望。』其实,这还真是残酷的事实呀!他很想念父母,所以前一阵子刚回去,说是要给父母『看到自己很有活力』的一面,昨天才刚返回神仓。」 「不打算让他双亲知道他们的心肝宝贝遭到杀害的消息吗?这都要怪你们,只会想到自己!」 与土肥同乡的荒木,仿佛要吐唾沫一般说道。面对如此的数落,吹雪也只是点点头。接着,是由江神开始上阵。 「根据刚才的谈话,我来谈一谈真相问题。的确没错,对土肥怀有杀人动机者尚未浮出水面,但有一种可能性也并未排除,那就是土肥会不会是因为某些错误而遭到误杀?」 「可是,看守圣洞的勤务是以轮班的方式在进行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时段土肥就会站在柜台后方。就算凶嫌再粗心大意,也不至于杀错人了吧?其中一定有我们没看到的动机——不过,丸尾与土肥的轮班顺序是否依照预定的排班表进行?」 「没错,不只是丸尾自己说过,另外还有其他几位目击者在四点五十五分左右,见到土肥往待命室走去。这些证词之间并无矛盾之处,因此并无任何可怀疑的地方。」 到五点半之间。若要缩小范围的话,大概会是什么时间——佐佐木先生对此说过什么吗?局长?」 「基于职责所在,恕我无法奉告。但也不能取其中间,说是发生于五点十五分。」 「死因为绞杀勒毙,至于凶器……确定是缠绕在脖子上的细绳吧?」 「是的,与绞痕一致,这一点倒是很有信心。那绳子是捆绑货物用的,随时可以在村里的杂货店购得,因为并非管理中的物品,任何人都可在馆内取得。」 「土肥的休假是到昨天为止吧?」 「是的,他有五天没负责看守了。」 「回来之后有何怪异之处?」 「不,完全没有。」 到目前一直是答话者的吹雪,开始转变角色了。 「现在由我来发问。案发时的那段期间,各位是否看到可疑人物?或者是与案件有关的可能声响之类的?」 我们四个人都没听见过。 「那么在五点到五点半之间,可否告知你们身在何处?做什么事?当然也包括不在这里的望月先生、织田先生与有马小姐。」 4 「在查证不在场证明吗?」椿先生用鼻音说话,「脸皮还真厚啊!这种话还真说得出口。针对土肥先生,我们完全没有任何动机可言,因为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因此没理由质问我们的不在场证明。」 「局长目前并不打算调查各位的不在场证明——」 由良的反驳带有一些情绪,但遭到吹雪的制止。 「大概是我问法不当,在此向各位致歉。我并非想要知道各位的不在场证明,而是想要掌握案发当时馆内的状况,还请各位能多多帮帮忙。」 说辞非常完美而又诚恳有礼,椿先生显得很尴尬,或许因为惭愧,竟然自己率先说明。 「提出参访申请的我和荒木,五点前不久就在大门前碰头,然后一同进入本部。一通过入口大厅,负责接待我们的本庄小姐就出现了——」 浏览了地图、听完了简报之后,来到呈半地下状态的大会厅,接着又带我们到种满了绣球花的庭院去。 「她在庭院告诉我们,说本来应该先上到c栋上面去,那儿有个面南的观景交谊厅,可以在那儿遍览整个神仓。但因为忘了一通很重要的电话,想要先去处理,希望我们暂时在庭院里观赏,所以我和荒木就从东侧稍远的出入口进入庭院,在里面闲逛起来。」 「那么二位都一直在一起吗?」 「是的。」才说出口,荒木又立刻更正,「片刻都没分开?倒不是如此。椿先生去上洗手间时,我们是分开各自独处的,但只有几分钟的时间。」 「椿先生,你知道化妆室的位置?」 吹雪连细节都没放过。 「喔?想套我的话吗?我是第一次进来这个地方,怎么可能知道?是之前经过走道时,正好看到的。尽管像是未来建筑的型态,但洗手间还是一看就知道,蓝色与红色分别配上男用与女用的图案。」 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里是把男女图案以很有创意的方式设计呈灰色调的外星人男女图案,而男性的肩膀很宽。 「几分钟是指三分钟?还是五分钟?」 「哪会记得这么清楚啊?若只是上小号的话,大概一分钟就够了,但因为我还从那儿的窗口欣赏庭院……所以大概是五分钟吧!」 「这期间,绣球花这儿只有我一个人。」荒木抬起眼睑向上看着吹雪,「但我看是故意找碴吧?五分钟就可以进入待命室把人给杀了,然后再返回庭院?其实,我和椿先生距离圣洞算是很近的,真有人甘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杀人吗?」 「没错,」椿先生接着说,「而且嫌犯还从现场带走了录影带。若是我们犯的案,请各位也注意一下,我们根本就没地方可以处理不是吗?两卷录影带可是很有份量、很有体积的。放进上衣口袋或裤子里肯定会凸出得很明显,所以那是不可能的事。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我们的清白。」 「盗取录影带的人与杀人嫌犯很可能是各自另有其人。」 退休警官听了嘲笑道: 「换句话说,杀人嫌犯与小偷接连潜入待命室?那也太巧了吧!」 「也许杀了土肥的嫌犯与取走录影带的小偷是共犯。」 「太夸张了吧!被带出去的录影带后来怎么了?」 吹雪只丢了一句:「不知道。」 「不见的录影带还没找到吗?」 针对江神的提问,由良回答: 「搜过馆内了,结果没找到。入口大厅有警戒用的摄影机,可以拍到走道上的画面,重新播放后发现有几个会员自久栋的东翼走到西翼——东半部到西半部,还有人搭电梯往来于c栋之间,但就是没发现有手持包包、提袋之类物品的人进出。所以,包括这间接待室在内我们搜索了a栋的东半部,最后并未找出可疑的物品,待命室周围附近也没有——走道、化妆室、非常备用品收纳仓库、前院、后院,同样也都没找到。」 对此,椿先生似乎很满足。 「我和荒木先生如果真是嫌犯的话,再大的本事也只能把东西藏在这个范围里,结果是找不到?如果时间充裕的话,还可能敲碎录影带的塑胶外壳、裁断里面的磁带,然后冲进抽水马桶。」 「嗯,我现在知道椿先生没那么多的时间去犯案了。」 「知道就好。事实上,江神他们也可以作证我们是无辜的。他们和我们一样,都只在同一个范围活动。太好了,这我可轻松多了!对不对呀?」 我应了一声「是」,但江神只是嗳昧地点了一下头,我觉得有些怪,因为总觉得他想说什么,却梗在喉咙里。到底想说什么? 「可以听听江神先生与有栖川先生的意见吗?」 「我先说好了。」部长开口了,但他其实也无法提供吹雪她们所期待的什么情报,因为我们一直都是团体行动,不仅没看到与案情有关的事物,也没听到相关讯息。这一点,吹雪应该也清楚。 「——以上就是我的说法。针对不在场证明,我们可以彼此作证。即使如此,也不无可疑之处。或许在椿先生越过窗口与荒木先生交谈之前,我们五个人也很可能在团结一致的情况下犯案,只需弯下腰前进,躲过站在前院的荒木先生目光,就可以顺利进入待命室。」 「我想,目前还不会有如此特殊的杀人凶手出现吧!请放心,江神先生,你们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录影带。」 吹雪说完,椿先生接着补充。 「让我再说一下。我在洗手间时,会听到江神他们经过走廊的声音,如果他们五个人真的在走道上来来去去的话,必定难逃我的眼睛。」 「那是当然。」 最后一片乌云虽然已经扫除,却让我想到回馈恩情一事,毕竟椿先生对我们的不在场证明表达了许多善意不是吗?我是很愿意相信他的这番心意,但他的说辞也未免太罗唆了。像这句「我在洗手间时,会听到江神他们经过走廊的声音」,也可以说是为了澄清他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实际上,当时他真的在洗手间里吗?当我们接近走道尽头时,他在我们身后叫住我们,回头一看,椿先生的确是站在洗手间前方;但也可以这么思考,他先是在待命室完成了犯行,当时是正要返回原处的途中——会是这样吗?当时他两手空空的,难道是我想太多? 荒木一脸的放心模样。 「这样就行了吧?我们这些访客终于证明与案件无关了,接下来要问的就是你们内部人员的不在场证明。扣除我们之外,馆内人员是二十九人没错吧?杀人凶手就混在其中,对不对?椿先生?」 「我一定要听听看他们怎么说。在二十九名会务人员之中,应该有人很明显是嫌犯了。只要调阅入口大厅的监视录影带,排除五点以后进入a栋东半部的人就行。」 因为目前尚在针对会务人员进行调查,所以吹雪说只要一有结果就会提出说明,并非舍不得说出来,而是想要有更正确的内容。 时间,在那儿我会打了一通大约五分钟左右的电话给佐藤教务局长,关于这一点,只要向佐藤局长确认一下即可得知:不过,通过电话之后,却实有前往待命室的可能。」 「也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很遗憾——那么由良小姐呢?」 从桌边看去,荒木仿佛是以虐待狂般的情绪在讯问,而且乐此不疲。 「和局长一样,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因为在馆内到处巡视,有遇到几名会务人员,但当中空出来的时间有可能出入待命室。」 「这样说太笼统了,主要是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事?」 「各位也看得出我很忙,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忙得团团转在馆内到处走来走去,我想各处都可以见到我出现的身影。」 「你这种不重视的态度不值得称许。」 「说的也是,万一你的证词与其他会务人员的证词相互冲突的话,很可能就会发现很有趣的真相了。」 对于这些一来一往的规劝之词,江神并未听在耳里,而是自顾自地从一堆四开大小的现场照片中挑出一张仔细端详,那是一张拍摄看守柜台内部画面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后,他出示给吹雪与由良观看,并提出疑问。 「抱歉,请问一下。这里有拍到录影带,有五卷,我想大概是备用的空白带吧?」 「是的,没错。」由良回应,「那是全新的带子,有什么问题吗?」 「我正在想,拍下圣洞的两卷监视录影带会到了什么地方。对嫌犯而言,很可能有什么隐情让他必须带走那些录影带。但是,刚才有人提到两卷录影带很有份量、很有体积,若要偷偷带走应该很难。所以我在想,该不会是根本还没带离现场?从录影机里抽出带子之后,嫌犯会不会把录有画面的录影带混入备用的空白带之中?应该也不无可能。」 「喔?这是个盲点。你的想法还真有趣。」 椿先生对此说法很赞许,但由良的表情却很阴沉。 「只要仔细检视照片应该就可以厘清问题了。我还记得我在现场实际见过的东西,那些录影带是以玻璃纸条圈捆成一束的,也就是五卷为一捆的包装,玻璃纸条并未撕毁,这表示并未混入已拍摄过的录影带。」 江神微露出失望的表情。 「看起来是如此,确认之后也无误。不过,录影带也可能藏在其他地方。」 「啊?其他地方?」 「就在我们要进入这里之前,会见到天之川旅馆的晃子小姐,她说是要分送香菇给协会,也许嫌犯就是把录影带交给了她。」 我完全忘了这件事。对于晃子有可能杀死土肥一事,我感到很兴奋,但由良却很冷静。 「晃子并未进入馆内,她送的香菇是由警卫代收的。」 「这样啊?」 「莫非推理遇上死巷了?」 「不,还有呢!」 「什么地方?」 正要回答时,江神出其不意地将视线射向房门,走廊同时也传来喀答喀答声。江神似乎想问什么,只见他站了起来走过去,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观。 我跟在部长身后探头一看,声音原来是发自本庄推过来的餐车,半透明的盖子里盛装的是晚餐,内容有热粥、双面煎荷包蛋、烤鱼、红烧菜、苹果。由于江神从接待室飞奔而出,所以吓了她一大跳。 「很抱歉吓到你了。请问你这些是要送到东塔去的吗?」 「喔……对,这是子母泽先生的餐点。虽然只需准备这一些,但已经拖延不少时间了,虽然还不至于被他骂,说他已经等得饥肠辘辘了。」 「不是由芳贺先生送去吗?」 「他被派去分送西塔的晚餐。」 「分头去送啊?野坂代表和子母泽先生大概都等得不耐烦了。」 「是……是啊!」 「我可以跟着过去吗?只是陪你过去。」 江神回过头,对接待室里的人说。 「想要去的人就一起走吧!」 5 电梯限乘六名,所以先上去的人包括江神、推餐车的本庄、吹雪与由良,其余的人搭乘第二趟。由于途中没有楼层,因此按钮只有(上)与(下)两种。按下(上)时,电梯就会开始缓缓上升。 「你那位学长很冷静,而且脑筋也动得快。明明命案现场附近就有电梯,但我没想到嫌犯从圣洞携出录影带之后,会搭乘电梯把带子送到塔上面去。」 椿先生对此非常佩服,虽然并非经典的推理,但就是忽略了塔楼。 「这是个盲点。」荒木也坦承,「没想到嫌犯会搭电梯往上走,若真是如此,那他就无路可逃了,嫌犯打的大概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如意算盘。」 子母泽正在塔上修行,但专注于冥想时,往往会忘了吃饭,所以可以无视于他的存在吧! 「错了!虽然叫晚餐,但内容很朴实,是修行中唯一的期待,真希望我们的菜色是不一样的。」 抵达塔上,电梯门一开启,神仓的〈街村〉立刻在眼下展开。电梯将我们载到塔楼的东南角,地板与天花板全都是水泥构成,因此显得冷冰冰的。电梯之外的空间,似乎都由修行用的房间所占据,四周则以四角形的走廊所包围。 (图五) 往左转了半圈,看到先搭电梯上来的江神他们愁眉不展地并排站在北侧走廊上,因为没发现要搜寻的物品。走廊上孤单地摆着一瓶小型灭火器,没有可供藏物的处所。 「白忙一场吗?」椿先生叹了一口气,「但不全都是坏事,至少有机会可以见识见识如此难得一见的地方。原来塔上就是这模样啊?」 若在白天,景色应该会更美才是。如今站在每一个角度看,全都是漆黑一片:但既然难得上来,就先绕一圈再说吧! 冥想室的房门位于西侧走廊上,这时本庄停妥餐车,正要掀开餐点罩盖,门边有一扇与胸等高的小窗口。当她按下电铃时,里面似乎有了动静,小窗忽然开启,出现一位眼神冷静的男子,大概是闭关多日,髭须长了不少,外貌神似哲学家。 「晚餐送晚了,非常抱歉!」 将盛妥晚餐的餐盘送上,但对身材矮小的本庄而言,窗口还是高了一些,只见那男子默默接受,静静地将餐盘收进去;不一会儿又出现了,这次是将摆放了空餐具的餐盘递给本庄,然后慢慢关上窗子。顶多只是送个饭,我们却在一旁像观赏一出能剧或宫中的一套仪式一般。窗内稍暗,灯光微弱。 「平常也都这样吗?」 本庄一边整理餐车一边回应: 「是的,修行中的人是不可以说任何话的,所以会有刚才那种情形。其实我也可以不说话,但很自然地还是会说上几句类似『请用餐』之类的。」 「他是人类协会的耀眼之星吗?真是相貌堂堂呀!」 椿先生这番感言似乎让吹雪很愉快。 「是的,他就是子母泽尊人。不久,这个名字将为世人所知。他将与野坂代表站在人类面对光辉日子的最前方,一同迎接从天而降的到访者到来。我们虽然称他是耀眼之星,但这个称呼的确很适合他。」 瞬间转为演讲气氛,再下去可不妙了,也许这里的人已经习惯这种气氛了吧!于是我立刻转变话题。 「北侧好像还设有阶梯,可以通到后院吗?」 由良回答:「是的。有时候电梯会故障,所以就设了那个紧急逃生梯。现在铁扶手大概很冰冷,但都来到这里了,就不妨过去看看吧!本庄,你有餐车,你搭电梯下去好了。」 塔上已无其他事,若继续这样吵嚷交谈,会打扰到子母泽的冥想,最好还是快离开这儿。不只是我,江神、椿先生、荒木也都在眺望夜色。后院有几道探照灯形成的并列光柱,抬头观看的江神说道: 「还真有一丝恶趣味啊!这不是剽窃了希特勒御用建筑师亚伯特·史佩尔在纳粹党大会上呈现的精彩节目吗?」 江神说完别过脸去,仿佛被钓上的鱼一般,我的视线也随之转移。只见黑暗的远处朦胧了起来,黑夜已被同样在扩大的什么物体所侵袭。这该不会是—— 「起雾了。」 吹雪很无趣地说道。没错,开始起夜雾了。今晚,才是真正让人见识到神仓的著名景色。 「野坂代表是在那里吗?」 也因此得到了深化,那身影只要映在脑海里,便会让我热血沸腾。」 很夸张的痛苦表情。这么说来,野坂代表颇受敬爱罗?佩服之余,我再次眺望西塔。很妙的是,在朦胧灯光映照的窗台上不见人影,总觉得那里面并无人闭关其中。 「热血沸腾啊?由良小姐,野坂代表在你心中占有何种地位?」 「非常重要的一位人物,我这说法没有任何刻意的修饰,她就是一位很重要的人,无论是对我、对协会、对人类都是如此。」 「野坂代表比你年轻许多,资历也浅,没想过在气派的职称之下,其中隐藏的只是一个各方面都还不成熟的会员吗?」 「你这个问题是认真的吗?如果是认真的话,那我也必须认真地回答你的问题。会祖挑选出来的代表,是任何人都无可取代的。别说是未臻成熟的会员,那可是我等远远所不及的呀!比起这个,一般而言,你说的那句『野饭代表比你年轻许多』是不是太直率了?以客观的事实来看,我事实上也还很年轻——不好意思,开开玩笑而已。」 「不,是我说话太不用大脑了。走吧!」 我们沿着塔楼北侧的2字型阶梯往下走,对有惧高症的人来说,这算得上是惊险的体验。但在这一行人当中,无人符合条件,因为大家都忙着对抗寒冷。前方传来椿先生与荒木的交谈声。 「录影带应该没消失,会不会是往后山扔过去呀?不,无法扔那么远。」 「就算这么做也没什么意义,只为了灭迹而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往远处扔,还不如用打火机烧毁呢!」 「嗯……说得也有道理。就算没有打火机,还有各种方法可毁损录影带,所以嫌犯应该是想要那卷录影带,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对不对?吹雪局长?」 看来椿先生体内的警官鲜血不只是沸腾而已,他一回头,眼神中闪耀着炯炯的光辉。 「你刚才说不知道土肥被杀害的原因吧?若是这样,那么很有可能是嫌犯并非痛恨土肥,而是为了抢夺录影带才杀人的。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很恐怖的观点。只为了抢夺录影带就把人给杀了,我实在无法理解。」 「杀人是为了录影带中拍到了嫌犯想要的东西……会是什么呢?比如说……不想了,想像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是培利帕利?还是培利哈?我不清楚到底是哪一个,但可能是外星人。如果真是外星人,那么会拼了命也想要拿走录影带的人会是谁?会在我们这群人之中吗?完完全全就像是人类协会总本部的杀人事件!」荒木说道。 椿先生回应:「外星人是否出现并非问题,而或许是因为录影带拍到了画面,进而让嫌犯相信了这件事。如果这是真相,那么这案子就可说是犯罪史上最离奇的案件了。」 渐渐来到地面了。在后院,可以看到沿着a栋有一座细长的水池,幽暗的水面摇摇晃晃。 「要不要把那水池里的水放光查一查啊?」我问由良。 「那水池只有三十公分深,是为了将阳光反射到顶栋、b栋、c栋的底面,只要有水即可,所以不深,这是熊井大师的得意设计——我们已经检查过了,不需把水放光,只需用手电筒照射就可以知道水池里有没有东西。」 「是吗?那么录影带到底消失何方?」 「一定还在我们没看到的地方。记得每次遇上宣称有炸弹的谎报电话时,警方一定会大规模进行彻底的搜索,但那毕竟不是我们的专业,警方的搜查人员则是翻遍了每一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们自然无法达到警方的水准。」 「若真要达到那样的程度,协会里岂不都闹得不愉快了?」 「实在是没办法。每次遇上电话谎报炸弹时,就会有人怀疑是不是警方自导自演,目的只是为了搜索我们本部。部分媒体也这样报导,搜索任务结束时,搜查人员每一个人都累坏了,看来那也并非空穴来风、胡乱猜测。神仓这个地方本来就很平静、祥和,平常我们也不会去麻烦警方,但警方似乎无缘无故就对我们不是很友善。就算宣称有炸弹是捏造的假消息,但我们仍然不可能与官府作对。结果,我们也只能安慰自己说,经过如此大阵仗的搜索,正好也可以证明我们是清白的。」 椿先生对官府二字有一些反应,但并未说什么。 「警方也检查了野坂代表的房间吗?」 「当然,毫不留情。他们说万一发生爆炸很危险,藉此把所有会务人员都挡在外面,甚至连私人物品都不放过,那是一种屈辱。会同搜索的臼井局长也一路咬牙切齿,忍住心中就要爆发的怒火。」 交谈之间,已来到地面。眼前有通往圣洞的连接走廊、a栋建筑,以及被后山包围没其他用途的空间。仔细一看,水池的水果然只及膝盖深,委托一流建筑师设计的建筑,都是以一些小惊奇、小花招堆积起来的。 「有件事我想请问一下。」吹雪说道,「先前,江神先生听到本庄推餐车的声音时,脑子里是否闪过『东塔是否尚未调查」的念头?」 「不,在那之前就已经纳入可能性的考量了。当时之所以冲出接待室,主要是不让本庄小姐一个人上塔。若是让她独自上去的话,就会制造出回收录影带的机会。」 「你的想法是,如果本庄有嫌疑,那就必须阻止;如果是清白的,则必须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去证明,避免她反而变得有嫌疑?这么说的话,我就可以接受。当你在叙述录影带所在之处的假设时,餐车正好通过吧?我有个怪想法,如果是餐车的声音让你突然闪现那种假设,那么整个事情的顺序就会相反。你当时的假设是原先就有的吧?」 「其中之一是东塔。」 「其中之一……还有其他假设?」 所有人都注视着江神。 「是的,事关成败。」 6 楔形门挡塞进门下,待命室的门是开启的。对协会而言,这情况一点都不有趣,但迫于情势不得不如此。吹雪开始大吐苦水。 「就算发生杀人事件,这里无分昼夜都必须有人看守。然而,在嫌犯可能还藏匿在馆内的情况下,背对房门守护圣洞是一件危险任务,因此不得已之下,只好打开房门。我相信,再大胆的嫌犯想在这里行凶恐怕也很困难。」 这项措施或许会让嫌犯有所顾忌,但并非万全之策。即使房门全开,由于看守者站立的柜台位于房间左侧,从走道看进去有死角,难保嫌犯不会利用此一弱点。反正不会出现外星人,其实可以干脆先停止看守勤务,直到案子解决了为止再派人看守也行。 进入时,吹雪局长先报上一声「吹雪、其他五名!」也许进入待命室的规则紧急更改了。只见看守台后方的稻越草介朝向前方,回应「目前尚未降临。」这让我感到一阵虚无。 国中时,有个同学说:「等待是一件快乐的事,一点儿也不难过。与朋友相约,时间到了没出现,千万不要心浮气躁。不妨在心中思考对方会从哪个方向过来?来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见面时会对我说什么?边想像边往右、往左瞧,或是看一看手表,就这样不断反复,不是很快乐吗?」我只要对方一没到,让我感受到的就只是痛苦、不安与发怒;当然,有时候也会觉得悲伤。我想,应该会有种种的情绪——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同学有个抛家弃子、离家出走的母亲。幼年时,不知离去的母亲是生是死,但是他一直相信母亲总有一天会回来。听起来很悲伤,但他那句「等待是一件快乐的事,一点儿也不难过。」却在我脑海里苏醒,久久萦绕不去。可是又想想,是否没有值得我如此苦候的人?才这么一想,却又开始希望能有什么让我得以焦虑等候的人事物。愈是焦躁不安的等待,难道不会愈寂寞吗?没错,那时候的我是很寂寞。 稻越就站在同事遭杀害的现场,忘了恐怖而继续值勤看守圣洞,甚至还非常认真地回报「目前尚未降临。」这会不会太不值得了?——对此,我开始觉醒。对寂寞过度敏感的我,或许才是人类协会理想中的会员。他们不是别人,而是我的一部分。 我身上!」 「也别太勉强了,你打算通宵看守,连厕所也不去?凌晨的时候,我会派人过来轮班。排班表被打乱了,目前还没决定由谁来替换。」 「我想就由我来站就好了,协会目前正是需要打起精神的时候,若不坚持下去,人类的希望就会崩溃。我只能尽一点微薄之力,但一定会全心全力地投入,希望能贡献出一些价值。」 像极了一只在摇尾巴的忠犬,房间里弥漫着悲壮的气氛。人类协会的确掌握了人心,但要我产生共鸣势必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 「局长,嫌犯目前有眉目了吗?」 稻越的性子也很急。 「还没有,臼井局长正在向会务人员问话。」 「我也被问过话了,但是没能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但我记下了笔记。」 「我是江神,」部长开口,「请问记下了什么笔记?另外,稻越先生谈了什么内容?」 「之前的事很抱歉,采取高压的态度,真的不好意思——只是一些五点到五点半之间我听到、看到了什么的内容。我五点之前在勤务室里处理一些内勤事物,工作结束后,整理了一下桌面,走出房间时大约是五点十分,接着去上洗手间,然后返回自己的房间……说起洗手间还蛮无聊的,这是我的习惯,喜欢到距离勤务室较远的洗手间去,那间离待命室很近,没人比较平静,所以喜欢到那里使用。也因为这个缘故,臼井局长就认定我有犯案的机会。」 「椿先生也使用过那间洗手间,没遇到他吗?」 「没有。」 椿先生使用的时间是在五点半左右,不可能会遇到,这个问题真是明知故问。 「很倒霉,这样就成了嫌疑犯。臼井局长说已将嫌犯范围缩小为十人,但真凶未明朗,还是让人很不安。」 范围缩小的这个程度,看来搜查工作还颇有进度,椿先生为此稍微露出喜色。 「还不错嘛!戴墨镜的财务局长。这十个嫌疑人之中,包括了哪些人?」 「我没问详情,麻烦各位自己去问。但我个人深信,其中应该包括了吹雪局长与由良督察。」 「未经证实的话就别乱说了,」吹雪双手插腰,「倒不如先向江神先生请教一些问题。你会认为录影带在这个房间,那会是在什么地方?而且也注意到了看守台里的空白带,要不要先确认一下?」 「不用了,这里就可以清楚看到原来的封条,不需再确认。」 「那么会藏在什么地方呢?有发现录影带藏匿处吗?」 「只是各位不愿意去看,东西就藏在那个地方?」 江神立刻指向圣洞,吹雪随之眯起眼睛,两手仍插在腰际。 「你的意思是说,把录影带携入圣洞之中?是这样吗?」 「什么是不是这样?」椿先生说道,「在江神指出之前,我也糊里糊涂遗漏了这一点。没错,这里面有个山洞。毕竟嫌犯不方便抱着两卷录影带在馆内鬼鬼祟祟地到处走动。从录影机里抽出之后,没想到可以把带子携入山洞里的人大概就是你们了,因为在各位的宗教信仰的色彩中,圣洞是不可侵犯的神圣领域,结果我们也跟着上当,成了一个大盲点,的确是个好笑的笑话!」 完全如他所言,我也没注意到圣洞,明明就在眼前张开大口。 「说真的,这个案子愈来愈有趣了。为了确认江神说的话是否属实,我们就去确认一下吧!看守台里有手电筒吧?有的话我们就立刻进去——」 吹雪朝着开始搓手准备行动的荒木尖叫: 「不可以!一步都不准踏入!那个地方任何人都不可进入!」 「我很清楚协会所有人对这个山洞都戒惯恐惧,但由我们来调查的话应该就没事的。寺庙里在清洁拂尘移动佛像时,侩侣们也都会先请走神魂;所以我们也可以按此要领,事先念咒诵经即可。」 「无论是不是会员都不可进入,这事关我们的信仰根本,绝无妥协的余地——督察,叫几个人过来!」 江神制止了脸色大变、打算赶人的吹雪。 「等一下!既然你说了绝无妥协的余地,我们就不会强行进入,没人愿意永世被诅咒——对不对?」 说到最后的反问句时,江神转过头来看看椿先生与荒木,因为也与我的眼神接触,所以我就点点头。眼前仿佛身陷敌营之中,切勿轻举妄动,一切以人身安全为要。 由良说了一句:「我相信你。」并且保持食指伸出的姿势回到房间中央,江神也举起双手问道: 「进入圣洞是绝对的禁忌,那有例外吗?」 「没有。诚如局长所言,此乃事关我们信仰根本的禁忌。因此,请别乱说话吓人。」 椿先生一脸遗憾地望着黝黑圣洞,而吹雪则在一旁监视他,仿佛只要有一丝令人不安的举动,她随时都会扑过去阻止。稻越仍直挺挺地望着前方,江神向他问道: 「两位女干部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实际上的情况呢?我想听听稻越先生怎么说。如果是信仰不够坚定的会员,他们有可能稍微走进去一下吗?」 「并不是因为局长与督察在场才这么说,但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事。请问,你会经想吃下自己的耳垂吗?应该是想都不会去想吧?所以你问的问题也一样,只要是这里的人,这个问题连想都不会去想。」 这比喻还真怪。 「上次炸弹引起骚动时,这里警方也进不来。」吹雪说道,「因为臼井局长用身体挡在前面,他还说就算爆炸了也不会危及整栋建筑物,结果所有搜查员都说,要爆炸就爆炸随便你,然后就全员撤离。所以,你们也不可以进入。」 江神的假设看来是无法获得证实了。但这情形也太令人不耐烦了,因此我也趁机说道: 「在这个本部里的所有会员,没有方法可以证明每一个人的信仰都是坚无可撼的,表面上看似虔诚的信徒,但还是没办法看清他骨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是吗?」 「你这种说法全是故意在找碴。」由良反击道,「那种人只存在你的想像中。我们自己很清楚,这里绝对没有你说的那种人!」 事实上,真的很难看清一个人骨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见由良继续说下去: 「就物理上而言是可能进出圣洞,但心理上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真有人把录影带携入圣洞,那个人也必定不是我们会员,而是各位访客中的某个人。」 变得比较安静的椿先生,这时候开始搔起头来。 「当初以为是什么名推理,没想到却是自寻烦恼,江神先生。本来我们强调的是,因为我们没机会藏匿录影带,所以是清白的;没想到世事难料天难测呀!假设圣洞是录影带的唯一藏匿处,那么嫌犯就是藏身在我们之中,真是自掘坟墓啊!」 此时,连荒木也开始发牢骚了。 「一开始我还想,真不愧是推理小说研究会的部长,结果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最后反而对自己不利。接下来的发言,可要好好思考利弊得失呀!」 部长的情绪还是很平静。 「如果考虑利弊得失的话,可能就要绕远路了;而且我在发言时,也没考虑是否对自己不利。诚如有栖川所言,很可能会务人员之中有人以信仰的外衣伪装自己,但这种说法又遭到人类协会的各位断然否定。天南地北的两造说法,再怎么谈也都水火不容!」 为了力挺江神,我也出拳反击。 「表面假装对信仰很虔诚的会员或许真的存在,人类协会的警卫不仅是由特别挑选的人来担任,同时还设置了监视器,另外应该还针对面对外敌时该如何因应举办过讲习吧?防御对象很可能是已经断绝关系的前会员,或者是来自外太空的邪恶外星人攻击;这么一来,就可以防止敌人的入侵。对方除了可能施放病毒之外,是否会想过,他们也可能对某个会员洗脑,到最后成了内部的间谍?」 吹雪依然不为所动。 「就算潜伏了异端派系的间谍,一样不会进入圣洞,因为我们和他们的信仰根本是相连的。就算进去了,他也会因为被锁定而无法动弹。或许在外人眼中,这种现象只是一种不合理又愚蠢的强迫观念。」 前我不能说。」 看来只能离开了。 压抑无力感的同时,我踩在白线上,试着凝视山洞里,发现在室内灯光所能及之处,其实是一无他物。就算录影带藏匿在这个风穴中,应该无法只是站在白线这儿往里面抛而已。 「可以了吗?最好趁着失去理性的人发狂之前离开这里,我们出去吧!」 这是局长的命令,让我想起我们目前是被关进牢笼的阶下囚,因此我立刻退出白线。一回头,身旁就是笔直站立在看守台旁的稻越,但我们的眼神并无交会。这个年轻老板还是一样,似笑非笑的嘴角上扬,两眼直盯着圣洞。这个表情让我第一次感到毛骨悚然。 「首先,请各位返回自己的房间,虽然有些晚了,但晚餐应该也已备妥。我知道各位还有问题想问,所以在臼井局长的调查有了结果后,由良督察将会为各位做说明。」 无论同不同意,这样的安排由不得你反对。 走过长长的走廊,面对前院的窗子是白色的,黑暗被驱离了。是雾,一大片的雾笼罩而来。 椿先生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视线不良,真的就像文字所形容的,五里雾中。」 连说话都幽默不起来了。 7 仿佛满心期待的远足那天的早晨,打从心底痛恨凑巧下起的雨,为何总在这时候下雨! 「送回原来捡到的地方!」在父亲的命令下,把捡来的小狗送回公园返家之后,也恨死了突然飘下的白雪,为何总在这样的夜里下起雪来! 「这时候起雾呀?果然是神仓的特产,但心情好不起来。」 望月在窗边喃喃自语。 第九章 星舰 1 返回贵宾室——贵宾室虚有其名,其实是牢房——青田好之与弘冈繁弥也在里面,和望月、织田、麻里亚他们一起喝咖啡聊天,完全没有险恶的气氛。每个人年纪都差不多,看起来就像学校社团的聚会。我和江神的晚餐还在餐车上,餐巾也挂在一旁。 「怎么了?」望月先开口。 江神只回答:「先吃饭。」 伴随着仿佛完成了好几件工作所带来的疲惫感,这才想起肚子也饿了。 「各位平常接受的教育是『食不言、寝不语」,但今天例外,中途有话想问就找空隙问,说明如果有不够完整、听不太懂的地方,就由有栖川从旁补充。」 江神筷子、汤匙齐用地说道。幸运的是,我们的餐点比子母泽的豪华些,但还是很像学生餐厅里的套餐菜色。 对于协会打算以自己的力量揪出凶手而不通报警方的作法,众人都同感惊愕;对于被锁在〈城堡〉一事也愤怒异常;有关录影带的无端消失,都认为很不可思议;至于我们登上塔楼,其他人都很感兴趣:对于无法进入圣洞进行调查,更是大感遗憾。 「喔?情况演变至此啊?那可严重了!」 最先发表感想的是弘冈,悠哉悠哉的语气,让人有些反感,麻里亚似乎也这么感觉。 「那可严重了?不要说的好像是别人家的事。对于协会这种非常理的判断,弘冈先生你有何看法?这些都是上面的人的决定?」 「是的,的确是『上面的人的决定『没错,身为组织的一员,阻止警方的介入是正确的,就我个人的意见而言,未通报警方当然会惹来一些麻烦;但我相信,如此的决定必然是在权衡利弊得失之后做出来的。其中或许还有我不知道的内情,就现实而言,我也只能相信上面了。对不对?」 一旁的青田一边偷瞄麻里亚的反应一边点头。 「是吗?但是对弘冈先生与青田先生来说,你们所谓上面的人,对我们而言那可不同!这样拘留我们,我不敢苟同,还说把我们当作是客人呢!」 两人听了默不作声,好避一避这大小姐脾气。但我想,最好是让他们开口说说话。 「听说在搜查结束后会向我们做说明,但既然弘冈先生与青田先生都在这里了,不妨就把二位已知的事情告诉我们。案子发生时,你们在哪里?」 弘冈先开口,半点犹豫都没有。 「如果在b栋的研究室就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在五点之前,我快步往东翼走去,因为臼井局长找我,所以在局长的房间喝咖啡,谈到将近五点半左右,内容是关于外部一些不方便说出来的会计帐务问题。如果真想了解内情,麻烦各位直接去问臼井局长。就是这样,我和臼井局长可以彼此为不在场证明作证。」 我们这些人可不是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大好人。 「谈话途中有其他人进去吗?」 「嗯,你是怀疑我和局长说好了对外的说法口径一致吗?若溪要这么想,我也实在没办法。因为密室里只有两个人……如果你们是这样说,那各位就太不光明正大了。要知道,对方可是臼井局长!」 虽然说得不干不脆,但看来也无法说谎,所以接着就以同样的问题问青田。 「四点多的时候,我在打扫这个楼层,五点前下到主栋去,因为我要把书还给当时要退馆的人。什么书?连这个都问,倒是很像读书会成员。是菲力普狄克[注]的《心机扫描》,没错,我很喜欢科幻小说,尤其是菲力普狄克的作品。有马小姐也喜欢吗?那太好了!那种卷入阴谋的世界观真是太吸引人了!」 [注:菲力普狄克,philip kindred dick,一九二八年出生,一九八二年过世的美国科幻小说作家。《心机扫描》一书原名为:a scanner darkly。] 与既有的形象稍有不同。 「青田先生,你是半途落跑的科幻小说迷吗?」 「我读科幻小说纯粹只是娱乐,与信仰无关。刑警休闲时不也会阅读一些推理小说吗?……这样有何不同?更何况我还称不上是科幻小说迷,而且除了菲力普狄克的作品之外,其他的我也不太看。」 「其实他呀,」弘冈用拇指指着青田,「有个坎坷的入会过程,所谓的坎坷是我自己加上去的,不好意思。」 「不,不必道歉,我的情况和你不一样,你是个天文迷,怀抱着对宇宙、幽浮的浪漫梦想而入会。」 加入人类协会成为会员的动机有许多,似乎根据动机的不同可以区分出会员的类型:除了因为流行风气而加入的支持者之外,第一种类型便属于青田所描绘的(怀抱着对宇宙、幽浮的浪漫梦想而入会)的会员,其中也包括了因流行文化而产生的超自然学狂热份子。第二种是无法满足于既有宗教的一群人,他们将此视为登上新宗教的阶梯而对神只之说中毒极深。第三种则为受到野坂御影感召的人,也就是最早期的会员,而这群人对会祖的预言则是完全相信、毫不犹豫的类型。 话说回来,有关青田的坎坷体验—— 「我很后悔没尽早加入天命开示会,当初御影会祖明明授予忠告,父亲就是听不进去。如果一开始就遵从所言,让母亲及早接受病诊,早期发现病情症兆,接受正确的治疗,那么一切就都还来得及,就算痛恨父亲,但如今一切都无可奈何了……」 这让我想起金石源三老先生说过的话。主持天命开示会的御影经常会说出一些不是很吉利的预言,当时应该也会预言青田的母亲很早就会过世吧!结果不幸言中。母亲过世时,青田才十岁大。我认为那只是偶然,但是他对于父亲的作为却痛恨至极,也因此耽误了他加入人类协会的时间。 「神仓是我母亲的故乡,母亲死了之后,父亲就非常厌恶这里,所以带着我搬到他的出身地岐阜:在那儿,我在叔叔的公司帮忙,日子虽然穷些却也很安稳,结果三年前,父亲车祸意外死亡,说来他的命运还真乖舛。」 很悲惨的境遇。父亲的过世、轻忽了野坂御影说的话,让当时还是高中生的他开始感觉到不幸的降临,于是立刻加入了人类协会成为会员。毕业后,他希望在本部从事会务工作的愿望成真,于是又再次回到神仓来。 「本来就是神仓出身,这么一来就达成了愿望,而这也是我第一次依照自己的心愿完成的事。回到这里:心也放宽了许多。」 能疗愈悲伤吗?如果可以的话,那么人类协会还真的是拯救了青田好之。 「那么……弘冈先生以前是幽浮迷吗?」 望月问道。 「我对幽浮本身的兴趣并没那么高,真正有兴趣的是其他星球上的智慧生物万一悄悄来到地球,会不会趁着夜色发出闪闪光芒在夜空中飞行。这些话只能在这里说说,出了房间可要闹笑话了,呵呵!不过,我不怀疑外星人的存在。我的原始体验是来自卡尔·萨根[注]博士监制的电视节目『宇宙cosmos』,播映时间是在八?年代,也就是我十岁的时候。」玉?v真通在密室里死亡的隔一年,「因为很喜欢有关宇宙和星体的话题,所以脑子里拥有小孩不常有的知识,但毕竟对十岁的小学生来说,最新的宇宙论是一门很艰深的学问,所以只是对当时很新颖的相关电脑绘图感到很有趣。不过,卡尔·萨根博士会说过的一句话我忘也忘不了,『宇宙中存在的恒星数量,远远要比地球上的沙粒多出许多。』当时真是吓坏我了,对此说法后来我也深信不疑。这么一来,外星人就很可能存在了。比地球还要更加先进的文明,一定就存在宇宙中的某个角落。对我而言,那些生物就等同于神。嗯,没错,我小时候心目中的神就是这样。神不过是从人类的弱点捏造演化出来的形象,像我这样以外星异种生物来替代一点都不为过。其实,派特先生也持同样的想法。」 了。」 为何会如此?对于身处科学世纪而超自然风气却到处泛滥一事感到忧心忡忡的卡尔·萨根博士如果听到这席话,肯定会深深长叹一口气吧! 很想也问问臼井、吹雪、由良,以及其他会员的入会动机,但此刻必须返回主题。 「呃……青田先生,你说你要把借来的书还回去——」 「不,没还,因为对方感冒提早办退离开了。一开始我不知道,所以到处在找,后来在走廊上遇到由良督察,她告诉我说那个人已经回去了,因此我又回到c栋这里,经过情形就是这样,所以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土肥遭杀害的消息,我还是过了六点半听到本庄小姐说起才知道的。」 「所以没有不在场证明?」 「是呀!到勤务室绕了一圈找人还书,结果没找到,所以我就带着那本文库本闲晃到东翼那附近去了。」 「没去过待命室?」 「没必要刻意到那里偷窥,那地方也没我的事,所以没去过。不过,我到过快接近的地方,大约是五点一分、两分左右的时间吧!和刚结束看守任务从待命室出来的丸尾擦身而过,他朝我打了一声招呼。」 「当时丸尾有何异样?」 「没有,没什么异样,就像平常一样。大概是肩膀酸痛,只见他边走边揉,并未看到他有拿江神先生刚才提及的录影带。」 「待命室附近有任何异状吗?」 「没有——这表示我可能列入嫌疑人名单?早知道一直待在c栋打扫就好了。如果都没找到真凶,那我就一直无法从嫌疑人名单中删除吧?」 驼背长脸的男子露出一脸令人同情的表情,看来想要调查整个协会是有些吃力的。 江神站起来泡第二杯咖啡,从热水瓶中倒出滚水,然后就靠在墙壁上,一手捧着咖啡杯,继续探究协会的内情。 「关于土肥宪作遭杀害一事,二位有何看法?我听说他的为人处世不会遭人怨恨。」 二人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很难想像土肥会遭人杀害。」弘冈说,「他这个人从不与人争吵、惹麻烦,怨恨应该不会是动机。」 「如果不是怨恨,会是什么?利害冲突?」 「这也……该怎么说……会聚在这里的人都是宗教信仰者,希望能为人类带来救济,早已抛弃了世俗中的欲望,共同一致的最大期盼就是培利帕利的再次降临,彼此之间并无复杂的利害关系。」 「不是规定的原则?」 「嗯,热衷追求欲望的人才不会到这荒郊野地的深山来,因为他们沉浸在都市的泡沫景气繁华中,每个人都已沉迷在疯狂的游戏里。」 「不是每一个人都这样。青田先生也这么认为吗?不过话说回来,即使远离尘世喧嚣的信众们,也会被欲望与嫉妒所包围。听说根据协会的会祖预言,土肥将是担负协会未来的重要王牌。是否有人对此不满?比如说,为何不是我而是选了那个家伙?结果将这种不满的情绪转化为憎恨心?」 「按理,我应该提出否定,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我也无法断言我们会员之中绝对没有这种人。然而,就事实而言,的确没听说有人对这样的提名有任何不满。其实不仅是土肥,只要是会祖指定的人选,无不受到会员们的敬重。而且每一个人也都确实很尊重他们。」 「会祖将协会的未来托付给几个人?是哪些人?如果不是秘密的话,是否方便告知?」 青田弓起背,口中喃喃说道: 「虽然不是秘密,但也不会对外公布过。」 所以不能说?以为他们是这个意思,但似乎亦非如此。一看青田吞吞吐吐,弘冈代为回答: 「我想说出来应该没什么不方便,那我就说吧!有五个人,领头的当然就是野坂公子代表,辅佐代表并居于最上层主导地位的人则是子母泽先生,接着是由良督察,然后是土肥与丸尾,就这样。」 「除了野坂代表之外,其他人我都见过,丸尾显然是最年轻的菁英。或许我这么说没礼貌,丸尾会入选还蛮令人意外的,很难想像一个储备干部怎么会担任大门警卫?应该是去负责更重要的工作才对。」 「所有的会务都很重要,而且丸尾还是圣洞看守人呢!很了不起,像我就没办法在看守台站岗。」 「很羡慕站能在里面的人?」 「每一份工作都有各自的功能,我不是羡慕。」 青田像小孩一般点头。 「土肥先生的意外死亡,对协会而言算是重大事件吧!或者已经有人可以递补上去?」 「在会祖的预言中没有递补名单,到底哪位优秀者可以递补上去,以及是否能达到会对土肥承诺过的地位,我对这些都没兴趣。」 「为什么?就算抛离尘世的信徒也会有想出人头地的愿望吧!我认为这很正常呀!」 「我没有这种愿望。只要能目睹培利帕利再次降临、人类进入另一个崭新的阶段我就很满足了,我只想担任恭逢此一盛事的工作人员。」 「青田先生也这么想吗?」 「是的,我对权力的掌控没兴趣,只要能帮上领导者一点忙就很幸运了,希望各位能明白我的意思。」 「那么如果土肥死了,谁可以递补上去?」 两人果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大概是猜不到会是什么人。事实上,现在要他们当场想像大概也很难吧! 青田瞄了一眼墙上的钟,斜眼看着弘冈,还喂了一声用手肘顶一下。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待在这儿也好长的时间了。」 「嗯,走吧!搞不好有人正在找我们呢!而且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从访客手上收回来的问卷表积了一大堆,必须整理统计一下。」 「这么需要细心的工作还是慢慢来好了,心浮气躁的不好整理。我到馆内巡一巡看看有无其他状况,有人被杀而未报警,如果真的像有马小姐所言,那可就麻烦了。」 因为青田什么话都没说,弘冈露出苦笑。 「无可奉告吗?那么……各位就慢慢享受吧!这么说好像怪怪的……该怎么说,各位晚安!这样可以吧?那我们就先走了,走吧!」 九点三十五分。 2 两人走了之后,我问身旁的织田。 「还待的真久啊!他们在这房间里做什么?」 「那两个人不就是打混摸鱼?我们则在收集情报,不过他们似乎对待命室发生的命案一无所知,反而谈了好久关于十一年前那起谜样的密室事件。」 「怎么会谈起那件案子?不是很忙吗?」 「那案子不是有人行踪成谜?因为他们两人都是神仓当地人,对那个案子知之甚详,当时他们都还是小学生,叙述的内容与椿先生说的大致一样。」 「稍后再谈密室,」麻里亚宣布,「等我们出了〈城堡〉之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恢复自由,所以必须先找出嫌犯!」 「没错,但有个大问题。」 由于望月的声音强而有力,因此她顺势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目前这种情况下,能找得出嫌犯吗?现在的我们形同软禁,虽然可以在馆内自由行动,但不可能向相关的人问话,外来的情报资讯也都必须经由协会转手,无法确定其真伪,很有可能全都是假话。就算艾勒里·昆恩在此,恐怕也只能拿着一条手帕拭泪放弃任何希望了。」 「就目前的资料是不是可以再深入研究……」 现时已晚了一步……这样不就结了?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 「诚如江神所言。」 悲观的望月很干脆地认同了,织田与麻里亚也同时点头。 「很好,看来各位都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协会他们的确是很认真地想要找出杀人凶手,但仍有无法理解之处,那就是他们会说过,他们打算自力追出嫌犯并要嫌犯向警方自首:然而,就算努力有了成果,还是无法抹灭本部发生内部人员杀了自己人所形成的特大丑闻事件,而且延迟通报警方这件事也将遭到社会舆论的批判。我想,协会里的干部们应该也会想到这一点吧!」 「或许是慌了手脚!」织田说,「等到冷静时,应该会想到这么做只会让丑闻雪上加霜。」 望月对此说法很怀疑。 「若真是这样那还好,我倒是担心两个问题。第一,那些崇拜御影会祖万岁以及对幽浮有狂热爱好的人,脑子里到底有没有一股人的常识啊?这里宛如不可思议的国度。」 「第二呢?」麻里亚问。 「协会方面大概掩饰了很严重的真相,若以极端的方式来说,很可能要展开大规模的恐怖攻击,目的是为了颠覆国家。那些强力反对人类协会的人之中,有一种说法是,他们为了建立世界政府而计划未来要发动政变,而此一计划就是在本部内不断筹画推敲。这也难怪他们拒绝找警方过来处理。」 这说法也太夸张了,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不可能的。 「有栖川,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嗯,连颠覆国家这几个字都出现了,我不相信……现实中,可能吗?」 「不是不可能。」哇,竟如此断言。「如果小看人类协会,以为他们只是把幽浮或外星人当玩具玩的御宅族宗教社团,那可要注意他们会立即对你报复反击!在这里和他们相处、交谈之后,发现他们只是一般人,但他们似乎也渐渐露出了原形。」 「警方会因电话通报炸弹案件而入内搜查。若是真的到了国家颠覆计划的程度,当时就应该会发现才对,而由良小姐却只是发牢骚抱怨警方大肆搜索的举动,并无其他反应。」 「大概是巧妙隐藏了起来,依照你刚才的说法,因为警方强行搜索,所以应该没问题;但警方究竟为何前来翻箱倒柜?我们并不清楚真正的背景。谎报炸弹的电话会是真的吗?甚至谣传那通电话是人类协会当局自导自演,或许这才是真相。因为协会内部有些不安的动静,察觉此一情势的警方便藉口展开突击检查,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然而,警方也可能很有技巧地抓住了人类协会的一些把柄,这或许才是内幕真相——各位有其他意见吗?」 麻里亚听了之后笑得痉挛起来。 「人类协会还有许多未知的内情,绝不可过度松懈,但是关于为了建立世界政府而展开游击战,或者有所谓的国家颠覆计划,这可能吗?他们的势力应该还不到这种程度吧?就算实际发展了起来,面对如今的态势,他们也大可不必冒这种风险。」 毕竟刚才织田的说法太辛辣了。 「脑袋烧坏了吗?若真要说的话,接下来最重要的,是该好好考虑如何与协会交手。这些幽浮教派的人如何进行恐怖计划?我看把东京车站的卫生纸偷个精光,或是到京都御所[注]的墙壁去涂鸦还差不多!」 [注:京都御所,又称京都皇宫,位于京都上京区,日本皇室在明治维新前以此为居所。] 「墙上有感应器,涂鸦不可能——我可不是随便胡扯,他们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之事,其中就隐藏了土肥宪作遭杀害的动机。会不会是因为被害者不愿参与阴谋,而且还向警方告密,所以招来杀身之祸,果真如此的话……喔,太可怕了!对不对,江神?」 只见部长的食指抵在紧抿的嘴唇上,接着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写完看了看望月。瞄了一眼笔记本,才知道他写下的内容是这样的: (说话要留意,可能有窃听装置。) 望月吃惊了一下,立刻闭口不言,但为时已晚,他已经把所有疑点都全盘说出了。此时,江神对一脸懊恼的他说道: 「我的意思只是说,如果真要这么想的话,那就必须小心谨慎,毕竟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卷进来——我是开玩笑的啦!应该没有所谓的恐怖计划和窃听器吧!」 「你怎么知道?」 「再不久就知道了。若真有那些东西,我们五个人早就被杀了。如果有行刑者敲门进来,你就依自己认为的正确方式去处理。」 织田故意咳了一声,像是有话要说。 「我并不打算推理到底是谁杀了土肥,那是警方的事。我们该做的就是,想办法逃离这里向警方报案。与其花时间伤脑筋找寻凶手,不如把时间精力花在思考如何逃离〈城堡〉!」 麻里亚回道:「要怎么进行?大概连思考机器凡杜森教授[注],也认为这是个艰难的挑战吧!」 [注:凡杜森教授,美国推理作家杰克·福翠尔(jacques heath futrelle 1875~1912)笔下的一位科学家名侦探。] 「一定要先说出不同的名侦探才能说话是吗?」 就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过程里,我持续思考。 因为恐怖计划的暴露,导致土肥被杀人灭口,这说法看似荒诞无稽,是由于望月未将一些事情考虑进去。协会方面为何会说「两天后」呢?这是否意味着,只要有这些时间,他们就能找出真凶?之所以设定期限,一定是在等待什么。那么,到底会是什么?应该不是脑海中半悬在蓝色天空上的巨大幽浮吧!真想知道答案。如果有时光机,我很想立刻前往星期一。 等一等! 是否预定在两天后举办大型活动?这是他们亲口说的,没错,在西塔闭关的野坂公子那天要出关,或许就是为了把时间拖延到那天,但为何要拖延? 还是理不出头绪,但至少指尖似乎触摸到了什么。刚才望月的谈话中,感觉仿佛触及了重要的关键。 那就是—— 房门传来哆哆哆的敲门声。 「……让他们进来?」 麻里亚笑着说道,但表情却是僵硬的。最后在江神的一声「请进」之下,房门开启了。 戴墨镜的财务局长站在那儿,他身后是丸尾拳,两人都将双手交置背后,都露出严峻的表情,他们背后似乎还有人,似乎不是来送点心的。 财务局长臼井勋先生依旧站在门外,说道: 「各位都到齐了吧?我想占用各位一点时间,麻烦跟我来。」 他发出生硬的语调。 3 臼井站在大片玻璃窗前。 窗外应该是浩瀚无尽的黑夜,但今晚却是夜雾弥漫,他身后仿佛一幅抽象画,蠕动、漂浮、晃荡的抽象画,又或者像是一出前卫电影。仔细一瞧,发现风向是由西往东缓缓吹拂。丸尾陪站在臼井的右手边,双脚挺立与盾同宽,一副不可冒犯的模样。从刚才现身以来,他都未会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有两颗眼珠子不安分地转来转去,观察并监视着在他对面横坐一排的我们,而他的紧张情绪也弥漫了过来。此刻,臼井的嘴唇开始动了。 「天晴的时候可以看见满天美丽的星星,但今晚什么都看不到,老天爷大概也很悲伤吧!」 可有可无的序言。他会是个更省时间、只谈事务性话题的人吗? 「为了集合各位一起听我说话,我请各位移到观景交谊厅,毕竟这么多人,套房里的座椅是不够的。」 就是对不服从者加诸暴力的暗示。但话说回来,如果臼井真要施展实力,应该会带更多会员在身边。 「这完全就是绑架!」 荒木很不高兴。随着限制行动的时间延长,心中的敌忾之心燃烧得更炽烈。 「你们可别太过分,这么做只会让启示者培利帕利伤心流泪,因为你们对待善良的地球人就像对待邪恶的外星人那样绑架拘禁。」 其实,传闻中应该是地球人被外星人绑架。人类被送进幽浮内,进行各种身体检查,还在身体中埋下观察用的晶片。刚才的说法,正是对人类协会方面的行为表达不满。 「事实上,真有人在研究外星人绑架事件。但是,在一九六一年美国新罕布夏州发生了一起著名的希尔夫妇绑架事件,从这起事件得知,我们通常对于毫无可疑的事情从不论断:换句话说,无论怎么发展都脱离不了幽浮神话的领域。」 若未发生命案,有人又对协会干部说:「无论怎么发展都脱离不了幽浮神话的领域。」或许我会当场忍不住发笑,但这盆发使得他们对培利帕利有更坚毅的信仰。 「很不巧,我不是来听各位抱怨的,只是因为万一都没有任何讯息,恐怕各位会受不了,所以才特地过来向各位报告。我希望彼此能站在对方的立场,尽可能让双方的摩擦降到最小。」 「那我们就姑且听听吧!」 经身旁的椿先生这么一说,荒木就不再斗嘴了。 「非常感谢!」鞠了一躬后,臼井的视线不自然地飘移,原来是在偷看手表。是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我们身上?就在此刻—— 头顶上传来一阵巨响,似乎什么东西爆裂了,接着又是几声轰隆巨响。 麻里亚稍微站了起来。 「炸弹……?」 臼井露出微笑安抚局面。 「是烟火。」 我不禁在脑海中浮现夜雾中色彩鲜艳的花瓣绽放的情景。然而,突如其来的烟火大会并未持续下去。黑夜宁静了下来,残存深深的余韵。 「怎么了?」江神说,「正好在十点整发射。每晚循例的烟火发射时间不是在十一点十七分吗?」 「是的,没错,这是只有今晚才有的特别烟火。」 「追悼土肥先生的过世?我不知道还有这种习俗呢!」 「追悼烟火?你们协会还真喜欢烟火呀!」椿先生回应。 江神注视着仍在座位上不动声色的臼井,他的眼神有强烈的吸附力。 「我问你这烟火是不是为了哀悼土肥先生的过世,但你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也不给我们任何承诺,难道打算就这样继续暧昧下去?换言之,那并非追悼烟火;毕竟你们很努力地想要隐藏命案的发生,所以没道理藉着放烟火让城外的人知道这里有人死了。」 墨镜深处的眼眸似乎在回视江神。臼井语气稳重、不慌不忙地回道: 「你说的没错,所谓的『特别』并非追悼之意。因为人在馆内,所以各位看不到;刚才发射的,是祭祀局研发中的(星舰)烟火,尺寸是三号的,在距离地面一百二十公尺的高空,应该会开绽成〈天之舟〉的图样,本来预计在秋天的希天祭展示,目前还在实验阶段,今晚就是实验中的一部份,由总务局与祭祀局联系。」 「但发生了命案,应该停止不是吗?」 「各位误解了。可能会问,我们怎会在这个时候进行烟火实验?其实定时发射烟火并非专人每晚点燃引线,而是由电脑控制点火装置的。预定今晚进行的实验也一样,应该是事前就已在程式中设定了。结果不但发生了杀人事件,而且还浓雾弥漫。当然,在这样的时机点上进行实验并不妥当,但在慌乱之余,就忘了要中止这件事。」 「没想到臼井局长与丸尾先生都没被刚才的爆炸声惊吓,而且还一脸冷静的表情,似乎知道今晚会发射烟火嘛!」 「我是真的被吓到了,暗地里还惊呼了一下,我想丸尾大概也忘了祭祀局的实验,但或许已经习惯了放烟火,所以比较能处之泰然,而且原本胆子就此较大。」 丸尾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两眼巡视我们。难道这实验烟火是为了测试访客的惊讶程度吗?应该不会有这么无聊的实验吧! 4 「土肥不幸死于非命,却还发射实验烟火,不堪的现象都让各位瞧见了,事实上我们也很混乱,这一点还要请各位见谅。时候也不早了,就先切入主题。为了追查杀害土肥宪作的凶手,我已经对馆内所有人调查过案发当时的情况,却得知了非常遗憾的事实:既无任何人入侵本馆的迹象,也没有任何人离开本馆的事证。但可以确定的是,凶手仍留在我们之中,只是不知道是谁罢了。」 这些报告都是已知的内容。由于结论对协会不利,所以没打算问得更详细。 我们安静聆听,却一直没听到未知的讯息,像是到底是谁拥有杀害土肥宪作的动机?听到的只是一味叹息整起事件的不可理解,于是焦急的望月插嘴说道: 「刚才你说的话我们都从吹雪局长那儿听过了,为了省时起见,可以跳过这一段吗?我们想要知道的是,你们对于嫌犯的可能范围缩小到什么程度,以及其他的调查进度。」 臼井的手指扶在墨镜框上,调整了一下。 「很抱歉我说的话重复了,那么接下来就来面对不想面对的现实吧!在案发的五点到五点半之间,有谁进出那间成了不祥命案现场的待命室?首先,就是我,臼井勋。」 他这么一说,说法完全与弘冈不一致。弘冈的证词是,他一直与臼井在一起。望月说出这段证词,臼井局长听了也眉头一缩。 「他说的与事实相反。我想,他大概是臆测之言。弘冈为了建立不在场证明,所以伪造了在我身边的说法,他真是瞎操心了。若是真那么说,我想他大概是想卖人情给我,同时也能自保吧!这一点倒是很像他的作风。事实上,他是在五点十五分左右来找我的。」 这两人于五点十五分到五点半之间是在一起的,臼井为了研究局申购电脑的程式,讨论是否能善用这些电脑,所以把弘冈叫进了勤务室。 「我先前告诉他,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就到我房间来。研究局的人是很团结的,即使询问他们事实到底如何时,他们也未必会实话实说。最年轻的弘冈就比较没那么固执,还算老实一些。从他那儿打探得知,说是一个人一部电脑是不够用的,他让我相信了他的说诃——在他到我房间来之前,我都是一个人。所以,当他还没过来时,我是有机会前往待命室的,这是事实。」 望月开始写笔记,在嫌犯表列中,记下了臼井勋与弘冈繁弥。 「这里这位丸尾的不在场证明也无法成立。他在五点时,与土肥交接警戒工作,虽然他说他交接完随即就走出待命室,但当时唯一能证明他这种说法的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五点一分、两分左右,会在走道上碰见青田吧?」望月直接询问立在眼前的丸尾,「刚才我听他这么说,是真的吗?」 丸尾并未征询臼井的同意,直接就回覆: 「是的,有遇到。他手上拿了一本文库本的书籍,但只是打了一声招呼擦身而过。」 「丸尾可以利用警戒工作交班时杀害土肥,然后取走录影带。至于青田先生也一样,与丸尾擦身而过之后进入待命室,趁机犯下杀人命案。」 「没错,虽然青田作证指出我手上没拿录影带,但只凭这样的证词是无法为我澄清事实的;而且和他打完招呼后,我还是有机会返回待命室。」 「真可惜。」 「是呀!」 望月又把丸尾拳与青田好之的名字加了进去。臼井继续说话: 礼拜六,下午休息。傍晚,他悠悠哉哉地晃过来讨论一些事情——至于稻越,他位于距离待命室很近的资料室。基于个人的兴趣,正在涉猎有关奥根能量[注](one energy)或生体波的文献资料。」 [注:奥地利精神科医师威廉·赖希(wilhelm reich)提出的词汇,指宇宙间的一股生命力,尤其与人、动物有关,也和性能力有关。] 「喔……奥根能量……」荒木如此反应,「莫非稻越先生对于分析来自外太空的电磁波、搜寻地外文明的seti计划[注]实效性感到怀疑?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可能还谈得来,我也认为那项计划没什么意义。就算真的接收到了具有意义的电磁波,但毕竟也只能以光速发回讯息,真的有办法一来一往回覆吗?或许人类协会的发展,已经超越了seti计划的构想也说不定。」当这种宅男话题说到一半时,情绪好转的眼神也开始闪闪发亮,情绪好转是件好事,但可别偏离了主轴才好。 [注:seti计划(search for extra-terrestrial intelligence),也就是侦测地球以外的外星文明计昼,该组织藉由电波望远镜等先进设备接收来自宇宙中的电磁波,并分析有规律的信号,希望能发现外星文明。此计划于一九六?年,由康乃尔大学的天文学家法兰克,德雷克完成首次的seti实验。] 「谈得来……是吗?那你和稻越可要找机会好好促膝长谈了——美国分部来的芳贺因为也没什么公事,在冥想馆待到五点十分左右返回总部,然后就在馆内看看。有几位目击者看到他难得在走廊上闲晃,但这样的不在场证明也无法成立。」 嫌疑者的名单愈来愈长了,其中包括吹雪奈央、由良比吕子、佐佐木昌晴、稻越草介、派崔克芳贺。 「最后还有一个人,也就是负责接待椿先生与荒木先生的本庄。她在五点钟接待二位访客,但因为忘了一通业务上的电话,中途会经离开,这个疏忽让她的不在场证明破了功。当然,事后证明的确有那通电话。」 本以为本庄伽耶的名字可以为名单作个结尾—— 「我很不情愿这么说,但与协会有关的嫌犯有十名,访客则为七名,所以目前一共有十七名嫌犯。虽然这让各位不愉快,但还是请各位多忍耐。若以不在场证明的有无来认定的话,各位都无法排除在外。椿先生因为去上厕所,所以您本人与荒木先生都有一人独处的机会。至于江神先生一行人,很有可能是全员共谋。刚才,我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瑕疵作了说明,目的就是为了务求严密与公平。」 就算提出抗议,说根本没有访客集体犯案的动机,但在他说了「为了务求严密与公平」这句话之后,我们就失去了立足点,尤其是——如果他们的人并未有明显杀害土肥的动机。 此刻进入质疑问答阶段,麻里亚率先发言。 「还没找到命案现场遗失的录影带?」 「没有,再这样下去,可能就要针对会务人员的房间进行搜查了。」 「我看是白白浪费时间,为何不调查一下圣洞?」 「别要求不可能的事,大小姐。关于录影带一事,各位再怎么挑毛病恐怕都是白费功夫。毕竟距离案发当时有段时间了,我们猜测录影带应该已经毁损到无法复原的程度。」 我想起了日志一事,于是开口问道: 「是否注意到了与培利哈这个用字有关的人是谁?」 结果回答很干脆,「没有——什么事?织田先生?」 看来他把我们所有人的长相与名字,全都牢记在脑海里了。 「为什么那么晚了还戴墨镜?」 「还以为什么呢!真是吓了我一跳!」尖锐的声音穿刺而来,接着是微微一笑,「抱歉。或许这会让人产生一种黑道人物的感觉,但其实是我的眼睛有些毛病,害怕见光。所以除了睡觉时间,其他时候我都戴上墨镜。」 「这样啊!那应该由我赔不是才对。」 「不、不——椿先生,请说。」 「知道凶器的出处了吗?虽然馆内到处都可取得……」 「总务局虽然一根原子笔都得管理,但这次甚至连捆包绳的长度都没量;那绳子是哪里来的?何时出现的?这些目前都还不得而知。」 「若是内部人员,要想偷偷带进来是很方便;但可别说我们这些外来的访客在村里的杂货店买了相同的绳子唷!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凶手使用的是哪种绳子!」 「偶而或许会一样。若要以凶器去追查出嫌犯,看来是有点难——江神先生举手了,有什么问题吗?」 部长的视线从脚尖缓缓往上移,转动脖子,拨开覆在脸上的长发。 「大概也没必要确认……到目前为止。讨论中尚未出现的是在东塔冥想中的子母泽先生,是否已经对他进行过讯问了?」 我也几乎快忘了这个人,但这个问题会不会太不谨慎了?丸尾此时以凶恶的目光注视他,江神却没注意,臼井则以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回道: 「是的,这么做会打扰冥想的进行,而且修行中是不可言语的,因此无法问话,也禁止笔谈。事实上,应该没必要询问在塔顶上的他吧?」 「我明白了——听到了吗?」 在眼色的指使下,望月再次翻开记事本,在本庄伽耶的名字下方写下子母泽尊人。 「各位目前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但预防起见,房门最好还是上锁。」 以为他说完后会迳自离去,却见他走向江神,伸出右手。 「不好意思,可能要暂时请您禁烟一阵子,打火机由我们保存管理,这件事已经先向荒木先生表示过了。」 部长什么原因也没问,就依从了臼井的规定。 5 seti计划的全名是search for extra-terrestrial intelligence,意思就是侦测地球以外的外星文明计划。 后来卡尔·萨根(carl sagan)根据这些数据得出一个数字,那就是银河系中类似的星球约有一百万颗之谱。 当奥兹玛计划失败之际,苏联推出了seti计划。苏联政府在广大的土地上,到处设置了天线站,企图捕捉来自外太空的文明声音。美国方面也急起直追,由政府主导以挑战星际通讯为目标提出一项名为「独眼巨人(cyclops)」的计划,该计划打算在新墨西哥州的沙漠中,设立一座直径达一百公尺的碟型天线。但由于该计划的实现可能性低,所以也无疾而终。也就在此刻,于亚美尼亚召开了世界首届正式的seti计划论坛·布拉堪(byurakan)会议。 如果声音无法到达,那就送信过去吧!一九七二年发射升空的美国先锋十号木星探测器,携带了一块人类向可能存在的外星人问候的镀金铝板,铝板上绘有一男一女,并表明我们于银河系的所在位置。送了一封信之后,接着是呼叫。一九七四年,德雷克博士在波多黎各的阿雷西博天文台(arecibo observatory),向武仙座的球状星团m13,发送了一串二进制数字组成的信号。尽管试图主动发出讯息,与遥远的文明接触:然而,这些讯息是否已被接收到了尚不得而知,因为至今都无任何回应。 相对于政府机关,民间团体也开始有了进展。最早一项真正的seti专案,乃是一九七九年开始的 「惊异计划(serendip project:search for extra-terrestrial radio emissions from nearby developed intelligent poputions)。nasa提出的seti计划遭到美国国会的反对,而之前提到过的那位行星协会首任会长卡尔,萨根的说服言词到最后也都枉然白费了。而在一九八五年,接受了「e.t.」导演史蒂芬·史匹柏捐款的meta计划[注]则得以实现。这些都是在接受企业或财团的资助之下,由大学或研究所组织的计划,而且都是藉由电波望远镜接收遥远的智慧讯息。即使是现在,仍有许多研究专家致力于解析接收到的资料。 [注:meta计划,project meta (megachannel extra-terrestrial assay,强通道外星探测计划)。] 如果期待中的声音白天而降,我们该如何应对是好?来自外太空的回应不是电波就是光波,但这些方式的传递速度几乎都达到每秒三十万公里,因此若要以交通工具向太阳系之外某个角落传送讯息,在速度上是否嫌太迟缓了?就算运气好。遇上了勤于书写的对象而立刻回信给我们,假设收到讯息时大概要经过二十万年之后,到时候人类或许已经倒回至克罗马侬人时代,甚而退化成了尼安德塔人呢! 假设电磁波无法在星际通讯上运用,那么人类就无法与其他智慧生命交流。真的没办法吗?于是有人就想到了超光速通讯的可能,而类似的空想创意也不少。被命名为磁感应强度单位特斯拉而扬名天下的尼古拉·特斯拉(niko tes),是个天才发名家。他以研究地球电离层结构而使用的高压电子波所产生的高频高压能量,根据物理学家托马斯·贝尔登(thomas e. bearden)表示,在第四次元里,一般的情况下,这种能量会变成一种名为纯量波属于逆向纵波的电磁波,其行进的速度可以超越光速。诸如以幽浮反重力说而知名的发明家托马斯·汤森·布朗(thomas townsend brown)等一些人,则是把眼光放在远远超过光速的重力波。 其他还有更特别的想法,那就是利用生命能量进行通讯。耶鲁大学的解剖学者哈洛德,萨克斯顿,伯尔教授(harold saxton burr)就提出了一种生命场理论,在此假想中,一种形成生命的隐形母型,于传递生命讯息时,其速度可达光速的五千倍至五百万倍;而奥地利精神分析学者威廉·赖希(wilhelm reich)在一九三?年代末发现的奥根能量(one energy),也是其中被考虑进去的一种能量,他认为此一能量甚至也是一种能量储存机,可以储存来自太阳光线所产生的能量。 在洛杉矶研究所研发火箭零件的电子工程师乔治·劳伦斯(l. gee wrence)的发现是,利用植物的通讯方法。有关植物对环境变化具有极敏锐的感知能力,他非常有兴趣。有一篇报告表示,当剪刀靠近盆栽中的仙人掌时,仙人掌会出现恐惧的反应;受到此一报告的影响,他开始摸索生命波通讯的实用化研究。一九七一年,他利用自己制作的生物感知器,接收到了发讯来源与目的不明的讯号:录下此一讯号的录音带,由于很可能蕴藏着科学史上的贵重讯息,因此目前保存在华盛顿的史密森尼博物馆中。 「以上就是大致的情况。」 荒木说完舔了舔嘴唇, 「seti计划至今还没有如此的成果,但话说回来,今后还是会继续向星际通讯挑战吧!法国预计在下个月召开宇宙生物学国际论坛,seti的讨论应该会占很大的比重;这次会议将集合十五个国家的天文学家,齐聚一堂共商收到外太空智慧讯号时,地球该如何面对的问题。该论坛中做出的一些结论,将会汇整成正式的议定书。是不是很让人兴奋呀?我想,人类协会应该也很关注这次的论坛。」 结束演说的幽浮博士,说了一声「该走了」,便起身准备离去。 「都十一点了,下楼去看看吧!可以在馆内自由散步,最好到庭院走走,顺便欣赏烟火施放。窝在房间里没电视看,大概会闷坏了。」 第十章 c栋之夜 1 先是荒木宙儿离席,椿准一也接着离开,麻里亚叹了一口气。 「荒木的谈话太枯燥了。好累喔!洗过澡后,应该很快就会睡着。如果都没事,那我要先回房间。」 「别太勉强,想睡就去睡,就算醒着也没什么重要事情。」 江神一说,麻里亚迟钝地回道:「好,那我就先去睡了,晚安。」 随后我们也返回房间,按年龄大小依序入浴。江神说他会洗很久,我们觉得那无所谓,反正漫漫长夜,闲着也是闲着。望月独自坐在椅子上翻阅记事本:心想聊一聊也好,便一屁股坐进了沙发,对面的沙发上躺着织田,一言不发。 「就算对我们说明案情,但这种程度的内容实在是……」望月说道。 「还不到调查嫌犯的时候吧!荒木虽然发表了他的暗恋心声,但臼井局长很可能隐藏了重大资料而不谈。我看就别再推理下去了。」 「停止推理呀——你说呢?」 「那就停止好了。」织田被问了之后回道,「刚才也说过,我思考的是如何从这里脱困。为了找出凶手而要求别人开门,这办法行不通。这《城堡》里某个地方一定有洞穴,我们可以找出那洞穴逃出去。」 「你是说『大逃亡』[注]吗?最近没看那部电影了,以前电视偶而会播放,尤其年终那段时间不是常常放映吗?」 [注:the great escape,电影《第三集中营》,又名《大逃亡》,描述二次世界大战战俘大逃亡的情节,六?年代极为轰动的巨片,导演为约翰·史特吉斯(john eliot sturges)。] 「是呀!」我回应,「这么一说,每到年终时,都会分两个礼拜播放,几乎成了十二月份的惯例了,就像『忠臣藏『那样。」 男主角史提夫·麦昆(steve mcqueen)真的很帅,和朋友之间常常讨论影片中谁会存活下来,气氛每每都很热烈。 「那部片是精彩剧情片的经典之作。小孩只要看过那部电影,应该就可以成为男子汉了——但这栋建筑是漂浮在半空中的,无法像电影里一样挖隧道。」 织田一脸感到无趣的表情。 「你说到隧道,倒是有一条现成的。潜入圣洞后,在适当的位置挖出一条竖井应该就可以通达外面,但待命室有警卫看守,只怕是行不通。」 望月应道:「行得通吧!只要溜进圣洞,协会的人员也不会追进去,真正的问题在于,我们没有挖掘隧道的工具。」 「我认为隧道这点子不可行,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不过,那还真麻烦,我是说干脆直接来个大暴动,闯破大门冲出去!」 「大暴动啊?最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听起来很有气势、很威风!好比(暴动太鼓),听了也让人热血沸腾!」 「很多情况都能让人热血沸腾,像是跳台滑雪比赛中的跳远竞技也是如此。」 「那种跳法很有气势。有栖川,你也说来听听吧!」 「呃……『新干线大爆破』……」 「有没有搞错?那不叫气势吧!可不要因为自己平常没搭新干线就随便胡说!」 「那是一出电影吧?」 大概是没人注意听他说话,织田站了起来走出房间。 「怎么了?有栖川在自我检讨了呀!」 「我要绕绕〈城堡〉,试着找出洞穴,我就最后一个洗澡好了。」 说完便走了,房间顿时静悄悄。望月继续翻阅记事本,但似乎不是很专注在找寻嫌犯,手指只是随意翻页。不一会儿—— 「我们只要一听到密室就会挺身向前,但其他人好像并非如此。在屋内上了锁的房间里杀人?重点是,在怎样的时机上锁呢?」 「你想说什么?」 「十一年前的密室。你和江神下楼时,弘冈与青田说了一些关于以前发生的事件。无论是他们的反应,或者村民的反应都是『会是在怎样的时机锁上锁链的?』。但我认为,这应该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吧!」 「现实的情况是如此吗?应该是因为那个密室破破烂烂吧!毕竟又不是发生在银行保险库里的密室杀人。除了挂上锁链,门缝窄小之外……」 「但那绝对是个密室没错,甚至是精彩的谜团。尽管位处深山,是个牢不可破的密室,而且显得没那么尊贵。」 「说得没错,的确如此。」 如果表现得太冷淡,会让人感到望月很可怜,为了服侍学长,所以我开口问道: 「学长从弘冈与青田那儿听到了什么?椿先生没提到的内容是不是可以说来听听?」 「呃……首先是……」望月边回应边翻阅记事本,「关于死去的玉?v真通,虽然混黑道,但在小孩的眼中他并不可怕,反而具备了一种独特的魅力,是一般大人没有的气氛,对小孩而言反而很新鲜。玉?v也有喜欢小孩的一面,走在路上常有小孩向他打招呼,他则会叮咛那些小孩『玩的时候不要大声嬉闹』,或是『要好好听老师的话』之类的。但还算不上是小孩们心目中羡慕的偶像,尤其父母在得知他跑到东京入了帮派之后。青田说,他父亲告诫过他,那个凶恶的年轻人回来了,少跟他接近。弘冈也提到,当时只要到玉?v家去玩,就会遭到父母的责骂。其实他们偶而在那附近玩捉迷藏,玉?v的母亲就会招待他们吃别人送给玉?v家的点心,根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身为父母的却都大惊小怪。」 村里惹人厌的人大概都会有这种待遇吧! 「但尽管惹人嫌,却又刺激了小朋友对他的兴趣,想不注意他都难。反正那两人都说,他没什么好可怕的。这件事让我非常有感触。那种使坏的印象中带着坚强的特色很惹弘冈注意,青田也说,他母亲承受病痛折磨时,他应该也会向母亲撒娇讨欢心才对。对了对了,还有比这两人大一岁的丸尾先生,好像也是他的隐性支持者,看来他很受小朋友欢迎啊!」 「听起来,他像是不错的一个人嘛!」 「到底是不是好人,没见过我不便置评,但听说也很受小女生欢迎。一位高年级的女学生就说,身材高大,走路慢吞吞的玉?v很像童话里的大熊。猜猜那个一局年级女学生是谁?——正是野坂公子!」 应该可以猜到的,但之前怎么都没想到?对于同样生长于神仓的他们而言,野坂代表当时也只是一名小学的高年级学生罢了。 「喔……这可有趣了。在当时,弘冈先生、青田先生与丸尾先生都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入教加入人类协会这种幽浮教。甚至作梦也不会想到,野坂公子会成为如神明一般的(女王)。」 「我不这么想。公子当时就已是天命开示会教祖的侄女了,她会登上宗教团体的最高地位,一点儿也不令人感到意外。」喔,说得也是。「较令人感到意外的反而是,天命开示会竟然会发展成为今天如此大的规模。弘冈会说过,野坂公子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仿佛活在遥远的地方……」 「遥远的地方……对我们来说的确很遥远,连瞄一眼都万难如愿。」 「明明近在咫尺,发生了命案也不去通报,就任她在塔顶上闭关?真不晓得当她得知这起杀人事件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思考的方向与织田完全不同,我真的很想道奔西塔顶亲自告知野坂代表。虽然会打扰到她的修行,但如果是明智之人,她应该会斥责臼井、吹雪等人,数落他们为何不报警!但望月并不赞同我的看法。 「我是不清楚野坂代表会有何反应,但要想登上西塔应该是不可能吧?没去过西翼,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但绝不可能一路上没人盘问我们就直接搭上电梯登塔,困难程度与逃出〈城堡〉几乎一样。而且,身为代表,肩负的是保护组织的使命,或许她有异于一般干部的想法。」 「现在就下结论会不会太早了?还有其他事吗?我想开始进行侦察了!」 「住手!喔……我看是制止不了你了,反正最后你也是白忙一场。去就去吧!我要等信长回来,他大概想绕个馆内一圈,如果可以绕的话。」 来浓烈的火药味。 「这是例行的烟火发射吧!」 「还真是华丽的报时方法,没错——但迟了两分钟。」 心有未甘的望月看着手表对时。荒木如今在何处眺望这阵烟火? 突然问,射向天际的光柱同时熄灭。 我想起了昨晚十一点十七分的事。 2 回到十一年前发生的事件。 「对神仓这地方的人而言,比起密室,他们反而对工藤悦史消失一事更感兴趣。竟然在神仓突然失踪,没留下具体的事证,我想大概已经死了吧!经过玉?v家再往前走三百公尺左右,那儿有个大水塘。有传言说,那水塘没围栅栏,他该不会是一失足跌进水塘里了!把水抽干?若真要劳民伤财花精神,警方应该也不至于如此瞎猜吧?」 「假设工藤并未沉入水底,那么他一定是费了一番工夫翻山越岭离开此地的。当天,天命开示会正好举办活动,他混进信众里的可能性应该很低!」 「听说警方也彻底搜查过,毕竟弘冈、青田这两人并未参与调查行动,所以他们也只是说:『好像没混在人群里面。『——哦,对了,刚才和信长闲扯时,忽然有个很妙的想法,就是关于工藤消失后的行踪:基于某种原因,天命开示会让工藤躲进圣洞里,怎么样?妙吧?」 「不可能吧!那地方是无比神圣的场所。」 「嗯。原则上是如此,但有没有可能通融一下呢?教祖他们将工藤隐藏于圣洞内而在搜查过程中过了关。就算警力要求搜索洞内,天命开示会方面也会告知那地方是圣域,恕难照办。换言之,警方根本就连一步也没踏进去搜索。」 「喔……?等风声过后,工藤再走出圣洞,悄悄地离开村子?」 「虽然无法证明,但一些比较讽刺的说法是,如果当时会发生这种事,为了以假乱真,所以事后就订出任何人绝不可进入圣洞的禁规。」 「又或者,工藤到现在还住在圣洞里没出来!饮食起居都由协会人员负责照料。」 「案发当晚,旅馆的……那个……晃子小姐的男友也从村子里失踪了。不知道这件事与工藤的消失是否有关?」 「关于这个疑点,椿先生不是明确否定了吗?晃子打算一起私奔的那个男的是什么来历,大家都很清楚,他不可能协助工藤逃亡。因为那个男的趁深夜悄悄离开村子时,被几个熟人看到了,确定是一个人离开的,没有其他人跟着。」 这个说法应该错不了。 「那男的和工藤之间有何关系……」 「彼此无关。他并非害怕工藤而趁夜逃走,而且远在案子发生前,他就已经打算与晃子私奔了。」 「所以那是有计划的。但当天那男的是否真离开了村子,至今没人清楚。今天早餐时,椿先生就说过,『到了最后关头,不知是晃子退缩了,或者是男方背叛了她;总之,这场婚姻最后终究是破局了。』如果说,真是男方背叛而独自一人离开村子,这说法也不通。」 「喔,大概是椿先生的资讯不足,弘冈他们倒是有不同的说法!」 由于天之川旅馆被视为会员住宿设施,协会对旅馆有很重的依赖,因此双方关系紧密,旅馆也备受重视。在这层关系下,晃子出入本部的机会并不少,与弘冈他们这些会务人员碰面交谈的情况也很多。 「当时,话匣子一打开就都把实话说了出来。话说某天,他们其中一人直接问她:『对那个逃掉的男友还很不舍吗?』换做我是晃子,被一个比自己年纪轻许多的家伙这么问,不生气也难!结果晃子却说出了没对别人说过的话。」 ——我想,他没逃离我,也没抛弃我。原因不是很清楚,反正他就是消失了,但我猜想是因为一点点小意外,造成了无法弥补的过失,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不是很想知道。 「她说的一点点小意外,会是什么?」 「两人说好要私奔之后,便因受到监视而无法见面,被管得很严——之前由于双方父母随时都很注意,连电话都遭到禁止,所以男方这才提出这个想法。」 ——计划在人群出入众多的教祖诞辰活动那天晚上逃走。向朋友借了车,暂停在村外,若是无法掌握离开的时机与地点,那么一切行动就都无法定案。我何时可以成为自由之身?是半夜凌晨?或破晓时分?我不是很清楚,必须到当天等他通知。在通往天命开示会本部的道路上,沿途是一整排的方形纸灯笼,其中一只灯笼里会塞有一封信,如此一来应该不会有问题。那封信就压在灯笼之下,藏起来别人看不到。他问我,半夜之前没出来,应该就无法离开旅馆了吧?但在十点以前,一定会把信留在那儿。 「压在灯笼底下?那灯笼可不小呀!」 「根据弘冈他们所言,大概是可以抱在腋下的大小程度,并不是很大。不过,相连的灯座是铁制品,应该足以当作文镇的功能镇压信件了。柔和的灯光在街道的一侧等距间隔地散发出来,酝酿出一股幽玄的氛围。」 「那封信该不会……」 「是的,没看到那封信。十一点过后走出旅馆的晃子,依言前往村子东北角的灯笼下寻找,是不是记错时间和地点了?她这么思索,然后又抬起灯笼的一角查看,就是没发现那封信,当场束手无策,不知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 「这个嘛……也只能说是『因为一点点小意外』,那男的过了半夜开车离开村子。其实,他也一直在等晃子,怎么等就是没出现。然而,他也不能就这样跑到村子里去偷看晃子,计划也不能就此停止,这是不能走回头路的计划。」 「联系上出了差错,只好单独一人继续执行计划……私奔一途因此无法完成。」 「但其实那也只能算是离家出走,因为听说是那男的受不了家里人唠唠叨叨个没完,所以就干脆离开村子、远走他乡。」 记得椿先生在说话时,荒木在一旁叹了一声:「听了让人难过!」的确是很难过。 「人就是会犯错。别看大人可以成就一些大场面,有时就是会犯下小孩才会犯的错。」 「是呀!不过,两个当事人都不认为自己犯了错。晃子说:『我没错,而且还特地到附近的灯笼察看了一遍。』而男方则坚信表示:『我依言放置信件,是她慌慌张张搞错了!』至今真相永远成谜。」 无数类似这样的小谜团,散落于世界各角落。只要人与人有互动关系,就会不断发生这种无解之谜,我们不就是在这样的无解之谜大海中泅泳吗? 「对了,」忽然想到,「刚才提到说村子东北角,不就在通往玉?v家的小径附近?」 「没错,昨天和今天都走过那儿。但与十一年前相比,样貌应该改变不少。」 「果然如此!依望月的说法,可以想像晃子小姐在暗夜中偷偷抬起灯笼的情景,但当时大批警方搜查员不也在现场?」 「不,她避开众人耳目时,搜查员都撤离了,椿先生不是也这么说?他说当时夜里现场没有人。」 「喔……但另外不是有纵火引起的骚动吗?为何会发生,我也不明白。」 「怎么会不清楚?那是嫌犯意图湮灭证据呀!」 「什么证据?」 「我怎么知道?搞不好是要湮灭遗留下来的指纹。」 「就算当天搜查人员有多不足,应该也已经采集证物了吧!」 「警方调查时要格外注意的地方在于,嫌犯是否因焦躁而随手碰了一下天花板,也许还会有其他微物证据,例如隐形镜片、不经意随口吐的唾液,或者因紧张而扯下衬衫扣子之类的……」 「如果真有此类物证,警方应该会发现。」 「那为什么工作间会烧起来?听说并未发现有隐藏的门扇或密道。」 「这我也不知道呀!」 往窗外一看,已起了一层薄雾,而我们依然围困在这座〈城堡〉内,视线非常不好。 方人员采样纪录。其中包括了天之川旅馆的人、吹雪奈央、由良比吕子、丸尾拳、稻越草介、佐佐木昌晴——还有野坂公子小姐。也许玉?v真通或他的双亲照顾过幼时的野坂,因此她也曾在工作间出入。」 难道野坂公子只是去了一下小屋,手指就必须沾上油墨采指纹吗?若是在现在,这么做大概就成了对(女王陛下)的无礼举止。 「吹雪、由良、稻越、丸尾以及其他当地居民,都对该案件并无所悉。」 「佐佐木医生也是本地人,只是听说案发当时他在福井县执医。人类协会的重要干部多为神仓出身是众所皆知的事,但他的情况却不一样。先加入会员的是他那位东京出身的夫人,后来受夫人影响也跟着入会而妇唱夫随,类似这种情况的例子好像不少,而且夫妻同是会员者,多半是由另一半相邀入会:至于会员之间几乎是很少结婚的——」 望月停止说话,朝浴室的方向看去,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还真的洗很久呀!看来吹干头发也要花不少时间了。」 虽然比不上江神,但望月也会经因为懒散和节省理发费用,留了很长的头发。上个月开始,却给人不一样的印象。 「望月,剪短了不少嘛!」 「是呀,为了参加就业活动。」 「你说要回老家,是怎么回事?该不会准备要考公务员吧?」 他老家在和歌山县的南部,是一个面向纪伊水道的小镇,素以梅林出名,没有大企业。老家是个杂货店,由母亲一人照顾生意。还是一回生时,除了当时尚未加入会员的麻里亚之外,我和其他会员会旅行到过他老家去,他母亲既贴心又美丽。 「在机关里上班不算是工作,我打算充分发挥经营手腕,把我们家的店发展成为日本第一超市,这样的目标可与人类协会并驾齐驱了。你不是想当作家吗?在撰写推理小说期间,是不是可以帮我写写传记啊?」 「真的假的?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要继承家业。」把杂货店转型成超市?「怎么有逃避现实的感觉?」 「话说得真尖酸刻薄呀!……但似乎被你说中了,我说了可别告诉其他人。其实最近我失恋了,而且发生了一堆事,让我很迷惘。」 听完,让我哑口无言,一切的发言都交由舌头决定。 「你是怎么了?都已经是四回生的春天了(译注:春天为毕业季)。等到签妥就业劳动契约之后再慢慢处理失恋一事较妥吧!反正已是最糟的状况了。推理必须依靠逻辑,但事实上是最没有计划的。虽然望月学长是我敬爱的前辈,但这件事我还是直说不讳比较好。」 「你这是在鞭尸吗?如果不同情我这个前辈,只要把我的亲身经验当作教训,那我就很感谢了。我会诚实面对自己的感受,绝不会放掉任何机会。明白吗?」 他的眼神很认真,我也只能回应:「嗯!」 3 如果洗完澡来一罐啤酒,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事,但人类协会的服务里并没有这一项。只见江神穿着一套运动服,一口饮尽水杯里装满的自来水。 「想来一根烟吗?竟然突如其来地来了一道禁烟令!」 部长一脸的凉爽舒适。 「没办法。」 「为什么禁烟?」 「应该是这几栋建筑设置了火灾警报器,而且直接连线到消防队,万一有人恶作剧,也无法解除警报。」 「这……我们的敌人连这个都清楚?」 臼井的处世精明是显而易见的。 「信长呢?」现在已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还没回来。 「可能在哪儿被逮到,没挨骂就算万幸了!但应该不会是独自脱逃吧?」 「这我不清楚。」江神靠向沙发椅背,「搞不好真的会趁着监视空档冲出去,结果一个人逃掉了。最好是像巴士底狱那样,逃出后带领群众解放我们!」 「不可能。这座城堡之外并非巴黎,而是幽浮崇拜者集结的〈街村〉。如果向不谙世事的人求助,对方很可能就会将此讯息通报协会……一想到这点,就觉得恐怖。」 「关于这一点,他应该也有所警觉。按理,他会返回旅馆,然后开车逃离神仓。」 就算不这么做,至少也会向旅馆借电话拨打一一?吧!协会该不会连电话线都剪断才是。若他们做出过度的反社会行为,这次的事件解决后,大概还是会出问题。 「你和望月说了什么?」 「另一起在神仓发生的案件。」 我便把刚听到的内容说了一遍。江神默不作声聆听,看不出来他是否感兴趣。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期也往前推了一天。杀人事件已是昨日发生的案子了。 「针对十一年前的事件玩起推理游戏,我们大概也没办法解决吧!」部长终于开口,「现在要面对的问题,是如何脱离眼前的严峻困境。」 「信长会说,为达目的不惜引发大暴动。」 「我方有七个人,团结一致抵抗的话,应该就可以控制馆内某具电话一分钟左右,但这种靠蛮力的事,恐怕又做不来,恐怕会受伤。」 「我们不怕受伤!」 「很有气魄,但别说大话。」暴动太鼓、滑雪跳跃又来了。「若要说什么早知当初,应该是从我来到这个地方就开始了,我可不能让你们受到一点皮肉之伤。」 「如此贴心,实在是很感激。毕竟昨天的杀人事件与江神学长无关,请勿把责任扛在肩上,或者——」 难道土肥宪作之死与江神到访神仓有关?一虑及此,我露出或许有关的苦笑。 「别担心,我不是杀人犯。」 「我当然知道不是,从头到尾我们都一起行动。我想问的是:…江神学长抵达此地时,协会内部是否发生了任何变化?因为学长刚刚说:『应该是从我来到这个地方就开始了。』这句话有很深的意涵。」 只见学长玩弄着垂在肩上濡湿的长发尾端,视线落在桌上的一角。 「毫无眉目。但就像你说的,我来到协会这里时,带给协会的影响也并非是零。到底是什么地方、以何种方式产生影响并不清楚,毕竟因果关系是无色透明的,肉眼看不出来。」 「我们是否问过江神学长为何来此的目的?」 「怎么会没问过?都问了好几次呢!」 「收集毕业论文的资料,是真的吗?」 「你是说我和毕业论文无法连结?」 「我不是这个意思——学长毕业后有何打算?」 「唔……大概比你先一小步当小说家吧!」 听说部长正在着手一部推理大作『赤死馆杀人事件』的撰写,但我连一字片语都没读过。我开始想,会是其他成员在吹牛吗? 「啊?小说家呀?」 「我当小说家太傲慢?对于想当作家的你来说,这就太失礼了。写写东西这样需要有耐性的工作,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不适合我吧!」 也并非如此。江神这个人不仅给人优雅的印象,还带给人一股深不可测的强韧感觉。就算极其单调的作业,他仍然维持一脸悠哉的神色,更显现出那股强韧的毅力。这两样条件,我没有一样是具备的。 「想要像金田一耕助一样,闲晃到美国去——嗳,又来了!我的『但是』似乎太多了。」 「战前或许办不到,但如今要想闲晃到美国应该是不可能吧?找个便宜的机票,一下就可飞到美国了。但最好是到陌生、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 「我想到西藏、尼泊尔、印度,或者是到中东、非洲,任由撒哈拉沙漠上的熟风吹袭。」 「会不会太夸张了?」 有时候随意说的话,江神很可能会让它们成员,因此不能再火上加油了。此刻,江神望向窗外。 「到了他方安定之后,我会写信给你们。信封上邮票的陌生文字,是你们都没见过的;拆开信封,从信封中掉落几粒沙子。」 「哇!诗人耶!你要到哪儿都无所谓,但至少每隔十年要回来一次,大家集合开同学会。」 ;就算他脱口说溜了嘴,是在人们喜欢恶作剧的夜半时分,那也无所谓。 然而——我问他:「学长毕业后有何打算?」的意思是「要做什么?」而非「要去哪里?」结果他的回答却巧妙地岔开了我的问题。 4 就在你一言我一语之际,织田回来了,他花了近一小时的时间在(城内)到处逛。完全看不出有脱逃失败、遭人殴打的迹象。大概是逛累了,一屁股就坐在我身旁。 「怎么了?」 「没什么好说的,但这里的戒备真是滴水不漏,连蚂蚁想钻出去的缝隙都没有;当然,蚂蚁也无法钻进来!这不妙吧?」 「钻进钻出都是一样的——出入大门都一直有人看守,翻围墙大概也不能吧!」 「没错,夜间当然如此,所有出入口都放下了铁卷门。丸尾拳像警备队长一样,站在后门看着我说:『请各位访客早一点休息。』态度恭谨但语带恐吓。我们年纪差不多,却一副傲慢自大的模样,看了真不知该不该哭!」 望月走出浴室,气色显得更好了,两颊晕红晕红的。「终于回来了呀!」然后问了织田来龙去脉。 「就算正面硬闯,我看是行不通,到时候可能会节外生枝惹麻烦。最好是摆出完全降服、非常顺从的姿态,这才是聪明的选择,否则他们会更加强警戒。」 「到西翼去看了吗?」 「没办法。入口处有三个人看守,监视着避免让访客进入西半区。可以在东翼自由行动,但有电话的房间都锁上了,他们一点也不疏忽大意。」 「也就是说,要上西塔是不可能了?」 「上西塔干什么?有栖川?直接向野坂代表投诉?我看是白费功夫了,她可是狂热教派的首领呀!」 织田完全将人类协会视为邪教异派。 「刚才望月也说过,」此时受到定时发射的烟火干扰,「他的说法或许值得思考。为何协会干部不向警方报案?是想要再拖延两天吗?想想其中的理由,忽然想通了。望月是说,协会正在计划颠覆国家的恐怖行动,出乎意料地,与事实很接近。」 「喔?」 听了之后,提出此一说法的本人,也就是刚洗完澡的望月学长反而是最惊讶的一个。 「在这座〈城堡〉里,漂浮着阴谋的气味,那些干部一定有什么图谋。要说颠覆国家也未免沉重了些,倒极可能是组织内部的武装政变。」 望月与织田同时出声:「武装政变?」这和想像中的不谋而合。 「是的,没错。这是一场以臼井、吹雪两位局长为首谋的现行体制颠覆计划。由良小姐、或稻越先生、丸尾先生等人是否知情,目前尚不得而知。不过,依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看来,他们也许是知情的。这么一想,是不是有茅塞顿开的感觉?他们应该强调过,要再等两天才向警方通报。因为他们计划在野坂代表闭关于西塔不在的期间里,进行推翻现有体制的计划。但这毕竟只是假设,事实到底是否如此,我也无法判断——怎么样?」 接着,缓缓开口的是织田。 「说服力薄弱。」 「是哦?」 「内部武装革命的想法很有意思,但现实中不可行。何况野坂代表是人类协会的象征,并无强大的统治能力,年龄很轻,而且即位不久。就算勉强推翻了,其他干部可没那么容易控制,若真要将协会纳为囊中物,野坂公子倒是很理想的傀儡。」 「你的说法也算有理,」望月认同后又说,「但排除武装政变的说法也为之过早。我是认为,野饭代表从头到尾根本就是状况外,她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闭关于西塔之上,专注地将心念传至宇宙。于是那些干部,就趁着天真无邪又无力的野坂代表不在时,彼此之间开始进行权力斗争。很明显,臼井和吹雪他们勾结串通。那两人和他们的支持者,想要踢掉其他干部。但不愿让天真的(女王)目睹这一幕,所以想要拖延两天,不是吗?」 「嗯,有此可能。」 他修正了自己的说法,我随之附和。他这说法该不会一箭中的吧?至于江神的反应—— 「还是太弱。」 「……还是太弱?」 「就算不愿让野坂代表目睹权力斗争的一幕这种说法成立,但有到拒绝让警方介入的程度吗?其实计划延期也无妨,是否有何原因,必须在这两天之内进行武装政变?」 「也许真的有原因。」 「或许吧!」 「实在也没办法,毕竟这只是笼中鸟的推测。」 「别生气。」并没有人生气,「就暂时把这想法放在脑子里。反正,要想去见她是很困难的。就算可以将政变一事传达给她,我们也不知道野坂代表有何办法可以处理。大概也只能搂着别人的肩膀,惊慌失措地哭诉『该怎么办」吧!」 老说一些泄气话,都很悲观,完全看不到可以改变现况的方法。 「而且,我想你应该绕了一段不算短的路,途中一定会遇上协会的人,该不会和他们扭打成了一团吧!」 织田听了抿嘴一笑。 「那就成了大侠了!之所以花了较久的时间,是因为约好了本庄伽耶妹在那里密会。」 「密会是开玩笑吧!但你称她是妹,倒是引起我的注意。」 「嗯,戴副眼镜不是很可爱吗?」 「我以为你喜欢的是由良小姐呢!」 「由良比吕子?我和那个女头目谈得来吗?她只是个狂热信奉者。」 若说由良是狂热信奉者,那本庄伽耶应该也是。对了,应该先问问他和本庄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东翼逛时突然遇到的。因为今晚仍在加班工作的人很多,她负责食物的分送。我们在走廊上谈了一会儿,但她很担心是否会有歹徒从圣洞里跑出来,潜伏在馆内活动,所以边担心边分送寿司、茶水等点心食物,真的是一份辛苦的工作。」 「你只是想搭讪吧?」 「在那地方怎么搭讪?『我们一起做握寿司,我负责卷海苔。』这样可能吗?当然是问她关于命案的事。我很想知道,昨天下午五点椿先生与荒木先生会参访人类协会一事还有谁知道。」 「那又如何?」 「不妨以嫌犯的角度来看。如果知悉访客将于五点到达,而且会参观圣洞的话,就会避免在那段时间杀死值班的警卫,因为风险太大了。会务人员理应多的是机会杀害土肥宪作,却宁可冒此次的危险,这很不自然。换句话说,嫌犯应该知道五点钟有参访者抵达。」 「原来如此。那么……谁是符合这种描绘的人?」 「嫌犯当中,一定脱离不了吹雪、由良、青田、丸尾这几个人。也许可以这么思考,嫌犯熟知参访者会先在馆内绕一圈,最后才参观圣洞的这种路线,并且在土肥值班后不久的五点钟一过,立刻动手杀人。」 「这么说来……无论知不知情,结果都是一样的?」 「别这么灰心气馁。若非如此,犯行为何发生在昨天下午五点过后?这应该也可以当成推理的重点吧?」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听我说,解开命案之谜的钥匙,或许就在这里面。」 对于协会消极缉拿嫌犯的作为有很多不同的看法,而在大脱逃论上,也各有自己的意见。然而,夜愈深,脑筋的状态愈是接近疲乏上限。平常会死缠不放的望月,这时也淡淡说道: 「我还是去洗澡好了。」 因为织田回来了,所以又依照先前决定的年龄顺序,我排在最后一个。昨天流了不少汗的两个人现在已是睡眼惺忪,而且麻里亚似乎也不会过来了,否则她会问:「如果还有精神,我到你们房间去。」应该是睡着了吧! 「要去睡吗?」望月站了起来,江神也忍住哈欠。 「我要去大厅一下。」 我一说完,拿着换洗衣物正要进浴室的织田回过头来。 「最好别乱逛,万一遇到协会的人,那可烦人了!」 「知道了。」我立刻走出房间,但是并无侦察的动力,只是想到观景交谊厅呆坐休息。 前方柱子传来人声,看来是有人捷足先登了。气馁之余,还是侧耳倾听,一听之下,回应男子声音的,竟然是麻里亚。 5 什么。你是说我们正在进行的吗?」 一时控制不住说溜了嘴,是太大意?但为时已晚。一旁的眼睛盯着他,咽了一下口水,说道: 「解剖外星人。」 「什么?」 「你们在解剖外星人吧!知道解剖的意思吗?英语就是……」 「解剖,我懂。因为父亲是军人,我从幼稚园到高中都住在调布——我是很惊讶你怎么会有这种说法!」 迅雷不及掩耳间,他盯着我看。虽然嘴角微启,但眼神却没什么笑意。走近一看,发现他睫毛很长,皮肤光滑。 「有马小姐不仅对推理感兴趣,连科幻也喜欢,想像力很丰富。我没听过有什么解剖外星人的。」 「是吗?在美国某空军基地,保管了外星人遗体,据闻是来自坠落的幽浮,而且那些遗体被当成是研究材料,不是吗?拥有来自宇宙圣物的人类协会出现了相同的遗体,我是一点都不会惊讶的。」 说谎!真有的话,绝对会很惊讶! 「有些不同。」 他竖起食指摇了摇, 「有传言指出,一九四七年七月八日,一架飞碟坠落于新墨西哥州罗斯威尔附近的一座农场,陆军航空队将该飞碟的残骸与里面的几名外星人遗体带走,并空运到沃斯堡。另外,还有人证称,在俄亥俄州代顿市派特森空军基地的第十八号机棚,设有宇宙生物科学研究所,全美?l集到的幽浮残骸与外星人遗体,全都集中于此,而且都保存在冷冻库中。这些说法都让人觉得unbelivable(难以置信),至于你的说法,则是这类说法的综合体。」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着,整个气势压了过来。 「……喔,没记牢,我把内容都混在一起了。」 「最新的消息都很灵通嘛!关于罗斯威尔事件,三年前美国会发表过mj-12——majestic 12,或者称为magic 12的档案。据闻是由洛杉矶某匿名电影制作人主导之下送出档案,然后依此文件制作成秘密档案的。这是近年最热门的话题,但你会相信吗?」 「不,几乎不信。」 「那么你为何说我们本部有外星人遗体,而且解剖外星人?这不是很怪?你是在嘲弄我吗?」 「对不起。」麻里亚很没志气地道歉。接着,日裔美国人两手一摊。 「为何道歉?刚才只是开开玩笑!虽然不怎么有趣,但上个月本部会接到谎报有炸弹的恶作剧电话,警方也立刻进驻搜索。真要有外星人遗体,那还真会搞得天翻地覆呢!麻烦别再说什么因为有惊人的发现,为了不让全国人民恐慌,日本政府将该发现列为机密之类的言论了。」 「隐藏得很好吗?或者直到最近才运进来?……」 「这么珍奇的东西,有的话我也很想看看。但是,就算有幽浮坠落在深山里,我们也不会解剖外星人。你在书中、电视上看到的飞碟故事,几乎都只是传言。讲白一点,都是骗人的!」 完全没想到,这种话会从人类协会的人员嘴里说出来。我总认为,他们应该全盘相信罗斯威尔沙漠中坠落的飞碟、飞碟里的外星人遗体被收藏、与飞碟坠落有关而设立了直属美国总统专门研究幽浮的mj-12组织、美国政府密会外星人并与之签订多项密约,凡此等等怪异事件。 「关于幽浮的讯息非常杂乱,正如世人所认知的,其中大部分都是伪造的。不过,也有真实的案件在里面,因此有必要将真实的部分厘清出来,我们每天都被这些工作追着跑。」 「芳贺先生隶属研究局吧?」 「派崔克,请叫我派特。这位小姐可以称您为麻里亚吧?可以?——是的,我从事研究工作。与星际通信研究相比,看起来很无趣杂乱,但我们要求的是判断真伪的能力。为了揭发假资讯,甚至必须学习电影与摄影。如果我存够了五百万美金,我想拍摄比史蒂芬·史匹柏更精彩的电影。」 言谈间充满热情,很难摸透到底有多少真实的程度。 「史蒂芬,史匹柏的「e.t.』是在美国政府授意之下,要求拍出有关地球人与外星人友好的电影吗?在那之前,电影里的外星人全是攻击地球人的剧情,导致畏惧外星人,因此才拍出这部电影改变形象。」 派特听了之后,上半身扭来扭去的,仿佛在说nono。 「那是为了让小孩看了高兴的家庭电影。就像『大白鲨』一样,那并非警告人们在海边戏水时要注意鲨鱼的宣导片,而只是一部娱乐片。所谓的美国政府授意之说,也只是谣言。什么都相信,实在让人很困扰。你相信约翰·李尔捏造密约之说的那件事吗?」 「这个人是谁?」 「恐怕他说的是真话。美国政府在一九六四年与外星人进行交涉,并完成了多项决定。为了获得先进的科学技术,因此允许外星人肢解牛体与绑架人类,好对地球生物的基因进行研究。那批外星人长相矮小,呈灰色,所以被称为小灰人。应该知道吧?这图案在本部是使用于洗手间的图示,当然,那只是开开小玩笑。」 一九七?年代后半期,发生多起牧场牛只等家畜在不明原因下死亡,遗骸上有多处惨遭切割的痕迹,离奇的是,那些遗骸的血液几乎被吸干了,因此有人怀疑那是否为外星人对地球生物所进行的生物实验;而该案件即为众所周知的牛体肢解案。至于绑架一事,则是针对人类而发生的绑架事件。当然,到底有多少人遭到绑架,到底有多少人返回地上,到底有多少人被当成白老鼠实验而遭杀害,具体内容仍是一团谜。 「外星人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苦于他们的消化器官有缺陷,为了生存而必须摄取公牛或人类的生物物质,因此为了延续子孙命脉,只能与人类协商条件交换。美国政府回应他们的要求,于是在内华达州的马夫湖(groom ke)与新墨西哥州的达尔西(dulce)设立了实验设施,而这两处所进行的实验,真是笔墨言词难以表达——这句话我还知道是什么意思。一九七九年,在人类与外星人进行交配实验的达尔西秘密基地里,恼怒于这种残酷实验的军队,最后与外星人起了武装冲突,结果有六十六名士兵死亡。之后,美国政府不再相信外星人,因而开始研究在战斗中能提供有效武力的武器——」 就算是杜撰的内容,听起来也很凄惨。虽然不喜欢这个话题,但一想到某件事,我就笑了起来。因为从刚才派特的描绘中,存在着很大的矛盾。 「达尔西空军基地的冲突,是在一九七九年发生的没错吧?如果从那之后,美国政府与小灰人的关系开始恶化,那么就没必要找史蒂芬·史匹柏导演拍摄「e.t.』了,因为那出电影是在该冲突发生之后上映的。」 「八一年制作,八二年公开上映。麻里亚小姐似乎对拆穿幽浮神话很得意,但是这并不值得夸耀,因为mj-12很明显是一场骗局。不仅档案编号可疑,日期也让人觉得怪怪的,档案用纸是伪造的,甚至连总统的签名也是模拟他处的签名而来。我只能说,这是一出粗糙的科幻闹剧。」 原来是这样啊! 「美国政府与外星人,在其他方面也有各种的密约。马夫湖附近,在军方的戒备下,有某些区域是禁止进入的。幽浮爱好者中,部分人士将该区称为51区。听说里面开发出了以反重力推进器为动力的飞碟、雷达无法侦测到的侦察机等等新武器,而且还有一大堆诡异的档案,里面甚至还有许多证据显示,地球已遭外星人窜夺了。这些全都是认真不得的谣传。」 「全都是假的?」 怀疑主义者去证实那些都是造假的,真相因而得以隐藏。」 漏洞百出的幽浮谣言,真是狡猾的美国政府推展的阳谋?这么说来,美国政府到底隐藏了哪些真相? 「还不清楚。也许政府人员与培利帕利之间,或是与其他来访者之间相互交换了约定。果真如此的话,我们必须清楚他们所为何来,政府与它们之间有何协定,否则那个自以为是的国家,将会扭曲我们人类的未来。这不值得忧虑吗?」 「自以为是的国家……派特先生,你不就是美国人吗?」 「身为美国人,我更是人类的一份子,这是必要的立场。幸运的是,东方社会与西方社会的对立现象,如今已逐渐消弭了,而世界合而为一的时代也将来临。如今,在人类协会尊崇的理念下,地球人应该要凝聚在一起。」 经不起他的吸引,话题也开始偏离了。 「派特先生是在什么机缘之下入会的?美国不是有很多相信外太空捎来讯息的宗教团体吗?」 他噗地笑了一声。 「在旧金山街头拿到子母泽先生分送的传单时。如麻里亚小姐说的,那种新世纪宗教团体很常见,不过,我是因为传单所属的团体,是祖父母的祖国,也是陪我度过年少的日本团体,所以才被吸引的。由于我一直盯着传单看,子母泽先生便靠过来问我:『要不要过来看看我们的聚会?』这个人的眼睛很美,一看也让我惊叹了一下,我个性喜欢讽刺人,所以就用日语开口:『是要呼叫幽浮吧?如果能告诉我幽浮何时会在何处出现,那我就参加。』子母泽先生听了回道:『不是呼叫,而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然后等待。』于是就在人群中你来我往地,巨细靡遗地谈了许多协会对于未来的想法,而我心中的乌云,也在当时瞬间豁然开朗。虽然我父母是新教徒,但并非热诚的信徒,只是经常去做礼拜,就是形式上到教会走走打发时间。至于我,则是偏爱重金属风格的恶魔主义,对宗教没兴趣。然而,就在大约三十分钟里,却完全改变了我。不算短的时间,但他沉稳、谦虚的态度,让我感受到凛然崇高的日本深度:心头不觉一颤。没错,在这源发于日本的思想中,我看到了希望,感受到万物皆有灵,自古以来就极重视大和心灵的日本人,孕育了人类的未来。不认为如此吗?」 是吗?真是如此吗?泡沫经济国家的大学生露出浅浅一笑,暧昧地点了点头。 「日本古称大和,也就是大和二字,英语里的意思为『伟大的和谐』,还有其他国家有如此美妙的国名吗?因此,这就是宇宙的睿智。」 我没说出口的是,那不过就是个名称罢了,但还是点了点头。这样下去,会一直聊到早上,不拦腰停下不行。 「雾终于散开了,看得见星星了。」 窗外再现星空。刚才连影子都看不到的神仓〈街村〉,此刻也在窗外展开。 「今晚的雾气很浓——啊,这么晚了,让你熬夜不好意思,应该累了吧?那就请好好休息。」 话说完,他就在我右手背上轻拍,极自然的肌肤接触,却吓了我一跳。看起来心地善良,交谈之后发觉,他比外表还绅士。不过,他仍是杀害土肥宪作的嫌犯之一。一想到刚才与也许是勒毙死者的手接触过,心情就一直无法平静。 「怎么了?」 「没,没什么——晚安,派特先生。」 「晚安,麻里亚小姐,希望一夜好眠。」 他离去后,我注意身后的柱子。刚才总感觉有人躲在那儿,一看之下却无人影,是心理作用吗? 站在一号房门前,听不到里面传出的声音,是不是都睡了? 返回隔壁房间,房门已锁上:心中一直盘旋一个想法,就是在这个屋顶之下,停放着土肥宪作的遗体,而且愈想愈在意这件事。 与贵宾室相比俭朴多了,是个附有简单淋浴的卫浴设备单人房。头发还没洗,但因为太恐怖了,不敢去淋浴。 因为曾经失眠过,所以随身带了安眠药,但是却没从包包里取出药瓶,因为万一睡得太熟,很可能是关乎生死的。 睡不着也无妨,就算到早上都没入睡也死不了人。 灯就让它亮着。为了预防万一发生什么事容易逃离,我就穿着原来的衣服直接躺上床。闭上眼睛,想放空心思,却很难如愿,脑海中一直浮出小时候喜欢的电视卡通片——明明是我喜欢的卡通片,出现的却是密密麻麻的外星人。 不行,再想想其他的—— 感觉似乎有谁站在脚边。 映入眼帘的是闪烁光泽的灰色皮肤,像胎儿一样的大头,手脚很细,身高不足一米,就站在那儿。 我被掳走了。 被带入银色飞碟,躺在手术台上,被当作思心的生物实验材料,而派崔克脱口说出的「交配」二字鲜活地传来。 「睡觉前不要叫我听这些无聊的话题!」 让我惊醒的不是药物,而是自己的尖叫声。身旁,一片寂静。 第十二章 自由 1 「喂!」 有人在身后尖声高喊。在很顺利的情况下,我们奔跑向前。如望月猜测的,入口大厅与前方的长廊上,真的是空无一人,我们应该可以顺利跑到西侧尽头。 然而,望月在通往正门的管状通道附近减速了。到目前为止的警戒虽然意外地松懈,但出口仍站了两名男子,这一点倒是未曾疏忽。那两名男子看起来皆非善类,恐怕无法以武力解决他们。 继续往西冲去,再次加速,奔向西翼那片未知的领域。右手边一整排的门扇都是紧闭的,应该分别是餐厅、厨房、谈话室之类的,也有似乎可以通往顶栋的电梯。再往前,则是会务员的起居室。现在看到有一间房门是开启的,有个人似乎才刚出来站在那儿,不禁紧张起来,但还好什么事也没发生,因此继续与望月一会儿跟上,一会儿落后奔跑,就像追逐竞技一般。 「有两位访客跑掉了,快阻止!」 稻越在后面大喊,然而前方并没有他的伙伴。凌乱的皮靴声响追了过来,但还有一段相当的距离,因此反而追得更起劲。廊道是弯曲有弧度的,就算我们回头也看不到追兵的身影。我和望月对自己的脚力并不是很有自信,如果穿的是运动鞋,也许就能跑得比较快。 看到尽头了,前方墙面是以人类协会象征标志的浮雕所构成,左右各有一扇门:右方通往后院,左方则可通往自由,距离自由之门只剩七、八公尺了。 这和东翼尽头的格局不一样,这里通往后院的门旁有一部电梯,看见电梯时,脑海中闪现了另一种选择。冲向公务门虽然可行,但万一那儿站了一名相扑横纲级的巨汉,那岂不是陷入维谷、进退两难?若考虑此风险,搭电梯上西塔顶去,不也是个办法?电梯此刻就停在一楼,抢在追兵到来之前闪进去,电梯门应该来得及关上吧!如此一来,不是正好可以拜见在塔顶上闭关冥想的野坂公子代表?如果臼井他们说的话全都可信,那么(女王)对于她臣下的所作所为肯定是毫无所悉。如果她是个明智之人,而且拥有决断力的话,对此应该会有正确的对应方法。当然,最后也有可能是一丘之貉的结果——怎么办? 犹豫了一下,裹足不前,却见望月已握住左侧门扇的握把,看来如今也只能依既有计划行事了,刚才昙花一现的想法自然也消失无踪。 正要扭动手把时,学长暗骂了一声:「可恶!」太失策了!先前没算计到门把可能被锁上。 但是,要如此轻易就举白旗吗?瞬间,我立刻冲向电梯开启电梯门,仅将手臂伸进去,按下往上的按钮。 「望月,这里——」 指向通往后院的那扇门时,学长直觉地就跟了过来。于是两人迅速进入后院,立刻将门关上。在后院里,我们躲藏得很隐密,事实上也只能躲在那个角落。 尽量压低喘息声后,可以清楚听见追兵的声音,大约是稻越与另外两个人。 「那两个家伙,该不是去……」 「他们是打算直接去向代表陈诉吗?」 如果追兵是走阶梯上塔的话,就一定会来到后院,万一成真,那就万事休矣:不过,要是聪明一点,就不会这么做,因为等电梯下来再搭上去反而比较快。 「我们走楼梯……」 「不,电梯很快就下来,会比较快到达。」 不错喔!稻越草介,值得赞美! 虽然听到他们说「怎么还没下来?」但不一会儿,电梯好像就已来到一楼了。趴嚏趴嚏进入电梯的脚步声响起,一、二、三、四、五。大概就这人数吧! 「这次冒这个险还算运气好,那接下来呢?」望月环视周围,「从塔上往底下看,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吧!」 就算躲在树丛里,树梢缝隙间还是可以看到我们身上衬衫的色彩,所以这里不能继续躲了。 「出不去的话,就得靠电话了。什么地方有电话?」 「是呀!甚至只要能发出sos求救信号也行。」 所以,必须赶在稻越他们抵达塔上之前先行动。廊道上或许已冲来了第二波追兵,没时间再这样磨磨蹭蹭了。把门开出一条细缝的望月—— 「幸运!」 不见人影。这时间正好是电梯抵达塔上的时间,搭配得真好。我们返回馆内,躲在附近的柱子后方,不像是有人会过来。 「我看是不会过来了。他们到底有何打算?」 望月一脸的不满。 「别抱怨了,我们分头去找电话吧!」 「好,和警方连上电话时,一定要大喊,有人要杀我!」 边说边往附近的房间奔去,我则进入他隔壁间。这儿果然是会务人员的起居室,应该是男寝室,很凌乱。床上有脱下的内衣裤,小茶几被埋在书籍杂志堆里。若盼望培利帕利降临之日到来而想更为精进的话,至少还得在整理整顿上多下一些工夫。边说边翻找小茶几,没发现想要的电话机,看来在其他房间寻找应该也是徒劳无功。 望月也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了。 「电话,没找到。餐厅、谈话室里应该不可能有吧?」 「是啊!不过,没开门进去看看,也不知道是什么房间。」 「那就去看看吧!」 其实,那些房间从外观很容易辨识。望月虽然跑得很快,但其他东西他似乎都不看在眼里。学长做了一个「走吧!」的动作,便进入一间相隔的房间。接下来要分别行动了! 回头往东翼去时:心中不断祈祷千万不要出现其他人,也不要遇上任何人。结果,那些人没有任何行动。 东塔上,刚才传出尖锐的悲鸣。众人的注意力,是否还在那件事上?塔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与望月和我的逃脱相比,那件事或许比较重要吧?无法理解。 可以推测,房门与房门的间隔,就是房间的空间大小。推测眼前这间应该是谈话室,一踏入门,果然猜中了。刻意以不规则格局摆放了现代设计感十足的桌椅,固定书架上摆满了书,似乎是用来当成娱乐室兼图书室。大型窗户洒落阳光,加上盆栽里的观叶植物,让整个空间看起来很明亮,但就是没发现有电话。这里不是地球的中心吗?暗自发了一阵脾气,但一想到这是图书室,或许真的不会有电话吧!恢复了情绪,下一个目标是餐厅。 可以感觉到肾上腺素正流窜全身。现在的我,可是下定决心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我一定会获胜! 胜利,自由! 2 「咦?发生了什么事?」 吹雪在朝阳的照射下仰望高塔。 我也循声望去——只知道有个人在那儿。 「那不是本庄小姐吗?」 江神低声自语。塔上那个人手扶栏杆,脸往这儿望,的确是她。距离太远,无法看清表情,但可以看到她的嘴型是一张一阖的。 「塔上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上去看看!」 臼井发出破锣嗓子大喊道。大概是往电梯的方向过去了,由良也随之折回馆内。 「本庄小姐!你没事吧?」 无论青田如何高喊,她就是没有回应。本庄似乎想表达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似乎难耐杵在这儿没什么用,青田开始爬楼梯了。接着,有好几个人也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如潮水退去一般,后院里的人数瞬间骚减。 织田双手抱肘一脸呆然,整个人也被吸往馆内去。 「麻里亚,只有现在这个机会了!」 「江神他——」 他本想跟着上塔,但遭臼井制止,两人正在推挤拉扯,不方便大声向他高喊,说要他和我们一起逃走。 「江神这个人会自己想办法,我们先逃到外面再说。」 来到走道上一看,勤务室门前有骚动,只见手握电话筒的荒木被稻越压制在地板上挣扎翻滚。刚才望月与有栖川应该也是从旁经过的吧?一想到这里,就立刻冲了出去。稻越仍和荒木纠缠在一起,只听到他大喊的一声「喂」,在身后廊道上回响。 复自由之身的荒木拼命伸直了握住电话机的手,对方想要抢下都无法得逞。「你们住手!」我拼命叫喊,只为了要争取更多时间。而且,针对追赶有栖川他们的那些追兵,我又再度使出「全倒特技」,结果这次无效,反而被弹了回来。 「那两个访客要跑掉了,快阻止!」 稻越与另两个人边喊边往西翼跑去。我想,多多少少可以牵制他们一些时候吧! 「别乱来,会伤了自己!」 压在荒木背后的男子以胜利之姿,朝一屁股跌坐在地的我说道。 「我没乱来,这是正当抵抗,是百姓起义!」 「喔?真要这么做吗?但革命已经失败了。西翼出口已封锁,他们是瓮中鳖了。我看还是老实回头、乖乖就范吧!」 真懊悔!不,不该是懊悔恼怒的时候。荒木的行动虽然遭受限制,但我的行动还能自由来去。临此混乱之际,正门的警卫该不会也放空城了吧? 「别白费力气了。」我不理会这个警告,拔腿就跑。只要穿过那条管状通道,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虽然烦人,却很怀念:平凡的花花世界,我回来了! 但是—— 「别过来,请回去!」并非无人看守。眼前出现了两个男子挡在那儿,就算化成火球突击,大概也无法冲破突围。〈街村〉明明就在管状通道的另一端,但就是无法再前进一步。对此,我不禁嘿嘿嘿地笑了,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难堪。 「还是老实一点好,从来没有人能逃出去的!」 「就再忍一忍吧!还是乖乖别妄动。」 一个是脑满肠肥男,另一个则是看似颇为矫健的长发男,两人都显得自信满满、从容不迫。这也难怪,就算顺利躲开他们的阻挡,但也不太可能逃到〈街村〉去。因为跑到广场之前,大概就会被追回去了。即使现在高声大喊「救命呀!」我想声音也很难传到〈街村〉上吧!有什么其他妙计吗?望月会经提过,但毕竟战场上的拼斗,讲的还是比力量、比人头的,耍耍小聪明要骗过他们应该是行不通。 「你们知道弘冈过世的消息吗?」 在物理方面斗不过他们,那就试试用言语心理来智取。 「不知道,胡说的吧?」 「他死了?怎么会这样?」 心战奏效了。他们一直在这儿守卫值勤,对弘冈的死讯毫无所悉并不让人意外。我看就与他们分享一下关于弘冈疑似手枪自杀身亡的消息好了。 「是这样的,早上六点半左右听到的……真的是……」 「真的是枪响?」 他们也听到了。 「你们猜想弘冈自杀的理由大概会是什么?」 「没有,应该没有。因为他深信,培利帕利会导引人类往下一个阶段前进。」 「别说是目击了,身为人类协会一员,应该身负完成重大任务的使命,得知他自杀,真是令人震惊。为什么会选在后院……」 两人开始聊了起来。 「他可能考虑到,在后院比较不会带来麻烦吧!毕竟无法到外面去。」 「唔……也许吧!」 「但他为什么想要死呢?」 「现阶段也不好随便猜测,但或许与昨天发生的事有关……」 「喔?等一下!手枪是怎么回事?那种东西应该不可能带进馆内呀!为了防止刀枪进入,我们明明都做了万全的检查,可是……」 「很怪。」 「是真的很怪!」我说。 就在此时,被两个男子挟持的荒木被带入电梯,前往c栋去了,应该是被带往自己的房间。败战之兵无可言勇。这样下去,我也将步入后尘。 入口大厅附近变得很安静,但两侧却传出吵杂声响。声音来自有栖川他们逃离的东塔西翼深处某个未知的角落,而另一个地方也传来吵杂声,仿佛馆内同时有几个地方在开派对。真想掀开〈城堡〉屋顶,搭上热气球,眺望一下到底是哪些角落发生了什么事。 「东塔似乎有事发生,本庄小姐的尖叫让大家很紧张,纷纷往往塔上去了。」 「另一边是发生了什么事?」胖子问。 「我也不知道,要一起去看看吗?」 本想藉此让他们离开岗位,但遭到他们断然拒绝。这让我对自己的小聪明感到羞愧。 「不去看看啊?也许又发生什么意外呢!」若真的发生,还真恐怖。 「很热心嘛!那我一个人去就好。」 眼见他单枪匹马一个人离开了,仿佛这件事没那么重要。 ——咦?那是什么? 廊道彼端发出机械声,仿佛积怨已久的怨气一股脑儿地爆发出来,回荡在整个空间。 今天从早上开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世界是否就要解体了?或者是受到幽浮就要降临的影响?不禁让人想像起,再度降临地球的培利帕利两眼发出炯炯光芒,步出圣洞时的情景。 ——但那到底会是什么? 我弯腰前倾,一边窥视状况一边前行。在弯曲的廊道那一端,还无法确定发生了什么事。 在移转到视线可及的尽头附近,通往前院的出入口是开启的。接着,映入眼帘的是让人怀疑的画面。织田正跨骑在机车上,仿佛在驾驭一匹狂野的骏马一般,奋力操控轰雷暴吼的机械。只见他右脚朝地面一蹬,将车头方向转朝我这里。 「麻里亚,让开!」 难道他打算就这样骑进馆内?实在是太大胆了,让我连恍神的时间都没有。排气音尖锐高亢,我慌慌张张地退到壁边。整条弧状弯曲的廊道,转眼成了环状赛车道。 这时,门里出来的是椿先生,接着是跌跌撞撞出现的蓝色制服男,眼前一切仿佛慢动作,与疾驶而入的机车一样,宛如电影画面。就连织田额头上飞散的汗水,都像是非现实的影像凝结在视网膜上。至于引擎的爆裂音,则像在远方一般,只能由全身感受到空气的震荡。一阵强风扫过发丝,从我们身旁呼啸而过。 「偷车贼,快住手!」制服男只是大喊,却追不上机车,大概是扭伤了脚。只见他绕着机车转,像是一场激战即将展开。 「快跑、快跑!」 椿先生拼了命在廊道上奔跑,一路追向机车,我见状,也跟着他跑了起来。没错,这时候可不能再恍神发呆了。希望织田能排除两个挡在管状通道上的障碍,顺利突破大门。 织田在入口大厅催足了油门,环视打量,伺机而动。两名警卫虽然想要上前制止,但如此一来,大门就要放空城了,于是又立刻跑回管状通道里。这可不行。 「赫!」伴随着呐喊,只见椿先生朝那胖子腰部冲撞过去。这肯定会是精彩的一幕,两人倒下之后还把长发男绊倒,结果三人全滚在地板上,但长发男迅速起身,从后方架住椿先生的双手,只见椿先生双手反扣到背后遭到制服。在管状通道前,三个人就像一团球阻挡了去路,因此织田眼见无法突破,只好又掉头继续在大厅里转圈,四处立刻充满了汽油味与紫色废气。 首先,必须先搭救椿先生。但瘦弱无力的我,是否太不自量力?突然,视线里某个角落吸引了我。仿佛在说:请使用我。鲜红色的东西,那是—— 心中暗思:该如何使用呢?同时往柱子旁走去,取下灭火器。胖子男紧盯着我看,所以我也下定了决心。这灭火器很重也很坚硬,不太可能轻易挥舞,因此只好运用灭火器原有的使用方式了。右手握在握把上,左手将喷嘴往前伸出。 「住手!那东西很……糟了!」 是因为胖子男感受到了威胁吗?见他赶忙从椿先生身边躲开,而情绪高涨的我,仍握住喷嘴追着他跑。喔,不得了,现在那个长发男的脸色显得更凶狠了,正和椿先生立在那儿互掐颈子。两人年龄相差近三十岁,这样的格斗场面对椿先生极为不利。 不长,因为将荒木带回房间的那些人好像已经回来了,电梯门已经开启。这些人也太勤快了,怎么不在上面先抽根烟再下来。 「老伯,你这样会受伤的!」这句话似乎燃起了前警官胸中之火,只见长发男一把揪住椿先生的前襟往上提,而椿先生则立刻抓住长发男的手腕,腰部一沉,站稳马步,大斥一声「看我的!」身体一扭,长发男整个人随即应声被甩了出去。「我可是柔道三段啊!」仿佛湿毛巾捶击的声音回荡耳际,年轻的一方丧失了战斗意志。 太厉害了!一边说话还能一招毙命!不必任何说明,眼前胜负立判,但现在并不适合鼓掌叫好。 「发生了什么事?」 从楼上下来的那些男子,把好不容易开启的通道又再度封锁了起来。其中一名男子架住了椿先生,但因为我站立的位置不是很理想,无法施展身手。正想着稍后再动手,却听到织田大喊: 「坐上来,麻里亚!」 是来真的吗——心念才一转,立刻就回应「好!」同时转身跨坐在窄小的机车后座,双手环抱他的腰,机车排档瞬间变换,油门全速加满。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依照小说的描述方式排列出这些操作程式。 引擎发出欣喜的欢呼,直往管状通道疾驶而去,对方余党之一,被激起了匹夫之勇,就冲过去挡在机车前方。仿佛只要有一方闪躲,就表示他是个懦夫。不要,我没戴安全帽,可不想卷入这场竞技。 我紧紧抱住织田,明明看不到,但总觉得他微微露出大胆无畏的笑容,而胸膛呐喊的声音也穿透身躯传递到我耳中。 「别挡路!」 3 (k抵达时已是深夜,村子就躺在深雪中。)——卡夫卡在开始撰写《城堡》一书时,年纪是三十九岁,也就是去世前两年。虽然他会交代死后将所有草稿、笔记全都烧毁,但他的友人马克斯·布洛德并未遵照他的遗愿,而是在死后两年开始出版这些作品。但也由于布洛德在文学史上留下的背信罪名,让我们得以阅读足以代表二十世纪的文学特殊名作。生前的卡夫卡出版过六本书,但每一本都只是数十页的小书,因此几乎所有作品都是在他过世之后才出版发行的。《失踪者》、《审判》、《城堡》三部长篇作品,全都是未完成的遗作,连书名都是布洛德订出来的。受到城堡主人威斯特伯爵之托,土地测量员k来到了偏远而又寒冷的村子——k化名为约瑟夫,与另一部小说《审判》中的主角同名——让人体验到了完全不同风格的故事情节。 抵达村子隔天早晨,k却找不到前往城堡的道路。大概情节就是:明明近在眼前,像是快接近了,却又得绕好久,莫非故意把路造得弯弯曲曲。其实,离城堡并不远,但还是难以接近。返回客栈,虽然收到了城堡办公室主任克拉姆寄来的信,信中也载明了受雇于城堡之事,却还是出了一些状况,并不顺利,k一直无法到达城堡,而且还与在酒店里认识的女子芙莉妲闪电有了婚约,同时被村长任命为当地小学校工,与原来的目的渐行渐远,甚至尝试好几次要与唯一知情的克拉姆见面,结果也都没有下文。无论是像双胞胎一样的助手、城堡信差巴纳巴斯,或者是遭受无情迫害的家族等等,都与k发生了紧紧缠绕的关系;然而,故事却像身陷大雪中的村子一样停滞不前,尽是些唐突冒出来而又不怎么热闹的场面。 为了消弭家族受到的歧视,巴纳巴斯的父亲站在街道旁向城堡官员陈情的插曲,洋溢了颇具超现实主义的漂浮感,仿佛读了春上村树的短篇一般,但我不会因为小说内容「有趣」而向别人推荐《城堡》。整部小说的调性是阴郁的——夜晚的场景实在是太多了——要说是耐性测试,不如说这是一部很具吸引力的小说;几乎就是一场铜版画般细腻的恶梦——但还是省略了不少想让人痴笑的情节。其中有几个部分是最有可能的解释。《城堡》这部小说,拒绝让人解决它以小说型态所形成的谜团,也拒绝让人解决它以文字所构筑的迷宫,而这样的光辉亦将持续下去。依布洛德所言,卡夫卡的构想是,k无法获得来自城堡官方认可居住在村子里的权利,但是当他接到许可通知时不久后,就因为衰老而过世了。然而,这也是让人难以理解的结局。干脆这么做怎么样?k很幸运地得以入城,而且也完成了任务,但自此却再也无法踏出城堡一步。 ……现在不该思考这个问题吧?无论是卡夫卡,或者他的《城堡》。现在的重点是,找出电话机。 不过,那部小说中常常会出现电话。k就会很感动,(在这样的村子里,竟然也有电话!)当初他到旅馆时,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因为他未获得许可,所以被旅馆拒绝投宿。其后的情节中,也数度出现电话的画面,然而却都没有得到正面的回覆。因为电话的设定,是在剧情中扮演沟通遭受挫折的角色。无法接触到电话,还真会让人感到焦躁啊! 别再想什么卡夫卡了,够了! 电话,电话在哪里? 悄悄潜入研修中心般冷漠无情的餐厅,发现柜台有一具电话,于是欣喜若狂地握住话筒,电话模组应该与贵宾室的是同一组,难道连这一点他们都设想到了?如此的算计,还真让人讶异。 在裹了一层神秘面纱的西翼,找不到任何电话。与东栋相距称远些则是顶栋与研究局所在的b栋,后者应该一定有电话,去找找看吧——廊道中段折回处,似乎有一座电梯。或许搭电梯上楼去,正好投入敌阵中,但如今已无退路。 虽然已是自身难保,但还是很担心其他四个人的安危。刚才入口大厅传来麻里亚的声音,现在安静下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很想过去看看情况,但该不会是被他们捉回去了吧?然而,救出麻里亚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将〈城堡〉内发生的事传达出去。不知江神与织田他们在东翼如何了?祈祷他们还能奋勇战斗下去。虽然没看到望月,但也不知道他是否已达成了目的。如果电话拨通了,也就没必要偷偷摸摸躲躲藏藏了。游击战仍在持续中。 步出餐厅,走道上稍往西行,立刻抵达通往研究大楼的电梯前。在电梯厢下来之前,先躲到柱子后方等待较妥。枯等好一阵子感到索然烦腻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城堡〉中充满了未解之谜,若是出现一位名侦探,是否真有办法让这个混乱的世界恢复原有的秩序?古今中外,应该没有这么无聊的人会去思考这个问题吧!但是,如果能试着去解决跨越多重解释门槛的谜团,那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线索应该就隐藏于缠绕在主角k身上的谜团中。一开始,是他自己陈述自己的身分是土地测量员,但无法取信于村民们,而在城堡打来的电话中也未说过要找这样的人,所以他的身分是不被承认的。所以,接听电话的村民便斥责他:「什么土地测量员根本就是骗人的,下流、说谎的流浪汉,搞不好还是更恶劣的坏蛋呢!」 不久,城堡里的官员又来了更正电话,说前面那些话是错误的。读者此时,对城堡方面就开始有了不信任感。然而,k并未携带工作上所需的工具,甚至也未曾实际测量过什么。 。因此,小说本身似乎就是一项阴谋。 目前我们所处的现状与k的处境之间是有相当的距离,但在某方面似乎也有类似之处。《城堡》这部小说描述的是,k前往位于山岗上从村子得以望见的一座城堡,但最后却无法抵达的故事。k在一度迷惘之后,便不再探询通往城堡的路径了。原本计划要与独揽专权的城堡官员克拉姆见面,但不知何故,他始终无法如愿。换句话说,所谓的《城堡》,与其说是描述一个人无法到达城堡的故事,不如说是想要见某个人却始终见不到的故事,这种说法或许更恰当。在人类协会总部里,同样也有克拉姆的存在,那就是野坂公子。眼前这情况,其实已经不可能见到那位美丽的(女王)了。 在杂志上见到的那位女子,真的存在吗?但既然有照片,应该就是真的了。然而,或许是与她之间的距离太遥远,已经想不起她的长相了,如今只能将所有女性的脸庞拼凑起来,才会浮出具体的想像画面,而且已经克拉姆化了。对k而言,他无从辨识克拉姆的长相。尽管村民们也为他各自描述了克拉姆,但那些描述都无法有一致的印象,因为每一种描述似乎都是虚构的。不过,巴纳巴斯的姊姊奥尔嘉对于目睹一事,甚至说:「克拉姆真正的样貌因为他经常改变而变到没什么差别。」除了衣着之外,克拉姆的外貌会因目睹者的心理状态而有各种不同的变化。 关于卡夫卡,就此打住。 电梯停下来了。 4 眼皮感觉到一阵亮光,令人不禁张大了眼睛。 穿过管状通道后,终于来到〈城堡〉之外,顿时觉得太阳令人炫目。 「再抱紧一点!」 我很清楚织田发出警告的理由,因为接着便是连接广场的下坡道。坡度虽然不是很陡,但由于速度过快,前后轮瞬间便浮起悬空,着地时人会猛力弹起。尽管如此,车体却不至于摇晃,而是直线前进穿越广场,往主要大街继续奔驰。 不知是否还太早,所有商店都依然拉下铁门。咦?会是因为礼拜天吗? 街上应该有公用电话吧?记忆中只在天之川旅馆的休息室见过。咖啡店里应该也有,但现在还没开门。 「该从哪里打电话?」 为了不输机车排气管的声音,音量提得很高。 「电话?想想这里可能吗?我看就骑车直接杀到比良野好了!」 这也有道理,还是先逃出这个怪里怪气的宗教都市比较妥当。本来打算回到旅馆去借电话,向警方通报之后再与旅馆的人谈一谈协会里面发生的事:但是,万一稍不留神,很可能会让会务人员有机会介入。因此,走出〈街村〉实为明智之举。我从来没搭乘过机车,无论是前座或后座,所以对于绕行山路感到有些恐怖,不过,织田的技术应该是可以信赖的。接着,我们离开了具备熊井誓建筑风格的〈街村〉,只要到了比良野就可以找到警察局驻在所。 ——织田,你真是太帅了! ——还是第一次听到名古屋口音呢! 虽然想说出口,但因为太恐怖了而开不了口。如果双手从他的腰际放开,一定会跌落地面摔死。一想到这里,恐怖感又袭击而来。 「信长。」 心中在想,是否先找地方打电话。 「什么事?」 压抑着内心的恐惧问道: 「在到达比良野之前,他们还会追过来吗?我想,他们一定会骑机车或开车跟过来的。」 「放心吧!我们领先很多,而且没有比这台srx400跑得更快的车了,再加上我的技术,那就更是所向无敌!咻——这辆机车倾斜度佳,骑乘感又轻,太棒了!」 又开始说关西腔了。 「喔——那我就可以体谅。」 对自己的技术有自信是好事,但可不希望他兴奋过了头,毕竟我的性命掌控在他手上。 将脸稍离织田的背,这样就可以看到前方的景象,而且也可以享受风往脸庞吹袭的感觉。在主要大街尽头左转时,身体顺着离心力移动,这样的感觉很愉快。穿过老旧的房舍,上坡之后就是县道了。我转头回视,向〈街村〉暂时道别。 如果可能,也想将讯息传递给江神他们,告知他们救援就要来了,但又苦无良策去通知,真是急死人了!如果每一个人都有一部可携式电话就好了。 目前这里已是安全距离了吗?车速逐渐慢了下来。上坡途中这样停下速度妥当吗?心中才这么想,整辆机车已经完全停下了。我左脚踩在地面上,问道: 「怎么了?该不会引擎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 织田指着前方,因此我必须往一旁伸长脖子,原来有个庞大的障碍物。那是一辆小巴士,就横停在道路上,而且完全堵住了去路。从未见过有人这样停车,似乎完全是针对阻止我们逃亡而这么停车的。仔细一看,蓝色车体上印有几个字样:human species society。 「人类协会的巴士……?」 「好像是。那整个〈街村〉不都被封锁了?」 这不禁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竟然被捷足先登。此刻的我开始心生畏惧,而且也有一股强烈的想法,那就是我们绝对逃不出去。 他们将巴士当成路障,而车里似乎空无一人。如果有人在这儿看守,此时应该可以听到机车引擎接近的声音。 「车里好像没有人,可以绕开这辆……巴士前进吗?」 若是步行的话,可以从巴士前后的树林间穿越通过,但机车就无法通行了。真是气死人,怎么这样停车呀!这辆巴士的驾驶,一定是个老练的高手。 两人同时下了机车。走近巴士的织田踩在保险杆上打探车内情况,叹了一口气说:「没看到。」他本来打算如果里面留有车钥匙,就打破前车窗挡风玻璃强行进入,自己移动车位。但我却也因为没有车钥匙而感到欣慰。 「这下该怎么办才是?」 「还有其他道路吗?」 「没有。」 这趟旅程可真短暂。助我们逃离〈城堡〉的机械之神,现在已是寿终正寝了。怀着感恩的心,拍了几下机车座垫。 必须想想办法。如果沿着县道徒步前往比良野,走不到五分钟肯定就会被人类协会的车或机车追上了。沿途交通量稀少,所以不抱什么希望,就算有前来神仓的车辆,相信很高的比率是与人类协会有关的人,这样反而有不好的结果。那么如果偏离道路进入山区的话,不仅可能遇上野熊,而且也无法辨识方向,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织田说: 「返回〈街村〉吧!回旅馆看看。」 至今毫无进展,却又想不出其他办法。 「大概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了!」 「好不容易逃到这里,没想到还是得折返。如果让对方知道我们逃不出〈街村〉,他们一定会展开搜索,甚至还可能放出猎犬追捕。」 走下坡道,往〈街村〉前进。如果看到协会的车辆冒起的土尘向这里接近,已做好了要逃进路旁树林里的打算,但到目前为止都毫无征兆,而且令人惊讶于眼前的悠闲气氛。或许他们早就知道,我们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吧! 「但危险之处不仅是在这条路上,很可能他们早在旅馆也设下埋伏!」 「有此可能,若真如此,那就无处可逃。该到哪里打电话?」 前方的民家可以借到电话吗?织田想要博得同情心,但他的想法错了。 「这里的居民有九成是会员,就算不是会员,也几乎与协会是同一个鼻孔出气,所以想借电话很难,有了牵扯反而危险。」 「所以说,旅馆也回不去。天川先生他们对于协会的恩情可是很感激的。」 「可说是门徒了。」 「就算信仰不同,也许他们有不得与协会作对的理由。昨天协会说要变更我们的住宿规划,改住在〈城堡〉里,行李立刻就顺利送到了。对这一点,我总感觉怪怪的。未征得房客的意见,如此擅自搬动我们的行李,不觉得有异吗?这不正是对协会唯命是从吗?」 「可能偶而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吧!我倒不认为有何怪异之处。」 「该怎么说……这时候宁可往坏处想,我认为较妥当。」 的木造平房民宅,全都显得很寂静。就算是礼拜天,现在也将近八点钟了。理应会有一些早起的人,但眼前却是毫无人迹。刚才疾驶而过的主要大街,也不见任何人影。 「难道平常都这样?实在是很安静。」 「大概是礼拜天吧!」才说完,接着又说,「但也未免太安静了。」 由于无法在主要大街上昂首阔步,因此两人转入眼前一旁的岔路。躲在民居旁望向〈城堡〉,着实让人吓一跳。几个身穿蓝色制服的人,在广场或街道上晃来晃去:东侧出现一辆轿车和一台机车。到了广场则各自分向左右驶去,似乎已经正式展开追捕了。 「哇!出现了、出现了!捉迷藏有几年没玩了?信长,你很擅长吧!」 「当鬼抓人我是很有自信,但躲藏我就很笨拙了。」 「那这样的话,大概就累人了。」 如今无论是有自信或笨拙,都已是局中人,无法脱身,只能像过河卒子,尽全力一搏。可能的话,或许好运会站在我们这一方。 「往前冲的时候要小心谨慎。」 织田才一冲出去,就立刻刹住了!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要我注意一旁的屋子。窗帘半掀,传来中年女子的声音。 「是的,两个人在一起,是一男一女吧?就在我家附近,他们在观察大街上的情况。啊?现在?」那女子露出脸来,与我们四目交会。「在这里、在这里,就在旁边!」 我们就像被皮鞭鞭打的马匹一样快速逃窜,与逃犯没两样。会遇上这窘况,实在是没道理。 我想起了小时候上幼稚园时尝过的苦,每次玩捉迷藏时,我也很不会躲。 5 一开门,眼前出现一排手持机关枪的男子等在那儿。虽然这是最糟的情况,但无论如何应该都不会出现这样的画面才对。空无一人。好不容易才从建筑物的东侧尽头上来,但走廊似乎还是朝西侧延伸过去。南侧是整整一间大房间,北侧则被分隔出好几间。南侧房间里传出有人走动的声响,可能随时都有人会出来。那我该躲进北侧的哪一个房间才好呢? 耳朵贴近眼前这间房门,完全没有声音,应该不至于一冲进去却发现有人在开会才对,因此扭动门把。 十坪大小的房间,分别以隔板隔出四个隔间,每一隔间都有一张桌子,可能是分配给研究者的空间吧!如果有电话就好了,但显然这个期待已经落空。因为桌上除了电脑之外,就没有其他通讯器材了。电脑是无法与外部联系的吧!虽然我猜想可能具备通讯功能,但又不知如何使用。 查无结果,随即走出来,接着就没将耳朵贴在房门上,而是立刻跳入隔壁房间。到这个节骨眼,我已有打算,那就是与其慎重行事,不如大胆出手、机敏行动。很幸运,此处无人。只见直达天花板的铁格架子并列,这房间似乎是当成资料库。窗边长桌上似乎有电话,于是穿越铁格架走进去,结果是没有。 如果依序查下去,应该会有结果才是。重振精神后,正打算向下一个房间展开行动时,房门却有人打开了,因此不得不在惊慌中停止动作。是派崔克芳贺,似乎还有人随行。 「真的是太惊人了!日本在土木建设方面花费的金额,竟然远比美国的国防预算还要多。而且,从事建设业的人数,几乎接近劳动人口的百分之十,真是无法置信。就算山再多,河川水流再强劲,全国被大海所包围,台风、地震频仍,但这现象还是很异常。只会盖水坝,结果如何?打算把海岸与河岸全封上水泥强化?再这样下去继续破坏国土的话,肯定会变成全世界最丑陋的国家。太多人都太依赖国家事业了、包括政客、官僚、建设业者,只会蚕食鲸吞国土,只想着自己赚钱,这很恶劣!」 原来他除了具备双语能力之外,对日本国情现况竟然也知之甚详。不过,昨晚他还对麻里亚大加赞扬日本的美好,而现在却又对日本严加批判,真是厉害的双面人!或者是因为对祖父母的祖国爱之深、责之切?但无论怎么说,经过这位将战争视为公共事业的美国国民一说,就算言论正确,也没人愿意听。 「但愚蠢的并非只有这个国家。美国制造业劳动人口中,约有百分之十的人与军需产业有关。因此,美国这个国家就会在适当的一段时间里,在某些地区引发一些战争,而这些创造出来的理由,对美国而言是必要的,所以美国面临的现实远比日本更加残酷。日本人面对的,只是把自己国家搞得更丑一些罢了。真悲哀!知道美国、日本为什么要干出如此愚蠢的事来吗?为的是要活络经济。事实上,愚蠢的国家也不只这两个,干出同样愚蠢或其他类型的愚蠢国家多得是。就算不这么做的国家,如果立场与美日两国一样的话,相信也会做出同样的蠢事来。所以,我并非针对特定的国家做出幼稚的指责。」 他说话的对象是谁?这些谈话与幽浮或培利帕利之间有任何连结吗? 「就算发现了这么做不对,还是无法阻止日本大兴土木的无谓浪费,也无法停止美国引发的战争,因为这么做会阻断金钱的循环流动。当然,其中也不全然是坏事。军需产业的活跃可以带出最新的科技,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正因为苏联解体缓和了东西方对峙的紧张,会是美国军方使用的网际网路技术,才得以释出供民间日常使用,这是很棒的一件事。在日本也一样,由于公共事业的发展,带来了先进的土木建筑技术。」 他开始往右侧深处的铁格架走去,我则往左侧中央的铁格架附近移动。只听到芳贺一个人说话,对方则是连吭一声都没吭声——不过,他说的网际网路是怎么回事? 「虽然有这些额外的好处,但愚蠢的事仍然愚蠢,并无改变。如果能停止滥用预算,把金钱花费在更正确的事情上那就太好了。不这么认为吗?然而,如果只把钱投注于社会福祉,就像水洒在沙漠中一样,没多大效益,不会产生多大的财富,而且没多久,那些人又会面临贫穷问题。那么教育呢?这也是有限度的。如果超过了极限,那就是过度干扰,反而会把小孩给宠坏。滥用预算也无所谓,只要能增加工作机会,让更多的人去驱动金钱的循环,就算滥用预算那也是好事一桩。但必须注意的是,那些工作机会不可以是从事武器的制造,以及以混凝土丑化国土的工作——嗯,这就是结论。」 由于又往里面前进了几步,因此我又往相反方向移动。 这时传来怪异的机械声,听起来很像机车的排气管发出来的坠首。 「每一个人都富裕了,地球上的人与物都不受到伤害,如此一来,这种无谓的浪费就会一直延续下去而不会终止,而能有如此理想的方法就只有一种。没错,就是seti与宇宙开发。不妨想想看,这不正是符合所有条件的理想事业吗?如果宇宙开发事业能带动全人类的百分之十八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和平、富裕与美丽。日本拥有足够的科学能力与经济能力,然而日本政府却是唯一未针对seti提出预算的国家,实在是令人感叹!」 似乎要往房门的方向走回去了。虽然我仍朝窗边挤,但心中期盼他们就这样走出去。 简单的道理,为什么那些政客与经济学者不明白?而且,这是拥有梦想的事业。我们为何会在这里?答案也就在这个梦想里了,也就是与(他者)的会面。以人类这样的种族与(他者)会面,这才是所谓的eti,而目标就是与他们见面相遇。为此,很希望在物质上能有丰厚的生活,而精神上也能很充实地活下去,两者相容并蓄的生活方式就是我们所期待的——你说对不对,有栖川先生?」 我体内的精力,瞬间虚脱。 6 巷内的转角像是有一栋空屋,像警戒中的刑警一样,潜入其中躲藏。途中并未遇上蓝色制服男,终于来到得以望见天之川旅馆的位置。本来打算要巧妙躲避躲猫猫中的鬼角色,但有居民发现我的行踪,或许已经向协会密报了,因此前途叵测。刚才通电话的中年女子,会是会员吗?或者是协会的拥护者?如果只是一般的交情,应该不会如此自动通报才对。 那位女子与我们四目交会时,露出的是惊愕的表情,同时还带有畏怯之色。也许关于我们的来历,早就已经在村里流传四布了。果真如此的话,想要化解误会,恐怕是比登天还难。 「旅馆老板、老板娘还有晃子,会相信我们吧?」 「相信?这话怎么说?」 「当初一见到我们,他们好像就已经向协会方面联络了。」该不会是为了领取奖金吧!「当然,天川先生他们事前应该已经受到叮嘱。我们如果就这样糊里糊涂现身,或许根本就是飞蛾扑火。」 「都到这里了,难道还要再缩回去?」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我先一个人去试探?如果真如预期那样遭到绑架,麻里亚就一个人逃走!」 我没办法那么冷酷无情,而且留下我一个人只会让我感到更不安。 「先靠近一点再说,也许可以更了解状况。」 目光先是扫了四周一遍,然后身子弓得像?n蠖虫一样缓缓前进。由于准备随时要冲出去,因此必须降低想像力的刻度。否则的话,脑子里将全都是遭到夹击的画面,一幅又一幅地出现,不会终止。 旅馆斜前方的隐密处,有一条理想中的小巷,从那个位置正好可以清楚看到旅馆玄关的状况,老板娘与晃子在休憩室里。只见她们一边清扫一边低声交谈,完全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后来,老板娘独自一人上了二楼,晃子继续拿着扫帚扫地。 如果她值得信赖,现在正是出面的好机会。万一又能借到电话的话,只需十几秒钟就能解决问题了。因为只要拨打一一?。然后告知「人类协会本部发生杀人事件,请立刻过来调查」即可。 「走吧!」 继续犹豫下去令人很难受,因此很想开始行动,但织田却出声制止,这让我更心急。 「再等一下!」 「为什么还要再等?待在外面万一被那些家伙发现了,一切希望都将破灭。」 不知不觉间,我们两人都把人类协会的人员称为那些家伙,敌意显然已萌生了。 「麻里亚说的没错,走吧!」 这时,老板从屋子里面出现了,手上拿着报纸,似乎就摊开在休憩室的沙发上。 「是早报。」织田低语,「报纸都是从村外送进来的,送报车可以进出这个村子。协会应该是在放行送报车之后才封锁村子的。但毕竟此地并非绝海孤岛或暴雨山庄,所以除了报纸,人员也会进出。况且那辆巴士不可能就一直停在那个地方,否则当地的巴士要如何通行?」 「送报车应该是在八点之前出去的,出去之后就封锁起来。」 「真可惜啊!应该没错,但再过一阵子,应该会有车辆进入这村子才对。不知是否值得期待呀!」 「如果是员警过来巡逻那是最棒的,但可能吗?进来的车辆几乎都与协会有关系吧!非会员的观光人潮,大概要到连休假日才会出现。就算今天有人预约要来参观〈城堡〉或投宿,那些家伙一定也会取消这些预约。」 眼前有三个选择。一、想尽办法在〈街村〉拨打电话。二、向来自村外的人员求助。三、沿着县道徒步而行,前往比良野。之前已经放弃第三选项了,所以就剩下一与二的选择。由于第二项太消极,所以只能选择第一项。而且,电话就近在眼前。 「去借电话吧!」 「好!」织田回应后立刻站到前方走出巷子,但我们明明没发出声响,旅馆老板却同时从报纸后方探出头来。为何如此?这让我们吓了一跳,大概协会已经把我们列为通缉犯。然而,行踪既然已暴露,就没有犹豫不前的空间。于是直接往玄关走去—— 但是,我们的脚步也同时戛然而止,因为老板做出了怪异的肢体语言,只见他将右手从报纸下方伸出来,做出扇动扇子的动作。这个意思是说,要我们到一旁去? 「不妙了!」 织田用力拉住我的手。确实不妙。因为旅馆老板在警告我们别靠近,看来协会的手已经伸进旅馆。 尽管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但逃亡者的心理自然会想到人烟较为稀少的方向,也就是东侧那片山区。只是因为远离主要大街,住户稀疏,要藏身似乎也不容易。还是别乱跑较安全,找个地方躲起来好了。 「发生密室事件那屋子再过去一点的地方怎么样?要去试试吗?」我提议。 「那附近是有几间破房子,但躲到那地方可以避开搜索吗?嗯,或许是不错的藏匿点。现在这样,很快就会被发现。这愈来愈像躲猫猫了。」 安全抵达蕈菇栽培温室的位置,从这里顺着小径,可以往〈城堡〉的方向走去。这条唯一的通道,让我的脑海充满了遭到夹击的画面,人也不禁畏怯了起来。 「这里可能有埋伏。」 「真遇上了,我可以轻松就解决他们,而且随着经验值的提升,拿手的项目可能也增加。」 虽然想前进,但无法如愿,因为小径前方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同时夹杂着交谈。「可能分成两路了。」「不,应该不可能吧!」是那些家伙。树林间一晃一晃地可以看见蓝色制服。 周围没有足以隐藏匿踪的草丛,所以只好慌慌张张躲进塑胶棚搭的蕈菇栽培温室。温室呈半透明,若只是躲藏未遮掩,从外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于是我们绕到以并字形堆起的??木后方蹲下。真是惊险一瞬间!两个男子的声音正好通过塑胶棚温室旁。「应该还没离开村子吧!」「我想也是。」 「唔,这对心脏不好,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为何不想再过?这不是很刺激、很有趣吗?都让我想加入自卫队了!那我是不是该重新考虑未来的出路?」 为了找回日常的感觉,就来问问与现在这个场合无关的问题。 「信长学长,求职活动是怎样的情形?为什么只要一提到这个话题,望月就会很迷惘?」 「因为他和我一样,大学生活是在没有计划的情况下度过的,现在面临烦恼是当然的事——我喜欢关西,虽然很想进入京都或大阪的公司,但今年春天以来,我父母亲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母亲因此很担心,还要我可能的话,希望我返回名古屋去。因为姊姊已经嫁出去了,所以身为长男的我,就成了他们的依靠。我真的很迷惘,如果进入我期待的大公司,因为职务需要而调职的话,还不知道会调到什么地方去呢!目前已是非做出抉择不可的阶段了,而我却依然不知该如何选择。」 言语中带了一些名古屋腔。 「……很不好意思,这时候还问你这些琐碎的事。」 「没必要道歉的——这时候聊一聊个人的私事,不是很像战争电影里的情节吗?可惜的是,没看到主角一边凝视相片一边说出『我的爱人』这类的画面。」 「没出现算是幸运的。如果看着相片说『战争结束后,我们就要在故乡结婚』的话,那么说这句话的人必死无疑。」 「算是一种固定模式吧!就像在悬疑剧中,赴宴迟到的宾客,最后不是嫌犯就是被害者,这一点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麻里亚,你毕业后有何打算?」 后我会去找你玩,到时候可要通知我。再怎么说,我都很怕冷,希望你能到南方一点,南方的食物比较美味——怎么样?准备好了吧?」 不,还没准备好。 「有人走过来了。」 脚步声折返的声音,这次是一个人。会是来找我们的吗?脚步放得很慢,的确是朝这儿走来。 「在这儿吧?」 令人意外,是个老人声音,并非刚才那两个人。 「是在这儿吧?」 已经站在塑胶棚前了。现在走进来了。走进来的这个人,莫非是想趁机敲诈我们?他就在??木之间走来走去。 第十三章 混沌 1 他颇擅长单人独幕剧的,但一听说他在高中时参加的是戏剧社,我也只能自己苦笑几声。 「打算带我到哪儿?如果要把我交给外星人,我可要拒绝了。」 「回房间去,这么一阵瞎闹,你肚子也该饿了吧!本来我不想给你吃早餐的,算是一种惩罚,但这一点小事,我还算忍得下——开玩笑的,别当真。」 我认为应该还不至于如此。 「不怎么有趣的笑话在日本知道要怎么说吗?冷,冷笑话,its cool。很容易记,麻烦回美国时,请把这种说法也带回去发扬光大。」 「谈谈正经事吧!不会再乱来了吧?如果守规矩的话,就会松开你的双手,不再绑你。现在和我一起走回房间去。」 只能依言行事,无法违抗,目前的我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力量。但流一流汗,倒也舒服。 「回房间之前,我有一项请求。既然来到这里了,可不可以让我参观研究大楼?」 「还真会为自己着想啊!但我答应你,基本上我没这个权限,不过可以通融让你参观,而且是所有的房间。」 他真的这么做了。北侧并列着四个房间,自东侧起依序是事务所、资料室、视听室兼研究局的会议室、局长值勤室与居住空间。研究局长目前与祭祀局长一起到东京出差去了,目前不在。难得有机会一览内部,但那些房间却也没什么稀奇之处。 (图七) 「这里是实验室,也就是研究室。」 包夹廊道的南侧是一间大房间,完全就像一般公司的办公室。宽敞地摆放几张桌子,只见三名男女面对电脑或电视萤幕,看到我们时,露出些许的惊讶,但手上的工作都没停下。大略数了一下,这个房间大概有十部电话,无法出手实在很遗憾。 「请勿入内,因为规定外部人员不可以进来。」 我请求解说他们在做什么。 「研究seti的方法,电波天文台收集到来自外太空的电波讯息,我们加以分析区别,然后再由世界各地志工在个人电脑中进行解析,效率就变得非常高。这是由全人类共同参与的民主eti探索。不久的将来,将会是每一个人都拥有电脑的时代,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目前正与波多黎各的阿雷西博天文台交涉有关资料的提供,如果电脑有能力进行解析作业或资讯交换,那么我们就可以利用志工不使用电脑的空档,如此就得以加速执行各项作业,这是为了分散电脑处理容量的一种聪明方法。」 我只能模模糊糊了解一些情况,但看起来并无不正派的感觉。另外,检视圣洞中录影带是否拍到可疑画面的工作也在此进行。 「可以了吗?那我们走吧!麻烦你转告你的朋友,说我们并未从事可疑的研究工作。」 「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知道我在资料室?」 「是你运气不好。当你开启那间房门的同时,我正好从研究室出来,就这样,我们没使用心电感应。」 这下我就没有疑惑了。接着,我们搭乘电梯往下到a栋西翼。一踏入廊道瞬间,立刻感受到与刚才不同的氛围,出奇地安静。难道我们的叛乱已完全遭到镇压?太遗憾了。接下来,他们的监视与戒备恐怕会更加严格。 接近入口大厅时,闻到一股汽油味。先前在资料室听到的排气管噪音,莫非就是机车在这廊道上驰行? 「奇怪了?有栖川先生,我们说好的了,答应你们不会再逃走,我不想再跟你们玩追逐游戏了。」 他感觉到不安定的气氛了吗?最后,我终于答应他,但这也完了,因为答应之后,必须赌上自己的名誉。也许接下来,我会有可乘之机,刚才他是这么暗示的。 继续在廊道下前进,眼前发现入口大厅上,稻越草介就茫然伫立在那儿。外套落魄地搭在身上,衬衫扣子也掉了两枚,看起来曾有过肢体冲突。发现我们在一旁的这位年轻老板,仍是张口半启,脸上仰。派特问他出了什么事,目光同时投向我,仿佛在责难我。 「他们误判形势,因为西侧公务门平常是关闭的,所以织田先生与有马小姐就从正门逃出去了。他骑了放在后门的机车强行突破,我们的警卫还几乎要被撞得弹开来,还好惊险地闪开冲撞,已经到了捣乱的程度。」 对这样的结果,内心深处不禁涌起一股窃喜。我和望月燃起的叛乱狼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功了,忍不住想要大喊「不亦快哉」, 「有栖川先生,这只是空欢喜一场!」稻越强做冷静,「他们只是出去散散步,时间到了就会回来,因为他们跑不出神仓的。」 「为什么?让他们骑着机车逃走,是你们一大失策,织田可是飙车手,一溜烟就可以冲到木曾福岛去,然后带领着警车回来。」 「我们已经阻止他们离开神仓。」 犹豫着是否该开口问问其中理由,但得到的回答应该也是敷衍敷衍吧! 「有派人出去追他们了?」 派特边用指甲试图擦掉地砖上的轮胎痕边问道。 「是的,在无指示的情况下,有几个人已经追出去了,但因为称早麻烦事接连发生,而且这里也需要有人戒备,所以无法增援人手,先前已经启动村里的电话联络网了。」 根本就是联谊会。整个〈街村〉有九成几乎都是与协会有关的人,所以打完一轮电话,大概也要花上不少时间。然而,一旦全都通知,那可就大事不妙。因此,必须在他们完成之前,逃离神仓愈远愈好。 「神仓已经完全封锁了。」稻越说,「任何人都无法进出。跑出去的两个人如果够聪明,现在应该已经放弃了。」 「你说麻烦事接连发生,是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派特对于弘冈繁弥之死并不知情,稻越一说完,他就立刻一脸惊愕。 「为何会自杀……」 「不知道,但更难理解的是,他为什么会有手枪?我们的戒备已是滴水不漏的……」 看来到目前为止,仍然尚未通知警方。弘冈的遗体己移至c栋,与土肥的遗体安置在同样的房间里。 这两件事除外,事实上应该还有其他麻烦事。 「东塔上不是有事发生吗?有个女子发出悲鸣。」 「那个啊?该怎么说,我工作上没参与那件事。」 整理了一下外套前襟,发现扣子少了几枚,脸上立刻堆起怒容。 「我要过去看看情况。」 在被阻止前,我已经先跑了。派特在身后怒吼:「你答应过我的!」但我并未背信忘义,我只是想确认塔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稻越与派特当然也追了上来。 机械室前附近有一小群人,那群人以青田为中心,支支吾吾地不知在说什么,应该不是告知午餐的菜单内容。仔细一听,竟是惊人的谈话。稻越与派特似乎还有未知之事。 不久,走宝?v歌剧风格路线的总务局长,一脸憔悴地走来,其他人不发一语地转过身望着她。我绕到他们身后,让自己低调些。 「麻烦所有人都集合,为了找出突破之策,首先向各位说明一下。这是协会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但我们绝不可为了这小小的考验就灰心丧志,我们要接受命运的试炼!」 如果是在宝?v歌剧中,这时应该会有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同时独唱一首热情高亢的歌曲。 稻越与派特也在注视她,注意力没放在我身上。我正好可以趁机一步步接近电梯,悄悄按下按钮,门一开,便顺势躲了进去。 人啊,就是一急了就无法做出反应。当几个人「啊」了一声时,电梯门已经闭上了,而且电梯也开始往上升。如此一来,怎么也无法唤我下来。一想到稻越他们那群人气得跺脚的画面,就让我品尝到小小胜利的滋味。 不过,在塔上等待我的可不是什么乐事。轻拍两颊,做好心理准备。我要用自己的双眼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拨开笼罩在此的大团迷雾。织田与麻里亚在〈城堡〉外奋战,所以我也必须在里面竭尽我的能力。 到了。 只见由良与本庄站在冥想室前,熟悉的餐车上摆放的是早餐,有面包、炒蛋与牛奶。子母泽还是不供餐吗? 看。 「抱歉,借过一下。」我从一旁走过去,进入冥想室。 2 叫什么名字了? 织田记起来了,于是语气平稳地问道:「您是金石先生吧?」是的,就是金石源三。 「是的,我是。请问,我与二位会在什么地方碰过面吗?」 「昨天,您与椿先生谈话时,我们两人就在一旁打扰,当时有五个人。」 老人咧嘴笑了,犬齿少了一颗。 「没错没错,我记起来了。记得还有一个头发很长的先生。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织田随意搪塞了过去。话虽如此,但什么叫做蕈菇观察呀? 惊慌的情绪安定下来了,因为刚才一直担心会被人类协会的手下发现,但此慈祥的老爷爷一出现,立刻让人放下心来。 「观察,喔,这样啊?」老人显得有些失望。 「那么金石先生有什么事吗?刚才一直听到您说,是在这儿吧、是在这儿吧……」 「我是在找我的孙女,之前在玩躲猫猫时,就会在这温室里躲上一个小时。」 「很有耐心嘛!」 「这小孩很能忍,倔强固执,有时候还真麻烦,未来她老公可要吃苦头了。这样吗?她不在这里啊?会跑到哪儿去呢?」 「请、请等一下!想拜托您一件事。」 老先生转身就要走,但被叫住了。很显然,他并不知道我们现在已是逃亡之身,由此看来,他与人类协会并无关连。 「不好意思,我先找找我孙女,稍后再谈可以吗?她连早餐都没吃,会跑哪儿去呢?」 「喔……那还其令人担心,可以的话,也让我们帮忙找您的孙女吧!」我们也鼓起精神,「她外貌长相如何?」 金石往回走。 「她叫千鹤,小学……呃……」 昨天与椿先生谈话时出现过这个名字,织田再次发挥他记忆力的优点。 「小学三年级,对吧?」 「咦?你怎么知道?没错没错。今年升上三年级,全名是金石千鹤,像河童的娃娃头,身高大概是这样。」 一百三十公分左右。老先生的说话与表情毫不犹豫,虽然他的肢体动作不见得正确,但小学三年级的女生也就大概是这样的身高了。 「我们会帮忙找,但在此之前有个请求,因为很紧急,我们想借个电话。」 暂时隐瞒人类协会发生了令人惊讶的大事,因为担心万一说了出来更麻烦。而且借电话的目的就是要通报警方,没必要这时候说。 「借个电话没问题,走一下路就到了。请跟我走!我女儿不在家,家里面乱七八糟的——喔呀,怎么了?」 刚才那两个人可能还会回来,走出温室时不能粗心大意,所以就近找了一些东西伪装一下。织田把铁锹扛在肩上,我则是戴上一顶草帽。这装扮一整个滑稽,才加上一点装饰的变装,实在是可笑,只能算是自我安慰罢了。 深怕这打扮会让金石老先生排斥,因此我们小心翼翼地踩着步伐前进。当然,这并非在心理状态产生的错觉下故意放慢脚步。事实上,他的房子真的就在温室附近,走路几乎不到两分钟的路程,但是对我们而言,那可是极为漫长的一百二十秒啊! 「就是这里。」眼前是一间矮树篱笆围起来的老旧木造平房。在面朝田地的墙壁上,挂了有水原弘与由美加かぉる[注]剧照的上釉招牌。看起来保存状态很好,应该有收藏迷愿意出高价收购。就是这间啊?织田与我这时追着金石老先生跑到屋子前。 [注:水原弘、由美かぉる,为日本六?、七?年代当红男女演员,当时推出不少烦受欢迎的广告招牌。] 仿佛有好不容易度过重重难关,终于平安抵达的感觉,再过一会儿就有电话可拨打了。这一次的游戏,我们赢了。一想到只需两个人——椿先生与荒木先生——就足以牵制人类协会的行动,实在很让人高兴。 「请进。」 虽然这么说不礼貌,但房子真的很老旧。玄关旁的厨房里,只见到流理台上堆积如山没洗的餐具与拉面碗,因为那座山还不算太高,所以他女儿外出也应该只是这一两天的事。客厅也很凌乱,有三片坐垫、报纸、玩具,以及脱下的衣物散落各处没整理。但我想我们最好在坐下之前先打电话。一具黑色电话就放在客厅一隅,闪耀着光芒,非常炫目。 「我这儿没什么好茶……」 「不好意思,因为很急,可不可以先借我电话?」 织田边揉着双手,边以膝盖跪着往前移动。老先生并未不高兴,也没表示讶异,反而比出请使用的手势。 电话任务由学长出马。他在大腿裤子上摩擦手掌汗水,接着拿起话筒,小心翼翼地拨出一、一、?。到了这个节骨眼,任何干扰都无关紧要了。回神之后,我双手合十,在神坛前祈祷一切顺利。 警方听到这个电话铃声,应该会立刻接听才对,但一直没听到织田开口说话,他反而把听筒从耳畔移开,仿佛陌生的物件一般望着听筒。 「请问……金石先生……这电话不通……」 老先生站在厨房里正在泡茶,只把头露出客厅,然后眯着眼睛露出抱歉的神情。 「很抱歉,我忘了,因为没缴电话费,上个月就被停话了。」 「什么?」我和织田同表讶异。 「实在是很丢脸。」 如果织田站起来,应该也是一副弯着腰垂头丧气的模样吧!只见他坐下后,往后仰躺,惊讶的嘴型仍冻结在不可置信的表情上。 「无法通话造成你们不便,不好意思,但我还可以联络我那个外出的女儿,不知这样是否能帮到忙?如果她打电话过来,要叫千鹤接听电话,那我真的就麻烦了。她一定会骂我,明明要我看好小孩,说我是不是老糊涂了!」 虽然很同情他,但我们也是身陷苦海啊!如果我现在是一个人,或许会泪如雨下。面临死亡关头,织田依旧把听筒贴在耳际。 「如果这通电话很重要,向邻居去借怎么样?协会的人都很亲切的。」 哇!我好想大叫呀! 「不麻烦了,礼拜天一大早的,会打扰到别人。什么地方有公用电话呢?」我问道,「天之川旅馆,我知道,但那里的电话故障了。其他地方……啊?都在店家里面?也就是说,这里都没有电话亭了。」 神仓真是个讨厌的地方。 「是不是还有其他与人类协会毫无关系,而且愿意借我们拨打电话的人?」 织田挑明了问道。 「这可难倒我了。熟稔的朋友虽然不少,但都因为这里的改变而搬走了,留下来的几乎多多少少都与人类协会有关系。」 老先生端出茶,茶杯的花色形状不一。边喝边道谢,脑海里还想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千鹤这小孩,还没有回来。」 老先生仍惦记着孙女,依眼前的情况看来,这问题无法置之不理。 「今天早上起床后就不见了吗?」 「这个嘛……什么时候不见的……昨天晚上……这也难说……不是很清楚……」 我与织田面面相??,显然老先生的记忆力不可靠。在与椿先生交谈的过程中,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情况。若是置之不理,会不会有麻烦? 「您的女儿去了哪里?」 「她到下吕。为了千鹤的养育费,去找那个与她分手,目前在下吕的温泉旅馆厨房里工作的老公谈判。虽然放下我们这样离开她也很担心,但千鹤不想见父亲,我女儿也不想让他们见面,所以也没办法。预计今天晚上就会回来,万一真要回来,我可就难堪了,三餐又都不定时。」 只见他望着远方:心不在焉地叨念着什么,似乎并不是因为孙女的走失。这个人是否对于事物的轻重缓急认识能力不高?这也难怪女儿会担心。 「搞不好在昨天就不见了,有没有这个可能?」 织田脸上顿时一片乌云,真要如此的话那就糟了。她一个人这样游荡,万一发生了意外可不妙。 「到底当时是怎么了,让我想想……」 「昨天晚餐时,孙女孩还和你在一起吧?吃了什么菜,还记得吗?」 老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想起来了!天才黑,我就开始小酌,愈?14陀?有兴致,所以早早就睡着了,一直睡到早上,睡得很熟。如果在平常,干鹤会担心我着凉,为我盖上毯子,但昨天好像没这么做,所以今天有点鼻塞——」 这样的状况证据,明白显示千鹤自昨晚起就已经不在家了,这的确很令人忧心。 「可不可能在好朋友家中过夜?」 我心想,若真是如此那倒还好。然而,得到的答案是,这女孩从未到朋友家过夜。她是有个好朋友,却住在比良野。 「被她母亲严加痛斥时,会有一次走路到比良野去过。当时快黄昏了,在路旁行走时被村人发现带了回来,还好平安无事。不,当时还造成一阵骚动。」 竟然还如此悠哉,看来该另外想想办法了。 织田似乎亦有同感,但难掩困惑之色。光靠我们两个人的力量去寻找千鹤是不够的,必须有其他村民的协助才行。然而,如果劝金石老先生这么做,他是否会在没有恶意的情况下告诉别人我们的事呢?这的确很困扰。不过万一都不采取行动,那女孩很可能仍然身陷危机之中。尤其在这时候,更可能卷入别人的麻烦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3 江神发出的第一声是「有人受伤吗?」 「没有,没有任何人受伤。」 「是吗?希望其他伙伴也都平安无事。」 他似乎更忧心织田与麻里亚他们。江神在塔上目击了机车突破大门直奔主要街道的那一幕。但某些画面因为被建筑物遮蔽,所以也没看到。 「这里也有残酷事件的发生,很不愿意见到,但是——」 铺设蓝色地毯的冥想室里别无他物,小窗下有张朴素小桌以便置放餐盘,窗子右侧仅有一个简单的小置物架,里面没有任何椅子。置物架上摆了一幅裱框的会祖照片,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了野坂御影。修行之类的,大概就是端坐在地毯上进行。位于房间深处的小房间,应该是洗手间。 扫视整个房间看了眼前一下,发现有个男子倒地仰躺在桌子附近。莫非残酷事件指的就是这个?又死了一个人,而且死法非比寻常。这个男子额头上有遭枪击的痕迹,而且怎么看都像是枪击。这桩惨剧,似乎是早在太阳升起前很久就发生了,因为血液已经凝固。 是昨天晚上,从本庄手中接过晚餐的男子,就是从美国分部回来的子母泽尊人,是身为肩负协会未来重任的成员之一,一个颇具哲人风范的男子。结果,我到最后都没听过他本人说话的声音。 「是子母泽。来送早餐的本庄发现了这个极为怪异的现场。」 站在江神对面的臼井这么说,而更里面则站立着佐佐木昌晴医师,似乎站了很久,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连胡子都看起来没力气了。 「是头部受枪击吧?」 我这么一问,医师才恍然大悟似地抬起头来。 「是的,非常严重的枪伤。由于是极近的距离对准额头枪击,所以应该是当场毙命。」 「凶枪呢?」 「这个房间里没发现。」回答的是江神,「应该就是弘冈拿的那把s&w吧!因为总本部应该是没有兵器室的。」 臼井听了一脸扫兴样。 「难道我们要存放好几把枪吗?光是弘冈手上出现那把枪,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如果不报警,那将无法判断夺走两条人命的枪枝是否为同一把枪。而且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并无证据显示这个地方有很多枪枝。 「这房间没发现手枪,应该不是意外或自杀吧!」 「当然!」墨镜局长脱口而出,「请看一看这扇窗,窗框上有飞溅的血滴,因此很显然是从房间外射击的。」 「不只是这样。」 江神闻了一闻死者双手的味道,找不出有火药味飘散的迹证。虽然只是大略勘验,但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一起他杀事件。 「距离死亡时间有多久?」 佐佐木被问道,然后回答: 「很抱歉,我只能提供大概的时间,推测死亡应该不到半天。如果经过司法解剖,详细比对胃里的食物,并且根据消化状况来推断,就可以推算出死亡的时间。」 语气非常平静。明明知道解剖的重要,但为何又拒绝通报警方?如今这样的处置方式,只对杀害自己伙伴而且又可恶的嫌犯有利而已。 才要出言指责,臼井便抢着说道: 「医师,这不能一概而论,修行者有时候会忘了进食。根据本庄所言,前来送早餐,再回收前一晚的晚餐时,有时候餐点是完全没碰过的。因此,我们假设,就算知道子母泽是在进食后一小时死亡的,但还是无法确定真正的死亡时间。」 理论上说得通,但也只是搪塞敷衍之词。不知是否他也感觉到了,只见臼井故意干咳了几声。 死亡不到半天的话,现在是早上八点多一点,所以……时钟拨回十个小时,也就是昨天晚上十点钟左右,经过简单的减法,就变得明朗一些。 「不正好是发射烟火的时间吗?」 这个时间与祭祀局试射新开发的(星舰)烟火时间吻合。这么说来,行凶时间该不会就是在那个时候吧?否则,在寂静的夜里,巨大的枪响必会让很多人都听到。 「嫌犯知道那次的烟火,所以配合烟火的施放趁机击发手枪对不对?」 在场所有人都点头,全都有此共识。如此一来,凶手的范围就缩小了。 「应该没多少人知道新开发的烟火施放时间,因此嫌犯应该就隐藏在这些人之中。」 这一次,没有人点头。 「有栖川,事情不能这样说。昨晚烟火的施放有两次,一次是晚间十点,另一次是例行的十一点十七分。」 「喔,这样啊!不过,刚才医师的诊断是——」 佐佐木嘴唇颤抖猛摇头,一脸闯了祸的模样。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只是推测说,死亡时间应该不到半天,并没说什么九个小时或十个小时,请仔细听我说过的话,千万别误解了。」 这么说来,也可以推断出死亡时间是昨晚十点至十一点十七分之间。 就算无法掌握出精确的时间点,但如此的鉴定无疑是非常具有意义的。 「暂时先别管死亡推估时间。昨天晚上彻底搜索过了,但仍有遗漏之处,就是窗旁的小置物架上。」 移动站立位置,江神往指示的地方看过去,置物架上只有会祖的照片。 「在肖像的背面。」 在避免沾上指纹的情形下松开相框,立刻出现了令人哑口无言的东西。两卷录影带。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实在……」 第一眼看见时,并无发现任何异状。或许在播放时,可以发现带子上录到了重要影像。但这项期待很快就落空了,因为录影带一旁还放了一根银色的金属棒,臼井看了之后说:「这是磁铁,而且是强力磁铁,祭祀时会用来固定一些装饰品,平常就放在底下的仓库里,这东西任何人都可能携带出来。」 在录影带旁放置强力磁铁,不得不让人思考,这是为了要消除录影带中的资料才这么做的。仔细一看,录影带匣的表面上有一些刮痕,似乎是棒状磁铁摩擦后刮出的痕迹。很明显,是为了要让录影带中的画面消磁。 「是谁这么做的……」 根据江神所雷,有五种可能性。子母泽携出录影带并消磁、子母泽携出录影带由其他人消磁、某人携出录影带由子母泽消磁、某人携出录影带并消磁、某人携出录影带而由另一个人消磁——原来还有这些组合啊?我是认为有四种组合。 臼井开始从口袋里掏出两颗胡桃,放在手上喀啦喀啦地转。 一的小疑点是,来自美国分部的子母泽是如何知道磁铁的摆放位置。但也很可能偶而会偷偷进入仓库,最后让他给找到了磁铁。」 「不过……」 「没错,他似乎遭到他人的枪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感觉身后有人在动,一回头,发现由良就站在门口,而且露出苦思的表情开口道: 「本来是不想说的,但你们不认为全是弘冈犯下的吗?他先杀了土肥,接着杀害子母泽,最后懊恼于这些犯行于是自杀——」 「不、不,等一等!」 臼井仿佛要阻挡狂风般地高举双手,就像被蔓藤层层纠缠似的,整个表情变得很痛苦。 「话不能随便乱说,由良。在没有确切的事实之前,别轻易就下定论。这可是杀人事件,而且你说的更是连续杀人。」 「嗯……」由良低下头,「我的确说话太草率了,以后会注意的。」 「而且,这也关乎死者的名誉——对不对,江神先生?」 被要求同意的部长则回应:「这个嘛……」 「唔……这该怎么说呢?对于死者的名誉,我们本来就应该要尊重的。」 「这话是没错,事实是无法动摇的。但由良小姐的推理,或许正中了目标也说不定。」 真是突如其来的结论。 4 起居室里有六张叠?t大小的空间,听说是千鹤与母亲平日铺上棉被睡觉的地方,但感觉上又不像是寝室。靠墙有小孩的书桌与衣橱并排,衣橱上方则是挤进了瓦楞纸箱。 「现在没铺棉被,可能是今天早上千鹤整理收进去了……不过,她不是昨晚就不在了吗?」 说话中尽量不带责备的语气,但金石老先生却已默不作声了。然而,如今并非垂头丧气的时刻。 「她会到什么地方去?老先生您心里总有个底吧?」 「这小孩喜欢一个人间晃,一出门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到底在哪儿我也不清楚,但应该不会走远才对。」 就算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小孩懂得什么是危险,什么不危险,但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尤其这个小孩如果好奇心强的话,会有什么样的行为出现,那是很难预测的。 「那就报警吧!」 织田的口气丝毫不拖泥带水,表情也很爽快。 「怎么了?麻里亚?这没什么好烦恼的吧!只要说服老先生说他孙女失踪了,必须搜寻才行,要他到其他人家去借个电话就好了。到时候也不必说出〈城堡〉里发生了什么异状,员警就会赶过来的。这么一来,我们就有机会跑出屋子呼救。」 「喔,」没错,「就只是这样啊!」 是因为冒着被追赶的危险才如此吗?并非如此,因为此刻真的是事不宜迟。 「金石先生,快叫员警过来吧!看到哪户人家去借个电话。」 老人接受建议后,拉开纸门;因为纸门外还有檐廊,可以看到邻居的屋宅。由于这么一来,这屋子里里外外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织田与我便慌慌张张地躲进起居室内。 「把我们的事说出去没关系吗?」 「我不会慌慌张张跟对方说,有一对年轻男女到我家劝我去报警的,别太紧张。」 我们从隔门后方观察金石老先生,他趿拉着凉鞋,喊了一声:「宫野太太!」随即出现一位中年妇女,就隔着树篱笆开始交谈,那妇女先是惊讶了一声,竟然没说:「请进请进,快拨电话要紧!」而是转身就回去了。 「什么嘛!」 「只是借个电话就……」 「感觉不妙——」 「是呀!」 被晾在原地的老先生并未焦躁不安,邻居妇人再度出现时,已等了两分钟。是不是这个村子里的生活步调都这么悠哉呀?这时候传来了那位名叫宫野的妇女声音。 「金石先生,我们大家一起去找小千吧!我负责大喊。员警从远地过来的这段空档时间,我们就分头去找吧!」 「喔,真是不好意思,非常感谢,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我不觉得有什么帮助,也没什么好感谢的,有的只是满腹的疑惑。可能的话,我会向那位女士提出抗议的,要她别这么做。难道今天是诸事不顺之日?不过,真是如此的话,那我们应该也无法走出(城堡)才对。所以,这是起起伏伏的一天。 「那我先了解一下,小千是什么时候不在家的?该不会她是离家出走——」 金石老先生又再次说明了原委。至于是否提到我们,因为是在提心吊胆的情况下聆听,不是很仔细,但似乎没提到,所以今天还不算是太糟。 打算与织田讨论目前的情况而转身面向他时,却发现他直盯着茶几上看。是否有什么新发现,于是循线一看,原来在塑胶桌垫下方压着几张野坂公子的照片,看起来有些眼熟,大概是从报章杂志上剪下来的。金石先生似乎与协会无关,因此很可能是孙女关注协会的动向。 「也许是未来的会员。」 「不见得,」织田看着书挡中的书,「若真是这样,应该会阅读有关幽浮或外星人的书籍,但这里完全没有,墙上也都没见到类似的海报,也许只是野坂公子的崇拜者。不过,一个八岁的女孩,应该不会把住在诡异〈城堡〉中的女王当成憧憬的对象吧!」 「也不无可能!毕竟是个清秀美丽的大姊姊。」 「就算千鹤对人类协会很感兴趣,但是她不在家,不可能收到指令说要搜索逃出〈城堡〉的两个人,也就是我们两人,所以别太担心。」 「说的也是,一看到野坂公子的脸就吓了一跳,真是逃亡者的悲哀呀!」 金石先生回来了,气色就像是刚洗完澡一样清爽。大概是慢慢想起尚未找到孙女,眼角的笑纹也随之消失。 「她很亲切,说会通知每一位村民。一大早的就麻烦大家,实在是很感谢。喔,对了,学校方面也必须去通知。」 「联络学校……?今天是星期天呀!」 他好像不知道,只是应诺了一声,搔搔头。织田面露愠色。 「这下可糟了!如果全村大举出动找寻千鹤,我们就愈来愈无法踏出门外一步,除非事件落幕,否则也只能一直待在这儿,因为村民几乎都是协会的会员。」 「可以说件你不喜欢听的事吗?」 「不可以。」 「我要说。隔壁那个阿姨会不会是看到我们,然后去通报其他村民啊?如果她真的关心千鹤的话,应该会打电话给警方才对。」 「麻里亚。」 「什么事?」 「你头脑很敏锐,的确如此。以四字成语来说,就是头脑明晰。」 「应该是才色兼备。」 受到赞美很高兴,但这可不是要求形容词更贴切的时候,情势愈来愈不利了。也许可以明白告知金石先生关于我们的处境,并且希望他能帮我们隐蔽,否则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但是,结果也可能适得其反,这让我很烦恼。 「我们先到天川先生那儿通报一下,然后麻烦他打电话联络。万一金石先生的女儿回来,我们该怎么办?就没其他办法了吗?」 天川昭彦值得信赖吗?也许协会的人已进驻旅馆,所以旅馆老板才会向我们打暗号要我们别进去,否则会遭逮捕。从这件事看来,他并非我们的敌人。如果告知他〈城堡〉中发生的事,他应该会惊讶得要求警方派人过来。 不,这样的期待会不会太乐观?如今要想接近旅馆老板非常困难,如果不想想办法偷偷接近他,就很可能会把他也卷入麻烦的漩涡中。在老板都知情的情况下,他也很可能会这么回答:「我帮不上忙,但也不想见到你们被抓回去,所以请你们到别的地方去吧!」然后就把我们赶出来。唉,到处都碰壁。 「嗯?」 金石先生的脖子伸得像乌龟一样,因为庭院里传来声响。 「木门是打开的吗?」 动作意外地快速,纸门喀啦喀啦被拉开了,我们根本没有藏身之地。 庭院里,站着一位蓝色制服男子。 5 臼井他们让我们看了冥想室每一个角落,在神秘面纱包覆之下的房间,不过是个无趣单调的空中小屋,很像是一间没附厨房与卫浴的单人房公寓。因为被害者的私人物品也未携入,因此也无可看性。 已被看穿了。」 臼井边说边转动手上的胡桃。 「计谋?什么计谋?」 「弘冈杀了子母泽,因自责而自杀,由良认为这是真相,你表面上也认同这个说法,但心中其实并不这么想。这一点,只要看你的眼神就知道,因为你并不相信这种说法。虽然别人都说我是筹措资金的天才,但我同样也有把人看穿的眼光。」 「眼见为凭,是吗?只要看眼神就知道,那你为何一直戴着墨镜?这不公平。」 部长很认真地答道。 「这样的不公平并非到了非责难不可的程度。如果你认为不妥,那你也戴上墨镜好了——尽管目前还无法确认弘冈杀了两位同志,但是你也没什么身分,却轻率地把结论说得天花乱坠,所以也不得不认为你有计谋。你想要藉由真凶自杀结束此案,一旦全都解决了,就可以趁早叫警方过来,好让你们可以走出这个地方。不是这样吗?」 「歪论推理。」 「我是歪论推理?被猜中的话,就干脆坦白吧!」 「不过,也许由良小姐说的没错。你提得出反证吗?」 局长抿起嘴。 「提不出吗?」 「不,并非没有。其中一点是,弘冈并没有这这么做的动机。」 「这说法既非反证也不具任何意义。那么能否告诉我,谁有杀害土肥与子母泽的动机?」 「我只能回答,不知道。因为信仰而紧紧结合,并且抱着希望的我们这些人彼此之间,憎恨是不存在的。」 「如此说来,这里发生的就是连续杀人之谜了?死因非常明显是完全不明,你们却只是袖手旁观、未加处理,我实在很难理解。现在可不是自行查出嫌犯要他去自首这种纸上谈兵的时候啊!为了阻止继续有人牺牲,通知警方是身为单位主管的职责。如今的处理方式,对野坂代表或其他会务人员来说,已经是一种背叛行为了。」 臼井的语调中压抑着怒气。 「希望你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们自有我们的考量。接下来,不会再让任何人牺牲,而且也会保护你们的安全。正因为如此,希望各位不要太莽撞捣乱。跑出去的两个人如果回来了,还希望身为学长的你能好好告诉他们。」 「难得逃出鸟笼的鸟,怎会飞回来?他们会狂奔直驱警察局的。」 「会回来。或许他们不想,但结果会是如此。」 不吉利的宣示。先前看到有几名会务人员奔跑着去追机车,但他们徒步去追,真的追得到吗?而臼井却又显得很有自信。如果只是言语威胁那还好。 臼井的姿态愈来愈高,但总觉得江神似乎很满足。看来有些诡异,很可能是掌握到了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也说不定。 「是不是等到查出弘冈有杀害土肥与子母泽的完美证据之后,你们就会敞开大门?」 「当然。」臼井回应时眼神飘向一旁的模样没逃过我的眼睛,若真相信此人所言,那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就算这个案子解决了,一定还有其他事情会绊住我们。 很想再询问本庄伽耶。江神才这么打算,由良就立刻到走廊上叫住本庄。 「我过去你那边!」江神部长大声唤道。 本庄站在餐车旁不知所措。她想尽快从塔上离开,但在一阵连环质问之下,让她想下去也下不去了。刚发现遗体时应该是快吓昏了,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平静不少。 「为了确认疑点,或许会问你一些相同的问题,但还是请你忍耐些。你推餐车过来时,是七点三十分吧?」江神问道。 「是的,平常都是在这个时间送早餐过来,配合餐厅的开放时间。先送西塔,接着再送东塔。」 「按下电铃、敲击小窗玻璃,都没有反应,所以你就打开小窗呼叫。」 「是的,在完全投入冥想中时,经常都不会出声回应的,今天早上的情况,我以为也是这种情况,但是……」 子母泽已倒下,那种死亡的模样,不至于会让人误以为是在假寐。她一发现是尸体,便立刻惊叫高喊,整个人靠在扶手上,身体僵硬地等待一群人蜂拥而至冲上来。 「从电梯走出来的督察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只能语焉不详地指着小窗。虽然督察当时也吓了一跳,但还是非常冷静,立刻用钥匙打开冥想室的房门,快步跑到子母泽身边,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江神向由良提问,由良则像保护者一样贴近本庄。 「冥想室的钥匙随时都带在身上?」 「冥想室里有人的时候,我会带着复制钥匙,以防万一。在提问前,我先回答好了。这个房间总共有三把钥匙,其他两把钥匙都放在总务局的钥匙箱里保管。由于之前并未提出严格的管理办法,所以有可能被人携出。」 「是吗?但这次的事件或许与钥匙无关,因为凶嫌可以越过窗子射击子母泽:另外,把录影带藏在照片后面也一样可能是这种情况。」 「所以,不担心随身携带钥匙的我罗?」 「嗯,换句话说,房门一直是上锁的?」 「是的。」 部长再次询问本庄小姐:「昨天送完晚餐之后,就没再上来这里吗?」 「没上来!」她极力否认,「因为没其他事需要上来,所以绝对不会上来!」 「那么,今天早上有发现什么吗?有何怪异之处?」 「不,都没有。」 「你平常就是负责运送餐点到冥想室吧?那么,有关修行中的子母泽,他是否有任何特殊的情况?」 「这方面也没有,因为我跟他之间没有交谈。」 江神的质问就到此为止,因为他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完全一副未打中要害而整张脸绷紧的表情,但旋即又转向臼井。 「有件事非得请您帮忙不可!」 要求的态度很强势,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说来听听,什么事?」 「臼井局长刚才的意思是说,就算嫌犯还活着到处走动,也不会有新的牺牲者出现。为了确保局长能履行所言,请彻底搜查人类协会本部。知道要搜查什么吗?就是确认是否还有其他地方有手枪。」 「有必要吗?」 「是的。局长不是认为凶嫌也许不是弘冈吗?然而,万一凶嫌另有其人,而且还会继续杀人的话,那么手枪就不会随意丢弃。之前那把s&w(史密斯威森手枪)里还留有子弹,却被留在案发现场,显然嫌犯很可能在其他地方仍藏有手枪,因此有必要找出来。顺利的话,不仅可以阻止下一次的案件发生,更可以揪出躲在暗处的嫌犯。」 这样的逼问让人无法回应是或不是。臼井局长眉头紧皱,取出手帕,然后又塞入外套内侧胸袋里。正想着他要做什么,不料却从中掏出手帕包覆的手枪来,令人吓了一大跳。是从案发现场带来的吗?如果枪上有残留指纹的话,那一切就都被破坏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馆内还有这种东西?……」 「有这个可能性。其实本来连那把手枪都不该出现在馆内吧?所以要找出是否还有第二把枪!我的建议是,每两人一组进行搜索,若不这样就没有意义了,因为凶嫌就是这馆内的任何人。」 「目前人手不足……但也不得已了。由良,你负责分配吧!不过,你们绝不许踏出c栋一步。如果还是恣意而行,可别怪我们用绳子绑你们了!」 泡过水的s&w应该无法击发,虽然如此,但想要顶撞一个握有手枪的男子,毕竟还是无法鼓起勇气。 「所谓的人手不足,是因为派了人去追回织田他们吗?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这样逮人了。」 「不可视而不见。」 「该不会太粗暴野蛮吧!」 「看他们表现如何而定。」 所谓不顾别人观感的回答,应该就是这样吧?但这么一说,似乎踹中了他的要害,臼井仿佛为了闪躲,挺起了胸膛。 「你说因为怕光,所以要戴墨镜,是真的吗?我想,那只是藉口,是因为怕别人知道你有一双柔和的眼神吧?」 第十四章 联合与离散 1 虽然早餐只有土司与果酱,却已是衷心感谢了。没有牛奶或咖啡,只佐以粗茶饮用,如此的搭配的确很古怪,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心中只是感谢而已。 「对年轻人而言,这一点东西当早餐一定是不满的,很抱歉。」 「哪里、哪里!都快高兴到掉眼泪了呢!怎么会不满?真的非常感谢——请问,可以再吃一片吗?」 织田羞赧地提出要求。 「别客气,请尽量吃,这面包多的是。」 「那我也要。」 望月跟着搭顺风车。 虽然我也因为安心之余而带来一股空腹感的猛烈袭击,但始终说不出「我也要一片」,我这种个性实在是很吃亏。因此,只好把心中的不快发泄在望月身上。 「望月,也该把外套脱下了吧!看了浑身都别扭,整个心都静不下来。」 「是吗?很不好意思。」说完立刻脱下,「不过也多亏了这外套我才能逃出〈城堡〉的,所以就喜欢穿着它。送洗后一定得再要回来。」 看到庭院里站着制服男的那一瞬间——心脏真的都快停止跳动了,但在得知是望月时,却又让人喜出望外。仿佛作梦一样,令人无法置信,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道了一声歉走上檐廊。 「怎么样?麻里亚,现实生活中诡计也能发挥作用吧!」 如果还能再发现活生生的例子,也只有相信一途了。 自己的庭院突然遭陌生人闯入,金石源三想必也吓了一大跳,但在察觉是我们的同伴时,便立刻张开双手欢迎。不知是否因为今天一大早就历经了种种不愉快的经验,因此与望月的相逢弥补了低迷的情绪;再加上放下心来的我们已是饥肠辘辘,见到眼前有人为我们准备早餐,因而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我到隔壁去一下,请用早餐。是否对各位的来访要保密?喔,没关系,那我很快就回来。」 金石先生出去的也正是时候,就在烤面包机接连烤着土司之际,我们彼此交换了各自的英勇事迹。望月大致是说:「你们是肉体的冒险,我是头脑的冒险。」一旦开启话匣子,就没完没了。 「——后来分头去找电话,会务人员的个人房间里没有,而且知道这样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下去不是办法。有栖川大概是找了一遍餐厅、谈话室等地方。我很快就搜完了,所以就把目光放在挂在衣柜里的制服。只要借用来打扮成会务人员,不就可以故意装傻外出?如此一来,正是我的大好机会!」 我们的逃脱行动,开启了协会的大门,于是有好几名会务人员慌张地追了出来,望月便是趁乱混在里面,好运真的是站在他那边,但对于他瞬间的判断,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给予赞美。 「我假装在街上搜索逃脱者,逐渐走到偏远处,发现道路被巴士封锁,还有一辆遭弃置的机车:心想这可不妙!你们一定也知道道路被封锁了。所以,当我打算独自前往比良野时——」 会务人员搭乘的车辆出现,发现他们在移除堵塞道路的巴士,所以望月就急急忙忙撤回。如果在县道上奔跑的话,很快就会遭逮捕。 如今得以碰面,实在是侥幸。虽然他身穿协会的制服,但只要仔细瞧他的脸,伪装的身分还是会暴露的。在无处可去,同时又扮演逃亡者搜查队的角色而旁徨于〈街村〉时,正巧看到我们进入金石家。心想,那个地方应该可以躲藏,但其他会务人员还在附近巡逻,所以就先打探一下情况伺机而行。 这时候彼此赞美对方突破重围的奋斗精神虽然很好,但未来会是如何还很难预料,仿佛走进了死胡同。 「就算发现那个叫千鹤的小女孩平安无事,但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到了晚上,金石先生的女儿就会回来,到时候还可能觉得我们是个麻烦而赶我们出去。」 对于望月的悲观论,织田倒是很乐观。 「不会的,不但不会被赶出去,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她也许还会帮我们报警呢!我们可以告诉她说,如果不相信我们说的话,就打一一?去报警。」 「她会先找协会商量吗?」我问道,「村里的人到底会有什么动作,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信长学长。」 「如果要她别叫员警,那才奇怪,所以拜托她找员警过来应该行得通,如果金石的女儿有常识的话。」 「最后这句『有常识的话』太可怕了——我要再吃一片土司。」 东聊西扯的结果还是没想出办法来。这样下去,就某种程度而言,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毕竟,这个地方正是(女王国)啊! 逃离追兵、望月出现带来的震撼、空腹感,此刻都已平息,所以原来忘掉的一堆琐事,此刻又一一浮上心头。现在,我们就像是待宰的肥羊。 「留在〈城堡〉里的人,不知如何了?江神、有栖川、椿先生、荒木先生,他们该不会已经……」 会不会因为我们的反叛,而让他们遭到连坐处分的结果?就算不会,还是希望在一阵混乱中不要受伤才好;但望月为自己的事已尽了全力,同样在西翼逃窜的有栖川,不知道他情况如何。 「对了,东塔那边传出哇的一声惨叫,那是怎么回事?」 织田又想起了一件不愉快的经历,那肯定不是好事,而且就像发现尸体时才会有的尖叫声。由于情报完全被阻绝,只要一出来,就根本无法得知〈城堡〉内发生了什么事。 「这地方不适合等待千鹤的母亲回来。」织田说,「我无法在此悠哉等待,一定要想办法与外界联络,打电话,或者离开此地——望月,你有什么必杀技吗?」 「没有耶!就只有靠制服蒙混过关的伎俩,而且还是很勉强才逃出来的。我很清楚,幸运是不会二度降临的。」 「你也太得意了吧?听了很生气!」 不安的种种又重回记忆。 如果协会以武力禁闭我们,那我们也必定会以武力还以颜色。这么做是有价值的,因为得以脱离〈城堡〉。但出乎意料的是,关卡竟然有两层。但真要如此的话,也只有靠武力解决了。 「我们闯到有电话的地方去吧!」 什么地方都行,可以最快得手的就是隔壁了。三人擅自闯入,在未获许可之下拨打电话。这正好,万一屋主有抱怨,就可以将我们扭送警方。这是我提起勇气的提议,但两个男生却畏缩了。 「麻里亚,我看还是冷静一点比较好。我们两位学长正好在参加就职活动,你说的办法行不通。」望月说道。 织田也说:「如果有绝对胜算的把握,我会试着挑战,但这方法有问题。」 「怎么会有问题?到任何有电话的地方,只需三十秒,甚至只要十秒钟就可以叫员警过来了。隔壁阿姨万一发现了我们,也可能只是一时惊惶失措,责怪我们为何擅自进入她家罢了。」 「最好是电话能拨得通。」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想到最糟的情况。如果协会为了保守秘密而不择手段,也许全村的电话都打不通了。」 「不可能。早上我们稍早被一位阿姨发现时,她不是打了电话去通报协会吗?」 「协会可能在那之后就动了手脚,真是如此的话,我们才闯进隔壁屋子去,立刻就会遭到逮捕,之后会受到怎样的惩罚还不清楚呢!」 「这想法也太负面了!」 「万一电话不通,外界应该就会知道神仓发生了异常状况,所以还不至于如此吧!但有时候消极一点,反而可以保住性命。想要突破现状的心情,我和麻里亚是一样的,但这时候必须慎重些,这么做也是为了救出有栖川他们。」 听完他的说诃,我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名案大案,他们就会飞扑而至,但如果感到畏惧,又会退缩撤回。然而,这个被他们看成笑话的点子,我绝不放弃。就算会让我们和〈城堡〉中的四个人身陷危机,我也会去做。 「这金石老先生还真慢呀!」望月低声自语,「都要成了依斯卡利奥特的犹大[注]了!」 [注:依斯卡利奥特的犹大,日本轻小说作家,三田诚的作品(灵幻小子)中的人物。] 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厚物,不是书籍,而是相簿。 「你们打算协助找寻千鹤吧?没见过她本人长相,要怎么找?至少也先看看照片。」 他说的没错。翻页是从后面翻起,立刻看到的是几张贴在上面发型像河童的女孩照片。鹅蛋脸,很可爱的面容,但眼角有点凶,多半都是瞪视镜头的照片,也难怪这小孩很倔强。没有露出微笑的照片,也没有手比出v字的照片。若要求她摆出这些姿势,一定会遭她白眼。 「小学低年级就离家出走的,就是这个小女生吗?呵呵,长得不错,未来很有发展的样子。」 望月似乎乐在其中,但我笑不出来。织田和他挤在一起,仔细端详照片。 「总觉得似乎见过这个小女生。」 我点点头。 2 在稻越与丸尾的带领下返回贵宾室,发现推车上已经备好了早餐。虽然免除了禁餐之罚,但这却像是施舍诱饵一样。当然,我先泡上一杯咖啡。 「江神学长,刚才有发现线索吗?除了臼井局长说织田与麻里亚一定会回来之外,好像有什么事很满意的样子。」 「没有。」部长将烟盒塞回胸前口袋里,「听到那两个人要回来怎么可能满意?不是这件事。虽然没发现什么线索,但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递上咖啡问道。 「由良在说弘冈杀了两人后自杀一事时,臼井显得很紧张,这里面大有文章。虽然不确定真相在何处,但不就确定了协会的人员并非是一伙的,他们说话口径并不一致。其实,要套好招应该办得到才对。」 「喔,原来还有这回事呀!」 我咬了一大口吐司面包。 「高兴一下吧!有栖川,这可是希望呀!无论嫌犯是谁,他都是孤立的。协会似乎真的想要揭露真相。」 「难道不可能是局长与督察他们说好要演的一出戏吗?或者是因为才发现子母泽的尸体,所以还没来得及套好招?」 「故意演出那场戏没意义。发现尸体后没时间套招?如果没时间的话,由良就保持静默,什么都不说岂非更好?虽然她说『以后会注意的』表示反省,但那毕竟是她脱口而出的臆测之词,由此可以得知,他们并未颁布有关搜出嫌犯的箝制令。」 原来如此,学长是这么想的啊! 「换句话说,他们并无企图在说法上套招的意思。」 「那也奇怪了,他们为何不让我们这些知悉命案的局外人放出〈城堡〉呢?关于这一点,倒是非常团结而又坚守原则,他们这样的双重标准真的很怪!还真是个谜。」 这个问题就先暂且不管。 「当学长同意由良的推测时,我真的吓了一跳。难道就如臼井局长所言,学长是为了要结束此案,好让〈城堡〉大门洞开,所以才顺势说的?」 「当然。」学长回道,「弘冈杀了子母泽之后自杀?那只是猜猜而已,虽然我不知道子母泽是否比弘冈还先死。」 这说法太令人讶异了!子母泽尊人的死亡推估时间是在昨夜,而弘冈繁弥则是在今天早上六点半左右不是吗?时间的前后顺序,就像小鸡与大鸡一样明确。 「不要用那么哀怨的眼神看我。我脑袋很清楚,由于未做更进一步的细节检视,所以我才说两人的死亡时间未明。」 「难道是怀疑佐佐木医师?或许多少会有一些误差,但很明显的是,子母泽已经死亡多时了。」 「别误会了,我怀疑的是弘冈的死亡时间。」 「啊?」愈来愈糊涂了,「不是有听到枪声吗?如果那不是枪声,那会是什么?」 「只能说疑似枪声,也许是爆竹的声音。这个地方有很多类似的东西。」 「这样的说法有何根据?」 「认为那不是枪声的想法是合乎逻辑的。弘冈死后不是全身僵直吗?虽然你半途杀出了强直性尸僵的说法……」 等一等! 「有异议吗?当时江神学长什么话也没说不是吗?」 「因为我在观察协会那些人的反应,每个人的表情似乎都相信。」 「难道不是强直性尸僵……?」 「我不是检察官,因此也无法确定,但我有不同的看法。头部遭到枪击,为何全身会僵硬?莫非我们听到的不是枪声?会有此质疑,或许是因为我亲自触摸过弘冈的遗体。如果是你触摸,大概也会觉得奇怪。遗体是冰冷的。」 「那会是……浸泡在水里?」 「这是为了说服自己的解释吧!冰冷、全身僵硬,不禁让人怀疑是否才刚死亡不久。遗体之所以在水池中,可能是嫌犯为了掩饰遗体的温度耍弄的小技俩,手枪掉到水池里也是一样的道理。如果是掉在地面上,被发现枪身没什么温度,难免会启人疑窦。」 「也就是说……嫌犯在杀死弘冈之后,把现场佯装成自杀?」 「如此的推断,证据尚嫌不足。如果后院有爆竹残渣的话,就比较有自信,但实际上并没有时间调查。由于协会未通报警方,导致想要判断正确的死亡时间变得很困难,这的确令人懊悔,时间无法倒回头了——其实,还有其他得以判断为伪装自杀之处,知道是什么吗?」 我隐约可以猜得到。 「该不会是……阻挡通往后院那扇门的水泥空心砖?」 「答对了。若弘冈之死为他杀,那些水泥空心砖就是嫌犯堆上去的。费那么大工夫的理由是——」 「为了多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正是如此。」 这让我想起得意洋洋的小学生,对老师的问题提出正确答案时的情绪。在任何时代,旁人的肯定总是能让人高兴的。 「凶嫌在夜间杀害弘冈,然后泡在水池里,同时备妥定时式的爆竹——我不清楚那是什么样子的东西。这么做的目的是,可以制造不在场证明吧!不过,就只是让爆竹在黎明时分砰的一声爆炸,仍有不安的疑虑。万一附近有其他人可以在一分钟之内,赶到水池边抱起遗体的话,就会发觉才跌入水池中的遗体也未免太冰冷了。因此,必须再下一番工夫,所以很可能就是在门后叠起一堆水泥空心砖。如此一来,当臼井与丸尾他们在使尽力气直到打开门扇时,就可以多争取一些时间,同时掩饰遗体冰冷的问题,死后僵直的问题也可迎刃而解。嫌犯到底有无强直性尸僵这方面的法医学常识还是个疑问,但只要多争取十五分钟的遗体延后发现时间,尸体就可能开始僵硬了,或许嫌犯也有此打算。而且,堆在门后的水泥空心砖,也可以给人有后院变成密室的印象,可说是一石二鸟之计。你知道那个地方并非密室什么的吧?」 「知道,堆起水泥空心砖之后,就可能当成阶梯爬上塔去,然后再搭电梯下到馆内来。」 塔的高度约四十公尺,是一般大楼的十几层楼高,要想爬上去的话,需要时间与体力,但半夜黑暗中四下无人,所以也没必要太着急,可以慢慢来。 「如果为了完全犯罪,会这么做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万一这种情况属实,可以导论出怎样的嫌犯面貌呢? 「这么一来……反过来说,可疑的人就是在枪声响起时,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而且这个人有足够的体力堆起水泥空心砖——但这样的条件,不就每个人都可能了?」 搬动种有长春藤的大酒桶盆栽需要有相当的力气,但一块水泥空心砖并没那么重,就算是女子纤弱的手,也可能在门前堆成一道障碍。 「调查一下谁在六点半有不在场证明,嫌犯就在其中。」 「如果可以藉此锁定特定嫌犯,那就容易多了,不过……」 江神在第二片土司上涂抹奶油。虽然还是很不高兴,但这里的奶油还相当美味,回去时可要好好记住这品牌。 「我说有栖川啊!这个推理是以假造枪声为基础而成立的,就像在沙滩上盖的城堡一样不稳固。因为定时式的爆竹到底如何使用,这一点尚未成立,因此完全不具说服力。人通常不会对自己闪现的灵感觉得有何不安,反而很自豪,这一点是必须注意的地方。」 告知吹雪局长,反正先告诉他们就对了。」 「不行也得行!」 江神半站起身,弯着腰喝光咖啡。 电梯前,丸尾摆出椅子阵势,只是眼前并非圣洞,而是在走廊下执行看守任务。一见到我们,立刻站了起来。 「各位不可以走出房间,请回去。」 协会严格要求我们必须禁闭在自己房间里,因此到现在都还没与椿先生、荒木先生接触过。尽管如此,在走廊上闲晃也会惹他们不高兴。 「我们想看一看后院,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获得许可,那我有一项请求。」 看来也只有江神能说出这番话来,但丸尾却一脸冷淡地拒绝了,还把我们全都赶进房间里,就像驱赶小猫小狗一样。 我们边后退边继续拜托。 电梯都已经上来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是稻越草介,这里每一个人都很尽职。 「我想还是转达给你们比较好。」稻越劈头便说。 江神立刻问:「时机正好,是想告诉我们说房间里装了窃听器?」 「什么意思?」 「没事,不是这件事就好。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关于你们的同伴望月周平先生。」 终于找到了?我以为望月如果玩捉迷藏的话,一定会太认真而躲到不知去向,但现在竟然已经玩完了。 「他在哪儿?」 我露出苦笑追问,但不知这个年轻老板为何瞪我,似乎他们面子已经挂不住了! 「逃走了。」 3 是小镇?还是街村?这都无所谓。 我喜欢描述人物来自不可思议小乡镇的小说,尤其更喜欢的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来的不可思议小乡镇,在阅读的同时:心nc会悸动异常,甚至呼吸紊乱、身体发热。夜晚,若躺在床上想起时,会因无法从梦境中脱离返回现实世界而感到惊惶恐怖;在放学返家途中,沿途依旧如常的景色,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替换成其他景象,更是造成内心的不安而不知如何是好。如今,那种快乐的恐怖感觉又突然从记忆深处浮现,可以暗自自得其乐,但是——我现在真的被囚禁在这样的小乡镇里吗? 金石源三还是没有回来。由于无法决定接下来如何行动,因此我抛出了前面这个话题。 「喔,这样啊!原来我对不可思议的小乡镇也不行。」望月显得很有兴趣,「在这不可思议的〈街村〉聊不可思议的小乡镇也是一乐,有哪一部小说给了麻里亚深刻的体验?」 「我想,还是筒井康隆的《绿魔之町》吧!」 「是你左思右想的最爱吧?此刻聊这个话题最适合了!」 织田没读过这本书,因此两人就概略介绍。主角武夫是个中学生。与同年级的同学被关进地下室,好不容易有机会钻出气窗脱离地下室,但小镇的样貌却变得很诡异。任何人包括父母弟妹,都表示「不知道」武夫这个人。无法进入家门的武夫,只好在广场上的下水道中过了一夜。隔天,上学时发现教室没有他的座位,想到市公所取得身分证明,但户籍簿里武夫这个名字却已消失了。到此,故事已经很吓人了,但真正的惊悚才正要开始。不得已返回自宅的他,目睹母亲皮肤转变成绿色怪物的过程,于是跑到派出所寻求协助。然而,在里面打瞌睡的员警,竟然也变得跟母亲一样。醒来的员警笑说:「呃……我看……我是不是见过你……」 「整个小镇都变得怪怪的,四处逃窜时,他遇到了担任宇宙物理学助教授而且正派的大哥哥,这才知道一切似乎都是外星人侵略地球的结果,很像杰克·芬尼(jack finney,科幻及惊悚小说家)的『盗尸人(the body snatchers)』故事情节。」 「就是后来改编拍成电影的『魔花变体人』吧?那故事还真恐怖呀!」织田回应。 「是很恐怖。后来,他与大哥哥想尽办法要逃出小镇,无奈却已四面楚歌,到处都是敌人,因此无处可逃,结果最后被带进太空船里面……后面的部分就自己去读——望月,对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密谍六号(the prisoner,七?年代的英国谍报电视影集),是英国的连续剧吧?我租了片子看过,后来由汤玛仕·m.狄旭(thomas michael disch,美国科幻作家,1940-2008)将该影集小说化。」 「你说的是那个吗?很多人疯狂迷上的那出影集?根本就是不合逻辑的科幻冒险谍报惊悚片!」 织田表示不知道,因此望月又补充说明。隶属情报单位的男主角递出辞呈后返家时,房间里遭人喷满了催眠瓦斯,于是被绑架到一处不知名的村子。戏剧中,每一次当男主角醒来时,就会有一个谜样的声音告诉他:「你是六号,任务是为我们?l集情报。」而男主角则会大喊:「不要叫我号码,我是自由的人类!」然后每一集的剧情才从此展开。村里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点恐怖,却也都过着祥和的生活,六号想尽办法要脱离这个村子,但每一次都会出现气球般的白球干扰他。以为这次应该会成功了,最后剧情总是急转直下。 「这是一出到底是谁掌管村子?村子为何存在?等等疑点未明的超现实主义戏剧。你们可能会说这听起来很不完整,但接下来的故事请你们自己去租录影带看吧!」 「是一九六?年代后半期的片子吧?多半是反映东西方冷战时期的现象,其中绑架指的是共产党。不过,在本质上无论东西方,国家体制本来就都充满了秘密,百姓也不知所以然,只被告知只要闭嘴沉默继续生活就好,其他事情别管。另外与此截然不同的是,匈牙利的小说家卡林逖·斐廉伽(karinthy ferenc)会在一九七?年出版了一本设定为风格迥异的小说『艾佩佩』(epepe)。」 主角与作者一样,都是语言学家,他为了出席在赫尔辛基召开的一场学会却搭错班机,结果抵达一座陌生的机场。在那个地方,仿佛有所暗示地林立着巴别塔(babel)般的大楼,实在是个奇妙的国度。更甚者,身为语言学家的他,竟然完全无法理解该地区所使用的语言。由于肢体动作也无法沟通,是个连是或不是都无法表达的无沟通地狱。在阅读过程中,情绪的投入与想像就令人痛苦万分。虽无怪诞的场面与描写,但还是有人很厌恶这样的故事。虽然街道上挤满了人,却连最简单的会话都无法交谈,就算想回到原来熟悉的地方却又苦无方法。成了彻头彻尾异乡人的他,除了想逃离这个地方,最希望的就是能找个人交谈。艾佩佩是他在街上遇到一位吸引他注意的女子,她是饭店里的电梯服务员,虽然不可能交谈,但听说她会发出艾佩佩的声音,所以男主角就以此为这女子取名字。不久之后,异乡爆发内战,主角更是陷入了窘境。 「就算躯体未被约束,但也形同闭锁于困境中。伍牙和一九七?年的小说?当时的现实环境也很严苛。」 望月表示兴趣后,便开始提出艾勒里·昆恩的话题。 「除了科幻与不合逻辑的小说,现在,本格推理中不可思议的小乡镇也该登场了。『然后在第八天』里出现的是沙漠中的小村落,科恩这个村子在故事中也很怪异。」 住在科恩村子里的人,严守圣经教义的教诲而生活,与实际存在的阿米希人(amish)不同,他们是彻底地遗世独居、过着群体生活的一群人,因此与文明完全隔绝。名侦探艾勒里迷失在这个村子里,而且还遇上了村子里初次发生的杀人案件,然而要在没有所谓不在场证明概念,以及不知指纹为何物的村民中找出嫌犯,无疑是雪上加霜。 「小说中的艾勒里是被迫关在村子里吗?」 「不是,是为了解决事件而留下的。」 这时,织田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于是只好下车一起将车子推往附近的城镇。当他们将汽车交由修车厂保管,同时要找地方过夜安顿时,却发现所有的收费都漫天要价、非常昂贵,这让一家人很生气。无论是想在此停留,或者想要从修车厂取回自己的车,都必须支付离谱到他们根本付不出的金额,由于拒绝付钱,因而遭到逮捕。即使写了向外求援的信函,也遭邮局人员的撕毁丢弃,但其中还是有一个人趁隙逃出了小镇,这却激怒了镇里的人,愤而要将其余人等处以绞刑。 [注:木炭自动车,昭和初期年间由于缺乏石油,因此开发出以木炭为燃料,利用燃烧时产生的一氧化碳为动力的汽车。] 「这是没有出现外星人的阴谋悬疑故事,而小镇居民全都疱牙则是伏笔。若想知道后续发展,请各位自己阅读。总之,不愧是赤?v不二夫大师。」 听这么一说,肯定是杰作,有机会一定要找来看看。今天吸收了不可思议小乡镇大集成,真是收获良多。 望月说:「小镇居民全都疱牙是伏笔?是暗示他们都是亲戚,而且都是一丘之貉的意思吗?这有什么伏不伏笔的?」 「情节大略知道,但也算是增添了悬疑风格——手?v治虫的『发条苹果』也不错,是叙述山间某个小城市遭到企图叛变的军队所支配,主角便以柏油在鱼身上画了sos的求救讯息放入河水中放流。」 不巧,眼前的〈街村〉没有河流。 望月说道:「不过,在这几个不可思议小乡镇的故事中,最接近我们所处现况的,应该是小松君的受难记。」 「是吗?」介绍这个故事的织田问道。 「没错,就算这里是幽浮之乡,假设协会人员没被外星人附体在身上而遭到意识控制,也没有其他国家的间谍在搞鬼,那么〈城堡〉中的这些人求的是什么利益?由于我们这些外人误闯入内被卷了进去,所以才会引起歇斯底里的反应。」 「真想知道利益的秘密所在呀!我们是否妨碍了他们获取利益?」 「因为我们造成对他们的妨碍,所以才不希望警方介入吧!也就是说,万一警方介入了,他们的利益将功亏一篑,因此也算是一种犯罪。」 「不见得只是凶恶犯罪,如果真有什么发现,或许得到的是身为宗教团体所不许的一些丑闻线索,例如与募集资金有关的不法行为。」 织田双手交抱胸前靠在日式衣柜旁。 「一提起丑闻,野坂代表的脸就浮现在眼前。她不仅只是人类协会现在的偶像,同时不也是御影会祖预言中,将会构筑黄金时代的最重要人物吗?我们一直无法一睹尊容,这是为什么?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也就是说,万一走漏了丑闻消息,野坂代表的资格也将受到质疑。〈城堡〉大门之所以紧闭,也可能是因为掩饰的工作尚未完成。」 「非犯罪的丑闻啊?还真是大胆的假设呀!」织田抓住暖炉桌子的两端,「而真相应该就是两者的混和体。引起协会里杀人事件的,该不会便是野坂公子吧?动机或许与信仰有关,也可能是身为人才会有的男女争风吃醋。由于干部们都知悉内情,所以就没找警方过来处理。」 这一点也不让人讶异,织田慢条斯理地提出相反看法。 「没这回事。」 「为什么?」 「江神不是说过了?如果凶手在馆内,协会方面又想刻意隐瞒的话,大可捏造说凶手突破〈城堡〉的安全人员逃了出去。不是吗?只要到〈街村〉上看看,就可以深刻感受到这种假设的真实性了。整个〈街村〉对协会是言听计从,非常团结,因此若要误导警方办案也非难事——如何?」 「嗯——江神二郎不会赞成这个部分的推论吧!」望月感到遗憾。 「对野坂公子而言,丑闻应该是件令人不堪的事!」我边思考边说,「不限定是客观上的难堪,对当事人而言,也许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实。或者,对我们这种一般人而言根本没什么,但是就他们的宗教情感来说,却是了不得的事件……」 望月则接着说: 「所谓的宗教情感,就是从他们独特的理论中产生的一种特殊情感:至于何谓独特的理论,不外乎是基于好心的外星人会从宇宙彼端来到地球导引人类的期待;又或者是与邪恶的外星人有关。」 「他们要我们等到明天的期限不是吗?结果到底会是什么?」 织田说话时,里面的木门嘎拉嘎拉地打开了,我们瞬间全都屏息默声。 是金石先生回来了,应该是他没错。希望他的皮肤不要全变绿了,牙齿也别变成出牙才好。 4 待人和蔼而又是虔诚信徒的稻越草介竟会如此愚痴,实在让人感到意外。毕竟他也是人子,从早到晚都在深山里的〈城堡〉中过着信仰生活,因此累积了许多不满而有一肚子的牢骚。他似乎对于干部们的经营方针,尤其是臼井财务长的领导有诸多意见。 「那个人最在意的就是钱,把金钱当游戏,希望可以像老鼠一样不断繁殖。他把协会充裕的资金当种子,沾沾自喜地大玩金钱游戏。我是这么认为。例如这里由熊井誓设计的总本部,像不像大阪世博里的住友童话馆?也许只是看起来像,但我想说的不是外观,而是内在。各位不认为这里盖得很像企业研习所吗?因为这都是臼井先生把自己的想法强硬要熊井先生接受,所以才变成这样的。每次只要协会一有退步现象,他就会把这里当作研习所或饭店使用,无意中泄漏了他心底的真心话。或许也有人因为他如此彻底运用总本部而给予赞赏,但我总认为这样就变得不单纯了。」 一口气唠叨了好一会儿,停下来喝口黑咖啡。江神和我都让他继续说下去,话题一打开,就很期待会出现有趣的情报。但他似乎也发觉自己说过了头,关于臼井的批判就此停住。 「不过,擅长增加钱财也不是坏事。毕竟他对协会的发展也有重大的贡献,如果认为他不单纯,也许反而显得我卑鄙——我该走了!如你们所愿,我去向臼井局长与吹雪局长转达。为了保持现场完整,在通往后院的出入口上锁,通往塔上的电梯也停止使用,所以这一点请勿担心。」 「时间应该还够,多休息一下再走吧!」我假装很热情地说,「但臼井先生的信仰也很坚定,应该没有人因为他的理财能力而想挖角他吧?」 「嗯,他是会祖的丈夫远房亲戚,从天命开示会起,就协助野坂御影会祖负责管理实务面的工作,非常尽心尽力。对于会祖的遗教也确实遵从恪守,只是在八?年代中期起,出现了前所未见的泡沫经济繁荣,他就以理财能力一举获得惊人结果,于是个人的成就感凌驾了信仰心。他在深山里召来各银行家,一通电话就可左右上亿为单位的金额,这的确很有快感。」 「会祖过世后,对于未能登上协会代表之座一事,是否会感到不满?」 「这很难猜测,我在想协会代表一职对臼井先生而言,他更期待的是像现在这样处理财务,一定是这样。也许他自己也觉得,他并不属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类型。并非嘲讽,他是因为信仰而获得了幸福。由于深知这一点,所以如果离开协会,他理财的专业也将无用武之地。」 「原来如此——稻越先生是在何种机缘下入会的?」 缘。藉着阅读会祖的教示学习:心中的疑惑因此逐渐转为确信。」 「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入会背景,那么吹雪局长与由良督察呢?」 「她们两人分别受到母亲与朋友的影响。吹雪局长是因为在会祖的谈话下化解了母亲些微的心病,因而对会祖非常感激:而对诺斯特拉达穆斯预言等等末日论感到疑惑的督察,则是因为会祖的开示而见到光明。所以说,协会的入口不只有一处。」 两人入会年龄分别是吹雪二十九岁,由良十八岁。 「当然,她们入会的动机当然不只这些,因为协会里每一个人都希望这个世界是可以和平幸福生存下去的世界,而且也希望这样的环境得以永久持续下去。请求会祖指示方向,才是决定性的关键。」 静静在一旁聆听的江神,这时爽快说话了。 「人类协会不像某些新宗教那么封闭、黑暗、激进,反而是非常开放、清爽的印象,也许这是成功的因素,但绝非有纪律又好战之处。另外,协会内部也发现不到有那种浓烈的欲望气氛。」 「是的,没错。」 「然而,为何会发生这些杀人事件?而且可能还正在进行中。我想,你们同僚之间应该私底下已经有各种揣测讨论了吧!」 稻越毫不迟疑地否定了。 「不,连猜测都没有,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而害怕,那真的很恐怖。由于不清楚犯罪动机,所以接下来是否自己会遭到袭击也不知道。如果采取更严格的相互监视,杀人事件应该不会发生才对。虽然也有人说,弘冈的死只是揭开序幕……这说法我也不信,但思绪还是很混乱。」 「就先假设弘冈也是被害者好了,这死去的三个人有何共通点?」 「年龄、出身地、入会时期或动机,以及所属的部门全都不一样,这样会有共通点吗?」 「连你这个好朋友都不知道了,那圈外人应该也答不出来。那么,这三个人有无共同体验过什么?」 稻越手托下巴,「这个嘛……」一脸的思考模样,却又很遗憾,「这我就不知道了。土肥先生与子母泽先生是会祖指定的下一代干部候选人,而弘冈应该是没有入选。」 下一代干部候选人指的是野坂公子、子母泽尊人、由良比吕子、土肥宪作、丸尾拳。目前这黄金五人组缺了两个人,但青田先生说没有补上两名遗缺的打算。为此,江神部长提出质疑,稻越则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遗缺不补人啊?不会造成困扰吗?」 「虽然事态严重,但应该撵得过去,由其他优秀的人才辅佐剩下来的三位就行了。」 「对于未被会祖点到名的会员来说,这意味着还有两个空缺吧?若遗缺未补,接下来就是要以实力来争取这个宝座了。」 「要想晋升到那个位置,是必须将身心都奉献给协会的人;但这样的会员如果会杀人,那岂不是很矛盾?」 稻越此时对江神投以轻蔑的眼神,仿佛在说怎么连这种情况都没搞懂。 「不过,空缺的存在是事实,问题只是由谁递补上来。目前负责在圣洞看守台任务的人之中,谁最有可能入选?」 「想要挑拨离间?江神先生?如果你是为了要深入了解,虽然年龄与会员资历都资浅的丸尾是候补干部,但未受会祖指名如我一般的会员,是否会因抱着极深的怨念而不惜犯下杀人罪行的话,那你可能找错方向了。真有可能为了达到目的而杀人?是否担任圣洞看守职务,并非干部候选人的条件。」 「我并非要对稻越先生含沙射影指涉什么。」 「是吗?」 也许是稻越太认真而把气氛弄僵了,看起来似乎又恢复了情绪的控制。江神则无视于他再次起身的动作。 「早上枪响时,稻越先生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现在是调查不在场证明?」稻越叹了一口气,「我要说了,仔细听好。当时我在房间睡觉。待命室的值勤时间到午夜零时,因为很累,所以睡得很沉,不过我对声音很敏感。但早上的声音没想到会是枪声,所以没立刻起床。后来之所以往东翼去,则是因为吵杂声吵醒的,恰巧也正好看到荒木先生闯入勤务室——」 荒木就是看到会务人员走出勤务室,所以正打算溜进去打电话时,结果却被稻越阻止。 假设枪声是以爆竹伪装,其目的就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凶手有六点半时的不在场证明。稻越并不符合这个条件,因为没有人会明明有不在场证明却又伪造自己不在场。就凭这一点,即使无法断言他是无辜的,但至少涉案嫌疑非常低。 麻里亚他们三个人,在〈城堡〉外作殊死之战,就算〈街村〉遭到封锁,想必也是一场硬仗。虽然形同囚禁的我无法助一臂之力,但也许可以剥下真凶的假面貌。这一场战争,我们一定要赢。 「我能说的就是这些,没什么有利情报,对此我很抱歉。」 还不能让他走。 「等一等,稻越先生和我们在东侧公务门第一次相见时,会经说过因为在进行改装工程所以无法住宿吧?」 他回过身来,一脸疑惑的神情。 「你是想说并无任何地方在改装,对不对?没错,的确是说了谎。因为江神先生行径怪异,因此对他的访客入住一事就设了一些限制。」 「或许这也不是真话。莫非已经知道馆内会发生重大事件?」 「太离谱了!如果可以预知会发生杀人事件,早就提出预防了!各位最好不要想到什么就乱说——啊,很累了。」 我可以在他走出房间的背影上,感觉到一股哀愁,并非源自于落在干部候选人的名单之外。昨天,在冥想馆前遇到他时,我想起他说过的话。 ——我今年三十一岁,单身,还没有可以共度未来的对象。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认为,与其和地球上的人交往,倒宁愿爱上宇宙远方的人。 江神此时也开口了。 「刚才好像把他给惹火了,他这个人应该会好好把话带到臼井局长那儿。真的好想知道今天早上枪响时,每一个人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但就是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为何如此?有栖川?」 「没错,的确是很怪的现象。」 犹豫着该不该说这其实是太奇怪了。我脑海里,连续杀人与蕈菇栽培此刻连结了在一起。 5 只是看到金石先生的出现,并无法令人心安,直到发现他身后没有鬼鬼祟祟的蓝色制服影子跟随,才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目前是什么状况?」 边问边假装做出招待早餐的动作却什么也没有,觉得很不好意思。 「还没找到。真是的,也不知跑哪儿去了,还麻烦到了协会那边的人。」 就算千鹤没走失,协会人员也会在〈街村〉四处走动,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尽管如此,还是祈求能早些找到这个顶着河童娃娃头的女孩。 「千鹤对协会感兴趣吗?她好像把野坂公子代表的图片剪下来收集。」 织田似乎还是很在意那件事。 「小孩子嘛!协会到底是在做什么的她哪懂呀?她只是喜欢野坂公子个人,可能是误把她当成本地出身的歌手或艺人偶像吧!也许后来腻了,常嚷着要如何才能见到(女王),只要爷爷或妈妈加入会员,我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了?常常烦得受不了。」 「她是说女王?」 「因为电视上这么说,她就跟着喊,而位于山麓的本部就称为〈城堡〉,因为也没带她到什么地方玩过,所以〈城堡〉对她来说就像外国一般梦里的遥远世界。因为会缠着问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会带她进去里面参观过一次。上到一处像观景台的地方,她兴奋得很,还说要去见女王,我就以女王太忙为藉口拒绝了她的要求。」 都到了如此执着的地步,别说会腻,根本就可能想要入会。 「千鹤的事就暂且不提,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唉呀,头都低下来承认了,你们还真老实呀!」 这时,老先生的脸上更是堆满了笑意,顿时有一种获救的感觉,应该至少不会被扫地出门。 有些事必须说清楚,就交由望月负责吧! 「一开始,我们没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于我们这三个从未某面的陌生人不请自来,也许会让老先生担负风险,但您却欢迎款待,实在是很感激。事实上,我们的确遇上了麻烦,接下来就请听我们说明真相。」 很不合常理的,先前我们并未自报姓名,所以眼下就从自我介绍开始,接着是来到这个村子的理由、虽然在人类协会平安见着了学长江神却遇上了杀人事件,以及协会不仅不通报警方还将我们软禁在本部、今天早上又发生了另一起会务人员离奇死亡的案件、最后只有三个人演了一出打闹剧而逃脱出来、结果村子遭到封锁而无去路等等细节,全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金石先生中途都未提问打断,只是默默聆听。 「原来是这样啊!和我先前听到的不一样。不过,到底谁说的是真话,我也无法判断。」 「是他们说谎!」就在此刻,望月用力强调,「明明死了两个人,却不通知警方,这也太异常了吧!如果这样还怀疑我们,那也无话可说。可以打通电会给员警,要他们过来确认真伪吗?到警车抵达前,我们不会跑掉或是躲起来,非常欢迎警方派人过来!」 「遭杀害的是土肥宪作吗?」 「是的,没错。」 「这就怪了,告诉我要注意年轻逃窜者的会员,他别的名牌上写的名字就是土肥宪作。」 真是自作聪明。原来,金石先生并不认识土肥啊!难道这是想藉此捏造出假的土肥,好在我们暴露事件真相时,让我们像是在说谎的诡计吗?望月也针对这一点做出详尽的说明,但这只是让金石先生的思绪更混乱。 「如果我们是坏人,没理由叫警察来吧!躲在暗处的是协会,为了证明此事,麻烦拨打一一?。」 「他们还说,三个逃走的人很会说话编故事。」 「如果觉得我们在骗你,打一通电话不就行了?」 「如果被警方扭送警局,学生的前途就会有瑕疵了吧!这是协会方面担心的。」 这不是很明显吗?急着叫员警来的是无辜者,不想叫员警来的才是有问题的一方呀!虽然着急,但他连这么简单的事也无法判断。 「我还是很难相信本部会发生杀人事件,甚至还要隐瞒真相……」 「没错,无法以常识来衡量,但事实就是如此,反正麻烦拨一下电话,我们不想一直像犯人一样窜逃,而且也担心被关在〈城堡〉里的同伴,所以拜托打一通电话帮帮忙!」 我们同时趴伏在榻榻米上恳求,但金石未做回应,只有挂钟喀嚓喀嚓推着时间走的声音在沉默的屋子里发出巨响。 「很抱歉。」 老先生的回答令人大感意外。 「向各位说声抱歉,如果这屋子电话没被停掉,我一定会立刻拨打。如果有人值得放心的话,我一定会去借电话……」 连这样的事也致歉,好人也要好得有个限度吧!但事情遇到瓶颈总是很麻烦,因此我们边感谢边追问。 「向别人借电话也许会造成一些困扰,但目前状况不一样,所以能否想想还可以在哪儿借到电话?协会目前以自己的事为优先考量,不会因为千鹤的走失而去报警的,光是这件事就令人生气。」 「但已经有很多人在协助搜寻,如今若找警方过来,不就辜负了别人的好意……」 「放心,如果在意这一点的话,还有其他的应急办法,就是私下悄悄通知警方……」 「真叫人左右为难,我实在看不出你们是说谎的骗子!」 金石先生的判断开始有些动摇,正想着要如何说出更具效果的说词来说服他时,干扰出现了, 「金石先生!」 声音来自玄关,我们冻结得像石块,金石先生起身,眼神望着我们,似乎示意要我们默不出声。「来了!」他朝玄关招呼,造访者竟然回答:「唉呀,又要重来了!」然后喀拉喀拉的关上拉门,像是忘了什么东西要重新安排似的—— 「笨蛋——」望月怒道,「别站在这儿了,出去吧!」 「怎么了?」 织田吓了一跳,我也不知所以。 「你们鞋子有排好吗?该不会脱了就摆在玄关乱放吧?」 「没错!」织田像被电击一样站起来,仿佛发现自己留下一大败笔。这里的居民一般是不锁门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走进来,一时忘了这里是幽静的村子。 「大概是叫人过来了,眼下是走为上策——金石先生,感谢您的照顾,请原谅我们这么没礼貌。」 望月鞠躬后便往后面走去,因为他的鞋子藏在檐廊下。两手提着运动鞋走回来,织田问他: 「要逃?要逃到哪儿?」 「不知道,先到山里再说。」 「或者是去找电话?」 这句话决定了逃走路线,目标是天之川旅馆。 我和织田同声向望月道谢,表面上的口气就像丢张纸层一样草率,但内心其实是很刺痛的。为了有机会再谢他,我们必须返回。 到外面一看,还不见追兵的踪影,也许敌人正为了将我们一网打尽而聚在一起热烈讨论对策。 我们并未偷偷摸摸沿着建筑遮蔽处前进,而是直接向旅馆跑去。万一敌人冲了出来,也只能一鼓作气反击了。继之前的肉身保龄球,大概又有机会体验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橄榄球冲撞了! 「喂!等一等!」 响亮的粗壮声音,是从像是会员家的蓝色石板瓦屋顶民宅里传来,被这么突然一喊,精神都来了,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我们——但事实并非如此。 沿着小路而行,就在看到目标的旅馆屋顶时,终于出现了敌军部队,而且是分从左右两侧而来,各有六、七名男子,有些穿制服,有些则是便服装扮。真要起了冲突,那是完全没有胜算。所以慌忙中立刻回转。 「各位听好,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就各自分散逃走!」 望月边喘边说,虽然让人泄气,但也唯有此途可行。但我跑得很慢,好不容易才赶上他们二人,我可不能成了累赘。 「你们看!」 织田指着主要大街的方向大喊。有一辆轿车和我们相反方向往南开去,我立刻了解其中的意义,望月也一样。 「这个时候出现,应该是要解除封锁神仓,这么一来就逃出有望了!」 那辆是协会的车,没事的话是不会在〈街村〉出现的。只要抓准延后时间,趁隙追上潜入敌人的死角,应该就可以回归一般的世界了,但前提是,我们也必须有辆车才行。不快找到的话,好不容易开启的〈街村〉,恐怕旋即又要封锁了。 来到十字路口,还以为带头的织田会考虑该往哪个方向走,只见他毫不犹豫选择右转。那是返回金石家的路线,这样判断正确吗? 在某户民宅前,织田放慢脚步一边向我们下达「前进」的指令。从民宅前通过时回头一看,只见织田已跨骑停在院子里的简易机器脚踏车上发动引擎,看来钥匙本来就插在车上了。由于是门不上锁的村子,所以才让我们陷入瓶颈,也因为是机车不必拔车钥匙的村子,才让我们有可乘之机。 「借骑一下!」 他说话时带着豁出去的语气。就算送回来,也已是窃盗使用行为,但目前是紧急状况,应该对就业活动不会有影响才对。 机车发出前进的声音,而我则在心中不断祈祷〈街村〉还是开放状态地拼命奔跑,就算迟早会遭逮捕,也要奋力抵抗:心想下一个转角是与望月分手的好时机,结果右边却窜出一名制服男,几乎是迎头碰上,彼此都吓了一跳。但对方立刻张开双臂阻挡去路,几无可容身通过的空间。 已做好就地被逮的准备,结果却非所料,因为紧贴那男子胸前的望月,死命抱紧让对方动弹不得,整个人激动异常,还高喊:「快逃,麻里亚!」如果他是为了让我有机会逃跑而陷自己于困顿,角色上大概相反了吧?然而,如果因为以我笨拙的身手去救他,最后可能两人都会被敌人赶来的援军围捕,那就完了。 ——抱歉了, 伴着向后飘散的长发。我抛弃了学长。 6 此刻想到的,就是与连续杀人动机有关的事物。 「昨天与江神先生见面前,我从稻越那儿听来一段话。内容是说如果处于像本部这种封闭的环境,会员之间很容易就培养出情侣来,但事实并非如此,萌生恋爱是极为稀有之事。虽然此地并非修道院,但这里的会员信仰忠贞坚定。虽然在新兴宗教里关于两性的丑闻时有所见,而人类协会却完全不同。协会喜好的就是洁净无垢,相对的,也会带来一些不方便不是吗?如果我是干部,一定会鼓励同伴之间的恋爱。」 江神点点头。 「也就是劝进同伙之间谈恋爱、结婚,不断生出新一代的信徒小孩?」 「是的,对宗教团体而言,这不也很重要?人类协会中,这样的气氛很稀薄,几乎像是中学生的社团活动。在驰乘遥想宇宙彼方之余,很可能已经远离了精神焕发的生活。虽然我无法在这方面进行心理分析,难道没有会员会有此感叹吗?」 「如果有的话,那又如何?」 「这些人会以杀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这句话终于说出口了。江神听了,用小指在揠耳朵。 「为何会这么做?」 旅馆老板会说过,对着段木以脉冲放电给予刺激,可以促进蕈菇的生长。就此事而言,让蕈菇如雨后春笋般生长的科学原因至今尚无明确的解释。而在如此简短的说明中,我发现江神似乎忽然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科学原理,但就算外行人也大概约略知道原因。受到强烈刺激的蕈菇菌丝,因为感受到了生存危机,于是急速繁殖,自然界中,这样的例子时有所闻。」 「也就是临死前留下后代子孙,包括植物,这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所以我就想像,本次事件的凶手应该是狂热信徒。」 「是希望会员人数增加更多的信徒?」江神问。 由于协会本部接二连三发生杀人事件,只要到处散播生命危机讯息,会员们便会因为恐怖气息的驱使而留下自己的基因。当然,不可能立刻诞生一对对伴侣,而是慢慢产生效果,改善不利于繁殖生命让恋爱气息淡薄的属性。 「这可是推理史上前所未有的动机呀!不,我没自信断然否定这种假设。」 「我知道这只是幻想。」 「如果这就是真相,就会是世界末日的象征了。最近的未来,我国人口似乎有减少趋势,为了阻止如此发展下去,也许会出现拼命三郎的急先锋,而且坦承自己是为了提高日本人的繁殖力,因而努力杀人的凶手。」 「这样的程度说是推理,倒不如说是科幻来得更贴切!」 「推理在现实中要处理面对的事物也都变了,就算是sf,这样的发展也很意外。虽然在我小时候,当时的人就一直担心人口会永无止境地增加。麻里亚会说过的『未来的婴儿』[注]这部电影就是典型例子。在sf现实中的情况是,政府开发出替代小孩的人形娃娃,人类却对这些娃娃疼爱有加的黑暗面情节。」 [注:「未来的婴儿」(原名为zpg:zero popution growth,人口零成长),一九七二年由奥利弗瑞德(robert oliver reed)主演,他在一九九九年拍摄电影「神鬼战士」期间,因心脏病突发去世。] 「那是描述在那个世界禁止人类生小孩的情节吧!」 「同一时期,由美国科幻作家哈利·哈里森(harry harrison)作品『人口爆炸』改编的电影『超世纪谍杀案』,结尾的部分非常具有冲击性,但如今这样的话提还算一般了。故事描写人口过剩,满街的人类大缺粮食而引发暴动,结果只能动用推土机排除。如果人口再继续增加,最后人类就会像北极旅鼠一样被逼跳入大海而遭毁灭,这样的影像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另外,由一些知识份子组成的罗马俱乐部(club of rome)整理了一份「成长的界限『报告指出,敲响人口过剩与粮食危机警钟的时间,大约是在大阪世博会结束不久之后,虽然当时我才小学三、四年级,但在阅读少年杂志时:心中就已经开始在思考人类的未来。尽管有些地方很有趣,然而还是会让人感到沮丧。一想到人口的增加,就觉得难受了。居住的空间已无所寻觅,死后要埋葬遗体也没有地方可葬。因此,解决的办法就是减少人口。听起来很像是被一个邪恶的秘密组织所骗,但大众岂都是愚昧之人?」 关于这个问题,江神似乎有许多感慨,但又接着说, 「为了维持人口现状,总和生育率必须在二·一。换句话说,当女性生产子女数平均为二·一人时,人口就可维持平衡状态。而如今……到底是多少……详细数字记不清楚,但应该是百分之一到接近百分之二的程度。知道何时会突破百分之二·一吗?就是在一九六?年左右。人口增加带来了饥饿问题,由于粮食不足引发了一连串的冲突战争,甚至伴随着核武的使用,更让人担心会发展成为世界大战。曾提及一九九九年将会有恐怖帝王从天而降的诺斯特拉达穆斯预言,有人说指的就是这场核子战争,但事实上,在高度经济成长的鼎盛时期里,隐藏的人口减少现象已然开始,所以我们似乎又上当了。对于自己生于其中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感受,你大概无法体会!」 相差八岁,体认的事物确实有异。 「现在不适合讨论人口减少的问题吧!」 江神咯吱咯吱地搔搔头,故意弄乱长发。他是否也尚未解决〈城堡〉之谜?甚至因为连大概的轮廓都无法掌握而显得焦躁不安? 「简言之,你要指出的是此地发生的事件根本原因,就是狂热信徒引起的?」江神问道。 「说得好!如果要让我更大胆地说,就算协会干部们不知道事件的真相,但至少对根本原因是什么,以及可能带来的危险会有所警觉吧!原因就在狂热信徒身上。协会本身是极力避免显露出有聚集疯狂气氛的可能,所以应该会在私底下以秘密的方式去处理吧!」我说。 「这就很难说了。」 「喔,不同意我的说法呀!」 原本是很期待可以受到赞同的。 「别气馁,如果你的推理属实,那么协会干部们在土肥宪作遭杀害之后,应该立即就会警觉到根本原因所带来的危险。但无论怎么说,这说法都很牵强。」 「事先有预兆,因此立刻就注意到问题……这果然很牵强。」 这犹如战争。百折不挠无畏惧,再试试其他切入点好了。 「也许土肥、弘冈、子母泽三人有共通点。」 「这次的切入角度就属于现实而且是推理的角度。他们彼此有何关连?」 「还不是很清楚。因为是脑力激荡,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只是假设之一。被杀害的三个人,属于反人类协会派的奸细。」 「意思是说,这三人都是以奸细的身分潜入?若此假设属实,那么人类协会也太糊涂了!」 「不,这三人不一定全是奸细,可以假设三人之中只有子母泽是正牌奸细,而其他二人则有可能是被冤枉的。也就是说,凶手以为土肥是奸细而杀了他,结果是杀错人了;于是又杀丁弘冈,竟然也杀错,因此最后判断是第三名死者子母泽,最后也把他杀了。」 「这嫌犯也太大意了吧!」 「又或者,凶手掌握了此三人之中有奸细,为了不放过任何可能,于是把三人都给杀了。」 是假设狂热信徒会惹出什么祸的观点。即使无法完全否定,但也不见得干部们会知道大概的真相吧!假设事情真如你想像,表示干部们知道特定的凶嫌,只要能追出嫌犯,事件就结束了,但为什么却又显得如此慌张、丑态百出?」 确实如此。比起出现狂热信徒,隐藏真相一事更可能危及协会的立场。 「可以说说第二个假设吗?」 接着也是非常神奇的说法。 「三个人都不是奸细,而是邪恶的外星人,这假设怎么样?」 认识往来第三年,江神对于这样的说法一点也不惊讶。 「因为不是真的外星人,所以是凶手自己妄想吧?于是就一个个解决。」 「是的,基于狂热信仰而杀人。」 「往来于推理小说与科幻小说之间呀!那么这样的想法是否有何根据?」 「没有确实证据是这项假说的难处。或许被害者的言行有某些共通处,而这些共通之处正巧成了妄想的根源。待命室日志上写的(培利哈),则可以视为一种暗示。」 真是如此的话,那还真恐怖。会不会是他们都说了同样的话,或有同样的肢体语言,甚至同样的餐点顺序进餐?反正就是一些看来极无聊的事物成了引发杀机的暗示。 「有栖川,冷静点。我们没什么时间了,就算怎么努力,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 因为决心一战,所以不能再像之前那么悠哉。既然江神学长都说了要冷静,至少表面上要做出深呼吸的样子来。 「留在本部的责任,这时候可以感觉到了;但就算精神多么抖擞,到头来也是白忙一场。从动机去追犯人有困难,不妨就朝其他方向去思考。关于弘冈与子母泽之死,应该还有比动机更大的谜团。」 我竟然忘了显着的谜团,于是追问:「凶器?」 十一年前,与玉?v真通之死一起消失的手枪,也不知从哪儿出现了。从弘冈繁弥手中垂落的s&w手枪,到底是经由何种路径而出现在我们眼前的?这应该是〈城堡〉最严守防范入侵的物件才对。 「何时、何人,以何种方式携入?」 「这样的自问方式还蛮聪明的。」这算是赞美。 「假设是在一个月前因炸弹事件警方大举搜索之后携入的话,那么到底是谁,又是如何携入的,这些问题我们都不知道。协会人员对此才大感奇怪,但臼井局长却斩钉截铁地表示,枪枝从外部携入的可能性绝不存在。或许凶器的出处,正是破解此案的关键。」 「他们对自己的检查体制太过自信了,我认为是戒备上出漏洞,至于是什么地方出漏洞的问题——」 7 有人过来。「我要进去了。」语毕,开门进来的是由良比吕子,神色比一个小时前更加憔悴。这样下去到了下午,也许就成了颓废凄美的美人了。 「听说你们想调查后院,可以,这是吹雪局长下的决定。我想,这是为了让你们理解我们后面并无其他黑暗不可告人之处,所以才会许可你们去调查。」 「无论是否只是一时给我们方便,但希望贵协会知道我们会谨慎处理,可以麻烦转告吗?」 江神说完立刻站起来,我们见状便稀哩呼噜随意道了谢,而江神部长也是一脸的冷淡表情,不怎么客气。我想,这时候就该这样表现。 「走吧!有栖川。」 我们完全没理会留在身后的由良小姐,迳自快步走向电梯,刚刚还守在那儿的丸尾不见踪影。我才低声自语:「人到哪儿去了?」督察则传来非常疲惫的声音回应我。 「人手不足的情况愈来愈严重,所以停止监视你们这些访客,都调派去守出入口了,虽然我也不喜欢如此带来的不便,但大门的铁卷门已经放下,任何人都无法任意外出。」 什么任意外出?这连小孩都知道这根本只是荒谬的藉口,但也只能当作是耳边风!一方面很麻烦,而且又紧盯着不放,所以给我们一些方便自然就比较容易些。 「椿先生与荒木先生呢?」 经过他们两人房间时,江神问道。由良则再次性感地叹了一口气回答: 「说要对手枪进行搜索,大概在大厅或走廊上调查吧!江神先生与有栖川先生在巡视后院之后,是否也可以到大厅和走廊去看看?」 部长的回覆是「乐意之至」。 「那太好了,为了能早一步解决案件,还盼能鼎力协助,非常感谢!」 「为了能早一步解决案件,我想请问一个问题,今天早上的枪声,由良小姐是在哪里听到的?」 她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心里应该不想把江神学长当成检察官一样款待吧! 「和臼井局长一起在勤务室,一大早就开始工作了。」 我想起站在走廊上的她与半开启的门。 「枪响发生在六点半,平常都这么早开始工作?」 「因为有紧急状况,今天早上特别早,主要是今天本部有访客,是往来银行的宾客。由于不得不拒绝来访,所以在讨论要以什么理由拒绝他们。除此之外,还有对本期追加预算的帐务进行调整。」 这解释还真是没创意,一大清早就谈这种事,可能吗?但又无法断定是否说谎。 「算是晨闲会议,是昨晚决定今天清晨要开会的吗?」 「是的,今早六点开始。就在看完预算案时,后院传来像是引擎逆火的爆炸声——」 「先是局长去察看情况吧?丸尾与青田也一一现身,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丸尾与青田比我们还早站在后院门前,他们两人好像在六点之前就起床了,所以在馆内巡视有何异状。」 「两人在一起巡视?」 「不,是分别巡视。听到枪声后,丸尾比青田先赶往查探。」 若此言属实,枪响时,臼井与由良就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反而是丸尾与青田没了这样的证明。只是,如果利用爆竹之类的道具预先安排,那么臼井与由良的不在场证明也同样无法成立。 「方便请教一下昨晚的事吗?关于十点以后的事。」 「一直到午夜过后,我都很忙碌,连开枪射击子母泽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别问我几点几分在哪里做什么事,因为我没仔细到一一记下每一分钟发生的事。」 根据她所言,以及至今所知之事综合判断,得知她在晚间十点半至十一点为止,都没离开过勤务室。前半段时间与吹雪局长,后半段时间则与臼井局长、丸尾讨论今后的对策。 「有见到弘冈先生吗?」 「十一点半过后,在入口大厅见到过,他只问了我关于命案有何发展,并无不寻常。」 昨晚分开时,弘冈会说:「我到馆内巡一巡看看有无其他状况。」而他好像也真的这么去执行。 「检查了入口大厅的监视影带吗?」 「看过了,但站在东翼的人很多,无法锁定涉嫌者是谁,看来凶手的手枪并未拿在手上——质问就此打住吧!」 搭乘电梯来到主栋楼下,我们三人持续保持沉默往东翼走廊前进。勤务室与会议室房门都是关上的,但总觉得应该入内搜索手枪。 「我那些强行突围逃出的学弟妹们,还没回来吧?」 往前直视没回头的江神询问由良。 「他们在外散步的时间比我想的还要久,不过,神仓这地方不大,能躲的地方有限,所以应该也快回来了,我们早餐准备了不少。」 「如果还够的话,我们想当午餐吃。」 那个画面在前往待命室的转角处出现了。从未间断而今还有人站在看守台里,在那儿等待不可能出现的访客,真是徒劳无功的工作。 当督察取出后门钥匙时,仓库的门突然开启,出现的是派崔克芳贺。不知何故,看起来显得惊惶失措。 「怎么了?」由良追问。 只见这位来自美国的男子,痛苦挣扎地说道: 「oh,由良督察,来得正是时候。这里是仙境乐园吗?或者是恐怖箱?因为有栖川有栖先生(译注:日文有栖的发音同alice爱丽丝。)在此,还以为他是梦游仙镜里的爱丽丝,但看来是认错人了!」 他指了门内深处,似是要我们进去。 「本庄和我一组搜索手枪。昨天为了找监视器录影带,也曾进来这个仓库找过,但为了惯重起见又进来翻找一遍,结果却有意外的发现,简直就是悬疑剧情。」 第十五章 可思议城堡里的爱丽丝 1 应该是小学三、四年级吧!还很小,本庄的身体几乎就可以完全遮住这个小女孩了。眼睛微微张开,显得很疲惫,但还好,似乎没什么受伤。 「振作一点,没事吧?」 对于本庄的问话,小女孩点点头。并非真的没事,因为看起来真的很虚弱。 「发烧了,必须带到医务室去。」 本庄将手掌贴在小女孩的额头上,「怎么样?这样比较凉快,有舒服一点吗?」语气非常温柔。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由良神情呆然,就和完全不知所以然的我一样。包括江神在内,在场的所有人员都如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小孩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 其实只要问本人就可得到答案,但不巧那女孩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为此,本庄对于如此未察觉女孩情况的由良,似乎有些不高兴。 「先让她躺床上休息吧!她打哪儿来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还是先让她休息休息再问也不迟。」 「好吧!」由良像是为了缓和尴尬气氛而拨了一下头发,「芳贺先生,麻烦带这小孩到医务室去——怎么了?」 只见被点到名的芳贺盯着自己的双手,显得有些犹豫。 「刚才在检查简易厕所,手可能不干净,我去洗一洗。」 由良说:「没关系,反正她穿的是黑色衣服和牛仔裤。」 「我带她过去好了。」 话还没说出口,江神就已开始动作,双手抱起了病俨俨的女孩,女孩四肢无力下垂,连抓紧江神的力气都没有,双手与鞋底都沾满了尘土。 一抱起女孩,藏在她身后的小包包就露了出来,包包上面有河马的装饰图案,我弯下腰捡起来。 「医务室在西翼吧?走吧!帮我带路!」 江神部长跑在前方,步伐飞快,其他四个人随之在后,把江神圈在里面护送前进。 「昨天察看仓库时没见到吧?真的很怪,到底怎么会这样?」 由良自顾自地说,而派崔克则回道: 「所以我就说,简直就是悬疑剧情嘛!发现这女孩时,她是裹着毛巾在发抖,而昨天翻遍毛巾堆在找录影带时,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她,真不敢相信,就像爱丽丝漫游奇境一样,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比喻有点胡闹,但也许就是这样。爱丽丝本来是在一个正常世界的少女,而将目前的情况说成是漫游奇境,我没有异议。 「你叫千鹤,记起来了,你叫千鹤对不对?」 本庄喊着江神怀理的女孩,而女孩也气若游丝地回应称是。 「果然没错,一时没注意到,抱歉——这女孩是金石家的千鹤。」 「金石源三先生的孙女?啊,对了,这么一说……」 由良知道这女孩?不,就连我也好像听过这名字。金石不就是和椿先生谈起十一年前命案的那位老先生?这么说来,好像也曾提过还在上小学的孙女,老先生似乎不太记得自己孙女念的是几年级。 「问你一下,千鹤小朋友,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是什么时候进到那个仓库的?」 由良语调轻柔地问道,而千鹤也露出了可怜的表情说了一些话。 「……对不……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没有人不高兴呀!」 女孩面向由良,一直重复说「对不起……」最后则说「水……」江神立刻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拆开的纸箱里,有一瓶矿泉水空了,是这女孩因为口渴喝的,她在为此道歉。」 「喔,别担心这件事,喝了矿泉水不会怎么样的,不过你为什么——」 「体温相当高了,身体状况稳定之后再问吧!」江神望着怀里的小女孩,「她可能在仓库里过了一夜,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受了风寒而感冒发烧的。」 这时候的季节,到了夜晚会很冷。但这么小的女孩在黑暗的仓库里度过一夜,应该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吧!看来谜团又增添了一桩。 佐佐木昌晴在医务室里,似乎昨晚在这里过夜。 「唉呀,怎么了?是金石家的顽皮孙女吧!喔,发烧了。不带来这儿,让她躺在家中休息,我过去看诊也行呀!」 换句话说,就算〈城堡〉封闭了,万一有病患需要急诊,佐佐木还是可以外出的。但是,当他听到女孩是在仓库里发现时,惊讶得张大了嘴。 「这就奇怪了,昨天起,任何人都无法进出不是吗?那么她是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进来的——嗯,这稍后再说好了,先让她躺一躺。」 江神轻轻将女孩放到床上,像对待易碎物品一样。接着,由良又硬凑上来。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千鹤小朋友?医生会医好的。但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就好,你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也许是想努力说出话来,只见她双唇发抖却没声音。似乎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因为害怕。 这时,佐佐木护着病患。 「现在要她说话太不忍了,由良小姐。你看,你的脸这么靠近都让她害怕了,这孩子现在很虚弱,不要太勉强她,交给我处理就好。唉呀,手都脏了,我来擦擦。」 昨天的他,常常出现身为医生却深深感到无能为力的状况,而这场面则突然激起了他的情绪。诊察结果是受到风寒。在女孩细瘦的手臂上注射时,些微的抖动看得出来她很害怕,她原来应该是个坚强的孩子吧!接着,佐佐木又为她注射点滴。 「这样就行了,暂时让她安静安静。喔,还想问她话呀?不行不行,这可不行!发烧将近快三十八度了,先让她睡一觉。等醒来之后,应该就好了大半,食欲也会恢复。麻烦一下,现在先去找找这小女孩穿的睡衣吧!就这样了。」 在干鹤耳边叮咛几句,佐佐木随手拉上床边的布帘遮蔽。 「不好,我好像也发烧了。」由良的手搭在额头上,「本庄小姐,睡衣就麻烦你了,我要去向吹雪局长报告这件事,芳贺先生就留在这里,回来的时候我要问话。」 她没向江神与我做出指示,似乎是让我们怎么做都行。结果,不得已,后院的搜查也只好延期。 2 「不过……」 情势朝意外的方向发展,但江神也没浪费这样的机会,于是分别向佐佐木与派崔克询问关于听到枪声的时间,他们人在何处,以及在做什么事等问题。很顺利地,两人都干脆回答了。 夜宿医务室的佐佐木并未被枪声从睡眠中吵醒,反而是因馆内传来的喧闹声起的床。至于派崔克,他则是在五点半就完全清醒了,因为太清醒无法睡回笼觉,以他自己的说法是,到研究大楼实验室去冷静冷静。能为他作证的研究局人员至少有两位。 如果枪响时刻等于犯案时刻——这说法虽然相当有疑虑——那么佐佐木的不在场证明就无法成立,而派崔克则有不在场证明。但在凶嫌为了不在场证明是否进行过加工处理尚未定论之际,这样的不在场调查是否还有意义?一虑及此,江神便将问题转换为昨夜之事。 「请问医师,昨晚是否一直待在医务室里?」 「没错,十点半左右吹雪局长过来说是头痛,所以开了药给她,这就是我昨天最后的工作,吹雪局长经常头痛,后来我就打发时间看电视。」 桌角放着一台可携式电视,大约七、八寸的萤幕大小,要看电影画面上的字幕应该很吃力。 「什么时候睡觉?」 「大约在十二点前睡的吧!昨天虽然发生命案,但也可能因为这样,所以倒头就睡,睡眠品质很好也睡得很沉,是今天早上外面的喧闹声太吵,结果把我给吵醒了。」 「我也要说是吧?」派崔克指了指自己,「我比佐佐木医师更晚,大约是在凌晨一点过了好一阵子才睡的。」 「就寝时间厘清了,但我也想听听就寝前的情形,也就是十点到十二点左右。」 思什么,于是向她打招呼道晚安,闲聊了一会儿。尽管我只是心不在焉地随便扯东扯西,但是她似乎想聊一些更有刺激性的话题。当她说本部正在进行外星人的解剖时,真是吓了我一跳,我不知道她到底有多认真,不过她似乎认为人类协会隐藏了很离谱的秘密,这想法也太浪漫了吧!为了厘清误解,我就提出了许多解释,像是罗斯威尔事件、牛体肢解案、mj-12、51区等等怪事,关于自己的经历也谈了一些。到了将近一点钟,我们就各自回房,返回房间之后,我很快就入睡了——这样的说明可以吗?」 他与麻里亚陈述的时间带应该是没有说谎。至于有几分可靠?因为当时我会在一旁偷听。其实那时候我大可走到他们面前道晚安,然后加入谈话,但我没这么做。也许是因为从旁偷听比较有趣吧?不过,到底为何会这么做?也许是因为万一我露脸,正在谈论的话题就会缩水,这可不是我喜欢的结果。 本庄带着睡衣回到医务室,但也太迟了,掀开遮帘一看,千鹤就穿着原来的运动衫和牛仔裤沉沉入睡,一脸的安详。 「我们几乎没有小孩访客,所以这套睡衣洗完就被塞到很内侧的地方不好找,但看她睡得这么甜,那就太好了。等点滴注射完毕,她也醒来时再更换吧!」 拉上遮帘,睡衣摆在空椅子上,我想起了帮这小女孩保管的小包包一直都提在我的右手上,派崔克这时也发现了。 「这是这女孩的小包包吧?不好意思,可以让我看看里面的东西吗?也许有什么发现!」 虽然不礼貌,但对象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在她生病体弱时照顾她的大人,为了了解来龙去脉,这么做应该是被允许的。 「里面的东西放这儿。」 佐佐木挪出桌上一个空间,小包包里的东西就罗列在桌上。一条花色图案的手帕、没用完的面纸、吃到只剩一小片的巧克力、即可拍照相机,其中只有最后一样物品未使用过。 「完全就是去远足嘛!」佐佐木评论道,「真的好像要去野餐,巧克力零食和这个随用即弃的相机。」 「医生,这是可回收的,不用说成是抛弃式相机。」 本庄在细节上提出更正,医生也回应称是。 「我想,怎么称呼都无所谓,倒是这片巧克力,很像是为了避免饥饿一点一点啃食的。」 不过,她并未携带水壶,难怪会去拆开纸箱,取出保特瓶喝了矿泉水。先不论这一点,应该不会是在远行郊游途中迷了路,然后走进〈城堡〉里的仓库吧! 这时候,最好能听听江神的说法。 「只凭这样是无法判断的,以这样年龄的小孩携带照相机到处走,她想要拍摄的如果是……」部长自言自语般地嘀咕着。 「是什么?」我插话追问。 「没有,我是说,既然带着照相机,会拍什么照片是不一定的。也许只是随手放进包包内,也有可能是大人叫这小女孩出去买回来的。」 派崔克缩了缩肩。 「这不是用想的就知道了,如果这位dy醒来,第一个要问的就是何时、从什么地方、如何进入此地的问题。」 这说法不就跟我之前说的类似?杀害弘冈与子母泽的凶枪是(何时、何人、如何)携带进来的? 江神的头微向右倾,凝视墙壁,那不过是一面没挂图也没挂月历的白墙,看起来似乎专注在思考什么事。 我会认为,要读取别人的思考是真的不可能。或许是受到大约与千鹤同年纪时,阅读过的漫画中提及的心电感应影响。例如从早上起床到晚上就寝为止,我们的脑袋就从不间断地一直在思考,却也为此害怕不已。毕竟内心思考的事情不泄漏出去会让人安心,但总会在意是真的这样吗?就算漫画中出现的特异功能者在现实中不存在,但也假有可能在某种情境下,人内心思考的事情会被泄漏出去。一想到这种可能,情绪就一直无法冷静下来。 对当时的我而言,有一位班上同学算是我心仪的对象,虽然还谈不上是初恋,但只要一想到对方应该也都一整天不断在思考,便觉得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虽然很想知道对方极小部分的思考内容,无奈我不会这种方法。有时候会想,也许碰触她身体的某部位就可以稍微读取她的心,然后就会开始跳起仪式祭舞,接着便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与她牵手的那一瞬间。然而,真正面对牵手时,却又害怕得不得了。担心不仅无法读取她的心思,而自己的心事却又被她吸光,那该如何是好?这个恐怖的念头不断袭来。当然,任何奇迹都没发生,跳了祭舞之后,反而感觉她比以前更冷淡,实在令人不安,害怕她该不会都读取了我的心思吧?如今想来,会不会是因为我牵手时的态度太过僵硬呆板? 忽然想到,即使到了这个年纪,我还是没从失败中得到教训。是否要具备哪些条件才可以读取他人的心思?以及如何让人读取某些心思?比方现在的情况,若能把手放在江神头上得知他在想什么就好了——幸好,部长自己开口说话了。 「早上开始就连续发生同样的谜团,十一年前消失的手枪到底是(何时、何人、如何)携带进入馆内的?而这个名叫金石千鹤的小女孩又到底是(何时、从什么地方、如何)进入那个仓库的?——看来这个本部有我们未曾察觉的一扇门存在。」 本庄应道:「就像通往异次元的门?」 「也许这种说法是正确的。我指的是什么,各位都注意到了吧?——显然各位是完全不明其究的表情。芳贺先生,真的不知道吗?」 本庄的手靠在嘴边。 「我……大概知道。江神先生说的是指……」 部长点点头。 「与禁忌有关,所以难以启齿吧?好,算是答对了。各位也看到这女孩的双手都沾了尘土,黑色运动衫与牛仔裤看起来虽然不明显,但不只是手掌,连胸部、手肘、膝盖也都沾了尘土,应该就是从洞窟里爬出来的。」 3 本庄与芳贺行礼之后,步出了接待室。门一关上,吹雪奈央便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江神与我,旁边的由良则是一脸困惑。 「接下来要谈的比较敏感,所以让那两个人先离席。江神先生刚才说的还真是令人出乎意料啊!」 「是吗?各位会感到震惊我可以理解,但我认为这是必然的结论。」 江神部长并无虚张声势的感觉。 「你是说金石千鹤钻入圣洞,然后进入本部建筑物内是吧?」 「是的,从洞内传出风的声音来判断,那个洞穴应该是可以通往某个地方。在后山,应该有足以让小孩钻进去的地道,她就是从那种地道钻进去的。只要一想到神圣的空间遭人入侵,也许各位就会觉得不怎么高兴,但小孩基于好奇心而闯出来的祸,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所以我们要接受现实,对那小女孩宽容以待是吗?这不是问题,就算江神先生没提出忠告,我们也会这么做。我们很理性,对于好奇心旺盛的小孩恶作剧,我们不会生气动怒。」 言语上你来我往的,气氛上似乎并不是很愉快。身为尊奉培利帕利的信徒而言,是很难抚平心中情绪的。 「目前也只能往这个方向思考了,毕竟现有的物证都到了这个程度。」 吹雪指着摆在桌上的小手电筒,这是刚才在仓库二度搜寻时发现的。我捡起小包包时会看过,还以为是协会的库存品,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千鹤持有的。 「拿着手电筒在洞穴中探险?还真勇敢!不过,关于这个小女孩,我会听说她很孤僻又顽皮,所以这并非不可能。就认定这是事实好了,但万一让其他会务人员知道了,一定会刺伤他们,所以我不打算公布。」 气还没有其他人知道这女孩闯入本部吧?」 「如果看到不该在此出现的女孩,应该不会默不作声;而且一连串发生的怪事,又该如何向他们说明?」 「如果没必要,就先别公开。但若此事与事件有关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事件?」 「土肥宪作遭杀害的那个案子。金石千鹤这个女孩的冒险,与那起绞杀事件有很大的关系。」 然不是。土肥是遭人从背后勒死的。从圣洞里爬出来的小女孩,应该无法办得到。」 「其实也不必那么认真回答。就算土肥再怎么柔弱,也不可能被一个八岁的女孩杀害——你要说的是,那女孩目击了犯行?」 入口大厅有脚步声接近,不知是谁,显然已经通过了大门。此时,由良也不知为何整个人僵硬了起来。 「也有可能是目击了恐怖的犯行,于是躲到仓库吓得不敢动,就这样受冻过了一夜。不过,就算没看到决定性的那一瞬间,千鹤仍然是很重要的证人。假设她是从地道爬进圣洞的,但那个地方随时都有人看守。充满冒险精神的小女孩,按照道理是无法爬出圣洞进入馆内才对。然而,她在仓库被发现,显然就是在警戒上出漏洞的空档闯了进来,出现漏洞的这段时间就隐含了重大的意义。」 依目前来看,犯案时间或许可推估于五点到五点半之间发生。举例来说,如果她在五点十分爬出圣洞,而土肥宪作就是在那段时间遭杀害,再依此对照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锁定的范围就可以缩小了。 「我对此说法无法接受。」 由良不认同,并且在获得局长的允许之下开口说道: 「假设干鹤小朋友目击了此案,我不认为她还会在馆内到处走,应该是吓了一大跳从圣洞逃出去才对,由此可知,她并未看到命案的发生。不过,她若是在案发后才出现,应该也会看到土肥的遗体,当时恐怕也会吓得往回跑了。江神先生的说法不是很矛盾吗?」 「意思是说,她不可能经过遗体旁进入馆内?我也这么认为,但土肥躺在待命室的遗体并非横跨整个空间,他是倒在马蹄形的柜台内,因此从圣洞的方向看不到遗体。必须经过看守台之后回头,这才看得到有人倒在那里,所以千鹤并没有回头看的理由,也就不会看到有人倒在那里了。要不就是她回头看到土肥倒在地上,却没意会到人已经死了,这也不是不可能。」 「矛盾那句话我收回。」 由良说完,脸色却更加沉郁,接着从胸前口袋掏出笔记本开始翻找。 「一大堆谜团。」吹雪的语气中充满挫折,「从何处进入?看到了什么?这些只要问本人就知道了。除此之外,我还想问另外一个问题。刚才芳贺已经断定,那就是昨晚进入仓库找寻录影带时,小女孩并不在里面。为什么当时没发现呢?如果芳贺所言属实,那么她一定是在仓库搜查之后才进去的。」 「五点五十七分发现土肥的遗体后,待命室还是跟平常一样有人守卫。五点到五点五十七分大约只有一个钟头,她是没有机会进入〈城堡〉的。」 「可是——」 「可是为何在检视仓库时没发现吗?大致上可以推测当时的情况,但在各位听到答案之后,可会令人大失所望唷!小女孩一定是藏得非常隐密。」 吹雪听后一脸失望。 「说得轻松,难道忽略了刚才芳贺说的话了?昨天他实际负责仓库的搜索,而且明确表示,翻遍了整个仓库,那女孩就是不在里面。毛巾一条一条掀开,简易厕所里面也检查过了,当时本庄也在场,莫非两人合起来说谎?」 「不,我不这么认为,因为他们没有说谎的理由。」 「但也许有理由必须隐匿那个女孩。」 吹雪显得更恶意。 「若是如此,他只会搔搔头说,因为没有每个角落都搜查,所以有可能没注意到那个女孩。人在认真严肃的情况下,是不会说出没必要的谎言的。」 「这样啊?也许吧!但光是『藏得非常隐密『这一点就……」 「这说不上是答案。这样好了,让我们来检查那个仓库吧!在这里纸上谈兵是查不出结果的。」 「先到后院,然后去仓库?好像是你握有主导权——要从什么地方开始看?」 「先到仓库吧!」 「你也想看看是如何解谜的,是吧?」 「知道了。」由良出声,阖上笔记本,似乎在思考什么,结果什么也没说。 「请问……」我立刻追问,「如果千鹤小朋友是在昨天五点之后进入这栋建筑物的话,她的家人应该会很紧张吧!是不是已经跟家属联络了?」 这一点,由良并未疏忽。 「刚才打过电话,但不通,所以已经告知附近邻居,现在应该在传话了。一开始虽然粗心疏忽,但她祖父今早一发现孙女不见之后,听说就在村子里到处找过了。」 「在村子里到处找……有报警协寻吗?」 「不是说才打电话吗?重点是,先让他安下心。」 小小的都市神仓,受支配于人类协会之下。就算找不到干鹤,整个搜索行动应该也只会出动到全村的村民。 用成语来形容,那就是四面楚歌。居于中间被环伺的麻里亚他们,目前会是怎样的情况?形势对他们非常不利,期盼他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才是。 「走吧!」 吹雪移动尊驾,一行人来到走廊上,边走边看到铺设亚麻油地毡的地板上遗留下一条条车胎痕,应该是激烈缠斗后的遗迹,无法现场目睹实在遗憾,看来望月的变装古典诡计已让他脱逃成功,只有我一无是处,很想在接下来的期间,可以贡献一己之力收复失土。 江神突然往右手边的视窗望去。绣球花丛怎么了?喔,不是绣球花丛。 「有车辆出去吧?」 江神伸出窗外又看了一眼,是〈城堡〉前方道路的死角。部长是因为声音而有反应的,东侧门似乎有汽车开出去。 「是谁开车外出?为何外出?」 「与各位都无关。」 吹雪冷冷地回道,但绝不可让她这样冷处理就放过这个问题。 「不便告诉我们吗?那就透露一些不需隐藏的内容好了。」 「各位只是访客,请勿介入主人的家务事,我只能这样说,那辆车外出的原因与这里发生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以我的名誉发誓。」 「外出的人是哪一位?」 「无可奉告。」 「就算不说,只要依脸辨识、逐渐删除就可以浮出名单了。」 「你无法召集人员一一点名。」 「关于发现千鹤这件事,臼井局长有何反应?我们无法和他短暂见个面吧?他该不会是外出了吧?」 「无可奉告。」 是臼井,臼井热外出了!这是我们的直觉,于是又继续追问吹雪。 「他是要逃走吧?因为臼井局长知道每一起命案是谁犯下的,所以就逃走了。如果说错的话,就请明白告知我们说错了。」 结果被回瞪了一眼,眼神中充满的激情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 「好吧,我就说清楚好了,而且也可以发誓。你们问他是否逃出去了?可以明白告诉各位,他是为了协会本身的事务外出的。」 这也承认了外出的人的确是臼井,就差一步了。 「说是这么说,但时间点上也太让人起疑了,只能想到是逃亡。」 「有栖川先生,我看您也是不讲道理的人。我都说到这个程度了,若还怀疑那也就请便。臼井局长办完事之后,一定会回来这里的。如果真有逃亡之事,我们每一寸土地都会掀开来找……」吹雪的嘴角都歪斜了,「然后杀了他!」 4 如此爆炸性的发言,还真令人吓了一大跳。接着,她立刻收回刚才的态度向我们说明缘由。她表示,是因为接二连三出了状况,所以被逼急了才动了怒气。 「非常抱歉,身为修行中的野坂代表职务代理人身分,这时候居然言行如此不谨慎;当然,那些言词绝非我的本意,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胡乱说话,如果年长的臼井局长知道的话,一定会挨他一顿骂。所以,请各位不要误解了。」 我不认为这只是说溜嘴,说得太冠冕堂皇,甚至都想给予同情了。眼见在为失态收拾善后的顶头上司,由良心中似乎也不舒服。对此,江神什么都没说。 「关于臼井局长一事,时间到了也许就会为各位说明,但在此之前,希望不要穿凿附会去臆测——接下来,到仓库吧!」 中央有隔间,右半边是活动用的资材,左半边是紧急用的备用品,都整理的井然有序,但是各种器材都收纳存放在一起,所以是个躲迷藏的理想空间。芳贺他们在搜寻录影带时,会移动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探头检视招牌类的器材背面,并且依序从左而右或从右而左一一检查。因此,干鹤可不可能巧妙地躲过眼睛而变换隐匿地点?」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性。」 「不太……可能吧?」 既然人在现场,纸上谈兵就派不上用场了。在此,吹雪正好可以为自己的失言将功赎罪。 「唯一的可能性会是躲在门后吗?有人进来时,快速躲入门后隐身。」 在密室推理小说中,这种诡计是经典中的经典手法。如此初阶的手法虽然令人失望,但也许这就是真相。 「简易厕所有使用过的痕迹。」吹雪说,「当然,那小女孩上过厕所。有巧克力吃、有矿泉水止渴、还有毛巾可以御寒,但要度过一整夜,没有厕所是不行的。」 有时候各种条件具备,却反而无所进展、动弹不得,多半是因为太晚发现了。 往里面的墙面抬头一看,接近天花板处有两扇小窗,离地板约两米半高,窗口大小就算小孩也无法穿过。昨晚也许从窗口可以看到微微星光,鼓舞着千鹤撑到天明。 一想到那情景,就不禁觉得不寒而栗,想必是非常孤立无援,而且就在包裹着毛巾的少女附近,竟然死了两个人。一个人死在塔上,另一个死在隔着厚墙的后院里,她应该是不知情的——真的不知情吗? 「也许千鹤有听到什么,凶手与被害人之间的言语交谈可能没听到,但应该有听到枪声,毕竟她是距离最近的。也许,她可以提出爆炸性的证词——期待太高了吗?」 「你说的没错,说得很好。」 江神已经对仓库没兴趣了,反而是关心起了千鹤而跑回医务室去。 「必须陪在千鹤身边,万一她隐身仓库的事传出去,凶手可能会加害于她。」 江神部长皱着眉头往前走,吹雪跟在身后,并说道: 「江神先生,这种事交由我们处理就好,我们绝对会好好保护那女孩。如果凶手图谋不轨,他连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我向你承诺。」 「我也希望如此。就算佐佐木医师只是去上一下洗手间,那小孩就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中,我们快赶过去吧!在这座〈城堡〉里,没人能预料会发生什么事!」 江神最后说出口的讽刺言语虽然不是很强烈,但听在吹雪与由良耳中,应该很刺痛吧! 拉开医务室房门,只见佐佐木医师面对洗脸台上的镜子,好像正在刮胡子,对于我们此刻像雪崩一般的闯入似乎很诧异。 「进来的时候可以安静一点吗?病患正在休息。」 「不好意思。」吹雪道歉,「请问有无任何异样?医生?」 「没有,不过,是否和金石源三先生联络过了?如果这女孩醒来,没他在身边是不行的。」 「电话是打了,但不通——」 「又来了——没缴电话费遭停用。他会说过星期六起,女儿不在家,家中只有源三先生,大概是喝了酒倒头就睡,连小孩没回家都不知道。唉,也真可怜啊!」 「已经电话告知他们家附近的会员转达消息,应该快来了。」 让人进入被关闭的〈城堡〉,还颇自找麻烦的。万一金石源三获知馆内发生的杀人事件,协会不就必须限制他行动——看来一场风波又要来临了,江神也想着同样一件事。 「千鹤的病情如果好转,就算金石先生进来,大概也无法即刻带她回去吧!到时候有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吹雪吼道,「在小孙女完全康复前,会让她留在这里,绝不勉强让她离开;至于发生的事件,我们会对金石先生保持缄默,只要各位不随便声张出去,就不会再起任何风波!」 「不过,千鹤很可能听到了后院的骚动,以及有人身亡的命案。万一真是如此,那该怎么办?」 「如果她知道的不是关键性内容,就让她回去。毕竟还是小孩,应该无法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终于听到她的真心话了。如此看来,他们也许是不想让局外人搅进〈城堡〉内的事务。真要说开了,那就是他们想尽快摆脱这祖孙两人带来的麻烦。 「总之,目前要做的就是确保千鹤的安全,等待病况痊愈。为此,我们会尽我们所能。」 吹雪话一说完,立刻响起敲门声。只见一名像能剧演员般,两脚蹭滑着地板走进来的男子,原来是青田,他似乎出过〈城堡〉回来了。 「已经把金石先生带到入口大厅,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带到这里来——江神先生他们的同伙……还没找到?」 先是瞄了部长和我一眼,青田这才用公事公办的语调开始报告。 「转达孙女在本部受到保护的人员,发现金石先生家里面有人,后来——」 「发现了吧?但是,为何会在金石先生家中?」 「在过来的途中,根据金石先生说,他们是莫名其妙就闯进他家的。」 「如此简短的说明还是让人不明白原因。算了,我直接问金石先生好了。那么,那两个人也都回来了吧?」 「不,因为……」 「怎么了?」 「一时疏忽被对方发觉,所以又逃走了,不过已经展开包围追捕,抓回他们只是迟早的问题。」 「真的吗?那就好。不过,你用词也太随便了,在江神先生他们面前,说什么围捕、抓回的?他们只是未告知外出,然后拖得太久迟迟才返回——去请金石先生过来。」 在收拾混乱残局之后,局长又取回掌握了从容不迫的局面。但另一方面,我却感到怅然失望。枉费了奋战一搏,最后却被带回〈城堡〉的麻里亚他们,想必也是懊悔之至吧!而且,我在他们的行动中未给予援助掩护,对此也深感抱歉。 「对不起,由于我一时的疏忽而发生了这样的结果,给协会带来麻烦,实在是很对不起!」 在青田罗罗嗦嗦表示歉意之际,金石源三来了。他一进来,就与我四眼相对,因此他立刻说道:「喔,昨天碰过面的。」我也回礼致意。 接着,他也与江神彼此寒喧,然后说:「直到刚才不久前,我都和各位的朋友在一起,他们待人还蛮亲切的,我才说我孙女好像不见了,他们就立刻帮我寻找。」 「金石先生,千鹤在我们这里。」只见由良未说其他客套话,也无礼貌性的寒喧,直接掀开遮帘招手。 于是驼着背的老人步向床边望着入睡的孙子,不知是否因为心绪已安,他叹了一口气。佐佐木医师靠过去,开始说明病情,每在一个段落之际,老人就点点头应声。 「这件事算是结束了,出去吧!」 张开双臂的吹雪将我和江神扫到走廊外,阻止我们和源三的交谈,这样也好,虽然想再听一些关于麻里亚他们的消息,但如果途中谈到命案的话,老先生与千鹤大概就会失去自由。 「对了,你们还有另一个要求是到后院去调查吧?接下来就直接过去好了,我也想一起去看看。」 江神向已开始领头前往的局长提出要求。 「我想借一样东西。」 局长爽快答应了,而且不只一样,而是借了两样。 5 后山上吹下一阵凉风,树林仿佛歌唱一般沙沙作响,虽然会是脑部被手枪痛击的遗体陈尸处,但呼吸室外的空气却让人全身感到格外有精神,感觉被囚禁在〈城堡〉中有一星期之久。 但在仰头伸展肢体时,眼帘映入了讨厌的塔楼。高处的杀人事件现场,如今还躺着子母泽的尸体。 一想到此,明媚的风光立刻覆盖了一层乌云。 「开始吧!」 江神拿着从协会借来的金属探测器,开始在现场进行搜索,我也拿着同样的器具依样画葫芦。部长悄悄向我耳语:「也注意一下是否有子弹。」我没问原因,以为只是要找爆竹定时装置。 「后院分成二等份,我从这里往东侧搜寻,你往西侧搜寻,除了刚才说的东西之外,若有其他异物也别放过。」 「知道了。」 地面上搜寻边抬头询问,他当成吹雪在一旁很无聊而与她聊天。 「如果发现了,他们一定会立即向我报告,但目前还没人向我说明,所以应该是没有所谓的第二把枪吧!与期待有差距吗?」 「不,没有的话是最庆幸了,好歹案子也算是告一段落。」 「若是这样也好。」 我依言受命继续搜寻,但也同时竖直了耳朵听他们二人的对话。 「这次是第一次吹雪小姐单独与我们说话吧!现在没有其他人,不妨来谈一谈内部的一些事情。首先就是,到明天为止不得与外界联系的理由何在?」 「又提这个问题了!可不可以别再说了?我讨厌别人这样追根究柢。」 「请别这么说。但现在四下无人。应该可以说说只有我们知道的事吧!」 她放下了抱胸的双臂,像是别无他法的样子双手插腰。 「以为这样哄骗我,就可以套出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们也实在太天真了!」 「果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无可奉告。你无法证明是不是雪女[注]。」 [注:雪女,日本传说中的女妖,常在多雪的地方出现,又称雪女郎、雪娘。]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仅我不懂,只见江神也停下手边工作转过身来。 「你无法证明是不是雪女?」江神又重复了这句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仅。」 「不懂意思也无所谓,我是不会松口的。」 「你们害怕的不是邪恶的外星人,而是雪女吗?雪女与人类协会的关系……」部长闭上眼睛,「雪女所意味的是……唆使泄漏不可告人秘密者,而且不只是单纯的唆使。就算发誓保密『和我见面的事不可告诉任何人』,但发誓者本人却很矛盾且又恶意地让该事件曝光,也就是说……」 「这也太扯了吧!」吹雪这态度与一直以来的形象不合,说话竟然如此轻佻。「什么事情让你想得这么扯?我说的话没别的意思。我看你只是问着好玩故意嘲弄。」 江神张开眼睛凝视对方。 「又乱说话了,请别再随便比喻。之所以比喻成雪女,换句话说……你是指我已经知道答案,既然知道答案就别再提问,是不是这个意思三看来其中有误会,我可不会提出那么坏心眼的问题。」 「我也没说你心眼坏,别再抓我语病!」 吹雪筑起一道坚固的墙,如此一来,任何穷追猛打的问题都只会被她推回来。江神或许也察觉了,于是偃旗息鼓。 「我退出,但听过的话是不会消失的。」 「我看还是尽早处理眼前的事吧!在我看来,你们只像是在玩侦探游戏。」 「还真严格。」江神说着走回来,搜索区域还剩下一小块,而我的热情此刻也像被浇了冷水,开始冷静下来。 但是—— 当探测器接近种植了长春藤的威士忌酒桶盆栽时,响起一阵尖锐的电子声响。虽然吓了一跳,但似乎只是铁箍的反应,也真会挑时间搅局,于是取下铁箍,结果哔——哔——声响依然大作。该不会是探测器故障了吧?事实并非如此。 「江神学长,麻烦过来一下……」 「什么事?」部长跑了过来。这下可不会让他失望了吧!我立刻指往疑似橡木制成的木桶。 「这里有个孔,看来像是最近才凿开的,里面的土壤可能埋了什么东西,所以探测器会有反应。你看!」 警鸣又起,部长也警觉了起来,立刻往洞里瞧。 「有栖川!」 「怎么样?」 「看看这个。」 部长抽出胸前的自动铅笔,用笔尖在洞中刨开土壤确认。 「没错,警方抵达前,保持目前的状况不要移动,这是最重要的证物。」 是子弹! 「果然有子弹。」 单一物件没说服力,必须还有其他说明才行。在弘冈倒下的地方与木桶之间,江神的视线往来了好几次。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想好了让子弹在庭院的某个地方被发现。」 「我也认为有这个可能。也许凶手对他的一切行程都调查清楚了,所以弘冈并非死于自杀,而且是在昨夜遭杀害。今天早上听到的声音,是子弹打穿这木桶时发出来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又如何?」 「等一等,让我想一想。」 我们压抑着兴奋之情低声交谈,但吹雪应该也听得到,这样应该没问题吧?才回头一看——局长并未面对我们,而是在听取本庄向她提出的紧急报告。 6 「由良督察正在勤务室里讲电话,所以就由我和青田负责制止,但还是劝阻不了金石先生,该怎么办?」 「尽量哄他,要温柔一点,手段温柔些。」 「但他老人家真的很顽固,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嗯,知道了,我过去处理。」 吹雪完全没注意到我们趴在地上搜索得来的大收获,而且此刻才转向我们。 「差不多了吧?江神先生?我想离开了。」 「好的,我们也收工了。但麻烦把门上锁,不要让任何人进入后院来。」 「要求还不少,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这么做。」 我们包括本庄在内四个人一起返回医务室,发现走廊上金石源三正在逼问青田要借电话。 「还亏你们是堂堂的人类协会,借个电话都那么不爽快,还真是无法理解。如果你们真的这么固执,看来那些学生说的话不假,这里还真的发生了令人大感意外的案子——」 「纯属谣言,这里未发生任何案子,刚才不也说过?因为工程疏忽,至今任何人都无法使用电话。」 「我不相信,到底是不是故障,就让我亲自试一试。」 「请勿大声喧哗,您的孙女正在睡觉。」 吹雪介入说话之际,医务室房门打开了,出现的是佐佐木医师。就在瞬间,源三与青田都住嘴了。 「太大声了,别这么吵,小孩都被你们吵醒了。」 不可思议城堡里的爱丽丝苏醒了。一听医师这么说,源三与吹雪同时奔入医务室,江神与我则慌张随在其后。 首先,外公几乎是趴在孙女身上说话。我牟蹲下腰,从源三与吹雪之间往病床上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千鹤的脸。 「你看你看,是外公来了唷!」 女孩脸上浮出微笑,微启的眼睛里也含着安心的神色。 「很抱歉,没注意到你不在,让你一个人在外面,真的很抱歉,请原谅外公。」 源三调整了一下稍微被推离的冰袋,接着握住孙女的左手轻抚,千鹤眼角淌下泪水,并未哇哇大哭。我想,这小女孩还真坚强。 「千鹤。」 这次是吹雪在叫唤,声音犹如融化了般温柔,但女孩脸上显然有些微的紧张。为了观察局长的表情,我往女孩的脚那个方向挪动,而江神早已站在那里了。 「这里非常安全,外公也在你身边了,很冷吧?你大概是感冒了,佐佐木医生也在这里,没事的。」 千鹤还是很害怕,不,也许是看到了吹雪,让她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仿佛罪过意识的作祟,与之前一样,千鹤用很小声的语调说了一声:「对不起。」 「为何要说『对不起』?这里没有人对你不高兴呀!是因为拆开仓库里的纸箱打开瓶子?15笕?水,所以才说对不起吗?如果是这样,那就放心,口渴了要喝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要放在心上。」 露出奇妙的表情生硬地点了一下头:心情的紧张并未消除。 「我很凶吗?不会的,我不凶的,而且也没不高兴——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佐佐木医师干咳了几声。 「吹雪局长,如果不急的话,可以稍后再问吗?」 「是很急,想知道的事堆积如山。」依然保持笑脸,但口气却很厌烦,「听我说,千鹤小朋友,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她想问的是经由何种路径进入的,但不知是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女孩对问题的意思似乎弄错了方向,回答的竟是入侵目的。 「……因为我想见(女王)……」 」 「对。」 吹雪努力保持脸上的微笑。 「这样啊?我也很喜欢野坂代表,所以很清楚你的心情,野饭代表人很不错。千鹤小朋友的小包里面还有一台照相机,没错吧三是不是想为野坂代表拍照啊?」 「……对。」 她还是很害怕。对一个八岁女孩产生了移情作用,我的胃竟也开始不舒服起来。应该不是为了偷喝矿泉水或偷拍野坂代表这些事而自责难过,千鹤自己应该也很清楚,所以令她害怕的是另有其事。 吹雪再次提问。 「我另外问一个问题。你是从什么地方进入这个建筑的?」 隔了几秒钟,发觉不回答不行了,千鹤这才开口说道: 「……从洞窟那里进来。」 果然是从洞窟进来的。是因为与预期一样吗?吹雪显得处之泰然。 「你是说从培利帕利降临的那座洞窟出来?那里是圣洞,任何人都不可进出的!」 「……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做了。」 「绝对不可以,要答应我!」 吹雪接着将手轻抚在千鹤的河童娃娃头上,动作非常慈蔼,但眼神无笑意,只是嘴角牵动几下。 「你是从圣洞的出口进入的?」天然风穴还有出口入口之分啊?「那在什么地方?」 「树根。」 「那棵树在哪里?」 「山上一条小路进去。」 大概非由她带路去找是无法知道地点的吧!不,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上次与麻里亚发现的那棵巨大日本橡树(水橹),那棵大树的根部就开了一口大窟窿。 ——足迹到此就没了,这里该不会就是忍者的藏身处吧? 麻里亚会经这么说过。忍者该不会就是千鹤吧?而且藏身处也超乎想像的深,从那里竟然可以连结到〈城堡〉内部。 「圣洞的出口就在大树的根部是吧?是你发现的吗?」 「对。」 「还有其他人知道吗?像是其他朋友之类的。」 千鹤摇摇头,「我一个人玩的时候发现的。」 「喔!是哪一棵树?身体复原之后可以告诉我吧?谢谢——你从那个地方进入圣洞,靠着手电筒努力前进是吗?好勇敢的女孩!爬出圣洞之后,就立刻躲进仓库吗?」 「……嗯,对,因为没其他地方可以去。」 这根本就是在盘问生病中的小孩。虽然可怜,但无人出面制止,因为在场者都感觉到,从千鹤嘴里很可能会说出具有爆炸性的意外证词。很抱歉,千鹤,请饶恕这些残酷的成年人吧! 「圣洞随时都有人看守,但你却可以顺利躲过监视进入。」 此时,门口似乎有人,原来是由良的工作告一段落回来了。尚未进入目前状况的她,只是一脸疑惑模样站在那儿。 「我到的时候,没看到有任何人在那里。」 问题已触及核心。由于千鹤回答的语调坚定,我不禁紧握双拳为她打气。 「你说没看到任何人,大概是因为警卫偷懒了,这一点我们会加强注意,若果真如此,也许是躲在柜台后方打瞌睡。你有没有看到?」 「我没看到……」 这一点与江神想像的一样。警卫柜台位于待命室左侧,可以清楚观察往右侧延伸的圣洞,所以走出待命室若非回头看的话,是无法看到遗体的。 「总而言之,柜台里没有任何人是吗?千鹤,你是在什么时候从圣洞出来的?」 摇着头的女孩左手腕上没戴手表,不像城市里必须上补习班的小孩,日常作息也不是太多,生活上也不会太介意时间,所以手表对这个女孩而言是没什么意义的。 「时间虽然不清楚,但那时候没有警卫看守是吗?」五点至五点五十七分之间,「你说从圣洞出来之后,就立刻进入仓库躲藏起来,让协会的人找不到,是吗?」 「嗯,是的。」 「可是,你躲在仓库里,是无法拍到你要的照片呀!」 「……因为外面一直有人在说话的声音,我出不去。」 千鹤正为自己的轻率行为颤抖、后悔。 「害怕被发现会遭到责骂,是不是这样?」 「嗯。」 吹雪的口气已不怎么温柔,千鹤也因为连续的责问而感到疲惫,再下去恐怕无法支撵了。医生似乎也打算阻止。 「但很奇怪,昨晚有人进入仓库,但那个人没发现你在里面,这是为什么?偷偷出去逛了一圈?」 千鹤勉强地微微点了点头。 「有人进到仓库来,以为是要找东西的,可是……」 吞吞吐吐似乎说了什么,听不太清楚。吹雪蹲了下去贴近女孩的脸庞。 「可以再说一次吗?」 「那个男的走进来……我就躲起来。」 「躲在哪儿?那地方应该无处可躲才对。」 「……门后……」 躲在门后啊!连这一点也和江神猜测的没两样。面对如此简洁的回答,吹雪有点不高兴了。 「说什么仓库每一个角落都查遍了,还真敢说呀!也太草率了……喔,不是说千鹤,是在说另外一个人。我想再问一些问题就好。今天清晨有没有听到砰的一声?或是像轮胎爆胎那样的声音?」 点头。 「那声音响起的前后,有没有听到其他声响或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摇头。 「这样啊!那么晚上呢?有没有听到怪声或交谈的声音?有的话就说出来。」 「……有时候会有人经过走廊,就只是这样。」 「只听到那些声音啊?——咦?怎么了?」 千鹤难过地呼了一口气,「好难过!」尽力说完这几个字,便显得极度疲累。 「不好意思问了一堆问题,好好休息吧!等身体恢复之后,会给你吃你喜欢的东西。」 女孩一听,第一次出现撒娇的口吻。 「那我可不可以交换我喜欢的食物……换成可以去和(女王)见面?」 吹雪一时哑口无言,微笑也僵住了。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骤变的表情显得很痛苦。千鹤也看到了这情形而有些不安,于是提心吊胆地提出问题。 「……是因为我乱闯圣洞,所以不能与(女王)见面吗?」 「不是。」吹雪回答,「千鹤已经道过歉,而且也向我保证不会再这么做了,所以野坂代表会接见的。但现在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等事情结束了,一定会让千鹤见面的。」 江神一直仔细观察两人的交谈,一旁的由良也一样。 「真的吗?」 第十六章 讨论 1 吹雪奈央给由良比吕子留下一句「这里就麻烦你了。」之后,便迳自往勤务室走去,她的背影显出了疲态,盘问千鹤问题,大概消耗了她不少体力。由良向青田与本庄交代过一些杂物之后朝我们走来。 「喝杯咖啡?」 令人意外的邀约,虽然已厌倦了此地的咖啡,但对方似乎有话要说,所以也不好拒绝。 接着被带到谈话室,里面空无一人,于是自助式地自己泡咖啡,三个人就围坐在靠里面的一张圆桌。喝了一口只加奶精的咖啡,由良低语道:「该换供应商了。」 「千鹤刚才说了些什么?前半段我没听到,可以让我知道内容吗?」 这就是她想知道的啊?其实听了后半段,应该也可以猜测出前半段说了什么才对。结果是由江神补足了她所遗缺的资讯。 「虽然只是小孩,但自从培利帕利降临后,还是第一次有人进入圣洞,若非发生昨天那些事,这次的事必然会引发大骚动。只是这一连串的震惊,麻痹了众人的情绪所以才没引爆。」由良一脸忧愁的说着。 「离开医务室之后,去处理了什么事?」我试着提问。 「与东京本部联络一些事情,都是日常的事务。任何落在我们身上的事件,最后都会在外面传开来。」 「关于这次的事件,有和其他支部联系吗?那么,目前正在出差的祭祀局长或研究局长——」 「这是协会的内部事务,就不劳各位操心了。」由良冷冷地回应。难道对她们而言,我们算是多管闲事了?从口气看来,最近发生的这些一连串事件应该未与外部联系,甚至也未向修行中的野坂公子提出告知,这也是必然的吧? 「在(女王)的国度里,各种人、事、物与资讯都被断绝了,呈现一种锁国状态。今天是星期天,我想应该有人会前来圣地参访,但会因为不得进入〈街村〉而赶走那些人吗?」 「一过了连休假日,观光客会突然就不出现了,虽然偶有一些好奇的散客会顺道过来,但也只有今天无法进入神仓,因为县道目前正在临时施工。」 连法律的抵触与否都做了详细的功课。万一警车正巧过来的话,将会如何处置?虽然没问,但恐怕他们也早已备妥了好几套的剧本对策吧?——人类协会的会员最擅长说谎了! 「如果千鹤记得她走出圣洞时的时间就好了,但很可惜没记住。」 我告诉江神,说我不喜欢别人说谎或油腔滑调,而回应这句话的却是由良,她说:「这样啊?」这让我无法不理会。 「不是这样吗?如果那小女孩说:『时间是五点十五分。』就可以缩小时间的锁定范围!」 由良再次回应了「这样啊」,接着取出笔记本,并未翻开,而是在我们面前晃了几下。 「这里面记录了所有人员,五点到五点牟之间的不在场证明,之前也看过了,大部分的人在五点到五点十五分之间,并无不在场证明。所以千鹤如果说时间是在五点十五分的话,那几乎不具意义。」 原来她是边看笔记边思考这个问题啊!这种简短的说服颇令人发火,让人想顶回她几句。 「就算你这么说,但千鹤如果说了时间是在五点十分,多少也有一些意义。」 「那也在误差范围之内。那女孩没戴手表,待命室的墙上也没挂钟,怎么说也无法确认正确时间。虽然警卫柜台里有电子钟,但是她没看到。所以,与每一个人的不在场证明相对照,也无法找出谁是凶手——是不是这样啊?部长?」 部长轻微的点头,让我很失望。但是,我不能因为这样受到这些家伙的影响而气馁。 「后院去调查过了吗?如果有收获,也说来分享一下吧!虽然我不认为会找到什么精彩的证据。」 「不,有找到。」 这是江神第一次露出无所畏惧的微笑。由良则是端着咖啡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部长看。 「后院有一些当作盆栽种了长春藤的威士忌酒桶,有个木桶被子弹打穿。当然,子弹还是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多亏了协会借来的金属探测器,让我们发现了第三枚子弹。不用说,第一枚与第二枚分别被击入弘冈先生与子母泽先生的头部。」 「……子弹,全部有三发,已经击发过了吗?」 「是的,没错。第一与第二枚子弹是由身分未明者射击的,而击发第三枚子弹的人则是弘冈先生——有栖川,不必烦恼。」 烦恼是不会,但脑子却是一阵混乱。身为受害者的弘冈,为什么会朝酒桶射击一枚子弹?实在令人费解。 「别误会了,我并非意指弘冈在后院练习射击,而是他在死后击发一枚子弹——不愧是推理小说研究会的会员,应该理解这种说法吧!」 我比人类协会的人员更早一步了解江神的想法,见到一脸茫然的由良,我说道: 「凶手在杀害弘冈之后,不是把手枪让弘冈握在手中吗?如此一来,随着时间的过去发生死后僵直的情形,于是尸体食指便扣发了扳机——」 由死者击发手枪。 「没错,本来还怀疑清晨的枪声是真正的枪声还是爆竹之类的伪装枪声,事实上是真正的枪声。只不过射击的并非凶手本人,而是将弘冈的遗体当作定时装置。」 所以,再怎么找都无法在现场找到爆竹的痕迹。关于利用遗体死后僵直的特性当作定时装置创意,佐佐木医师知道的话,应该也会大叹称奇吧! 「你在提出强直性尸僵现象时,还附加了弘冈的情况是死后立刻僵硬的说明,可是那种情况并未发生——怎么了?由良小姐?好像是惊讶于凶手的残忍。」 「喔……这……」她吞吞吐吐的,「确实是吓到了。让遭自己杀害的死者握住手枪,等尸体僵直之后扣发扳机,这样的情节我无法以平常心聆听。凶手应该经常在思考这种恐怖的事吧?」 「尸体的僵直属于一般的常识领域,即使不是推理小说迷,也可以想到这种小技巧吧!」 「可是,有没有如你想像而付诸执行的证据呢?」 「只有遭枪击的酒桶还不够吗?那就请仔细回想一下,在发现尸体时当时的情况。凶手为了不让诡计露出破绽,在许多小地方费了不少工夫。第一点就是,让弘冈的尸体沉入水池中,这肯定是凶手施展的苦肉计,因为自杀者浸泡在深仅及膝的冷水中,而且一手握枪,这是极不自然的状况。」 「我的看法不是这样。他在池畔头部遭枪击,然后摇摇晃晃跌入水池——将遗体沉入水池中,对凶手而言有什么好的理由?」 「当然,遗体若泡在水中,就算听到枪声的人赶来捞起遗体,并不会产生『明明才刚死亡,为何如此冰冷』的疑问,因为这么做可以掩饰遗体温度已经下降的事实。」 「凶手连这个问题都考虑到了……」 「这是多重功能的掩饰。一击发手枪,就必定会产生火药残余现象;简言之,由于子弹火药的燃烧而四处喷发的化学物质,必定会附着在击发者的手部或衣物上。很可能的原因是,将遗体摆置在地面上死者的手击发手枪的话,无可避免地,火药残渣必定会附着在死者某些部位上,以常态而言,这是不合理的现象,而凶嫌应该也不希望让人发现是死者扣发扳机——不,这是推理小说迷才会有的深入解读。不过,遗体被沉入水池而导致难以判断死亡时间,我想这也没错。」 稍早之前,由良会讽刺我从法医学书籍中获得的芝麻绿豆小知识,就像读了漫画『怪医黑杰克』就开始为人动手术的感觉,但这次却没出现这样的讽刺言语。 「说的我都明白,但是……等一下,遗体沉入水中的话,那就无法开枪了吧?」 会因为避免沾上指纹而出声制止。」 「可是,在你说的一些技巧中,要想控制子弹射向何处,应该是很困难的吧?」 「想要控制是不可能的,只要射往后山丛林的方向就行了,凶手也应该是如此盘算的。至于射中木桶一事纯属偶然,对凶手而言是大不幸。」 「等一等!」她说,「你说只要射往后山丛林的方向就行了,请问嫌犯为何要这么做?」 「专注一点,督察。是不是偏离了话题?凶手让死者握住手枪为的是要将他杀伪装成自杀,同时也企图将实际的死亡时间往后延。」 「喔,说的也是,说的也是。」由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的脑细胞似乎不太运作,大概是对于这类谈话内容还不习惯。」 「我接着说——嫌犯耍的第二个小聪明,就是将水泥空心砖堆在通往这后院的门前封锁后院。应该知道其目的吧?其一,更像是自杀的布局;其二,拖延枪响至发现遗体的时间。凶手在希望有人听到枪声的同时,并不希望听到的人能立刻接触到遗体,所以费了很大的劲搬来水泥空心砖。」 大概是为了尽力消化江神的推理,由良口中念念有词。 「凶手……想要让弘冈看起来比实际更晚死去……」接着,立刻取出笔记本翻寻。「连推理剧都不看的我,现在也逐渐进入状况了,凶手很可能就隐藏在枪响那一刻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之中,是这样吧?」 「思考得很仔细,会这么想也是很自然。」 「说自然倒不如说是当然吧?凶手在杀害弘冈之后,将遗体泡进水池里,只有右手置于池缘上,还握住手枪,并且利用堆在门前的水泥空心砖当作阶梯爬上塔,然后再搭乘电梯返回馆内,花了不少力气。到了这程度,只需到了枪响时刻,凶手就有不在场证明了。」 「刚才是说『枪响时刻』吧?这句话吸引了我,因为让死者握住手枪击发的诡计,其中有几处不确定的疑点。就算深信死后僵直可以让遗体扣发扳机,但正确的击发时刻却很难预估。甚至是丰富经验的资澡法医,也只能大概预测这种情况或许会发生在死后八小时,或者死后六至十小时这样的粗略时间。所以,对于枪响时分可清楚说明自己所在位置的人,指称他们是营造不在场证明的人,这种说法也太牵强了——不认为是这样吗?」 「嗯,那么,如果真有不在场证明时间幅度那么大的人,这样会很奇怪吗?因为嫌犯可能已经把大略的枪响时间也估算在内了。」 江神似乎没什么兴趣。只见她在翻阅笔记本,是因为不满吗? 「由良小姐。」 部长叫她,却无回应,依然头也不抬。 「还有比不在场证明更重要的事,难道没考虑进去?」 「可以稍后再提吗?」由良说。 「好的,知道了。我们这种穷学生可以喝到这种不难喝的咖啡还不错,我想再续杯。」 江神只手拿着咖啡杯走向柜台,却未再续第二杯。因为入口大厅传来一阵熟悉怀念的声音。 看来,望月与织田终究还是无法逃出〈街村〉。 2 望月下巴的伤,是在与会员扭打拉扯时被抓出来的:织田额头上的伤,则是骑机车摔倒时撞到的。这光荣的伤口,其实只是轻微的擦伤,也算是幸运的了。佐佐木医师只在伤口消毒后贴上绊创膏,仿佛只把他们两人视为顽皮爱打架的小孩。虽然说不上好笑,但总觉得怪怪的。 除了发誓不再(不假外出),加上吹雪下令必须老实待在房间里之后,两人再次像个顽皮爱打架的小孩一样,只能直点头称是的份儿。事实上,也只能表现出一脸不会反抗的姿态了。后来,江神告诉他们要守规矩,更让这绊创膏二人组更加不满。 回到贵宾室之后可就麻烦了。彼此都有一堆讯息要互相交流,要从何开始说起却又理不出头绪,但第一个问题就是有关麻里亚的安全与否。面对学长们,最后却不知不觉开始出现诘问口气。 「是我没跟好她,对不起。」 织田一低头,望月也随之仿效。 「不,是我没出息,一下就被制服了。人们常说帅哥无力……对不起,有栖川。」 似乎当时是望月的去路遭会员阻挡,于是就扭打成一团,所以让麻里亚有逃走的机会。他将对手撞倒,将围捕她的人堵住去路,拼到最后已是精疲力竭。当时的情景,仿佛电影一般历历在目。 「你们为何致歉?我又没责怪谁?众敌环伺,两位学长都尽了力,但毕竟寡不敌众,就像凑川会战中的楠木正成,或是大阪夏之阵会战里的真田幸村。」 望月一脸茫然,「我看你是沉醉在败战美学的那种人。对了,你是不是也喜欢『平家物语『啊?」 「是的,当然——现在就别提这种话题了,我想问的是,你们知道麻里亚后来怎么了吗?」 「我看到她往山里逃,是最后一次看到她。」 「这样说太不吉利了,别这样说好不好?什么最后一次?好像人已经死了一样!」 「正经一点。」望月责备了织田,「没事的,又没有任何根据,她一定会想办法的。只是目前人类协会那些人大概还在〈街村〉到处搜索吧!」 就算她一定会想办法,但在没有地图与装备的情况下,想要翻山越岭是不可能的。现在只能祈祷她在面对危险时,能够鼓起勇气去面对。 他们说完了,接着换我说。由于无法简略说明,因此就娓娓叙述。江神与我轮流交替,说得非常详尽,不知不觉已过正午。在回答完两人提出的问题时,已是下午将近一点钟了。由于谈话紧凑,四个人全都累坏了。 关于在东塔遭到杀害的子母泽尊人、现场发现两卷出自待命室的监视录影带、夺走子母泽性命而且在十一年前忽然消失的玉?v真通持有的手枪、凶手将弘冈的死伪装成自杀情境、疑似利用死后僵直制造不在场证明,以及他们挂虑失踪的金石千鹤并在仓库发现一事、千鹤闯入圣洞的路线等等一连串让他们两人惊愕不已的豪华演出,每每在说明中途,他们都显得很惊讶,看着他们的表情,竟也有一丝丝的快感。 「到底会怎么样啊……」织田的感叹中,包含了一切的问题。这座〈城堡〉发生了什么事?还会继续发生吗?接下来就要发生了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万一整件事变得更复杂,可就不是我们能处里的了。」 织田发过牢骚后,望月却更有了兴致。 「别放弃,如果能将每一件分散的事件逐一拼凑起来,也许就可以窥见整体事件的样貌。」 「不过……只要有毅力,是可以凑齐拼图没错,但在现实中,资料的收集对我们而言根本就是束手无策。」 「解开事件之谜与搭救麻里亚之事是相互连结的,真令人气馁呀!」 「你这么一说,还真让人提不起劲。」 织田火上加油后,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望月当起了讨论会议中的主持人。 「三个人道到杀害,动机不明,被害者共通的特征是,同为人类协会的会务人员,而且都是男性,还有其他的吗?——其中两人还有几项共通的连结。」 「我来试试列举出来。」我折下手指列举,「三人之中,弘冈与子母泽同样受到枪击,虽然未经警方鉴定还无法定论,但依照无法在馆内找到第二把手枪的情况来研判,应该是使用同一把手枪;另外,这两人都是在刚上勤务或刚进入修行时遭到袭击。以上两项共通点是有关犯案形态,但若着眼于被害者属性的话,我们可以得知土肥与子母泽,同样都是由会祖指名的候补干部。」 织田说:「土肥宪作与子母泽尊人很明显是他杀,只有弘冈繁弥一人被发现时是呈现自杀状态,这又要如何解释?」 「好,这一点写下来。」望月在做笔记,让额头贴了贴布的学长心情大好。 「再追加一项。虽然对我们来说是共通点,那就是我们都见过面认识的,至于土肥宪作与子母泽尊人则是未曾谋面。」 「这个嘛……对凶手而言这不具意义,但还是记下来好了——本来我也想提出一些看法,但都被说完了。」 「江神学长,你想说什么?」 我问道,部长缓缓抬起头来。 「不,没什么。不过,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了,无论被害者与 上述因素有多少关系,其中的子母泽无疑是牵涉最多的,而他的死极可能也与真相的核心有关。」 望月低语说道:「是这样啊?但也可能是瓜葛最少的。土肥与弘冈都是总本部的会务人员,而子母泽则隶属美国分部——有何看法?」 「诚如所言。如此一来,他的死就显着了起来,搞不好凶手的主要目标就是子母泽。平常都待在美国的他,为了修行来到本部塔楼冥想室里闭关,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也许凶手就是逮到如此难得的机会而犯案的。」 搜查会议一展开,进度犹如神助地快速。 「说的不错,这个推理也许猜中了。」 望月很兴奋,但江神却很冷静。 「这算不上是推理吧!就嫌犯而言,即使他对子母泽有立刻除之而后快的明确意图,但动机仍是一团谜,也不清楚他为何要杀了这些人。不,弘冈遇害的情况是有些许的不同,因为他被设计成自杀状态。」 「关于被设计成自杀状态这件事,」我说,「是为了把前面两桩杀人案嫁祸给弘冈的意思吧?果真如此的话,他的死就有另一层意涵了——他只是代罪羔羊。」 「扛下杀害土肥与子母泽的杀人罪,为何非选上弘冈不可?就算他对两位候补干部心生怨恨是众所皆知的事实,而且也说得通,但事实并非如此。由于欠缺成为代罪羔羊的必然性,所以其中的意义内涵就减半了。」 望月迅速举起右手。 「彼此没有共通点的地方在于,也许三个案子不是同一个凶手所犯下的。」不连续杀人?「杀害土肥的人是子母泽,然后另外一个人杀害了子母泽。」 「怎么会这样?」织田很惊讶。 「请回想一下录影带。待命室消失的两卷录影带,结果在塔上的冥想室中发现?若直接解释此一事实的话,不就是子母泽杀害土肥夺走了录影带?他完全没有不在场证明。趁着修行期间偷溜出来,搭乘电梯前往待命室,犯案完成之后再利用电梯返回冥想室,录影带也到手了。怎么样?」 「在那个时间上,他知道是由土肥负责在看守台里执勤吗?」 「知道。也许,他有机会知道——江神,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不足以说服吗?」 「很难说服。假设子母泽知道待命室的排班表,他就不会刻意选在五点刚过的那段时间,而是选择土肥深夜值勤的那个时刻。以他的立场而言,万一有人看到他在走廊上闲逛,那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虽然有违长幼有序的原则,但我也被迫继续追击。 「若一切都如望月学长所言,子母泽杀害了土肥的话,那么这个谜团就更复杂了。因为如果多出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在射杀子母泽之后,又嫁祸给弘冈,这不是很怪吗?这两个案件如何扯上关系?」 「子母泽涉案之说好险啊!」 织田语出嘲讽,望月也转头看我。 「说完了。」 「还真命短!」 不过,被击倒的男子立刻又站了起来,继续冲刺。 「现在来看看弘冈遭杀害一事。企图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嫌犯,因为预测了清晨那段时间将有枪响,所以在那段时间里,拥有长时间不在场证明的人就很可疑,而符合这个要件的人……」望月边说边翻阅笔记本,「就是派崔克芳贺。五点半起床,因为睡不着而到楼上的研究大楼实验室。据他本人表示,有好几个证人可证实。我看他不至于会说出立刻被拆穿的谎话,所以确实有好几名人证,而这也是最可疑之处。接着就是清晨六点钟就开会的臼井或由良。」 明明有不在场证明却被怀疑,这倒是很奇妙的感觉,于是我表明了我的想法,结果却被回马枪刺了一记。 「你在说什么呀?有栖川,这当然是有道理嘛!」 「嫌犯制造清晨的不在场证明,但也许就因为熬夜工作,所以太累了赖床起不来。」 「哪有这种人!」 热烈的搜查会议在此暂时中断,因为青田好之与本庄伽耶送来了迟来的午餐,这算不上是诱饵。 3 停好餐车,两人就立刻要离开,结果被留了下来,望月问他们有关楼下的情况。似乎未遭封口令,青田很大方地说了出来。 「没什么异常,馆内搜索虽已结束,但第二把枪还是没找到,调查杀人凶手的进度也完全没进展,吹雪局长与由良督察也和所有会务人员面谈过了。」 身为嫌疑人的吹雪与由良,竟然当起了搜查官,这也很奇怪,难怪一直无法找出嫌犯。 「回来了吗?」 对江神的问话,青田「啊?」了一声。 「我是问开车出去的臼井局长,他不是有事必须外出吗?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不,还没回来。」 「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道,局长的事与我们无关,所以不清楚。」 青田看起来似乎想避开这个问题,也许他希望我们别再问这种无趣的问题了。 「本庄小姐大概也不知道吧?这样啊?我以为臼井局长是凶手,所以逃走了。」 本庄抖了一下,肩膀微微颤动,笑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露出阴沉的笑容。 「各位是外面来的人,说错话也无可厚非,但在我们看来,这样的猜测的确很可笑。如果臼井局长是凶手的话,他才不会这样夹着尾巴逃走,因为我们知道他不会逃跑。」 「此话怎说?」 我代江神提出问题。 「从警方手中逃走就很困难了,更何况还必须摆脱全日本协会的会员。我们的力量愈来愈强大,而且从现在起又更加扩展。关于这一点,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就是臼井局长。」 没想到她在这里最年轻,却拥有十足的自信,终于看到人类协会真实的一面了。他们不只是快乐的宗教社团,而是真的想要成为地球的代表。 「臼井局长要办的事与杀人事件无关吧?毕竟我们是住在贵宾室的访客,就当作是特别服务告诉我们吧!」 望月开玩笑的口气才说完,她瞬间就露出冰冷的真面目。这让我们意识到,我们并非宾客而是俘虏。 「大概是没有关系!」 青田含含糊糊地回答,本庄则用右手手背敲他的盾,就像是要前辈别随便回答,但动作也未免太不礼貌了。 「请问一下,本庄小姐,」织田的口气很亲切,「如果吹雪局长有要求,我们会立刻过去谈的,也许我和你是弘冈生前最后见到的人。」 经此一说,昨晚织田入浴前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还在馆内四处游荡。他还说过,遇到分送晚餐的本庄聊了一会儿。 「在走廊上遇到弘冈时是几点钟?还记得吗?」 就像钟一样,一敲就有回应。 「十一点十分左右。」 「就是十一点十几分的时候,弘冈往东翼那边闲晃过去,之后还有其他人见过他吗?」 「没有,只有十一点刚过不久,由良督察在入口大厅见过他,所以在他生前最后见过他的人好像就是我们了。不过,应该也没必要专为这件事找吹雪局长谈吧?由良督察已经明确证实,十一点前的弘冈确实还活着,所以关于十一点十分左右的事,对调查案件也应该没有影响才是——织田先生只是想与局长说说话吧?」 织田与本庄之间的交谈,已无友好的气氛了。 「被看穿了?」 「完全曝光了。很遗憾,也许无法谈到话,因为局长不认为各位有嫌疑,而且也未握有重要讯息。」 「不知不觉就被排除有嫌疑了啊;本来还打算抗争的!」 「若要真是凶手,才不会这么糊涂找员警过来。」 青田不断用手肘轻碰本庄,意在告知别再多说话,该走人了。但本庄不为所动,而是突然行了一礼。 「那么,先告退了,请慢慢用餐——要先走了。」 「再问一个问题。」江神发言,仿佛抛出绳子绑住对方。「臼井局长保管的凶枪,有好好保管吧?虽然泡过水无法使用并不危险,但那是最重要的证物。」 本庄两手插腰,尽管威严尚不足,难道这姿势是传承自吹雪局长? 「密切保管中,我们很清楚那早晚都必须交给警方。」 没有手枪吧?」 「之前没有。臼井局长与吹雪局长开启,然后听说是由良督察与丸尾负责检查,协会里的人,全都很认真规矩,不会有漏查的情况。」 「可是躲在仓库一晚上的女孩,你们就没查出来——千鹤目前情况怎么样?」 「刚才只说一个问题,现在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本庄反弹道,「体温下降了,佐佐木医生注射的药有效,各位也别担心。」 「就算千鹤复原了,为了封住金石先生的口,大概也不准他们外出吧!不过,要是这么做的话,他女儿返家时,也许又会掀起一阵骚动,这样好吗?」 「在神仓,什么事都会发生,万一真是如此,我们也可以招待他女儿在这里住宿一晚——该走了。」 4 推开房门的本庄,哇地短声尖叫,于是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各位有客人。」 本庄说完就走了。原来是荒木与椿先生刚才在门外听我们说话。 感觉好像很久没见到他们了,荒木大概也有同感,第一句话就是「好久不见」。为了他们,我们挤了挤,调整一下座位。 他们大概也很想知道发生过的种种内容,但望月先发制人问道: 「吃过饭了没?听说馆内在搜寻手枪,不知情况如何?」 椿先生回答:「午餐在员工食堂与其他人一起吃过了,不过只有我们被隔离,和负责监视的稻越同桌,感觉很受拘束。各位是不是正要用餐了?请,请慢慢用餐——枪还没找到,这么危险的东西若被携入好几支,那还真吓人。」 边吃午餐边交换上午体验过的心得与经验。虽然只是单调以汉堡排为主的菜色,但味道还不错。可以想像,麻里亚现在可能也很饿了吧? 用餐结束,各类报告都告一段落之后,椿先生将他带来a4大小的画线笔记本放在桌上,想让我们看的是左轮手枪的影印照片,记忆中的s&w史密斯威森手枪。 「这是搜查资料的影本,弘冈繁弥手上握的就是这款式的没错,也就是玉?v真通从帮派头子拿到的高档货,用来自杀的那一把手枪。」 每一个人轮流传阅后,笔记本回到椿先生手上。从笔记本封面都已磨破的情况看来,可以得知这位退休警官的心思。 「感觉好像一大早就遇到鬼了,这样的情况下竟然会遇到这把枪。还有,这里的人也很不可思议,我简单思考了一下,这里的警卫如果有意,其实就算有心人要偷偷夹带枪枝武器进进出出,他们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越过围墙栅栏丢进来也行,但每一个人却都统一口径地表示说不可能:要不最低限度他们也会说,自从因炸弹骚动而有警方进入搜索后,类似的事件就不可能发生。这里的录影带保管期限是三个月,若有必要好像可以回溯检查。反正他们说,已经备妥提供给警方了……」锐利的眼神环视着我们,「听了江神先生与有栖川先生的说明,可以判断枪枝应该还有其他进入的秘密路线,那应该是很令人意外的密道。」 也许对退休警官有些失礼,但没想到名侦探竟然在此时登场。 「此话怎讲?」望月伸出了膝盖。 「这可不像推理小说那么复杂,我想,各位最后也可能注意到了,位于此地的本部,最自豪的就是滴水不漏的保全戒备,没想到竟如门户洞开般松懈,尤其是他们声称圣洞的那座洞窟,出口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位于何处了吗?小女孩千鹤就是从那里进入馆内的。换句话说,所谓的密道就是圣洞!」 突然觉得无力,并非灰心沮丧,而是回答的内容也未免太完整了。为何连这一点细节都没发现?我是责怪自己的短视无能。若硬要找藉口的话,应该是因为谜团太多了,而且接三连三不断出现,中场休息期间也发生了激烈的全武行,甚至意料之外的人物以想都没想到的突发方式疯狂出场,所以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脑筋出了问题。 此时保持沉默的江神是怎么了?他应该不至于像我一般糊涂吧!在谈话室与由良交谈时,部长不是会经若无其事地给了暗示吗? ——还有比不在场证明更重要的事,难道没考虑进去? 当时因为由良一句「可以稍后再提吗」,把问题推了回去,结果我就错失了思考关于「更重要的事」的机会,但应该是指凶器被携入的途径。因为是江神,所以我也无意与他竞争,说我已经注意到问题了。接着,椿先生仍是热情未减。 「各位,我看各位现在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呵呵!这真的很可喜!一直陷入泥泞的我们,终于感觉可以踩在硬实的地面上了。」 望月看出他的沾沾自喜。 「这的确是硬实的地面。假设手枪是从圣洞进来的,整个案子的观点就都要改变了,也就是嫌犯是知悉该洞穴密道的人。」 「不过……」织田语气冷静,「知道那条密道的会是谁?目前应该没有答案吧?就算质问所有会务人员,问他们知不知道那条密道,相信凶手绝不会傻傻地说知道吧!就算知道,也一定佯称一无所知。千鹤之所以发现,应该是偶然的;既然是偶然间发现,那本部所有会务人员都符合嫌犯的描述了。」 「这个嘛……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至少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荒木表示肯定。并非不了解这样的心情,但我们目前仍身处谜团森林的中央,根本还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踏出脚步。 望月开始翻阅笔记本,翻找他想找的资料,不久似乎找到了。 「在这里。稻越草介与丸尾拳可以排除嫌疑,这两人是清白的。」 既然如此断言,那也得听听有何依据。 「首先是锁定待命室中站在警卫柜台里执勤的人,一共有八个人,但其中只有稻越与丸尾符合嫌犯条件,所以排除他们两人。」 「可不可以说得简单一点?」织田道。 「好吧!我就说得清楚易懂些好了——一连串事件中无法理解之处在于,无法掌握人类协会同僚们的犯案动机。其中关于土肥宪作遭杀害一事,答案已显而易见。嫌犯为了携入枪械进到馆内来,就必须进入圣洞。然而,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办到的事,因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守圣洞。若想携械进入,看守警戒便是个麻烦,无论如何都必须排除这个障碍,所以土肥就遭到杀害了,换句话说,凶手与被害者之间并无个人恩怨。」 「这听起来很残酷。」荒木说道,「要比个人恩怨残酷多了!换句话说,嫌犯只是为了携入枪械,只因为警卫是个障碍,而当时负责戒备任务的正好是土肥,所以就将他勒毙杀害?这不就是挡我去路者死的杀人魔了?」 「没错,就被害者而言,这是无法忍受的事。那么为何稻越与丸尾是清白的理由应该也很清楚了吧?也就是说,这两个人都有机会站在警卫柜台里,假设他们在自己值勤时进入圣洞的话,就没必要以杀人魔的模式杀害土肥了。」 这样的推理只会让人血液直冲脑门。我想说的话,椿先生立刻就帮我说了。 「望月先生,你的说法很奇怪。稻越与丸尾应该是无法进入圣洞才对,因为监视器都一直在录影。」 「监视器……咦?」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嘛……监视器也同样是二十四小时运作……所以说,即使值班也无法随随便便进入圣洞。」 「没错吧!」 望月周平一时为此慌张失了神,但他的推理也并非徒劳无功,甚至掀开了一层不可思议的面貌,让我不得不发言。 「看来凶手的目的就是要杀害土肥了,若真要进入圣洞,趁着深夜岂不是更好?而且要想杀害土肥,也应该是在午夜下手才对——什么事?信长兄?」 「三更半夜在馆内闲晃,会被监视器录影的,所以也可以这么认为,凶手是故意挑在人来人往的时刻下手。」 「只要在通过监视器镜头下方时,藉由变装改变发型、体型不就好了?」 也就不可能有邪恶的外星人从圣洞里爬出来。万一拍到杀人犯进入圣洞的画面,那可就不得了了,绝不可能放任不管——尽管如此,录影带在东塔的冥想室被发现……这又是为什么?」 「不就指出子母泽是嫌犯?」 「不,荒木先生,这已完全遭到否定了。如果他是凶手,应该会选在人员出入最少的时刻。以子母泽来说,他不会经过入口大厅,而是直接前往待命室,没必要在意监视器,排班轮值是由八个人每三小时换一班,土肥一定有机会排到深夜班。」 「这么说来,」椿先生双臂抱胸,「根据排班表,土肥宪作在隔天——也就是今天——的晚上八点到十一点,要到警卫柜台看守值勤。」 这份资料说是来自丸尾。荒木在一旁连连点头称是,但如果会务人员之中有凶手的话,就算不是子母泽,今晚不也有大好良机杀掉土肥吗? 「错了!果真如此的话,录影带为何会在冥想室里?」 「大概是凶手杀了子母泽之后带进去的,但很抱歉,目前还不知道为何会这么做的理由。」 正等待话题结束,椿先生又提出了其他疑点。 「有一点我很在意,就是关于本庄这位女性会务人员。我和荒木依约定,在五点钟以访客的身分到访,她理应做好了迎接的准备,但是她态度却很草率,不是有电话必须打而到处穿梭,要不就放下我们不理睬,或者告诉我们『请等一下』,看起来不像可以俐落犯案的类型,但她处理事情的手法实在是……」 虽然脚踩在硬实的地面上,但似乎还无法从泥淖中脱困,荒木吐出一口徒劳无功的叹息。 「遗憾归遗憾,但已经想不出任何线索了,我看还是休息一下吧!」 「好吧!」织田回应道。 5 「这么晚了啊?」望着时钟的椿先生惊讶道,时间快三点半了。在此情况下,东扯西扯得很快就黄昏了。一切都束手无策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样下去如何是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自暴自弃的气氛。到了明天,野坂代表从西塔下来,协会答应会找警方进入〈城堡〉,难道我们就这样身心灵都放空、只需静养休息,等待翌晨的到来? 不行!麻里亚还在某处奋战,我们岂可如此懒散?目前能做的,就是自我行动了。 而且,协会说的话能信多少?也许到了明天,他们还会若无其事地搬出另一套说词!为了避免手握空头支票痛哭流涕,我们仍必须保持战斗态势。 「外星人和幽浮,现在又不流行。」 大概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荒木先生以绊创膏二人组为对象,谈起他的专长领域。 「电视上关于幽浮的特别节目,在七?年代很受欢迎,最近也因为罗斯威尔事件的mj-12档案而成为另一个新的热门话题,但有关外星人与幽浮的气氛则冷门了许多。你们不认为吗?外星人其实已经与美国政府缔结合约了!为了外星人可以逮捕地球人进行人体实验的许可,美国政府要求可以分享外星人最新的高科技作为交换条件。光就这一点,就已经不只是外星人与幽浮的故事了,而根本就是一套阴谋史观。不过,与五?年代流传的火星人来袭造成的恐怖现象相比,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这么说来,外星人的形象会因时代而改变?」望月说道,「以前,如果有像是入侵地球的怪兽,就必定也会出现拥有高度文明的金发美貌外星人,但如今好像不再如此多样化,尤其是在外貌像爬虫类一身灰的小灰人[注]出现之后。」 [注:小灰人,在外星人研究学中又被称为罗斯威尔外星人,同时也是外星人或外星生命的通称。] 「应该没有金发中性的美貌外星人吧!这种外型也太幼稚了,有可能是随便闲聊乱扯出来的。」 外星人若要和人类长得一样也未免太奇怪,我从小就这么认为。西洋神只之所以长得与人类男子一样,是因为赋予了「神是以自己的样貌创造人类」的理由。但在外星人的情况中,则解释为智慧生命体都会长得像我们这样的形态,这完全是以自我为中心所产生的样貌形象。 指出这些谬论的詹姆斯霍根(james patrick hogan,英国科幻作家),是在他的作品『星球继承者:inherit the stars』发表的。故事描述在月球上发现了与人类很像的一具遗体,而且还是五万年前就存在了,这是探讨此一谜团的科幻小说,而且也是一部本格推理的绝品。故事中强调,该遗体并非来自遥远外太空的生命智慧体。我们会进化演变成现在的样貌都是偶然,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例如在我们仍以四肢爬行的那个时代所遗留下来的痕迹显示,目前我们五脏六腑的配置,似乎并非两脚步行的动物应有的最佳分布状态。所以,地球之外的进化生命体,应该是不会与人类相似的。 恍然大悟之下,我立刻想到的是在幽浮史上不可磨灭的名字乔治·亚当斯基的故事。半圆型附有球状支撑架的幽浮,就是以他命名的,称为亚当斯基型幽浮,而且这也是他所接触的外星人所采用的幽浮样貌。会是天文迷的他所遭遇的,是个银发披肩的金星人。他描述那是外貌极似女子的美貌青年,但目前这说法已站不住脚了。根据亚当斯基的大肆发言,他说在第二次碰面时,金星人不仅有心电感应能力,而且会说英语,还让他搭乘幽浮,其中也有黑发的火星人。幽浮被雪茄形的母船吸进去,然后飞到地球之外。到了第三次见面,则是飞上了月球。月球背面长满植物,其间还见到四足动物。听说亚当斯基以前会经创立过膜拜教派。自从与金星人接触成名之后,就被幽浮信奉者尊为大师,教团也大幅发展,不久便产生了类似的新兴宗教。 「一九五二年亚当斯基遇见的俊秀金星人叫做欧森,黑发火星人叫费尔肯,名字是亚当斯基给的昵称,他遇见的外星人根本就是人类,而所谓的来自高度文明外星球的设定,也是白人观点。总而言之,就像美国乡下老先生眼中理所当然的外星人。」 「荒木先生,这样数落他好吗?」 「当然,没问题。再怎么纯朴的信奉者,也不会真的听信金星上住着金发俊男,或是月球上住着奔跑的四足动物。那是老掉牙的幽浮神话不是吗?公开这样的东西,只是为了引话题。」 「说什么外星人应该跟人类的外貌很接近,叫做类人类是吧?根本就是骗人的!」 望月也读过『星球继承者』。 己垣显示了人类的想像力有多贫乏,不只是那个金发俊男而已,以前的外星人可有个性多了:有八指矮人,也有独眼巨人,以及戴上透明罩盔身高达三公尺的家伙,甚至还有是像蝙蝠一样长了侧翼的吓人玩意儿,而且还搞个机器人跟在身边的。哈哈,实在好笑!皮肤色泽,有一阵子流行的是绿色,也有蓝白色的,后来逐渐演变为光溜溜的灰色矮人。」 「就是那个叫小灰人的吧?残留类人类的面貌,但比较像是爬虫类。」 附体的神怪被驱离一般,陆陆续续有人脱离协会,而且会在瞬间分崩离析也说不定。说起来,还真不知道人类协会的未来会如何呢!」 「谁能知道?比起外星人与幽浮,更可能比较符合阴谋史观吧!荒木先生不喜欢这样的风潮,是想当宅男吗?」 「这该怎么说呢?事实如何我也不清楚。幽浮算得上是二十世纪的神话,但要与阴谋撇清关系,我想是想撇也撇不清的。随着将不明飞行物命名为flying saucer、飞在空中的碟子、飞碟的同时,一跃而成为瞩目的焦点,主要是在一九四七年六月二十四日,一位名叫肯尼士,阿诺德的消防器材公司老板驾驶自用飞机时,看见了不明飞行物。当时他说的是:『像浅碟子般打水漂一样飞行。』并未说是『像碟子一样的飞行物』。不过,关于幽浮的神话,历史上也有记载,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会有人亲眼目睹真正的不明飞行物,但当时很自然地,人们并不认为那是外星人搭乘的交通工具,而猜测是敌国或自己国家的秘密武器。战争结束后,一想到很可能是外星人的交通工具时,便怀疑外星人与政府有勾结。于是,幽浮一词,便持续蒙上了国家秘密的面纱。但说实话,排除阴谋论不谈,我自己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幽浮呢!」 「所谓的阴谋故事,要事不关己的那种才有趣。菲力普狄克的科幻小说之所以有魅力,就是因为每一个故事都有甜美的阴谋。」 虽然幽浮的话题冗长无趣、气氛冷淡,但既然传到耳朵里了,也只能听进去。不久,话题已改变成了阴谋。 「美国人为什么会喜欢那种阴谋故事啊?」织田说,「美国才是幽浮神话的故乡,是因为在他们的梦想中没有千年历史的神话吗?在自由国度里的人,面对到与想像中不同的事物时,似乎就会硬扯上那是邪恶组织的阴谋。」 望月听了便说:「因为那是一个由移民组成的多民族国家,而美苏冷战结构大概也有影响。虽然那个国家的确是阴谋史观的发源地错不了,但有这种心理状态的人并非只有美国人吧!任何国家都可能萌生阴谋史观,其实就算只是个人的角度,我想这也适用在个人身上!『那家伙的言行举止里,一定还隐藏着其他意思。』或者『我一定是被人操纵了,好获取不当利益。』会这么想的人就是如此,企图在a与b之间,以无形的丝线连结在一起,以满足内心狭隘的优越感。」 「说到操纵,不正是你喜爱的侦探艾勒里·昆恩擅长的技巧吗?昆恩也是犹太裔的美国人。」 望月露出诡异的微笑。 「仔细一想,本格推理谈的就是阴谋故事。以虚构的形式,将无形的丝线转换为看得见的故事,但我倒不认为这是为了满足内心狭隘的优越感——江神的意见如何?」 部长已经保持沉默三十分钟没开口了,只见他置身于这次的谈话之外,仿佛正专心思考什么事——是关于命案吗?突然叫到他,也许让他一阵迷糊,但知道是有人叫他。 「想揭发某人擅长背地里做暗事的人,一定也认为我心胸狭隘。实在很想告诉这种人说,被你这种善良诚实的人看穿,就代表那不是阴谋了。人的行为往往是感情的驱动力大于利益,所以不付出劳力就想在背地里做暗事的人只是幻影罢了。」 「阅读本格推里的乐趣,不就是在于肯定这种错误的谬思吗?」 第十七章 冲出黑暗 1 现在可不是喝茶聊天的时候!这念头一闪,我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织田问我什么事,我一时词穷。 「没什么,只是想活动一下筋骨,刚才一直坐着说话。」 「运动不足吗?好,那就来个第二次大逃亡!」 这个夸张的提案遭到江神的驳回。织田与望月已经答应不会不假外出,所以部长要他们确实遵守,也就是不得毁约。而且,对于毫无胜算的第二次大逃亡,虽然要想赞成恐怕很难,但江神未免也太守规矩了。 「人类协会真的是不通情理。」椿先生大概是睡饱了,「什么也没告诉我们,三点钟的下午茶点心也没供应,大半天的弃访客于不顾,发个牢骚总可以吧!干脆找他们谈判关于待遇问题。」 「没用的,就这样等着明天到来吧!」 荒木似乎已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望月听了,便说出我心中的悬念。 「协会里的人都不能信任,他们都没保证明天会释放我们。」 「又来了,真是的,他们不是说等到查清楚谁是凶手之后就会释放我们吗?」 「怎么可能?查清楚谁是凶手之后,谁知道会怎么样?我看只是骗骗我们的吧!」 「该怎么说呢?也不见得是骗骗我们的吧?」 待在房间里什么作用也起不了,还是出去好了。转身向门时,江神站了起来,以为会出言阻止,结果却说是要一起走。 「继续窝在这里是还好,但麻里亚可不行,今晚到明天早上她可没有御寒躲露之处。不如找外星人帮忙租一艘小型幽浮尽快找到她,好帮她打打气。」 「好啊!你是说真的吧?」 「另外,我也想了解千鹤的情况,如果能说话,想问她几个问题。」 我们一走出房间,绊创膏二人组与椿先生也跟着过来,他们不想被留在房间里,最后,荒木也加入了。 没人看守,于是搭电梯往主栋楼下去,一路毫无阻碍,但接下来应该有些问题。果不其然,电梯门一开,稻越就站在那儿。他可能就在附近待命,电梯一有动静便立刻趋前。 「不会乱来,请放心,」江神友善地说道,「只是下来透透气的。可以找吹雪局长或由良督察谈一下吗?」 此时,有五名会务人员分别从左右侧的走廊走来。面露凶光,似乎已有冲突的准备,但我们并无肢体冲撞的打算。 「有何贵事?」 被江神手肘顶了一下,我就很自然地回答问话。眼前这个年轻老板模样的稻越草介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口气。 「我会转达给局长,有回话的话会告知各位,所以烦请各位离开这里。」 「透透气也不行吗?」织田提出要求,却立刻遭到拒绝,前科果然会有影响。 「我不会再逃出去了,我要学习甘地,贯彻非暴力的原则。」 「这个嘛……你会惹出什么麻烦我不知道,但是甘地也贯彻了不服从的原则。」 「今天早上只是迫于形势。born to be wild,天生狂野。」 「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说法。」 「看过『逍遥骑士』[注]这部电影吗?」 [注:逍遥骑士(easy rider),为一九六九年的美国经典影片,影片中充满了旁徨、叛逆与悲剧的元素。由丹尼斯·霍伯导演,主要演员为彼得·方达、丹尼斯·霍伯,以及杰克·尼可逊。] 「怎么了?」这时候,从东翼的方向传来声音,是由良走过来了。稻越向她报告之后,脸色立刻浮现厌烦的表情。 「我知道各位想透透气的心情,但六个人走在一起下楼来,还真让人感到有威胁,这样的行动还是谨慎一些的好。很不巧,各位的活动范围不在主栋,所以麻烦移驾到c栋的观景交谊厅。」 说完便转过身子要走,因此江神又叫住了她。 「金石先生在医务室吧?因为我学弟妹们受他照顾,我想向他致谢。」 虽是临时的权宜办法,但也许真有此心。由良停下脚步。 「金石先生是在医务室,因为千鹤身体状况好多了,所以他也放心不少。」 「那就太好了,可以过去打扰他一下吗?好不容易下楼了,所以……」 大概是在思考如何适度回应俘虏的请求,结果由良发挥了她的宽大胸怀答应了。江神听了之后,立刻又追加一些要求。 「可以顺便与千鹤小朋友说说话吗?我有一些问题想问她。」 「这才是你想要的目的吧!打算问什么问题?她都躲在仓库里,所以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如果是问圣洞可以通往何处,等各位可以外出之后,我会带着各位前往那个地方。」 「只是问两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不是什么古怪问题,如果担心的话,我在提问时麻烦请站在一旁听。」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陪同站在一旁,我希望能长话短说,时间别拖太长。只是,只能让你一个人进入医务室,我不希望一大群人进去围在生病的小孩四周。」 椿先生走上前一步,他不仅是退休警官,而且也熟知千鹤本人,因此遭到这般的排除在外不得入内,肯定是难以接受的。 「也让我在场,当个公正的旁听者,可以吧?」 由良的决定很迅速。 「椿先生一起进去没问题,就你们两位与我进去听那小女孩怎么说。」 若要想再有更进一步的妥协,应该是不可能了。即使如此,望月与织田还是希望能亲自向金石老先生致上谢意,所以获得可以在走廊上与源三交谈的机会。只剩我和荒木没提出其他要求,但也由于未遭制止,所以就尾随望月与织田两人跟了过去。 先是叫了源三先生来到走廊上。老先生对于和望月与织田意外的再度相会感到讶异,但同时也对部长与绊创膏二人组的致谢感到很高兴。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但很高兴现在都平安无事了。另外跟你们在一起的女孩怎么样?」 「唔……这个……」 回答的任务落在望月身上,江神进入医务室,椿先生与由良接着走进去,然后关上房门。 「走散了?唉呀,这可不行呀!才刚找到千鹤,现在又走丢了一个。不过,在山中还不至于发生山难,毕竟是个大人了。」 源三为两位学长打气,未加入交谈的我,就站在门边聆听。没想到只要集中精神,就可以清楚听到房间里的交谈。 2 ——还记得老伯伯吗?以前在比良野的驻在所当员警,喔,没忘记呀!太好了!已经退烧了吧?那就好。昨天的事吓到了吧? ——因为我不乖。 从声音判断,千鹤已经好了大半,可以正常说话了。 ——小妹妹看起来还很累,我问几个问题就好,五分钟,可以吗? 还以为接着会由江神接棒,没想到椿先生还继续问,大概是员警的热血正在沸腾吧! ——千鹤从圣洞出来进入仓库这条路上有遇到谁吗? ——没遇到。 ——一个人都没遇上啊!那么,有看到任何人吗? ——也没看到。 ——为什么要进入圣洞? 关于这一点,她已经说过了。现在又要再次招供自己的罪行,实在很可怜,但她还是仔细回答了。 ——因为想见野坂代表所以进入圣洞,是真的吗?但你知道圣洞出口有人看守,无法进入本部吗? ——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准备了照相机? ——因为我在想,很可能(女王)会站在那里看守。 ——这样啊?老伯伯就没想到有这种可能,而且连想都没想过。千鹤不知道看守圣洞的工作是由几个特定人员负责,所以期待(女王)可能出现吧! ——不过,拿着手电筒进入黑漆漆的洞穴里,需要很大的勇气,大人都未必敢了。 ——我是慢慢习惯的。 ——常探险吗?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半年前,移开一颗石头就发现洞穴,常常跑进去玩,一开始只在洞口附近,后来就渐渐往里面探险。 根据土肥描远,本庄会说过「大约在半年前,洞里面吹来一阵风。」这与千鹤所言相符。 ——摆了一颗石头?是谁在隐藏入口的? 这问题似乎不是要千鹤回答。 ——不知道。 。入口有多大? ——我可以勉强进去的大小。 ——大人也许就进不去了。整条洞窟有多长? ——很长,但习惯了就好。 很长?无法掌握这种说法。 ——很难走吧? ——很好走。 ——里面有分岔吗? ——没有,就那么一条。 荒木也开始模仿我在一旁偷听。望月与织田应该也注意到了,但两人正在和源三交谈,而他们像是闲话家常的交谈传入了医务室内,对于松懈由良的警戒应该有些贡献。 ——你经常跑到圣洞出口附近看见警卫在看守吧?结果发现不是野坂代表站在那里,就会很沮丧地回去? 她思了一声,像是在点头。 ——可是,昨天和以往都不同,没有人在看守,所以你就跑到本部里面来看看是吧? ——因为妈妈到下吕去,还过夜。 大概意思就是她估计妈妈外出,只有外公在家,就算晚归也不会挨骂。小孩子的这种心理,很容易就可以想像的。 ——踏出圣洞之前,有听到其他声音或人的声音吗?任何声音都行……什么都没听到? ——对不起。 ——这不需要道歉的。那么,你进到本部想做什么?就算你想在本部里乱逛遇到野坂代表,但还是出不来吧? ——啊?可以出来呀!从圣洞出来。 原来如此,她大概以为当天是没有守卫看守的日子。从警卫遭杀害到被发现遗体的这段空窗期,正好就被她撞上,实在是作梦也难想像。但很意外地,馆内因为一番骚动而到处都是人,结果她反而连返回圣洞都不可能了。 ——想出去但出不去吧?所以在仓库里一次都没出去? ——出去一定会被发现,所以就在里面一直等。 ——有人进去时,你就躲在门后? ——那时候最紧张了。 ——但总不能一直躲在里面吧?有打算到最后出来,向人类协会道歉吗? ——本来想这样做,但后来实在很累,累到走不动了。 发现时,她虽然害怕,但也同时露出感谢被救的安心表情。 由良这时插话进来。 ——五分钟到了,但千鹤很坚强,应该没问题。说有问题要问却一直在后面听别人说话,江神先生。虽然椿先生刚才已经抢先问过了,但如果还有问题要问,没关系,请接着问好了。 椿先生抢先偷跑,但在如此重要的情况中,这不像是江神作为。真想看看医务室里的情景。 ——因为问题都问得切入要领,所以我就在一旁聆听。我想问的问题椿先生都帮忙问过了,但既然来了,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 我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应该是部长靠近床边。千鹤说话了。 ——谢谢! 谢什么? ——谢谢送我过来。 是为了从仓库送她到医务室而致谢吗?真是乖孩子。 ——不客气,身体好了,很高兴。只问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千鹤进入圣洞的时间,知道吗? 其实已经确认过千鹤没戴手表,应该是没有时间意识的。现在竟然还问这个远离核心的问题,实在很失望,但千鹤却不加思索地回覆这个问题。 ——快要五点的时候。 这岂不是和之前说的有出入?我很想就这样破门而入,由良似乎也呆住了,只听见她语调变高,对干鹤说话。 ——等一下,千鹤,之前问你时,不是说不知道时间吗?不要为了讨好这位大哥哥,就勉强说个时间唷! ——嗯,之前是问我从圣洞出来的时间,那我真的不知道,但进入的时间我大概知道。 ——为什么? ——因为一到五点就会播放音乐。 接着是江神对由良说话。 ——就是你们播放的音乐吧!千鹤是在五点到五点半之间进入馆内的。所以,我认为她在入侵圣洞时,大概听到了五点钟的音乐。 千鹤很尽力地说明。 ——进入洞穴时还没有播放,是前进不久后听到很小声的音乐。 虽然不确定,但应该是在音乐播放前的一分钟到三分钟左右进入洞穴的。江神沉稳的语调正好与由良刚才的惊慌失措成了对比。 ——你就边听到音乐边愈往洞里面走去吧?途中有休息吗? ——没休息,一直都在走路,走到圣洞出口时,因为发现外面没有人看守,所以…… ——认为是大好机会,就立刻跑出圣洞? ——对。 ——谢谢,都问清楚了。 3 听毕来龙去脉,荒木一脸感到很无聊的表情,活动了一下筋骨。 「听起来也没说到什么重点嘛——小孩真的是什么都不懂,躲在仓库里能听到什么可疑声音?」 「她是这么说的没错。」 「没什么用处的意外插曲,只是让一群人瞎忙,而且还真亏她了,让她外公也成了囚禁之身。」 没错,源三今晚要在这里住上一夜了。 「这也没办法,不让他回去,听说明天会叫员警过来,现在也只能忍耐了。只要和宗教牵扯上关系,有时候是不能用常理去判断的。」 织田回道:「理解力不错嘛!今天晚上他女儿不是要回来了?」 「千鹤要求想让母亲在总本部过夜,人类协会在释出好意之下如了她的愿,同时也请了隔壁的宫野。」 「这根本就是强迫。」望月绷着脸带着怒气。 这时候,因为医务室内再度传来声音,我便将耳朵贴近房门。 ——丸尾现在就站在看守柜台里,为什么要找他? ——我要让他看一些东西,问一些意见,一下子的时间就好。 ——与案件有关吗? ——当然有关,这是我对由良小姐最后一项请求。 ——最后一项请求?好像在选举一样。 感觉他们似乎要走出来了,我立刻离开房门前。眼前出现的由良,勾动食指叫江神靠近,似乎是答应了他最后一项要求。 「请各位留在这里,还有一件事完成就立刻回来。」 她一说完便转身离去,但我怎么可能呆立在走廊上?望着两人的背影远离后,我立刻跟了过去,望月与织田当然也紧追在后。 待命室的房门是开启的,所以站在走道上也可以听见由良与丸尾的说话声。「他有东西要让你看看。」「什么东西?」我们站在门后往里面窥视。 「说无论如何都要给你看个会让人吓一跳的东西,就像名侦探一样在进行戏剧化的搜查。」 「我有自信让你在几秒钟后吓一跳。」 「太棒了,要让我看什么东西?」 江神站在面对圣洞而立的丸尾前方,同时在外套内侧的口袋里翻弄,他到底带了什么东西过来我也不清楚。才想仔细一看,身后的织田便探出身子压在我背上,结果害我趴啷一声趴伏在地板。 「常常团体行动,彼此感情还真好。」由良挖苦说道,「虽然万绿丛中缺了一点红。」 「会少一个人,都是因为你的搜索方法太糟糕,只看头上的天空,不见脚下的土地。」 织田的言语反击虽然大快人心,但我还是希望他从我的背上爬起来。 「要麻烦你过目的就是这个。」 江神取出的是一支小型手电筒,而且确定就是千鹤身上携带的那支。虽然背对着我们看不到,但可以确定丸尾脸上一定是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这又怎么了吗?」 「洞窟探险的必要辅助器具。」 就在部长右脚向后移动的瞬间,我甩开了织田。我知道了,我知道丸尾惊讶的原因了。 「喂!」 「干什么!」 待命室内响起了怒吼声,但江神早已跨过了白线。掠过双手抱头的由良,我也一脚跨入了禁区,由良同时发出悲鸣。 「你到底是怎样的人!椿先生在询问千鹤时,以为会老实在后面聆听,没想到竟然趁机摸走手电筒,还真的大意不得!」 「正巧看到,只是借用一下,还真帮了忙,本来还想到底要向谁借呢!」 部长一开一关手电筒,确认没有异状。 「还堪用——望月、织田,你们就留在那里,触犯禁忌我一个人就够了……喔,又多了一个人,也没办法了。」 彼此间有一道厚厚的玻璃墙隔开。 「亵渎了你们的信仰我很抱歉,有人激怒,就必定有人悲伤。但是,我也有必须进入圣洞调查的理由。昨天我就已经压抑想进入圣洞的冲动了,但如今已到了忍耐的极限,里面有我必须调查的东西。如果想要知道谁是杀害土肥、弘冈、子母泽的凶手,就请原谅我的粗鲁蛮横。」 「绝不原谅!」 丸尾的语气铿锵有力,但相对地,由良则是额手高举,一脸的恳求。 「真的拜托你们,就别再往前走了。跨越白线还可以,那附近还没问题,好不好?是不是再考虑一下?请千万不要进入圣洞。」 原来是支配者角色的她,如今却表现得像是易碎的陶瓷娃娃。眼前这景象,恍如漂浮着一股残暴成性的气氛。不自觉地,我也以充满至今累积的愤怒口气说道: 「我不认为有人进入这个洞穴之后,外星人就会降下惩罚。就在昨天,千鹤就是从这里钻出来的。固然是要遵守会祖所言,但如今人类协会的理念已经偏向毫不相干的迷信了。」 「这与宗教情感有关,请不要轻视。」 「将我们软禁是犯罪行为,你们才是真正轻视了人身自由。」 接着,由良转向江神抗议,不理我了。 「明明说好了不会随便乱来,也说好不让你的学弟妹们捣乱,如今却是这样,太卑劣了!」 「只说好不会任意外出,而且是希望他们不要这么做,这说法比较正确吧!由于这不是我的本意,而是为了突破现状才这么做的。」 「那女孩说过,洞口不容成年人通过,你们是出不去的。」 「没打算出去,调查完圣洞之后就会返回——不是搜遍了馆内,遍寻不着第二把手枪吗?」 「是的。」 「除了圣洞没人进来找过,所以只能进来一试了。这么做,与协会之间的恩怨无关,也只有这么做,才能化解误解——我要进去了。」 为了阻止我们进入洞穴,以为丸尾会跨过白线抓住我们,但他始终未踏入禁区,只是站在线外咬牙切齿地凄厉大喊:「回来的路上会很可怕!」 4 才前进,洞窟方向便急往右弯,半途回头看,待命室看起来似乎已经很远了,但事实上也才走了大约五公尺远,却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由良与丸尾茫然伫立原地,望月与织田则是振臂高挥,但我并不感到痛快。打破了人类协会近乎迷信的宗教禁忌,我感到很抱歉,加上丸尾刚才说的「回来的路上会很可怕」。 「真的被他说的吓到了……」 「我不打算空手而回,若真带了大礼回来——心情可就不同了!」 江神在转弯处停下脚步,指着待命室方向,还能看见看守柜台,但望月与织田已没入死角看不到了。 「千鹤每次都在这个位置窥探待命室的情况,是个很好的监视地点,由于洞内昏暗,不怕洞外能看到。」 因此她心想,今天又没见到(女王)出现,于是折返再次没入黑暗中。 江神开启手电筒照亮手表,低声说:「四点三十九分。」这么晚了啊? 「我的手表也是四点三十九分整。」 「我们来对一下时间,待会儿就一口气走到圣洞出口,计算看看要花多少时间,你也注意一下时间,四十分一到就出发!」 与江神对时到秒针也相同,在四十分整开始前进。洞内宽度容不下两人并肩而行,所以我跟在学长身后。由于太暗了,事实上只能看到学长背后的阴影。偶而,江神手上的手电筒灯光上下晃动,就可以看见洞里的样貌。岩壁是黑褐色的,比想像中干燥,几乎没有雨水、溶雪从熔岩的岩壁缝隙渗出或湿染的迹象,所以前进时不必担心滑倒。脚下感觉很平坦,但令人讶异的是岩壁有不平整的突起物或凹陷处。 「原来是这样啊!」 习惯在黑暗中行走时,我说道。会听人说,熔岩洞穴里不会有回音,看来的确如此。 「什么?」 「我们强行进入圣洞,为的就是要估算走完这条通道所需的时间吧?」 千鹤进入圣洞的时间是在五点前,若能知道她花在洞里的时间有多少,就可以推断是在何时进入待命室,进而锁定杀害土肥宪作的犯案时间,虽然我还不清楚这么做对于找出特定嫌犯有何功能。 「这是第一个目的,我不认为另一把枪被藏起来了。」 「第一个目的?是说还有其他目的?」 「我想找找是否还有什么东西是与嫌犯相连的,这是第二个目的。确认圣洞到底通往何处,则是第三个目的,虽然不知道是否与破解命案有关——注意,这里有高低落差。」 洞内缓缓向右或向左弯曲,而且逐渐往上升,并非很陡的斜坡,这种程度大概八岁的小孩走起来也不觉得吃力。 「前面的洞顶很低,小心撞头。」 灯光照亮的壁面上有焦油滴下的滴痕,是岩浆冷却凝固后的现象。所以,这个像是火山累积压力喷出地表,因而形成的熔岩洞穴。洞内宽度有些窄到一公尺,但宽的部分也没超过二公尺以上,多处地方的岩顶矮到必须弯下腰来,但还不至于要屈膝而行。 「椿先生也说过,千鹤真有勇气,洞中情况不明,我是不可能凭着好奇心激发的探险勇气进来这里的。」 「还真是少女探险家!体型小,看来小朋友在这洞里走起来比较容易。」 「我看应该不只是为了见到她仰慕的(女王)吧!她还想知道的是,这个洞穴到底会通往何处。」 「过了五分钟了。」 江神一说,我也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指针有萤光,指着四点四十五分。 「我仔细看过脚下,没发现有嫌犯掉落的名牌。」 「也没有名片。」 斜坡缓缓而上,大概已经比待命室要高出五、六米了。若一直是上坡,那么回去就轻松了:但下坡也很危险,万一骨折了可不妙。 「这让我想起了木更村。」 江神说来像是聊天一般,但我听了可是心惊胆跳的。我知道位于四国山中的那个村子,有一座雄伟浩大的钟乳石洞,虽然我没见过。 「那里的洞穴像迷宫,万一迷了路,仿佛生死交关一般。」 「当时是和麻里亚一起探险的吧?和那相比,这个算是郊游吧?」 「只有一条路,很轻松,只是意外的发现让人比较担心。」 当时,江神与麻里亚在钟乳石洞穴中发现了尸体,虽然不轻易相信灵异鬼神之说,但总觉得不吉利。一谈起这种事,就觉得前方可能随时会出现吓人的东西。至于部长,这种事他是连想都不会去想的。 以为前方会是下坡,没想到一会儿又是上坡;不久,两侧的壁面愈来愈逼近,来到了只容半个身子的地方。一直保持螃蟹走路的姿势虽然辛苦又危险,但还好只要再忍耐数米远,穿过之后,有个约七十度角的左转弯,转过弯的尽头有一片隐约的亮光。因为还保持千鹤进入时的模样,洞口的石盖被移开,光线从开口射入,快接近目标了,步伐终于也加快起来,但江神还是保持一样的速度前进。 「看到出口就放心了,感觉呼吸也比较轻松点。」 「不只是感觉吧!有风吹进来了。」 有一种无形的物质轻拂脸颊,果然如此。从半年前开始,千鹤就常常移开石盖,好几次进入圣洞探险了,所以在待命室可以听到风的声音。 终于来到尽头。前方有一道斜自右上方的金黄光线,在这附近,也许是雨水流进来,玄武岩的岩壁上带有湿气,必须注意滑倒,而且还有一道大裂缝,雨水就是从该处降下的,但并不会流入圣洞内。 尽头岩壁有粗大的树根突出,头顶上应该就有一棵大树,而洞穴出口大概就在大树根部的大窟窿处。昨天傍晚,我会与麻里亚发现的日本橡树也有这种大窟窿,该不会现在就站在那棵大树下方吧?因为刚才在黑暗中左转右拐的,所以无法确定目前所在的方位。 在森林里啊!」 江神关闭了手电筒,我们同时看了一下手表。 「四点五十五分。」 「……是啊!」 大致上,这一趟路程需时十五分钟。虽然不清楚千鹤的步行速度,但应该差距不大。 「很巧,再不久就要播放五点钟的音乐了。听到的时候到底会有多小声,正好可以趁这时候实际确认。」 「应该是在急转弯前的狭窄区域附近吧!不过,星期天也会播放吗?」 「凡事都要一试,我先退到转弯处,你留在这里,播放音乐时大声说话。」 「知道了。」 再次开启手电筒灯光,江神融入黑暗中,只留下我和光明在原地。 树梢低语,野鸟回鸣。 一切感觉是如此的美好。 这次的实验就算可以更缩小犯案推估时间,但是对于整件案子并无多大变化吧!反而与触犯禁忌所付出的代价相比,似乎不太划得来。然而,得以见到世界的尽头,我还是很高兴。 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脚边——有个东西像一枚小星星闪闪发亮,捡起来放在手掌上。 是耳环。 5 快五点了。 最后还是无法离开〈街村〉,依然是一只悲伤的笼中鸟,近黄昏了,接下来必须忍受寒冻度过长夜,饥饿与徒劳无功的感慨也在此时如海啸般袭来,结果竟是如此的处境。我可是白天没好好吃饱就没有战斗力的女人,连说话力气都没了,该如何是好?不禁骂了自己。 很想为有栖川、江神和其他人帮上忙。身为充满智慧与勇气的女神,竟然无法从绝境中,潇洒地营救出那几个充满文学侠义气息与自负甚高的人,也许是我的期望太高了。野坂公子是(女王),而我只是个无权无势、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现在的我掉了一只鞋子,就像脱了底的水桶。 独自一人在〈街村〉奔走,在森林中迷失;但即使是孤单一人,却不会感到无依无靠、寂寞不安,也许是还有其他事要处理,所以这些情绪都被掩盖、稀释了。虽然最后什么事也办不成,但还不可放弃,应该还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去完成的。 虽然会想越过山岭到邻村去,但这么做有欠周详因此作罢,但判断是正确的。目前已放弃潜入民宅去打电话,这么做一定会失败;沿着县道坚持走到比良野也行不通,因为封锁道路的巴士上,有人负责躲在里面看守。 也许,已经无计可施了。既然如此,那就下定决心等待明天的到来好了。协会若是遵守约订,应该就会开启〈城堡〉大门,就算耍出卑劣手段,到了星期一,(女王国)的锁国之举应该也碍难执行吧!因为封锁之墙将会露出破绽,这样的机会一定会到来! 无法一直这样坐在树枝上,大概已经坐在这儿三十分钟了吧!樟树粗壮的树枝足以支撵我的体重,但我已经无法忍受坐在树枝上屁股带来的疼痛了。想着刚才爬树的要领缓缓攀下,在树枝与树枝间移动,右脚踩在垒球大小的树瘤上,拜树瘤之赐,让我得以隐身于绿荫之中。我猜想,敌人大概难以想像如我一般的小女人,竟然有如此了得的爬树技巧。虽然正下方有两名蓝色制服男在商量事情,吓得我冒出一身冷汗,但他们并无抬头仰望树梢的意思。 他们到底在聊什么呀? ——野坂代表的散步路线就到这附近为止。 ——正好就在这附近一带…… 声音被风声掩没了。 ——就是这里。 ——老爹也很担心吧! ——那个老爹怎么可能好意思回来啊? ——别再责怪他了。 只能听到这些了,当时只希望他们快点走开,但若能再多偷听一些,也许可以听到更多有趣的情报。 〈城堡〉里的音乐声溢流出来了,就算有人广播此时已是下午五点钟,我也无家可回。今晚我想要一个能让人心安的藏身处,而且非常渴望。 那个地方如何?布满夸张树根的日本橡树,树根底部有个大小可供小孩进出的窟窿,也许附近还有更大的窟窿。如果有的话,只要一个晚上,我可以变成冬眠的大黑熊。 一边确保树叶摩擦的声音不会混乱了敌人的说话声,我朝昨天那株日本橡树前进。那些充满威严的雄伟大树,让我感觉仿佛要前去拜访森林贤者一般。 寂寞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是渴望接触另一个人的温暖气息。然而,人是以切割自他人而存在的个体,却常会因为他人的体温而感到窒息、呐喊:离开了就想握住,握住了又想放手;被束缚时想要自由,获得自由时又想被束缚:莫非我们都在这样的因果影响下,有了这种受到诅咒般的习性? 有栖川说寂寞是人们心中的底蕴写照。我对他的家庭环境不熟悉,对他的人际关系也只有片面的认识,而且并不觉得他有所谓的孤立感或疏离感:但为何对寂寞会如此敏感?我想,这就是他吧! 会有朋友问过我,相信性善说或性恶说?而且一定要从中择一。也许对她而言,这是重要的课题。我的回答是「二者皆非」,令她感到失望。我想,有栖川也许会抛出性寂说让人大感迷惑吧!人既非性善,也非性恶,只是诞生在这个寂寞的世界上。 「也许吧!」 我一个人喃喃自语。 昨日的记忆犹新,走着走着,终于再次见到那棵日本橡树了。毫无理由地,总感觉这棵大树在等着我回来。找到根部的大窟窿时,有些惋惜上次掉进去的耳环,那是我高三生日时,班上好朋友送我的礼物,就是很坚持讲究性善说与性恶说的那位朋友。是否现在就打电话给她,告诉她还有另一种性寂说的观点? 树梢风声响起。 ——该结束了吧? 某处传来声音。 ——听得到吗?江神学长? 「咦?」 是有栖川的声音,莫非是幻想?回头寻声,仍然听得到。 ——要走到什么地方为止?这次的实验要很用心吧! ——很孤单吗?从这里步行约两分钟,勉强听得到。 ——如此说来,可以推估千鹤从圣洞出去的时间大约是五点十三分,而土肥在五点以前还活着,所以犯案时间是在五点到五点十三分之间。 ——就是这样。 ——可是,这样能知道谁是凶手吗? 「这是怎么回事?」 是有栖川与江神在对话的声音,而且是从日本橡树树干中传来的,难道他们已化身为森林精灵? 视线一往下移动,看到那个大窟窿,不可思议的声音就是来自那里面。 ——知道千鹤走出圣洞的时间,算是送给〈城堡〉的伴手礼吗?毕竟这不是由她亲自实地演练得出的时间,准确度应该不高吧? ——不,已经足够了? ——知道谁是凶手了? 他们正在谈论重要大事,最好别打扰,但也不是摆客套的时候。我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叫出声,叫出他的名字。 「麻里亚……?」 有栖川的脸从黑暗底部探了出来,射入的刺眼光线让他眯起眼睛。 「嗯,是我。」 「为什么在这里?」他低语念道,「重要的是,你还好吧?」有栖川又问。 不是幻听,也不是幻觉,整个身子竟因这意外的相逢而颤抖。 「没事,很好,还没被逮,我像兔子一样会逃脱。」 「是吗?那就好。」 他露出欢喜的笑容。 「望月和织田他们怎么了?你知道吗?我和他们走散了,而望月为了我……」 「他们也尽了力,已被带回〈城堡〉了,身心都已恢复,别担心。」 说完,接着是江神露出脸来,两人都没有落魄憔悴的疲态,在我们部长的眼神里,还散发出一股自信。 「你们两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从什么地方潜入的?」 「我们都吓到了彼此。〈城堡〉和这里是由圣洞连结的。」 这样啊?也就是说,这里可以连结待命室。走小径要绕一大圈,直线距离的话就近许多了。知道协会有为我们预先准备的秘密通道,让我对神仓有了一些宽容。 有栖川问道: 「什么伴手礼?」 「事件的真相,详细内容就容许我卖个关子!」 我跪下来往洞穴里探视,我的影子落在江神身上。 「我没听错吧?——知道凶手是谁了?」 「知道。」 我仍然在颤抖,想停都停不住,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但也没必要压抑兴奋才对。如果江神说的是真的,失去的重要东西应该是能要回的。如果知道谁是凶手,就可以停止找寻凶手了。 「已经追出凶手了,所以麻里亚不必再到处躲藏,回到〈城堡〉来吧!」 一时这么劝我,还真犹豫该如何回答,之前拼了命东躲西藏的,这会儿整个思绪还真转不过来。 「这样好吗?」有栖川帮我问出心里话,「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就这样放手?」 部长毫不迟疑。 「我没理由让自己可爱的学妹身陷牢笼,〈城堡〉从此不再可怕了,昂首阔步,从正门走进来,我在门里等你归队。」 「好的。」 我相信他,世上没有人再比他更值得信任的了。 「那么,凶手是谁?」 咽了口水问道,却无答案。 「我知道你很想问出答案,但说出来需要有相对的决心,所以再给我一些时间吧!」 「……知道了。」 有栖川再次出现,指尖上不知捏着什么,摇晃着让我看。 「还有一个好消息,耳环找到了!到〈城堡〉里再交给你。」 我伸出右手,因为有栖川似乎想要现在就交给我,因为他递出一只三角形的金属片—— 「稍后再给我好了,有栖川。握手,和我握个手。」 他什么都没问,把找到的东西放入口袋,踮起脚来握住我的手。 6 再次穿过黑暗往〈城堡〉前进。 在江神做出决定前,还是别提出问题好了,然而在不知不觉中,忍不住想要问问嫌犯的名字。但目前我能帮上忙的,就是闭上嘴巴,以及确认穿越圣洞所需的时间。保持沉默点点头,时而看一下手表指针,再来就是继续前进。 仿佛还握着麻里亚的手,紧紧握住的触感仍然残留在手上;此时,脑海中浮现她抬头挺胸的英姿朝〈城堡〉大门前进的画面,而现实中的我则正以螃蟹走路的方式穿过狭窄的通道。 「当人类还活在单纯的环境中时,还没有阴谋这种字眼。」 约莫在半途中,江神这么说道。还在等着接下来会有何反应时,他又继续说了。 「一切都公开的话,不会有人怀疑你背后还干了什么大坏事,但会说你可能耍了一些小手段。这个社会就是那么复杂,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操作,让自己脱离现实好弥补一些想像。」 他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跟我说话,而我也只能回应他,让他知道我在听。 「现代社会充满了高度的复杂,到处都有阴谋。」 无论是法国革命或美国独立战争,都有共济会[注]在背后操纵,而且是由三百名菁英委员会所组成的秘密组织支配着全世界。梵谛冈遍布了全球最大的间谍网,而洛克斐勒家族事实上是共产党的盟友,下达指示暗杀甘乃迪的则是某个军事工业复合体,此复合体正是老早就已成为好朋友的美国政府与外星人所组成的。 [注:共济会(freemasonry)于十八世纪在英国出现,是带有宗教色彩的兄弟会组织,也是目前世上最庞大的秘密组织,在台湾称为台湾美生会。] 「只吃自己收割的米,只吃自己钓上来的鱼,就不必害怕食物有人下毒了。只有那些豪门世家出身背景的人组成的共同体,不会怀疑某人隐藏自己的真实身分。至于贯彻彼此相互依存,将性命托付他人的社会,所有人都保有隐私隐瞒真正身分的情况下,这些人才会被阴谋论所囚困。」 「如此说来,往后阴谋论将会大为流行?」 「一想到有人为我所骗、为我所操控,那就是一大乐事。若将责任推给一些人,而那些人却以事不关己的态度认为这世上本来就不公平为自己辩护,那么总有一天我们该负的责任还是会反弹到自己身上的——有栖川,怎么看起来你好像上过谁的当?」 好一个笼统的问话方式啊! 「是在思考谁擅长做这种事,但没想过会经被谁所操控,而且任何人操控我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走在前面的江神停下脚步回头,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楚,但他的嘴角似乎已微启。 「很好的答案。没错,我和你并非被人操控的重要人物,而且大部分的人也没有这种被操控的价值。不过人呀,很少不操控的。多半是为了保护自身的安全与利益,或者其他的重要事物,的确会说谎或隐藏什么的。」 我和你与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被操控的价值,虽然这是冷酷的现实观察,但很能说服我。但问题是,江神为何会说出这些话? 打算想问他,人却已经来到圣洞出口不远处了,由良比吕子一定是带着惊恐害怕的表情等在外面。从江神身后望出去,发现除了她之外——吹雪奈央、丸尾拳、稻越草介、青田好之、派崔克芳贺,以及苴(他几个人——全都赶来了,但未见望月与织田的身影。大概这次是来真的,想必一踏出洞口便会遭到凌迟,太恐怖了。 「回来了呀?」 吹雪响亮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我很想说你们竟敢如此胆大包天,但也只能在这里等你们回来了,我们一直等在这儿,虽然不想对你们动粗,但你们却逼得我们必须有所行动,既然如此不听话,不排除用草绳将你们捆绑起来。」 江神站立的位置正好就是培利帕利降临的附近,吹雪如针刺般的眼神射向他全身。我不想说出江神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因为这时候要格外慎重。万一凶手就在这些人里面,必会招来意料之外的结果。 「草绳绑我就好,学弟只是一时冲动跟了过来。」部长往前踏出,「处罚前,请先听我说句话。」 就在跨过白线的瞬间,丸尾与派崔克已分别抓住江神的左右手臂。吹雪朝我瞧了冷淡的一眼,便以宣示般的口吻说话。 「那就由聪明勇敢的江神承担责任吧!必须将你严加隔离。至于这位可爱的学弟,就和同伙一起关禁闭。」 丸尾牢牢抓住江神,用眼神示意命令我出来,于是我只好带着绝望的心情,返回了〈城堡〉。 「严加隔离?那是否能以局长的权限让我关入西塔?我想当在那上面闭关修行者的室友。」 吹雪鼻一皱,脸上交织着悲怒的表情喝道: 「还真会耍嘴皮!带走!」 在拉扯之下,江神被带离了房间。 向读者挑战 如果这个故事全为现实中发生的事实,在以坚不可摧的理论与无可撼动的证据前提下,要想指证出凶手是不可能的事。警方未依科学鉴定办案、也无法窥知这群拥护独特信仰的人们(然而,他们很明显地有所隐瞒某种事实)到底在思考什么,所以正如在第九章,麻里亚感叹「少了基础想盖房子那是不可能的」一般,一切问题都形同无解。 第十八章 秩序 1 当她一踏入贵宾室房间,我们就立刻赞扬她的勇敢,同时鼓掌欢迎。陪同过来的稻越则是一脸扫兴模样,大概认为我们是一群没得到教训的家伙吧!他告知c栋有人看守,我们出不去,然后就离开了。 我们的圣女贞德报以笑容,自己也鼓起掌来回应,但脸色却突然转为严肃,打探江神不在这里的原因。在痛苦的心情下,我们一一据实以告。 「……然后,被带到哪里去?」 我不认为会被带到部长要求的西塔那儿。虽然回答说在〈城堡〉内的某处,但无法保证这就是正确答案。了解情况后的麻里亚,显得有些不安。 「这时候不用为我鼓掌了吧!万一江神遭到不测,那该怎么办?」 望月安慰要她冷静。 「先坐下好了,麻里亚。听完了刚才那些话当然会担心,但我们已经答应协会不再轻举妄动。」 「是谁提出的?吹雪局长?那个人不是很可怕吗?满脸的装模作样,下达『就这么办』的冷酷指示。」 「就这么办?什么事这么办?该不会是断手断脚吧?应该也不是不供应晚餐。他只是擅自闯入圣洞,为了避免煽动学弟后辈们所以只是被隔离开来。我为什么知道?因为吹雪局长——」 「也许她是杀人凶手,说什么话都别相信!」 「吹雪局长是凶手?」 「不,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只是有这个可能……」麻里亚转身看着我,「我问你,江神有暗示过谁是嫌犯吗?」 「没有,完全没有。」 但是,这样的思考也并非完全没有迹象可循。部长很在意要确定从圣洞出口到入口所需的时间,结果大约是十五分钟,而这个线索似乎让他逮到了嫌犯的尾巴。一听到这里,望月立刻翻阅笔记本。 「呃……千鹤潜入日本橡树根部的大窟窿的时间大约是在五点二分前吧?那么,藉助手电筒在黑暗中步行约十五分钟,所以来到待命室的时间大约就是五点十三分,由于土肥当时已遭杀害倒在看守柜台里,因此犯案时间大约就在他前去值勤的五点到五点十三分之间。在这个时间带中,没有确定的不在场证明者……首先是臼井勋、吹雪奈央、由良比吕子,然后是丸尾拳、稻越草介、青田好之、本庄伽耶、派崔克芳贺、佐佐木昌晴……有嫌疑的人一个也没减少,这样就毫无意义了。」 「不好意思,麻烦再补上椿先生与荒木先生。」 织田一说完,望月露出不快的表情。 「不必增加了吧!那两个人没有动机。」 「椿先生追查十一年前与命案有关的s&w史密斯威森凶枪,似乎与这次的命案有瓜葛。至于荒木先生,在福冈与回老家探亲的土肥曾经有过接触,也许知道了土肥与子母泽他们打算要背叛幽浮皇后野坂公子。」 搭档叹了一口气。 「江神是不是有什么突发奇想?似乎不是想藉由不在场证明来追出嫌犯,实在搞不懂。」嘟哝几句后,突然说道,「也真辛苦你了!」 麻里亚吃惊地手掌贴于胸前。 「是说我吗?一个人的时候虽然很孤单,但还是躲藏得很好。能遇到江神和有栖川,真是太好了。如果江神没要我回来,我可能就要露宿寒冷阴湿的野外,也可能和猫头鹰同在树枝上过夜。」 本来还想是怎么回事,结果竟然真的是躲在树枝上。她进这个社团也一年多了,我却不知道她还有爬树的特技。据她所言,当她躲在树上,而正下方有追赶二人组休息闲聊时,那似乎是最大的危机。 「真的要变成女忍者了。偷听到的谈话中所谓的(老爹),指的是臼井局长吧?」 ——老爹也很担心吧! ——那个老爹怎么可能好意思回来啊? ——别再责怪他了。 仅仅这只字片言的,很难断定是什么意思。 ——野坂代表的散步路线就到这附近为止。 ——正好就在这附近一带… 在提到老爹之前,先说出来的是这两句话。 「我没听说过有人把臼井局长称为老爹的。」织田说,「其中这句『怎么可能好意思回来』,就表示发生了什么麻烦事。」 「墨镜局长已经开车出去办事了,也许搞砸了什么事而『返回』某个地方去。」 「臼井局长开车出去……对了,我看到有一辆车驶出村子。」忆起画面的麻里亚说道,有那么一瞬间,视线望向远方。「那与杀人事件有关吗?」 别问我这个在问号丛林中迷失的人,我怎么可能答得出来?不过,我倒是有些话必须和她说一说。才一开口,就被望月故意咳嗽打断。 「我们彼此来交流互补情报吧!」 「说的是,有什么是我必须知道的吗?」 「麻里亚也真迟钝,我刚才列举嫌犯名单时,是否注意到了什么?」 「啊?什么?我想这名单应该没什么遗漏吧!」随后又补上,「该不会是东塔的……」 「没错,子母泽被杀。昨晚夜里,头部遭枪击。」 与其让望月说明,倒不如由到过现场的我来说明较妥,于是我接下了这个既麻烦又不愉快的任务。 子母泽死亡的状况、他的背景资料、昨晚相关人员的行动,光是这些还不够。由于太崇拜(女王),于是金石千鹤便从圣洞入侵〈城堡〉,在仓库里度过一夜,并根据她的证词内容,得知利用死后僵直特性设计自杀诡计而成自杀状态的弘冈繁弥,事实上是他杀死亡的,在此也不得不描绘江神的推理过程。除此之外,还提及翻遍(城内)所有角落,却始终递寻不着第二把手枪,以及在圣洞中亦未发现任何可疑之物等等。应该不是我言词流利,而是繁杂的来龙去脉让麻里亚呆住了吧?中途,她几乎都没发问。 听完之后,她问:「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就够了吧!我说到都快累翻了,还觉得不够?」 「不是这意思,因为我不喜欢事后再追问——确定没了吧?」 「没有,确定没有了,我全都说了。江神为眼前的混沌带来了秩序,让整体事件有了着落。」 「可是,我们这位江神先生被带往何处,却完全是未知数,看来我还是必须到〈城堡〉外去,寻求其他的协助才行,也许有人愿意借电话……但好像也太迟了。」 沮丧的麻里亚突然扬起下巴。 「为眼前的混沌带来秩序,这不就是名侦探创造天地吗?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做?听了有栖川说的话,只让我陷入更深沉的混沌之中。」 「虽然如此,江神学长已经看到了真相,他应该不至于敷衍我吧!关于推理,我是没听他说,倒是对阴谋说了一大堆,推理则是麟毛凤角也没告诉我。」 「阴谋?」 我把在洞内听到的又再次尽可能正确地说出来,但我无法说明这与事件到底有何关连。「根本就是禅宗偈语嘛!」麻里亚叹道。 敲门声让众人都转过头去,若是江神返回那就太好了,但走进来的却是青田与本庄,他们用推车送来晚餐。竟然都忘了时间,现在已是晚间七点了。 「江神——」 麻里亚还未说完,青田便以似乎早准备的台词接着说: 「各位的学长目前在a栋与吹雪局长他们一起用餐,没用绳子捆绑他,所以请放心,他的环境很舒适。」 「那为何之前要如此粗暴对待?」 麻里亚语带讽刺,青田立刻板起脸来。 「我要说的是,穷鸟入怀,仁人所悯[注]。」这回答有点诡异,「因为江神先生似乎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们协会,所以现在就在等他说出来,而且内容好像很严肃。」 [注:穷鸟入怀,仁人所悯。语出颜氏家训,为中国北齐的颜之推所著。意谓穷途末路的小鸟投入他人怀抱,仁人之士也会给予怜悯。] 「该不会是他知道了连续杀人犯是谁?」我追问。 「详细内容我没听到,但好像与命案有关,而且等臼井局长回来时,才要所有人一起听江神说出来。」 「所有人是指?」 「可能与案情有关的涉嫌人,所有人,当然也包括各位。」 问及臼井局长何时返回,青田支支吾吾,本庄仅代为回答:「很快就回来。」 虽然这回答让人不开心,但此时此刻也只能忍耐。目前重要的是先填饱肚子,然后等待。与等待培利帕利再临相比,这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知道了,到时候麻烦通 报我们一声。」接着,我努力表现得更自然些,「好希望(老爹)能早一点回来。」 「你说的(老爹)……是指臼井局长吗?叫得好亲密呀!」 本庄一脸的不高兴。 「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喊他吗?」 「会务人员不会那么没礼貌。」 青田接道:「又来了。」说完,推了一下同伴的背。 用餐时,几乎没什么交谈,屋子里回荡的几乎都是盘筷碰撞的声音,从窗子倒映的影像中看去,仿佛舞台剧中的用餐画面。 窗外闪烁的星星与我们映在窗上的影像重叠,今晚的夜空很晴朗,没有起雾的迹象,正是目击幽浮出现的好夜晚。 2 房间外有一些骚动,好像有人聚集:心想怎么回事,敲门声就传来了。 九点三十七分,来叫我们的是由良比吕子。进门后,正巧与我四目相会。因为她露出微笑,明明不是客套的场合,但受到影响之下我竟不留神地回以微笑。 四小时前,〈城堡〉铁门已拉下,而迎接敲打〈城堡〉铁门的人就是她,对于我刻意回来接受囚禁一事,她感到很惊讶。面对她以战胜者之姿问我为何回来,我的回答是「为了战斗」,当时很想告诉她,我并非穷途末路、无处可藏才哭着回来的。进入〈城堡〉后,她要我先休息一下再回到伙伴那儿,然后在食堂给了我冷饮喝,但我不接受她的亲切态度;问我到了什么地方时,我也当作没听到,而她只是摇摇头,露出苦笑。一想起来,还真丢脸。 「麻烦各位移驾到观景交谊厅去,接下来要听听各位的学长说话。」 事前也没通知,立刻就要我们集合,男孩子们都为此大声喔喔喔的起哄起来。压抑想要夺门而出的情绪,我静静问道: 「臼井局长回来了吧?江神学长要说什么话?」 「麻里亚,这种问题大可不必问吧?」望月说道,「快到观景交谊厅去就是了,江神部长就是要集合所有人来一场演讲,说明追出嫌犯的过程——对吧?由良小姐?」 「好像是吧!他说无论如何都要集合所有与案件有关的人,吹雪局长也只好迁就他。他好像担心若只告诉我们,事实的真相会被掩饰掉。因为是他恳切希望如此,所以就设置了演讲会场。很抱歉,听起来好像我们在施恩惠一样。」 江神不是喜欢耍花招的人,诚如由良所言,真相会有遭湮灭的可能吗?否则应该是有其他考量才对。 「对了,金石老先生他们怎么样了?」 织田不问,我都快忘了老先生和那小女孩的事,因为满脑子自己的事都几乎忙得晕头转向了。 「他女儿来过联系,好像还要在下吕留宿一晚。所以祖孙两人就在这里过夜。千鹤已经恢复了,刚才还在谈话室看海螺小姐卡通电视节目,希望她能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那我们走吧!」 抵达低了一阶的观景交谊厅一看,已摆好两排六人座沙发替代原有的摆设,会务人员都已集合完毕。有个人很受注目,江神就站在他面前。才想走去靠近江神,便听到他说「很不好意思」,他们在聊什么? 「如果椿先生与荒木先生也到齐,一共是十六人,有人会没座位,我们的会员就站着听好了。」 这也是我期待的,若能待在江神身旁,那我就可以观察到所有相关人员的表情,真是太方便了。 「正好与昨晚相反。当时局长与丸尾先生站在前方,而我们是坐在椅子上聆听。」 与部长交谈的那个人回了一句「是啊!」语气不是很夸张,原来是臼井勋。稳稳坐在前排中央的他,看起来憔悴得让人困惑。他到底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事?一脸从医院逃出来的模样。实在很想告诉佐佐木医生,是否该给他吊一瓶点滴了? 「臼井局长进行说明时,丸尾先生在一旁扫视我们,即使实验用的(星舰)烟火不在预期时间引爆,臼井局长仍然不动声色,那也是为了观察我们的反应吗?」 「这……这个观察嘛……」 丸尾耸耸肩,依旧双手抱胸勉强承认。 「如果发射时间与往常不同,应该是会吓一跳才对。你是打算从我们惊讶表情的自然与否,找出是否有人事前知情吗?为的就是这个吧?」 「啊?」丸尾嘴角翘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啊?才不是为了这个。新开发的烟火外人应该是不知道的!」 「不就是在观察也许有人会知道吗?」 「你还真会胡思乱想啊!」 「但毕竟还是不否认就对了。」 尚未进入主题,就已掀起波澜。这时,由良领着椿先生与荒木进来,坐在前排左侧的空位上。退休警官发现自己似乎打扰了会谈。 「唉呀,已经开始了啊?我被通知立刻就赶过来了,却还是……」 「不,请放心,现在才要开始。」是吹雪奈央说话,「现在人都到齐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了,江神先生?」 说完后,她轻拍了位于左邻的臼井肩膀,是要他振作的意思吗?只见财务局长稍微点点头。 「那么……」江神一开口,立刻能感受到整个席闲散发出来的紧张感。 前排的吹雪、她右邻的由良,以及丸尾,都全神贯注在江神身上。是否因为不知要注视何方,后排的派崔克与佐佐木的视线到处乱飘,而青田与本庄则低头培养情绪,等待说明会的开始。稻越闭目养神、椿先生与荒木低声交头接耳,只有臼井不知是闭上眼睛还是在瞪视江神,完全看不出来。墨镜还真是卑鄙呀!也或许如此,他才有机会打量、观察我们。 望月与织田手插腰站在江神的左侧,几乎同时间搔鼻头,难怪是绊创膏二人组,视线不停地来回于江神与观众之间。有栖川就在我旁边俯首低头,仿佛在等待严肃的典礼开始。说是典礼,更像是等待演唱会的开始。玉树临风般站立的江神,俨然就像站在交响乐团前的指挥家。 正当手中的指挥棒要挥动时,由良突然举起一只手要求暂停,这么一喊还真是扫兴。 「接下来可能会拖很长的时间,万一途中有要事的话,我会离席,我事先申明一下。」 这时候应该不会有什么紧急要事才对。 「好的,没有关系,如果有比追出凶手更重大的事件,我说话的内容可能就不足比拟了,请自行斟酌即可。有没有人会因为轮到看守任务而半途离席的?」 丸尾与稻越摇摇头,派崔克则自后方向由良提出劝告。 「名侦探正要开讲的瞬间,你突然提出暂停之议,这是违反礼节的,督察,这样可不行。」 「我会注意以后不再这么粗鲁了,如果还有下次的机会——非常抱歉,请继续,江神先生。」 部长继续流畅地说道: 「我向吹雪局长提出无理的要求,要大家在此集合。接下来,就请各位听听杀害土肥宪作、子母泽尊人、弘冈繁弥的凶手是谁。无庸讳言,凶手目前就在这里面。」 臼井缓缓挪动了上半身。 「言词太激情了。也许应该这么说,你将嫌犯凑在一起听你推理,然后听取他人的意见?」 部长断然否定。 「我不需要意见,我是要当场指出谁是凶手。由于凶手之故,让所有嫌疑人在此集合,历经不愉快的经验,所以有资格在现场亲眼看到凶手面具被摘下来的过程。」 「非常有自信呀!想必应该是掌握到了很确定的证据。你是什么时候以何种方法,而且只有你发现这些证据的?你本身才是个谜。」 「过度的期待会成为过重的负担,我再次先声明一下。由于没想到会演变至此,所以也没带来指纹采样或dna鉴定的器具,呃……说实话,这些器具我也没见过。也正因为如此,我并未掌握到足以作为公平判断的物理性证据,而是着眼于既有已明确的事实,针对这些事实所隐合的意义进行推论,并从中达成某种结论而已。法庭上所必备的证据,我想应该由警方以科学办案的侦查手段去发现。那么,既然如此,何不在警方前来之前闭口不说呢?很抱歉,这办不到。因为人类协会的立场是必须先在内部找出凶手,否则不会通知警方。如此一来,就只能循着逻辑的线索,先揪出凶手再说了。」 「你要说的就只是这一切都基于不得不的理由,而且也并非你的本意,是这样吧?」臼井皱着眉头,「这么做行吗?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即 使揭发了真凶,凶手一样可以狡辩抵赖,这么做岂不是让凶手更加警戒,万一处理不好,还可能给予湮灭证据的意图。」 我已是怒火中烧,但织田抢先一步提出更尖锐的抗议。 「你们说非找到凶手为止否则不报案,但又说在警方过来之前找出凶手会打草惊蛇?如果这么想,那干脆现在就拨一一?不就好了?现在这么说不是自掌嘴巴?我相信用日语交谈,难道要用外星语交谈?」 江神立刻举出右手制止,但无法平息怒气的织田,因为气不过竟毫无意义地扯下额头上的绊创膏贴片,部长见状缓缓放下手,开始说话。 「如果各位能接受我的推理,为了保全证据,即使剥夺凶手的行动自由也无妨。」 「例如关进仓库?」 「是的,不过我想的不是这样。通常如果单凭逻辑追出真凶,应该就能让嫌犯勇敢站出来认罪;加上如果我的推理也正确无误,那么嫌犯也许就会有这样的举动。相反地,也许还会针对部分自己犯下的犯行始末供出一些细节来也说不定。」 「不会吧!这么做岂不就身败名裂了?甚至可能被判死刑。」 这一点我也同意臼井。嫌犯若真如此干脆坦白,就不会耍小聪明设计诡计了,尤其是把真面目公开示众。 「由于无法解读嫌犯心中在想什么,所以面对决定性证据的突破追究,嫌犯会有顽强的抵抗;但涉及连续杀人的动机若是我所想的那样,那么我就可以让嫌犯的目的真相摊开在阳光下——就是类似的犯罪情节。」 现场一片寂静,就像乞求愿望那般在心中默念三次的那种沉默。旋即,吹雪打破了这样的沉默。 「凶手是谁?」 「还不到说的时候,最好是由凶手自己报上名号,我希望在我说话途中,有人举手说是自己犯下的。」 终于开始要按逻辑线索追溯了。是因为紧张气氛吗?有栖川不停地搔拨头发,一回神,发现我自己也一样。 3 手不知放哪里,麻里亚似乎也一样,从刚才就一直看到她在拨弄浏海或鬓旁的发丝。仿佛听众里有人在注视自己,一直无法定下心来。还是把精神集中在江神的谈话吧! 「昨天傍晚到今天早上,在本部用地范围内有三人不幸失去性命。一开始,让人以为土肥宪作与子母泽尊人为他杀,而弘冈繁弥为自杀,但事实上全为他杀。嫌犯不仅杀害了土肥先生与子母泽先生,还企图嫁祸给弘冈先生。关于弘冈繁弥遭他杀的证据,我说明如下。」 关于弘冈遭他杀的详细情况已向由良做过说明,而她也转速过给协会干部们知悉,但椿先生与荒木先生还不知情。以威士忌酒桶盆栽遭弹击为起点推理的详情,江神详细地又解说了一次。说明中途,椿先生不断将身子往前探,最后忍不住终于插话了。 「这么说来,手枪射击了三次;一发是子母泽的额头,一发是弘冈的太阳穴,而另一发则射击在威士忌酒桶上。但是,让遗体握住手枪,藉由死后僵直扣发扳机……这可是前所未闻啊!」 打铁趁热,荒木也随之兴奋起来。 「哈哈,这我懂了!无论是将遗体浸泡在水池里,或者以水泥空心砖堵住通往后院的门,若将这些都视为嫌犯伪装手段的一环,那我就相信这个说法。明明枪声一响就赶过去了,但尸体却已是冰冷的了。」 「这属于情况证据。」 派崔克冷淡地补上一句后,右邻的稻越立刻举手。 「我举手不是要承认我是凶手——我有问题。根据江神先生所言,嫌犯在杀了土肥与子母泽之后,连弘冈也给杀了,甚至还企图嫁祸给弘冈。这种企图是有可能,但刚才你说凶手也许会供出自己的罪行也说不定。这两者之间岂不是矛盾了?」 「你指出的疑点很正确。」江神承认,「我之所以说『无法解读嫌犯心中在想什么」的意思,是因为嫌犯的行为有前后不一的疑点,也许这正是嫌犯想要让人引起的混乱与迷惑,但也可能是基于某种理由或必然性而产生的现象。关于这一点,我稍后会再说明。」 「那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凶手杀害弘冈并伪装成自杀,但工夫也未免太巧妙了吧!若要让人看了像是杀害土肥与子母泽而畏罪自杀的话,只要让弘冈右手握枪即可,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利用死后僵直的特性击发子弹呢?」 「这是因为……」 青田话说一半即保持沉默,而稻越则弯下腰,从较远的位置说话。 「你说什么?青田?不要客气,尽量说出来。」 「好,我在想,是不是要制造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很抱歉,打断说话。」 「我也认为其中兼有不在场证明的诡计。」江神轮流看了两个人,「如果除了要让弘冈背黑锅之外,还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那就是一石二鸟之计了,虽然麻烦,但值得这么做。不过,这种假造的不在场证明还是有瓶颈。依个案的不同,死后僵直的速度之间有极大的差异,就连专家也很难预测。如果嫌犯的目标是制造不在场证明,那么嫌犯就必须为自己的不在场时间估出较充裕的时间带,然而到目前为止并无符合此一条件的人。」 「这么说来,」稻越思考着如何遗词用字,「伪装自杀便是凶手的主要目的,如果顺利的话,还可以制造不在场证明,是这个意思吧?」 「……大概就是如此。」 江神似乎本来想说什么,但后来打住不说了。几乎就快上钩说出时,还好稻越说了声「知道了」,很守规矩地点点头。 「那我接着说了——由于发现第三颗子弹,让整起事件的样貌有了轮廓。接下来,就让我们试着去追查凶手的行动。昨天下午五点过不久,刚值勤看守任务的土肥遭人从背后勒毙,现场的监视录影带被带走,藏在东塔冥想室中,而在隐藏之前,还先以事先备妥的磁铁将录影带消磁去除资料,大概是录影带中拍到了致命而又不便让人发现的画面——认为如何?椿先生?」 江神敏锐地找出似乎想发言提问的人,以促使他们发言。 「我听说了在冥想室发现录影带,应该就是嫌犯藏在那里的吧!但那间冥想室一直都是子母泽在里面闭关,因此嫌犯若这么做,一定会遭到盘问。莫非子母泽会是共谋?」 「不,子母泽若为同伙,录影带不会只是放在置物架上,而是摆在更不容易发现的地方避人耳目。」 「若非同伙,那么嫌犯是任意从窗子放进去的?」 「是的。」这个答案似乎令椿先生大感意外,只见他用手掌挡在右耳后方想听个仔细。 「无论子母泽是否也是嫌犯之一,录影带就放在置物架上。如果我的房间里有人丢进这种东西,我当场就会问对方这是什么,但修行中的子母泽是不可以说话的,就算感到疑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而默不作声,而且嫌犯也许会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不仅如此,还有其他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录影带携入的方法。就本庄小姐面临的情况而言,子母泽因一心投入冥想而忘了用餐,因此她在送早餐时,有时候会发现前一晚尚未动用过的餐点。」 「原来如此,凶手连这一点也料到了啊?还真狡猾!」 椿先生口中念念有诃,丸尾却是一脸的感到无趣。 「死无对证,没有确实的证据。」 坐在后排的佐佐木医师似乎有话要说,江神以手势示意请他开口。 「喔?可以吗?——整个意思就是凶手意图消灭录影带没错吧?因为不可能手上拿着录影带在馆内到处逛,所以便想到无异于无人状态的冥想室是个藏匿的好地方。不过,那录影带内容已被消磁了吧?如果是这样,在案发现场当场就可以丢弃了不是吗?」 重大疑点。 又说嫁祸给子母泽?这说法让人无法明白,难道凶手打算两边都押宝?」 「任何一方都精确地达到了目的,若将想像重叠套在一起,首先浮现的便是想要让子母泽背黑锅。然而,不知是否因为心境的变化,又或者是其他突发状况所致,结果又将这个黑锅转嫁到弘冈身上。结果,监视录影带便漂浮在半空中。」 也许未能释怀,这次年轻老板稻越连说声「知道了」或点头示意也没有。 「话说土肥的遗体被发现一事。五点半左右,我们这些参访者也来了。就算没有参访者,看守圣洞的警卫交班时间一到,遗体同样也会被人发现。一般而言,应该会立刻报警才对,但臼井局长与吹雪局长却希望在找出凶手之后才报警,同时还将本部完全封锁。也许这是个痛苦的决定,但也只能说这样的措施有违常理。这件事迟早都会公诸于世,到时候人类协会肯定也将遭到指责批评。不过,事到如今这都无所谓了。问题是——」包括我们,江神扫视了所有在场人员。「杀害土肥的凶手似乎已预知会有这种有违常理的情况发生。妙的是,凶手好像也预知了万一发生杀人事件,〈城堡〉将会封锁大门。」 「是……这样吗?」 麻里亚喃喃自语,我则歪斜着头回说不清楚。 「也许知道。」部长面向我们,「昨晚,凶手就计划要以手枪杀害子母泽,若警方赶来,他就无法在馆内自由行动,进而无法行凶;但他确信有五成以上的机率警方不会过来,所以便遂行第二波的犯案行动。」 听众不是很捧场,而派崔克则毫无忌讳地陈述感想。 「江神先生,我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更有意思的推理,没想到竟然只是『证据薄弱的想像』,就凭这些能知道谁是凶手?如果只是随便敷衍了事说说算了,你不认为凶手可能听不下去而急忙站起来澄清,说你说错了?」 「请再忍耐一下继续听,稍后凶手额头就会冒冷汗。」 「真的吗?」窃窃私语的是丸尾。 由良对此提出正面反驳。 「我不认为凶手会知道总本部将被封锁,应该是无意中碰巧本部被封锁,于是到了夜晚凶手认为这是不可错失的良机,这才决定行凶,不是吗?这样的思考方向才自然。」 「不,不自然。」 「为什么?」 「根据某种理由——这稍后再说——凶手必须到了夜晚才能犯案,这也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警方人员进来的原因。由良小姐似乎认为『应该是无意中碰巧本部被封锁,于是到了夜晚凶手认为这是不可错失的良机,这才决定行凶』,但这里的『无意中碰巧』并非凶手认为是犯案良机,而是凶手在杀害土肥的同时,已经藉由一己之力制造警方不会过来的可能情境了。」 「……此话怎么说?」 「若是不让人发现有命案发生,那是最好不过了,而且这点小事应该很容易就能办到。只要藏好土肥的遗体,放风声说『咦?他擅离职守跑到哪儿去了吧!』如此一来,应该不会急着找警方人员过来。」 「隐藏遗体有那么简单吗?以男性而言,土肥宪作的身材虽属纤细,但真要抬着运走还真是——」 「没错,是很吃力。想要避开他人耳目或监视镜头是很困难,但在犯案现场旁不正好就有量身订制的藏匿处?而且是个宛如黑洞可以吞进任何东西的洞穴,那就是圣洞。刚才我和有栖川在不得已之下做出了不规矩的举动,但就物理上而言那个洞穴任何人都可进出,就算搬运遗体很吃力,但用拖的拖进去应该不难。只要移动十几米放下遗体,这样暂时不会被人发现。若拖得更往里面走的话,遗体腐败的尸臭味还不至于会有人注意。然而——然而,凶手却舍此不为,因为他认为连遗体都没必要藏匿。」 由良来回整理自己浓密的发丝,怒气上冲,对江神的说话语气用词也变了。 「是呀!是这样吧!我很难想像还有谁像你们这种野蛮人会践踏圣洞,但是,你指出的内容也言之成理——那么,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吗?凶手是如何预测即使发生命案也不会通报警方的?莫非在暗示决定封锁本部的人很可疑?」 「我征询过臼井局长与由良督察的意见,但最后做下决定的人是我。」吹雪说道,「难道我就是那个凶手?」 「不是。」江神回应,「就凭这些陈违之理是无法锁定凶手的,我只是说嫌犯能预测这样的决定。」 「不过,关于这一点你刚才说过『妙的是』;面对紧急状况决定处置方法的人,是身为修行中的野坂代表代理人的我负责,所以我是最可疑的人。」 「吹雪局长,可以继续听下去吗?」 在佐佐木医师的劝解下,江神接着开口。 「在让嫌犯胆颤心惊前,是否可以请几位先安下心?根据第三颗子弹的发现,在座某个百分比的几位可以排除在外,但这是在尚未进入更进一步推理的情况下理所当然所产生的结果。首先,过半数的人可以从嫌犯名单中移除。」 「真的好紧张,要进入公布得奖名单的奏乐时刻了!」 派崔克的肢体做出一些动作,大概认为这样不正经,因此立刻又将两手置于膝盖上。 「刚才,我说过『昨晚,凶手就计划要以手枪杀害子母泽』,以及『凶手必须到了夜晚才能犯案』这两句话,各位知道其中代表的含意是什么吗?只要想到凶器的特性,应该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双臂抱胸的丸尾将低垂的脸抬了起来。 「是枪声吗?」 正确答案。 「是的,没错。手枪用于杀人是很适合的武器,但特征在于击发时会发出巨响,没力气的人也能轻易操作:但相对地,并不适用于掩人耳目偷偷射击。若在这个深山宁静的夜晚使用的话,无异大声宣告现在正有人在射击。然而,直至今日早晨,我们都没注意到有两个人遭到射杀。为什么?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嫌犯配合烟火发射升空的时机击发子弹。」 「喔,这样啊!」 麻里亚说的话只有我能听见。由良抚触右脸颊,是想掴江神一巴掌吗? 「这我们大概都知道。枪声被烟火的声音掩盖了。不过,昨晚的烟火发射了两次,十点与十一点十七分,嫌犯会是利用哪一个时间点呢?关于子母泽的死亡推估时间,佐佐木医生只能诊断出『死亡应该不到半天』,这样的判断很宽松。对了,你不是在冥想室向有栖川说过?昨晚烟火的施放有两次,因此无法确知犯案时间。」 「当时尚未发现第三枚子弹,发现之后整个情况有了大幅改变。就结论而言是这样的,十点击发的第一颗子弹夺取了子母泽的性命,十一点十七分击发的第二颗子弹造成弘冈的死亡,而今天清晨六点半击发的第三颗子弹射进了威士忌酒桶,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除此之外的时间里,并未发生枪响,因为没有掩饰枪响的声音——什么事吗?佐佐木医师?」 「喔?又有问题了,可以吗?——第一颗与第二颗子弹的牺牲者有可能相反吗?」 「不可能。这是因为昨晚十一点十分,有人还目击了依然活着的弘冈先生,也就是本庄小姐与我们的织田。在那之前,由良小姐也在入口大厅见过他——会为这件事作过证吧?」 「……嗯,的确。」由良咬着嘴唇,「我真是太粗心了。没错,十一点多时,弘冈还活着,所以利用十点施放烟火遭到枪击的是子母泽……」 江神应该是在挖出第三枚子弹不久后,就锁定了子母泽遭杀害的时刻。然而,他没对我们说的是,这是他独自一人肠枯思竭推理后的结果。只有一次会经暗示过,就是针对在威士忌酒桶发现子弹并利用死后僵直制造诡计一事,在谈话室里向由良做过说明。当时由良小姐翻阅笔记本并说那大概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部长是这么说的。 犯是十点那个时刻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有栖川,你是正确的。」 一时之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突然间想起来了。今晨在塔上,我会经说过凶手应该就隐藏在知道新开发烟火施放时间的人之中,当时江神就说昨晚烟火的施放有两次,因此「事情不能这样说。」由于那个时候还没发现第三枚子弹,所以部长的发言是理性的。不过,以结果论,我的说法并没错。 显得有些气馁的由良,急着从口袋中取出笔记本,是为了寻找符合条件者,而望月仿佛也在竞争般地开始翻阅笔记本,但答案其实都已经在江神的脑袋里了。 「我已经清楚地引出线索了。不符合上述条件的人,可以剔除在嫌疑人之外。接着,我们就从第一个条件来验证吧!知道十点会施放(星舰)烟火的人,我从臼井局长得知是总务局与祭祀局的人,因此,这两个单位所属以外的人,并未在晚间十点钟企图行凶。」 虽然是财务局的人,但臼井知情。昨晚施放(星舰)时,他自己会经说明过,说这是新研发的试射作品。 「这么说来……」吹雪轻轻地双手在胸前交抱,「各位来访的贵宾并不知情,所以来自美国分部的芳贺也非嫌犯了,因为并未告知他关于(星舰)之事。」 派崔克点头之后脱口说出了戏言。 「我可以是第一号无罪者吗?太感谢了。没错,关于(星舰)的相关烟火资料并未传达给我知道,也许偶然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原来如此。」江神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偶然听到的可能性无法排除,而且新开发的烟火也并非极机密的计划,所以很抱歉,芳贺先生必须留在涉嫌名单上。」 「oh!不可能吧!这也太滥杀无辜了!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对什么(星舰)完全不知情,是真的!」 虽然哀伤求情,但还是行不通。对此,派崔克也只能耸耸肩表示被耍了。 「请不要随便玩弄人好吗?我只不过说了也许偶然在什么地方听说过,那么江神先生与椿先生应该也有可能——可是,算了。应该还有其他形式可以证明我不是嫌犯吧!请继续演说,我可以从第二个条件脱离……」 「你说过大约十点十五分到十一点前在谈话室,会经针对事件交换情报,但其中有个微妙之处,那就是十点整左右,应该是没有不在场证明吧!」 「先在塔上枪击子母泽,然后立刻赶到谈话室这是办得到的。aha!不在场证明的确无法成立。」派崔克一脸的遗憾,「其他的幸运者还有谁?虽然这里有半数的人是被冤枉的。」 「几乎所有协会人员都没那么幸运。」 臼井一说完,失去兴致的丸尾回了一句「说的没错。」他们两人会出现这样的态度是有原因的。 「为何这么说?」 由良语毕,墨镜男哼了一声。 「十点钟有明确位置的一共有九人。本人我、丸尾以及专心听我说话的他们七个人。当时我们在这个观景交谊厅都听到了(星舰)的声音,什么事也没发生。江神,我这是为了我自己和当时的伙伴们热心提出无辜的证明。」 「必要的程序。」 部长回应道,臼井则露出苦笑。 我们五个人与椿准一、荒木宙儿排除了第一个涉案条件,甚至臼井勋与丸尾拳的第二个涉案条件也获得了疑释。 4 整个感觉轻松了一些,但涉嫌船上还有七位乘客。直到剩下最后一位乘客为止。到底还要停靠多少港湾? 「请继续接着都说出来吧!」吹雪语带嘲讽,「符合嫌犯的第三、第四条件说出来,就可以继续缩小范围,接下来是什么?嫌犯是女性、左撇子、右脚负伤,还有呢?名侦探大概就是这样找出特定嫌犯的吧!顺便一提,我是右撇子。以你锐利的观察,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 江神拨了一下额前的浏海。 「很意外地,这条路很短,凶手的条件只到第三条,所以这条路非常单纯——什么事?麻里亚?我看你好像很惊讶。」 突然这么被点名,我回了一声是。 「诚如吹雪小姐所言,我还以为会有好几个条件。请问最后一个条件是什么?」 「这是理所当然到连公布得奖名单的奏乐价值都没有的条件——条件三,可以拿到凶枪的人。」 有人发出思的一声,是椿先生。 「所言甚是,截至目前的进展我都非常佩服。但十一年前那把忽然消失的s&w到底是什么人以何种方法拿到手的?我一直都没找出答案,难道你知道是谁?」 「试着挑战,若顺利的话,也许可以解开烦恼着椿先生十一年前的那件命案之谜。」 「你说话当真?这可是我的人生一大作业,希望你不会只是随便说说……」 退休警官第一次对江神说话这么直接。 「所以,能在这个场合遇见椿先生真是太好了,从一开始我就很想请教了。」 「这样啊?」椿先生的表情柔和许多,听到有人对自己表达敬意,显然已无法掩饰内心的欢喜。 从臼井的口袋里传出胡桃摩擦的声音,明明早已排除他的涉案可能,但脸上仍然愁眉不展,不知是否因为对一个年轻的局外人竟然在上面颐指气使感到不高兴,言语开始冷淡不友善。 「可以拿到凶器的人是凶手这件事,连小学生都知道吧!但眼前剩下的嫌疑人全都是协会的人员。你来到本部至今也已经是第六天了,先暂时不提凶手是怎么拿到那把手枪的,但你应该很清楚要想携枪进入本部是何其困难,不,应该是不可能的事,这些你都清楚。由于我们担负了人类未来的责任,任何地方都用心良苦,尤其针对如何防止危险物品入内更是有万全的对策与考究,警备非常森严,监视镜头也毫无死角,就算是一千五百人以上的集会,也都一一详查每一个人携带的物品,绝不会有任何可疑人物混入其中。」 「是的,这我清楚。」 「一个月前,有电话报案指称这里有炸弹,来了一批警员搜查,那可是翻遍了所有角落到几乎无礼的程度,由于只是一通恶作剧电话,实际上并无炸弹,所以被视为警方只是以报案电话当藉口,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要调查人类协会的实际状况。若真有隐藏手枪,当时绝对无法逃过他们的眼睛。」 「所以,在那个时点上,手枪并不在馆内,而是在警方搜查之后才携入的。」 「从什么地方以何种方法带进来?那件事之后,我们的戒备又更严格了。」 「虽然看似耍弄口舌,由于戒备万无一失,因此可以导出一个答案来,那就是从圣洞进入馆内,除此之外别无他想。虽然那个洞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但如同先前说过的,就物理上而言,人是可以进出其间的。」 「可是——」 「不,不可能!」吹雪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来,能打断臼井说话的人,也就只有她了。「你强行进入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甚至走到尽头看了那里的情况,听说尽头是个树根大窟窿,但那个窟窿顶多不就只能通过一个小学生的大小吗?」 没错,我绝对无法挤过那个窟窿,就算在场身形最瘦小的本庄伽耶也钻不过去。 「你该不会……」吹雪眯起眼睛,「该不是想说小学生能通过吧?甚至要说目前馆内不就有个小孩偷偷潜入?」 椿先生噎了一下。 「喂喂,等一下!我说江神,你想说是千鹤把枪带进来的?再怎么说这也太胡闹了吧!那么她是在什么地方拿到那把手枪的?」 「也许是在树林中散步捡到的。」 派崔克一脸正经说道,却遭椿先生瞪了一眼。 「千鹤她不是凶手,」江神试图让退休警官安心,「她不可能从身后袭击站在看守柜台后方的土肥,也不可能从冥想室窗口枪击子母泽,因为身高太矮了,她本来就不在嫌犯名单中。」 「这么简单的事我也知道,」吹雪站直了身子,「谁会真的去怀疑那小女孩?是因为你说法奇怪,所以才故意这样打岔。明明就只有小孩能通过,说得好像任何人都可以通过。」 「有问题……」 荒木似乎有话要说,江神便以羽翼轻拂般平稳的语气问: 「有什么事?」 「嗯,把千鹤当作是连续杀人犯会不会太蠢了?但结果还不是帮了凶手的忙三是谁要她把手枪带 进来的……」 「你是把千鹤视为共犯来处理?那个小女孩虽无特殊优异之处,却是个伶俐贴心的乖巧小孩。」 仿佛因为遭到背叛,椿先生以无情的眼神看着荒木,这种反应让身为博多人的荒木畏缩了一步。 「别误会了,我可没把千鹤当作是杀人魔的同伙,也没恶意说她是共犯,她只是一个天真的共犯。」 望月立刻抢着说: 「荒木先生,你认为是奸诈歹徒在遥控千鹤吗?受凶手之托供人差遣?甚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搬来一口箱子,那箱中其实有一把手枪?」 「对的,总而言之,就是用花言巧语骗她。但再怎么说,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即使说诃有若干可疑之处她也不仅,搞不好凶手是以前就已取得千鹤信任的人也说不定,不,一定是这样没错!」 有栖川制止暴走男,突然热心开口说话。 「我认为考量千鹤是否在无恶意的情况下搬运凶器,这是想太多了,她甚至不是所谓的清白的共犯,在任何方面她都是一张白纸。」 「真是这样那当然很好。以我来说,我就不会为了杀人而想到要天真的小孩帮忙运送手枪,就算只是脑子里想,就自然会怒火中烧。无论是多么不愉快、多么不可能发生的事,假设嫌犯已无其他方法可携入手枪进入馆内的话,我们大概就只能怀疑他是否支使小孩去从事违法行为。」 「不,我不认为手枪是她带进来的。」 「为什么?请不要投入情感。」 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两人之间的争论对答,而此时有栖川以质问代替回答。 「你认为会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交付那把手枪的?」 「地点当然是在待命室。凶手五点多杀害土肥之后,将遗体藏在看守柜台中,接着就等待接受委托的干鹤从洞穴里出来,以便拿到手枪,这是最安全又最俐落的方法。而且事先也说好会合时间,所以就只有这个方法可行了。」 「是没错,但若真是如此那也很奇怪,假设是以这种方法取得手枪,那么凶手应该会立刻要求千鹤返回圣洞才对,应该不可能是因为千鹤好奇心过度旺盛,因而趁隙偷偷潜入馆内的吧?」 原来如此,这说法我相信,但荒木却有不同意见。 「错了,是那小孩自己潜入仓库的,也就是在嫌犯离去后,把叮咛当耳边风,悄悄跑出了待命室,因为她一心想要见到心中向往的野坂代表。往常都只是在外面眺望,如今难得进入协会总本部,再乖巧的孩子也无法忍住。由于事前有所决定,因此连照相机都准备好了。」 「难道嫌犯事先不会想到千鹤会有这样的举动?」 「就结果论,是这样没错,小孩的行为是很难预测的。」 「如果嫌犯与千鹤之间已建立了信赖关系,那么他应该知道千鹤对野坂代表非常憧憬。这么一来,他当然会以(女王)为诱饵不是吗?『帮我忙的话,就让你有机会见到野坂代表!』这可是最具吸引力的奖赏。刚才我就说,吹雪局长答应我,只要野坂代表工作结束就会让她们见面,干鹤听了眼神立刻发亮,很天真的小孩。如果是个甘冒风险企图杀人的凶手,一定会对小孩说:『帮我忙之后立刻回去,不让你见其他人,明天我再安排让你见代表。』或是『下个星期再让你见代表。』讲好了这样的约定。」 「话是这么说没错……」 有栖川接着更坚定地说道: 「荒木先生与我之间,隔着一道体验之墙。我亲眼见到干鹤在体况虚弱时说话的模样,而荒木先生并没有。尽管虚弱,但是那孩子对吹雪局长的问题却神采奕奕地回答,流畅应答之间不可能会说谎。」 吹雪表达同意这个说法,因此荒木便不再争辩下去,江神也以手势要有栖川停止就此发言。 「看不出干鹤有说谎的迹象,要小孩乖乖服从听话似乎也非易事,无论如何严格要求守住口风,但难保他们什么时候会把实情全盘说出。但最重要的是,千鹤并无受托当嫌犯帮手的理由。」 江神是以不同于有栖川的观点,否定了千鹤是嫌犯帮手的事实。 「这么说来,圣洞是凶器唯一进入的管道,而且也只有小孩能通过圣洞。」 「请冷静思考。凶手的目标是要勒毙担任守卫的土肥,所以就算没有共犯,依然可随意进出圣洞,只要事先将手枪从树干根部的大窟窿丢进来,然后自行前往取回就行了。不是吗?因此,应该不会要随时可能露出口风的小孩帮忙。」 幽浮迷状似气馁地叹了一口气,而且这才信服了。 「说得是,的确如你所言。」 我也随之放下心,最后也忍不住开口。 「干鹤未与事件有瓜葛,真是太好了。如果事后她知道自己带进来的是凶器,打击一定很大。」 江神闻毕,接着说:「那孩子虽与命案无关,但她在我们面前也不是把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握在手中真正解开事件之谜的关键尚未登场。」 「这是怎么回事?」 意外之语让人惊讶,但他只用一句「到时候就知道」打发了问题。 青田第一次请求允许发言。 「虽然江神先生已定调手枪是从圣洞进入的,但真的是这样吗?也许还有其他我们没注意到的途径。虽然我没想到其他好例子,但例如利用遥控飞机送进来不也是方法之一?很抱歉,我的个性比较执着,这样的情况应该可以采用(摸着石头过河)理论。」 有这句谚语吗? 「那我们就试着来摸着石头过河吧!——手枪从圣洞送进来最站得住脚的论述在于待命室的监视录影带被取走。因此,首要问题便是嫌犯为何这么做?因为他进出圣洞取枪的身影被监视器拍到了。正因为录影带消失,才能证明凶手有进出过圣洞。总不会为了干扰调查,而大费周章取走录影带吧!否则利太小、损太大,不划算!」 毫无反驳的余地。青田认表同意时,江神扫视所有人后说道: 「现在我再次确认整个事件的构图。录影带之所以消失,是因为凶手进出圣洞取出手枪,而该枪枝用于杀害子母泽与弘冈;换言之,三起杀人事件是完全互有关系的,并非三起独立的杀人事件。」 「是呀,你说的都对,而且杀人凶手也不是两个人或三个人。」由良绷着脸说道。 江神见状便说:「这是必要程序。」 但她并未因此而高兴。 「原来是这样啊!」稻越很佩服,「虽然是同一人所为的连续杀人事件,但为何只有土肥遭到勒毙?之前,这情形很令人感到不解,如今的说明总算拨云见日了。如果不杀土肥,他就无法取得枪枝吧?」 「正是如此。」望月抢着回答。嗯,算了。 吹雪似乎回神了。 「我接受手枪是从圣洞进来的说法,这是个合乎道理的推论。但是,这对搜寻嫌犯有助益吗?你也会经说过,嫌犯先将手枪丢入树干根部的大窟窿,所以才进入圣洞取枪。我想请问,在场的每一位,有谁无法办到这种事?就算是在树林中捡到枪枝,我不认为受到雨淋日晒的手枪还堪用……」 「到目前为止,这是最好的问题!」 是因为江神的微笑让她困惑?只见吹雪迅速眨了眨眼。江神左手插腰,看起来非常轻松自在。 「诚如吹雪小姐所言,目前已确定凶器携入途径,但这还不足以找出谁是嫌犯。你刚才说『在场的每一位都能办到这种事』,但这句话说错了,真正能使用这条途径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人已经死亡,是遭杀害的。」 织田伸出三根指头,两眼直盯着看,尽管手指上并未写有答案。 5 按捺不住内心的紧张,本庄急着追问: 「是哪三个人?到底是谁、谁和谁?其中遭杀害的是土肥?子母泽?还是弘冈?那结果到底谁才是凶手?」 但吹雪干咳了几声,慌忙以手指抵在嘴角上,这位总务局长断然说道: 室那一端则称为出口。我曾说过嫌犯将手枪丢进入口,然后进入出口取回手枪,但这并非正确的表达方式。嫌犯并非从入口就这样啪地把手枪丢进去,就算这么做,还是无法取回手枪的。」 「可以吧!不是已经杀了土肥除去障碍了吗?」 由良感到惊讶很正常,但连我也怀疑是否听错了。 「接着是关于推估土肥死亡时刻的问题。他五点与丸尾交接值勤,而在千鹤走出圣洞时已经死亡。千鹤进入馆内的时间是什么时间?我与有栖川实地调查后得知,穿越洞穴所需时间约为十五分钟。那孩子的地底探险是在五点前二分开始的,所以千鹤步出圣洞的时间可推估为五点十三分。当然,她的步幅与我们不同,行走速度也完全不一样,但我们在初次不习惯的情况下,与她熟稔当游乐场等等诸多条件综合考量的结果,这样的推测误差应该是极为微小的。」 「这我们无法评论,只要你不夸大评价自己调查的正确性就行了。」 「就算有三分钟的误差亦无妨,因为分母是十五,三并不小。如此一来,犯案时刻最早也是发生在五点钟,最晚则在五点十六分发生,这样对吧?」 很难得,所有人全都点头。 「首先,犯案所需的时间大概是多少?由于是以绳子勒住脖子杀害的,因此包括确认是否已死的时间至少需要两分钟,将遗体拖入看守柜台,以及在日志上写下(培利哈)故弄玄虚的三个字讯息,这些应该要花上三分钟的时间——对了,(培利哈)这三个字的伪造讯息是为了要让所有会员误以为土肥是否看到培利帕利再临,以及误以为夺走录影带是为了录影带里面的再临画面;只是,这些似乎都未达到嫌犯的预期效果——接着就是嫌犯进入圣洞,在圣洞内找到枪枝为止大概需要花多少时间?这一点我们暂不讨论,余下的工作便是录影带的处理:抽出的录影带塞进外套就成了,可以就这样走出待命室,就算动作迅速,也需要一分钟的时间。杀害行动与善后处理,加总起来保守估计也要四分钟的时间。」 无人提出反驳。我想,如果手脚笨拙的话,光是勒死一个人就要花上四分钟吧? 「五点到五点十六分之间就是犯案的执行期间,我们先从中扣除四分钟,十六减去四等于十二分钟,之所以要扣除时间的意思知道吗?是的,这就是嫌犯取回枪枝的时间。现在,我们再将这时间除以二,十二除以二等于六分钟——有马学妹,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被指名的麻里亚回应:「知道,嫌犯走到枪枝藏匿处花费的时间,教授。」 「很好,不愧是资优生。」 这算是多估了一些缓冲时间。然而,这并未将黑暗中找寻目标物的所需时间计算在内。能多出来供收回枪枝使用的时间就只有这些,正如刚才江神所言—— 「凶手不是从入口丢进手枪的!」织田叫道,「圣洞出口到入口,单程就要花十五分钟,往返的话更需要三十分钟:但是,嫌犯取回枪枝却只有十二分钟可用,那枪枝不就是摆在超过一半更靠近出口这一端了?」 「很好。」江神再次点头回应。 「没说我是资优生啊?」织田答。 此时,派崔克双手高举过头。 「help,我跟不上你们说的,帮一下忙吧!你们有什么可以证明的吗?一开始说枪枝从圣洞入口丢进去,结果又说枪枝没丢进去,我还以为终于要敲破手中的水壶了。」 望月穷于回答,但江神却处之泰然。 「重要事项已经证明过了,由于不是很困难的数学算式,所以千万别落后了跟不上。正如我学弟指出来的一样,嫌犯并未从圣洞入口丢入手枪,但是宝贵的水壶也没被敲破。换言之,事情是这样的,手枪藏在可以在十二分钟来回的地方,也就是摆在超过一半更靠近出口的这一端。」 「从圣洞入口丢入手枪,无法丢到那个地方吧?」 「我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丢不到。那座洞穴里有好几处左转右弯的,而且还有上下坡。嫌犯并非只将手枪从入口放入,而是拿到中段位置。根据不同的位置,洞壁有各种复杂的凹凸状,所以肯定是藏在某个凹陷处,这也就是有过好几次地底探险的千鹤没发现的原因。」 「原来如此,这样就可以理解了。」椿先生露出短暂的微笑,随即又面有难色。「不,所以这个结论就很怪了。圣洞入口不是窄到谁都无法通过吗?而你刚才又说嫌犯并非只将手枪从入口放入,而是拿到更接近待命室的位置。这到底哪个正确?互相矛盾嘛!」 「并不矛盾。」 江神到底想说什么,连我也摸不着头绪,实在无法呆坐片刻,很想踏出一步上前说话。 「喔……也就是……原来是这样啊!」 望月敲了一下额头,似乎已经知道江神要说什么了,显得很兴奋。 「即使很不可能的假设,若在剔除其他的可能性之后仍然留下来的话,那么那就是答案,这是福尔摩斯说的。若遵循此一原则,答案就自然而然浮现。嫌犯是从出口把手枪带进去的吧?」 虽然他本人充满自信,但我不认为这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发言。江神望天花板叹了一口气。我才想打岔说话,织田已经手指着他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 「啊?不就是福尔摩斯说的吗?入口无法进去就从出口……」 「好好想一想,所谓的出口是位在待命室里呀!」 「建造总本部之前,这个洞穴可是裸露在外的!」 「天命开示会开始运作起,就已经二十四小时在监视这个洞穴了。」 「那是十二年前培利帕利降临之后才开始的,而在更早之前——这说法不通,玉?v真通把手枪带进这个村子是发生在十一年前的事。这么说来,就是在盖好〈城堡〉之后,以某种方法……」 「冷静一下,手枪既然都带到待命室了,为何还要刻意藏进圣洞里?如果真藏在圣洞里,那不就无法取出来了?」 「会不会嫌犯利用自己值勤时带出来?喔,这样就会被监视录影机拍到画面了。咦?」 「别说了!」 就在这气氛紧绷的时刻,有个声音豪迈地划破空间,这让我再次喜欢这位学长。 一阵极短暂的闹剧结束后,传来的是吹雪的尖锐声音。 「会让芳贺感到不可思议那是必然的,连我也不懂你在说什么。入口太窄,嫌犯想把枪枝带进圣洞办得到吗?不是说过,除非是小孩,否则无人能通过那个洞口?」 「是的。」 「这里只有千鹤是小孩,就算她把手枪带了进来,也无法杀死土肥,同样也无法开枪射杀子母泽,更不可能知道十点钟要试射(星舰),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小孩了。」 「有的。」 这句话不禁让人背脊发凉,脑海中似乎浮现了座敷童子[注]般的精灵在〈城堡〉中来去自如地游离飘移画面。 [注:座敷童子,日本岩手县传说中一种住在家宅和仓库里的精灵,喜欢恶作剧,但出现的话可为该家庭带来好运。] 「没有!据我所知是没有。难道你还天真地幻想这一连串的事件是本协会的小学生会务人员搞的鬼,为了隐匿不详实情而把我们都幽禁在西塔?毕竟你己反复推理至今,所以希望你现在起到最后都不要再开玩笑了。」 「很抱歉,我又在装模作样了,但只有真正的凶手能了解其中的真意——现在我还不打算公开人名。」 「我们这里才没有你说的小鬼!」臼井怒道,「除了金石老先生的孙女之外,这里没有其他小鬼了,吹雪局长已经说得很清楚,你烦不烦啊!」 江神并未因此乱了心绪,反而以对方更讨厌的冷静语气开口。 「小鬼这个字眼不是很雅,相信臼井先生以前也会是个小孩吧?」 本庄比出三根指头指向这里,同时像是呓语般说道: 「那个……江神先生,你说过……能利用圣洞带进手枪的人……有三个……那就是说……本部现在有……三个小孩?」 「怎么可能。」丸尾呼应道。 「没错,有的,其中一个就是你。」 「我?」 我、臼井先生、吹雪小姐、我的学弟妹们,所有人都一样。现场所有人在还是小孩时,都可以从圣洞入口进入,玩地底探险的游戏。」 的确是这样。但是,这与谁把手枪带进圣洞一事,应该无关吧?——不! 该不会他已经备妥了相关资料?虽然我还无法掌握事件的全貌。 只见麻里亚似乎想开口说话,一直站在那儿,像是被施了魔法冻结一般。 我转过视线,目光注视着听众席中某人的脸庞。当事人果然听懂了其中的意涵,一脸惊讶的表情,额头上还直冒冷汗。 6 实在不擅长心算,光是听到一百二十六减四十九这种程度,我就觉得头大而且会被搞得心情焦躁、半途放弃。现在,感觉就是类似的情形。明明只要再努力一些就可以得出答案,却偏偏在临门一脚之际,脑袋呈现一片空白。 因为这样,所以那样,然后这样,结果—— 「江神先生!」出声的椿先生缓缓站起,「犯案使用的是十一年前失踪的手枪,也就是玉?v真通所持有的上等货s&w,当时警方拼了命日夜搜索,结果毫无所获,莫非这十一年间,那把手枪就一道躺在洞穴里?」 「是的。」部长立刻回答,「千鹤搬开石块发现圣洞入口,那是隐藏枪枝的人用石块封住洞口的。」 「十一年前藏的东西,现在还能用?」 「很意外,圣洞内部非常干燥,里面完全没有任何滴水或让人滑跤的地方,如果外部裹以防水纸或防水布之类的,我相信手枪可以保持良好的状态。」 搔搔脖子的退休警官,口中念念有词。 「这个嘛……说的也是,也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当时疏忽了森林中的洞穴入口,但就算注意到了,恐怕那些搜查人员也不会深入洞穴,即使深入了洞穴调查,顶多也只是用金属探测器侦测洞穴下方。由于出口的方向是在天命开示会的监督之下,所以也没考虑到。这样啊?竟然在十一年前的漆黑洞穴里……」 黑暗中的深眠,为的就是等待下一次的击发,黑色枪身就此融入黑暗之中。 「你刚才说手枪是小孩带进去的吧?」 「十一年前的命案,小孩扮演重要的角色这是错不了的,到处都留下了这样的痕迹。烦恼着椿先生的密室之谜,同样也是出自小孩的杰作。」 「小孩的痕迹?什么是小孩的痕迹?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也解开了密室之谜?」 「我是从千鹤那里得到暗示的,对我们来说,她就是守护神。」 「如果真是这样,那应该要买个玩具什么的褒奖她一下才对。」 为了要椿先生掏腰包,江神继续解谜。 「撬开密室之门前,让我们先回顾一下十一年前在神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我们无法亲临当时的现场,也无法阅读搜查资料,仅藉由来自椿先生陈述的间接资讯,所以只能见到未经整理的现场迹证。这就像在描绘一幅未曾谋面者的肖像画一样,混杂着诸多想像,关于这一点尚请见谅,至于不可能有的胡子、眼镜,我是不会任意添加上去的。」 从远地逃回故乡的玉?v真通,遭到刺客工藤悦史的缉拿追剿。一人在主屋外的一间小屋头部遭枪击,一人则是行踪未明,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工藤悦史神奇地消失了,虽然有人说可能沉入村外的一片沼泽中,但未脱离只是谣言的范畴,因此警方也并未派员清浚打捞。但我在想,恐怕工藤先生真的沉入水底了,所以后来怎么找都找不到。玉?v则是遭到枪击,实际状况我无法得知,也许是遭人复仇杀害,也或许是玉?v因为正当防卫或防卫过当而丢了性命。」 椿先生这次并未询问是否有证据,只是依然站立,默默聆听。 「玉?v之死有人认为也许是因为走投无路而自杀的,但也可能与实情有所出入,会不会是因为杀了工藤感到悔恨,对于未来也觉得黯淡无光,因此萌生绝望的动机?于是认为自己无法活下去,一切都到此结束:心念如此的他,最后选择了在充满幼时回忆的父亲工作小屋自杀。案发现场四周并无其他人,虽然没必要挂上门内的锁链,但似乎是习惯,也似乎是当时的心境,希望吸完最后一根烟,临终前不想受到任何打扰,一个人静静地,在怀念的拥抱中面临死亡。这就是其中一个例子,感伤。若是自杀的话,现场成为密室状态并不足为奇,但问题在于玉?v的手枪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孩在这时候登场?」 「是的,身高像千鹤一般的小学生。我也不清楚为何正好会在现场出现,但小屋似乎是小朋友们玩耍的地方,所以应该是擅自闯入的。当时可能正在玩躲猫猫,也可能在空无一人的小屋中享受独处的乐趣。那个小孩应该体验到了非常恐怖的经验,当时的冲击恐怕直到现在还无法忘怀,因为就在自己身旁,一位自己从小就熟悉的大哥哥举枪自尽了。」 这时,椿先生忍不住中途插话。 「等、等一下!你是说玉?v和那个小孩在一起?在小孩面前自杀实在是超乎常理。不,你刚才不是说『临终前不想受到任何打扰』吗?玉?v应该是一个人。」 「所以,小孩事前就已在小屋内了。或许精神涣散,玉?v并未注意到有小孩在场,于是挂上了门锁链。」 「这推测太牵强,现场连一张椅子都没有,里面根本就像空箱子,我亲眼见过,所以可以打包票。如果有小孩在里面,空空如也的小屋根本没有地方躲藏。」 「并非没有。」 我也认为没有。我把在天之川旅馆椿先生告诉我们的事情,再一次原原本本地说给江神听。按理说,不可能只有部长一人握有特别的情报。 「门旁不是躺着一片板子?」 「没错,是有一片板子,像隔扇门一般大小的板子,是证明那里会是木工坊的证据,那板子怎么了?」 「那片隔扇门原本应该是立在门旁的墙边,小孩快速闪进隔扇门后方躲藏,这么一来,就消失在玉?v的视线里了。这位玉?v大哥似乎很受小孩的欢迎,所以小孩并不觉得可怕,因此也许是打算作弄惊吓这位老大哥,但突然在跳出来不久后的瞬间,玉?v已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 想像中,轰然巨响,男子倒下,凝结的屋子里弥漫硝烟。 「由于目睹了不可置信的场景——那一瞬间,也可能因为躲在门板后方而没看见——小孩吓昏了,于是推开板子上前一看,发现倒卧的大哥哥头部鲜血直流,手枪也掉在地板上。理应立刻通知大人前来处理,但这个小孩却心生歹意,不知是因为对手枪特别感兴趣,抑或是有其他的理由,真正原因不清楚,总而言之,就是将眼前的手枪占为己有。」 椿先生终于坐下了,还用手帕擦拭额头。 「请继续说下去,还有一些地方没说清楚。」 「没说清楚是吧?椿先生绕到小屋后方从窗口往里看时,那片板子是倒放在地板上,所以小孩应该已无处可藏,但还是有地方的,而且是刚形成的躲藏处,那就是遗体的另一侧。我是没见过玉?v先生本人,但野坂公子小时候会说过『走路慢吞吞的玉?v很像童话里的大熊』,表示他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怎么样?面朝窗户倒地的身体后方,足可供小孩躲藏吧?」 椿先生的手帕一刻也不得闲。 「……是藏得下吧!不过,那地方竟然会藏人,谁也……」 想起一些细节了,命案现场的地板似乎是倾斜的,玉?v的血是往窗户的方向流去,躲在他背后的小孩这才未沾上血迹。 「没注意那是当然的。」江神为退休警官缓颊,「椿先生也从挂上锁链的门缝观察过房间内的情况吧?这时候,应该是看到倒地遗体的背部。因此,从窗口观察时,压根就想不到会有人藏在那个地方。」 这时候,江神面向吹雪。 「我们在发现千鹤之后,也对她能躲在仓库什么角落感到很不可思议,但在前一晚进去搜索录影带时明明就没看到人。所以就想,会不会是不断在仓库里移动躲藏位置而没发现她。事实并非如此,而且还启发我解开了十一年前的谜团。」 「似乎是这样。」吹雪无力地说道。 「整个案情说明到此,再说下去就显得有些画蛇添足 了。再度返回小屋的椿先生破门进入屋内时,小孩藏在什么地方?只有房门后方了,就像千鹤一样,也许真相就是那么简单,而椿先生或许也会以退休警官的身分自责,但这确实是很容易忽略的地方。加上先前从窗口并未看到有其他人,因此也不会想到此时有人会躲在门后,更由于躲藏的是一个小孩,整个感觉是与大人不一样的。所以就更难察觉了。」 由于小孩变换躲藏位置两次,椿先生自然是被搞糊涂了,所以会相信从门缝看进去时(遗体后方没有人),从窗口看进去时(房门后方没有人)。魔术师就是巧妙运用障眼法让观众检查帽子或箱子,藉此欺骗观众的眼睛。很凑巧,那个小孩做出来的,正好与魔术师的手法相同。 「天川昭彦先生前去通报警方,椿先生则留在现场确保现场的完整。只不过,看守的是小屋前方,因此拿到手枪的小孩得以从小屋后方脱逃——我并没有刻意说出这些话来伤害椿先生自尊的意思,但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我在此深感抱歉。」 「不、不,没这回事。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只是我……有一件事实在是难以接受。你说过,关于十一年前的命案。到处都留下了小孩的痕迹,如果是小孩,大概就是模仿躲猫猫游戏,或躲在遗体背面就行了,至于拿走手枪,也许真的是小孩所为。那么你所谓的痕迹,就只是这些吗?」 「还有。记得命案当晚,小屋发生过火灾吧?那也是小孩的杰作。放火的理由虽然不清楚,但也许是担心事后指纹的残留。如果以前就经常出入小屋的话,就没必要担心,但因为是小孩,无法做出这样的判断:心中感到很害怕。」 「这说法就很牵强了,就因为是不常出入的人,才会放火烧掉证据吧!」 此刻的椿先生毫不客气地反驳,但江神依然摇摇头。 「我认为什么理由烧掉小屋都无所谓,重点在于如何放火。」 「点燃报纸从后门丢进去,因为连汽油都没洒,这种半调子的手法很像小孩所为。」 「是的,很像小孩所为,但不只是这样——很抱歉要离题一下。那天晚上,天川晃子身上发生的事,是否麻烦各位回想一下?断然下定决心要私奔,却无法顺利联系上男方,因此结果未能如愿。各位还记得那件事吧?」 不只是椿先生,所有的人都感到疑惑,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何牵扯? 「那是天命开示会的教祖诞辰之夜。在通往天命开示会本部的道路上,沿途是一整排的方形纸灯笼,而且都点了火。男方通知晃子,在偏离村子东北角的灯笼下,压着写有会合时间与地点的一封信,说归说,只要按照指定的方式应该是错不了。然而,十一点过后走出旅馆的晃子就是没发现那封信,她心想,是不是记错时间和地点了?于是抬起周围附近灯笼座查看,就是没发现那封信,私奔计划因而胎死腹中,最后以悲恋收场。那封信为何不见了?」江神竖起食指,「另一件事,听说当晚现场附近还有人亲眼见到鬼火飘来飘去,听起来像是可有可无的灵异谣传,但若与被压在铁制灯座下那封消失的信件相结合,故事就出现了。是谁在恶作剧或搬动灯笼的?可不可以想像因为这么做,导致那封信被残酷的风给吹得四处飞舞?真相谁也不知道,但也许真的是如此。接着,如果有人拿着灯笼来到小屋,见到的人误认为是鬼火在那儿飘来飘去。因此,纵火犯就是以灯笼里的火为火种。」 江神来了一次深呼吸。 「请再给我一些时间,容我继续说下去。如果这样的想像与事实相符,就会出现另一个谜团。为了当火种,何苦刻意使用灯笼呢?不仅麻烦,在搬来搬去复回原位时万一被人看到就可能坏了计划。其实,火种到处都可取得,没必要如此费神,甚至现场附近也有。」 「等一等!你说的是进入小屋时看到的纸板火柴吗?当天晚上已经不在那里了,因为连同烟灰缸、烟蒂一起都被警方带走……那是为了调查?l证带走的。」 「我说的不是小屋,是主屋里的纸板火柴,玉?v他父亲收集来的那些。」 「啊……那些……还剩很多。」 椿先生又折了一次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纸板火柴明明距离现场不远,却偏偏要上坡下坡大费周章借来灯笼,实在是想不通。唯一说得通的可能,就只有请小孩登场了。那个小孩偷偷溜出家,利用灯笼放火把小屋烧了。平常去玩时,应该也见过主屋里的那些纸板火柴,但毕竟年纪小,因为害怕而不敢摩擦点燃,也许连纸板火柴要如何点燃都不知道呢!」 眼前出现幻影。双手抱着灯笼,在黑暗的斜坡上缓缓上来的小小身影。灯笼光线从下方将脸庞映出微微光晕,想确认那是谁,但还是算了,因为若专一心思的话,就会漏听了江神的说话。 「认为这只是空想的人就请当作我没说过,忘了也无妨,但躲在密室里的小孩可不会因此而消失。只有小孩有办法拿到手枪,也只有小孩有办法把手枪带进圣洞深处。昨天,那把手枪隔了十一年被取出圣洞,还犯下了连续杀人事件。凶手无法从大树根部的大窟窿潜入,所以必须杀害站在看守柜台里的土,肥先生,因为凶手不再是个小孩了。嫌犯的第三个条件,我说过是(可以拿到凶枪的人),之所以能拿到枪枝,是因为知道枪枝的所在。如此重大的秘密,凶手是不会泄漏给他人的,基于此一要件,我们就以另一个角度来叙违第三个条件吧!嫌犯十一年前是住在种仓的小孩,目前已长大成人。符合此一条件的有三人。」 即使苦于心算如我的人,案情发展至此也不会觉得困扰了。这样啊?但真是如此吗?思绪跟着乱了,一想到这一切就要迈向最终的结果时,膝盖竟不住地发抖。 江神用左手将头发往上撩,右手往前指。 「其中一人是你。」 丸尾拳张开眼睛向后仰。二十一岁的他,十一年前是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虽符合条件,但在子母泽尊人遭杀害时,他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其中一人是他。」 完全伸直的手指前方,是安置弘冈繁弥遗体的房间,他在昨天结束了二十岁的人生。 「另一个人,就是你。」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后排右侧那个人身上。那个人是与弘冈、我以及有栖川同年龄的男子。 他,就是答案。 7 被指为凶手,他却毫无所动,仿佛是别人家的事一般,神情非常自若。是在装傻吗?还是太迟钝了仍不了解目前的情况?额头上连一滴汗水都没有。没有任何反应的表情反而让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但是,江神似乎不怎么介意,只剩下他的声音在观景交谊厅里回荡。 「你将手枪占为已有,明明连小孩也知道那是件坏事,你却还是做了,其中缘由我不清楚。母亲死后,父亲移居回到故乡岐阜,或许因此没有机会取回。长大懂道理之后依然保守这个秘密,是因为没有勇气向警方报案?」 无回应。青田好之仍沉默不语,只见他的头左右摇晃,就像觉得课程无聊的学生在松弛肩膀,完全未露出狼狈模样,这一点让我觉得很讶异。 「又或者兴起了想玩一玩手枪的意图?八、九岁的小孩应该还不会有这样的念头,多半只是恶作剧的心理或好奇心驱使之下当作那是抢来的宝物,但无论如何,长大成年的你:心中开始萌生杀意,而且这个念头逐渐茁壮,终至无法驾驭。那个时候:心头便浮现了隐藏在圣洞里的那把手枪,而不幸也自此开始,即使忘不了,但若能忘了这件事该有多好。」 江神之所以说出不幸这句话,是为了向青田表示同情,然而当事人却看不出有任何反应。难道是为了逃避现实,整颗心已不知飞到何处去了?因为被指称是杀人犯,若不表态否定的话,就会被视为默认自己是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