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绝对不会输的恋爱喜剧》 插图 * 第二学期开始后,学校就弥漫著跟平时不同的气氛。 并不是因为大家沉浸在暑假的回忆,或者作业没写完而烦恼。 紧张,以及不安。没错──这是由于文化祭近了。 私立穗积野高中的文化祭有某项学生会主办的活动。那是在七年前,由一位开明又具备傲人领袖魅力的学生会长所发起,据说取材自电视节目的企画内容。 而那位学生会长在商讨学生会于文化祭要推出什么活动之际,似乎曾这么说过: 『女生要告白有情人节的机会可以依靠。那么,男生就没得靠吗?』 因此,学生会主办活动「男高中生的吶喊」──外号「告白祭」正在逼近。 大家会随著第二学期开始的同时开始焦虑,多半是暑假一无所获的关系。 放暑假就会有什么际遇吧?心里怀著像这样的淡淡期待,却在全然落空后便开始新学期了。 糟糕,怎么办?起步得太慢了。当大家如此后悔时就会想到。 不,等一下。我们学校有「告白祭」。幸好文化祭是九月十五日,这样的话就足以挽救。 像这样到下定决心为止的思路,都属于常套公式。不过在这之后,还要通过冷静下来苦思的洗礼。 毕竟告白是在全校学生面前,体育馆的舞台上,即使是颇有胆量的人也会害怕得双脚发抖。 然而冒风险的价值是够的。「告白祭」促成情侣在一起的机率非常高──据称是这样。 还有说法认为这算是一种吊桥效应。在全校学生面前被告白的女生会受到怒涛般的压力与羞耻心折磨,陷入错乱状态。这样就手到擒来了,只要再补一句告白,即使女方其实并不喜欢男方,也会忍不住点头。唉,坦白讲是真是假颇令人怀疑,全校私底下却都传得煞有介事。 此外也有说法指出:鼓起勇气的男生会比平时帅三倍;情侣在一起以后因为大家都看在眼里就不易分手,可以长长久久,风险跟回报是相称的。 就因为这样,我们这些在暑假没闯出什么名堂的废男生,新学期才刚开始便忙著在脑袋里跟自己搏斗。 「──所以喽,末晴,你有什么打算?」 午休时间的教室。一手拿著三明治来找我讲话的人,是坐在对面,光看外表就觉得轻浮的褐发男生。 甲斐哲彦──与其说他是朋友,还比较接近损友。从高中一年级分到同班被他搭话以后,我们无意间发现彼此合得来,就建立了总是像这样一起吃午餐的交情。 「嗯?你说什么打算?」 「就是『告白祭』啦。末晴,你会不会出马?」 「为、为什么要问这个啊?」 我悄悄地别开目光嘀咕,哲彦就毫不留情地补刀。 「末晴,你讲话结巴了耶。」 「唔……」 我硬是忍住想大喊的念头。 (这你该懂的嘛!) 我如此心想,可是把话讲明了就等于招认自己有喜欢的女生,因此我把脸转开敷衍过去。 实际上我是打算参加「告白祭」。 无女友资历十七年。 小学时,我的心态是:女朋友能吃吗? 国中时,我稍微起了兴趣却又觉得事情离自己很遥远,始终都在瞎起哄。 高中时,身边有伴的人逐渐变多,我开始觉得:没女友是不是很惨? 而高中二年级的夏天就在我东晃西晃之间过去了。 但是我差不多该正视现实了。 想也知道嘛,总会有一丝期待。也许我喜欢的女生会主动来告白啊──诸如此类的期待。唉,虽然毫无根据就是了。不然彼此应该也会在之后的学校活动拉近距离。用不著心急,关系肯定能顺利进展才对,会有办法的。 够了,才不可能有那么便宜的事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就此醒悟了。 正因如此,我不希望在「告白祭」之前被人晓得自己喜欢的对象是谁。 (……话说,哲彦这家伙──) 要谈到喜欢的对象,应该算头号机密吧?这家伙怎么随口就问啊?万一在旁人面前穿帮,还被调侃:「末晴,原来你喜欢○○啊?哦~~?没事啦,你喜欢就好嘛(笑)」那我可就活不下去了。 不晓得哲彦是否懂我的心思,他用手肘拄著桌子,把猪排三明治塞到嘴里。 「末晴,你平常不知该说是想法好懂还是平凡耶。」 「怎样啦,哲彦,你在挖苦我吗?」 「不,我是单纯有疑问。毕竟你『明明那么有天分』──」 人有想听别人说的话以及不想听别人说的话。 对我而言,哲彦刚才的台词就是后者的典型句。 「……我们讲好不提那件事的吧。」 「是是是。我知道啦~~」 哲彦并无反省之色,他只是露出挑衅的笑容。 反正我也晓得他就是这种人,趁早淡忘以后便张嘴吃起了红豆面包。 「所以喽,话题带回到『告白祭』。」 「烦耶。你自己又怎样?不出马吗?」 我把问题拋给哲彦,哲彦就贼贼地笑了。 「啊,你要问这个喔?」 哲彦彷佛等待已久地刻意拨起盖到眉毛的柔顺褐发。 「目前呢,我交往的对象有七个,不过实在有点嫌麻烦了。你想嘛,我本来是安排一个星期每天可以轮,可是六日只跟一个女生过未免可惜吧?所以喽,要加码双倍,偶尔我还可以连跑三场约会应付,但调整起来还是很累人。我在想差不多该过滤出一条大鱼,再趁『告白祭』把对方搞定,你觉得呢?」 「猛耶。能烦人到这种地步真够猛的,我听完都想杀人了。」 面对普通人,我还可以吐槽「装帅是吧?」或者「你在耍蠢吗?」就解决了事,然而哲彦不太一样。 他是真的超受欢迎。 唉,看脸就晓得。哲彦是个型男,所以受欢迎是当然的。 不过── 「我说啊,你不是在放暑假前才被发现脚踏三条船,被女生联合起来无视你吗?现在怎么又一口气劈腿七个人了?」 「白痴,她们当然都是别校的女生啊。毕竟以校内女生的标准来讲,我的地位可是比垃圾还不如。举例来说……你看。」 哲彦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朝窗边的女同学挥了挥手。 女方是美术社成员,性格文静,属于不曾冒险跟哲彦有过交往关系的普通女生。 而她注意到哲彦以后,顿时脸都歪了,还转开目光,完全不顾平时品行良好的形象,朝窗外「呸」地吐了口水。 「我被人渣看了一眼,真不舒服。走吧!」 她拋下这句台词,然后就逃也似的跟朋友们去了走廊。 「──懂了没?」 「还问我懂了没!够吓人的!你究竟被嫌弃到什么地步啊!被女生那样对待还能若无其事,心脏这么强反而让人觉得厉害了啦!」 「咦?女人不就是靠欺骗男人而活的生物吗?互有欺骗才是公平的关系,就算被嫌弃也不痛不痒吧,你说对吗?」 「别问我对不对来寻求赞同!我既不了解也无法产生共鸣!」 说真的,这家伙实在是人渣。 长相出色,成绩也还算排在前面,运动神经又好。 人品却渣到把一切都糟蹋掉了。 这就是名为甲斐哲彦的男人。 「末晴,话说你能猜到我想在『告白祭』钓的大鱼是谁吗?」 我脑海里晃过了某个少女的脸,但是我不想被看出来,就装成不晓得。 「谁晓得。我姑且听听啦,讲啊,你想在『告白祭』跟谁告白?」 「可知白草──」 一瞬间,冷漠视线与稚气笑容,还有顺风飘来的洗发精香味一起从我的脑海掠过,感觉呼吸停住了。 「──要是我这么说,你有什么打算?」 哲彦正在贼笑。他似乎乐坏了。 「……错了喔。」 「咦?你说什么?」 「我并没有任何想法喔。」 「末晴,别摆出那种反应好不好?装得太过头会让我替你感到羞耻。」 我脑袋里好像有某条神经断线了。 「我要干掉你。刚才决定的。」 「啊~~!等、等一下!你是认真的吧!何必气成那样……啊,是可知耶。」 「!!!???」 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哲彦的视线朝向我背后,表示我只是没看见,而白草已经来到附近了。 我连要勒住哲彦都忘了,总之为了避免做出丢人的举动,我用空下来没事可做的右手将不平整的头发卷在食指上转了转。 于是哲彦以只差没吐舌做鬼脸的轻佻态度告诉我: 「啊,抱歉,是我看错了。」 「说真的,我可以干掉你吗!我想杀人的情绪没办法平息耶!」 「末晴,我是把你当朋友啦,不过老实讲我现在觉得好玩到就算友情告吹也无妨。」 「你口中的友情,简直肤浅得吓人!」 「啊,可知。」 「我说啊,哲彦,再怎么样我也不会中同一招两次──」 「叫我有什么事?」 「咦──?」 悦耳的嗓音让我吓得回过头,可知白草就在眼前。 「呃,不是的,奇怪?可知?为什么你在这里?」 「何必问为什么,这里是教室,有我在才自然吧?」 「啊,这倒是没错啦,但你平常不是都跟峰在学生餐厅吃吗?」 「芽衣子有事要分开行动。她是说很快会回来,我就提早用完餐了。」 白草的语气冷淡得宛如对我完全没有兴趣。 然而这可不代表我遭到嫌弃。她原本就是这样讲话的。 白草对待女性朋友也一样冷淡,旁人都晓得她是个冰山美女。 心跳加剧的我为避免露馅,装得一副平静。 这是因为白草依然漂亮得过火。 凛然而清纯。她光靠仪态就能展现出跟其他女生的格调差异。也许该称为圣域吧,甚至有股肃然气息让我怀疑:是否只有她身旁的空气得到了净化? 白草的发型是王道的黑色长发,发质乌亮有弹性,而且滑溜。假如白草允许我帮她梳头发,那种魅力肯定会让我巴不得梳到永远。 而她在制服底下藏著连写真偶像都会相形失色的丰满胸脯和臀部,大腿还穿了高筒过膝袜。简单说就是「身材惹火」,但她并没有输给夏天的暑意,都包得好好的。 我看见白草,总会想起先人留下的至理之言。 ──「露出来的内裤就算看了也没什么好高兴」。 诸君可有参透?被遮著才让人想看,具风险才有其价值。 白草不容他人开玩笑的冷漠、毫无破绽的举止都位在跟色情相反的极端,却「身材惹火」。 说穿了,我想表达的是「白草从存在本身就够色了──」这一点。qed,证明完毕。 不过可知白草的厉害之处,是她除了凛然气质与姿色之外另有「真正的价值」。 「欸,你觉得这有多大?」 「d……不对,e吗?」 「真是,她就不能改穿身材曲线更明显一点的衣服吗?」 「对呀对呀!假如穿泳装就棒透了!」 忽然间,班上有两个男生的说话声传到我耳里。 对话内容是在聊漫画杂志附的写真。那并不算多稀奇的光景。 不过他们俩莫名其妙地勾起了白草的注意。大概是白草视力不太好的关系,她眯眼想确认杂志封面。 我跟著白草确认封面,就搞懂她介意的理由了。 哲彦开口嘀咕: 「哦,那是可知拍的写真吗?原来是刊在今天上市的杂志啊。」 白草的肩膀颤了一下。 明明我就是当著她本人的面才不敢开口……哲彦那颗心脏实在是铁打的。 从白草身上散发出黑暗气场。 我有话想告诉聊得正开心的那两个家伙。 同样身为男生,我懂你们的心情!这算是人之常情!班上的美少女有拍写真──对此不觉得兴奋的家伙就不算男人了吧! ──在内心,我希望向全世界如此宣言。 但是不行。无奈当著她本人面前就是不行! 那两个人聊得正开心就没有注意周围,白草却已经放轻脚步开始朝他们走近。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的我…… 『你们俩,注意后面~~!快看看后面~~!』 会冒出这种念头。只是情况太恐怖了,在白草默默走向他们的这段期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发出忠告。 「哦~~泳装是吗……」 他们没发现满腔怒火的白草已经释出令人冻结的波动。 「对呀对呀!换成泳装就能看到那对凶猛的……胸…………咦?」 男同学一下子警觉过来,缓缓回过头。 白草顿时笑了一笑,但是下个瞬间就用降到冰点的目光鄙视他们。 「我呢,讨厌色眯眯的人。」 「「「「唔──!」」」」 满不在乎的一句话让班上男生内心受创。 假如能获得允许,我想这么告诉她:男人,就是色眯眯的生物。面对像白草这般的美少女,我们更希望她能多些包容,多些宽恕。 白草却用化为无情冰刃的眼光及舌锋教训那些男生。 「『选哪一边好呢』──?」 「……啥?」 「居然以羞辱女性为乐,简直可称作犯罪了。不过我想当一个和善的人,所以就让你们选。你们是要看重名誉立刻从窗口跳下去,还是因为性骚扰被警察逮捕──选哪一边好呢?」 所有人都受到震慑。偶尔也会有男生对冷冷的视线感到兴奋,但是那终究属于少部分。 就算同为女生也无法奉陪白草的尖锐,其实她们都保持了距离。 「那、那个,对不起……恕我们两种都不要……」 白草用严厉的眼神瞪向对方,然后抽走了刊有自己写真的杂志。 「啊!」 「东西没收。我会交给老师保管,你们放学后再去拿。」 「啊!拜托!别跟老师──」 「……难道说,你们有意见?」 被白草狠狠瞪著还敢反抗的人,在这间学校根本找不到。 「好的,我们很抱歉……」 「哼!」 (插图007) 白草丝毫没有掩饰不悦,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跟哲彦从旁看著她一连串的行动,一面开始窃窃私语。 「可知朋友少的理由就出在这里喽~~看了真想吐槽:你是漫画里的风纪委员吗?」 哲彦的台词让我也不得不点头。 她是如此醒目、漂亮又有名,因此大家都会想亲近。然而她脾气很冲,应该说难伺候。 我却无意像哲彦那样怪罪白草的性格。 「或许可知是偏激了一点,不过她会生气很理所当然嘛。再说口气凶归凶,她也绝不会骗人或者无故贬低人啊。你没必要刻意说她朋友少吧。」 就我的印象而言,白草是「高洁」的。 从白草身上可以感觉到不想示弱的气概。这也是高洁的一环,而偏激措辞不过是她为了避免示弱所用的盾吧。 「不愧是末晴,扯到老婆就会迅速护航。」 「哲彦,我想你会短命喔。八成是祸从口出所致。」 哲彦把我的话淡然应付过去,又继续说: 「不过,说起来可知是有点过头了,何必把话说成那样──她给人的观感已经来到这个地步了吧。」 「但她就是那样,才在电视上受欢迎啊。」 「唉,该说天才与疯狂只有一线之隔,或者震撼力十足呢?她上电视想必很讨喜啦。热潮固然过去一阵子了,但她到底是『高中美女芥见奖作家』嘛。」 没错──要谈到白草真正的价值,既非她的美貌也非冷漠的个性;而是身为小说家的才华、实绩还有名声。 她去年凭著《有你的季节》于高中一年级出道成为小说家。当时白草顶多是在学校内有名,我在那段期间就对她表达了感动,而社会并没有放过杰出的作品。 三个月后,她拿下能在文学界鲤跃龙门的芥见奖,便一举成为全国轰动的名人。 年轻出众又富有才华的美女,讲话云淡风轻,不对任何人献媚,具备天才般的奇特与尖锐。这没有不红的道理。 鼎沸的人气让各家杂志及电视台蜂拥而至,还因此拍了写真──话虽这么说,尺度基本上停留在制服与几套便服──才会有今天这种状况。 「说起来厉害归厉害啦,但她跟我们是同学啊。」 我故意嘴硬。 「你想嘛,三年级的多田学姊似乎也是读模,听说一年级还有个姓三泽的女生在当偶像研习生耶。可知在班上是很厉害没错,不过放宽眼界就显得还好吧?」 我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对她有好感,讲话不免毒了起来。 其实我从来没看过像白草这么漂亮的美女,还觉得她比当读模的学姊或偶像研习生学妹强太多了。但是这说出来会自掘坟墓,因此我只能唱反调。 这时传来沉沉一声:「磅!」 发出声音的人是白草。她在坐回自己座位之际,腿似乎撞到了桌子。 只是,我分不出那是碰巧撞到还是生气才踢的。 (总不可能是针对我吧……?) 毕竟我讲话声音不大,应该是她在气刚才杂志写真那件事的关系。 「哦~~把你闹别扭这一点算进去,表示可知的水准非常高吧。」 「你的解读怎么能飞跃成那样?拜托别闹了好吗?我实在很抱歉。」 「既然你道歉了,做兄弟的要先警告一句。那个女生对你来说太高攀了,死心吧。」 「啥!」 我应该装傻回答:「没有,我又不喜欢她,怎样都无所谓。」可是告白前就被宣告高攀不上,让我有点恼火。 ──所以…… 「没有,虽然谈不上喜不喜欢,但你知道吗?我跟可知其实交情还不错喔。」 我就忍不住这样回嘴了。 哲彦「哦~~」了一声,还深感兴趣似的摸了下巴。 「你是说,你跟出了名地讨厌男生的可知交情不错?」 「我没跟你提过就是了。去年,可知拿下芥见奖之前,我在回家途中碰巧遇到她。然后,因为我读过她的作品,就表达了我觉得内容很棒,之后她带著迷人到不行的笑容──」 『──谢谢。能听你这么说真让人欣慰。我有努力至今……实在太好了。』 白草是这么对我说的。 结果,我就中了恋爱的毒。 在学校没有展现过……只对我露出的笑容。 我暗自把这段回忆当成宝物。 「然后你就迷上她了?」 「才才、才不是!」 连我都认为自己否认得心虚。为了敷衍,我便连珠炮似的开口: 「你、你大概是不晓得啦,我跟她家似乎很近,后来又遇见好几次,都会简单聊一下。在外头见面时,可知的气质跟在学校就完全不同。该说是开朗,还是纯真无邪?所以就算不讨论我有没有迷上她,我们的交情也还算不错。」 讲起话来觉得开心,外表合我的喜好,身材很棒,兴趣合得来,种种条件累积在一起──因而走到了现在的地步。 「末晴……」 哲彦温柔地把手放到我的双肩。 「好可怜……居然连这种妄想都冒出来了……下次我帮忙安排联谊,你要回魂啦……」 「你还是很过分耶!还若无其事地装好人,少装了!」 我使出铁爪功,哲彦就拍桌宣告投降。 「好啦,不然我们假设你的妄想是事实。」 「扭曲事实的人是你!」 「你说可知她在跟你这个平凡如粪土的阿呆讲话时才会特别开朗。」 「不要用粪土或阿呆形容我好吗?我跟你不一样,心脏没那么强,听了会受伤耶。」 「然后你因此心想,其实可知是不是迷上了自己,对吧?」 「没、没有──再离谱也不至于那样喔。真的真的,我没有起过那种念头喔。」 坦白讲我是那么想的,对不起。 呃,谁教白草对别的男生凶,唯独对我好,只能想成她对我有意思吧?还有还有,刚才她对哲彦也是凶到不行,对我讲话的语气却还算普通吧?白草都没有跟别的男生像那样交谈耶。何况家住得近,放学就会碰见好几次吗?正常来想没那么巧吧?像她那样,绝对是在等我。 既然如此,结论只有一个。 ──白草她现在,正在等我告白……! 已经不会错啦。这代表我在「告白祭」……果真只能冲了吧! 啊~~可是在「告白祭」进展顺利的话,会被所有人知道耶~~毕竟白草是知名人士,假如事情被电视或杂志揭发出来怎么办? 『「高中美女芥见奖作家」可知白草交了男友!对象是同年级的丸末晴同学(十七)!』 糟糕,难不成我会受人注目?咦,我有可以穿到镜头前的衣服吗?好,下次放假就去表参道买吧。 当我像这样得意起来时,就听见白草跟她朋友峰芽衣子的对话。 「咦,白草同学……你是不是不高兴啊?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嘛……我只是在想──男人这种生物,是不是绝种会比较好呢?」 ……只是刚好吧?她不是在指我吧? 白草对我有好感,果然只是出于我的愿望兼妄想吗? 冷静想想,白草是小说家,长得漂亮,还会拍写真,成绩又优秀,运动神经也不错,在男生之间当然吃香。 至于我──根本没有值得一提的卖点。 我望著白草的背影,忍不住心想。 为什么初恋会如此让人欢欣愉悦──而又苦涩呢? * 放学后,当我把教科书塞进包包时,哲彦来搭话了。 「关于文化祭要推出的活动,我今天也占了老地方,要开会喔。」 「咦~~……」 我之所以毫无拚劲是有理由的。哲彦创立了名为演艺同好会的古怪社团在活动,社团成员却只有哲彦与我,而我接近于人头社员。 演艺同好会预计要在文化祭推出活动,已经报了在体育馆的名额,然而只剩两个星期却还是没有敲定活动内容。当然我们至今也商讨过好几次,但哲彦想弄的是可以出风头的活动,而我们就是找不著。 因此,没建树的会议一开再开就让我厌烦了。 「啊,还有我也想听志田的意见,末晴,你记得帮我说一声。」 「干嘛叫我去?」 「你跟她是青梅竹马吧。」 志田黑羽。她是同班同学,又因为家住隔壁而跟我来往,结下了十七年的孽缘。 所以哲彦要约黑羽,会利用我是很自然的事。但是「我现在有点不方便找黑羽讲话」。 「总之今天先不必吧。小黑那边我之后会记得问她。」 「……嗯?」 糟糕──我心想。哲彦的直觉异常灵敏。 「对了,志田今天中午没有来找你讲话耶,真难得。」 「会吗?我认为她也是有不来的时候啊。」 哲彦似乎从我的表情看穿了什么,就大动作地点头,然后拍我的双肩。 「立刻去道歉。因为错的是你。」 「为什么你要擅自解释成我们在吵架!而且错的居然是我!」 「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原因吧?那么好的女生可不常见。」 「……哎,这倒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彼此无话不谈,个性爽快,又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青梅竹马。 对我而言,黑羽的存在可说是无可取代的好友。 「要我说嘛,志田原本就属于热心的姊姊属性,对待你更是好到不行吧?居然能惹她生气,你到底是做了什么?」 「不不不,她也有满多严厉的地方喔。」 「那是有爱才对你严格。」 「唔!」 我对「有爱」这部分梗了口气。 不会漏看这一点就是哲彦可怕的地方。他交抱双臂瞪过来,因此我吹了口哨糊弄过去。 「末晴,我先跟你声明,志田可是超有行情喔。假如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她的水准是你连亲近都亲近不了的。你懂吗?」 「……我晓得啦。那女的相当受欢迎,毕竟她长得可爱,当然的嘛。我身为青梅竹马也引以为傲,而且她公关能力强,有许多地方都让我尊敬。」 我的脑海里浮现黑羽的脸孔。 黑羽常被形容成小动物。猫眼加上娃娃脸,形象好比小老鼠或松鼠那样;头发是栗色的中长直发;个子娇小,好动得静不住,表情总是变来变去。这些讨喜的特质,让她在男女生之间面子都很广。 「末晴,你明明都不肯坦率地称赞女生,却愿意称赞志田。」 「因为那女的跟我是好友。」 老实说,称赞女生满让人难为情的,有种谄媚的感觉,我实在无法喜欢。 不过称赞好友就另当别论。跟那种有本事的人当好朋友很值得骄傲,我甚至觉得可以再多夸几句。反正把心里的想法坦白讲出来就好,当然没什么好害羞。 「哦~~小晴,原来你是那样看我的啊。」 有股甜甜的香味翩然挑逗起鼻腔。 栗色头发从肩头探了出来。 (插图008) 黑羽动了动鼻子闻我的味道,接著就在我眼前欣然露出稚气笑容。 「唔……!」 我「基于某种理由」,不敢看黑羽的脸。 冷汗流下。我不知该怎么应对,就先抽身嘀咕了一声: 「小黑,你靠太近了啦……」 黑羽原本就像小动物,可是她在我面前的小动物度会比对待别人多一倍,闻味道正是代表性行为之一。彼此是青梅竹马,心理上的距离便很近。 「害羞什么啊,小晴~~?你也有可爱的地方嘛,大姊姊喜欢你这种调调哟。」 「少少、少跟我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何况你那点身高哪有本钱自称大姊姊。」 「哎哟,小晴,别提身高的事啦。」 我的额头被她弹了一下。 黑羽的身高仅有一四八公分,因此就算看她摆姊姊的架子,顶多只会觉得是个时髦的国中生故作成熟地在卖弄。 「我总是要帮小晴擦屁股,定位已经跟姊姊差不多了吧?」 「小黑,你的妹妹已经那么多了,可以不用连我都一起关照啊。」 「志田是有好几个妹妹喔?」 黑羽对哲彦的疑问点了点头。 「嗯,一个读国三,再加上读国一的双胞胎,总共四姊妹。」 「那还真猛。」 「所以小黑身上的姊属性已经渗到骨子里啦。」 「什么话嘛。是小晴你总爱添麻烦,才让我变姊属性的吧。」 黑羽摸了摸我那不平整的头发。 她的行为对男高中生来说果真太刺激了点,应该说她太靠近。我从以前就是这样跟她相处,便没什么感觉,可是冷静一想,在教室根本不合适。 黑羽很受欢迎,因此我蒙受的嫉妒压力可就大了。 「啧,别以为当青梅竹马就能那样。」 有咂嘴声清清楚楚传来。 「唔,我的右臂发作了……」 那位同学,请不要用剪刀对著我好吗?都已经高中二年级了,麻烦叫你的右臂安分点。 「后山有个洞窟,藏那边应该就不会被发现──」 「让他在晴朗的日子迎接人生末路,跟末晴这名字正好相配──」 那个,别讨论要将我埋尸何处嘛,你们真的很恐怖耶。 嫉妒的声音零星传来,黑羽却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 「怎么了吗,小晴?感觉你不太有精神。」 「啊,没事……没什么。」 「唔,让人介意的语气。讲给大姊姊听听看啊。」 黑羽既温柔又热心。 正因为这样,我才煎熬──心里只觉得尴尬。 「小晴?你看起来果然有些失去本色耶。」 「……我的本色是什么啊?」 「嗯~~少根筋又蠢蠢的?」 「好过分!坚决抗议!下次我们见面就是在法庭了!」 「啊~~嗯~~总觉得你还是有点在勉强自己……」 「哪有。啊,我去一下洗手间──」 当我拿尴尬的气氛没辙,打算重新来过的时候。 「──小晴,难道说,你是在后悔甩了我?」 一瞬间,班上变得鸦雀无声,彷佛时光停止。 我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失去了血色。 这能当众说吗!我想对黑羽大吼,可是话一出口应该会招来炮轰。我当然有我的理由,不过别胡乱辩解才比较妥当吧。 换句话说,我是觉得呢。 趁大家还在惊讶时先溜好了。就这么办。 如此心想的我偷偷提起书包,正要往走廊移动。 「哈~~发生这种好玩──不对,发生这种大事还想去哪里啊~~你说是吧,末晴~~」 哲彦伸手搂住我的肩膀,把我拦住。 「呃~~没有啦~~让一让嘛,我是要去洗手间……」 「我、不、会、让、你、去、喔。」 「别、闹、了。去、死。」 准备开溜的我被哲彦架住。彼此力气不相上下,使得我在教室里跟他拉拉扯扯地献丑。 「放手啦~~~~~~!哲彦~~~~!你这家伙~~~~!」 「咯咯咯──!大家可都在等你~~~~!」 这、这小子居然激动到显露本性了…… 哲彦长得够帅所以交女友很快,却没办法长久。理由在于他是个烂人,但我觉得他不太肯掩饰自己的烂人本性应该也有造成影响。 我并不讨厌哲彦这种轻易就露出马脚的特质,可是状况太险恶了。现在蕴含杀意的视线正朝我聚集而来。 要我说几次都行。黑羽很受欢迎,尤以偏爱萝莉的男生支持者众。那些喜欢小恶魔姊属性萝莉的人简直把她当神在拜。 而那些男生燃起妒火,正准备把我烧得连灰都不剩。 「呼~~呼~~」 班上男生已经成了猎物当前的狼。他们气得怒发冲天,等著机会要拿我泄愤。 「你们几个,冷静点……这是有理由的……」 「……啥?别开玩笑喔,你所谓的理由是什么啦?」 「啊~~……哎呀~~……」 我瞥眼看了看白草的动静。白草跟唯一要好的同学──峰芽衣子正在座位附近讲悄悄话。 (……该怎么做才能克服这一关?) 我全力动脑做了模拟。 『因为我有喜欢的女生,就甩掉小黑啦!』 要隐瞒对白草的好感,同时又免于说谎的妥协点,或许就在这里。 可是,万一我讲出了这种台词。 『那你喜欢的女生是谁!不讲的话别想叫我们罢休~~!咯咯咯──!』 哲彦肯定会带著满面笑容像这样火上加油。 此刻,这间教室形同在举行魔宴,被指为恶魔之人就不许反抗。 还是向别的女生告白混过去……不行,除了黑羽以外,我想不到有谁会接纳假的告白,还能在事后当成玩笑不算数。 不然我现在立刻接受黑羽的告白就好了嘛。我也有这么想过,然而这是下下策。毕竟这样对黑羽太失礼了。 我信赖黑羽胜过任何人,对她的为人有好感,也抱有敬意,所以我不想说谎,也希望尽可能别让她难过。 既然如此,在我讲出白草的名字之前都不会被大家放过,到头来还是等于要告白。 但是这样堪称最差劲的告白吧。白草在现况会接受告白的可能性无比接近于零。 设想看看,如果白草在这个时间点答应我的告白,连她都会沦为坏人。「原来你们俩不惜惹哭志田同学也想获得幸福啊」──我猜白草会被这样说闲话。因此就算白草对我有好感,也会觉得「你为什么要在这种状况下告白嘛……」并且拒绝我才对。 (唔,我该怎么做才好!怎么做才能克服这一关!) 我看了看黑羽的动静。 虽然让状况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是黑羽,但她恐怕不是出于恶意。黑羽有天生迷糊的地方,只是那造成了负面效应而已。 这表示只要让黑羽感受到我所陷入的危机,她就有可能站在我这边。 「小黑……」 我用眼神倾诉:想办法制止这些家伙,拜托。 要向甩掉的女生寻求庇护难免让我痛心,所以我尽可能一面注意不让黑羽受伤,一面跟她打暗号。 「小晴,你在后悔吗?」 「有啦有啦!」 「有的话,表示你还是想跟我交往?」 「呃,不是那样──」 话说到这里,我立刻领悟自己失言了。 围观群众的斥责因而像箭一样落在我头上。 「啥!什么叫『不是那样』?」 「臭小子,你以为自己是谁!」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你们冷静啦!说真的,先等一下!」 「等就可以解决问题吗?你说啊~~~~~~!」 「欸!来个人!拿支钉拔过来!钉拔!」 「啊,对不起,请原谅我。」 我迅速做出了完美的下跪动作。 「末晴,你跪得好快!」 哲彦开口吐槽,却伤不到我的心。自尊心早被我扔进臭水沟了。 「哲彦……你别小看钉拔!拿来打人可是超痛的!」 「这话吓到我了~~你居然知道钉拔打人有多痛,吓到我了~~」 「哎哟~~!小晴,你是觉得一有危机就可以用下跪混过去,对不对?」 「好比女孩子可以把眼泪当武器,下跪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武器啦!」 「嗯,小晴,即使你跪著说这些话,感觉也不帅喔☆」 激愤的极端分子在这段期间仍逐步逼近。 我之所以没有遭人攻击,是因为有黑羽在。只要黑羽离开,我应该就会受到围剿,被他们修理得惨兮兮。 「志田同学!」 「唔!请你让一让!我们要用铁锤制裁这个蠢货!」 「……所有同学,听我说。」 脸上仍带著可爱笑容的黑羽散发出漆黑气场。 「我呢,正在跟小晴讲话──你们不要来捣蛋好吗?」 白草会露骨地表示不悦,黑羽却刚好相反,挂在脸上的笑容正是她生气的证据。 失去温暖的笑容有种跟白草不一样的独特恐怖。因此那些极端分子就── 「啊──好的。对不起……」 他们在细声回话后随即安分下来,并且纷纷离开。 危机过去,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唉……得救了,小黑……」 「──继续。」 「嗯?」 「继续说下去,小晴。」 黑羽的语气让我感受到决心,所以我自然绷紧了身体。 「……我明白了。」 在黑羽圆滚滚的眼睛催促下,我比刚才更加谨慎,避免语带虚假,心怀诚意来选择词汇。 「该怎么说呢?目前,我并没有打算跟谁交往……不对!并不是因为你让人讨厌,或是有哪里不好、长得不够可爱之类,真的没有,你是个非常棒的人,能跟你这样的人交往肯定会幸福才对,然而该说是时机有点不凑巧吧……」 由于我讲得结结巴巴,就不知道有没有表达好。我只是小心不谈及白草,一边努力表达自身想法。 「哦~~」 黑羽交抱双臂。考虑到个头娇小,算是相对丰满的上围被强调出来。 她直接走向我,悄悄地踮脚对我耳语。 「我觉得舒坦一点了,就这样放过你吧。」 「…………啥?」 黑羽嫣然一笑,高声向我宣布: 「骗你的啦~~!」 「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满脸愕然,而黑羽十分满意地探头看过来。 「话说你有没有心慌?有没有烦恼?有没有难受?」 「小黑,你……」 「对不起喔,小晴。其实我是跟别人玩大冒险输掉才被迫告白……到今天才能说真话。」 「你、你喔,我说你喔!」 「你还信以为真啊?可是你拒绝了嘛。我顶我顶!」 我被黑羽用手肘顶了顶。痛归痛,我体认到的安心感却更加深刻。 「好啦好啦,所有人解散~~!」 「啧!没意思!」 围观的众多男同学渐渐散开。明明他们之前都冤枉了我,却一点也不惭愧。真是过分。 「喂,你们好歹跟我道个歉吧?」 当我抱怨以后,男同学们就咂嘴了。 「姓丸的,我告诉你,原本你光是叫志田同学小黑就该被判死刑的耶。」 「青梅竹马~~~~!有罪!有罪!」 「冷静点,乡户!不要紧!丸这个青梅竹马毫无作为,所以志田同学还是清白的!」 「你们对我依旧这么恶毒啊?我姑且也是有心的耶。」 我试著唤起同情心,却根本不管用,只换来他们皱眉头、吐口水。这个班实在是人渣齐聚。 当我想这些时,黑羽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小晴,我觉得你应该多感受我的可贵之处耶!」 「呃,说真的,拜托你别这样整我,小黑。」 「可是对你成了不错的教训啊。」 「或许是啦──但你也用不著骗我吧!」 我把黑羽的可爱麻花辫扯乱,她就开心似的一边叫著一边逃走了。 黑羽不在身边,我会觉得静不住。我体认到她是重要的存在。 但是我们适合这样的关系。与其说彼此胡闹,我们就是不该被恋爱绑在一起,打成一片比较符合我跟黑羽的作风。 「真是的,小晴都只会对我不客气。小心我要你负责喔。」 「我明白了。来生孩子吧。」 「白痴、色胚。哎哟~~!你真的很差劲耶,小晴,都只会对我这样性骚扰。反正你觉得要博取我的原谅很容易,对不对?」 「不不不,没那回事。」 「那你下次再性骚扰的话,我就不借你抄作业了。」 「黑羽小姐,求你别那么坏心眼,网开一面吧!」 「你跪得好快!小晴,你对人下跪的价值已经是零了喔。」 「你不懂啦。下跪这种行为固然是做给谢罪对象看的,却也可以发挥让旁人施压要你原谅的效用。」 「心机居然比我想的还重,真不敢领教。小晴,姊姊开始担心你的未来了。」 当我们跟往常一样耍嘴皮子时,爆料声就从意想不到的方向传来。 「咦────!你说真的吗!」 「呃……是啦,发展到后来,不知不觉就那样了。」 对话是从白草和峰那里传过来的。 全班在黑羽表示是骗人的以后就取回冷静,也有许多人已经离开回家。 这种情况下,峰惊讶的态度是足以引起注目的。 峰是个丰腴的迷糊型女生,跟冷漠尖锐的白草配得正好;应该说从关系就可以推敲出来,要不是峰性情温吞,大概也无法和白草当朋友;而峰会兴奋成这样非常稀奇。 峰感觉到自己受到注目,才红著脸降低讲话的音量。因此她们交谈的内容变得不容易听见,但是用全力竖耳聆听,还是勉强能接收到只字片语。 「是从什么*候啊!」 「一*星期前。」 「你是在哪里被**告白的!」 「海边。」 「哇~~好罗曼*克喔……」 ……咦,奇怪?她们刚才说了什么?是不是有提到「被告白」? 「白草同学,你说过你们家*跟阿部*长有往来*嘛。之前我就*想,你们俩*么时候会在一起,没*到终于……阿*学长非*帅,又*受欢迎,我*得你们太相配了。祝福*们喽。」 ………………………………………………………………………………………嗯?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我的耳朵是不是不灵光啦?总觉得好像听见了某些有违常理的话耶…… 「哦~~!原来可知同学开始在跟三年级的阿部学长交往了啊。」 黑羽的嘀咕贯穿我的心脏。 「说到阿部,就是父亲在当演员,自己也在这阵子出道演戏的那个人吧?我啊,最讨厌那种靠父母庇荫的家伙了,不过他那么有人气,当可知的对象倒算是合适。」 哲彦讲的话从我右耳进左耳出。听是有听见,我的脑袋却在抗拒理解当中的含意。 「所以我不就说了?可知对你来讲太高攀了啦。原本女人就是为欺骗男人而生的,到头来,事情也只能这样。不过观点因人而异啦,多亏如此,你也省得在『告白祭』上出糗,某方面而言还算幸运吧?」 我怒不可抑地揪住了哲彦的衣领。 「哲彦,我已经说过自己对可知没有任何想法了吧……」 「哦~~是啦是啦。我了解。」 我推开瞎闹的哲彦,把书包背到肩上。 「喂,末晴,你要回去啦?文化祭的事怎么办?」 「我的意见根本不重要吧,你自己决定就好。」 「是喔。」 哲彦没有再拦我。 「……小晴。」 黑羽叫了我一声,我却提不起劲回应。 我装成没听见,离开了教室。 * 我冒出了想回去的念头,但我并不想回家。 家里没有任何人在。因为母亲过世了,父亲则是从事跑遍日本全国的工作。在无人陪伴的家独处,我会承受不住寂寞。 ──无处可去,却希望有地方能回。 于是当我回神时,已经在堤防独自望著河了。 夕阳简直美得令人落泪,所以我哭了一下。 「我在做什么呢……」 有人说初恋是一道诅咒。我想那应该说中了。 明知道不行,喜欢的心意却保留著,还觉得趁现在告白的话,是不是就能跟对方交往。根本死不了这条心。 或许初恋的结果大多是如此,始终藕断丝连,到最后仍没有回报。 『说到阿部,就是父亲在当演员,自己也在这阵子出道演戏的那个人吧?我啊,最讨厌那种靠父母庇荫的家伙了,不过他那么有人气,当可知的对象倒算是合适。』 这段话浮现在我的脑海。 「什么嘛,果然长得帅又受欢迎的人就是可以享尽好处……」 总觉得我又想哭了。 「咦……」 脑袋昏昏沉沉,分不清想生气还是哭泣,我搞不懂自己的心。 打击比预料中还大。 所有人真的都克服过这种心境吗?会不会所有人都没有认真恋爱过?呃,再怎么说,这实在太煎熬了吧……………… 「呜、呜呜……唔……呜呜……」 眼眶变热。我把脸埋到腿上,将自己藏起来不让旁人看见,这会儿涌现的情绪就开始让我承受不住了。 「可恶……可恶……」 白草真令人痛恨。 我心里是这么痛苦,白草却跟男朋友过得好好的。 幸福美满的白草,还有悲惨的我。 搞什么嘛,这种落差,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型男或美女就是占便宜嘛,他们活著都不用理解这种痛苦吧? 世上是多么不公平。奇怪了。这是错的。错的不是我,错的是这个世界。假如我有能力,我甚至想改变世界。 「──可怜的小晴。」 有这么一句好似闪耀著光彩的话语从我头上落了下来。 如春天花朵般的芬芳轻轻挑逗鼻腔。耳熟的温柔嗓音渗入伤口,尽管刺痛却抚慰了我。 「……是小黑吗?」 由于哭花的脸不能让她看见,我依旧把脸埋在腿上开了口。 「对啊。小晴,你既温柔又可爱的姊姊来喽。」 那是期待我吐槽的耍宝语气。然而现在的我没力气陪她闹。 「……你去别的地方啦。」 这种场面,我不想被任何人看见,尤其不能让黑羽看见。 虽说之前是一场谎言,黑羽仍被我甩了。而黑羽看到现在的我,不知道会怎么想。 假如她消遣取笑我,那还比较像样。 万一被骂活该──我不觉得自己能振作。 要是被她温柔对待──「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撒娇」。 「小晴……你被甩掉了呢。」 「我才没有被甩!」 精确来讲,我并没有被甩才对……但我应该是失恋了没错。 「哦~~这样啊。」 如果对方是哲彦,这时候我就会嘴硬跟他辩,不过青梅竹马果真厉害。黑羽既没有对我发脾气,也没有奚落我,「只留下有所领会的氛围」就把书包摆到脚边。接著她在我背后坐下,背对背地朝我靠了过来。 「喂,小、小黑。」 紧贴著的背好温暖,温暖得让人忍不住想依赖。 所以我挪了屁股想逃,黑羽却彷佛不肯放我走,还紧贴不舍地追了过来。 「怎样?你有意见?那就好好看著我的脸说出来啊,毕竟你又没有被甩掉。」 「唔……」 不行。全被黑羽看穿了。 我喜欢的人是白草,而且在刚才听见白草她们的对话以后就失恋了。黑羽明白这一切,才会这样对我。 但我不能坦然接受她的好意。 『骗你的啦~~!』 黑羽用这句话否认了自己的告白。 但事情并非如此。她的否认一定才是假的。 『小晴……答应跟我交往嘛。』 差不多一个月前,第一学期的结业典礼当天,黑羽向我告白了。 她当时的表情、口吻──试著回想就会懂。那是认真的。 刚才黑羽说是骗人的,我就信以为真了,可是重新回想以后,现在我敢肯定她声称骗人的说词才是在骗我。黑羽为了保护我,更为了减轻我的心理负担,才会在大家面前声称自己告白是假的,不会错。 「不行,小黑,你别理我。」 「为什么?」 「要是我现在跟你讲话,就会想撒娇。但是,你对我恐怕仍──」 黑羽是个好人。她对我温柔得令人不舍,又长得可爱,还是个温厚随和的女生。 所以我才不想让她伤得更深。 结果黑羽把后脑杓贴到我的颈子,还整个人使劲靠上来。 「小黑……?」 「我现在说的,是假设喔。」 「嗯?」 「小晴,假如说我愿意把跟你的关系回复到一个月前,你会怎么做?」 「关系?……换句话说,就是回到你告白之前……啊,错了,不是那样……」 黑羽什么也没说。 她指的并不是告白之前。这表示── 「意思是回到刚告白完的那一刻?简单说,你要再给我一次回答的权利?」 一个月前的我喜欢的是白草,所以我甩了黑羽。 但是我现在被白草甩了。那么──即使做出别的选择也不奇怪。 背靠著我的黑羽把头顶过来,彷佛在说:就是这样喔。 「我呢,『可以用五秒钟将时间回溯』。要开始喽,五……」 假如我在倒数完毕后告白,黑羽绝对会接受。 那是个无比诱人的提议。 「四……」 老实说,我没有把黑羽当成恋爱对象看待过。既然形同姊弟的关系持续了十年,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 「三……」 话虽如此,我并不认为黑羽以女性而言没有魅力。她圆滚滚的眼睛惹人怜爱,每次看她挺起娇小个子摆大姊姊架势,就会勾起我的保护欲,应该说,我想呵护她。 「二……」 跟黑羽交往肯定会很开心。至今我们的关系就已经亲密到对彼此毫无隐瞒,交往以后便不会幻灭。分手的风险或许是有,不过那种事可以吵架以后再来思考。 只要跟黑羽交往,一定有幸福的未来等著我。这是不会错的。 「一……」 但这是我的──「初恋啊」。 「──别这样,小黑。」 我没有等黑羽数到最后。 「谢谢你,小黑。我明明甩了你,你却对我这么好……」 「小晴……」 我被甩掉以后变软弱了,所以才会想跟黑羽撒娇。 但是在我心里还留著对白草的感情。是我自己没办法死心。 初恋就像诅咒。即使想改换心思,也还是摆脱不了。 在这种状态下藉故向黑羽撒娇,未免对她太失礼。 「小黑,我把你当成可贵的朋友,所以──」 「我懂──────才怪呢。」 「…………………………咦?」 我眨起眼睛。黑羽在说些什么,我没办法理解。 「听我说,小晴,我认为厚道是一种美德,可是太夸张会让人喘不过气耶。」 「嗯嗯?」 「一个月前,我确实有向你告白喔。不过该怎么说呢,我的心意,并没有像你体会到的那么深刻耶。」 「嗯嗯嗯?」 「那时候即将放暑假,我又没有男朋友,感觉正巧是个机会。小晴,我跟你在一起很开心,要交往的话似乎也不错。可是你过了一个月依然满脸内疚,在我看来就有点……对了,听说男生被告白过一次之后,就会误以为女方永远都喜欢自己,你的情况该不会正是这样吧?」 「嗯嗯嗯嗯──────────────?」 糟糕,我的脑袋跟不上。虽然我深知青梅竹马在个性上有洒脱之处,没想到她对恋爱都能够这么收放自如…… ──不,等一下。 真的是这样吗?黑羽的个性固然洒脱,可是就连恋爱都不例外吗?假如她毫无眷恋,还会说「要用五秒钟让时间回溯」? 「小黑……你是不是在勉强自己?」 黑羽面不改色,眼皮颤了颤。这是她打算掩饰时会有的举动。 「怎样?难道说,你突然后悔把我甩掉了?」 彷佛在戏弄人的语气如今让我觉得像演技。 仔细一看,黑羽的手指正微微发抖。 「那不是我要问的……比方说吧,你常对我摆大姊姊的架势嘛,毕竟你的妹妹有三个之多,姊属性大概就渗到骨子里了,不过那是『义务』所养成的,其实真正的你是想跟人撒娇的吧?有许多时候我都这么认为。但因为你自制心强,为了克制欲求,就会刻意要自己表现出大姊姊的那一面──我有说错吗?」 「唔唔~~~~」 黑羽用双手包覆住泛红的脸颊。 「假、假如是……那又怎样?」 「呃,我觉得同样的道理,你的行动与想法也会有不一致的时候吧。我就是笨,所以参不透你在想什么,但你如果还喜欢我却又为了我说谎,我会觉得过意不去……哎,虽然这些话由我来讲不知道是否合适。」 「~~~~」 我对黑羽一直怀有好感,断然不希望伤到她,更不想对她撒谎。 说真的,当青梅竹马实在好难。 「笨。」 黑羽的温暖才刚从背后消失,我的头随即被从背后伸过来的手臂搂住了,于是我的后脑杓有软呼呼的东西贴著…… 「喂,小、小黑……!你、你这样,胸、胸部会!」 「没关系。这是因为我高兴才给的优待。」 女生的胸部,太猛了!未免太软了吧!我的脑袋都要失控啦! 「小晴,你笨归笨,说起来还是很正派呢。即使在自己难过的时候,只要别人有困难,你就会把自己的事搁到旁边,既懂得留意重要的细节,还懂得对别人好。所以──」 我的头被摸了一圈,乱糟糟的头发被纤纤玉指拨开。随后暴露在空气中的头顶就接触到与胸部不同的另一种柔软。不用说也晓得,那是嘴唇。 「所以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小黑……」 直率的言语在心坎响起。即使不看黑羽的脸也难免会害臊。 「虽然说,自己没有被选上是很不甘心,但我喜欢你的心意依旧不变。小晴,无论是现在或往后,我都会跟你站在同一阵线。所以你坦率点吧。」 「你讲的坦率是什么意思?」 「在别人面前就不能哭,是谁规定的呢?你全部发泄出来就好了嘛。」 「但是,我甩了你──」 话说到这里,黑羽就加强手臂的力道。 胸部更加用力地贴在后脑杓,因此我发现黑羽在发抖。 「就算你甩了我,那又怎样?会构成我不可以陪在你身边的理由吗?你不希望有我在的话,大可跟我保持距离。既然掩饰没有意义,彼此都尽情发泄出来不就好了?」 「小黑,你好猛……」 黑羽的器量,或者该说是超然到对许多事情都不拘泥的态度,让我为之折服。黑羽不只具备社交性,内在更是坚毅不挠,她是个厉害的女生。 对方就是这么厉害。光会顾面子和害羞的自己感觉好卑微。所以我打算拋开一切,向她坦承所有想法。 「唉,我对你才敢讲出来,其实,我喜欢的是可知……」 「……嗯。」 因为黑羽不会嘲弄我,因为她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我就是如此信任她才敢讲。 「不过,她说自己有男朋友了,好像还交往得满顺利的,看来果真是我自作多情吧……该怎么说呢?这让我好难熬……」 「嗯。」 「所以,我……」 眼里涌出了泪水。但我还是会觉得丢脸而拚命忍住,黑羽就绕到面前把我的头拥入怀里。 「小黑……」 「哭一下比较好喔,这样会比较轻松。」 被自己甩掉的对象安慰让我过意不去,那种温柔却太过舒适,以我疲惫至极的心抗拒不了。 「呜呜……呜呜呜呜……」 「好啦好啦,真是遗憾呢。」 「混帐……这明明,是我的初恋……」 「这样啊~~可知同学没有看人的眼光呢~~小晴明明是个好男生耶~~」 她的话句句渗入心扉。 我沉浸于悲伤,并且由衷感谢有黑羽这样的青梅竹马。 ……………… ………… …… 等我情绪稳定以后,夕阳已经要没入城里。 我们俩一块望著晚霞,同时我问: 「欸,小黑,你觉得我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你希望怎么样呢?」 「坦白说,我对可知,还是有喜欢的感觉。」 黑羽肯一脸认真地听我说。 「明明非死心不可,我在无意识间却还是觉得或许能让她回心转意,总是在思考有没有方法挽救。」 「小晴,你都不会懊恼吗?」 她挑衅的口吻让我有点火。 「该怎么说呢?你现在的思考方式,讲出来会不太好听,但我觉得你好像在巴望可知同学的施舍。」 「唔……你就不能换个说法吗!」 「可是,我说的没错吧?」 「呃,也对啦,确实,是你说的那样……」 尽管状况正是如此,我却感到屈辱。 「老实说呢,我会对可知同学觉得不爽。小晴,你之前说过吧?你们曾经在放学的路上巧遇,还聊得很开心。」 「是、是啊,我有说过。」 「听完那件事,我原本也以为你是有机会的,毕竟可知同学超讨厌男生吧?这样的她居然会在两人独处时对你好,有点难想像呢。」 「就是嘛!所以我才会误解她的心思……」 (插图009) 「换句话说,就是她和你勾搭以后,又跟真命天子交往顺利,就把你放生了不是吗?你明明是个好男生,却被可知同学这样糟蹋,我没办法容忍耶。」 黑羽的怒火感觉可以用「义愤」来形容,因为有违正义才让她生气。原本我还坚信──她的情绪属于这一种。 但是,我错了。 「──小晴,我们来对她报仇。」 霎时间,我心跳加速。我以为自己藏在心里的感情被黑羽看穿了。 「你觉得懊恼吧?既然如此,这个仇不报不行。」 「小黑……你是不是有点变了?」 没想到「报仇」这种词居然会从黑羽口中冒出来。 黑羽基本上算是性情随和,要选择理性或感性的话,她明显偏理性。报仇这种死心眼的词跟她并不相配。 「你说我有变,是哪里变了?」 「你变得比较有攻击性,应该说,这不合你的作风,感觉深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或许吧。」 黑羽难得露出自嘲的笑容。 「坦白讲,我讨厌可知同学。从以前就讨厌。」 「真的假的!」 我第一次听黑羽明确讲出她讨厌谁。 「你讨厌她什么部分?」 「这个嘛,总觉得全都讨厌☆」 「全盘否定!我没想过你会把话说得这么绝耶!」 「毕竟我跟你之间已经没有隐瞒的事了吧?对彼此都开诚布公了,还争论喜欢的情感……虽然以前也几乎没有隔阂,要说的话,就是熟到完全没那种区隔了吧。感觉像生气之类的情绪就会毫不掩饰地发泄出来,因为我相信你还是愿意接纳我的。」 「我了解……我了解你说的那些,小黑。」 该怎么说呢?我觉得,自己现在跟黑羽心灵相通了。 彼此连喜欢的对象都已经坦承,「某方面而言甚至跨出了青梅竹马的领域」。 好比在影剧中,要是青梅竹马来告白以后被甩掉,下场就是表示自己不能再留在对方身边而逐渐淡出。 但是现实并没有那么单纯,「应该也有故事是从这里开始的」。 实际上,我是甩掉了黑羽,然而我却把她当成比以前更加亲近,也比以前更值得挖心掏肺地寄予信赖的人了。 「小晴你觉得呢?关于报仇这件事。」 「……报仇啊,我有点吓到,还觉得满离谱的。」 「就这样吗?」 「真的瞒不过你耶,小黑。因为有道德上的问题,我姑且否定了报仇,可是要明说的话,我懊恼得想报仇。毕竟我都尝到了这么痛苦的滋味,会希望照样奉还回去──这就是我内心真正的想法。」 这种话我对别人说不出口,是对黑羽才敢讲的内容。 「我想也是。所以喽,有什么不好呢?那我们就来报仇吧。还不只是报仇,我们要用最棒的方式来报仇。」 黑羽看似兴奋地说。 「用最棒的方式报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吧?接下来我们才要商量啊。」 「不,小黑,我还没说过任何一句要报仇的话……」 没错,我还没答应要报仇。虽然懊恼到想还以颜色,是否决定踏出那一步却是莫大的差别。 「小晴,你试著想像阿部学长与可知同学。」 黑羽大概是看到我的反应,就突然说了这种话。 「咦咦~~……」 「你照做就是了。」 尽管我不愿意去想,无奈只能硬是在脑里塑造那两个人。型男与美女,相配到让人怀恨在心的一对情侣。 「他们俩开始交往是在一星期前对不对?那我猜差不多下周就会正式约会了。按常理来想,就选在电影院约会怎样?」 喜欢的女生跟型男和睦地去电影院。看了会想杀人的光景。 「有些男生到了阴暗的地方,就会变大胆呢。所以喽,阿部学长说不定会若无其事地牵她的手──」 「不不不,你等一下!那样太快了吧!起码要在第三次约会以后!」 届时被甩受打击的我肯定只能闲在家里。如果他们在那段期间偷偷让关系进展到那一步,我何止是完全落败,简直跟死了还遭到鞭尸差不多。 「小晴,该说你观念老旧吗?你的看法有点像当爸爸的人耶。」 「唔……」 「不过阿部学长既然都出道演戏了,感觉他手脚会很快喔。」 「确实是那样没错啦!但是……但是我不能接受!」 白草讨厌男生。她只对我露出迷人的笑容──应该是这样的。 不过,难道她都会对阿部学长笑吗……?从之前就会吗……?不,说不定她的眼神还充满了更深的信赖,或许笑起来还有些害羞……? 「之后他们会去吃饭、喝茶、逛街,也许还会去瞭望台。」 「可恶,阿部太气人了!居然得寸进尺!」 「我觉得呢,像这种事情,第一次是很重要的。说起来,第一次就是比较新鲜。假如是第二次,难免就会跟上一次比较。」 「唔唔唔……」 黑羽是这个意思吗?假如白草跟阿部学长分手,之后即使跟我交往了,我终究还是排第二的男人。就算去哪里约会── 『啊,我跟阿部学长一起来过这里。』 也会被她这么说。 『人家阿部学长都很会安排行程……』 或者这么说吗!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受不了!唯有这一点我就是不行! 抱头挣扎的我被黑羽补刀。 「然后等天黑他就会送可知同学回家,可知同学准备进家门时,他先是挥了挥手打算道别,却还是说了『等一下』把可知同学叫住,接著就往她的嘴唇──」 白草与阿部学长的身影悄悄重叠。 白草脸红,微微低下头说: 『阿部学长,像这种色色的事情,我只允许你对我做喔……』 我拔起了堤防的杂草。 「臭婊子!难道你只顾自己开心,别人痛苦都无所谓吗!」 我想像了!想像出画面了!我想到平时凛然的白草痴迷地望著阿部学长的模样! 如果能把据说不输写真偶像的白草抱进怀里,她的上围是如此壮观,想必很柔软吧。要是跟白草接吻,触碰她的感觉当然就会传到手臂和胸口,肯定会有香香的味道,还可以对有些许红润的嘴唇为所欲为── 「不行!天理何在!我无法容忍!」 她没有选择我,却跟阿部学长……连那种……连那种事情都做了……~~~~! 「小晴,你说的无法容忍……是指哪一边?」 黑羽用冷冷的语气问我。 「……?哪一边是什么意思?」 「你无法容忍阿部学长吗?还是无法容忍可知同学?是哪一边?」 「这──」 ……原来如此。黑羽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如果我无法容忍阿部学长,我的心就还在白草身上。如果我无法容忍白草,就是认定自己被她背叛了,表示我已经由爱转恨。 而我的回答是── 「小黑。」 「怎么样?」 「我恨的是──他们两边!」 我对白草还有感情,也觉得自己被背叛了。看似相互矛盾,却明确地并存。 呵呵呵……没错,就是这样。我当然两边都恨,这还用说吗! 「甩了我以后准备获得幸福的可知白草!像她这样的婊子!我不可能容忍!」 「可知同学又没有劈腿,我倒不觉得她是婊子。」 「还有阿部充!长得帅就不用做任何努力,还占尽了便宜,这怎么能容忍!即使上天容忍,我也不会容忍!」 「我觉得那也不代表阿部学长就没有付出努力耶。」 「小黑!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呃,我只是拿事实吐槽,并没有要否定你。然后呢,你想怎么做?还是说我这样问你比较好?」 黑羽站起身,朝我伸出手。 「有罪?无罪(guilty or not guilty)?」 我贼贼地笑著抓住她的手。 「有罪!」 我用力宣言,并且奋然在拳头上使劲。 「小黑,你说得对!我必须用最棒的方式向他们报仇!呵呵呵,就算被骂差劲也无所谓!这份屈辱,我一定要加上好几倍奉还!」 「──就等你这么说。」 黑羽牵了我的手,让我站起来。 「我帮你,小晴。差劲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那两个人已经对你做了最差劲的事啊,这样不就彼此彼此吗?」 「呵呵,不愧是小黑!你说得对!」 我露出败类的笑容,黑羽也跟著露出打坏主意的笑。 对喔,我想起了一件事。是从黑羽父母那里听来的。 黑羽这个名字在字面上是黑色羽毛,就有许多人会联想到堕天使。然而据说黑羽的父母是从三叶草想出这个名字的。 三叶草的花语是「幸运」、「思念我」、「约定」,还有「复仇」── 好比花语有光明面也有黑暗面,具社交性又广受周遭喜爱的黑羽也有她的光明面与黑暗面。 「这是对初恋报仇!」 初恋是生涯中只有一次的宝贵体验。正因如此才美丽、纯粹而沉重。 而我的心意遭到践踏,怎么能夹著尾巴逃走呢! 欸,你们也是这么想吧? 序章 * 可知白草是为人所知的才女。 高中生兼小说家。光是这样就十分惊人,再加上成绩也不错。 之前我以为那是她头脑好。 然而不是的。白草的头脑应该不差,但是她既没有比别人杰出特别多,也不算机敏。 在班上,大概只有我晓得这一点。 『哇,猛耶!好整齐!整理得这么完美的笔记,我第一次看到!』 升到高中二年级,我还因为跟白草分在同一班而乐翻的时候,白草在新班级当然备受注目。 去年她的冷漠与严厉也是大家公认的,还曾孤立过一段时间,但我只是耳闻而已。同班以后彼此的距离近了,就能看出有新同学会找她讲话。 然而受注目也不尽然是好事,有的人是心怀嫉妒来纠缠,同班有个性格好强的少女会探头看白草的笔记同样属于这一环。 『欸,考试的时候借我抄嘛,可以吧?』 彼此几乎没交谈过却装熟成这样,油腔滑调过了头,连我听到都差点发飙。 于是白草默默地站起来。 接著……她毫不迟疑,随手就将……整理得很完美的笔记撕了。 纸一张接一张撕破的声音让旁人僵掉,连我都觉得背脊发冷。 太突兀的举动使得周围悄然无语,而白草就把变成碎纸的几页笔记吹向同班的少女。 『对不起,我的笔记刚才没了,所以没办法借你抄。不过这是我写的,我爱怎么处置都没有问题吧?还是说怎样?难道你是条寄生在别人身上,还打算尝甜头的害虫吗?』 令人生畏的威吓,同时也是嘲讽。 同班的少女恼羞成怒,莫名其妙地发飙说:「我看你是白痴!」然后就走掉了。于是白草大概也觉得尴尬,便淡然地拿了扫把将笔记扫在一块,装进超商的购物袋,明明还是午休时间就拎著书包回去了。 偶尔会在放学路上跟白草讲话的我早就迷上她了,因此我无法拋下她不管,就随便找藉口假装早退,偷偷朝白草追了过去。 后来我发现白草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图书馆。然后她在里面找了不易被人看见的地方占好座位,摊开在路上买的新笔记本,再从书包里拿出破烂的旧笔记。 破烂的旧笔记密密麻麻写满了疑似在课堂等场合记载的文字。看来她似乎是想将内容整理到新笔记本。 这恐怕是白草的学习方式──那些撕破的笔记,都是她努力的结晶。 泪珠从白草眼里扑簌簌地滴落,但她的自动铅笔以及色笔都不会停下来。她专心一意地从头写起笔记。 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努力和骨气,还有不愿输给荒谬事的志节,让我受到了冲击。 她被当成样样皆通的才女,然而那是靠努力呈现出来的样貌,原本的她应该更加朴质,而且心思笨拙。明明应付的方法多得是,她却边流泪边努力,只能用笨拙来形容。 但是她那笨拙的模样十分美丽动人。 所以我才会── ……………… ………… …… 「嗯?」 我从床上弹了起来。 窗外照进和煦阳光,传来麻雀的啼声。清新的早晨。 看向闹钟,时间是七点十五分。离闹钟响起还有十五分钟。 「上次在闹钟响之前就起床,是读小学时的事了吧……」 理由是──我心里明白。 昨晚我既害怕又苦闷,翻来覆去几乎没睡著。虽然在朝阳升起时失去了意识,离熟睡却还差远了。就算被黑羽怂恿报仇多少让我有了展望,但我的脑袋并没有灵活到立刻就能切换淡忘。 「……烂透了!」 梦好难过。为什么我现在会想起自己发现白草优点时的事呢? 明明是灿烂的回忆,一天之内就沦为烂透了。所谓的烂透了,是指「大家都不知道白草真正的优点,只有我晓得耶。之前曾这么想的我是不是超恶心啊?」这种醒悟后的羞耻,还有「明明我晓得你的优点,为什么你要挑其他男生啦?」这种嫉妒的心理合并在一起,总结起来就变成「烂透了」这句话。 「她怎么会跟阿部那家伙交往……」 气到后来,我就想起了阿部的脸孔。 阿部充是三年级的学长,同时也是出道演连续剧的红人。既然够格上镜头演戏,当然会是个爽朗又有王子气质的型男,对此我也实在无从挑剔。 但是演技就另当别论了。 『欸欸欸,你们有看吗?我是说,阿部学长演的那出连续剧。』 『有~~!学长超帅的~~!』 『学长在戏里很突出对不对~~!他果真帅到不行,演技也好棒~~!不愧是学长,简直就是天才嘛~~!』 班上的女生曾像这样聊得热络──然而要我坦白讲的话,我认为那是「垃圾般的演技」。毕竟网路上也有人说他是靠父母庇荫,还说他是扶不起的影星第二代,写得相当不堪,所以也不全然是我一个人的意见吧。 我对阿部学长的印象大致上正是如此,本来就非常糟糕。只不过── 『末晴,那听起来只像你不受欢迎才会对学长有偏见啦。啊,这么说来,记得阿部学长跟可知的家人是有来往的对吧?该不会……』 我被哲彦这么说过,也就无法否认当中含有嫉妒和偏见。 (唉,我知道啦,这都是偏见。) 毕竟阿部学长相貌出众,父亲在演艺圈,家里头有钱,家世又好,似乎连成绩都不错,运动神经也杰出过人,据说性格还很谦虚。 哲彦的帅是属于耍痞的那一型,所以在女生当中只有轻浮的女孩子吃他那一套,而且因为他是个烂人,即使跟女生交往也不会长久。因此该怎么说呢,哲彦有他不惹人厌的地方。 然而阿部学长就没有什么绯闻,长相也属于诚恳的王子类型,即使跟哲彦同为帅哥,人气可说是天差地远,阿部学长在校内甚至有非官方的粉丝团。 完美无缺的型男。那便是阿部充。 「可恶,『我也是』……」 忍不住冲口而出的话太不自量力,连我都吓了一跳。 (我也是──真不知道我能说什么。) 这是理所当然的,想一想就会晓得。 我很平凡,无论运动和成绩都属于平庸水准,长相更是既不算好也不算坏。 或许恋爱的成否并非取决于才华,但是比别人强的能力或相貌就会成为「武器」。从这个观点来说,阿部学长便具备许多武器,还懂得运用,属于开外挂的玩家。平凡的我要挑战他,就必须找其他武器……至少口才或察言观色的能力是必要的吧。明明这些我都没有,却敢说「我也是」这种话,根本是痴心妄想。 (但是──) 「要武器的话我有」。不过,那是被我一度舍弃的武器,而且因为长期没使用,不知道如今是否还能使用。 换句话说,有跟没有一样。 但我心里的某处仍怀著芥蒂。有所懊悔。 (我──) 我还办得到吗……?还来得及挽救吗……? 在我迷惘、畏惧、后悔的时候,其他人则是一个接一个地拋下我向前迈进。 「……我不想输。」 此刻,若是把我最真的想法化为言语,就只有这一句。 我不清楚怎样算赢、怎样算输。 只是我大有「被甩掉=输」的念头。若是化为言语,几乎可以称作完全落败的心境。 但只要不认输就不算输也是一项真理。我会被黑羽提议的报仇吸引,应该就是因为我无法认输,还希望设法赢回来吧。 有这种念头的人难道只有我吗?不,肯定不是这样。 我可是初恋破灭了耶,当然要懊恼吧! 因为情敌长得帅又有钱、头脑聪明、运动神经优秀,所以输掉也无可奈何? 错了吧!就算平凡,就算没有才华也都无所谓!归咎于才华不就成了藉口吗!所以我才不会说那种话!我还是要赢给对方看! 那我要怎么做才赢得了?怎么做才可以扭转局面?才可以报仇? 我笨归笨,倒还是知道要赢必须有什么条件。 从正面挑战赢不了的对手不叫勇敢,而是鲁莽。像这种情况,挑弱点下手就对了。 即使跟对手站在同一处较量也没有胜算,例如比长相就绝对赢不了,所以要找对手办不到的事情来较量。 弱者有弱者的战法。冷静下来思考自己办得到什么,会发现还挺有可为。 没有错,简单来讲呢,答案便是── 「不择手段」──就这么回事。 * 「好啦,第二十三次演艺同好会圆桌会议要开始了──」 位于体育馆的第三会议室。 过去这里的名称叫话剧准备室,但是话剧社在七年前因为社员不足而废社了,后来就变成了第三会议室,不过只要向学生会申请,学生都可以任意借用。因此哲彦在创立演艺同好会以后,就抢先找了第三会议室当成讨论的场地,打好准备升格成社团的基础,而他今天也跟平时一样借了场地来用。 然而── 「换句话说,小晴是想找出阿部学长的弱点,然后向大家揭发喽?」 「对!男人都会有一两件事情想隐瞒!我就是要替他广为宣传!如此一来,跟他交往的可知也无法幸免于难!论及可知看人没眼光,再把破锅配烂盖的说法传出去!这样阿部与可知就等著跌落谷底了!简直是最棒的报仇方式!咯咯咯!天才过头的我真可怕!」 我跟黑羽却为了别的事情──对初恋复仇聊得正热络。 「喂~~末、末晴~~还有志田~~……」 哲彦看似傻眼地朝我们搭话,我的耳朵却听不进去。 上课都在苦思报仇方法的我巴不得尽快找黑羽商量。不过由于内容是如此,我只能一个人想点子。 接著总算到了放学后。位于体育馆的第三会议室位置偏僻,隔音也几近完善,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商量的地方,终于能发表点子的我就一直很兴奋。 「……小晴,哲彦同学在叫你耶……不理他没关系吗?」 「嗯?哲彦?」 我抬起脸,就发现哲彦确实正站在白板前面。 「哲彦,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我带黑羽进来的时候他并不在。讲话太专心就完全没有察觉到。 「是你自己太热衷讲话而已,留神点啦。」 可恶,事情谈到这里就结束了吗?由于内容是如此,我也不能让哲彦听见。明明好不容易才热络起来的耶── 「哲彦,麻烦你去别的地方,我跟小黑有重要的事要谈。」 「欸,这里是我申请借到的耶。」 「反正又没什么了不起的议题要讨论,今天就算了吧。」 「啥~~?」 哲彦蹙起眉头。 「文化祭就快到啦。今天,我们是要规划活动演什么戏码啊。」 「你自己决定嘛。重头戏就是你演的独脚戏吧?」 「末晴,你真的不上场吗?」 「我只是闲著才被你拉进来帮忙。说过好几次了,我没打算上场。那么事情就说到这里。我会帮忙弄活动,麻烦你回去吧。小黑,我们接著谈──」 叩──我头上挨了一拳。有够痛。我火大了。 「你这家伙~~~~搞什么啊~~~~!」 「还不是因为你讲那些气人的话~~!你这条不乾不脆的软弱虫~~~~!」 「发什么飙啊~~!现在不是扯那些的时候啦~~你这白痴~~~~!」 「你被甩掉了吧!这点小事谁看不出来!你这废物!」 「…………………………敢问阁下是怎么知道的?」 我瞪圆眼睛愣住了,哲彦就搔搔头,还用视线催促黑羽代为发言。 「小晴,因为你很好懂。再说,哲彦同学直觉也够灵敏,我想他当然看得出来喔。」 「当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喔。」 「末晴,不用跟我装了,一眼就看穿了啦。」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喔。」 「他的演技为什么会烂成这样啊……志田,你知道原因吗?」 「小晴私底下一向都这样。」 「唉,应该是意识有没有切换的差别吧。」 哲彦清了清嗓。 「──所以喽,末晴,我已经晓得了,你再隐瞒也只是给自己找麻烦。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就放心吧。」 「你真、真的不会告诉别人,哲彦?」 「这还用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哲彦把手放到我的双肩,并朝我投以充满安慰之情的眼神。 我感动得湿了眼眶。 「哲彦……你……」 「我不讲────才怪!这种有趣的事情,当然就是要宣传出去啊,咯咯咯────!」 这家伙居然一下子就露出本性……! 「我要宰了你!」 「试试看啊!我会在你动手前就先宣传出去啦~~~~!」 黑羽叹了气,打开我进贡的洋芋片包装袋。接著她也没有阻止我们,还一手拿洋芋片吃一手玩起手机。 「你敢那么做的话,以后你每次交新女友,我就会把你的恋爱经历告诉她!」 「什么~~~~~~!你好卑鄙,末晴!」 「哼,我可是精通下跪技巧的男人!良心早被我用面纸包起来扔掉了!」 「哈,你以为能赢过已经被超过一百个女人『认真再认真』地骂『去死』的我?」 「游刃有余。我三秒钟就能脱光光。怎么样,你办得到吗?」 「呿!为了追女人,我一秒钟就能舔对方的高跟鞋耶。怎么样,是我赢了吧?」 「受不了,你们两个真的都是笨蛋……」 黑羽叹气,随手把洋芋片递到我们俩之间。 「你们两个,要吃吗?」 「「要!」」 受到食欲牵引,我们三个默默地啃起洋芋片。 「啊,志田,你的羽球社队服很可爱耶。」 「谢谢。」 「你跷掉羽球社的练习了?」 「她是在准备上场练习时被我带来的。」 「哎哟!小晴就是这么强硬。」 「因为我想尽快跟你商量啊。」 「唉,我不是说过等社团活动结束再去你家吗……小晴,之后你要替我向社长道歉喔。」 「会啦会啦,我会记得去下跪。」 「末晴,你真让人不敢领教~~把下跪当专长真够扯的~~不说那些了,志田,你差不多可以加入同好会了吧~~文化祭,只有两个人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啦~~」 「再让我保留一下。虽然我并没有提起劲参加社团活动,跟社团里的人还是会来往啊。」 「ok。」 趁黑羽讲话的空档,我抓了几片洋芋片一口气塞进嘴里品尝,就在这时候── 「……咦,奇怪?感觉话题是不是变了?」 回神的我嘀咕了一句。黑羽和哲彦叹息。 「你现在才发现啊……」 「小晴……你这样就有点……」 「别用关怀可怜小朋友的眼光看我啦!」 我心里难免会受伤的。 「我开始觉得末晴很可悲了。好吧,今天我退让,你们可以随意使用这间会议室。」 哲彦说完就把钥匙朝我扔过来。这是叫我记得收拾跟归还钥匙的意思。 「可以吗?」 「毕竟你今天的状况也听不进我讲的话吧?距离文化祭是没什么时间了,不过也罢。」 奇怪,哲彦难得人这么好……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被温柔对待,我就会过意不去,所以我决定好好向他道歉。 「抱歉,哲彦。等事情有著落以后,我就会帮忙。」 「不用放在心上啦。」 哲彦把书包背到肩上,爽朗无比地从第三会议室离去。 「那家伙是吃错药了吗……?不对,难道是跟他长得像的人……?」 「我觉得正常是要理解成对朋友被甩的体恤……小晴,你也满过分的耶。」 总之这样就有可以供我们无后顾之忧地独处讨论的房间了。把话题带回复仇吧。 「所以呢,小黑,我提的主意你有何感想?揭发阿部的弱点,跟他交往的可知也会跟著名声扫地。你不觉得是一举两得吗?」 黑羽把手指凑到下巴,摆出可爱的模样开始思索。 「哎,老实说……我觉得不错。」 「喔喔!」 「这次目标是『最棒的报仇方式』。所以,我觉得摸索出能让你最痛快的做法才是第一优先。你的意见当然要采纳,但就算剔除这部分,我也认为是可行的。贬低自己怨恨的对象。这招果真是典范。」 「这样啊!」 「好在你没有打算贸然跟阿部学长对抗。方法固然卑鄙,但我觉得会有效果。光听传闻,那个学长似乎相当完美无缺,正面跟他起冲突就太吃亏了。」 「不愧是小黑,原来你能理解啊。」 黑羽漂亮地领会了我的用意,该说她不愧是青梅竹马吧。 然而黑羽在这时露出凝重的表情。 「但你似乎想得太美了。至少有两个问题在。」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黑羽竖起纤细的食指。 「第一个问题,这样报仇有很高的风险。在你刺探阿部前辈有什么弱点的过程中……比方说跟踪到一半穿帮的话,就会遭受强烈谴责。而且就算好不容易找出弱点,做法一有差错就会被人说成你四处讲学长坏话,对你造成的损失更大。因为阿部学长的形象非常好,我认为要小心对方反击。」 的确。有意贬低对方,说穿了就是卑鄙。如果被别人知道,将会赔掉自己的名声,并非轻易就能实行的手段。 「但是呢,小黑──」 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这我也算到了。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免受风险就让阿部那个开挂的家伙措手不及,因此这一点不要紧。」 「……我明白了。这样的话,还有另一个问题。」 「是什么问题?」 「你刚才提出的方案,『就算进展顺利也赢不过对方,只是没有输而已』。」 ……啊,我大致懂黑羽的意思。 报仇常有的结局就是:「报了仇,却感到空虚……」 要说的话,我是把原本只有自己输的局面,用报仇的手段设法拚成两败俱伤,就这样而已,绝不代表我赢了对方。 「那样不叫最棒的报仇方式吧?」 「……的确。不然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啊。」 黑羽用双手裹住我的手。 「小晴,你要幸福。走到那一步,才能算是你赢。我有说错吗?」 「也对呢……小黑,你说得有道理。不过,要我幸福是吗……」 总觉得那是目前离我最远的一个词。为复仇而焦心,还不惜用卑鄙的手段玷污自己。要我在这种状况下谈幸福,感觉只像其他星球上发生的事情。 不过──我脑海里闪过了一幕。 「刚才你想到了幸福的事情吧?那是什么样的事?」 黑羽看穿我的心思之后催我说出来,可是我没办法立刻回话。 我甩掉了黑羽,黑羽却始终愿意喜欢我。 尽管我不知道是否该跟这样的对象吐实,但是之前在堤防,我已经把难堪的部分统统对黑羽表露出来了。那使我觉得不用再对她隐瞒任何事,于是我就说了自己想到的画面。 「我脑里浮现了被可知告白的光景。」 即使决意要报仇,我对白草到底还是有感情。虽然既懊恼又丢脸,但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我当然对她很不爽,也有意思要报仇!结果却……唉,我真笨……」 「嗯,你真笨。」 黑羽用毫不客气的言词扎进我的心坎。 「唔……我想也是!我自己也晓得!」 「但是我懂你的心情。」 黑羽轻轻把下巴凑到我的手臂上。 我心里满怀愧疚。 从白草那里得到的待遇,我则是用来对待黑羽,黑羽却连一句怨言都不说。 「小晴,不然你跟我假装成情侣如何?」 「!」 出乎意料的提议,我看不透黑羽有何用意。 那么做的话,不会让黑羽伤得更深吗?但是黑羽主动向我提议,不晓得有什么样的含意。 黑羽大概是从表情看出我并未理解,就温柔得像在教导小孩一样告诉我: 「既然输是输在恋爱,赢也要靠恋爱才能赢啊。」 「或、或许是这样没错啦……」 「像这种事情,重要的是站在对方的观点来想。可知讨厌男生,却对你露出温柔的一面。表示呢,她对你有一定程度的好感,搞不好还打算把你当备胎──我认为可以这样假设。」 「原、原来如此……」 「然后呢,她自己跟真命天子凑成一对了,就考虑把你割舍,正当此时,身为备胎的你交了女朋友……而且还是像我这样可爱的女生,你觉得她听了会怎么想?」 「小黑,你偶尔会有自信过头的倾向耶。」 「不可以吗……?」 泪汪汪的黑羽往上瞟著我,还娇滴滴地扭身。 你刻意装什么可爱啦,白痴!对男高中生摆出那种身段太卑鄙了吧! 「……唉,你确实很可爱就是了。」 「好耶,我赢了~~」 胜利的v字手势。我不晓得赢的标准在哪里,黑羽倒是满心欢喜。 但这就先搁到一边吧,黑羽的提议可谓厉害。从白草的立场来想,原本当备胎的男生突然交了黑羽这种等级的女朋友,应该会这么想: 『咦,我明明把他当备胎耶,该不会我才是被当备胎的人吧……?』 ──就像这样。 这招猛耶!效果十足的一击!我正是希望像这样给对方屈辱的一击! 「不过这样好吗?会不会勉强到你?虽然是骗人的,但跟我这种人交往的消息要是传出去,对你来说不就亏了吗?」 毕竟我是个笨蛋,我能跟黑羽这种等级的女生交往就会让人羡慕;但从黑羽的观点来看,跟我交往的下场就是被问:「你被威胁了吗?」或者「因为是青梅竹马,你才可怜他的吧?」 ……嗯,我自己想了都觉得丢脸。 换句话说,我们佯装交往对我是有利的,对黑羽却没有。然而这样真的好吗? 黑羽双手扠腰,「唉」地叹息。 「哎哟~~!小晴,你真笨耶。」 「是这样没错,总之麻烦你解说。」 「就算是假的,我依然『可以跟喜欢的人交往』啊。这对我来说就只有利益嘛。」 「唔唔唔唔──────────────────!」 这是怎样,好大的震撼! 想把额头贴到地上道歉的内疚感,跟心脏彷佛被紧紧掐住的压迫感同时存在。 只是我并没有觉得不愉快。被黑羽称为喜欢的人,我高兴到不行。她直接示好,让我亢奋得想到处跑。许多种情绪搅和在一起,我都快要搞糊涂了。 ……呃,等等。奇怪了,话说黑羽有这么可爱吗……? 歪过头的黑羽看起来比平时可爱三倍。我的心无法停止悸动。 不不不,不能让事情演变成那样。我也太好拐了,太没有节操了。 「小晴,你要不要说些什么?」 「没、没有啦,那个,等我一下。我好像静不下来,讲话理不出头绪。」 我转身背对黑羽,蹲了下来。两耳用手捂住,阻绝声音。 要冷静。把冷静取回自己的世界。没错,只要像这样短暂阻绝外界的资讯,我就可以像在镜头前一样立刻冷静── 结果靠到身旁的黑羽简直快跟我贴在一起,指头还缠住我的手。接著她让我的手离开耳际,在气息几乎要吹到脸上的距离对我细语。 「你啊,乾脆坦然地告诉大姊姊你的想法嘛。」 「──────────────!」 背脊打起哆嗦,快感一路直达指尖,让我感到酥麻。 我用全力纵身向后退。 「小黑,这样不好,这样真的不好!」 「哪里不好?」 进入坏心大姊姊模式的黑羽态度挑衅,又莫名地妩媚,所以我应付不来。 「……你明明就晓得。」 「啊哈哈,小晴,你好可爱~~」 我的理智「啪」地断线了。 在心里受压迫又被罪恶感逼急的时候,好似要让耳根子融化的细语和气息早就让我将绝大多数的理性都拋到脑后。此时被她往上瞟过来说我可爱,让我体认到自己完全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仅剩的一点理性就随之断线了。 涌上来的是愤怒以及反抗心。然而我也是个男人,我才不会任意动粗,而是堂堂正正地说出真心话跟她对抗。 「可爱的是你啦,白痴!你这样还要假装跟我交往,有够难为情的!而且我心里居然忍不住高兴起来,会不会太恶了啊!你说是吧!」 睁圆眼睛的黑羽眨了几次眼,然后满脸通红地搔了搔脸颊。 「啊……我好像该跟你道歉。」 女生很诈耶。害羞以后就可爱得让人不忍心责怪。 「啊,没有,我才要跟你道歉……」 「不、不是的,印象中,小晴好像都没有当面说过我可爱……我就忍不住害羞了……」 吼~~就是这样啦!可爱到爆炸! 我讲话实在没办法那么露骨,就尽全力做了口头上的抵抗。 「被你像这样挑逗,即使知道是故意的也会忍不住心动,就饶了我吧。我真的快头昏了!」 「等、等一下,小晴,你太老实了……」 「有什么关系嘛!是你叫我告诉你真心话的吧?还是说,你会排斥?」 「哪、哪会啊,被喜欢的人这么说,我固然是觉得开心……」 这样果真不好啦!彼此都真情流露过了头,超危险的! 这种气氛!该怎么形容呢……有股桃色气息?轻易就把喜欢说出口,而且还发自真心,理性会融化喔。 我往旁瞄了一眼黑羽的动静,就发现她正好也往上瞟过来观察我的动静。 明明只看那么一瞬间,视线却对个正著。 我们太会抓时机了……真难为情。 好似磁铁跟磁铁互斥,我们彼此转开视线,望向别的地方。 「那、那么,虽然是骗人的,把我们交往的消息传出去,然后让可知同学感到屈辱的方案,就当作通过了喔……」 「也、也是。采用你说的方案好了……」 「那、那我们要不要先亲一下……姑且当作既成事实?」 噗!我喷出声了。 「喂,小黑!你的理性!你的理性都快荡然无存了啦!」 「可是,你听我说嘛!现在不就可以顺势让我们更进一步吗!所以我觉得亲一下应该是可以的。」 「不行不行……我的理性好像也要融化了……」 「哦,你还在忍啊,小晴……?明明我都已经这样了耶……总觉得……你好诈喔……」 黑羽的嘴唇散发出动人光泽,丰润的唇带著一丝红晕,吸引住我的目光。 我仓皇地后退,脚却绊到椅子,让我跌了一跤。 「呵呵,迷糊的小晴。」 换成平常,黑羽就会在这时候用傻眼的语气嘀咕,并且立刻朝我伸出手。 但黑羽现在的嗓音有股娇媚。她没有朝我伸出手,还主动蹲下把脸凑过来。 「我、我、我说啊,小黑……总觉得,你是不是正在靠近我……?」 「有吗……?或许有喔……」 依然跌坐在地的我拖著屁股后退,于是黑羽就蹲著追过来。 我因此在双腿使劲,打算让自己再后退一点,可是我来到墙脚以后就再也退不了了。 就在此时,黑羽朝我逼近。 「呃~~黑羽小姐……?你的眼睛,已经发直了耶~~……」 「所以呢?」 啊,糟糕。她完全进入状况了。 「哪有什么所不所以……」 「全部都交给大姊姊就好了喔……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我怕这样会无法回头……」 「你还能思考以后的事啊……饶不了你喔……」 受到桃色气息的荼毒,理性融成一片,正准备相互交融。 「小晴──」 黑羽的嘴唇接近过来。 我在想或许这样也不错。这肯定可以忘掉难过的事,有舒适的世界在等著。 但是── 『──谢谢。能听你这么说真让人欣慰。我有努力至今……实在太好了。』 内心的那股激昂唤醒我的理性。 「不、不行啦──!」 我逃也似的站了起来。 可是那里有白板! 重重撞到头的我痛得死去活来,但我还是想跟黑羽保持距离,就脚步踉跄地往右边逃,跟她拉开了距离。 「小、小黑,感觉气氛确实不错,我也受到相当大的动摇,但我认为像这样暧昧不清地做出那种事不行啦!」 「哦~~原来你受到动摇啊……而且,程度还相当大……」 妩媚的眼神搅乱了我的思绪,稍微变正常的气氛立刻又染上粉红色。 「哎哟~~!小晴,你真的都不会说谎耶……我呢,好像满喜欢你这种特质。」 「就~~说~~了,别这样~~!我到底是个男人,被你这种可爱的女生示好,事情就糟糕了!」 「为什么会糟糕呢?哪里糟糕?你告诉我嘛,小晴……」 「总之你别这样就对了啦~~~~~~!」 受不了,黑羽未免太进入状况啦! 像这种时候── 「只能溜了!」 脚底抹油闪人!我迅速抓起书包,朝出口伸出手。 「啊,小晴!」 「我去打听一下阿部学长的消息!结束以后会回来锁门,麻烦你先回去社团活动!今天谢谢你了!那么明天见!」 我不由分说地交代完以后,就穿过门口到了外头。 在我关门的瞬间,留在里面的黑羽嘀咕了一句: 「────你这软脚虾。」 * 打算陷害人的我试著策划以后,便发现事情比想像中辛苦。 举例来说,我现在正准备刺探阿部的弱点。这样的话,我就必须从远处观察阿部,或者从他身边的人打听消息。 可是这么做的话,旁人会怎么想?他们八成会觉得我是个怪咖,当然也会有人跟阿部通风报信才对。 所以我首先著手的就是编藉口。 「可以打扰一下吗?」 我找了留在阿部的班级三年a班的男生讲话。 「怎样?」 「我是校刊社的帮手,目前正在收集有关阿部学长的情报……」 「哦~~」 我跟黑羽分开后就先去了校刊社。社长和我来自同一间国中,我们也认得彼此。 阿部学长最近演了连续剧,假如有他的情报,你们校刊社会想要吧──我这么表示以后,对方二话不说便回答:当然。 藉此我就顶著「校刊社帮手」的头衔四处打听。只要我先这样声明,四处找人打听就不会显得不自然,而且在最后── 「感谢同学分享的讯息。啊,可以的话,我在四处打听的事请帮忙保密。毕竟我们不希望阿部学长提防校刊社,再说采访到趣闻的时候,当成独家秘辛一举发表才有震撼力嘛。」 像这样讲一声,对方就会理解。 「原来如此,我懂啦。」 然后顺利无阻地接纳我的说词。 虽然不晓得对方是否真的会帮忙保密,但是堵嘴的措施做太多反而会引起疑心。我判断即使对方告诉阿部这件事,我又没有报上姓名,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我东问西问,试著找了三个男女生打听。 把阿部的风评总结成一句话就是──他人超好。 『那家伙既不会炫耀自己是影星的儿子,也不会摆架子啊。大家知道他爸的事情以后,都会想见个面吧?你知道像这种时候,他会怎么说吗?那家伙会邀我们去吃拉面耶。听了会觉得这是在干嘛,对不对?于是那家伙就会问:有人提到想见你父母时,你要怎么跟家里说?得声明彼此是朋友吧?那彼此不先认识到能以朋友相称就会很怪吧?这是他的说法。他还说:你不觉得把初次见面的人介绍给父母认识未免不合常情吗?他既不会发脾气,也没有挖苦人,讲话就是这么直接。听他一说,大家都觉得也是有道理。所以我觉得这个人很正派,是不错的家伙。秘密?没听说过耶,毕竟那家伙都大大方方的。总之他是个好人就对了。』 『我偶尔才会去轻音乐社露脸,他却每次都会跟我这个读一年级的学弟打招呼……坦白讲,这让我得意到拿来跟身边的朋友炫耀。阿部学长的歌喉?我想当然是比不上职业歌手啦,不过,他还是满会唱的。你是问他会不会跟社员起争执?比如在恋爱方面?啊~~是有女生跟阿部学长告白,而那个女生是鼓手学长喜欢的对象。据说社团里曾因为这样搞坏气氛,不过那时候阿部学长好像也明确拒绝对方了,大家都晓得他没有任何过错,所以好像很快就恢复原状了。』 『其实呢,去年我跟阿部同学告白过……结果没有成功。然后当时的我很容易钻牛角尖,就绝望得看不见身边的一切,还说了谎话抹黑他。我骗别人说阿部同学是个看到漂亮一点的女生就会立刻追到手再把人家拋弃的渣男,可是都没有人肯信……也难怪啦,这种谎话太离谱了。然后我因为说谎,连朋友都从我身边离开了,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阿部同学就过来找我讲话……他是来跟我道歉的。明明阿部同学没有任何错,有错的人反而是我,他却道歉说自己伤了我,而且他讲话都是发自内心的。然后我就清醒过来了,觉得对他真的很过意不去。当我向大家坦承自己说谎并道歉时,阿部同学也有袒护我……所以我真心感谢他。』 我为了锁门而回到第三会议室,正在回顾采访时所做的笔记。 「这是哪来的完人啊……」 正常来想,任何人起码都挖得到一条负面传闻,他的风评却好得吓人。 坦白讲,我怕了。有这样的人会让我丧胆。 「白草被他吸引也是无可厚非──」 话说到一半,我回过神。 「最好是啦~~~~!这跟那是两码子事~~~~!」 我可是妒火中烧的嫉妒侠!听到情敌的优点反而烧得更旺!这下子我更有劲了,一定要挖出他的缺点! 「──什么叫两码子事呢?」 第三会议室位在体育馆边缘,绝对不会有人碰巧到这里。没错,除非有意要过来,否则任谁都不会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而有个身穿制服的男生门也不敲,就进来第三会议室了。 堪称王子型帅哥的端正五官与柔和身段,我明明没跟这个男生讲过话,却对他很熟。 「阿部学长……」 正被我刺探弱点的情敌──阿部充。他不知怎地来到了第三会议室。 事态不寻常。但是我猜不出对方来意为何,因此不能轻举妄动。 「你好像四处打听了许多关于我的事呢……丸末晴同学。」 口气隐然有股余裕。对方应该有感觉到我的敌意,难不成他认为连应付的工夫都可以免了?我看不惯那种有余裕的姿态。 「原来如此,表示学长已经听说了吗?消息真灵通呢。」 「嗯,算是碰巧听见的。何况四处打听的人若不是你,我想我也不会过来这里。」 「……哦~~知名的学长会认得像我这种人啊?」 「与其说认得你……精确来讲,应该是我『想起了』关于你的事吧?」 怦通──我的心脏随之猛跳。心慌加剧。 喉咙好乾。我有了逃跑的念头,出口却被对方堵著。 「我不晓得学长在说什么耶……掰喽,毕竟我也不是闲闲没事。」 话说完以后,当我推开阿部准备将手伸向门把时。 「『天才童星丸末晴』──我直到最近才知道你是读这所学校。」 「……!」 我的手在发抖。我想立刻回家,然后钻进被窝里。 「谁、谁啊……那是同名同姓的其他人吧……学长,恕我失陪──」 「说谎并不好喔。从你脸上看得出小时候的影子,肯定是你。陪我聊聊无妨吧?」 开到一半的门被对方用力关上。我总觉得浑身乏力,连逃跑都提不起劲了。 「你演的戏,我有看过喔。还记得吧,那出收视率超过百分之三十的剧,当时甚至成了社会现象呢。前阵子我回顾了一下,你的演技相当催泪耶。然而你也懂得逗观众笑,厉害。历史剧主角的年幼时期被你演得淋漓尽致,还有你演的电影──」 「学、学长,我觉得,谈到这里就够了──」 「嗯?是吗?对了,还有还有,你在历史剧中有跟我父亲一起演出过吧?当时呢,我父亲还在家里称赞过你。他很讶异跟我同年龄层的孩子当中有你这样的演员,还为此受了刺激。后来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会立志当演员。」 「啊,感谢令尊赏识……不好意思,那我要走了……」 准备离开的我被阿部抓住了手腕。 「──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就好?」 「呃,那个,我真的有事要忙……」 「六年前,你突然从演艺圈消失,那是为什么?我父亲似乎知情,却完全不肯告诉我……我想知道理由是什么。」 「当时的记忆」在我脑海里闪现。 喊卡的声音;共同演出者们满足的笑容;我跟妈妈说了声「好耶」,妈妈没有反应;抓著她晃也还是不动;妈妈的温暖传到手里,但是她没动;喧嚷声变成尖叫。所以我就── 「不晓得!我完全不知情!」 我咬紧牙关,然后吼了出来。 阿部默不吭声。他望著我,冷静到诡异的地步。 接著他咕哝了一句: 「换句话说,你就是逃走喽。」 这句话顿时让我气炸了。 情绪脱缰失控。刚才明明还提不起劲,如今却气得控制不了自己。我揪住阿部的领子。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别胡说八道!」 「我说的是事实吧?既然如此,说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我非得被你讲成那样!」 「因为我恨你。」 我觉得自己头一次见识到阿部这个人的情绪。 问谁都称赞的完人。即使双方像这样第一次交谈,他也没有挖苦我。 话说到这里,他却冒出了「恨」字。这就是这个男人的本性。 「你有看我演的戏吗?」 「……姑且看过。」 「感想如何?」 「…………」 长相是不错,演技却七零八落──这话我当著他本人的面实在说不出口。 「唉,不用说我也晓得。你想说演得很烂对吧?我自己也知道,我没有才华。」 「……是喔。」 「还回我『是喔』,你真过分耶。果然你也觉得我没有才华。嗯,虽然说正是如此没错。」 阿部大大地叹了口气,然后放松肩膀。 「我得知你的活跃才当了童星,但因为我欠缺才华,即使有父亲的名气,也不是轻轻松松就有戏能演。后来连我都体认到自己有多么欠缺才华,就打算尝试其他路线。不过呢,我还是想当演员。所以到这个年纪又回来演戏,却依然天天都深切感受到自己多没有才华──就在这时候,我得知你就在这所学校。被誉为天才童星的你,能理解我是什么样的心境吗?」 「……会觉得心里很不爽吧。」 「感觉你讲话好敷衍耶。」 「即使不是像学长一样的红人,只要有人认出我,我给的反应都差不多。」 随便对我寄予期待、随便来纠缠、随便夸奖我、随便贬低我。 我已经受够了。假如我做了蠢事而被看扁,那倒无所谓,唯独被人拿往事数落这一点就是让我气不过。 「你读这所学校的事,是白草告诉我的。」 「!」 白草知道我的过去……?但是她跟我说话时,完全没有谈及这个话题。然而她却跟阿部提过……?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草跟我从以前就像一家人,她父亲在颇有规模的公司当老板,跟我父亲是从学生时期便认识的好朋友。话虽如此,我们在彼此都变忙碌的国中时期并不常来往,是进了同一所学校才又开始互动。呃,这些事你没听她说过吗?」 「……对啊,她没提。」 阿部嘻嘻笑了。 我明确地体会到了。刚才,他是在瞧不起我。 「你在跟我挑衅,对吗?」 「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意思,你现在才感受到啊。我果真是三流演员。」 「那么,难不成连你跟白草交往的事──」 阿部露出了今天当中最邪恶的微笑。 「你终于察觉了。对,就是那样。我会想跟白草交往,单纯是为了让你尝到屈辱的滋味──这一层用意占了大半。得知你读同校以后,我立刻向人探听你的现况,结果听说你似乎是迷上了白草。所以我认为这一点值得利用,就把白草追到手了。说来并不好听,总之我就是想赢过你,用眼睛可见的某种形式,明确赢过你。」 「你这家伙……!」 我揪著阿部的衣领,举起了右手。 「哎呀,能不能请你别动粗?假如你想被校方退学,我倒是不会阻止喔。这样一来,我是不是就赢更多了?想想或许还不错呢。」 这家伙是怎样……! 这家伙是怎样是怎样是怎样……! 他哪里像完人了?他哪里像王子型的爽朗帅哥?根本就是个嫉妒到满肚子都是坏水的大混帐啊!而且我现在明明什么也没做,他却翻出了好几年前的旧帐! 原来白草是在跟这种人交往吗?为什么她会决定跟这种人交往? 可恶!可恶透了!臭白草!居然因为长相帅气就被这种人骗! 「你好像正在探听我的弱点……哎,我想你是找不到的。我在镜头前的表现烂归烂,要避免惹身边的人反感倒是我的长项。」 「哦,那真了不起,跟我相反。有没有什么诀窍?」 「没有啊。硬要说的话,就是要求自己保持诚恳的心态吧?」 「幸好。我在打听你的过程中,差点觉得自己会讨厌这么一个好人是不是本身缺乏器量的问题……但我现在不需要介意了。」 「是吗?那太好了──令人反胃呢。」 阿部嫌脏似的拨开我的手。接著他摸了摸获得解放的脖子,并且调适嗓子。 「啊,对了,告诉你一件事。白草虽然决定跟我交往了,却显得有点迷惘。」 「你是说,迷惘……?」 「她在过去呢,似乎有过一段回忆。」 「回忆……?」 「目前我跟白草的关系并没有对外公开。哎,因为她说出来了,事情就逐渐传开啦,但我也得顾虑经纪公司的意向,对别人都是含糊其辞。所以呢,我决定在『告白祭』重新向她告白。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的话,经纪公司也没办法推翻,而且在『告白祭』告白还可以让白草拋开过去的回忆──我打的主意便是如此。你懂吗?那会成为你这段初恋的时限,就这么回事。」 「唔──」 我深呼吸,内心拚命想取回冷静。 「学长,你卸下伪装以后有够恶心的耶。不过该怎么说呢,我觉得这样比假装完人的你有魅力多了。假如事情与我无关,也许我并不会讨厌你。」 「跟你对话以后,我更讨厌你了。现在我满意了,那就失陪喽。告诉你,我认为这是一段有价值的交谈。」 阿部自顾自地讲完想讲的话。而且他最后还留下一副做作的笑容才从会议室离去。 「臭家伙──」 我用力捶了墙壁,疼痛透过拳头逐渐窜上脑袋。 弱者有弱者的战法。换句话说,就是要「不择手段」。 而战法有两种。 一是攻击对方的弱点。然而阿部的弱点至少并不是我能轻易发现的。既然如此,我就得选择另一套战法。 意思是,我只能采取「在赢得过的领域跟他较量」这个方法。 至于要在哪个领域较量──我早就心里有数。 * 「哲彦,这次文化祭……我也要上场表演。」 隔天早上,我一进教室便告诉哲彦,而他眨了几次眼睛以后就贼贼地笑了。 「其实,我一直在等你这么说。」 「我知道。」 我打的盘算──就是这样! 我会以演员的身分复出,博取注目,获得比阿部更高的人气! 于是怎么样!阿部为了让我受到屈辱就不惜跟白草交往!以演员的身分输我的话,想必他会更加屈辱!而且,我还打算摆出根本不在乎白草的脸! 于是事情会如何呢?被我占去优势,又发现白草当不了武器,在告白祭出场摘下白草芳心也就失去意义了!这样的话,阿部应该会想出卑鄙的策略来贬低我才对! 这正是我所求的!我要拆穿阿部的卑鄙策略,把他推落谷底! 如此一来,白草或许就会看清真相,投靠到我这边……呵呵,但是太迟了!我已经变成红人!白草就沦为被阿部操弄的丑角了! 我会潇洒地甩掉白草,而且大受欢迎的我只要从众多女生当中选一个最迷人的就行!很好,这才是最棒的报仇方式! 咯呵呵呵呵……当我在心里窃笑时,哲彦把手肘搁到我的肩膀上。 「怎样啦,末晴~~你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嗯……因为我有了一点想法。」 「我知道你是在妄想蠢事,不过既然有助于我,就这样办吧。」 「什么叫妄想蠢事!我构思的策略可完美了!」 「谁教你就是笨……看在当兄弟的情谊,我倒可以听听你有什么结论喔。」 「你到底多高估自己啊!……啧,总之我就是想赢阿部学长,所以决定上场表演。完毕。」 哲彦顿时愣住,然后露出贼贼的微笑。 「……原来如此,我大概懂了。要赢阿部学长确实只有那个方法。」 「你懂得也太快了吧。」 「是你迟钝罢了。」 「我有那么迟钝吗?」 「到『该死』的地步。」 「居然不是说迟钝得要死!」 「不,我就是要说你迟钝到该死的地步,所以并没有口误。」 「这么狠!你跟我真的是朋友吗!」 我叹了口气,然后把手心朝向哲彦。 看起来像要求狗狗「握手」的手势,但有点不同。这是叫他「把东西拿来」的手势。 「怎样啦,末晴?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反了。我们上舞台表演的剧本。演员从一个变成两个,没有配乐、没有照明、没有大小道具,但是照样能演的剧本,你已经找好了吧?」 哲彦耸了耸肩。 「有是有,不过……」 「不过怎样?」 「既然你想赢阿部学长,拿图书馆的剧本集来演就绝对不行啦。这点道理你也懂吧?」 「唔──」 我了解。上一次舞台就想比目前以专业演员身分活跃的阿部更受注目,近乎不可能──不,坦白讲行不通。 我当然会尽全力,然而光靠演员的本领仍无济于事。首先得制造话题,而且剧情本身要格外有趣,要足以让到场观剧的人满意。这样的话,凭图书馆收藏的剧本并不能成事。 并不是传统的话剧不好。既然内容经典,反而可以说那是经过洗炼的。 但难以讨好观众。这很要命,欠缺噱头及话题性。假如是话剧社公演倒还无妨,然而由两个自愿登台的男生演一般话剧也吸引不了人吧,再加上还有无照明、配乐的难处要克服。 「这样一来,我倒觉得演搞笑剧会离达成目标比较接近。」 内容有趣就能讨好观众,更重要的是简单明瞭,要比阿部学长受注目应该也不是梦想。 「啊~~原来如此,的确啦。可是呢,末晴,你会演搞笑剧吗?剧本由谁来写?基本上,你想演搞笑剧吗?」 「不……」 「再说我也不是志在当谐星啊。」 哲彦早就替文化祭的舞台表演定了「耍帅给人看」的题旨,所以演既正经又朴素的传统话剧也行,倒不如说,好处就是可以展现「原来他也有这一面」的硬派风格。可是演搞笑剧的话,就跟哲彦的目标方向不符了。 我发出叹息。 「剧本吗~~要能配合我们目前状况的剧本对吧?」 还要足以让阿部心服口服,又具话题性,极度讨好观众,如此出色的剧本。 「写得出这种好戏的人──」 这时候,白草进了教室。我不禁用目光追随她,哲彦察觉以后也跟著用目光追随。 于是我跟哲彦想到了同样的主意。 「有耶。」 「就是啊,有耶。」 高中美女芥见奖作家可知白草──别说这所学校,找遍全国也难有比她会写故事的人吧。 话题性也无可挑剔。身边居然有这么适任的人选,完全成了我们的盲点。 「喂,末晴,你去跟她讲一声啦。」 我被哲彦用手肘顶了顶。 「为什么要我啊,你去讲嘛。」 受了情伤的人是我,还要我去跟构成原因的女生讲话,好比在伤口上洒盐。再怎么用复仇心欺骗自己也难免会感到煎熬。 瞧不起我的哲彦用力叹了口气。 「末晴,我看你还不懂我有多被女生讨厌吧?我会让笨脑袋的你也能认清,等著瞧。」 被讲成笨脑袋的我感到不服气,但无奈也只能静观其变。 哲彦搭话的对象是碰巧待在黑板前的网球社女生宇贺丽奈。 「丽奈~~要不要跟我聊聊天?」 「去死啦!你这个渣男!」 好猛,才一秒钟就被骂去死。 然而哲彦不会这样就灰心。这次他把矛头指向了黑羽。 「志田,下次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哎哟~~!哲彦同学,你明明就不是真心的……这样对女生很没礼貌喔。」 不愧是黑羽,温和的应对方式。她应该是这所学校里少数会对哲彦好的女生。 最后哲彦搭话的对象,就是白草。 「欸,可知,让我揉胸部好吗?」 「──小心我让你绝后喔。」 哲彦一副跩样地朝我回过头。 「看到没?」 我一口气吐槽了。 「看个大头啦!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但是随口就敢对同班同学要求揉胸部的你心脏真够强的!还有可知的吐槽也太恐怖!绝后是怎样?人类要灭亡了吗?」 「不对啦,她只是要让我家没有后代吧?」 「那也够恐怖了!为什么你被人那样说还能一脸平静啊!」 「我又不管我以外的人会变成怎样。家里有没有后代我都不在乎。」 「你真的渣到让人耳目一新耶。」 「所以喽,末晴,这件事我拜托不了,得由你去。你跟她两人独处时交情还不错吧?既然你不是骗人的,就去啦。」 唉,哲彦被嫌弃成这样的话,应该只能由我去吧。 「可是啊──」 我不觉得自己能正视白草的脸。 被甩掉的男人多可悲。再怎么怨恨对方,要直接讲话仍会紧张,心里也不免雀跃,一定会。这又让我感到屈辱,而且懊恼。 所以老实讲,我不想跟白草交谈,也不想让她进入视野。 不过我有一个好奇的疑点。就是昨天阿部提过,他是「从白草口中听说了我的事情」。 白草知道我的童星时期,以往却不曾提出来当成话题。我想问她关于这部分的事。 「你们从刚才就在聊什么?哲彦同学害班上女生都情绪激动了耶。」 原本在旁边跟朋友聊天的黑羽结束话题,凑到我们旁边。 「情况是这样啦──」 我对她说明了自己要以演员身分跟哲彦上台表演,却没有好的剧本,又难以开口向白草拜托代笔这件事。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哲彦,由小黑去拜托会不会比我顺利?」 「也是啦~~考虑到交涉能力的话确实是这样~~」 「所以,小黑,能不能由你现在去跟她拜托一声?」 「──不要。」 思考时间零秒。即断即决的回答。 「求你通融一下──」 「──不要。绝对不要。」 「小黑~~」 黑羽露出冷淡的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回绝了。 老实说,她难得有这种反应。黑羽总是笑脸迎人,属于跟谁都处得好的类型。连在女生眼中价值跟废物相等的哲彦,黑羽都肯好好对待。 可是她居然会如此排斥……对了,记得黑羽之前有说过她讨厌可知这个人。因为多少有开玩笑的调调,我就没有想太多,没想到严重成这样…… 「不说这些了,小晴!」 黑羽一举把脸凑过来。 「之前,我有传hotline给你吧?内容是说今天会去你家接你,所以要等我。」 「咦?」 我拿手机确认,就发现确实有讯息传来。 「啊~~抱歉,我没注意到。」 「因为都没有变成已读,我就在想有可能是这样……」 「真的抱歉!」 「今天是我们开始交往后第一次上学,所以我想跟你一起走的耶。」 霎时间,困惑的波涛蔓延开来,让周围的时间停止了零点一秒。 「…………咦?」 「…………啥?」 骚动声此起彼落……声浪逐步侵蚀班上。 「欸,你讲那么大声是要……!」 我跟黑羽在交往的事当然得广传给众人知道,否则就无法对白草造成冲击。 然而我以为放消息会再慎重一点,也要再局限一些范围。比方说设法只传到白草耳里,虽然我想不出有什么方式。 没跟黑羽商量好固然是我不对,可是她突然像这样塞一颗震撼弹……照这个套路会掀起腥风血雨的啦! 「丸──同──学!」 「我们来玩吧──!」 看吧,有人来了。嫉妒到发狂的男同学一跟二。 嗯,我就说拿铝棒出来会吓到人,你们别这样嘛。基本上,那玩意儿是藏在哪里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耶。 「你们住手!」 黑羽立刻闯进我跟男同学之间,把我的手臂搂到怀里。 胸部的柔软触感传到手肘,我的嘴边不禁笑容洋溢。隔著胸罩也能感受到这么有料……连用言语来叙述都会觉得冒昧。棒透了。 「假如你们想对小晴做什么,就由我来奉陪。」 「没、没有啦,志田同学!我们没有要做会让你担心的事情……」 「对对对!我们只是想让志田同学擦亮眼睛……」 「我的眼睛可是雪亮的耶。」 对我来说很恐怖的嫉妒狂,碰上黑羽也变得跟婴孩一样了。 「这、这样啊~~那太好了~~」 「不、不过你与其跟姓丸的这种货色在一起……」 「姓丸的怎样?你刚才……是把小晴叫成『这种货色』吗?」 「没、没有,没那回事!」 「喂,我、我们走啦!」 看见黑羽的脸色,原本打算接在同学一跟二后面的那些人就摸摸鼻子退缩了。 「有这种人随时跟我说,小晴,大姊姊会保护你。」 「小黑~~」 黑羽大姊姊真的太可靠了。 哎,我有个好棒的青梅竹马。这种可靠度,已经是老妈级的了。 如此心想的瞬间──我不寒而栗。 纳闷怎么回事的我望向周围,就跟白草对上了目光。 她直到刚才都沉浸于早上的阅读时间,现在却不知为何看著我。 「噫……!」 该怎么说呢,我脑海里冒出了「鬼」这个字。魄力惊人,让我想跪倒求饶的眼神。 仔细一看,白草原本读的书掉到地上了。可是她却瞪著我,一动也不动。 大概是白草身为知名小说家的关系,我晓得她相当珍惜书本,书上一定会包书套,书签也是用很高级的货色。然而她却无意捡书……这可说是相当异常的举动。 对此,我该怎么解读才好?莫非正如黑羽的策略── 『咦,我明明把他当备胎耶,该不会我才是被当备胎的人吧……?』 我可以看成白草有这种感受,还对她造成精神上的打击吗? 那应该说是策略成功吧。面对被白草甩掉的屈辱,我报了一箭之仇。 (但是……) 我有得逞的感觉,还觉得她活该。不过我的心里满是疙瘩。 现在,我内心对白草最强烈的情绪是:「蠢货!」 她居然会被那个表面帅气,内心却对我充满嫉妒的阿部骗,实在是── 『白痴!傻瓜!别因为对方长得帅就被骗啦!你的眼睛是被蒙蔽了吗!多培养看人的眼光!然后懊悔自己没有发现我对你的感情吧!』 我希望像这样对她说教个一小时。 不过我也晓得阿部那种等级的开外挂帅哥要是和颜悦色地认真追求,女生要抗拒是很难的。 比方说,邻居有个当模特儿的大姊,以往明明只是交情还算不错,却突然向我猛烈告白──假设发生了这种事情,我自己就没有信心能抗拒。 这么一想,白草多少是情有可原,我没办法不假思索就认为「她活该」。 当我怀著复杂的心情时,哲彦拍了我的肩膀。 「因此,末晴,剧本的事要麻烦你去拜托可知喽。」 「难道你没发现她刚才用看待垃圾的眼神瞪我吗?」 「混帐。我又不是你,我怎么可能没发现啊?我就是发现了还叫你过去,毕竟你也许会落得惨兮兮,这样不是超好玩吗?」 「你太猛了,哲彦,差劲到让人觉得猛。」 「我懂我懂。我自己就知道了,反正你去一趟啦。」 哲彦从背后硬推,还引导我到白草的座位附近。 要让阿部输得心服口服,必须有足以把阿部的人气抢过来的好剧本。既然如此,拜托白草是最妥当的。总之只能试著挑战看看了…… 「我说啊,可知──」 「──有何贵干?」 「噫──!」 啊,这下糟糕了。 她的心情跟哲彦搭话时一样处于最低点……不,反而更恶化了吧。 好恨自己笨到不慎闯了这种鬼门关,宛如主动冲进饥肠辘辘的狼群里头。 我含泪回过头,向哲彦打暗号求救。于是哲彦比了要我冷静的手势表示安抚。 我点头,并且做了深呼吸。然后当我等著下一步指示时,哲彦就猛然睁大眼睛,摆出念佛诵经的动作。 ……唔,念佛? 「──丸同学。」 「咦?」 「你来找我讲话还转身背对我,不觉得没礼貌吗?」 啊~~不行。澈底惹她生气了。 而且白草说的话有理有据,完全是我错。 「总之包含各方面零零总总的事在内,请让我向你致歉────!」 这种时候不能犹豫,凭条件反射下跪就对了。 旁人在嘀咕:「那个呆子又下跪了……」但无所谓。目前重要的是尽可能讨白草欢心。 白草没有出声,因此我往上瞟了一眼。被高筒过膝袜包覆的大腿既苗条又有肉感,短裙底下的风光也差点被我看见,但现在看那边的话就得不偿失了,我克制地把目光往上抬。 不知道为什么──白草在害臊。 「奇怪……?」 漆黑气场完全解除了。我可没有用光之珠(注:《勇者斗恶龙3》当中用来解除魔王气场的道具)喔。 「你说包含各方面,该不会……」 白草咕哝了一句。 正当我想问她是指什么的时候── 「……咳,没事。」 白草就把自己关进壳里了。 「总之你有事情就说来听听,我又不是闲著。」 ……咦,奇怪耶,带刺的态度全消失了。我做了什么这么有效果? 「好的,我跟你说,其实呢……」 尽管存有疑问,总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我避谈阿部的事情,向白草表示自己会跟哲彦两个人演话剧,所以正在找有趣的剧本,还希望能炒热舞台气氛,因此务必要请她帮忙。 白草在听我讲话的期间,眉毛一动也不动,依旧展现出冰山美人的风范。于是当我讲完后,她便盯著我的眼睛说: 「自己成名以后,忽然被人拱出来要求做些什么会满困扰的对吧?」 所言甚是。 像我也是在当童星成名以后就会被完全不认识的人叫住,还要求:「秀几句台词嘛。」或者问:「艺人○○○现在怎么样了?」假如是朋友要求也就罢了,然而听曾经看扁自己的人见风转舵讲出那些话时,是会让人打从心底发火的。 「这么说也对……抱歉,是我们乱提要求。」 我转过身,泄气地准备回座位,白草就朝著我的背说: 「不过呢,对于有意挑战的人,我会希望给予声援,也觉得可以帮这个忙。」 「咦……?」 她这么说,难不成代表肯帮我们写剧本的意思?当真? 「丸同学要演对不对?」 白草这么确认,我为之心惊。 我有说过要演,但是能不能演好……我还没有自信。 「我姑且是这么打算。」 「……姑且?」 「不!我要演我要演!我绝对会演!」 白草这般凛然的美少女摆出「喂,话讲清楚行不行?懂吗?」这样的表情,我只能说自己要演了啊! 白草默默地观察我的动静,似乎是在确认我有多认真。 「……这样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写剧本这件事。」 「真的吗!」 「视报酬而定。」 「唔──」 哲彦说这种台词的话我就会干掉他,然而白草是职业作家,她够资格开口。 「我、我会尽量设法,拜托你通融──」 白草感觉一副无奈的样子放松肩膀。 「我们交换hotline帐号吧。毕竟还是要仔细问问,才晓得写什么样的剧本好。」 「咦,可以吗……?」 「是我在问你耶。」 等、等一下!「这个人可是可知白草」! 高中美女芥见奖作家!长相漂亮到可以拍写真登上杂志!然而却讨厌男生!甩掉的男生不计其数! 而她居然在问我的hotline帐号……咦?会有这种事?这是现实? 实际上,全班正被喧闹声所笼罩,吵杂程度跟黑羽刚才的交往宣言相同──不,更上一层。白草向男生问hotline帐号就是这么不合常理的事。 我稍稍回头,便发现连之前一直当作看好戏的哲彦都目瞪口呆了。 (怎么样,哲彦?看到没有?我跟她真的交情不错吧?体认到了吗?) 当我沉浸于优越感时,黑羽从旁观望的冷冷眼神就跑进了视野。 (啊,我想到了。既然跟黑羽交往这件事已经当众公开,就要用冷到底的态度应对才行。) 我拚命收敛似乎一松懈就会笑容洋溢的嘴巴,并且递出手机。 「那么,我会尽快把想好的设定和故事情节一并传给你。」 「嗯,我要当参考。」 糟、糟糕,坦白讲我乐翻了…… 白草跟阿部正在交往,可是我光以朋友身分和她接近一步就忍不住笑逐颜开。 唔,这就是所谓先爱的先输吗──我真没用。 交换完帐号的同时,早上的上课钟响了。 「好了啦,小晴,回座位去。」 黑羽的心情莫名恶劣。明明用讲的就够了,她还拧我的耳朵。 「我知道啦!好痛,小黑!放过我的耳朵!」 「好好好,那你动作要快啊~~」 那时候,我因为痛就没有察觉。 有短短一瞬间,黑羽跟白草用恐怖的眼神互瞪对方。 * 「唉~~怎么办好呢~~」 将红萝卜、马铃薯切成小块以便入口,牛肉则切成较大的四方形。 肉放下去煎,变色后就先起锅,然后直接用剩下的油来炒蔬菜。接著把肉跟蔬菜放到一块,加水炖煮,不过我们家的做法还要加鸡汤跟咖啡。再来就是捞掉杂质,把咖哩块煮到融化便完成一锅咖哩。 「不对,不是这样……」 晚餐时间。跟平常一样煮咖哩的我在手机和锅子前来回了好几趟。 拟出文案以后,又回去做菜,念头一转还是决定换个说词,重新输入文字。这套过程我已经重复了四次。 「虽然要说的事情早就确定了……」 把我跟哲彦要演的双人剧构想告诉对方,再询问报酬大概要多少就好,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内容。 然而对方是可知白草就另当别论了。 初恋对象。不,「曾经的初恋」对象?还是「初恋中的」对象……? 唉,我都搞不清楚了。光是想起她的脸就觉得难受,而且火大,明明怨恨对方,却老是把她放在心上。坦白讲,我的心都飞了。 这跟写邮件给哲彦可不同。和以往偶尔聊个天就让我掏空心思的心仪女生交换了联络方式,甚至还有事要麻烦她……对前阵子的我来说,简直是梦一般的情景。 我重读整理好细节的文章,再一口气删掉。 细节有整理清楚,可是太长了。这样白草回覆以后,联络就到此结束,双方互动会在一次的讯息往返间告终。 所以── 我刻意不写任何细节── 『现在方便打扰吗?我想讨论关于剧本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我只输入了这些。接著我准备点击传送键──又烦恼了五分钟是否要重写──结果就点下去了。 「噗哈……」 我大大地吐了口气。 光是写一封邮件就累成这样。唉~~有女朋友的人实在太强了。不过哲彦是烂人,所以唯独他要剔除在外。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 「小晴~~我要进去喽~~」 由于平常都这样,所以我只应了一声:「噢~~」 穿热裤的黑羽进客厅后,用鼻子嗅了嗅。 「啊~~又煮咖哩?」 「你不喜欢吗?」 「没有。我喜欢小晴煮的咖哩,感觉能让人安心。」 「这样喔。」 「不过我来的日子,你总是煮咖哩吧?因此我在家里都要拜托妈妈别煮咖哩耶。几个妹妹对这件事抱怨可多了,所以你下次记得替我道歉喔。」 黑羽一个星期会来我家一次。 我爸爸原本是替身演员,妈妈则是不红的女演员。他们俩在拍戏现场认识后结婚,便生下了我。 然而我妈妈在拍戏现场发生意外身亡,爸爸就稍微换了工作。虽然他依旧在当替身,却变成重现交通事故的替身演员,在全国学校巡回宣导。 爸爸做的工作对于认识交通事故的危险性大有助益,极度受到好评,全国都争相邀请。后来他变成顶多每两周才能在周末回来一趟。 黑羽她爸爸出面帮了我们家,他跟我爸爸是童年玩伴。我们家跟黑羽家原本就有来往,伯父还说我随时可以过去吃饭,如今我每周仍有两三天会在晚餐时间上门打扰。 另外,因为我们家差点要堆成垃圾山,黑羽就开始每周过来探望一次,而当天我都会亲自下厨招待她。 不过暑假期间我爸爸的工作会变少,人都一直在家,因此黑羽的来访就跟著停了。有时候我爸爸也会去黑羽他们家,但是我在被黑羽告白后就没有脸见她,所以都会另外找事忙而没有过去拜访。 因为这样,离黑羽上次来家里其实已经隔了约一个月。 「啊~~是喔,那你下次可以带她们来嘛,我会多煮些咖哩招待。相对地,她们要帮我打扫,就这么办吧。」 「那倒是可以,但你偶尔要不要做其他菜色?」 「嗯,你这样说也对。可是,我不太擅长查书或是网路上的食谱做菜耶。这么说吧,我比较擅长看别人下厨再跟著学起来。」 「不然就由我──」 「……千万不要。」 我用诚挚的眼神告诉黑羽。 「拜托你,千万别下厨──」 学校那些人都不晓得,被认为外貌、学力、体能、社交性齐备的黑羽也有一大弱点。 那就是厨 艺 烂 到 炸。 煮饭难吃的人可以分为不看食谱派、不试味道派、爱搞自创派,或者以上几种的综合版,因素五花八门。 而黑羽的原因在当中问题最大──她有「味觉异于常人」这项致命缺陷,这是没办法靠努力弥补的。毕竟黑羽下厨时总是很认真,既不会忽略食谱,也不会忘记试味道。只是她照著食谱做会不合胃口,因此当她逐步调整成自己的口味以后,东西就会变难吃到爆炸。 「唔~~何必这么说嘛。虽然我本身是有一点不擅长做料理,可是被你说成那样,总觉得好不甘心……」 那不叫「有一点」吧!差点吼出来的我噤声不语。 黑羽的舌头来自宇宙,不能用地球上的标准来衡量。 我每次都在黑羽来的时候煮咖哩,也是因为以她的舌头当标准,我煮的菜只有这一道能超过五十分,自然就餐餐吃咖哩了。其实我还懂得做其他菜色,黑羽却不太能下咽,到时候她吃不饱就会想自己多做几道菜,所以我也别无选择。 「或许上天是平等的,至少祂会试著在某方面让人取得平衡……」 「小晴,你为什么要看我?我觉得自己被你说了很没礼貌的话耶。」 「好啦好啦,别介意。重要的是,平时对你真不好意思。不,该说谢谢你才对吗?」 黑羽一进客厅就把肩背包扔到沙发上,然后穿戴上围裙跟工作手套。当我们开始对话的时候,她已经在把客厅散乱的垃圾做分类,并把垃圾往自己带来的垃圾袋里塞了。 「小晴,感觉你好坦白耶。」 「呃,怎么说呢……因为隔了一段空档,我实际体会到自己是有你帮忙才得救的……」 放暑假的期间爸爸也在家,而且不用上学我就有时间,打扫家里当然是由爸爸跟我两个人来做。我本身挺喜欢下厨,要打扫却会嫌麻烦而排斥,所以黑羽的宝贵让我刻骨铭心。 「何况我觉得跟你讲话很轻松。」 我寄一封邮件给白草就费了好大工夫。 若是寄邮件给白早,我就会想东想西,比如要对她充门面,思考怎么样才能勾起她的兴趣,犹豫要不要向她打听阿部的事之类。 然而我对黑羽什么都能讲,因为那是我打从心里的想法── 「一直以来谢谢你喽。」 感谢也能坦率地说出口。 黑羽脸红,还鼓起嘴。 「哎哟~~!就算你这样捧我,也拗不到什么啦。」 黑羽的「哎哟~~!」出现了。黑羽的「哎哟~~!」带有「真拿你没办法」的语感,表现得好像在生气的她,在真正生气时绝对不会这么说。黑羽是在内心有所不满却已经原谅对方的时候,还有像这次口头上怪罪对方,实际上却是在掩饰害臊的时候,才会用这句口头禅。目前她看起来也是喜形于色,尽管眉头蹙在一起,嘴巴却笑得阖不拢。 「好了啦,有空拍马屁的话,你就去拿吸尘器过来。快点。」 「了解。」 我拿起了预先准备在客厅角落的吸尘器,并且递给黑羽。 于是,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 我随手将手机掏出口袋,确认是谁来电。 「嗯────!?!!?」 假的吧,这太不合常理了…… ──可知白草。她居然会打电话过来。 我不由得观察了黑羽的动静。 「?怎么了?你不接吗?」 「啊~~哲彦那家伙,明明说好清单由我这边负责寄的。」 这样回答感觉有搪塞的味道,但是话已出口就只能装到底了。 「你说什么清单?」 「跟表演的剧本有关啦。我回房间一下,跟他边讲边列清单。」 「……哦~~」 「抱歉。咖哩接下来只要慢煮就能完成,麻烦你顾著别让汤汁溢出来。」 「嗯,可以是可以啦……」 手机在这段期间仍不停地响。冷汗从全身冒出,明明是夏天却让我有寒意。 我带著拚命装出来的笑容朝黑羽挥手,并且离开客厅。 接著我全力猛冲。跑上二楼以后,我赶到自己房间锁上门,然后按了通话键。 「──喂,你好。」 呼吸,稳住!猛跳的心脏,给我安分! 冷静下来。我要冷静下来。只要冷静应对,世上应该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是可知,谢谢你寄的邮件。』 「不会不会,那没什么需要答谢啦!」 『我觉得直接谈会比回信快就打电话了……现在方便吗?』 「方便啊,当然方便!我正好在家里休息!」 『是吗?那就好。』 就我们俩单独讲话时,白草果真都好声好气。在教室的冷漠不见了,甚至让我感到亲切。只听这种说话的语气,我会觉得她哪有什么讨厌男生的要素。 (这样听起来,我果然还是有机会的吧……?) 毕竟声称「男生最好绝种」的她对我这么温柔耶。之前听她说跟阿部在交往,是不是我闹了什么误会……? 糟糕,想到自己似乎还可以指望,总觉得就忽然紧张了。 「没、没想到你会打电话给我。」 『虽然我还没决定是否写剧本,但是我对内容……应该说对你的构想感到好奇,就想早点问清楚。』 在白草看来,我们要演的话剧根本像玩票性质吧。然而她却专程来电……要做就不会马虎的态度,这正是职业人士。我觉得她这种气节实在有魅力。 「那、那么,事不宜迟,我跟哲彦在午休时谈妥的部分是──」 「小晴~~我先把吸尘器放这里喔~~」 「噗!」 我不由得喷出声。 呃,黑羽并没有错就是了……但也太不凑巧了! 『…………』 怎么回事?明明可知一句话都没说,我却觉得好像有冷风从手机里吹出来造成寒意。 「小晴~~?你有听见吗~~?我们什么时候要开饭~~?」 「唔呼!」 好难受……心悸感猛烈来袭,我连呼吸都觉得不顺……明明开了冷气,汗却止不住……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总算从手机发出的讲话声带有匹敌暴风雪的寒冽与尖锐。 「不是的!你等一下!可知,你误会了!」 『……你说的误会,不晓得是指什么?我想仔细听你谈一谈呢。』 她勉强忍住没发飙。这时候我该毅然回话才对。 「我跟小黑是青梅竹马,彼此的父母也是好朋友。现在我几乎都是一个人生活,所以说,她每周会来帮忙打扫一次──」 『……所以这是你们开始交往后第一次在家约会,叫我别打扰的意思吗?』 啊~~对喔!是可以这样解读没错!啊哈哈,现在我该怎么办…… 「不、不是的!拜托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那样!我、我是因为──」 『……呵呵呵!』 ……奇怪,是幻听吗?我终于被压力搞得脑袋出问题了?毕竟刚才我好像听到手机另一头传来笑声── 『呵呵呵,对不起喔。因为你好有趣,我才会稍微恶作剧。』 「……咦?」 『我之前就知道你跟志田同学的关系了,何必慌成那样……呵呵!』 白草在笑。光是这样,我的心就快飞上天了。 此时,那张冷漠的脸庞有了笑容。光想像我就有股冲动,想吶喊到处跑。 「可、可知,你很过分耶……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 『你不晓得?』 「说起来,你在班上一贯讨厌男生,基本上又都酷酷的……」 『全都是你害的啊。』 「……咦?啥?我害的?你怎么会这么说?」 『因为──』 敲门声响起,隔著门板传来声音。 「小晴~~!我要开始洗衣服了,你讲完电话就下楼吧~~」 黑羽一步步踏出声音,从楼梯走下去。 唔喔喔喔,小黑,你果然都这样,插嘴时机太不凑巧了啦……! 心跳速率加倍。不知道白草会怎么说,我提心吊胆地等著她开口。 于是白草若无其事地说道: 『感觉继续谈下去还是会受到干扰,要不然,明天放学后我们两个再慢慢聊如何?』 「……咦?」 『不行吗?你有规划了?』 「没有是没有……不过可以吗?」 『我可以啊。』 ……这是怎样……这是怎样……这是怎样! 原本我以为自己被甩掉了,跟她的距离却一举拉近了耶! 「我当然也ok啦!」 『那么,我会先占好图书预备室的位子。我跟图书室老师有交情,所以想好好谈事情时都会跟老师借地方用。』 我对白草说的话高兴到一半──脑袋随即冷静下来。 她说想好好谈事情时就会借图书准备室的地方用。意思是,以往她有过好几次「想跟人好好谈事情」的时候。 问题在于,白草想好好谈事情的对象是谁?如果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一点,或许我就可以保有幸福的心境。 毕竟稍微想像就晓得答案只有一个。跟白草讲话的对象──正常来想,应该是她的现任男朋友阿部。 阿部和白草都是名人,因此需要在没有他人耳目的地方占位子吧。 (……可恶,我这个人真是的。) 多么单纯而愚蠢。喜欢的女生对自己亲切一点,心就立刻飞上天了。 没错,即使我们聊得再开心,白草跟阿部依然在交往。要说的话,我就是打发时间的对象。白草优先的事情是跟阿部交往还有写小说,我不过是分到她闲暇的时间而已。 『希望放进剧本的情节或者主题,你先用邮件寄过来。顺利的话,我可以在明天讨论前就先拟出大纲。』 亲切悦耳的声音揪紧我的心。 白草会提出许多积极的意见,无疑是对我怀有善意的证据。 因此才令我痛苦。 为什么我没能得到她──如此的情绪源源涌上。 「……这样好吗?你的小说呢?」 『现在进展到让编辑过目的阶段了,所以我刚好有空。』 再继续跟她谈会有点难受,所以我顺势把话题收尾。 「那太好了。掰,明天见。」 『咦?啊……好的,明天见。』 电话挂断了。 我望著发抖的手。跟她讲话,心里到现在还留有热度。 我摇头甩开余韵,并且离开自己的房间。 「啊,小晴!你这件衬衫有沾到咖啡……」 刚离开就跟黑羽碰个正著。 我打算对她笑,她却一看见我就变得面无血色,当场搁下要洗的衣服。 「唔,你怎么了?」 「什么叫我怎么了?」 「小晴,你的脸色好可怕。」 现在我的情绪乱成了一团。 兴奋和嫉妒。两者在翻搅打转,让我陷入混乱。而黑羽似乎看穿了这一点。 「小黑,真的都瞒不过你耶。」 「是你太好懂啊。咖哩就快煮好了,我们开饭吧。」 「……好。」 黑羽散发的气息让我十分宽慰。吃咖哩这段期间,我讲了自己跟白草通电话的事。虽然刚才我一急就谎称电话是哲彦打来的……黑羽仍用真心听我讲这段起头并不光彩的事情。 饭后,我动手做自己负责的洗碗工作,其间黑羽就把烘衣机烘乾的衣服拿来客厅。我洗好碗,从冰箱拿了冰递给她,她便暂且停下摺衣服的手并坐上沙发。 「听你讲完以后,我试著想了很多。」 「噢。」 我啃起苏打冰棒,黑羽在旁边则是舔著红豆口味的冰棒。 「可知同学会突然跟你接近,是不是有些不自然?」 「不自然?」 「事到如今……应该说,她这样有几个疑点让人不太能理解,基本上呢,我信不过可知同学这个人。」 信不过──黑羽如此置评。我还以为自己会被点破眷恋太深或什么的,这话倒是出乎意料。 「毕竟你有讲过你讨厌可知嘛。话说,她是哪里让你信不过?」 「你想想看嘛,你是想跩给阿部学长看才参加活动的吧?」 「跩给他看……唉,话是这么说没错。」 「然后呢,进一步追溯原因的话,是因为可知同学被阿部学长抢走了。你却求助于可知同学,说起来是不是有本末倒置的感觉?」 「啊~~对喔,是这样没错……」 「可知同学会不会在背后串通阿部学长,还设了圈套准备要用怪招陷害你啊?」 原来如此……大概是我的脑袋有意否定他们俩的关系,就不太愿意思考这种可能性。 「既然那两个人是情侣,把可知同学视为跟阿部学长有勾结才自然吧?这么一来,她很可能会暗中袒护阿部学长。假如是这样,可知同学忽然肯打电话来商量,你觉得像不像是阿部学长设的陷阱?」 「唔!确实超有机会发生这种事。」 我听得抱头苦恼。 「小晴,阿部学长特地翻出了你的往事对不对?那表示他对你相当执著喔。既然如此,对方会进而用可知同学当诱饵来陷害你就是十分合乎情理的。如果是这样,小晴你就变成中了计还欢天喜地的丑角喔。」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拳捶在客厅的地板上。 「居然敢践踏男人的纯情~~~~!他们有罪啦~~~~!我要报仇~~~~~~!」 「好了,你停下来──!」 黑羽用双手做了安抚野马情绪的动作。 「小晴,我们先把事情倒回开头。你的想法到『要让阿部学长心服口服』为止都是妥当的,我也理解只有靠演技才能赢过他这一点,可是……」 「可是?」 「基本上,你能演吗?」 我为之窒息。 黑羽是青梅竹马,她晓得我至今遭遇的一切。 没错,包括我以往的荣耀,以及后来沦落的惨状。 「我的想法是这样。」 黑羽拿出客厅桌子底下随时备有的广告单,然后动笔在背面写了起来。 「首先,我觉得有必要确认你是否能演。所以明天放学后,你在跟可知同学见面以前,先和哲彦同学一起来体育馆。演什么都可以,你试著在舞台上表演看看。」 「……嗯,也是……我明白了。」 「只是呢──」 黑羽转了转食指,把带有弧度的栗色头发卷到指头上。 「老实说,我觉得你不要演戏比较好。假设你能演,也还是隔了一大段的空窗期耶。我认为也会有很多人拿你的过去来比较并说闲话。即使如此,你仍然要演吗?」 哲彦想让我演戏,白草恐怕也是。但唯独黑羽有意阻止我,因为她打从心里为我担忧。 「谢谢你喽,小黑。不过我心里也隐约有个念头,觉得自己起码要再挑战一次才行。」 就某方面而言,我认为这次的事是个好的契机。 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还能演?也许要复出已经晚了,但是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话,似乎会后悔终生──我打算挑战看看。 「……是吗?」 「也许行不通就是了。」 黑羽一边卷头发一边害羞似的别开视线。 「万一行不通……」 「嗯?」 「你的价值又不是只有演戏,再说……我还是喜欢你。」 「噗!」 我忍不住把冰喷出去。由于是整块喷出去,我连忙用面纸把掉在地板上的冰包好捡起来。 「小晴,你在害羞啊~~好可爱~~」 「欸,你的脸有够红耶。」 说我在害羞的人自己最害羞吧!我看了都替她觉得不好意思! 「咦~~并没有啊~~小晴,你自己害羞还赖给我──」 「来,照镜子。」 镜子亮出来以后,黑羽便察觉到自己是什么样的脸──羞耻心似乎被点燃了,原本就已经红通通的脸一路红到耳朵,让她把脸埋到自己腿上。 「羞、羞死了……」 「嗯嗯~~?刚才说我好可爱,还语带挑逗的人是谁啊~~?」 平时都是我在承受言语攻势,因此我试著反击。于是黑羽慌得吓了我一跳。 「别、别说了,小晴~~!我、我真的会觉得不好意思!原、原谅我~~!」 「怎么啦,平常你在这种时候都会说:『居然戏弄大姊姊,不原谅你哟☆』才对吧?」 「或、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我真的不懂得应付你的反击……」 「什么话啊?」 「我挑逗你没关系!但是你不可以逗我!」 「多方便的说词啊……那么──」 以往我被黑羽戏弄得够多了,然而现在不同!这是我反击的大好机会! 我用手指头轻轻滑过黑羽的背。 「呀啊!」 怕痒的黑羽抬起原本埋在腿上的脸。我抓准那一瞬间,伸出手端起她的下巴。 「这样你觉得如何?」 装模作样的举动连我都感到不好意思。做了以后我才发觉在床上回想到这件事是会让人害羞得死去活来的。 于是黑羽骨碌碌地转著眼睛,仍显混乱地对我回嘴。 「哼!来啊,小晴,你是要……亲我对吧?」 「唔!小黑……你说这什么话啊!」 看来黑羽突破羞耻心以后,就把所有防御力转换成了攻击力。舍身一搏的攻击──正是因为这样才具有摧毁我的理性的破坏力。 「呵呵,我已经豁出去了喔。你敢戏弄我,我就要变本加厉。但是你有勇气那么做吗?」 「……假如我说有呢?」 「……………………………………………………………………我会很高兴。」 糟了啦~~!这样下去,事情就糟了个大糕啦! 「还有呢,小晴,我想你也明白,目前这个家里就只有我们,而我即使晚归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小黑!不要断我后路!」 「断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有意见?」 羞涩到极点的黑羽骨碌碌地转著眼睛朝我逼近。 这、这女的居然不惜冒自爆的风险也要迷死我! 「你打算迷死我吗!」 「当然了。小晴,跟你告白以后,我就卸下了自制的螺丝。」 唔哇,不妙耶,我快沦陷了。我快被小黑攻陷了。 (……难道沦陷就不可以吗?) 我听见了内心的声音。 白草变成别人的了,那就不能再期待她了。 我一度拒绝黑羽的告白,她却愿意等我。她肯接纳我,那乾脆别思考这样做失不失礼,让身体坦然地顺从内心的冲动不就好了吗……?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咚~~ hotline收到邮件的音效。 有意抵抗被对方牵著走的理性应该勉强还留著。我在无心之间拿起手机,一看来信者就发现是白草。 『我想你或许在犹豫该怎么表达,我把想要的资讯列成了清单,请你参考。』 我在约一个小时前才跟白草通过电话,然而这能看出她替我设想了许多事情。 光从字面所见,白草似乎是诚恳地在对待我。即使如此,果真还是有阿部在牵线吗? 黑羽从我背后探头看了邮件。 「小晴,我认为你明天不要跟可知同学单独碰面会比较好耶。」 「……呃,都已经约好了,总之明天我会去见她。」 「…………那么,你至少要有戒心喔,不可以直接相信她说的话,随时都要想著有阿部学长在她背后。」 嗯,我想也是。黑羽肯定是对的。我无法做出客观的判断,在这种时候就要乖乖采纳黑羽的意见。 「我明白了。谢谢你替我担心。」 「不会。」 不知不觉间,持续到刚才的桃色气息已经消失。 黑羽整理好摺完的衣服,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 「洗手间。」 黑羽连脸都不让我看见,就这样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可知,白草──」 好似要避免被我听见的声音。 那是她的埋怨之语。 * 隔天放学后,我跟哲彦一起站上了体育馆的舞台。 跟白草约在图书准备室见面是四点半。目前四点整,因此接下来有二十分钟,为了测试黑羽提议的「我是否能演」,我们准备做简单的演技练习。 体育馆里有篮球社、排球社、桌球社及羽球社开始练习。社团活动似乎才刚开始,练习的项目是以体能和基础训练为主。 在没有话剧社的穗积野高中,舞台上一向都空著,就算我们只是同好会也能轻松占到场地。 「啊、欸、噫、唔、欸、喔、啊、喔。」 我跟哲彦试著做了一下发声练习,超多人在看。我知道大家看了觉得很陌生,但是被猛盯著难免会不好意思。 我稍微安了心。练习中,我并没有什么失误。隶属羽球社的黑羽也一边跑步一边从旁观察我,然而她似乎是放心了。 「喂,末晴,你看那里……」 「嗯?」 哲彦的视线前方。待在那里的人是──白草和阿部。他们俩走进体育馆后,一直站在入口附近望著这里,以免打扰到社团练习。 「那两个人似乎是来看我们的。」 学校里若有名人排行榜,他们俩就会轻松摘下第一和第二名。而那两个人站得很近,虽然没有牵手,仍可称为情侣间的距离。由于那两个人之前在学校里至少连互相交谈的模样都没有让人看见,这一幕堪称震撼。光是如此,原本从事社团活动的学生当中就有不少人停下脚步,还在尖声叫嚷以后讲起悄悄话。 「啧……」 我不禁咂嘴。 或许这是我聊胜于无的反抗。他们俩站在一块的画面比想样中更让我受刺激。 撞见幽灵大概就是这种心境吧。 ──目睹了希望不存在的事物。 如此的心境。但是目睹了便只好相信。 「哲彦,用来对戏的剧本,你有准备吧?我们试一下。」 「行吗?之前说过今天只是先简单做个练习和适应观众目光吧?」 「行啦。我们来试。」 我感到懊恼、难受,而且火大。总之,我现在就是得做些什么。 拿起剧本过目时,我必定会兴奋得像要启程前往新世界。好怀念,睽违六年的感受──然而我现在却因为血气冲上脑袋,理不出头绪。 哲彦看向剧本,一边念起台词。 「『安东尼奥身上有一磅的肉归你。法律对此允许,法庭对此赞同。你大可从他的胸膛取肉。因为法律对此允许,法庭对此赞同。』」 哲彦不愧是平时就在骗女生,演戏有模有样。坦白讲,我认为他有天分。或许水准不及职业演员,但经过锻炼应该就足以入行。 接下来,轮到我说「噢,明理公正的法官大人!」这句台词。 我切换心中的开关。连最后一次切换是什么时候都不记得了,这是我用于工作的开关。 开关一切,我就会变成其他人。如果用小时候的印象来形容,那就是「变身」。好比主角可以从人类变身为英雄,我也可以从凡人变身为故事里的角色。 然而── 「噢,明、明理公……正……」 奇怪。止不住颤抖。喉咙好乾,想发出声音似乎就会让胃抽筋。 那些做社团活动的人感到不对劲,便看著我窃窃私语。 光、视线及舞台。温暖……还有,死亡。 万般情绪如怒涛般涌出,我体会到自己逐渐失去血色。 「唔──!」 恶心感窜上。 我不由得单膝跪地。 「小晴……!」 黑羽离开练习的场地赶了过来。 「喂,末晴!没办法,肩膀借你撑啦!来,我们去保健室!」 「好……」 我想借哲彦的肩膀而伸出手──力气就没了。 倒在体育馆地板上的那一瞬间,我好像有听见黑羽的尖叫声。然而在明确认知到以前,我已经失去了意识。 其之一 甩与被甩的三角关系 * 我爸爸是替身演员,妈妈是不红的女演员。 起初爸爸志在当演员而加入了剧团,才华却始终没有萌芽,透过剧团介绍的替身工作还比较受人肯定,不知不觉就变成专职的替身了。 妈妈的相貌固然算是端正,身为女演员却被评成缺乏吸睛的风采。结果在舞台还有电视上都把握不到她想要的大角色,就此结婚,然后生了我。 妈妈深爱演戏。她深爱舞台、深爱电视、深爱故事。 我会加入剧团便是出于妈妈的期望,而我丝毫不觉得有异就出道当了童星。 我并不讨厌当童星。大家都会夸奖我,站在观众和镜头前也让我雀跃。 不过最令我高兴的一点是,妈妈会开心。 『晴晴,演得好。你好棒喔,感觉实在不像我的小孩呢。』 我被这么说的妈妈搂进怀里,就高兴得彷佛任何角色都可以演好。而且我越来越受欢迎,还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名人。 于是想找我演戏的制作人为了说动有权决定我接不接工作的妈妈,就使出了一计。 『听说您也有当演员的经验,不嫌弃的话,是否能请您一同参演呢?戏里有替末晴小弟安排母亲的角色,不知您意下如何?』 故事以我为主角,母亲的角色在第一集会因为交通事故而丧生。说穿了,这个母亲角色就是跑龙套的。然而藉著这个机会,妈妈便得以一圆在晚间九点连续剧演出的期盼了。 我妈妈喜不自胜。 所以──任谁都会觉得──这是她卖力呈现的演技── 「妈……妈……?」 喊卡的声音出现,妈妈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即使摇晃她,即使叫她也一样不醒……后来──妈妈就永远没有再睁开眼睛了。 死因是头部遭受撞击。警方进行过勘验,安全方面有做好完善措施,主要是因为妈妈演得太不保留才导致头部遭受撞击。 妈妈在拍戏过程中因事故死亡的事情若发表出去,连续剧本身难保不会告吹。当我被爸爸问到想怎么处理时,我告诉他,我希望将成为妈妈遗愿的这出连续剧演到最后。 结果,爸爸徵得了经纪公司同意,拜托警方和电视台不要对外公开消息,将事情处理成单纯的意外死亡。既然死因出在我妈妈本身,这绝对不算谎话。 多亏消息保留未公开,戏便这样继续拍了下去,直到杀青。妈妈完成了演连续剧的遗愿,连续剧本身更创下了纪录性的收视率。 然而这出剧杀青之后,我就怎么也提不起拚劲了。何止如此,下一档工作准备进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垮了,连要演戏都没办法正常演出。 爸爸决定让我无限期休养,并且说服了经纪公司,让我远离演戏的世界。 之后过了六年──休养仍旧持续著。 * 远方传来棒球社的吆喝声,接著是足球社的声音。这次又换成田径社。 这里是学校吧,可是我却闭著眼睛。这种异样感让我醒了过来。 撑起身体后,全白的床单立刻进入眼帘。还有── 「早安……不知道这么说是否有语病,不管怎样,幸好你醒了。」 在这所学校无人不晓的「高中美女芥见奖作家」可知白草的脸。 染上暮色的保健室。凛然的她在梦幻般的景物中,一举一动仍显得格外美丽。 「奇怪,我──」 「你在体育馆晕倒,是甲斐同学还有充学长抬你到保健室的。」 充学长?我差点想问那是谁,然后就想起那是阿部的名字。 「那么哲彦和阿部学长呢?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 「充学长把你抬过来以后,立刻就回去了。之前他说过有事要忙。」 「……是吗?」 从白草口中听见阿部的名字就让我心里有疙瘩。不过,现在先听她继续说吧。 「现在甲斐同学去教室帮你拿东西了。我呢──是想把这个交给你才留下来的。」 白草把透明资料夹递给我。 资料夹里有约五张列印过的纸。这是── 「照你的意愿写好的大纲。因为你提到想在文化祭出风头,我觉得不必拘泥于利用现有的体育馆时段也可以。不,我认为从中跳脱出来绝对会比较有趣。」 在文化祭上,体育馆的使用时程经过严格排定,想用场地就要事先跟学生会申请,并且排好时间才可以。 哲彦早就申请到十五分钟的时段,因此他跟我提议要演话剧。 白草却说用别的方式比较好。 「能、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我简单浏览了第一张纸。第一页写了整体概要,正好有我想看的资讯。 「……这样啊!靠我和哲彦的名字聚集不到人潮,所以要利用『告白祭』吗!」 即使我和哲彦藉著精彩的剧本演了出精彩好戏,大家不来看也就没有意义。 「嗯。既然你们想出风头,首先舞台就选错了。」 白草如此说明。 「每年文化祭最热闹的活动是『告白祭』,而且『告白祭』还是闭幕仪式的一环……全校学生都一定会看。那你们怎能不利用『告白祭』呢?在『告白祭』上成为主角……想出风头的话,这就是最佳手段。」 说来不甘心,但白草果真厉害。靠我和哲彦就想不出这种点子。 「而且我们还要霸占『告白祭』活动本身吗?」 「没错,这就是我拟出的大纲核心。由你和甲斐同学打乱『告白祭』,让『告白祭』变得像是自己的表演项目一样。你觉得如何?」 告白祭是大受全校学生注目的舞台。能趁机炒热气氛的话,无疑会成为英雄。 忽然间,我听见了欢呼声。 从舞台看下去,观众席兴奋成一片。望向旁边,就发现共同演出者们都兴奋不已地红著脸笑著。 以往的满足感浮现于脑海。 我有了把握,只有照白草的点子做才是对的。 「谢谢你,可知!」 我激动得握了白草的手。 「呼咦!」 「这点子太棒了!我能看见成功的愿景!都是靠你出的点子!」 白草差点露出痴痴的傻笑──从平时无法想像她会这样,但她立刻摆回凛然表情,还把流泻于脸颊旁边的乌亮黑发拨到胸前抚弄。 「还、还好啦,毕竟是我想的点子,这当然喽。」 「哎呀~~你果真是职业的!我和哲彦就绝对想不出来!」 「哼,用、用不著抬举我!因为我是职业的,当然办得到!」 自尊心之高是职业意识的表徵吧。白草仰起形状好看的鼻子,还挺出丰满的胸脯。 我翻了纸张想看第二页大纲。 看个一眼就晓得第二页是告白祭的设定;第三页则写了简单的流程。 「到此为止。」 「啊──」 白草把纸抽走了。我不由得追过去,然而我坐在床上,手到底是构不著退了一步的白草。 「喂,怎、怎样啦!我看得正起劲耶!」 「丸同学,你有没有忘了什么?」 「我忘了什么……?」 「报酬。」 啊~~对喔。她确实有要求过。 没错啦~~白草是职业人士~~想法令人惊艳,我也希望一睹后面的内容。 不过,报酬是吗…… 「可知,我跟你说,由于家长满常不在家,往往有人以为我都能随心所欲地用钱──」 「嗯?」 「我爸爸不在的期间,都是由小黑的父母代为照料我,所以我能够动用的钱顶多仅限于零用钱的范围。」 「我要的报酬并不是──」 「因此这笔钱请等我将来闯出名堂再付给你,拜托!」 我起身一跳,在床上对白草下跪。 不给对方回话的时间就下跪耍赖!这正是我硬拗的必胜套路! 这样她态度就会软化了吧……有把握的我抬头瞄了一眼,就发现白草用寒冰般的眼神低头望著我。 「噫……!」 怎么搞的?白草给的反应总是跟我预料的不一样耶……以为她心情恶劣,她就有好心情;还以为现在低声下气能让她心情愉快,她就坏了心情……嗯~~我本来就不懂少女心,然而面对白草完全束手无策。 「丸同学,不要这样。」 「……咦?」 「我认为你做得出这种举动,反而是因为你对自己的自信。即使被看扁、被瞧不起,你依然觉得自己能够克服。所以你才敢让人取笑,敢对人态度谦卑吧?」 「呃~~没有你说的那么了不起啦,我就是笨,才会想靠傻劲敷衍过去……」 「丸同学,我不想看见你这副模样。」 她会坏了心情,是因为看见我摆出丢人的模样? 倘若如此,白草果然是对我── 「可知,你晓得我以前当过童星的事,对吧?我从阿部学长那里听说了。」 「……没错。」 白草的肩膀打了哆嗦。 她这种反应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在生气?不,难道她在伤心? 虽然我不太明白──不过,白草的神情非常严肃。 这种反应果然是代表…… 「可知,你该不会……曾经是我的戏迷?」 能想到的结论只有这个。 ──丸同学,我不想看见你这副模样。 白草会说这句话,肯定是因为她曾经是我的戏迷。 白草会在两人独处时对我露出笑容,基本上也是因为她是戏迷。 要求支付报酬却又立刻就准备了剧本,同样是因为她是戏迷。 ……果然没错。一切都只要加上「因为她是戏迷」这句话,就能轻易理解。 白草将肩膀流泻而下的亮泽头发卷到指头上,绕呀绕地转了起来。 「……没错啊。对此我是无法否认。」 该怎么说呢,她的用词似乎有所保留。 白草没有说谎,但是她并没有坦承一切。我有这种感觉。 「是吗?总之你确实曾经是我的戏迷吧。」 「……对。」 「谢谢。感谢你当我的戏迷……不过,那时候的我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明确地告诉白草。 「曾经引起社会注目,让许多人感动、露出笑容的一个小孩从电视上消失以后,在这里的是毫无奇特之处的高中生。不好意思,即使被你期待,我也拿不出什么喔。」 何止如此,还落魄到想演一下话剧就昏倒的地步。就算有以前的戏迷在这里,我连要服务她都办不到。 「你真的甘愿这样吗……?」 面对白草的问题,我搔了搔脸颊。 「没有什么甘不甘愿,现实就是我做不了什么大事。所以过往的事情被人发掘出来,坦白讲也会让我困扰。毕竟即使受到期待,我也做不了任何事。」 「但你要跟甲斐同学一起表演吧?」 「都已经昏倒了,或许打消念头会比较好,不过你拿出的点子有意思,我想试试看。」 「这样啊……」 「目前的我退回起点了。不,都已经昏倒了,或许该从负数算起。可是一直惦记著当年勇而停滞不前,似乎也很愚蠢,再说我开始想起演戏的乐趣了,所以就算现在出了糗,我也只会试著尽全力让自己重新来过。」 我对白草咧嘴一笑。白草睁大眼睛,一动也不动。 她的脸看起来好像变红了。然而那也许是夕阳造成的。 「当中……有理由对不对?」 「嗯?理由?」 「让你变成那样的理由,一度放弃演戏的理由。」 「啊~~……你要问这个吗……」 「可以的话,希望你告诉我。这就是我所要的──报酬。」 这样啊?我想也是。对曾经是戏迷的女生来说,我突然从电视上消失,应该到现在仍无法接受吧。 为了不让妈妈失去她演出的连续剧,真相便没有对外界公开。假如她肯保密也用不著隐瞒,既然还能当成报酬,讲出来也无妨吧。 「是不能讲的事情吗?」 白草看似不安,却用毅然的语气问道。 「不,我可以说。但是传出去就不好了,所以──」 「不要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向故事之神发誓。」 「你所谓的故事之神是什么啊……」 难不成小说家都看得见故事之神? 「朋友跟我说的。那是位相当阴晴不定,而且残酷的神。不过,祂对于努力的人绝对会有所回应,是位和善的神明。」 「哦~~」 我好奇白草说的朋友是谁,却没能问她。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所以告诉我,你退出演艺圈的理由。」 「……好啦。」 我简洁地说了理由。太过矫饰而被同情会让我排斥,而我也不喜欢以悲剧英雄自居,因此就淡然地实话实说了。 ……………… ………… …… 「…………原来是这样。」 白草听完以后,短短地嘀咕。 「相关人士都不肯说的理由,我总算明白了。」 「你居然还到处问相关人士啊……」 不愧是连电视节目都上过的高中美女芥见奖作家,人脉和行动力惊人。 「那么……大概也无可奈何吧……」 「咦,你刚才说什么……」 打算问清楚的我噤声了。白草的眼里有眼泪正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唔──!」 女生一哭,我身为男人就束手无策了。 假如是我讲了伤人的话,只有道歉一途,然而我并没有讲她坏话吧?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像这种时候啊……你要抱紧她啦!』 哲彦似乎就会这么说。 啊~~对啦,或许是有那种机会。我想自已也希望拥抱她。 『那太棒了呢!生而为人,坦率是最好的喔。你仍然喜欢白草!爱与和平!有爱才能够拯救世界!别做报仇那种坏事,把她紧紧抱到怀里吧!』 我内心的天使对我细语。然后这次换成恶魔在细语了。 『刚才你从舞台上看见了吧?阿部跟白草在一起。看了就晓得啦,他们俩是在交往。而你现在拥抱她的话,你觉得会怎么样?被白草推开以后,明天起要绝后的可就换成你喽。换句话说,你想要拥抱白草的事情会被散播给所有人知道,阿部也会跟著到处讲吧?你打算挂著什么样的脸上学?』 好恐怖!这位恶魔讲话太有说服力了!看来是天使全盘落败啦。 (可是呢……) 我重新思索。啊~~我对这样的女生就是招架不住。 有才华,很努力,而且值得尊敬的女生……我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年纪比我大或小都不成问题。比起爱撒娇又可爱的类型,我对有主见的坚强女生更招架不住。毕竟我看到这样的女生就会想帮助她,或者实现她的心愿嘛。 (唉……如果能早一点知道她曾是我的戏迷……) 或许我就能早一点拉近跟白草的距离了。 我已经不当童星,当然会排斥沾以前的光。但是有依据能知道白草对我明确有好感,为了让她认识现在的我,我应该就敢积极找她讲话。由于她总是对男生凶,即使偶尔对我温柔,我还是无法完全置信。 (这种感觉该怎么说呢……将来在同学会上跟喜欢的女生重逢时,如果对方提到「以前我喜欢过你」,大概就会是这种心情吧……) 错失了彼此,时机不巧。假如命运稍有不同,也许幸福便已经来临了。 真受不了,人生中尽是后悔。 「这给你……」 白草遮著泪湿的脸,将一度从我手上抢走的剧本递了过来。 「因为,我收到报酬了……」 「是、是喔。」 我收下剧本以后,白草随即把脸背对我,就这样离开位子走向出口。然而大概是她用手帕擦眼睛的关系,她还一头撞上保健室的门而站不稳。 ……看来白草果然是有略为笨拙的地方。 我想不出该对白草说什么,只能目送她的背影。 「喂~~末晴~~我帮你把东西拿来喽~~」 换成哲彦进来了。 连被人评为迟钝的我也看得出来。 「我说啊,你一直在门外听我们讲话吧?」 「哇喔,怎么会被你发现?明天要下雪了吗?」 「欸,你根本瞧不起我对吧?」 「yes, i do!」 「先跟你声明,千万别把我退隐的理由讲出去喔。会困扰的人可不是只有我耶。」 哲彦搔搔后脑杓,叹了一大口气。 「知道啦。就算是我,起码也懂得区分可以做和不能做的事。」 「……那就好。」 「不过,说到这个嘛──」 哲彦望向白草离去的那道门外头。 「原本我还以为你是在妄想……」 「什么妄想?」 「可知对你超有意思的嘛,太不合常理了。说真的。」 「……你也这么觉得?」 哲彦表情凝重地点了头。 然而他的严肃只到这里为止。 他憋不住笑意似的抖起肩膀,接著就突然「咯咯咯」地朝著天花板──发出吶喊。 「活该啦~~~~!你竟然错过了那样一条大鱼,笨~~~~到不行耶~~你就是这样,才会没办法脱处啦~~!」 「唔唔!哲彦……你这家伙……」 「唉~~可惜耶。你跟可知要是有一边行动再积极点,说不定就配成对了。可是呢,因为你没有采取行动,人就被抢走啦。」 被戳中痛处的我咬牙切齿。 (…………可恶!) 火大归火大,哲彦讲的并没有错。没有采取行动是我不好,而且可知也没有主动做什么,所以才导致现在的状况。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要跟我一起上场演戏,然后赢过阿部学长吧?那样就能把可知抢回来吗?」 「不,我并没有要把白草抢回来,而是要让她迷上我再甩了她!初恋破灭的男人想报仇就该这样做!──啊!」 哲彦在贼笑。 ……啊~~这些话我只对黑羽讲过,一冲动就脱口而出了。 当我抱头懊恼时,哲彦就把手放到我的肩膀。 「说实话,我也差不多都看出来了,所以不用瞒我啦。」 「你的洞察力实在好得让人不爽。」 「照我的推测,你会说『并没有要把白草抢回来,而是要让她迷上你再甩了她』,应该是志田给你出的主意吧?」 我的喉咙哽住了。 「……你怎么会晓得?」 哲彦洞察力这么好,受他帮助的情况固然不少,但感觉好像内心遭到窥探,实在不舒服。 「还有呢,你想搞的报仇方式很蠢,应该说水准超低的,我看了都会不好意思──」 被他露骨地品评,我就不爽了。 我在做的事情确实很蠢,但是我没有打算收手。 所以我开口想回嘴── 「哲彦,你要抱怨的话──」 「──既然是初恋也无可奈何,这部分我其实有同感。」 然后就立刻闭口不语了。 「那是种诅咒,会想报仇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女人呢,彷佛就是为了骗男人而生的,不过我在初恋破灭之前可没有这么想过。」 令人意外。哲彦居然跟我有共鸣。 到处跟女生玩却又憎恨女生,我本来还以为至少在女性方面,自己跟哲彦这个矛盾的化身是谈不来的。但是连他这样的人都觉得初恋有其特别的地位吗? 被甩掉的我现在能明白,初恋果然特别。 毕竟那太猛啦!让人开心到不行,斗志也会高个一百倍!光想到那个女生的事就睡意全失,还会无谓地突然做起伏地挺身! 但那是因为初恋。下次恋爱时,我就没有自信能这么投入了。 谁教我之前不晓得失恋有多痛。下次恋爱,肯定是一边兴奋期待一边却害怕失恋而做好风险控管的恋爱。我没办法再一无所知地贸然投入,说不定,那正是大人的恋爱方式。 「我想问你一句。」 「问什么?」 「假设手边有个万能的道具盒呢?」 「……啥?道具盒?」 感觉不像是会从哲彦口中冒出来的话。这家伙在讲些什么? 「听我说啦,你快得到憧憬的宝箱了。不过,要得到宝箱就非得拋弃道具盒──那么,万能的道具盒与憧憬的宝箱,你会选择哪边?」 「唔──」 难不成,他这样形容是指万能的道具盒=黑羽,憧憬的宝箱=白草……? 「这、这个嘛──」 我没办法接著说下去。脑内的会议举行到最后,当我快得出一个结论时,心里马上就会有声音冒出来将其抵销。 「我──」 「好啦,目前就这样吧。」 哲彦彷佛对我没辙地耸了耸肩。 「无论怎么选,末晴,现在都不是让你昏倒的时候啊。唯有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吧?」 「……也对。」 哲彦把我的书包甩到床上。 「那就回家喽。怕你这样有危险,叫志田陪你一路走到家吧。我会去附近超商影印可知写的大纲,你在那之前先等著。」 「噢。」 「然后,明天我们来针对大纲开会,后天开始就正式练习。离文化祭只剩十天,没有空休息了喔。」 「还用你说。」 目送哲彦从保健室离去以后,我就用手机联络了黑羽。 * 从前,在某处有个内向的女孩子。 她做什么都笨手笨脚,对自己便没有信心,使得她在学校遭到霸凌,不知不觉间变成拒绝上学了。 从早到晚,她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所以她埋首于故事之中。家里有爸爸的书架,她不愁没有书读。唯有读书时才不会让她觉得寂寞。 她每周都会期待某一出晚间连续剧,那出连续剧的主角是个少年,被设定成非常胆小又缺乏拚劲的懒惰虫。然而在戏里陷入严苛环境的他逐步成长,到最后总算达成找回母亲的这个目标。 起初连续剧的收视率平平,但选拔来演主角的少年具备演技,搭配有笑有泪的剧本,收视率因而急剧上升,甚至成了社会现象。尤其是少年在片尾表演的舞蹈,那模样象徵了他在最后一集应能抵达的璀璨未来,是一段身为小学生却以「帅气」为主打的划时代产物。那套舞步用少年所演的角色名称「羽生」取名为「小羽之舞」,还因为少年的俐落身手而大举流行。 女孩子立刻成了戏迷,每次看见少年藉著那出戏跻身明星之列的活跃,就让她心情振奋。 她爸爸是连续剧赞助企业的老板,而且为了茧居在家的女儿,他决定安排一项礼物。 『您好~~我叫丸末晴~~』 趁著剧组在女孩家附近拍戏之际,她爸爸就把演主角的少年邀来吃午餐。 女孩子可高兴了! 她跟少年要签名,少年就爽快地为她动了笔!个性和气的少年邀她到拍戏现场,让她参观了过程!在等待戏份的空档,少年还陪她一起玩!那天在道别时,少年说了下次要再一起玩! 女孩子和少年聊得最热络的是关于故事的话题。少年不愧是演员,知道许许多多的故事,而女孩子茧居在家时也大量阅读故事,因此具有超乎年纪的广博知识。 随著双方一起玩了几次并且一起聊天的过程中,女孩子有了某个梦想。 『我要自己写故事,希望小末你能为我主演。』 少年立刻答应了。 『好啊!我会期待阿白写的故事!』 这个「约定」改变了女孩子的生活方式。 当她爸爸的公司赞助的连续剧完结以后,由于少年本身也很忙,就没有来她家了。 但是女孩子持续在写故事。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写,然后在完成一篇作品以后,爸爸的公司所赞助的连续剧又找了少年担任主角。 这次一定可以让少年看她写的故事── 如此期待的她向爸爸拜托带少年来家里。 爸爸答应了,约定却没有被屡行。 起初,爸爸带著黯然的表情。 『对不起喔。他的行程有点紧,没能带他过来。』 他只说了这些,而同样的状况接连发生过两三次,到了最后── 『暂时是没办法带他来了。』 父亲如此告诉她。 万分期待的女孩子深受打击。容易钻牛角尖的她自以为被少年讨厌了,就对少年有了强烈的恨意。 女孩子不久以后才知道,那份情感,就叫作「初恋」。 她开始想对少年还以颜色。 她要变强,变漂亮,变有名,然后对少年还以颜色。等他回心转意就会知道为时已晚。 ──我要变成绝顶漂亮的女人,让他后悔自己没有来见我! 「我好笨……什么事都不晓得……为什么你不早点跟我说嘛,小末……」 泪水从长大的女孩子眼里流下,眼泪落到她手边的大纲手稿上。 ※()中的内容要删掉再交给他 ──a学长于「告白祭」预定会在轮到自己时向s子献唱一曲,并且表演舞蹈。 (跳「小羽之舞」这件事已经向a学长取得同意。) (另外,这项情报已经安排好要透过乐团成员泄露给他知道。) ──主角会闯入这场表演。跟a学长较量歌喉,并且赢过对方。 (a学长展露认真较劲的模样。不过只要顺利发挥能力,真材实料的主角就会赢。) ──主角顺势跟s子告白,s子会选择主角。 (那是假的,s子会告诉主角,自己是以往被他称作阿白的女孩子,并且当众把主角狠狠地甩掉。) (假如主角仍不死心地一再告白……那就没办法喽……要跟他交往也是可以……) 之后女孩子在刚才修正了部分内容。 ──主角顺势向s子告白,s子会选择主角。 (那是假的,s子会告诉主角,自己是以往被他称作阿白的女孩子,并且当众把主角狠狠地甩掉。) (假如主角仍不死心地一再告白……那就没办法喽……要跟他交往也是可以……) (我还是好喜欢他!) 「小末,我喜欢你……小末,我喜欢你……小末,我喜欢你……小末,我喜欢你……小末,我喜欢你……小末,我喜欢你……」 每次嘀咕都让心揪紧,眼泪盈落。 「小末,你果然很帅。」 情意在内心放不下,就成了言语从口中吐出。 「小末明明遭遇了重大变故,却一句藉口都没有说。他也没有怪罪别人,即使难过得昏倒,他还想要再挑战。像我就办不到这样的事。他跟以前一样,坚强到耀眼的地步……之前我明明那么恨他,却还是……」 以往光是想著他就觉得幸福。现在一想到他,却会同时感到不安。 『你们──都听见了。』 跟末晴分开,离开保健室以后,末晴的朋友甲斐哲彦,还有末晴的青梅竹马志田黑羽都在外头。 女孩子看见黑羽的表情就领悟到了,她的心思全都已经被对方看穿。 所以她如此威吓: 『志田同学……我呢,是不会输给你的──』 女孩子随即从现场离开了。她不想被对方发觉自己光是像这样开口威吓,手就在发抖。 她一想到黑羽的事便无法保持冷静。 比我更早认识末晴,比我在他身边待得更久,还比我跟他更要好的女生。 既害怕,又不想输给她,难受得头脑全都打结了。 「初恋是诅咒呢,小末──」 于是女孩子又哭了。 (插图010) 她的名字,同样是从三叶草联想而取的。 三叶草亦称「白诘草」──而她的名字叫可知白草。 * 由于身体状况不好,结果我叫了计程车回家,黑羽因为担心,也陪我上了车。 晚餐我决定叫外送打发,担心我的黑羽也说要一起吃。等待披萨送来的期间,我跟黑羽就在客厅看起白草帮忙写的剧本大纲。 「这表示──」 我开口搭话,黑羽就歪过头。 「嗯~~小晴,意思是你能在现场表演得比阿部学长好,可知同学就会答应你的告白?」 「果然可以这么解读……」 大纲自始至终都以主角会赢a学长为前提。我是否能办到并不好说,但只要赢过阿部,白草就会答应我的告白。她这么写……几乎等于向我告白了啊。 「呃~~会有这种事吗~~总不可能吧~~」 尽管我这么想,却忍不住笑逐颜开。 「难不成,白草其实是喜欢我的……比方说,是阿部在骗人……对了!她是被阿部威胁,才被迫装成情侣!这样就说得通──」 「万一是这样,小晴你就要跟可知同学告白吗?当真?」 「…………」 换句话说,这也代表我要跟黑羽解除虚假的情侣关系。 白草对我而言──具有吸引力。当下我跟她的关系正逐渐从憧憬转变成触手可及。 ──那么,万能的道具盒与憧憬的宝箱,你会选择哪边? 没错,我要选择── 「总之呢,小晴,这篇大纲有几个让人介意的地方。」 「?是哪里?」 黑羽语带叹息地说明。 「首先是可知同学为什么知道阿部学长在『告白祭』上会采取的行动。正常来想,这种事情是不是要当成惊喜?」 「……的确。」 在告白前有安排一小段让人诉说的时间,往年起码都会有一个强者趁机猛唱自己谱的情歌。既然阿部有参加乐团活动,跟团员合力献唱一曲──要认真告白的话,会这样准备倒是理所当然吧。 不过那要是惊喜才有效果,白草不应该得知这项情报。 「照你的说法,假如可知同学是出于某种因素才被迫跟阿部学长交往,这篇大纲就可以当成她拜托你教训阿部学长的暗示。」 「对~~是这样没错!」 「不过呢,考虑到她跟阿部学长如果是串通好的,或许就会让你当著大家面前告白,再痛快地甩掉你。老实说,我觉得这比较有可能。」 「呃……!太恐怖了!那样我不就在全校学生面前丢光脸了吗!」 「趁你赢过阿部学长而得意的时候,把你推落谷底──如果对方打的是这种主意,构想还满有意思的……应该说,她非常狠心耶。不愧是小说家,你说对不对?」 欸,这不是闹著玩的!被那样设计的话,我会无法振作啦! 若是由阿部设局,老实说我倒不觉得奇怪。只是我希望相信白草并不会那么做。 「那、那个~~感觉白草以前确实是我的戏迷,所以我想她不会狠心成那样啦……」 「即使曾经是你的戏迷,事情也已经过去了吧?或许她现在是把阿部学长当成第一优先喔。女生交了男朋友以后,不都是这样吗?」 「唔──」 多么有破坏力的话。明明是随口说一句,却轻易就打动我的心。 不过黑羽肯定是比我冷静。苦涩却宝贵的金言。 「……小黑,明天能不能请你先去跟阿部的乐团成员打听,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要那么做?毕竟我是男的,由我去问感觉就会引起对方各种疑心而不肯透露。」 「的确。可以啊,我去帮你问。」 「谢啦。麻烦你顺便问歌名。」 我试著重新读了一遍大纲。 「假如阿部要献唱是真的,在舞台上跟他分胜负是最合适的。」 虽然我定了要让阿部心服口服的目标,但是除了比运动项目,要有明确输赢非常困难。 然而我要是能在阿部向白草求爱的演唱节目上独占风头,再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事了。铁定能让他输得心服口服才对。 「…小晴,你有没有以前的相簿?」 「怎么突然问这个?」 「而且要你在当童星时期拍的。」 「有啊。」 「拿过来。」 「……是可以啦。」 我到自己在二楼的房间,从书架拿出相簿,接著就回客厅交给黑羽。 「谢谢。」 黑羽默默地翻起相簿,然后她的手在某一页停住了。 「──这张。」 黑羽指了我跟一个浏海长得遮住半张脸的少年合拍的照片。 「噢,好怀念耶!这是阿白!」 「阿白?」 「这家伙啊,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他好像是我的戏迷,我受到担任赞助商的伯父拜托,就跟他见了几次面。这家伙文文静静的,不过他很博学,还会借书给我看,是个不错的人。记得他还说过要自己写故事,所以希望我能演主角。当时我还满期待的,后来因为退隐就没有再见面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照片上头发乱糟糟的,但是他的五官超端正,或许现在已经变成气质中性的型男喽。」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黑羽悄悄地阖上相簿。 「咦?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有呀。」 「你还说没有……怎么可能啊?感觉你乱恐怖的耶。」 「……没有呀。」 我首次觉得「没有呀」是这么可怕的一句话。 简直没得商量。黑羽释出了彷佛我再继续追究就会让我绝望得翻来覆去的精神压力。 「──小晴,所以你要照著可知同学写的大纲做吗?」 「这个嘛,要做的话,首先得确认阿部会不会在现场演唱。另外,这样哲彦大概就没有出场的份了,所以也得徵求他同意。不过呢,要是这些问题都能解决,坦白讲……我想试试看。」 「因为可知同学或许会答应你的告白?」 黑羽的脸蒙上阴影。她最想问的就是这件事吧。 「我之所以想试,是因为这项企画感觉有意思。对报仇来说是最棒的企画。」 「憧憬的女生好不容易要对你回心转意,浪费这个机会好吗?」 「……欸,小黑,有件事希望你能听我说。」 我下定决心告诉黑羽。 「──不要,我不想听。」 黑羽似乎察觉了什么,就转身背对我。 「不然你就这样听我说吧。我──」 「啊~~啊~~啊~~电波接收中!电波接收中!」 「小黑……我说你喔……」 黑羽用双手捂住耳朵,并且蹲了下来。 她会抗拒得这么不顾颜面,肯定是因为误会。 「我才不听呢,小晴……反正你是要说自己果然还喜欢可知同学,所以要跟我取消假的情侣关系对吧……?你在想什么,我都已经知道了……」 黑羽的嗓音带著哭腔,那令人怜爱的态度使我胸口揪紧。 「啊~~你果然是误会了。」 我用手指朝黑羽的后脑杓弹了一下。 「好痛!」 「从明天起,放学后我会跟哲彦在家里特训。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暂时别在家里见面了。还有,我不想让你看见特训,所以打算跟你说都不用来帮忙。」 黑羽用闹脾气的表情仰望我。 「那就表示你想耍帅给可知同学看,所以我看了会碍事?」 「不是啦。你本来就反对我表演。我想特训的过程大概会很凄惨,你看了应该会阻止我,所以有哲彦陪我就够了。」 「……是喔。那我明白了,小晴,我相信你。」 黑羽说著便笑了。 看见她的笑容,这次──我就弹了她的额头一下。 「好痛喔!小晴!从刚才到现在,你出手都太重──」 「小黑,既然你不能完全信任我,就不用勉强自己笑。」 黑羽是跟模范生一样的乖女生,所以她也会顾虑旁人而说谎。 但是交情长久的我看得出来。现在的黑羽不能完全信任我,她都快要哭了。 「……白痴。」 黑羽把额头贴到我胸前,然后直接用拳头捶了好几次我的身体。 「白痴!白痴!白痴!」 「……我总是在让你操心。」 「所以我才骂你白痴!」 我让黑羽随意发泄一阵子以后,累了的她就垂下双手,并且嘀咕: 「跟之前讲过的一样,我反对你上台表演,但是我要给你建议。」 「嗯?什么建议?」 「小晴,你应该是可以表演的,只要你察觉两件事。」 「两件事……?」 对我无所不知的青梅竹马仍把额头贴在我胸前,就这么开口: 「目前,你是因为伯母的事情在心里留下了阴影才没办法表演,不过『你只要想成自己在饰演心里有那种阴影的人物就行了』。」 「把平时的我当成在表演吗……?」 「你说过在表演的时候都会想像自己变身对不对?小时候你只要一个阶段的变身就够了,既然现在成为高中生,就需要两段变身……你可以这么想像吧?」 「这样啊……!」 由于有空窗期,思绪无法切换成角色就成了问题。不过当作「自己在当下已经切换过了」,心理层面的门槛就会下降。 从零到一是大工程,但是从一到二就容易了。很多事情通常是这样。 「至于另一个建议呢──」 黑羽抬起脸。 她擦都不擦被泪水沾湿的脸颊,还露出圣母般的微笑,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 「你要试著想想自己希望为谁表演。如果能认清这一点,你肯定就可以克服心中的阴影。」 「为谁表演……?」 「没错。毕竟你会开始当童星,就是为了伯母吧?当初加入剧团的时候,你不是还说过一点都不开心吗?」 「是这样吗……?」 「嗯,是啊。因为我记得嘛。」 黑羽的记忆力很好。她会这么说,表示是我自己不记得而已。 「因为演得好能让伯母高兴,你才会持续下去;成名以后,你也总是提到伯母在为你高兴。到头来,或许你非得为了他人才能够表演。我认为你刚才会在舞台上昏倒,结果也是因为你想要为自己表演,就输给了内心的阴影。不过呢,换成为他人表演应该就没问题。小晴,感觉你是有这种自我奉献的精神喔。」 被她一说,我想起来了。 『妈妈!怎么样?我演得好吗?』 『是啊,你演得非常好喔。』 『嘿嘿,不赖吧?』 没错,我就是想让妈妈开心才会当童星的。被黑羽提醒之前,我完全忘记了。 太厉害了吧,小黑。你连我自己不明白的部分都能看穿,明知道事情若进展顺利,自己或许就会被甩,却还不惜给我建议……你为人未免太好了。 「谢谢你喽,小黑。」 「哪里,不客气。」 门铃响起。披萨送到了。应门的黑羽说著「来了来了~~」便匆匆赶去玄关。 我一边看著她的背影一边下定某个决心。 随后经过十天──到了文化祭当天。 其之二 初恋嘛,有什么办法 * 这十天以来,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初恋会是特别的? 基本上,第一次就是有其特别之处。 科学性的新发现会获颁奖章,一年之始的日出也显得吉祥。 不只是恋爱,所谓的「第一次」在任何方面都容易变得特别。而且正如同许多故事都会谈及恋爱,感情事在人生当中大多也会被特别看待。 双重的特别加在一起,果真就是特别中的特别。初恋会被人看重,或许到底是人之常情。 「嗨,末晴,准备万全了吗?」 被装饰成文化祭样式的校门,坐镇于正面的是字样有气势的招牌,归学生会所有,每年都会使用而历史悠久的一件老东西。 「行啦。」 而我和哲彦穿过了校门。 今天是为期一日的文化祭。这所穗积野高中因为「告白祭」而笼罩著独特气氛。 假如有男同学显得心神不定,那肯定是有意要告白。他正在做心理准备,打算当著全校学生面前公开示爱。 那种人碰不得,只能在内心给予声援。因为他们正是文化祭的主角。 「……哎呀。」 不知道这是巧合或者必然,我和正好跟朋友讲完话的阿部对上目光了。 阿部露出爽朗的笑容说: 「嗨,这不是笨渣搭档的两位吗?」 「……?笨渣……搭档……?」 当我在脑海里画上问号时,哲彦就上前了。 「你好,我是负责耍渣的甲斐哲彦。哎,没想到学长不只认识末晴,连我都认得出来,真是荣幸呢。」 「负责耍渣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负责耍笨的吗!」 哲彦眨了眨眼,然后叹息说: 「咦?原来你没有发现吗?」 「难不成,那个搭档名称很有名?」 阿部对发问的我笑了笑。 「只有一小部分的人晓得啊……在这座镇上的人当中。」 「那不就是兜了个圈子在说校内名气响叮当吗!」 「哎呀,你听出来了吗?幸好,你没有笨到听不出来。」 「太好啦,负责耍笨的,学长在夸奖你耶。」 我拨掉哲彦亲昵地拍在肩膀上的手,并且抱头懊恼。 「拜托别这样好吗!我的心脏没有像你那么强,听了会沮丧到不行耶!」 「放弃吧──这就是现实。」 「啊~~啊~~!我听不见~~!才没有那种现实存在~~!」 我打算从现实转开目光,而阿部眯起眼轻视这样的我。那种看扁人的视线,让我从胸口涌起了怒火。 「呵呵,你可以永远逃避现实。嗯,没有错,或许那样对你才好。」 「你说什么──!」 「毕竟今天应该会发生让你更想逃避现实的事情。尽管我希望你务必要亲眼目睹,不过,我也不是魔鬼心肠。你趁现在夹著尾巴逃走应该比较聪明。」 有女同学从校门走来。阿部大概是觉得这些话让人听见会有损名声,他朝我走近,还在我耳边细语: 「好啦,要回家就趁现在喔,负责耍笨的学弟──」 说实在的,他太高高在上了吧。外表装得爽朗,更让人觉得恶质。 啊~~这种心情,该怎么表达才好呢? ……啊,我想到了,这样说就对了。就这么跟他说吧。 阿部在细语后打算直接走掉,我便抓住了他的手腕,硬是把人扭过来面对我这边。 「阿部学长。」 我用轻视至极的眼神回敬他到刚才为止的所作所为。我像个三流混混一样陪笑脸,捏了他的鼻头。 「请学长期待今天的『告白祭』喔──我会让你欲哭无泪。」 阿部甩开我的手,舐了舐嘴唇。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曾经的天才童星丸末晴学弟。」 阿部露出冷笑离去。 我瞪著阿部的背影,哲彦就把手肘放到我的肩膀。 「末晴,这下可不能输给他喽。」 「那还用说。我从一开始便没有输的打算。」 我的文化祭就这样揭幕了。 * 「告白祭」是在文化祭最后──会当成闭幕仪式的一环来举行,因此全校学生必然都会看。 志愿参加者则要在闭幕仪式前三十分钟到学生会办公室集合。 不需事前申请,冲动或一时兴起皆可参加。 学生会办公室在文化祭期间会用黑色窗帘遮住窗户,因此只要偷偷进去就没有人会发现。在闭幕仪式时── 『奇怪,那家伙是不是跑了?』 假如有人这么说,当事者就是偷偷去参加告白祭了,往年常有类似的状况出现。 志愿者要在学生会办公室登记姓名和隶属班级。这是因为学生会安排的司仪将在活动上念出名字。 此外还有备注栏,可以记载想做的事。掌管「告白祭」的学生会成员会付出努力,尽可能予以实现。每个人姑且设有五分钟的时间限制,只要是在范围内办得到的事基本上都ok。 话虽如此── 「坦白讲,在那之前都闲著没事做耶……」 「哦~~小晴,你闲著啊……」 当我从窗边望向外头,穿著迷你裙和服的黑羽就青筋暴跳地嘀咕。 「目前呢,已经有五个人点餐了,你看不见吗……?」 「对不起,我马上动手做。」 我连忙磨起咖啡豆。 我们班二年b班推出的活动是「和风咖啡厅」。 往年推出的角色扮演咖啡厅或女仆咖啡厅,大多是拿女生当幌子来聚集人气的活动。但是这样做就会加深男女生之间的冲突,以结果而言就算男生们承受莫大损失也不稀奇。 因此我们班的男生们就集思广益,提了「和风咖啡厅」的主意。 以和风为概念,因此主打的并非让女生扮装。男生们也会换上甚平(注:日本传统的筒袖短褂)或和服便装,以和风扮相来吸引女生。提出意见之后,女生也表示赞同,事情就难得毫无对立地敲定了。 然而我们班男生有渣男代表甲斐哲彦,以及为数众多的人渣男同学。 结果,女生的服装被暗中统一成迷你裙和服,到今天才迎来正式亮相。 请看看,这耀眼的大腿光彩。 女仆装根本不能比啦。女仆装基本上都是长裙,看不见大腿吧?我们班准备的和服是下襬只到膝上十公分的货色,暴露度是由迷你裙和服压倒性获胜。换句话说,就是我们男同学获胜。多亏如此,生意才会好到这种地步。 「志田同学!麻烦让我拍照!」 「对不起喔~~我们全面禁止拍照。原本是打算让人拍的……可是我们班男生挑选衣服的脑袋实在有毛病……」 「噫!」 拜托拍照的客人短短地尖叫。我记得他是隔壁班的网球社成员……对喔,所以他才不晓得黑羽的可怕。这应该成了不错的教训吧。 「真的很过分耶!我们也说过不行,都是姓丸的硬要这样……」 「对啊对啊,我有阻止过喔!可是姓丸的非要通过这个案子──」 在我旁边负责弄饮料的男生互相点头。 我分别用右手和左手勒住他们俩的脖子。 「啥?怎么会怪到我一个人头上?你们可别想自己逃避责任喔。」 两个男生皱起眉头,然后挣脱我的手,像是要对我用头槌一样把脸凑过来瞪人。 「啊?你这蠢货。难道你已经忘啦?」 「你不是都说自己有事,就一直没有来帮忙准备!」 「所以责任才会全部推到你身上啊!多亏你答应了这一点,我们班的王牌志田同学才不得已接受,还变得愿意积极配合,因此结果都ok就是了。」 「假如没有志田同学帮忙说服其他女生,绝大多数的女生都准备抵制了耶!你可要感谢她的大恩大德!」 「没错没错!起码尽到自己的本分嘛,你这蠢货!」 这、这些家伙是多么人渣啊……居然因为我不在就擅自推卸责任……! 不过我懂了。原来黑羽以为是我搞的鬼,才会接受并且促成了班上的活动。毕竟黑羽社交性强又受到爱戴。 既然如此,我觉得自己多少是得背起黑锅啦── 「你们听著,『答应把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这一点,我是真的不知情耶。」 「白痴。是甲斐说你已经答应的啊。」 「……很好,找出犯人了。」 都是哲彦啦~~!那家伙真是个渣男耶……! 「喂,『渣彦』人在哪里!」 「那家伙分到第二组了,不可能在啦。」 班上同学分成第一~第三组,各自要排两小时的班。 我是十点~十二点的第一组,黑羽也一样。看来哲彦是分到第二组。 另外,白草则是──哦……原来她在第三组啊。 ……由于大纲本身不需要台词,我在拿到白草的大纲以后只跟她讲了几次话,并没有多谈些什么喔。不过我们是同学嘛,难得有机会,到时候要不要来偷看一下呢? 「好了,小晴!赶快动手工作!」 「知道啦!」 所有人在黑羽指挥下动了起来。我从吧台里面望著接待客人的黑羽。 甩乱一头附麻花辫的中长发又动作灵活的模样,可以感受到她的能干快活,看著就让人觉得愉快。小动物般的黑羽跟粉红色和服十分搭调,在可爱方面远胜过其他女生。最常被客人叫到的当然也是黑羽。 连我身为青梅竹马都觉得惊人的规格之高。假如我不是青梅竹马,大概会惶恐得连话都不敢跟她讲吧。 「来,小黑,三杯咖啡。」 「嗯。」 黑羽来吧台拿餐点。 于是一四八公分的黑羽踮脚将嘴巴凑近我的耳边。 「所以呢,如何?我穿这样,适合吗?」 (插图011) 她对我露齿一笑,只差没有「噫嘻嘻」地发出声音。 我撇开脸说: 「坦白讲嘛……超可爱。」 「啊,是喔……你说得那么直接,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混帐,这女生有够可爱啦。 可是我却甩了她,还让她假装跟我在交往──不行,我实在有罪恶感。 但事情到今天就会告一段落,暧昧的关系也只会再持续一阵。 「丸~~同~~学!就算你们在交往,班上可是禁止秀恩爱的!」 「有罪──!有罪──!」 「这家伙不知羞耻!拉他入党!」 当黑羽为了接待客人而离开的时候,男同学就围上来把我带走了。 欸,说真的,我们班上,偏激派的人会不会太多? 我且战且逃地应付那些人就过了两个小时,第一组的班轮完了。 「嗨,辛苦啦。」 来换班的哲彦举起手。 「快脱掉啦。你那套和服便装,接下来是我要穿的。」 我对哲彦使出了金刚爪。 「那个……关于挑女生服装全被推到我头上这件事,我有话要说……」 「你还不如看看外头。有人来见你耶。」 「咦?」 哲彦用拇指所示的方向是脚踏车停车场。 我们班二年b班位于二楼,窗口底下就是脚踏车停车场,因此可以尽收眼底。 有个深深戴著帽子的少年站在那里。脸被遮住了一部分,却看得出来五官相当端正。即使跟王子般的阿部或痞子男哲彦同样属于型男,路线仍有不同。他可说是气质中性的美男子吧。 我心想:那是谁啊?不过那种像小狗狗遭到遗弃的眼神让我有印象。 少年跟我对上目光后,就望著我打了电话。 我的手机响起。搞什么,哲彦那家伙,居然擅自把我的号码告诉对方了吗? 我一面感到不满,一面仍接起了神秘号码的电话。 「喂,你是什么人?」 『好久不见……小末。』 已经好几年没有听过的称呼。全力动脑的我调校了搜索到的记忆,才总算想出某个名字。 「你该不会是……阿白?」 于是阿白就露出了忠犬般的灿然微笑。 『……对啊。亏你认得出来,小末。我好高兴。』 以前我当童星时,自称是戏迷的赞助商儿子。而且我们曾要好地玩在一起,他还约定将来要让我主演自己所写的故事──如此令人怀念的一个朋友。 相隔六年的重逢。 「难道……」 黑羽变了脸色。 「你来一下,小晴──」 「哎呀,志田,先等等。」 哲彦抓住了黑羽差点伸过来的手。 「要不要稍微观望一下?我啊,很好奇事情会变成怎样。」 「哲彦同学……你知道多少……」 我丝毫不懂他们的互动,就因为跟老朋友重逢而高兴得叫了出来。 「好久不见耶!过得好吗!难得来这里,你上来我们班嘛!我们班的和风咖啡厅,虽然男生全是些人渣,女生的服装可是棒透了喔。」 『啊,我不太习惯人潮……可以的话,我想跟你在不显眼的地方讲话……』 这么说来,阿白原本都关在家里。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否脱离茧居生活了,毕竟他气质中性又俊俏,很容易受注目。没办法上来这里应该也是难免。 「……抱歉。是我想得不够周到。那麻烦你直接进来校舍,爬到最顶楼。三楼上面是楼顶,不过门都关著,所以不会有任何人上去才对。」 『嗯,我明白了。』 电话挂断了。 跟朋友重逢的我满心兴奋,赶著换下服装交给哲彦。 「拿去。还有,哲彦,别擅自把我的号码告诉别人啦。幸好对方是以前的熟人,假如碰到可疑分子要怎么办?」 「不,『我并没有把号码给对方耶』。」 「嗯?」 他在说什么?是某种叙述性诡计吗?比如哲彦只是没有直接给号码,而是透过某个中间人。 唉,也罢。重要的是不能让跑来陌生场所的阿白等太久。 我离开教室,爬起了通往楼顶的阶梯。楼顶被锁著,楼顶门后的楼梯间被当成储藏室利用。假如有人来,顶多只有学生会成员会来把这里摆的桌子搬到活动上用吧。 我等了一等,阿白就爬上楼梯了。 「噢~~阿白,果然是你。」 锁著的楼顶楼梯间是昏暗的,使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轮廓和气质都与记忆中吻合。 阿白在楼梯的折返处停下脚步,仍用帽子遮著眼睛就嘀咕了一句。 「好久不见呢,小末。」 ……奇怪?阿白的体格有这么娇弱吗? 即使他穿的是连帽衣搭配长裤的轻便装扮,手腕和脚踝还是显得格外纤瘦,头也好小。 当我觉得再想也没完没了,准备下楼梯走向他时── 「小末,停下来。」 就被他阻止了。 「怎么了吗?」 「……呃,感觉太久没见面了,我会紧张,所以保持这个距离就好。」 讲这种话还真奇怪。难道他目前还在当茧居族? 算了,人会有各种隐情。何况只是要讲话,保持这个距离也不成问题。 「不过阿白,亏你能过来耶。谢谢,我很高兴。」 「啊……」 阿白听了我讲的话,脸色顿时一亮。 「……嗯,幸好听到你这么说。我本来还担心自己说不定被忘记了,或者会被嫌碍事。」 「不不不,没有那种事啦。」 「可是,因为小末不当演员了,也都没有来看我……所以我才在想自己是被忘记或者讨厌的其中一边。」 「啊~~……」 我一掌拍了自己的额头。 「那是我要道歉。我并没有讨厌你或忘记你,不是那样的。」 「那……是为什么呢?」 我简单把妈妈过世的事故告诉对方。 「因为这样,虽然我有设法把连续剧演完,后来却变得没办法演戏了。因为你说过自己是我的戏迷,该怎么说呢,我会觉得过意不去,或者说没有脸见你。毕竟你爸爸是赞助商,去你家的话或许就会被建议复出演艺界,我也不方便过去……这算是藉口吧。明明我们讲好由你写故事,再由我来演的──呃……咦──?」 阿白在哭。 或许他本人没有察觉。他睁大眼睛凝望著我,流下了大颗泪珠。 「原来,你记得我们的约定……」 「咦……?」 由于阿白讲话细声细语,没听清楚的我忍不住出声,他就连忙用袖子擦掉眼泪。 我想我大概提到了不适当的话题,就改聊别的事。 「那、那个!你后来怎么样了?有去上学吗?」 阿白缓缓地用手帕擦了眼泪,然后略为低著头说: 「……嗯。见不到你以后,隔一段时间我就复学了。」 「你没有被霸凌吧?」 「我有被霸凌喔。」 「真、真的吗!没事吧?」 「嗯,我没事。我不会再输了。因为我下定决心,要在跟你见到面以前变得坚强。」 我居然对他造成了这么深的影响,有点难以置信耶。过去的我似乎跟现在的我不同,是个挺厉害的家伙。 「那真的太好了!比什么消息都让人高兴!」 「为了不让人欺负,我想到要减少自己的弱点。所以我用功学习,运动固然不擅长也还是努力锻炼……然后我就变得会运动了。不过我最下工夫的是创作故事。我想赶上小末的水准,一直都在付出努力……于是在去年,我总算获得了认同。」 「获得认同……?莫非,你出道当小说家了吗……?」 阿白悄悄垂下目光。 「……嗯,差不多就是那样。」 「那你很厉害耶!书名叫什么?」 「…………」 阿白依旧低垂目光不回答。他先是犹豫,接著欲言又止,这样的过程重复了约两次以后,才总算发出声音。 「小末,我一直都希望追上你。」 「……这、这样啊。」 「小末,我一直都想得到你的认同。」 「……是、是喔。」 「我努力……再努力……又用功……又锻炼……还研究要怎么让人说我漂亮……」 「……嗯?说你漂……亮?」 当我偏头表示不解的那一瞬间,阿白狠狠地瞪了我,然后使劲摘掉帽子。 长长的黑色秀发半空飘舞。 ……之前我怎么都没有发现呢? 现在回想,脸上看得出影子,而且气质也类似。 阿白个性软弱。但是,有时候他其实会逞强散发出不让人亲近的气息。 没有错,阿白逞强时的气质──跟「可知白草」是一样的。 「咦,阿白你……啥!可知……?」 「没错,我就是阿白。爸爸都叫我的小名,才让你误会了我的性别。阿白的白,就是白草的白。我一直好想见你,小末……不过,其实我们早就见面了。」 我的脑袋变成空白一片。 我真笨,居然把女孩子误认成男的,而且对方居然是白草。 「小末,我拿到……芥见奖了喔。我写得出……能让你饰演的故事了喔。怎么样,我变漂亮了吗?被看成男生让我很懊恼,我想得到你的认同才拚命努力的。现在,甚至有人找我拍写真了喔,你晓得吗?」 「这、这还用问……」 她一字一句贯穿我的胸口。 仅仅一段话──里头却蕴藏著累积起来的庞大努力。忍过了长达几年的时光,还有专心修练的血汗气味掺杂在其中。 「小末,我想得到你的夸奖,才决定跟你读同一所学校。但是──」 我没有记在心上,不过白草应该有吧。 我跟黑羽一边笑著,一边准备放学回家。等候著的白草想跟我相认而站到我面前──我却视而不见地走过她的旁边。 没错,肯定有过那样的光景。 「──我很难过。」 我因为罪恶感太深而无意识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完全没有发现……」 「……不会,没有关系。」 白草擦了泪湿的脸,露出一丝笑容。 「毕竟,那都是没办法的事。小末放弃当童星,又认不出我,我现在晓得那都是没办法的事了。既然已经尽力做到最好,只是时运不济,那我就不会后悔。虽然我对无情的神明感到恼火,却还是释怀了。因为──你记得我们的约定。」 白草的微笑和阿白的羞涩重叠在一起。 那简直非比寻常地──可爱,而且美丽。 我的心跳怦通怦通地剧烈起来。一度放弃,还燃起复仇之火的心,又点起了别的火头。 即使觉得不可以,我却驾驭不住内心。毕竟,心本来就是不求合理的。 「欸,小末,往后,能不能让我再叫你小末呢?」 「咦?」 「以往因为你好像不记得我,我才赌气叫你『丸同学』,不过你对我来说到底还是小末。」 「好、好啊,当然可以。」 被人称冰之美少女的白草像这样亲切搭话,我反而会难为情。 「不过,你不要再叫我阿白好吗?既然都晓得我是女生了。」 「那倒是。不然我怎么叫你比较好?」 「──小白。」 白草立刻告诉我。 「志田同学被你叫作小黑,一直都让我感到刺耳。」 「咦?」 刚才,我好像听见了相当恐怖的台词…… 「既然那个女生叫小黑,我就可以叫小白才对。我始终这么觉得,所以希望你叫我小白。」 「好、好啊……我明白了!那我以后要叫你小白!」 「嗯,就这样喽,小末。」 唔哇,她好可爱。 但是我总觉得目睹了某种恐怖的部分,更重要的是受大家畏惧的白草被我叫作小白……这样称呼她,不知道我在班上会有什么下场。 「不过我说啊,可知……」 「小白。」 我不自觉说出口的称呼立刻遭到纠正。 但是并不恐怖,反而让人觉得可爱。白草鼓起脸颊,露骨地表现出不悦。 她本来就是以冰山美女著名。然而这种落差是怎么来的?难道说,白草对视为亲朋好友的人就会和善到不行? ──为了不让人欺负,我想到要减少自己的弱点。 啊,对喔。白草曾经胆小到被人欺负,所以她想要减少弱点,一直都绷紧了神经。不改表情以免向他人示弱,一身凛然,假装成强势的模样。 比如白草面对讨笔记来看的惹人厌同学,就采取了可谓激烈过度的反应。那正是因为她以前受到霸凌,有过拒绝上学的经验,才会不服输地加倍抵抗。只要知道阿白跟白草是同一个人,会发生那种事就能让我理解。 「抱歉,要叫你小白才对。」 「嗯,那样就好。我希望你那么称呼我。」 跟白草的距离好近。不只是物理方面的距离,感觉在心理上也接近了。 白草一直隐瞒自己是阿白这件事。而秘密已然消失,她就愿意对我坦率了吧。但是── 「这是为什么呢?」 「?」 白草歪过头表示不解。 「不是啦,小白你从以前就认出我了,却一直没有跟我相认吧?为什么事到如今又这么做?呃,高兴归高兴,我完全不懂你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间点。」 「……也对呢。从你的立场来看,感觉会是那样。」 白草本来想交抱双臂,途中却动作一僵,把手放了下来。看来那是为了扮男装而用缠胸布紧紧捆住上围的影响。 白草原本就胸部雄伟。虽然用连帽衣遮住了隆起的胸脯,要压缩成这样想必很辛苦。即使她如此努力,仔细看还是有隆起之处,那非比寻常的情色感让我牙痒痒的。 白草脸颊泛红,背对我。 「老实说,我……一直对你满生气的。」 「那是指我没有认出你就是阿白吗?」 「嗯。」 「哎,那倒也是……」 白草背对我,藏头遮脸地说: 「当时我没有听说伯母的事……心里会觉得:你怎么没认出我呢!白痴!要不要我用针扎进你的指甲缝呢!……大致上是这样。」 「欸,等一下,你最后那句话超恐怖的耶。」 那算是一种拷问了吧!讨厌男生的白草同学一瞬间又出现了! 「可是你有读我的小说,还大为赞赏,让我非常高兴,但你在教室都不来找我讲话,我也曾气得心想:『你这软脚虾!』有好几次都打算让你绝后……」 「被你随口骂成软脚虾让人很沮丧耶!还有拜托别让我绝后!」 「……不过,听到你在这次文化祭又要表演,我就按捺不住了。那天我兴奋得只用一天就写出了大纲。」 白草瞥了一眼观察我的动静,跟我对上目光后又把脸藏了起来。 把白草跟阿白的面貌重叠在一起,突然有种狗狗般的印象。阿白那时候的形象是弃犬,随著时间经过就混了一点狼的成分进去,或者说变得有傲气了。不会跟饲主以外的人亲昵,自尊心强的狗。有这种形象。 毕竟她光听到我要表演,就兴奋得在一天之内把大纲写出来,到底有多像忠犬啊?尾巴根本就摆个不停,非常可爱耶。 「后来我便问你,为什么不当童星了对吧?之后,我做了反省喔。是我自以为是地认定小末为人冷漠。我觉得事情是出于无奈,有机会的话就要对你全盘托出。」 「而那就是……今天吗?」 「对。我觉得要像这样扮男装,用阿白的身分跟你见面才有说服力……更重要的是,小末,因为我听说你今天会复出表演。」 我心里闪过一阵紧张感。舞台的光彩和重压深达指尖,让我全身麻痹。 「你会依我写的大纲表演什么呢?之前你只说过要参考,对不对?」 「那是……秘密。」 白草转了身。接著她直直地望著我,并且问道: 「不然告诉我这一点就好。你是──为了谁而表演?」 白草用眼睛向我倾诉。我不明白那代表什么,不过她正若有深意地盯著我。 「你跟阿部学长在交往,对吧?」 「『所以呢』?」 白草蹙起眉头,表现出愤怒。 「那又如何?」 「──你好好期待吧。」 我回以自信的笑容,白草似乎就微微地吃了一惊。 「你拟出的大纲跟我的表演会搭配在一起。我要让舞台热闹到最高点。」 我这么告诉白草,而她傻眼似的仰头向天以后── 「这句话,我一直想从你口中听见。」 如此嘀咕的她露出了微笑。 * 白草在和风咖啡厅负责的班是第三组,所以有必要在那之前换回制服。 她告诉末晴,而末晴表示「我有点事情要思考,所以会留在这里」。 因此白草把帽子深深地戴回去以后,就独自先走下楼梯。 于是她发现在三楼的走廊──志田黑羽正靠著墙壁等在那里。 「……可知同学,小晴口中的阿白果然就是你。」 「原来你发现了啊。」 「因为我常去小晴家里。之前我灵光一现,叫他拿了相簿给我看。」 「……那是怎样,莫非你在向我炫耀?」 「哦~~你听得出我在炫耀啊,可知同学。真不愧是小说家。」 白草的太阳穴浮出青筋,而黑羽不服输地眯了眼。 「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呢,已经要求他叫我『小白』了。」 「……啊,是吗?」 彷佛从地底响起的沉沉嗓音。 「这么说来,他是不是都叫你小黑?假如你觉得自己享有特权,那就抱歉喽。对了,顺带一提,我会叫他『小末』。你羡不羡慕呢?」 「那又算不了输赢,那样就以为自己赢了的话,器量会不会太小?」 「……哦~~在故事里,青梅竹马可是必输的喔,敢问你晓不晓得?」 「可知同学,你把现实跟故事混为一谈了啊?脑袋还好吧?」 「呵呵……呵呵呵。」 「啊哈!哈哈哈。」 她们俩散发的气息让旁人战栗,脸色随之苍白。 「「──哼!」」 不久双方就同时把脸一转,头也不回地朝著相反的方向走了。 * 阿白就是白草的真相迟了点才震撼到我,因此跟白草分开后,我在楼梯坐下,茫然地发呆。 多亏白草向我吐实,以往的谜团解开了不少。 比方她为什么会对周遭的人态度强悍,为什么对我就相对温柔,还有她立刻拟出大纲给我的原因……诸如此类。 万一──我是说假设。万一我在暑假前就发现白草=阿白,我们的关系会变得如何?有别于当下……我将可以跟她以情侣关系迎接文化祭──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未来存在呢? (……真是愚蠢的妄想。) 我甩了甩头打消思考。 不过,她那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跟阿部学长在交往,对吧?』 『「所以呢」?』 白草显然在生气。她的愤怒该怎么解读? 有几种解读的方式。 ──既然你晓得就别问了。事到如今向我告白也没有用喔。 看成有这种含意应该是妥当的吧。 ──明明我们聊得正进入状况,别讲那种扫兴的话。 或许她是这个意思也说不定。 ──所以你就不肯在「告白祭」上向我告白了吗? 要这么解读倒也可以。 目前是怎么样不得而知,但白草确实曾对我怀有强烈的好感。而且彼此之间的歧见已经化解不少,现在感觉我并没有被她讨厌。尽管那算不算爱慕之情仍值得怀疑。 (趁现在告白的话,行得通吧?) 我也有这种感觉。 白草声称她跟阿部在交往,但考虑到她曾如此思念著我,难道那不是因为我没有发现她就是阿白,才用来气我的吗? 要如此推测倒也可以……不,换成哲彦的话,我想他会这么说: 『欸,就算以前做了约定,为什么你要把那跟恋爱扯在一起?这跟那是两码子事吧?』 啊~~超像他会讲的话!而且那种严苛的说法通常才是现实。 要说的话,以前我或许辉煌过一阵子,如今却只是个平凡高中生。阿部既是型男又当演员又有钱。 靠回忆加分能赢吗?太吃力了吧? 这么一想,我认为阿部设局算计我的说法还是十分有可能。 正如黑羽所担心的,要是我在「告白祭」上获胜,还向白草告白── 『我啊,喜欢的是阿部学长。真希望笨蛋能够灭绝。』 对方有可能准备了如此恶毒的陷阱,要在全校学生面前狠狠甩掉我,这一点至今仍然否认不了。 被那样对待的话,我心里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感觉连活下去的自信都没了。 (不过,我非得拿定主意才可以。) 要让阿部输得心服口服,就只能冒著风险进攻。 而我求的又是什么?报仇吗?或者── 思考理不出头绪,我一边搔头一边走下楼梯。 于是当我来到三楼的时候,就发现黑羽背靠墙壁在吃章鱼烧。 「呀呵~~小晴。你闲著吧?要不要一起逛文化祭?」 就算是我也看得出来,这女的,居然一直尾随我。 「难道说,你全都听见了?」 「你是指什么?」 「小白的事。」 黑羽噘起嘴巴,然后张口吃了最后剩下的章鱼烧。 「你说的小白是指可知同学吧?你们变得挺要好的呢~~」 「与其说变得要好,我们本来就有交情啦。只是之前没有发现。」 「哦~~不过明明有空窗期,你却叫她小白。我是小黑,可知同学则是小白。感觉好像是我比较黑心。」 「没有那种事啦。」 「就是有。」 这种拐弯闹别扭的方式,不像黑羽的作风。 难不成,这是表示…… 「你该不会是在嫉妒?」 「!?!?!?」 黑羽顿时胀红了脸,还一面用牙签尖端指著我,一面逼近过来。 「我、我为什么非要嫉妒啊!再、再说,我姑且是在跟你交往啊!像她那种输家,我又不会放在眼里!」 「欸,你真的很讨厌小白耶……」 「啊~~!你又叫她小白!怎么搞的嘛,那个字音,听了就讨厌。非常非常讨厌。」 社交性强的黑羽难得排斥成这样。换成平时,她讲话会再含蓄一点。 从这部分来看,黑羽现在可说比平时还要坦率。 「哈哈!这样啊。」 我发现某件事,就笑了出来。 「怎样?」 黑羽尽显不悦地瞪我。 「没有啦,你平时都会摆出大姊风范来关心我嘛。」 「……然后呢?」 「想到你顶多只会对我像这样发泄不满,我才发现这就是你撒娇的方式。」 「!?!?!?」 黑羽瞬间像热水器一样脸发烫── 「啊。」 她逃掉了。 大概是黑羽颇不想让我看见脸吧。或许她是因为心慌,明知道前面路不通,却还是爬上我跟白草刚才交谈的那道通往楼顶的阶梯。 「喂,小黑。」 我一追,黑羽就遮著脸── 「你别追过来!」 她如此大叫。哎,听她那么说,我哪有可能不追。 我们很快就到了尽头。通往楼顶的门关著,所以黑羽就蹲在爬上楼梯后的角落,遮著头缩成了一团,简直像躲进贝壳的寄居蟹。 「那个,小黑……」 「不要碰我!」 黑羽并没有看我才对,我的行动却完全被她猜透了。青梅竹马,可畏也。 「你走开啦!」 「何必这么说……欸,你是怎么了啊?之前,你对我讲过更羞人的话吧?现在为何又……」 黑羽只有微微回过头,然后又关进贝壳里了。 「小晴,你不可以逗我……」 「咦?」 黑羽奋然起身,鼓足力气踮起一四八公分的身高,敲了我的头。 「就说了!之前我也强调过!由我挑逗你是可以的!因为我有做心理准备!但是你逗我就不可以!因为我没有心理准备!」 「啊~~……」 这么说来,之前有过类似的对话。仔细想想,黑羽会害羞不已,都是我稍微越线而占到上风的时候吧。 「果然,你只是装成姊系形象,本质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姊系形象需要的从容跟灵敏,你都不够嘛。」 「啰嗦啰嗦啰嗦。」 我被软拳捶了一顿。由于内心非常过意不去,我就坦率地道歉了。 「是我错了啦。我不会再说那些让你心慌的话。」 「……知道就好。」 黑羽挺起形状漂亮的胸脯,但是因为个子矮就显得架势不太够。话虽如此,说出来的话又会引起一番口角,所以现在我先闭了嘴。 于是黑羽低下脸,一面窥伺我的动静一面说道: 「不过,就我们两个独处的时候,你要开口逗我也是可以哟……」 「那样究竟是可以或者不可以,说清楚哪一边啦!」 「你听不懂吗!两边都有啦!」 唔哇,黑羽表现得好有女生的调调。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受不了,小晴就是这样……」 黑羽回到大姊姊模式以后,耸了耸肩膀。 「这一点,你要好好想清楚。因为这是大姊姊出给你的作业。」 我当场就举起手。 「有,大姊姊,我把作业做完了。」 「速度太快倒是让人介意……算了。所以说,小晴,你的答案是?」 「我现在了解自己是搞不懂的了。」 「那你只是嫌思考麻烦而已嘛!」 「嗯,坦白讲就是这样。」 「……我会好好教教你,所以陪我逛文化祭。」 我被黑羽拧著耳朵,陪她逛了各式各样的活动。 午餐自然不用说,各种展览及活动、体育馆举行的表演,还有在音乐教室演奏的乐团,我们都去看过了。 随著我们东逛西逛,文化祭的闭幕仪式便接近了。 「小晴,我们在这里分开吧。」 我们二年b班的教室位在二楼。学校里分为有教室的新校舍,以及包含了办公室与图书室等各个处室的旧校舍,二楼则以穿廊相系。 我们正待在那座穿廊的中央。 「你接下来有事情要做吧?」 「……是啊。」 「我并不晓得你要做什么,也不晓得那是为了什么。毕竟我反对你复出表演,而你也没有要求我帮忙,所以就什么都没有说。」 「小黑……」 「不过呢,唯有这一点希望你能了解。我会反对你表演,是因为我晓得你经历了多么痛苦的心情,又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之下放弃当童星。」 坦白讲,我不想回忆当时的事情。 妈妈过世以后,我就不敢站到镜头前了。没有任何人发现妈妈死去,还搁著镜头一直拍摄的现实。那实在太过可怕。明明发生同样状况的可能性近乎于零,恐惧却在脑海里闪现,让我全身都抖得无法表演。 我认为休养是迫不得已,但其实后来的日子比较痛苦。 当年的我虽是个孩子,仍以当童星建立的地位为荣,而且自豪。那是我的自我认同。 被迫将其舍弃的我失去了依靠。 我失去了能对人自豪的事物,以往累积起来的成就不见了。 从擅长学习的人身上剥夺学习;只有在体育方面能获得夸奖的人受了伤而不能再运动。想像起来应该与这些类似。 我喜欢表演。站在镜头前的紧张感、吸引到观众的满足感、让人受感动的成就感,每一项都难以取代。 所以──我留下了后悔。 我还办得到吧?为什么没能办到?已经不行了吗?我还想表演耶── 如此的念头曾在我内心打转。 黑羽则看著那一切。 ──妈妈去世,我魂不守舍地过了一年。 ──振作起来以后,我却无法表演而痛苦挣扎。 ──认命的我对所有事都死了心。 ──后来我如实接纳日常生活,又逐渐从中找到喜悦。 「就是啊。小黑,我的一切都让你看在眼里。」 「小晴,我不希望你的内心再受到痛苦。但是既然你能提起拚劲向前迈进──我想声援你。我希望你能什么都不顾,自由自在地去做。所以──」 「小黑……?」 我看得出黑羽在发抖。她迅速环顾四周,正在留意旁人。 我完全不懂她想做什么,但是传达过来的唯有紧张感。 「──小晴。」 黑羽下定决心抬起脸以后,突然就高举手臂,朝我的脸赏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响。突发的状况让走在周围的学生们停下脚步。 我扶著发热的脸颊,而黑羽嫣然一笑。 「好,这样我们的关系就归零了,你要做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 黑羽话中的含意,我透过周围的私语声领会了。 「咦,丸同学和志田同学起了感情纠纷?」 「姓丸的又做了蠢事吗!」 「当真?志田同学变成活会了吗!」 ……我懂了。黑羽有听见白草坦承自己就是阿白,所以她认为我的复仇心大概已经消失了,才会帮忙布局,让我能在这次「告白祭」闯进活动中向白草告白。 我跟黑羽被外界当成在交往,所以我向白草告白的话,就会变成差劲透顶的劈腿男。然而,刚才我挨了黑羽一巴掌,彼此分手的消息就一口气传出去了吧。这样的话,就算我跟白草告白也不会奇怪。 「小黑……」 黑羽带著出了一口气的痛快表情说道: 「真受不了,别让我为你做到这一步啦。即使我就像你的姊姊──」 她的脸色逐渐黯淡,话也说到这里就暂时停住了。 黑羽欲言又止,改口后又再次愣住。 「即使我就像你的姊姊──」 当她重复相同的台词时,一道泪水流了下来。 「…………抱歉。」 黑羽眼泪也不擦地调头。 我想追,却停下了脚步。 ──别追过来。 黑羽这么说。接著她还这么告诉我。 ──我会看著的。 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答案将在「告白祭」上揭晓。与其现在追过去跟她讲话,那么做会好得多。 我望著黑羽离去的背影握拳……然后抡向自己头上。 「叩」的沉沉一声,灼伤般的疼痛在拳头和脑袋蔓延开来。 我在嘴里嘀咕。 「──对不起,小黑。」 我下定决心,拿出手机,拨了电话给哲彦。 * 那天的「告白祭」笼罩著独特气氛。 「三年a班……竹中加苗同学!一年级时,我从跟你一起担任运动会执行委员的时候就喜欢你了!请跟我交往!」 「噢噢噢噢噢噢!」 如同往年,勇敢与鲁莽只在一线间的男同学陆续登台。活动办得正热闹。 然而所有人都已经察觉,重头戏在后面。 ──阿部充。 知名演员的儿子,本身也已经出道演连续剧的新锐演员;假如在穗积野高中举办人气投票,肯定会成为男生第一名的学生。他参与了这场活动的消息早就众所皆知。 排他后面告白的学生或许会大为失色……学生会顾及这一点,就将他排到最后。 他会向谁告白,大部分的人都心里有数。 ──可知白草。 以高中美女芥见奖作家身分上过电视的她,其美貌亦为人所知。 据传男女双方早就在交往。然而阿部对此始终不予置评。 『阿部以往明明什么都不讲,现在才说要参加「告白祭」是怎么回事啊?』 『好像只是因为经纪公司的关系才不能讲啦。但是在「告白祭」讲出来的话,经纪公司就压不住消息。他似乎想爆料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然后逼经纪公司的人认同。』 『既然要公开就一口气搞得盛大点是吗?这招够猛,他满有男子气概的嘛。有意思。』 这样的风声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传开。 即使同样是活动中凑成的情侣,艺人告白的话就会成为新闻,如果双方皆为名人当然就更加轰动。所以众人的期待不知不觉地增长,大家都交头接耳地在猜阿部会用什么方式告白。 「那么,最后轮到十一号──三年a班,阿部充同学上台告白。」 体育馆的舞台中央摆著一支麦克风。会场的灯光熄灭,彷佛要将告白者突显成主角,聚光灯打在麦克风的位置。 阿部就出现在那里。 「呀啊──!阿部学长────!」 「讨厌啦~~!向我告白嘛~~~~!」 尖叫和欢呼交相传出,会场的热情一举沸腾。 阿部余裕十足。他露出平时的王子般笑容,还挥了挥手回应欢呼。应对方式可以说真不愧是艺人。 「各位好,我是阿部。」 阿部朝著麦克风一讲话,尖叫和欢呼又扩散开来。 他默默地等现场安静,当声浪变成微波才再次开了口。 「因为我口才不好,用讲的感觉会表达得不太灵光……我打算表演歌与舞蹈。」 阿部把手举高,舞台后方就吵杂起来。吉他手、贝斯手、鼓手各自带著乐器出现,转眼间便准备就绪。 「纵使是敌人也得说他秀的这一手高明。」 舞台更后面的死角,有两个人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互相耳语。 「他接下来才要开始秀吧,哲彦。」 「哎,确实是这样,末晴。」 阿部在练乐团的事情很有名,但除非是相当迷他的粉丝,否则就不会去过演唱会。因此会场热度更上一层,支持鼓励的喊声迸散开来。 阿部跟乐团成员用视线对话后,接到ok的信号而点了头。 「让各位久等了。团里似乎已经准备好了,请让我在此献唱。」 阿部将视线移向会场,目光停留在最前排的一名少女身上。 「──可知……白草学妹。」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狂般的尖叫声在体育馆回荡。 「我将这首歌献给你。曲子是迷幻蛇的……《child star》。」 迷幻蛇是目前以销量冠军见称的人气摇滚乐团,其成名曲为七年前发表的《child star》。 基本上《child star》是连续剧的名称,这首歌曾被用在片尾。而且以这首曲子搭配舞步迷倒观众的就是「天才童星」丸末晴,《child star》则成为收视率超过百分之三十的爆红节目。 在偶像歌曲、流行歌曲、动画歌曲等乐曲容易畅销的这年头,罕见以「摇滚帅气感」当主打的舞曲。此外,这首曲子表现了少年追逐梦想而挣扎的心情,虽然并非情歌,却可以解读为实现梦想=追到喜欢的女生,就成了以往曾在「告白祭」上被唱过两次的名曲。 〈笔记簿上画的涂鸦 仍然还留著 那一天许下的约定 仍然还记得〉 「唔哇……」 所有人都瞬间理解。他的歌喉属于足以用「好嗓子」形容的境界。 「阿部学长────!」 醉心于阿部的女同学眼睛已经变成爱心形状。明明他宣言这首歌是为了可知白草而唱,帅气过头的歌声却让她们在脑里转换成是唱给自己听的了。 少女们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无可厚非。阿部本来就够俊俏,如今在舞台聚光灯照耀之下,比平时还要灿烂三倍之多。 「可恶,他连舞都跳得好棒……」 连语带嫉妒的男同学看了都不得不服。《child star》这首歌「曲调奔放,舞步更是激烈」。忽而跳跃凌空,忽而止步回身。手脚非得俐落才能步步到位,舞步间还不能让麦克风离手。呼吸当然会喘,然而歌声依旧不能停。 歌由摇滚乐团操刀,舞蹈由天才童星来跳,基本上就已经是各自分工。没有人设想过要一并表演,歌曲和舞蹈同时献艺,因而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阿部的歌与舞是值得鉴赏的,流畅动作让人感受到他至今以来的修练。 而被献予这套歌舞的可知白草──只是默默地盯著阿部。 她的表情略显紧绷,感觉并没有喜上心头。看起来虽然像是脸红,受灯光影响也不好确认。尽管被周围的女同学投以嫉妒目光,她本身却好像丝毫不放在心上。 歌声笼罩会场,第一节就要唱完了。 「……那个装模作样的学长,比想像中还有一套嘛。」 舞台后面。褐发痞子男──笨渣搭档里负责耍渣的甲斐哲彦开口嘀咕,使得笨渣搭档里负责耍笨的丸末晴稍稍回过头。 「……的确。」 「是个强敌耶。末晴,你能赢吗?」 末晴对哲彦说的话哼声一笑,然后背对他竖起了拇指。 「──轻轻松松。」 如此嘀咕以后,末晴就冲到了聚光灯打下的舞台中央。 一瞬间,他曾露出自信十足的笑容──还有只望著前方的霸气眼神。 哲彦擦了沿著脸颊流下来的汗。 「糟糕……真的假的……我居然会觉得那家伙很帅……这不可能吧……」 「变身已经完成了」。 在练习时也是这样。末晴变身后就一切都不同了。 气质不同;身手不同;脸色不同。 然而大概是因为现在正式上场──他的存在感比练习时高了一阶……不,高了两阶。 此刻,那家伙并不是末晴。他已经类似于「英雄的化身」。 毕竟不这样想的话,实在让人受不了。 (看著那家伙会让我兴奋成这样……这绝对有鬼啦!) 高得离谱的才华、表演魅力。哲彦对此一面咂嘴一面仍忍不住笑出来。 「嗯……?」 「那家伙搞什么啊……?来闹的吗……?」 「他不是二年b班的丸吗?那家伙也要上台参一脚……?」 末晴的出现一瞬间让会场松懈了。 表演发生意外?感到纳闷的观众大有人在,不过在表演中实在没人敢上前阻止。演奏的乐团成员们也疑惑出了什么事而慌乱,但负责带团的阿部打暗号要求继续表演,他们才晓得这是安排好的。 间奏结束,歌曲进入第二节。 阿部和末晴两人就随之朝麦克风同时唱出了歌声。 〈彼端嚎啕的哭声 仍然回荡著 送予你的言灵 仍刻在心里〉 现场的气氛就此全面刷新── 「啥!」 「咦……?」 「刚才那阵歌声,怎么来的?」 惊愕与震撼将体育馆吞没。 阿部有副好嗓子,在这所学校恐怕属于顶尖等级。 但是在短短一瞬间,所有人都懂了。 ──「这一边的才是真货」。阿部即使唱得好,依然是假货。 末晴的唱功是效法迷幻蛇原唱。 不过阿部也有做到这一点。高音的悠扬和低音的浑厚可以说是阿部更胜一筹。 但两者就是不同。「问题不在唱功高低,差异在是否能直达人心」。 靠一小段歌词展现出区别的末晴──转了身背对观众。 连续剧的片尾也是从这个姿势起头。在背对萤幕的时候瞬间转向前,独占观众视线。 那压倒性的存在感及面貌──跨越七年岁月成为传奇的那支舞,就此重现于众人眼前。 「喂,那是怎么搞的……他太会跳了吧!」 「舞技强到不行……明明阿部学长也很厉害,却完全跟不上他……」 「他这是真功夫吧……等等,丸这个姓氏──难道他就是当年的小丸?」 「啥!真的假的!那个白痴会是小丸?」 「不然你看嘛,这支舞──无论怎么想都是本尊啊!」 末晴平时跟现在的落差让同学们来不及理解,表演摆在眼前却也否定不了。真功夫秀出来以后,大家只能相信了。 「嘿嘿,这就是我要的。我就想看这一幕。」 舞台后头。哲彦用食指搓了搓鼻尖。 哲彦回想起这十天的特训生活。起初,末晴吐了好几次,也昏倒了好几次。哲彦帮末晴准备呕吐用的水桶,还在末晴昏倒时用湿抹布敲他的头,硬是逼他醒过来。 然而,末晴绝不叫苦。 他的身段逐渐有了改变。舞步变得俐落,颤抖停了下来。 可是在昨天练习完的时间点,成果明显逊于当年拍摄的影片。 但现在何止比练习时好,甚至超越了过去。 「搞什么……你办得到嘛!既然办得到,从最初就该把本事拿出来嘛,混帐!害得一直在担心的我像个傻瓜!」 正式上场才能见真章,在舞台上才会更加耀眼,这就是他以往被称作天才童星的特质。 「可恶,居然藏了这么久──你的才华,果然并没有枯竭!」 原本那般耀眼的阿部──在末晴面前显得失色了。 脸孔并没有改变。阿部是型男,末晴则平平凡凡。 然而丰采与存在感并不是靠脸决定的。 「小末……」 在最前排望著舞台的白草眼里流下泪珠。 年幼时的憧憬;之后的失恋与悲伤;即使如此仍不死心而努力的那段日子。 那些情绪在白草心中乱窜,化成泪珠流了下来。 「你──不是没办法表演了吗?」 趁歌曲的空档,阿部在台上朝末晴搭话。 「你心里应该有很深的阴影,现在却──」 「我说学长。」 末晴用袖子擦去额头的汗水,露出了自信笑容。 「──要在喜欢的女生面前耍帅,还管他什么阴影啊?」 阿部倒抽一口气,然后释怀了。 没错,确实是这样── 阿部漫无目的地嘀咕,然后悄悄离开舞台。他只打了暗号叫乐团成员继续演奏,就无声无息地离去。 那时候早就没有人在注意阿部,目光被末晴独占。 「你果然是真材实料,丸末晴学弟。」 阿部只有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带著畅快的表情从舞台消失。 歌曲结束,体育馆被掌声笼罩。 观众的兴奋、喜悦直接传达过来。 (……我回到舞台上了。) 我任由心跳加速,体会到莫大的安心与满足感。 「刚才完美重现的那支舞,是由演艺同好会提供的表演!表演者为二年b班丸末晴!」 从司仪手里抢到麦克风的哲彦抓准机会做介绍。真受不了,哲彦做起这种差事就是一流的。 「……话说大家看完就晓得了吧,其实那才不是什么完美重现,在场的就是本尊啦!见识到历经七年成长后的歌艺和舞技了吗!我们搞东搞西,都是为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换句话说,接著才是重头戏!演艺同好会的第二段表演即将开始!霸占阿部学长的舞台就是为了这一刻──讲到这里应该懂了吧?丸末晴要告白啦啊啊啊啊!」 哲彦那家伙超会炒气氛。局面的演变全在预料中,但体育馆悄然一片,众人充满了期待。 尽管难以启齿,可是我已经打定主意──只能拚了。 我把嘴凑向麦克风。 「──可知白草同学。」 「是、是的!」 白草紧张得声音变调。以冷漠为人所知的白草难得如此。 「啊,不对,我讲错了,改口重来一遍……小白。」 「……小末。」 白草睁大眼睛,然后恢复冷静,微微地点了个头。 「我想告诉你──」 可以看见白草吞咽了一下。 我做了深呼吸,然后缓缓说道: 「──我『曾经』喜欢你。」 「咦……?」 我有想要表达的想法,不过单纯讲出来的话,我实在没有信心能传达给对方。 所以我拚了命地下工夫。 我用表演者的身分当众复出,并且技压阿部,才来到了这座舞台。 以舞台而言,这里并无不足之处。正是因为在众人瞩目下,言语才会有分量与热度。 「因为我喜欢过你,听到你开始跟阿部学长交往的传闻时,让我受了很大的打击。我之所以能像这样重回舞台,说起来并没有多大原因。我就是想跟阿部学长对抗,说穿了,我有心向你和阿部学长报仇。但是我在东忙西忙的过程中发现了,发现『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事物』。」 我将目光挪往旁边。她在白草左边隔了约十个人的最前排。 「──志田黑羽!」 我吸气到极限,然后用最高的音量一举喊出来。 「我喜欢你~~~~~~~~~~~~~~~~~~!」 麦克风被我喊到爆音,观众捂起耳朵。 然而告白的我内心兴奋到最高潮! 话讲到这里已经停不住了。化为失控特快车的我滔滔不绝地一口气把满溢的情念吐露出来! 「我发觉了!发觉你一直都陪在我的身边!因为有你待在身边,我才得到了救赎!以往给你添了困扰,对不起!往后我或许还是会给你添困扰,但我需要你!」 大家的目光集中到黑羽身上。 原本黑羽将手交握在胸前,一直静静地听著我说,而哲彦把麦克风递给她了。 黑羽用双手握起麦克风,仰望舞台上的我。 如猫一般的可爱眼睛睁得大大的。在这阵子之前,我都没发现黑羽是这么可爱。 但现在不同了。拒绝黑羽的告白以后,我才晓得缺了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被她用直率的好感对待,被她开口示好,我切身体会到心中的喜悦。 在我跟内心阴影交战时,是黑羽给了我最确切的建议。而且比任何人都关心我的也是黑羽。 原本我倾心于白草,但现在不同了,跟复仇并没有关系。 我现在──倾心于黑羽。 「──小黑!我喜欢你!拜托你跟我交往!」 黑羽露出了前所未见的满面笑容,然后朝著麦克风明确告诉我: (插图012) 「──不要。」 「…………………………………………………………………………………………咦?」 我心里一阵混乱,而视线飘移到最后──我又试著问了一次。 「跟我交往……不行吗?」 「──不要。」 「……当真不行?」 「真的真的。」 「……………………」 「……………………」 我试著用手势问了:「不行吗?」于是黑羽就用手比了叉叉符号。 为了让心情冷静,我深深呼吸──然后抱住脑袋。 「为什么啦~~~~~~~~~~~~~~~~!」 ──此刻,我已对初恋复仇完毕。 一瞬间,黑羽露出得逞的表情。除了她本人以外,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一点。 其之三 宝箱与道具盒 * 文化祭结束后,间隔周末与敬老日,到了周二。 哲彦进教室就发现,二年b班的状况简直可以总括成「死尸累累」一句话。 「唔~~好可怕~~女生好可怕~~」 末晴正陷入一场醒不来的恶梦。他绝望地身体扭来扭去,刚到学校就趴在桌上。 这也难怪。末晴费了那么大劲豁出去告白,被甩掉所受的打击应该非同小可。 堪称一生一度的告白。拚了命地特训,还大费周章安排好舞台,辛辛苦苦到最后却被甩掉,出那种糗足以在心里留下一辈子的阴影,往后他就算变得不信任女性也不奇怪吧。 「…………」 白草同样趴在桌上,像是死了一样僵著不动。 哲彦都知情。他晓得白草以前被叫作阿白,还对末晴念念不忘。 在文化祭当天,他跟黑羽一起竖起了耳朵听那两个人对话,而当白草走下阶梯的时候,哲彦就已经闪人,因此他只是没跟末晴见到面罢了。 所以哲彦有大致掌握到他们的关系,也能推敲出白草对末晴的想法。 (可知白草的真命天子,从一开始就是末晴嘛……) 哲彦会如此笃定,是因为文化祭闭幕仪式结束后,他曾经跟阿部对过答案。 …… ………… ……………… 『阿部学长……你是不是为了让末晴回到舞台上,才会扮黑脸?』 文化祭闭幕仪式结束后,哲彦向对方这么搭话,阿部便停下了原本忙著收拾乐器的手。于是他先是对乐团成员表示要离开,接著就来到了体育馆后面以便慢慢聊。 『你为什么会那样想?』 『有一个原因是学长所选的曲子。迷幻蛇那首《child star》,不就是末晴的成名作吗?先开口挑衅,又特地挑了对手过去的擅长项目来竞争,那当然会让人觉得奇怪啊。』 『……原来如此。』 『再说,我晓得学长并不是坏人。』 『我被称赞了吗?倘若如此倒是让人高兴。』 『啊,因为我是坏人,所以我讨厌学长。』 『原来如此……你比传闻中的还要老奸巨猾呢。』 『对呀,是有人这么说我。不过末晴嫉妒得都失心疯了,好像就没有发现。那家伙只有在舞台上才会散发光彩,其他时候都扶不起。』 『看来是那样没错。』 阿部没有明说,但是这应该可以视为他承认自己暗中扮黑脸了。 『这次风波,请问是从哪里起头的?啊,顺带一提,我对末晴与可知的过去知道一些。』 『我想想……这次的事情,是掺杂了好几项因素才会发生。』 阿部竖起了食指。 『首先有一个前提,就是白草她始终都喜欢丸学弟。我跟她的关系就像兄妹一样。我不曾把白草当成恋爱对象,而且我想白草对我也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虽然我隐约有察觉到就是了。』 『只是白草坚信自己在小时候被丸学弟拋弃了,或者说甩掉了。虽然后来她发现是个误会,却因为对丸学弟用情太深,才转变成有心报仇。』 『报仇……』 『没错,白草对他没认出自己就是小时候要好的阿白感到盛怒,才打算用这种方式报仇。「她要让丸末晴喜欢上自己再甩掉他,让他尝到跟自己一样的痛苦」──白草是这么策画的。』 『这样啊,原来如此……』 末晴有说过,当白草跟他独处时,态度是十分亲切的。 目睹女生对其他男生冷淡,却只对自己露出笑容,大部分的男人都会误解。表示白草为了让末晴陷入情网也下了苦功。 『但是丸学弟却迟迟不肯向她告白。事情拖到后来,她视为眼中钉的志田学妹就向丸学弟告白了。双方没有修成正果固然让白草安了心,但是他们俩的关系仍亲密到令人大意不得。当白草烦恼该怎么办的时候……就因为一时冲动而谎称跟我正在交往。我没有目睹现场所以不清楚,据说丸学弟曾经跟志田学妹在教室秀恩爱?』 『唉,对啦。他们那样是有秀到恩爱没错。该怎么说呢,因为志田并没有死心,告白以后就进一步跟末晴拉近距离,或者说去除了内心的隔阂,他们确实是变得比之前更亲近了。』 『后来白草就心思大乱了。我劝她实话实说把误会解开就好,不过白草的自尊心很高。她还大吵大闹地说:「由我主动告白就等于认输了啊。」「错就错在小末没有认出我。」』 『啊~~对耶,我可以想像。学长还真辛苦。』 『你能理解是吗?所以喽,白草需要别的点子,我就向她提议了。由我扮黑脸承受丸学弟的所有仇恨,再让假意帮忙的白草接近他,然后把误会解开来就好。』 『可是学长,你那样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吧?』 『有啊。』 『是什么好处?』 『我啊──可是天才童星丸末晴的热情戏迷。』 『────』 哲彦无话可说了。 原来如此,这么一想事情就串起来了。 『我在挑衅丸学弟的时候,曾经跟他说过。我就是看了他演戏,才会想要演戏的。后来我还告诉他,我体认到自己缺乏才华以后,就对他产生了嫉妒,但只有最后提到嫉妒的部分是假的。我看了丸学弟演戏,自己也跟著想要演戏,而知道自己缺乏才华以后,我一直都对本身能力无法企及的丸学弟感到敬佩。我不忍心看著他就这样埋没下去。假如能让他重新振作,被讨厌我倒是无所谓。』 『哇~~学长果真人超好。』 『你就是讨厌我这一点吧?』 『看嘛,学长的态度从容成这样……是啦是啦,如学长所说,我就是讨厌这一点。』 或许这个人才是最大的赢家──哲彦心想。 这次的事情让许多人受了打击,唯独这个人却达成了「让末晴振作」的目标。 『我也有事情想问你,志田学妹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学长是指她拒绝末晴的告白这件事?』 『那当然也包含在内……应该说,我好奇她至今为止的思路。』 『我也是刚刚才察觉的啦,志田跟可知的状况一样。』 『一样?』 『──我敢说,她也是在对初恋报仇。』 『原来如此。那么,该不会志田学妹的目标也一模一样──』 『志田打的主意应该是「让丸末晴喜欢上自己再甩掉他,让他尝到跟自己一样的痛苦」吧。可知花了好几年成为末晴会憧憬的女性固然有惊人之处,不过志田被甩掉才短短一个半月,就让末晴重新迷上自己,同样是执念惊人。这么一想,最后的赢家应该是志田吧?』 『不,这可难说喔。我倒认为他们「全都输惨了」。』 『?学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跟我过来听听看就知道了。』 哲彦顺著阿部招手的意,跟他去了别的地方。 阿部带哲彦去了位于社办大楼的羽球社社办。门关著,竖起耳朵却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嘀咕和啜泣声。 『我刚才收拾乐器时偶然发现的。』 门后的嘀咕声。那是在说──「笨小晴」。 『笨小晴……笨小晴……笨小晴……笨小晴……笨小晴……』 用不著问也知道那是谁。会讲这种话的人只有黑羽。 『或许,志田学妹的感情是可以称为执念,但我更觉得她是既纯粹又专情的。』 『她对末晴喜欢再喜欢再喜欢不过,明明就要修成正果了,却怎么也无法原谅末晴甩过她一次。所以志田才会甩掉对方回敬,心里却还是对末晴喜欢再喜欢再喜欢不过,而她正为了这件事后悔不已……是这样对吧。』 『否则她大概没办法让自己回归起点吧。志田学妹是有这样的特质。她非常会算计,却有著挺感性的部分,或者说无法把事情做到绝。』 『比方说呢?』 『今天举行「告白祭」之前,听说志田学妹赏了丸学弟巴掌,两个人就分手了,但是听目击者的说法,在发抖的人似乎是志田学妹。』 『啊~~原来如此。表示志田有计算到与其继续假装跟末晴交往,先分手制造对末晴方便的局面还比较能强调她本身有多好心。但是本能却在否定这种做法,忍不住就发抖了。』 『没错,所以我认为志田学妹骨子里是既纯粹又专情的。』 『由我看来倒觉得是既倔强又扭曲……唉,毕竟感情是驾驭不住的嘛。包含所有零零总总的环节在内,大概可以说初恋就是这么令人无奈吧。』 哲彦说完以后,阿部便微微一笑。 『正是如此。初恋应该就是这样。』 ……………… ………… …… 当哲彦从思考的世界回神时,他就把书包放到自己的座位。 看向旁边,黑羽也还是趴在桌上。有朋友担心而搭话,黑羽却只是回答先放著她不管就好。 不知道那是在害羞,或者自我嫌弃。 蠢得让人受不了的结局。 有一个男的跟两个女的都以为自己被甩了,就想著「要让对方迷上自己再甩掉对方」,到最后所有当事者先后成功了,而且没有半个人跟心仪的对象修成正果。 「唉,反正看起来有趣,对我来说倒是最棒的结局。」 哲彦这样跟末晴搭话,而末晴听不懂他的意思── 「啥?你说什么?」 就只给了这句回应。 于是,通知有校内广播的钟声响起。 「二年b班,丸末晴同学,还有同样是二年b班的甲斐哲彦同学。听见这段广播,就立刻到办公室。再重复一次。二年b班,丸末晴同学,还有同样是二年b班的甲斐哲彦同学。听见这段广播,就立刻到办公室。完毕。」 「……?什么事啊?」 末晴偏过头,哲彦则是叹了气。 「啧,学校嗅出端倪的速度比我想像中还快。」 「喂,哲彦,我总觉得有超恶劣的预感,你搞了什么?」 哲彦无视末晴,打了电话。 「啊,对不起,办公室的老师要叫我过去,你们该不会已经来了吧?啊~~就是那件事害的。能不能请你们先撤退一下?我会试著说服老师的……好,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哲彦只说了这些就挂断电话。 「哲彦……刚才那是?」 「嗯?电视台的人。」 「啥?电视台?」 「对啊。昨天他们来要求采访。」 「采访你干嘛?」 「我把你们在文化祭的影片上传到we tube以后,三天内播放数就破百万了。」 「………………………………………………咦?」 「你看这个。」 哲彦把影片的画面秀给末晴看。 影片标题是── 「传奇童星小丸在升上高中后表演小羽之舞!技压新生代演员阿部充,还向芥见奖作家可知白草告白!」 对应到各种搜寻关键词,网址连结都设好了。不只具有话题性,末晴到位的舞步更是大受好评。 「太好啦,末晴。这样你就多了个绰号叫『被甩掉 百 万 次 的男人』。」 「哲彦~~!你这家伙~~!搞什么鬼啊~~!我会哭喔!我放声哭给你看喔!」 「啥~~~~?这有什么关系嘛~~!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退居幕后帮忙的啊~~!」 「臭家伙~~~~!我就在纳闷你怎么会乖乖帮忙,原来是为了这个~~!」 「咯咯咯────!这还用说!为什么我非得免费做义工啊~~!感谢你带来的广告收入!还有以后我会负责经纪工作,做好心理准备吧~~!」 「开什么玩笑~~!你这个败类渣男~~~~!」 「啊,顺带一提,现在谈话性节目把这段影片当话题,讨论度火热到爆炸喽。」 哲彦用手机秀出了电视画面。 『──有这么一段影片在流传,各位觉得如何?』 『哎呀~~突然消失的传奇童星小丸长成了高中生模样,让人感慨万千,不过这内容该怎么说呢……真是青春……』 『请看这块说明板。阿部充同学是最近人气急速上升中的新生代演员。他父亲是演员阿部肇先生!可知白草同学则是就读于高中的芥见奖人气作家!还有最后出现的志田黑羽同学,她似乎是小丸的青梅竹马!』 『志田小妹很可爱耶~~我看一遍就变成她的粉丝了。能不能请她来摄影棚?我也想听她说句「不要」。』 『好乱的四角关系……这比午间连续剧还有趣!』 「……咦?欸,等等喔,这是全国播放的节目?啊,对啦,我跟小白还有阿部确实都挺有知名度,可是……咦?假如置身事外,我确实也会兴致勃勃地想看这节目,可是……咦?」 末晴窥探了黑羽和白草的动静,就发现她们俩连耳朵都红透,已经陷入绝望了。 「哎哟……笨小晴……这样我都不能出门走动了嘛……」 「小末……这下要怎么办……你会负起责任吧……?」 末晴捏捏鼻梁,让眼睛消除疲劳以后,就动手勒住了哲彦。 「哲彦~~~~!臭家伙~~~~~~!你把事情炒到全国都晓得是在搞屁啊~~!给我负起责任啦~~~~!」 「要负责的是你吧,末晴,既然是男人就该负责。」 「注意你的用词~~~~!害我被误解的话要怎么办啊~~~~!」 在这段期间,新的骚动仍接踵而至。 走廊被喧闹声笼罩。喧闹声朝二年b班阵阵逼近,骚动也逐渐变大。而位于骚动中心的人物在二年b班门口停下,然后就一口气把门口整个打开。 「末晴哥哥!」 有个光彩出众的美少女在那里。 轻柔带卷的长发正随著她的喘息上下起伏。即使如此,她的举止仍充满气质,迷人的杏眼强调出她有多可爱。 「喂,这个女生──她不是『理想之妹』桃坂真理爱吗!」 在今年号称最红的连续剧饰演女主角的新生代女演员姓名,让惊觉的众人发出了感叹声。 真理爱却完全不以为意。她找到末晴以后就潸然落泪,还毫不犹豫地扑向他的怀里。 「「「「什么~~~~~~~~!」」」」 男同学们让人分不出是尖叫或哀号的粗嗓痛哭声回荡开来。 扑上来的力道太强让末晴跌了一跤,不过他靠著墙壁勉强稳住了。 而真理爱把脸朝末晴凑近,并且亮起眼睛。 「总算找到你了……末晴哥哥……是我……我是属于哥哥的小桃……」 「好痛……小桃,你太过火了啦!……该说你还是这么莽莽撞撞的吗……」 「因为……我一直……一直都好想跟哥哥见面啊……」 「哎,不过你这种性子和说话的口气还真令人怀念。你的活跃,我都有看见喔。」 「真的吗!我好高兴!」 真理爱再次抱向末晴。 末晴的脸顿时变得色眯眯。有两名少女并未看漏这一幕。 「……小末,这个婊子────是谁?」 「我也想听你说明耶……小晴?」 「噫……!」 教室的气温降了几度,状况太过恐怖,让旁观者打起哆嗦。 末晴支支吾吾地开口回答。 「那、那个,她叫小桃,是我当童星时在经纪公司认识的后进。」 「是的,没有错!」 真理爱依然搂著末晴,只把脸转了过去。 「这女孩以前非常内向,所以我身为前辈常常会照顾她。」 「末晴哥哥会教我演技方面的事情,还教我怎么跟共演者相处,我挨骂时还会护著我……多亏末晴哥哥,才有现在的我。不过,哥哥突然退隐后,我都联络不上他……后来看到有那支影片上传,我就忍不住……」 「我懂了啦!小桃,我懂了啦,所以拜托你放开我!你是当红明星吧?被人看到这样就不好了吧?」 「……对象是哥哥的话,又没有什么关系。」 「不不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所以先放开我啦。」 「啊……」 末晴抱起了真理爱,要她退到旁边。 「真是的,哥哥就是这么强硬……」 真理爱扭著身子,红著脸发出嘀咕。 这时候,白草发动攻势了。 「桃坂小姐?这里是教室喔。你认为这里可以做色色的事情吗?」 「色色的事情……?这只是肢体接触啊……顺带一提,色色的事情是指情色方面的事,对不对?明明并没有情色成分,却让人冒出了那样的想法,我觉得是有那种想法的人自己好色耶,难道不是吗?」 白草不由得梗住喉咙,接著就换黑羽插嘴了。 「我告诉你,外人是不可以进学校的喔。老师很快就会过来,假如你只是有事情要找小晴,先回去会比较好。」 「可是在校门前过来找我讲话的老师一拿到我的签名就放我进来了耶。」 「这所学校的保全漏洞太大了吧!还有我能理解老师的心情,但是不行啦!」 面对末晴的吐槽,真理爱天真地反问:「是这样吗?」 接著真理爱分别望向白草和黑羽,不久就点了点头。 「啊,我还想说怎么有点面熟,两位都有出现在那支影片呢。」 真理爱端正自己的姿势,礼数周到地鞠了躬。 「初次见面。我叫桃坂真理爱。你们是哥哥过去喜欢的对象──这样说对吗?」 「「…………啥~~?」」 黑羽和白草皱了眉头。真理爱却毫不畏惧地继续说: 「不,请容我改口,精确来讲,你们是『哥哥说曾经喜欢过的人』,以及『听哥哥说喜欢自己却甩了他的人』对不对?因此解释成过去喜欢的对象,难道有错吗?」 「唔呼──!」 末晴在无形间受了伤害。 这也难怪。失恋的情伤未愈,伤口又深。 黑羽和白草都吭不出声音。 真理爱说的是事实,而且并没有错误。假如她是在嘲讽,这些话听起来会显得刻薄,然而她只是讲话直率,感受到这一点的黑羽和白草就找不出头绪来反击。 「哥哥,你怎么了?跟过去的女人同班,让你觉得尴尬吗?」 「啊~~……小、小桃,坦率并不是坏事,但你讲话可以再含蓄一点──」 「不要紧喔,哥哥。我会帮忙把你的烦恼解决得乾净溜溜。毕竟──」 真理爱脸颊泛红,还用双手遮住了发烫的脸。 「末晴哥哥是我的初恋对象啊──」 「「「「什么──────────────!」」」」 当红新生代女演员的告白掀起了众人的怒吼。 男生们开始准备能弄到的武器,女生们对绯闻亮起了眼睛。 「见不到面以后我才发现……哥哥对我是多么重要的心灵支柱。所以只要是为了哥哥,我什么都肯做。当然我也会让哥哥忘记那些过去的女人。」 末晴战战兢兢地回头,就发现脸色如厉鬼的黑羽和白草在那里。 「啊,是吗……原来对小末而言,我已经是过去的女人了……呵呵,我有股想往你眼睛插针的念头呢……」 「太好了呢~~小晴……你找到了可以代我照顾你的人……找到人代替以后,你就把姊姊丢到一边了……这样啊……」 「唔──」 「……咕噜。」 弥漫的紧张感让所有人都吞了吞口水。 最先承受不住的是末晴。 「总之对不起啦~~~~──!」 末晴立刻下跪,图的是解决问题。 以这次的情况而言,假如只有黑羽和白草在场,那不失为一种选择,坏就坏在有真理爱。 真理爱立刻闯进她们俩和末晴之间。 「哥哥,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没有任何错,不是吗?假如你们两位要欺负哥哥,就由我来负责奉陪!」 黑羽和白草的太阳穴浮出青筋了。 「哦~~……这女生满有骨气呢。她打算把我当坏人,要不要将她打落炼狱呢?」 「小晴,这个女生好像有什么误解,你跟她把话说清楚嘛──碍眼的小女生闪一边去……你就这么告诉她吧。」 「噫……」 「惨了啦,惨了啦……」 现场变成了举世罕见的恐怖魔境。 看热闹的人脸色发青,同学们随之颤抖。 多亏另一派完全不同的势力,使状况有了改变。 「喂,你们这些人!都在做些什么!」 老师的出现让三名少女从末晴身上移开注意。 哲彦抓准机会从背后推了末晴。 「喂,总之你先趁现在溜。」 「哲彦……谢啦!」 末晴立刻跨过窗户,然后沿著排水管逃离教室。 「啊──」 「他溜掉了耶──」 黑羽和白草见状也想追上去而赶到走廊。 当真理爱也准备追的时候,哲彦叫住了她。 「桃坂真理爱──你想不想要末晴的联络帐号?」 「!」 真理爱停下脚步,显得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拿出了手机。 「……希望你能告诉我。顺带一提,你是?」 「甲斐哲彦,末晴的朋友。」 「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吗?或者──」 哲彦若有深意地笑了。 「我会站在感觉有趣的那一边。」 三个人因初恋而焦心,又被报仇念头缠身的故事到此结束。 然而初恋是永恒的。报仇结束后,故事仍会继续。 而这就是故事的序章。 没有尽头的恋爱会何去何从? 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其之四 我已对初恋复仇完毕 大家好,我是二丸。感谢您这次解囊购买《青梅竹马绝对不会输的恋爱喜剧》。至于以前买过我笔下作品的读者……好久不见!初次见面的读者,幸会!谢谢大家奉陪至此。 本作如标题所示,是一部恋爱喜剧。最近写的尽是严肃题材,因此能出版恋爱喜剧让我感到吃惊……这是我坦率的感想。 严肃的题材靠本能写得出来喔,将剧情走向设定得令人雀跃,再顾及均衡来安排角色,接著只要准备好伏笔,花费时间与冲劲就完成了。 不过,我觉得恋爱喜剧就相当纤细。尤其像这次是没有科幻设定的校园剧,就必须靠角色及对话,还有角色的相互关系性将趣味慢慢熬出来。我认为角色之间的相处气氛在当中举足轻重,但是我个人不试著去写就难以掌握这一点。 主题已经定为「青春过度」、「初恋」、「报仇」,因此一面注重于此,一面写出来的结果是……如您所见!坦白讲我比平时烦恼了三倍之多。 像这样完成的本作。读完以后,若是能让您觉得有趣,身为作者便再高兴不过。作者是单纯的,心思便会如此。 喔,页数还有剩,因此来谈谈近况。 这次出版相隔了许久,其间我的身体状况变得好多了。 我成功戒菸了;开始打羽球了。 身心均衡,还有生活习惯,我深切感受到这两者都很要紧。身心状况欠佳的话,开心的事情就会变得不开心。因此哪位读者若是心里有数,慢慢来就好,还请多多保重……这是经验之谈。而且我希望这部作品,对那样的读者能够成为排遣。 最后,黑川编辑、小野寺编辑,很抱歉尽是给两位添增困扰。绘制插画的しぐれうい老师,感谢您提供的精美插图。还有,由衷感谢愿意声援、支持我的所有人。 二○一九年 五月?二丸修一 终章 后记 * 「喂,你听说丸跟甲斐的事了吗?」 九月十九日。十五日星期五举行过文化祭,中间相隔星期六日与敬老节,笼罩著新气象的星期二平稳地来到了──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这一天,私立穗积野高中却掀起了风暴。 文化祭的「告白祭」影片被某人上传至网路,播放次数在三天内就破了百万。 光是如此已足以构成话题,更可称作大消息,骚动却有了进一步的后续。 媒体记者突然出现;校内广播若有深意地将【丸末晴】、【甲斐哲彦】叫去;当红年轻女星桃坂真理爱闯进学校;还有──争风吃醋的炼狱景象。 穗积野高中属于一般升学取向学校。「一般」这个词有微妙之处,艺人要就读会嫌学力较高,但是以升学取向学校来讲又算不上顶尖名校,因此毕业生并未出现过知名的学者。当然社团活动亦无实力进军全国,却也不到荒废的地步。换句话说,基本上就是一片和平,并非会酿出风波的学校。而这次学校里出了各种大事,对一直过著平稳校园生活的学生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传言带动更多传言,甚至让二年b班走廊在下课时间聚集了想一睹为快的人群。对话中会谈及的自然就是关于这场大骚动的情报。观摩者七嘴八舌地像这样聊著: 「要提到那对笨渣搭档嘛……该怎么说呢,我从以前就觉得那两个家伙不太寻常,不料居然会夸张成这样……」 「听说媒体都在关注姓丸的有什么动向。」 「关注他会跟谁在一起吗?」 「啊~~也包括那个啦,不过他被甩掉以后就算有著落了吧。所以大家似乎是在关注他会不会复出演艺圈。」 「没想到他就是童星小丸本人……说起来那确实不是多常见的名字,但我一直觉得小丸是艺名,之前都认为是碰巧同名同姓罢了。」 「我也是。谁教那家伙笨成那样。」 「对嘛。」 「不过他好像是真理爱的初恋对象耶。」 「真的假的?」 「真的。」 「……我还听过可知叫那家伙小末的情报,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从调查组那里接到了确有此事的报告。那个笨蛋好像是在当童星时就跟可知有往来了。」 「真的假的?」 「真的。」 「……不过他已经被志田同学甩了吧?」 「可是在真理爱闯进学校的风波中,志田同学似乎有出现打翻醋坛子的反应。」 「真的假的?」 「真的。」 「…………」 「…………」 「……那好,动手吧。」 「动手吧。」 ──有如此不平静的气息弥漫而出。 但这里到底是升学取向学校,没有人会轻易诉诸暴力。因此嫉妒到发狂的男同学们决定采用其他手段。 * 「我说啊,末晴。」 「怎样,哲彦?」 「早上真理爱来学校闹得那么大,之后你们有联络吗?」 午休。我一如往常在教室跟哲彦面对面讲话。 「……把我的信箱帐号告诉她的人果然是你。说真的,包含上传影片的事,你别再闹了。」 这次的事情实在连我都掩饰不住愤怒。 我很清楚哲彦的为人有多渣,所以大部分的状况都如我所料,先不谈是否能原谅,我还算抱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与心理准备。不过凡事都有其限度。 「欸,我可是在生气耶。你总有其他该讲的话吧?」 「知道啦。所以我不就像这样把午餐奉上了吗?」 「唔……」 我咬紧牙关。 (这家伙真的都不道歉……) 脸皮厚到这种程度,感觉也算某种本事了。而且哲彦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不道歉,却懂得准备能吸引人的伴手礼。 「哲彦,你这家伙……」 他摆出这么目中无人的态度,可别想用午餐将事情打发──我是有这么想。连声道歉都没有就打算把搞出来的飞机统统抵销,未免想得便宜过头了吧。 可是呢…… 哲彦奉上的午餐──实在太猛了。 一整客披萨。 我跟哲彦之间的桌子,上头摆了尺寸大得超出桌面的纸盒。无论怎么看都是外送披萨的包装盒。 从盒子里飘出起司的香味,逗弄著鼻腔。 (这男的……) 我瞪向自信笑著的哲彦。 (打起主意就跟恶魔没两样──) 哲彦这小子,居然想得出这招……多猛的香味……唔,受不了!对肚子饿瘪的高中男生来说,未免太能打动人了吧! 「你很贼耶,哲彦!」 「贼?哪有?这叫作『诚意』啦,末晴。」 「唔……!」 在学校吃外送披萨当午餐……即使我有想像过,也从来没听说过实现的案例。这是当然的。因为披萨店员没办法进来教室,照正常方式点餐也收不到。就算像这次一样能把东西送到,有人跟老师打小报告就没戏唱了。 要说在学校吃外送披萨相当于偷尝禁果也不为过。这就是如此吸引人。 「嗯?你不要吗?」 哲彦好似看透了我的内心而开口挑衅。 「唔!难道说,你以为我会被这种东西收买……」 「啥?那我就自己吃喽。」 哲彦轻灵地举起装著披萨的纸盒,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从我的角度看去,纸盒正好被他的背挡住了。而且哲彦就这么打开盖子。 香味飘散出来。 浓醇起司、鸡肉、美乃滋……鼻子灵敏地察觉到香气,唾液从口中溢出。 哲彦回过头,看著我的脸贼贼一笑,然后就用嘴接住差点滴落的起司,并且一口气朝披萨咬下去。 「啊~~!赞啦~~!」 这句话让我的忍耐溃堤了。 「哼!看、看你好像还有赔罪的心意嘛,我、我倒是可以原谅你喔。」 我打算委婉表示「要原谅你可以,起码先在口头上道歉吧」的意思。尽管如此,哲彦却假惺惺地把手举到耳朵。 「咦?我听不见耶。」 「搞出这么大的飞机不道歉,还敢向人挑衅,我反而服了你耶!要用什么方式教养才会变得像你一样?」 「反正我已经拿出赔罪的意思了吧?你懂的话就吃啊。」 哲彦拿起一片披萨,塞到我的嘴里。 「烫烫烫!好烫!」 「咦?你在提醒我多来几下吗?」 「你著魔了是吧!起码要晓得硬塞会烫到不行啦!」 黏在嘴唇上的起司烫到皮肤。我伸了舌头舔掉,然后吞下去。 「……话说,超赞的啦~~~~!」 「对吧?」 「不妙耶!这有够好吃!」 像这样的热度、香醇和鲜味!更重要的是在学校吃披萨的悖德感! 哲彦刚好又把藏在背后的披萨纸盒摆到我桌上。 我肚子也饿了,因此就开始大快朵颐。 「好吃!好吃!」 「我看那家伙是傻子吧……」 「被人设计成那样,居然吃块披萨就放过对方了……」 我听见周围瞧不起人的交谈声,却没有停止吃东西。 不是啦,容我辩解嘛。这真的超好吃耶,哲彦干的事情说起来是很气人没错,可是事情都过去了,对我而言也不是全然没好处啊。 对,多亏哲彦私自上传影片,我才知道了许多事。 尤其是我在社会上仍有知名度这一点。能得知这件事大有帮助。 我离开演艺圈长达六年了,就算完全被观众遗忘也无可奈何。然而影片疯传之后,甚至成了谈话节目的题材。这就表示对电视台来说,我仍然有价值。 还有我的知名度也透过这部影片再次飞涨。 有知名度就能得到注目,有人注目就能赚钱。当然要有正面的形象才会更具价值,但首先没有知名度的话,想必什么都不必谈了。 若是把重新出道当前提来想,靠影片博取到震撼亮相的机会非常有甜头。形同跟经纪公司签约而获得盛大的宣传,还以漂亮成功作收。当然这就等于出卖了私生活,因此痛是有痛到,不过成为红人之后根本也没什么私生活可言。与其之后被八卦杂志挖出来作文章,藉这次的形式曝光比较有助我重新出道,可说算是曝光得有价值了。 我就是因为明白这层道理,即使对哲彦感到火大,要发飙还是有些横不下心。 「照你的个性来想,搞那些八成都是明知故犯吧?」 「是的话,你想怎么样?」 「我没有打算对你怎样啦。不过想搞花样时,先徵求当事人许可嘛。我也就罢了,其他人来找你算帐的话,到时候会落得什么下场都怨不得人喔。」 话说完,我把披萨吞下去,然后拿了第二片。 就在此时,有东西戳到我的头。 完全不会痛。回头一瞥,有纸飞机掉在地上。刚才我的后脑杓就是被这玩意儿的前端射中。 老实说,这不是头一回,之前就有纸飞机射过来好几次了。只不过前几次没射中我,都落在地上而已。 因此我决定忽视,不放在心上。 「所以说,哲彦,你是怎么把披萨弄来的?今天因为有媒体记者来过,校门警卫比平时还要严吧?」 「嗯?喔,说到这个啊……」 「是我的功劳哟。」 我一抬起脸,就发现眼前有个看似活泼的女生。 个子略矮,大概一五五公分多一点吧。脸长得相当可爱,不过用俏皮来形容或许比较正确。尖尖的虎牙和马尾让人留下印象,至于胸部……嗯嗯──? 我不自觉被胸部的起伏吸引过去。 (插图007) 要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爆」。没错,简直像要爆的炸弹。 某位艺术家说过:「艺术便是爆炸。」而这对胸部应该同样可称作艺术。换句话说,艺术=爆炸=胸部的等式就此得证了。qed──证明完毕。 白草的胸部也很惊人,不过要总结成一个字则是「丰」。对于全国农人的感谢之情会随之涌现,但以胸部规模来讲却实在不到「爆」的等级。 没想到这所学校会有此等奇才…… 「啊,丸学长,这是我的名片哟。」 「喔,感谢。」 名片上有「包办万事 浅黄玲菜」的字样,还有手机号码与hotline帐号。 「……包办万事?」 「对哟。我叫浅黄玲菜,读一年级哟。阿哲学长都叫我玲菜,希望丸学长也这样叫我哟。」 「这样啊。玲菜,那我问你,『包办万事』具体来说是在做些什么?」 「只要付得起金额,任何事我都可以帮忙哟。」 「『任何事』……?」 任何事,任何事,任何事…… 哦~~任何事啊…… 什么忙她都愿意帮吗…… 「那如果是色色的事情──」 「禁止委托色色的事情哟。」 「唔喔喔喔喔喔~~~~~~!」 我受到绝望重挫了。 「可恶!这世上既没有梦想也没有希望吗──!」 「阿哲学长,这个人是怎样?超好玩的耶!」 「够笨的吧?」 「就为人来说算好玩啦,但从女性的观点会觉得他烂透了哟。」 哎呀~~来自学妹的这句发言太伤人了哟。明讲从女性的观点会觉得我烂透了,在至今听过的吐槽当中算是最伤人的哟。 「啊,你不用把末晴那些色色的话放在心上喔。这家伙只敢用嘴巴讲,因为他是逊咖。」 「所以丸学长才会想用钱来解决,对吧?好逊哟。」 「你们讲话真的毫不留情耶!还有,拜托别讨论我逊不逊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啦!」 周围传来「傻子」、「差劲」之类的奚落声,但我决定当成没听见。 我的头又被纸飞机射中了。刚才是后脑杓,这次却从正面飞来。多亏如此,纸飞机掉到眼前的披萨上。 被恶整到这种地步就难以忽视了。所以我捡起纸飞机,把纸摊开来看。 『※警告 别再靠近志田同学、可知同学与真理爱。警告可没有第二次。』 「…………」 我也让哲彦看了上面写的字。 哲彦像演美式喜剧一样夸张地耸耸肩,而我也跟著模仿。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我用那张纸使劲擤了鼻子,然后揉掉丢垃圾桶。 「好啦,不扯那些没营养的了──」 「为、为为、为为为什么两位学长能够这么镇定呢!」 玲菜连声讶异地问。 「呃,其实我刚才也觉得还没自我介绍就嚷嚷不太好……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两位根本都怪怪的哟!」 「?哪里怪?」 我反问,玲菜就指了我的身边。 「这里怪!」 唉,我确实也认为这种状况不太对劲。 光是简略一算,我身边的纸飞机就有十架左右,此外还有揉成球的纸团掉在地上。桌子旁边明目张胆地用胶带贴著「下地狱吧」的字条。全都是嫉妒到发狂的男生们在搞鬼,因为他们无法直接讲,才会贴警告字条、丢纸团或者用纸飞机射我。 「这样可不寻常哟!这里是地狱的自助食堂吗!俨然成了恨意和妒意的大熔炉嘛!为什么你们还能一脸镇定!」 我和哲彦用眼神沟通后,就耸了耸肩。 「哎,也就这样嘛。」 「既然没有人动手来硬的,我还真的无所谓。」 「太强了~~!这两个人的神经简直不能跟普通人比哟~~!」 哲彦带著略显讶异的脸色问: 「话说末晴,你今天还满带种的嘛。平常遇到这种情况,你不是都会说:『我的心脏没那么够力,饶了我吧!』」 「嗯?对啦,我在上午的下课时间确实是那么想的,不过──」 「──不过怎样?」 「我适应了。」 哲彦用食指抵著额头,闭上眼睛,看似在苦恼什么。 「怎么了,哲彦?」 「我说啊──」 哲彦难得向我大力主张。 「像你这种适应速度,已经不只是快的境界了啦!」 「会吗?感到消沉的时候,心里头固然会有疙瘩,可是时间一过就会慢慢地觉得无所谓了,不是吗?」 「这家伙太扯了,比我想像的还要蠢。难道你平时都会嗑药?」 「阿哲学长,这个人是怎样,心脏未免太强了……他是不死鸟转世吗?」 「应该算单细胞生物吧。那种东西就算切开来也能够分裂增生,不会受伤害的嘛。他跟那个属于同类。」 「啊~~我理解了哟。」 「不对,你理解个什么劲啊!局外人说闲话也就算了,被当面这样讲,会让我受伤啦!」 哲彦轻松忽略我的哀求,还搔了搔头。 「……不过呢,唉,原来如此。我之前都在想,明明你心脏这么小颗,为什么还能当人气红星?原来是因为呆头呆脑,振作的速度才快得离谱……仔细想想,以往你都是这副调调……」 「呆头呆脑就是强哟。」 「玲菜,你已经完全把我看扁了吧?」 「没有啦没有啦,丸大大,我是尊敬你的哟。」 「你讲得有够敷衍!我出生到现在可从来没对『大大』这个词感受过敬意!」 「没骗人哟。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好色、呆头呆脑,心脏又强得异于常人而已哟。」 「是喔,我完全被瞧不起了。居然被初次见面的爆乳学妹轻蔑成这样………………奇怪,感觉挺不赖的嘛。」 「别来找我寻求认同啦,呆瓜晴。」 「顺带一提,说女生爆乳构成性骚扰哟。」 这两个人是怎样?感情真够融洽。哲彦应该是被全校女生讨厌,玲菜还能正常跟他相处。 「话说,你们两个是怎么搭上线的?」 没先跟我们报备就吃起披萨的玲菜举起手答话: 「我们国中同校哟。」 「因为方便嘛,我偶尔会利用她的服务。照玲菜的说法,最近从你身上似乎冒出了有钱可赚的气味。因为她一直吵著要我帮忙介绍,我就让她带了披萨过来当介绍费。」 「你有够夸张的,哲彦,补偿我的披萨居然不是你自己掏钱买的。做人能抠到这种地步,佩服。」 「别这么夸我嘛,乱害臊的。」 「我可没有夸你一分一毫,人渣彦!」 玲菜兴趣浓厚地来回看了我们俩。 「坦白讲,我完全不懂两位学长为什么能当朋友哟……」 「啊~~对啦,从旁人眼中看来或许会这么想,毕竟我们两个常互呛。说起来,哲彦这个队友也老是出卖我。」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哟。」 「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彼此当不当兄弟,不是那么单纯就能决定的吧?」 「……?呃,我不太懂哟。那你们为什么会成为朋友?」 哲彦摆出一副不闻不问的态度,无意加入对话。既然如此,只能照我的想法来回答了吧。 「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 「啊──」 突然间,玲菜看向我背后,目光就这么定住了。 她听得不专心,让我失去兴致继续讲── 「小、小小小、小末……」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我吓得挺直了背脊。 问都不用问就知道是谁,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我。 「喔~~是、是你啊,小白……」 「嗯!是、是我……!」 长长的黑色秀发润泽如绢丝。锐利的眼光平时都会威吓旁人,如今却似乎因为害羞而显得有几分娇弱。 (……可爱到不行。) 要说的话,这也太犯规了吧?水准高到可以上电视或拍写真带动人气的女生用「小末」这种一听就觉得交情已久的称呼,还忸忸怩怩地靠近我耶。而且她可是平常都对男生态度冷淡的冰山美女喔。 我才叫了声「小白」,她就高兴得像只忠犬……假如我当了爸爸,看到女儿这样会担心耶。 ──尽管我涌出了这样的情绪,实际上现在要跟白草讲话会让我有所抗拒,因此我有点结巴地朝她开口: 「怎、怎么了,小白?你刚才不是先离开教室了?」 没有错,白草一到午休时间就跟要好的峰芽衣子先离开了教室,我都有靠眼角余光看清楚。因为每次下课,走廊上总会聚集围观的人群,她会判断连吃午餐都不得清静而逃离教室,我认为是正确选择。 「我、我想、我想跟你说……」 白草支支吾吾。她紧紧抓著便当盒,想继续说下去,却满脸通红地沉默不吭声了。 (…………周围的视线好刺人。) 我们受到了非同小可的注目。我跟白草今天一直避免有交集,因为看过影片而来凑热闹的围观群众肯定会注意我们。 「喂,你、你们看那边──」 「咦?怎样怎样?有新进展?可知同学主动出击吗?」 「有罪~~~~!以前互许约定的青梅竹马,有罪~~~~!」 「不要紧,乡户!听说姓丸的蠢到没发现可知同学跟自己是青梅竹马!谢天谢地!这样女生当然会对他心冷!姓丸的是个傻子实在太好了!」 啊~~凑热闹的人果然都情绪高涨了…… 喂,你们讲的那些闲话全都听得见喔,顺带一提,你们怎么对细节了解这么多啊?别只会滥用考进升学学校的灵光脑袋好不好? 话说回来,不晓得白草在想什么。即使要找我讲话,也可以等骚动平息一点或者用手机联络,何必在吃完午餐以后就立刻专程回教室。 「怎、怎么啦?你找我,有、有有有什么事情吗?」 话虽如此,我也毫无余裕。受他人注目固然有压力,老实说,更重要的部分在于讲话对象是白草──这搅乱了我的心房。 『──我曾经喜欢你。』 我在告白祭是这么告诉白草的。 后来呢,我才察觉到,说穿了这就跟告白差不多嘛。而且不讲也无妨吧?即使跳过这一句,对话还是能成立啊。 相隔多年的舞台表演,任由兴奋采取行动的后果便是这样! 坦白讲,我在休息时就后~~~~~~悔到不行了啦!好几次我回想起来就会对自己的轻率感到挣扎,还把头埋进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当然了,这样总比单纯表示喜欢再被她甩掉好………………………………不,关于这件事就别再深入思考了。 总之,我形同对白草告白了,所以觉得没什么脸见她。之后又因为影片被上传,活像遭到一枪毙命。 唉~~~~为何我要讲出「──我曾经喜欢你」这种话啊?老实说,我好想把事情抹消掉。感觉这么说的意思就等于:「以前我是喜欢你啦,但现在可不一样喽。」我完全没办法想像女生听了这种话会作何感想…… 比方说,女生会觉得:「哦~~原来你喜欢过我……」而产生优越感吗? 啊~~那样的话,我就能理解白草之所以有点害羞却还是愿意带著好脸色接近我的原因了。 女生还可能觉得:「好感是很可贵,但反正都已经明讲是过去的事了,就表示现在没有恋爱的情愫,当朋友正好吧?」……会是这样吗? 嗯~~毕竟白草这么受欢迎,八成也讨厌被男生乱追求,会希望彼此当朋友就好倒是有可能啦。只不过,假设白草的心意是:「明明喜欢过又为什么要变心?」那就应该要生我的气,所以到头来仍然间接证明了之前都是我在单恋她。 但是把这些全考虑进去,就会让人觉得── 唉~~~~~~真搞不懂女生的心啦~~~~! 「白草同学,不要紧喔。」 在白草右后方的文静丰腴型女生──峰芽衣子帮忙推了白草一把。 (……不要紧?她指的是什么事情不要紧?) 我完全不懂她的谜样声援有何意义,对白草却起了作用,可以看出她不安似的眼里正逐渐恢复神采。 「小末!」 「是、是!」 白草的毅然语气使我不自觉地立正站好。 白草空著的手凑到丰满的胸前做了深呼吸,然后一口气把话说完。 「──我们交往吧。」 「…………嗯?」 「…………嗯?」 「咦?」 「啥?」 教室里瞬间降到冰点。突兀的言语任谁听了都要停止思考。 在一片寂静当中,我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咦,难道说,我刚才被告白了?) 我听出话里的意思了。 「你说真的吗────!」 当我扯开嗓门跳起来以后,有阵柔和沉稳的说话声就传到耳里。 「……是『来往』才对吧?」 如此帮腔的人是白草的朋友芽衣子。 「对不对,白草同学?」 「啊……?咦……?……唔咦!」 白草慢了好几拍……似乎在旁人觉得「总算有下文了」的时间点,她才体认到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脸变得像水煮章鱼一样红通通的她连忙改口: 「那、那个!你、你误误误、解了!……不对,我的意意意思是──」 白草的舌头打结了。她在情急下似乎想硬拗,却立刻发现光靠硬拗实在说不过去,后悔显露在脸上以后又打算找藉口糊弄过去。 「听说白草同学的父亲和丸同学彼此认识吧?」 透过芽衣子打圆场,我终于搞懂状况了。 「对、对啊,我跟几位赞助商见过面,她父亲是对我最好的。」 「丸同学,白草同学的父亲好像一直对你感到挂心,还说这么久不见,希望能看到你精神奕奕的模样……是这样没错吧?」 她和缓的嗓音能安抚人心。 看得出白草眼里逐渐恢复理性的色彩了。 「没、没错!」 白草挺起丰满的胸脯,使得披在肩上的黑色秀发漫舞于半空。 「小、小末,我提到你的事情后,爹地就说希望能跟你见个面,所以我在想下次有空的时候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呢!我、我怎么可能会在教室这种场合提交往嘛!麻、麻烦你别误会!」 「也、也对,哈哈哈……」 就是说嘛。 哎~~真的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心脏要停了。 其实文化祭结束以后,哲彦在回家路上跟我提过「白草和阿部并没有交往」这件事,所以我才误认为自己有一丁点希望。 此外,我不知道哲彦从哪里打听来的情报,他也有谈到「阿部是我的戏迷,还为了让我振作而自愿扮黑脸」……哎,就算对整件事既往不咎,阿部仍是个足以刺激自卑感的型男,因此我实在不太想跟他亲近。 「哪有啊,我怎么可能闹那种误会……」 说真的,拜托别这样。即使只有那么一瞬间,我还是忍不住觉得:「白草果真喜欢我吧?」太令人难受了。 ……要讲的话,虽然我才跟黑羽告白过,但白草属于我的初恋这项事实仍旧不会变。何况又没有发生什么足以让我讨厌白草的大事,我只是发现黑羽有多宝贵及美好,对白草的好感度本身并未下降。 跟这样的女孩子发生「她跟我告白了……?」的状况,我还是会高兴,尽管感到纳闷也一样会心花怒放。所以呢,搞清楚是误会之后,我就有种先欢喜后失望的感受。闹误会的自己活像个小丑,既羞耻又没用。 (还有,我本身体认到的处境好像跟旁人所见的不一致耶。) 我在旁人眼中似乎很受女生青睐,不过呢,那是错的啦。 这点很要紧。要认清现实才行。假如我真的受青睐,即使多享点艳福也不为过吧?来个桃色惊喜也是可以啊。 我眼前的现实就只有「告白以后被甩了」。 不,错了。要谈到黑羽── 「『赌上人生做了一生一次的告白,还以为自己百分之百会过关,就惨烈地被甩了』──」 这才是正确的状况叙述。 另外,要谈到白草的话── 「『自己等于已经坦承变心了,女生却完全没有生气,所以恐怕从一开始就丝毫没有抱持恋爱的情愫』──」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欸,说真的……我实在搞不懂女生。 毕竟连关系最亲密又近在身边,交情也够久的黑羽都会跟我弄成这样,换成其他女生,我一定会搞得更糊涂。 所以── 要跟她们讲话,我是可以设法撑著装作平静啦,不过,目前我有点希望让自己跳脱出来,不去管喜欢或讨厌,也不去管男女关系。 因为我理解到了,以往我都认为被人喜欢是可以无条件开心的事情。我以为面对喜欢的人事物,都只要一直线地向前迈进就好。 但现在── ──我变得也会感到恐惧了。 「我说啊,可知。」 哲彦一手拿著可乐嘀咕。 「你的本质挺废的耶。」 「啊~~?」 从白草身上冒出了黑色的煞气。 「噫……」 玲菜绷紧脸孔,吓都吓坏了。初次见面的学姊发出这种气场,也怪不得她会害怕。是我的话就会马上溜。 「哲彦,拜托你别因为自己心脏够强就天不怕地不怕好吗?有的事情在旁观者眼里可是恐怖得很喔。」 「恐怖?你说可知吗?」 「欸,哲彦,非要继续深究吗?」 「小末,不好意思……你后退一点。」 白草把手放到我的肩膀要我安静,然后交抱双臂用威吓的目光俯视哲彦。 「甲斐同学,关于擅自公开影片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要交代?」 「啥~~?」 啊~~就是说嘛~~白草也一定会生气的啊~~ 只是,问题在于哲彦丝毫不显愧疚。 「目前我完全没有打算原谅你,但既然小末好像多少原谅你了,只要你肯诚心诚意赔罪,我在表面上可以先罢休。」 喔,了不起,有铺好让双方和解的路。我还以为白草会做出更偏激的反应。 ……可是,这一套碰到哲彦就…… 「我何必道歉?可知,你在影片里并不是话题的核心吧。虽然说不上完全没关系,但你几乎没有被拍到,也没有吃亏啊。」 「咦────!」 白草应该没想到哲彦会这样回答吧。明明她刚才还摆了那么恐怖的表情,大概是因为得到的反应太出乎意料,气势都缩回去了。 这肯定就是白草的本质。原本的胆小性情因为惊讶而显露出来了。 「你、你简直──呃──那个──听、听著──你、你不是人──────!」 唔哇,该怎么说咧,直接到像是小朋友在斗嘴耶,心里头一急就丧失词汇力了。当小说家的人还这样不太妙吧?可爱是很可爱啦。 白草应该是想营造威迫感,却完全发挥不了。即使她再怎么横眉竖目,羞赧的神情还是比较让人有印象。这跟表演时害羞就会显得放不开是一样的。 胜负已定喽。对于靠摆架子来威吓周围的白草来说,哲彦这种刁钻的人精就是个克星。假象对哲彦不管用,所以双方没得比。 「小白,别争啦。我已经原谅哲彦了,你不必在这里生气,之后我再扁他就好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小、小末……」 白草娇滴滴地在我面前拨弄手指,然后点了点头。 「既、既然小末这么说,我倒是可以不追究……」 好哄又可爱。白草实在太像忠犬,我总觉得自己慢慢有种成为人父的心态…… 哲彦放松双肩,朝周围看了一圈。 「这样我就得到末晴跟可知的原谅啦,所以剩下志田喽……」 「我怎么了吗?」 ──就在这时候。 黑羽姗姗来迟……不对,应该算伺机而动吧。她插话了。 我跟黑羽的距离感依旧很近。虽说是插话,她仍从我的肩头把脸探过来,让我不由得感受到热度与气息。 『──不要。』 掠过脑海的记忆。 我拚命克制住想一边大叫一边逃走的冲动,静静地杵在原位。 「哎呀,志田同学。甩掉小末的人现在还想干嘛?」 「唔唔!」 白草随口一句话就轻易割伤我的心。 黑羽狠狠地瞪了回去。 「你这个人……!」 「哦,怎么样?难不成我有讲错什么?」 「呃……唔……!」 黑羽咬牙忍下来了。 「之前都当众把话说得那么绝了,莫非你还想辩解?不会吧不会吧,志田同学……伶俐的你才不会这么做吧?」 「……恶毒。」 「哎呀呀,我好像听见了令人相当寒心的词耶。反正我心地善良,要听你说个几句也是无妨喔──来吧,你请便。」 黑羽侧眼瞥著我,一边开了口。 「……那个,我……呃,我想说……」 然而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白草便趁机穷追猛打。 「该不会……因为我邀小末到家里,你急得什么都没想就插话了……不会有这种事吧?啊,真抱歉,我把你想像得太不堪了。」 唔哇,白草看起来有够开心。我没看过她心情这么好。 「啧──」 黑羽咂嘴了。白草见状就哼声嘲笑,又不断开口挑衅。 两人之间的嫌隙无止尽地加深。可以的话,由我介入阻止应该比较好……但身体动不了。 心跳加快,冒出冷汗,腿也在发抖。 「……你怎么了,小末?没事吧?」 白草大概是察觉我的状况有异,就出声问道。 这使我抬起了脸── 「「啊……」」 我的目光跟担心我而探头望过来的黑羽碰个正著。 可爱得足以形容成小动物的眼睛射穿我的心。 发抖的症状因而加剧,脑袋一片白。清纯麻花辫与淡粉红色的嘴唇让我怦然心动,比那更深的恐惧却如雪崩般扑上来。 于是──我的思考回路跳电了。 「唔……唔叽~~~~~~~~~~!」 在心灵回归野性以后,我靠著从猿猴祖先继承而来的本能轻盈一跃,躲到白草身后。 「啊,丸大大变成野人了哟。」 「就算他振作速度快,心脏本身还是不够强……即使已经适应了嫉妒,被甩掉的打击仍然没有消化完毕吧……」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 高声笑出来的人是白草。她带著活像反派的笑容做出胜利宣言。 「哎呀呀~~?志田同学……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说呢~~?一切原因都出在你之前的所作所为……谁教你要甩掉小末呢?可怜的小末……不要紧喔,我不会像志田同学那么狠心对你。」 白草温柔地抚摸我的头。我心里高兴,就用脸颊摩蹭白草的手背。 「唔────」 黑羽咬紧牙关。 「唔呵呵呵,你的表情不错喔,志田同学!太适合狐狸精了!我就是想看你这样的脸!」 「唔~~哇~~阿哲学长,可知学姊完全变成反派了哟,放著不管好吗?」 「我第一次目睹可知这么带劲的模样。啧!糟糕,早知道就拍影片留底。」 「嗯~~大大都变成这样了,她却一点也没有学到教训哟……」 白草带著陶醉的表情抚摸我的头,却在看我乖乖听话以后就忽然停下手。 「……我要不要直接把小末带回家养呢?嗯,就这么办。」 「不不不,那可不好哟!」 「白草同学,那样做未免……」 大概是芽衣子的话让白草找回了良心,她一脸舍不得地嘀咕:「没办法喽……」并且打消主意了。 「小晴……」 黑羽战战兢兢地朝我伸出手。 彷佛摸了就会碰坏的小小的手。从袖子飘来黑羽的香味,刺激我的大脑。 熟悉的手与香味差点就令我安心── 『──不要。』 那段记忆突然闪现。 「唔叽~~~~!」 「啊……」 我出于本能地拨开黑羽的手,躲到白草后面。 「你会怕呢,小末。」 白草站在我前面,从视野挡住了黑羽。 「志田同学,事情就是这样,能不能请你暂时别跟小末见面?」 「……可、可是……」 「让小末变成这样的人是你喔。能不能请你敢做敢当?先声明,假如你要继续折磨小末,那么──」 白草换了一口气才告诉对方。 「──即使要运用人类视为禁忌而埋没的知识,我也会除掉你。」 「恐怖!可知学姊好恐怖!」 玲菜吓到不敢领教,围观的众人当然也一样。 不过在这当下,只有两个人静默无语。 「…………」 哲彦观察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陷入思索。 「…………」 另外一个人──黑羽有几秒钟面色不改,只顾闭著眼睛──然后她并未反驳白草,默不吭声地就从现场离去。 * 时间将过晚上六点,夕阳正要西落至高楼大厦后头。 沉静的河川没有受昨晚降雨影响,无论我怎么用力扔石头,始终都愿意包容。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我一面哼著店家打烊时播放的音乐,一面捡起石头振臂高挥。从刚才就在打水飘的我设了目标,想让石头连跳四下,结果却只有几次在水面连跳了三下。 我察觉到《child star》的旋律,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哲彦吗?情况怎样?」 『我正在你家前面,不过没有任何人。从车站来这里的路上也都没有。』 「这样啊。」 早上曾经有大群媒体记者跑来学校,所以在我回家之际,他们是有可能抓准时机找上门。因此我先派哲彦侦察,让他用这种形式负起惹出骚动的责任……听来我家似乎并没有异状。 『志田她家前面也都没有人。哎,总之我先去探望一下。』 哲彦会提到「探望」,是因为黑羽从下午就早退回家。她跟白草发生冲突后,据说是身体不适,就直接去了保健室,然后不知何时便申请早退了。 「喂,你要把状况交代清楚喔。还有,记得跟她道歉喔。」 我担心黑羽的身体,可是我目前提不起勇气问:「你还好吧?」 早退时有没有被媒体包围?现在的精神状态又怎么样?这些都令人在意。因此被我派去侦察自家动静的哲彦也顺便用于调查住在隔壁的黑羽。 『关怀志田要算你的职责吧?怎样啦,末晴?经过那件事以后,你就讨厌她了吗?』 「这就错了!」 我冲口答了出来。幸好一下子就答得出口。我认为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讨厌黑羽,对于本能会如何反应却有点没自信。 『哦~~敢断言算你了不起。但是你对她多少有点恼火吧?』 「呃,感觉并不是那样……你想嘛,结果『小黑对我做的事,正是我打算对小白做的事情啊』。被人用自己打算做的事情摆了一道,说起来就是报应吧?所以我想自己没有资格生气,只能甘愿承受而已。」 『你这套理论,不就是有觉悟死在枪口下的人才够资格开枪?』 「好像有微妙的差异,但我也解释不来,就当成是那样吧。总之,我对小黑的情绪并不是恼火或讨厌……」 『要不然是怎样啊?』 「我跟小黑的交情啊,可以说久得无人能比。即使把男女都算进去,小黑还是遥遥排第一。第二、第三名从缺,第四名则属小黑的几个妹妹吧。她对于我就是有日积月累跟山一样高的恩情及回忆,该怎么说咧,我先是觉得愧疚,还有就是……害怕。」 『因为她辜负了你?』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被辜负,单纯是因为我笨,才不懂小黑的想法。我怕的部分是因为自己笨而不懂对方的心。我连自认比谁都亲近的小黑在想什么都没有搞懂,换成其他女生就更不用说了。跟男生相处的话,毕竟我自己就是男的,即使随便应付也还是过得去,但碰到女生……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照我看,你是笨蛋吧。』 哲彦的话太直接,惹恼了我。 「还用你说!我从刚才就坦承好几次自己笨了啊──」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你笨在不晓得该怎么办就停止思考。』 「……嗯?」 奇怪,哲彦这段话跟我原本想像的不同。该怎么说呢,好有建设性的意见。 『呆瓜晴,先告诉你,我追女生也不是百分之百成功,就连百分之五十都没有。搞不懂的事满坑满谷,失败经验也多到有找啦。但就是要反省后在下次活用,成功率才会提高啊。』 「……喂,你谁啊?声音跟哲彦很像,不过你是别人吧?」 『信不信我干掉你?』 哲彦深深叹了气,然后把话题带回去。 『……哎,我可不想跟志田为敌,这次就照你交代的去她家道歉,顺便帮你探个状况。』 「你都敢满不在乎地跟小白对呛了,却会挂念小黑耶。」 此外,白草有请专人过来接送,所以不用担心媒体方面的应对。看到黑色的高档外国车,我重新了解到白草是个正牌的富家千金。 『我说啊,末晴。』 明显瞧不起人的口气。假如哲彦就在旁边,我大概已经不爽到用手刀劈过去了。 『没啥好比吧。志田跟可知「有区别」,难道你连这都不懂?』 「……什么意思?」 哲彦无视我的问题又说: 『别扯这些了,你家里灯开著耶。早上出门忘记关了吗?』 「不,我印象中有关喔……该不会是小黑家的伯母?我有把备用钥匙给她,家里出什么状况时就用得到。」 『哦~~总之呢,我来这里都没遇见媒体记者,而且网路和电视的热潮也逐渐平息退烧了,甚至让人觉得有鬼。说起来,这是我的直觉啦,有某种外力在施压喔。』 「……不会吧。」 我想得到的答案有「两种」。虽然也有第三种可能,不管怎样都要确认过才会晓得。 「那我接下来就回家,关于小黑那边也要记得报告喔,哲彦。」 『知道啦。』 电话挂断了。我把手机收回口袋,然后踏上归途。 「上次来这里时,有小黑陪著……」 那时候我听到白草跟阿部开始交往的消息而陷入消沉,就是在这座堤防得到安慰,获得了勇气,才决意要报复。 之前我不孤单,所以在回家路上,即使心里受了伤也不寂寞。 「唉……」 但是,我被黑羽甩了,所以不能再依赖下去。 当然我们身为青梅竹马的交情应该还是会继续,不过往后我得认清立场,应该说,以朋友身分,以青梅竹马的身分,我必须跟黑羽划清界线。 否则以后黑羽交到男友时,我会妨碍到她── 「唉~~~~~~……」 不行……这样无济于事……我什么都还放不下…… 那么轰轰烈烈地被甩,即使心里认为非断念不可,还是没办法立刻放下…… 跟之前被白草甩掉时一样,明知道自己没希望,心意却还在。 不过我并没有要对黑羽报复的念头,只有恐惧和愧疚。 心里开了洞,不安随之涌来。 我完全不懂自己该怎么办,便捡起石头,扔向河里。 * 哲彦挂断电话后,抬头看了末晴的家。 两层楼的房屋称不上大,供单一家庭居住倒是宽敞有余。小小的院子里留有花圃的形迹,但如今只长了杂草。 「像刚才那样通电话可以吗,志田?」 「嗯。」 在志田家死角听著的黑羽探出脸。不过他们俩为了掩饰彼此有所接触,目光只对上片刻就退回围墙后头。 哲彦和黑羽隔著围墙,来到双方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位置。 「哦~~哲彦同学,原来你有意向我道歉啊。」 「口头讲讲谁都做得到。不过那样没有意义吧?」 「……哎,也对。」 「志田,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坦白讲,我觉得现况对你不利,甚至连胜算都看不见耶。」 黑羽露出了苦涩的脸。 「看不见胜算,是吗……?」 「毕竟末晴那家伙的心里完全留下阴影啦。你光是靠近,就会让他变成那副蠢样,连要色诱都没办法吧。」 「唔……是这样没错……」 「以形势来讲,可知站在压倒性有利的位置。不,说不定告白祭本身在她内心留下了阴影,所以完全没牵扯进来的真理爱往后也许会比较容易出手。」 「……提到桃坂,你觉得她的目的是什么?」 哲彦短暂思索,然后说道: 「表面上是要让末晴复出演艺界,这不会错吧。」 「就是啊。虽然不明瞭『她让末晴在演艺界复出是想获得什么』,但我也有同感。」 不愧是志田,完全听得懂我用「表面上」一词的含意。 「其实呢,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她们。」 「好大的自信。」 「可是,如果小晴被演艺界抢走,我就不觉得自己能赢了……」 原来如此──哲彦暗自嘀咕。 「毕竟真理爱完全是演艺界的人,在末晴身边能够立足,不如说那正是她的本行。只要末晴复出演艺界,距离就可以拉近,也便于施展各种手段。发展到那种局面的话,可知的定位算是介于一般人跟艺人之间的文艺界人士,所以无论末晴复不复出,她还是能保住联系。但你完全属于一般人,不利的条件层层相叠,到时就看不见胜算啦。」 「唔……对呀。」 黑羽的反应不甚自然,让哲彦不禁回过头。 「志田,你怎么了?」 「……大概是压力吧,感觉有点头昏。但是你别告诉小晴。」 「哎,既然你这样要求。」 似乎连黑羽也感到吃不消。被逼得这么紧,她还可以冷静地掌握状况,应该已经够厉害了。一般都会再沮丧一点,或者在判断现况时带入自身期望而欠缺冷静吧。 「所以呢,哲彦同学。」 黑羽用不容分说的语气相逼。 「这次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照我的料想,你不会偏袒任何女生。假如要偏袒,你会因时因地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那一方。至于这一次,『你就是要站在我这边才能达成目的』,对吧?」 不晓得黑羽看出了多少,又猜出了多少。我非得把内心对她的评价再提高一阶。 「ok。在这场围绕著末晴的演艺界拔河当中,我挺你。既然这样,会构成问题的就是可知,她恐怕位于中间地带……不对,略偏演艺界吧,毕竟她求的是让末晴演自己所写的作品才对。但就凭这一点心思──还是可以翻盘。」 「这方面也算我对你抱有期待的部分。但是发生目标偏掉或者半路起冲突的状况就不好了,所以我姑且先问清楚。」 黑羽提出了利如刀的质疑: 「──『哲彦同学,你的目的是什么』?」 明明气温仍接近三十度,哲彦却感受到彷佛颈子被人喷了冷水的寒意。 「当下我是准备先将目标设为『不让小晴去演艺界就算赢』。只要能达成这一点,即使目前我连碰都无法碰他,状况还是能慢慢改善才对。」 「我懂你的论点,也没打算否定,但要藉此叫我讲出自己的目的,是不是有点说不通啊?」 「……哦~~要不然,我谈谈自己的推测好了。今天有个叫浅黄玲菜的女生来我们班嘛,可见那是──」 黑羽朝著天空流畅地讲述起来。她说的内容让哲彦冷汗流不停。 「还有从你的行动来看,演艺界有──」 「──啊~~stop,志田,我明白了。既然你看得这么透,我招。反正我也不想惹来误解而与你为敌。」 「你应该从一开始就这么说嘛,我又不是想欺负人。」 接著哲彦讲到本身的目的── 黑羽则谈起今后的规划── 双方各自陈述,对内容进行了协调。 「────之后,就可以────到时小晴一定会────」 黑羽编织成串的字句让哲彦觉得有电流窜过全身。 哈哈,令人打冷颤。这个女生果真与输到成常态的那些青梅竹马不同等级。 哲彦有了把握。 ──「果然她才是最强的」。 「………………像这样,你觉得如何?」 哲彦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好啊……嗯,对我来说何止没坏处,还可以达成目的,所以我倒是乐于配合……你要来这一招喔……」 「是吗?那就好。」 「不过,『这有可能吗』……?」 黑羽彷佛对我的问题嗤之以鼻。 「不是能或不能的问题──是要『办成』。」 「……猛耶!」 赞赏不由得脱口而出。 「志田,我看你转生到异世界当军师会比较好吧?」 「你这是在夸我?」 「当然。」 「唉……」 黑羽看似傻眼到说不出话。 「男生真的很喜欢讲一些不著边际的话耶。」 「在我看来,你想出的策略才比较不著边际吧?」 「我呢,是拚了命的,谁教──我就是喜欢小晴嘛。」 冷静的观察力;有逻辑又精准的推断力;果决的执行力。 黑羽固然具有许多靠在校学业成绩无法表现出来的优秀特质,但她身为青梅竹马的最强要素应该是在这一环。 对喜欢的对象敢承认喜欢,有时更勇于当众讲明而毫不迟疑的意志,以及不放弃的心。 她并不是内向又无法表达心意的青梅竹马。 她并不是沉浸于混熟的关系就大意失守的青梅竹马。 懂得努力,不欺骗自己的感情,肯全力活用头脑,率直得令人动容。 (看她这么专情纯粹,连我都会忍不住起意──) 哲彦离开靠著的围墙。 「我啊,并没有打算跟谁站在同一阵线,不过将桎梏或利益得失全部都拋开的话,我想我会希望你能赢。」 「……是喔。那就先跟你说声谢谢喽。」 黑羽回得冷淡,不过既然已经宣言今后有可能变成敌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吧。 「那么,可知同学那边就麻烦你了。」 「知道了,之后就交给我吧。」 黑羽的动静逐渐从围墙另一边远去。 哲彦擦掉额前流的汗,并且朝身旁的末晴家拋出声音。 「──末晴,所以我才说嘛,志田跟别人有区别。」 不过呢,就算有区别,「成果还是另当别论」。 虽然也有人把恋爱比喻成战斗,两者之间却有一个决定性的差异。 「强者未必能赢,最强的人会因为最强而落败。恋爱就是有可能发生这种状况」。 「接下来,局面会怎么演变呢?」 哲彦扬起嘴角,拿出手机以便向末晴报告。 * 我没被任何人发现,甚至还觉得不够过瘾就到家了。时间已经过七点,周围完全暗了下来。 近在右侧的邻居客厅有零碎谈话声传进我耳朵。看来他们家正要吃晚餐。 志田家是由父母和四姊妹组成的六人家庭,总是气氛热闹又能感受到家族的温暖。 我母亲已经过世,父亲又为了工作开始巡回全国,所以家族有何温暖可说都是跟志田家学到的。因此光听见谈笑声就让我感到宽慰。 从哲彦得来的报告是:「跟志田聊了一下,她似乎没发烧。只不过大概是压力的关系,有时会让人觉得看起来不太对劲。」就这么回事。 目前从志田家并未听见黑羽的声音,却也没有严肃的语气夹杂其中。这表示她的病情没有严重到需要家人担心吗?还是她没有同桌吃晚餐? ……隔一阵子以后,我再从她的妹妹里找个人来问好了。 「啊~~想到这就饿了耶……」 由于我之前都在提防媒体记者,就忘了买晚餐回来。既然中午吃了披萨,假如要叫外卖……还是点个外送寿司吧。总觉得心情不太爽快,我打算奢侈一下下。 想著想著,我把钥匙插进玄关的门。 「嗯……?」 奇怪了……门是开的。 「咦……有灯光……?」 这么说来,客厅的灯怎么会是亮的?怪了耶。记得哲彦好像也提过这一点?印象中志田家有传出伯母的声音……这是怎么搞的啊? 我觉得可疑,便提起戒心开门。 「欢迎回来,末晴哥哥」 (插图008) 「……………………」 磅。 门被我默默关上了。我一面呼吸外头的空气一面整顿思路。 嗯~~?奇怪耶,会是幻觉吗?玄关似乎有个可爱的女生……? 轻柔带卷的长长秀发;迷人杏眼;水准堪比偶像……不,或许比偶像更高的美少女。 居然有这么一个女孩子身上穿了教会学校的清纯制服搭配围裙,还跪坐著等待我回家……不可能嘛。 于是门又开了,美少女从门缝探出脸。 「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来吧,请快点进家门。」 「喂,你……」 我被美少女硬拽著手臂,进到家里。 接著她二话不说就锁了门、挂上炼条。 「……你干嘛锁门挂炼条?」 「哥哥,你累了吧?」 「不不不,你有在听我讲话吗?回答我的问题啦!」 「哥哥,请问要吃饭呢?还是要洗澡呢?或者说……你、想、要、我、呢?」 「啊,好好好,要问这个的话当然是选你──呃,不对吧~~!你等一下~~小桃~~!」 糟糕,挑逗的情境让我忍不住就陪著对方一搭一唱了。我又因为这一幕光景的发展太违反常理,花了些时间才恢复正常思路。 在我眼前的美少女名字叫桃坂真理爱── 目前最有人气的年轻女演员,也是我过去在经纪公司视为后进照顾的女生。今天早上,她突然跑来学校闹得鸡飞狗跳,直到要开始上课就离去了──本来应该是这样,我却没想到她已经溜进了家里…… 「……咦?叫我等,是要等什么呢?哥哥,你怎么了?」 「别问我怎么了,应该问你怎么了才对!」 「真不愧是末晴哥哥,讲话好妙喔。」 即使被吐槽也丝毫不受动摇,固然是要称作当红女演员的气度──但这种死皮赖脸的态度,无疑就是我所认识的真理爱。 「听好,小桃!虽然我有好几个地方想吐槽,不过……我家的钥匙,你从哪里弄到手的?」 真理爱把食指凑在下巴摆出思考的模样,没多久就做作地──却可爱到爆表地偏头笑了笑。 「不不不,小桃,你刚才想用呆笑混过去吧?」 「……哥哥指的是什么呢?」 「再装蒜的话,我就要请你从家里离开喽。」 「……啊~~我想起来了!钥匙是从天而降的。肯定都是拜人家平日行善所赐!」 「想用这套拗到底,你的心脏未免也太够力了!某方面来讲跟哲彦有得比!」 当我吐槽到这里,肚子就咕噜叫了。 真理爱感叹似的微笑以后,绕到我背后伸手推了一把。 「走吧走吧,哥哥,饭已经煮好喽。人家今天努力了一番!我们一起吃吧!」 啊~~演变成这样,我再怎么吐槽都无法改变什么了。 近乎认命的我被硬推到客厅。 餐桌上摆了一盘盘的料理。 加了豆腐和葱花的味噌汤、马铃薯炖肉、炸鸡块、炒青菜、烫菠菜──让人有些怀念的菜色。全是我爱吃的,每道料理我都好一阵子没碰了。 「这些菜……是你做的吗?」 「是啊,当然了。啊,我现在就把菜加热,请哥哥先看电视稍等。」 「……已经让你费工夫下厨了,这样不好意思啦。起码加热这件事交给我。」 「不然请哥哥帮忙把麦茶从冰箱拿出来,还有饭给你盛好吗?」 「这点事情我当然肯啊。」 真理爱将料理加热的手脚相当俐落。看来她说自己做了这些菜并不是诓人的。 「小桃,这些菜色……」 「都是以哥哥爱吃的为主。有哪里弄错了吗?」 「没、没错啦,正是这几道,但你怎么会晓得?」 「人家从以前就想知道关于哥哥的任何事,因此向伯母发动问题攻势时就得知了这些啊。」 真理爱确实有这样的特质。她从黏上我以后便想知道任何关于我的事情,还希望能时时待在我身边。 「这样啊……谢谢你喽,小桃。」 「……谢什么呢?」 「我没想到还能再看见这些菜色。坦白讲,我很感动。」 她大概没有想过我会像这样道谢吧。 真理爱随之瞠目,还眨了几下眼睛。接著她慢慢地领会我所说的话以后,就露出看似由衷感到幸福的笑容。 「哥哥说这种话,可不能在吃了以后才抱怨喔。」 「照你的才华来想,味道不会有问题吧。」 「呵呵,哥哥真会捧人呢。」 这并不是在捧她。 我只是有所了解而已,「对于桃坂真理爱这名少女的潜力」。 我跟真理爱面对面用了晚餐。味道难免跟母亲做的有差异,不过真理爱的手艺仍属出色,我埋头大吃了一顿。多亏如此,不小心吃过头的下场就是饭后在沙发上躺平。 「哥哥,我准备了冰品当饭后的点心,你吃得下吗?」 「啊~~有冰品的话,我有点想吃。」 「好的,那我现在就端过来喽。」 真理爱未免太熟手熟脚了。明明相隔六年没见,她真的很懂我,甚至到了令人害怕的地步。 最近真理爱在一出叫《理想之妹》的连续剧饰演主角,还靠著精湛演技获得了大群自称她哥哥的戏迷,不过眼前的真理爱俨然就是「理想之妹」。 可爱又体贴,什么都愿意效劳。 ……唉,倘若对非法入侵家里的犯罪行为视而不见,是可以这么想啦。 「──所以说,差不多该告诉我你找上门来的理由了吧?」 我一手拿著冰品问,真理爱就在胸前合拢双手。 「因为我想跟哥哥讲话,在不会受到任何人干扰的地方。」 「……感觉你不是在骗人,却也没有讲出实情。」 「哥哥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毕竟你本来就知道我家在哪里啊。从退出演艺界到现在,我又没搬过家。如果有什么话要讲,你在影片传开之前就可以来找我了吧?」 「……不愧是哥哥。」 真理爱重新涂了唇膏。 嘴唇多几分润泽,本来就已经娇怜可爱的她更添光彩了。真理爱带著迷人无比的气场,静静伫立在原地。 「要跟哥哥见面,我确实随时都能过来。不过『我没有想到哥哥会就此退出演艺界』,而且联络也都没有收到回应……」 我搔了搔头。 「抱歉啦。我呢,不太记得那段时期的事就是了,根据我老爸的说法,我似乎状况不太对劲。他为了避免我胡思乱想去回忆工作的事,连手机都没收了。所以我没办法跟你通电话,也给不了回应。」 「后来我得知了当中的隐情……如今我觉得那是不得已。」 「对不起。其实几年以后稳定下来的我有拿回手机,看到你传的大量简讯就传了回应,但是你似乎已经换过帐号,所以统统都被系统退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 「因为我的复出仍然毫无著落,虽然我没有忘记你,却实在不方便主动去找你。如果你有来家里玩,我很乐意招待啊──」 「人家犹豫了好久,一直不晓得是否要来跟哥哥见面。」 真理爱介意的应该是六年前──我最后一次跟她见面时的事吧。 「最近,我常常回想起哥哥的事,却迟迟提不起勇气……毕竟我们之前是『那样分开』的──照哥哥的个性,我想大概已经愿意包容了,但我没有契机就不敢行动。」 「所以说,那部影片就成了契机是吗……唉,关于分开时的情形,我没有放在心上啦,反而是现在听你提起,我才想到有那么一回事。」 「……哥哥这样的脾气,人家很喜欢喔。」 我忍不住歪了头。 「明明你是个没话说的美少女,我怎么就不觉得心动呢……果然是因为你从以前就处于妹妹的定位吧……」 「哎呀,哥哥真过分……人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耶……」 真理爱若无其事地将胸脯往前挤,于是上围隔著制服被强调出来── 「欸,我说啊,你的胸部比早上还大吧。里面有塞东西对不对?」 真理爱歪过头,露出任谁都会想要呵护她的笑容。 「不不不,用笑容也蒙混不了啦。你以为我被你捉弄过几次了啊?」 一般来想,被这么清纯可爱的女生以微笑对待,就会不由自主地对她包容。可是我认识以前的真理爱,我对她熟透了。 真是,这种微笑都不知道让我为难多少次了…… 「哎哟,哥哥……请你忘了那时候的事……」 真理爱鼓起嘴巴。看来当时那些事对她来说成了不可告人的历史。 「我怎么可能忘得掉。你何止跟『理想之妹』差远了,根本就是个问题儿童。害我费了好多苦心,花了好多工夫照料,简直像你的保姆。」 所以我才会用家人的眼光看待真理爱。 「……好令人怀念呢。真的。」 真理爱瞟向远方咕哝。 「多亏有哥哥,人家才能走到这一步。说出来的感谢都是发自真心的喔,哥哥,你晓不晓得呢?」 真理爱的目光太过正直而耀眼。 对退出演艺界的我而言,真理爱可说是有如妹妹的青梅竹马,我一直期待能看她成长与成功。我不觉得自己为真理爱做的事情有多么了不起,不过既然对她来说有所助益,那就令人再高兴不过了。 「不,那是你的实力吧。真亏当年的问题儿童可以变得这么有人气。」 「人家讨厌会拿往事消遣我的哥哥~~……」 啊,我一怀念就重提问题儿童这件事太多遍了。换个话题吧。 「这么说来,把媒体记者赶走,还让网路讨论平息下来的人,难不成是你?」 真理爱嫣然微笑。 「不愧是哥哥,原来你都发现了。是的,媒体记者和网路是人家施了手段。起初的话题热潮造成了良性的震撼,然而继续延烧下去的话,感觉之后就会不利于哥哥。哎,算是人家用来代替伴手礼的心意。」 嗯~~原来施压的是这一边。在两种可能性当中,我还以为这边比较不可能,但真理爱所累积的实力好像超出了预期。 此外,我想到的另一种可能性是「原本隶属的经纪公司老板顾及我之后会复出,就在恰当的时机把消息压下来了」。按常理想比较可能是这样,因此我有点意外。 「我讶异的是你有能耐这么做。」 「人家已经十六岁……读高中一年级了。跟哥哥分开以后过了六年,能办到这点事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吗……」 有此能耐的女星,除了真理爱之外再无别人。 才能是残酷的玩意儿,有的人只具备一种,有的人就会具备好几种。真理爱则是后者的代表性范例,她具备多样才能──而且每项才能都有非凡水准。 首先是外貌。作为女演员受到重视的这项本钱,在真理爱身上可说十分雄厚。 接著是表演能力。要称作天分也无妨,真理爱就是有她天生的才华。 目光在每一刻该如何停顿、手部的动作,都会因为些许差异而改变给他人的观感,但是真理爱都能确实留意到这些,并且在拿捏过后展现出成效。有的人可以靠努力学会这些,她却年纪轻轻就会了,显然是有天分的证据吧。 记忆力佳,又有明辨周遭的眼力,还有吸引他人目光的魅力。 然而,真理爱最为过人的才能是──「营造环境的能力」。 外貌出众,具表演能力。演艺界并不是光靠这些就能出头天的地方。 运气便是一例。即使有外貌和表演能力,缺了运气依旧当不成大明星。 像我正是外貌平凡,却有过好运气。因此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排得进大明星之列,却也成了名人。 真理爱掌握机会的能力可不同,她不会受到运气这种变因左右。真理爱有足够的影响力及头脑让身边的人认同其能力,进而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她的声援团。 我一直看著真理爱逐步使才能开花结果的过程,比任何人还要了解她那压倒性的才干。 「……末晴哥哥,人家看过那段影片就受了感动。末晴哥哥果然还是人家最喜欢的那个末晴哥哥。」 「你讲的国语……好像有点毛病耶。」 「不,才没有讲错呢。而且,人家同时也有了把握,能救我的果然就只有末晴哥哥了。」 「……『救你』?难道说,你有什么烦恼吗?」 总不会遇到跟踪狂,或者被人抓著把柄提出了什么奇怪的要求……? 「事情是这样的──」 就在此时,门锁突然被打开,随即有人拉门,门炼卡住的声响传了过来。紧接著又换成门铃被连按,铃声急得不得了。 「怎么啦怎么啦!」 我连忙从沙发起身,就这么搁下真理爱,朝玄关走去。 「喂~~末晴!挂这条炼子是要干嘛!你在家吧!开门啦!」 尽管被门炼卡著,声音的主人仍不死心地拉了好几次门。 难道对方听不见喀嚓喀嚓的声音吗?还是打算把门炼扯坏?不对,这是故意要发出声音,好催我赶快把炼条拿掉吧。 「碧,你还是一样粗鲁耶。我现在就开,等会儿啦。」 「我才没有!挂什么门炼嘛,错在你自己要偷偷摸摸吧!」 「居然还怪我!」 「你总不会是带了女人回家吧!」 「惊!」 我不禁吓出声音。 日落时分;伫立于客厅的是在电视上大受欢迎的美少女;年轻男女;两个人独处,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任谁都会冒出这种妄想吧。不过要辩解又嫌麻烦……好吧,既然找上门的人是碧,我看就算了,不理也罢,就这样办。 我放轻脚步声,准备从现场离去。 「啊~~!末晴,你打算溜吧!讲真的,你别闹了喔!」 「少啰嗦!已经晚上了耶!别给街坊邻居添麻烦啦!」 「……晴哥,我也在。」 啊,这个声音是── 我停下准备离去的脚步,把耳朵凑向玄关的门。 「原来朱音也在吗?」 「嗯。」 这种平淡的语气,肯定是「colorful sisters」的四妹朱音。 碧一个人也就罢了,朱音在的话就不能不当回事。 我连忙捡起真理爱留在玄关的鞋子,然后传给从客厅探头观望情况的真理爱。我把食指凑在嘴边叮咛她绝对要安静,她就比了ok的手势退到客厅里头。 当我解开门炼以后,姊妹俩就一举涌进玄关。 「开门乾脆点嘛!」 (插图009) 讲话没好气的人是碧。老实说,这女的不能改一下口气吗?明明生下来就有好看的外表,这样可不会受欢迎喔。 「碧姊,说明状况才重要。」 跟朱音同进同出的女生不在,使我意外地问了一声: 「咦,小苍呢?」 「她留在家里看管黑羽姊。」 「看管……?」 耸动的字眼。我对一口气飘散出的愁云惨雾做好心理准备,朱音就催促了。 「碧姊……」 「我晓得啦。」 碧做了深呼吸让心情稳定,然后一举吐露出来。 「听著……黑羽姊变得怪怪的!」 「你说什么!」 这句话令人惊讶……坦白讲,我能想到的头绪太多了。 连哲彦的报告也提到了「感觉不太对劲」,换成家人就会明显看出她有多奇怪吧。我开口向碧追问: 「详细告诉我,具体来讲是什么症状?」 「她会跟正常人一样吃饭了耶!」 「你说……什么!」 太过震撼的消息让我发昏。 「我所认识的小黑……!居然会……!跟正常人一样吃饭……?这太扯了吧!」 「对嘛!所以才说黑羽姊怪怪的啊!」 「我想到了!她吃鱼会淋蜂蜜,对吧!」 「然而她就是没有淋啊!」 「那小黑有用味噌汤配鲔鱼罐头,或者用酱菜配巧克力吗!」 「很遗憾……你说的都没有……」 「怎么可能……!」 我和碧咬紧牙关,内心受到了重挫。 「晴哥和碧姊还是一样,说话好过分。话题根本没有进展嘛。」 朱音用中指推了眼镜,然后一如往常地用缺乏抑扬顿挫的语调说: 「晴哥,黑姊她看起来──似乎是失忆了。」 「………………啥?」 今天从早上就有一连串风波。 媒体记者跑到学校,得知影片的真理爱也赶到学校……总算平息下来以后,随即又换成白草跟黑羽斗嘴。 放学后仍然余波未平,在堤防消磨完时间的我好不容易回到家,结果真理爱就守候在玄关,跟著还发生这种要命的状况。 何止风波连连,刮的已经是龙卷风了。我内心的屋顶被掀翻,心饱受雨淋。 说真的,这下子到底该怎么办啊…… 插图 * 「你似乎不相信,所以我再说一次。我认为黑姊失忆了。」 志田家的四妹朱音特徵在于脑袋聪明,数学方面尤其优秀,小学六年级时考过数学一级检定,连地方的报纸都有刊载。 她读国中一年级,跟苍依是双胞胎,而朱音在双胞胎中算妹妹。 朱音的体格跟苍依差不多,不过苍依的眼角略为下垂,相对地,朱音则是略微上扬。 乍看之下,会吸引目光的应该是眼镜还有微卷及腰的头发。 仪表可说具知性风采。明明是双胞胎,朱音却与温吞含蓄的苍依呈对比,有副让人觉得冷漠尖锐的脸孔,实际上讲话也缺乏抑扬顿挫,可以感受到合理主义者的气质。 要讲缺点就是难以亲近吧。三个姊姊都有社交性,朱音却带著孤独的影子。 小学时,我发现在学校会跟她一起行动的人往往是苍依,除此之外没看过别人。或许就是因为朱音头脑高人一等,才跟身边同学聊不来。 其实在四姊妹当中,我最仰赖朱音。 那冷静与追求合理的性子当商量对象正好,找朱音商量时总是可以得到让人信服的建议。黑羽当然也具备足以陪人商量的见识与能力,却因为距离和环境太近,很多事情不方便找她商量。就这方面而言,朱音跟我就有适度的距离感。 虽然朱音小我四岁,我还是信任她。从她本身的淡定态度不太容易发现,但我认为她好像也敬爱著我。 苍依是因为柔弱中带有坚强而惹人疼爱,朱音则是因为若隐若现的落寞气质才让人想多陪陪她。因此我自认在朱音发出sos时就会率先伸出援手。毕竟双胞胎姊妹的个人色彩虽不同,对我来说却都是宝贵的青梅竹马。 志田四姊妹── ──长女,黑羽,读高中二年级。热心具社交性的优等生,矮个子的萝莉姊姊。 ──次女,碧,读国中三年级。个性男孩子气又粗鲁,很好讲话且体能杰出,身材棒。 ──三女,苍依,读国中一年级。内向而习惯礼让他人的和善清纯疗愈系。双胞胎当中的姊姊。 ──四女,朱音,读国中一年级。冷静且讲究合理的智慧派,较孤傲的眼镜女孩。双胞胎当中的妹妹。 目前,当中的次女和四女不请自来地进了我家。 内心最信赖的朱音讲出震撼发言,使我不得不反问回去。 「朱音,呃……怎样?你说小黑失忆……是认真的吗?」 「晴哥,难不成你觉得我会说谎?」 朱音用食指把眼镜往上一推。 从冷漠表情和淡然口吻就可以晓得朱音不是会开玩笑的那种人。 「也对。既然朱音都这么说了,或许是有这回事……」 虽然我信任朱音,但由于内容如此,实在无法轻信。 「我可不认为黑羽姊是失忆。像她那样,绝对只是想蒙混带过对自己不利的事啦。不过,我不否认她变得怪怪的就是了。」 看来碧属于否定失忆派。 「你说的对她不利,是什么意思?」 我一问,碧就抓乱短短的头发。 「不然你能相信吗?黑羽姊失去的记忆是从暑假期间算起耶。」 「…………咦?换句话说──」 「既然要从放暑假前后算起,等于到那部影片……到举办文化祭为止的记忆,黑羽姊都忘光光了啦!」 「……啊~~?咦!慢著……啥?」 喂喂喂,会有这种事情?怎么搞的啊!表示前阵子的报复风波全都不算数了吗! 「呃,说到放暑假前后──」 「就是黑羽姊跟你告白完被甩那一阵子。至于她记不记得这件事,我不敢问。」 「啥!」 喂喂喂喂喂,慢著,那是最重要的部分吧!糟糕,我头痛起来了…… (──停,等等喔。) 那固然也是问题,可是碧的发言压根不对劲。 「碧,我问你,你怎么会晓得小黑向我告白以后被甩掉的事?」 在黑羽自己向班上揭露这件事之前,应该没有任何人知情。我并未听说碧有跟我们学校的人搭上线,影片里面应该也没有提到黑羽向我告白过的事。剩下还有可能是黑羽告诉妹妹们,但她是个精明的姊姊,想必不会对妹妹们自揭疮疤。 碧后悔说溜嘴似的用手拍额头,然后把脸转了过去。朱音仍面无表情,也同样把脸转过去。 「原来这件事在你们姊妹之间都传开了吗?」 碧和朱音看过彼此的脸以后,就似乎协议由碧这个年长的二姊开口了。 「黑羽姊当然不会讲啊。可是,看举动和气氛就晓得了嘛,难免啦。」 「碧居然讲得出这么心思细腻的话……」 「废话,我也是女的啊!怎么会不懂!」 「你是女的?那就该表现得更有女人味啊……」 「啊~~!你这是性别歧视喔!讲这种话的人烂透了啦!」 嗯~~碧说我烂透了,还提到性别歧视……问题非常之敏感,像这种时候胡乱反驳很容易遭受多方吐槽。 我朝碧的全身瞥了一眼。 仍旧毫无防备的打扮,t恤配热裤。明明胸部和屁股都这么大,服装穿成这样何止遮不了,还会强调得更明显。居然对本身肉体的魅……魄力毫无自觉,又对来自男性的视线浑然不觉……她离心思细腻果然还太远了。 「……你是怎样啦?」 「这个嘛……」 为了展现身为年长者的胸襟,我坦然认错了。 「叫你表现得有女人味是我错了。你已经够有女人味了。」 「哼!知道就好……呃──咦!」 碧的脸逐渐变得通红。 啊,这女的到现在才搞懂我的目光和话语有何含意耶。 「咦咦!」 「碧,你真够钝的。现在才遮身体有什么用?」 羞耻过头的碧连脖子都变红以后,就使劲握起拳。 「末晴~~~~!你这家伙~~~~!色胚~~~~!」 「哈!色又怎样?你有多凸有多凹都已经被我储存在脑里了!」 「既然这样,我就把你的脑袋揍到失去记忆~~~~!」 啊~~真不愧是碧,连解决问题的方式都属于体育派。 「办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啊!我会让你领教年长者的可怕!」 「凭运动不足的你也想赢我!」 手与手交握,双方在四臂齐出的状态下互推互挤。 「唔喔喔喔喔喔!」 「喝呀啊啊啊啊!」 啊,惨了!碧真的力气好大。我似乎会输给比自己小的女生。 「朱音!帮、帮帮我!」 「啊,你很卑鄙耶,末晴!朱音!你也来骂这个烂透了的笨蛋!」 朱音望著我们缠斗,一边思索,然后嘀咕: 「从刚才的对话中并没有材料能断定他是笨蛋,但是他对碧姊讲的话还有视线确实既变态又烂透了。」 「唔唔唔唔唔……!」 双方力量失衡,我一举被碧压在下风。 这是怎样!感觉超难受的啦! 我早就听惯碧的臭骂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被疼爱如妹妹的朱音否定真的会令人泄气。 「朱音真不留情耶!是我耍恶心,对不起啦!」 「抓到机会了~~~~!」 「嘎啊!」 松懈的我被碧趁机压制住了。 屁股重重跌到地板,在玄关摔了跤。 「哈哈哈,活该~~末晴!这就是素行不良的下场!」 「可恶,你这女的……」 居然得意起来了。别小看年长者喔,下次有机会,我可要让你领教我有多恐怖喽。 当我感到不甘心时,朱音就脱下鞋子,朝我伸出手。 「晴哥讲的话和视线确实烂透了,但我并没有把晴哥当成烂人。我认为只用一件事来判断一个人的人格是不行的。」 「朱音……」 听到了吗?这段有逻辑又可爱的话。 朱音只是想到什么就会毫不客气说出来,骨子里仍是温柔的女生。 「朱音真是乖孩子!好,让我摸摸你的头!」 「……晴哥,你这样也是一有差错就会变成性骚扰。」 「唔──!」 朱音都不太让人碰。我迟早要让她变得跟苍依一样好亲近,这就是今后的目标。 「嘿!末晴,你活该!谁教你老是对朱音和苍依偏心!」 「你别啰嗦,碧!」 当我得到朱音伸手帮忙而起身,又一如往常跟碧斗嘴时── 「你好像很开心呢……末晴哥哥。」 听见我们吵吵闹闹的真理爱从客厅现身了。 「「!?!?!?」」 美少女突然出现,姊妹俩瞪圆了眼睛。 「欸,小桃!你──!」 「怎么了吗,末晴哥哥?她们两个对你而言就像妹妹一样吧?人家刚才想起来,你以前有这么提过──能不能为我做个介绍呢,哥哥?」 可恶,这女的根本是看准了时机跑出来。她原本就不是会安分听话的角色。 碧自己大概也没想到「你总不会是带了女人回家吧!」这句玩笑话确实说中了。她用食指来回指著我和真理爱说: 「末、末、末晴!原来你被黑羽姊甩掉以后就立刻带其他女人回家了吗!」 「欸!小心我宰了你喔,碧~~!讲话要斟酌用词吧~~!」 喂喂喂,这被街坊邻居听见的话,我会活不下去吧! 「……不检点……我看错晴哥了。」 「连朱音都这样──!」 太伤人了!明明朱音是我想亲近的可爱妹妹……可是!瞧,她用这种看待垃圾的眼神……会让我想死啦! 「……欸,奇怪?」 原本碧一直朝我投以轻蔑的目光,却突然眨了眨眼。 「这个女生该不会是……演《理想之妹》的桃坂真理爱!」 「咦?」 啊~~对喔。我从以前就认识真理爱,所以不觉得讶异,但一般是会有这种反应的。 我哼哼一笑,自豪地为她们介绍。 「是啊,没错。我跟真理爱从童星时期就认识,她是看了那部影片才来找我叙旧的。」 「唔哇~~真的假的~~!这么说来,末晴你以前当过艺人嘛~~唔喔~~不过这实在太厉害了!什么情况啊!」 我从演艺界退隐是在小学五年级,那时候碧读小学三年级。 两年在小学是很大的差距,尤其这年纪属于有没有开始看连续剧都难讲的年龄层。因此碧虽然知道我当过艺人,当时却没有多感兴趣,把我看成邻家大哥的印象还比较深吧。她似乎就是因为这样才大受震惊。 「碧,你会看连续剧之类吗?」 「因为社团忙著练习,我看得不多,但有流行的剧集还是会录下来追啦。再说我不想跟身边的朋友聊不开。」 这女的粗鲁归粗鲁,对待自己身边的人还是会用心嘛。大概是碧自觉像男生所致,她跟女性朋友相处可以看出有过度配合的倾向。我倒觉得她本身同样有许多优点,即使不那么做也无妨。 「呃……能不能请教你叫什么名字?」 真理爱向碧问道。 趋近之际的身段优雅,脸上笑容又无懈可击。洗炼程度跟六年前不能比,散发出的艺人气场就连我这个旧识也受到震慑。 「噢,啊……好的。」 承受到那种气场,属于一般人的碧根本无力抵挡。她身体动来动去,目光也乱飘不定,脸颊泛红,讲话更是变得支支吾吾。 「那、那个,我叫志田碧……读国中三年级。」 「你该不会是那段影片里拍到的(狐狸精)女生的妹妹吧?」 ……嗯?刚才真理爱讲「拍到的」跟「女生」时,中间好像有一段耐人寻味的停顿……? 「咦!啊……是的。」 碧好像慌乱到丝毫没放在心上。可是在我听来,总觉得有某种漆黑的意念流露出来耶…… 「很高兴你有看我演的戏,谢谢捧场。」 「对,我有看!唔哇!哇!」 碧看到真理爱把手伸出来,就兴奋得抖起肩膀跟她握了手。 「比年纪,人家只是长你一岁而已,讲话可以不必用敬语喔。」 「啊……真的吗?坦白讲我并不擅长用敬语,能省掉的话……感觉比较庆幸。」 「你是个(好哄的)乖女孩呢,而且可爱。既然你跟哥哥的关系近似兄妹,考虑到人家跟哥哥的交情,你对人家来说也就像姊妹一样。」 「嗯……?」 看来一直被摆弄的碧也觉得话中有鬼了。 嗯,真理爱的这套理论很奇怪,未免跳得太快了吧。 「所以呢,人家特别准许你称呼人家小桃姊喔。」 糟糕,她还进一步散发气场。有别于刚才,那应该算是硬逼人就范的霸王气场吧?这女的居然想跟碧讲辈分。 「别这样。」 「好痛!」 我轻轻用手刀一劈,真理爱的恐怖气息就散去了。 「你喔,对初次见面的碧逼迫个什么劲啊?」 「因为~~末晴哥哥是只属于人家的哥哥嘛~~」 「我从以前就吃志田家的饭,所以她们对我来说跟家人一样,反而是你叫我哥哥才奇怪。」 「咦~~哥哥好坏心……」 真理爱说著便朝我依偎过来。 「我并没有要求你别叫,总之别胡乱吓唬人就对了。谁教你身上散发著非比寻常的艺人气场,一般人会吓到啦。」 「……哎,既然哥哥这么说。」 呼~~真理爱总算听话了。这女的实在好难伺候。 「你跟她挺要好的嘛,末晴。」 开口起哄的人是碧。 看来碧也晓得真理爱的本性了,结果她似乎就把对方视为敌人,而非自己人。 「哼!还在我们面前秀亲密。虽然我知道你以前是大牌艺人啦,难道以后你打算拋弃黑羽姊,再回去演艺界作威作福吗?」 「都叫你斟酌用词了~~!要是害我被其他邻居误会怎么办──!」 而真理爱插嘴加入了我们的对话。 「小碧……人家喜欢乖一点的妹妹喔。」 啊~~真是够了,真理爱的竞争心又被点燃了啦! 真理爱带著全开的气场仰望碧,碧则是利用自己的高个子从上头俯视著真理爱来吓唬她。初见面时的和乐气氛已经成了过去。 「我啊,可以承认你是个人气女星又长得超可爱,不过你跟末晴会不会黏得太紧了一点?」 「……这样有错吗?」 「不是有没有错的问题,我们跟他有十年以上的交情,再说这家伙和黑羽姊──」 「我记得那一位已经甩了末晴哥哥,对不对?那就跟她无关吧?还是你本身会排斥人家跟末晴哥哥变成一对呢?」 「唔──不是啦,那个──」 别再扯了,碧。旧事重提的话,我会伤得比你深。 碧正在找话反驳,反观真理爱则是低头行礼。 「啊,对不起……我并不是想跟你吵架。一谈到末晴哥哥的事,我不自觉就……我愿意向你赔罪,让我们和好吧……?」 手伸了过来。之前曾害羞地回握的那只手被碧拨掉以示拒绝。 「我就是不爽你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是吗?那么连拍照都省喽?趁现在不只有机会跟人家拍合照,还可以把照片上传到社群网站喔。」 「──咦?」 啊,形势有变。 「这是致歉的心意,你肯定可以向朋友炫耀喔。不,还不只这样呢。因为人家爱惜自己的身价,几乎都没有跟别人的合照外流。因此当照片上传到社群网站时,保证会广受注目。小碧,假如你有憧憬的对象,可能就有机会藉此跟对方拉近关系。拓展未来需要有勇气踏出第一步并且竭尽全力──这是我的想法,你觉得呢?」 唔~~哇~~该说真理爱果然厉害吗?就是这样。这正是她的本质,更是她不靠运气就能一路拓展星途的本事。有能力就会毫不迟疑地动用能力,设法将事情改变成有利于己。 诱人的果实端到面前,态度排斥的碧迟疑了。 在这类场合只要犹豫便算输。 「哼!就、就算你想用这种方式钓人上钩,我可不会如你的意!」 「我并没有那样的意思就是了……呃,不需要的话也没关系,因为人家只是想要跟末晴哥哥当妹妹一样爱护的(碍眼)女生好好相处(以便往后使唤)……」 真不愧是女演员。真理爱态度软化以后,会让人受到相当过意不去的罪恶感侵袭。 「我、我又不是另有居心才否定你的……!」 真理爱露出柔和的笑容。 「那么,我们肯定能成为(方便的)朋友。毕竟人家只是来跟末晴哥哥叙旧。」 「真的吗?」 「是啊。你(真的)是个好哄的乖女生。」 「……喂,小桃,你说出真心话了喔。」 「啊──!」 「啊──!」 真理爱急忙把手放到嘴边,然后微微一笑想糊弄带过。 事情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让她糊弄过去。 「你果然瞧不起我嘛~~~~!」 「人家并没有瞧不起你喔,只是觉得你很好哄啊。」 「还不是一样~~!」 「你冷静点,碧!小桃的为人就是这样啦!」 我不知不觉就帮真理爱讲话了,可见老习惯有多可怕。 明明真理爱可以在我安抚碧的期间安分点,她却还要找朱音讲话。 「不嫌弃的话,你也跟我当个朋友吧?」 「……不必。反正我对你没有兴趣,也没有在用社群网站。」 「可是我也想跟你好好相处耶。」 「我说过不用了。」 「……这样啊,我明白(你很难对付)了。(我绝对要让你拜服)下次还愿意陪我聊吗?」 「有机会的话。」 唉,俗话说三个女人凑一起就会吵闹,但是把真理爱这颗炸弹丢进她们姊妹之间,实在是收拾不了。 我硬是打断她们。 「不说那些了,言归正传!小黑的状况我明白了。对于这个问题,我打算仔细琢磨对策。小桃现在好像有事情要谈,我决定先听她讲,之后我会再找时间讨论,碧跟朱音暂且回家吧。」 「真的吗?」 碧用打量似的眼光盯著我。 我真是没信用耶。 「当然是真的。我会以小桃为优先也是因为她家住得远,不好再耽搁下去才做出的判断。」 「哎,这么说也对……」 完美的逻辑,就连碧也吭不出声。 当我对自己漂亮度过这关而骄傲地挺胸时…… 「人家要直接留下来过夜也是可以啊──」 真理爱又扔出震撼弹了。 「末晴!你……!」 「冷静点,碧!还有小桃!你是故意的吧!我都看得出来!」 「……哥哥,人家不晓得你在说什么耶。」 「少跟我装蒜啦!」 「难道说哥哥要处罚人家吗?六年前,哥哥最喜欢玩家家酒扮医生了,现在又愿意陪人家玩了吗?」 「末晴~~~~!」 「晴哥……」 啊~~碧也就罢了,朱音的视线好刺人~~! 「……抱歉,小桃,我不认为自己能赢你,当下你就放过我好吗?顺带一提,如果你不肯放过我,无论要商量什么,我听都不听就会直接拒绝。」 「哎哟!末晴哥哥真坏心!还有旁边的那对姊妹,人家是开玩笑的喔!」 碧和朱音都一副不敢领教的模样。 尤其是碧……你的反应太夸张了啦,脸色变得像僵尸一样耶。 「晴哥,那我们走了。」 朱音彷佛已经达成目的,便转过身去。 「好,之后再联络──」 话讲到一半,真理爱就插嘴了。 「──我要谈的事情,当下就可以说喔。」 准备回家的姊妹俩停住脚步。 真理爱浅浅一笑,然后缓缓望向我。 「末晴哥哥……拜托你回来演艺界吧。然后,请再跟人家一起表演。只要有你在,人家就觉得会比过去更添光彩。」 真理爱走回客厅,拿了她的包包回来。 「哥哥,这张是经纪公司现任老板的名片。」 现任?意思是在我退隐以后,老板换人当了吗? 名片上是这样写的: 「赫迪经纪公司 代表董事 赫迪瞬」。 我还在时老板是一位名叫妮娜赫迪的混血老妇人,她成立了艺人经纪公司,还拥有在一代之间就将事业做大的高超手腕。为人严格而又温柔,经纪公司旗下甚至有许多成员都是慕「妮娜奶奶」之名而来。 「小桃,妮娜奶奶呢?」 我回想起令人怀念的称呼,并且问道。 「她去年生了一场病……」 「咦,不会吧!」 「……呃,后来妮娜奶奶很快就康复了,不过因为久违地放松休息,据说她失去了工作的意欲。所以她把一切业务交给自己的儿子瞬先生,目前正在跟丈夫环游世界。」 「啊~~那个人的作风是这样没错……」 那个人是活力充沛又爽快乾脆的女中豪杰,起了什么意就会马上行动。唉,这符合她的行事风格,既然身体健朗,将来还能见到面吧…… 「人家是受了看到影片的瞬先生拜托,才来请哥哥复出的。即使瞬先生没有交代,人家本来也这么打算。」 「瞬先生吗……我甚至没听过他的事,妮娜奶奶也都没有提到。」 「他们母子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小桃,你对他的印象是?」 「可以确定的是手腕很高明。」 「其他方面呢?比如性格怎样?」 「我想更详细的部分要由哥哥亲眼确认比较好。先跟他见个面看看怎么样?」 「嗯~~这个嘛……」 「哥哥没有复出的意思吗?」 「……老实说,有点犹豫。」 虽然我以前当童星有红过,但还是有六年的空窗期,这段期间只上了一次舞台,还是在学校的文化祭。能否拿出跟以前一样的水准仍属未知数,何况我已经是高中生,观众客层应该跟童星时期的观众客层有所不同。 再说我能在文化祭奋斗是托黑羽的福。而黑羽现在出了天大的状况,要搁下她只顾自己复出,我还是会有牵挂。 不过我也觉得必须活用机会。光是经纪公司愿意来徵询复出意愿就该感谢了。 「哥哥,可以请教你这个周末什么时候有空吗?我想帮忙安排你跟老板见面。」 「……哎,也是……总之先见个面看看吧。」 当下再怎么寻思,感觉也得不到结论。不跟老板见面听听他的说法就什么都无法进展。 「这样想必比较好。」 真理爱把目光转向姊妹俩。 「请问,能不能请你们把这个转交给黑羽小姐呢?」 真理爱递出的东西跟我拿到的名片一模一样。 「欸,小桃,老板也想跟小黑见面……?」 「是的,瞬先生好像有兴趣,可以的话,也希望她能一起到场。」 原来是因为有这件事,真理爱才不让姊妹俩先回家。 「喂,你有听见我们刚才说的话吧!」 碧跟真理爱杠上了。 「黑羽姊现在变得怪怪的啦!你还找她去演艺界……!」 「人家实在没有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啊。不过既然都来到这里了,我认为起码要转达完事情才合情理。我认为自己没有直接过去递名片已经是有为她设想了。是否要转交给黑羽小姐,就由你们决定。」 「…………知道了啦。」 碧应该是明白真理爱讲的道理了。虽然感觉不情不愿,她还是收下了名片。 「那么人家完成工作了,今天就回家喽。」 「是吗?要不要叫计程车?让你专程跑这一趟,钱由我来出吧?」 「呵呵,哥哥,你以为我是谁呢?跟六年前可不一样了喔。」 真理爱对我拋了个可爱的媚眼。 「只要我打通电话,司机一分钟内就会到。」 「好猛,跟以前差多了。」 「当然喽。」 真理爱推开姊妹俩以后,就穿上学校的制式皮鞋。 「啊,对了,小桃,我差点忘了。」 「什么事,哥哥?忘记临别的吻吗?」 「你白痴喔。我是要跟你讲这个。」 我拿出手机,把系统纪录秀给她看。 hotline的讯息数,五十七则;来电,十四则。从早上到现在──半天左右就这么多。 「唔哇……」 「她是跟踪狂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吧。在常人的认知当中就是这样。 「这样实在太过火了。我不会叫你别联络,但是要节制一点。」 我会对哲彦发脾气说「别擅自把我的帐号说出去」就是因为如此。其他人也就罢了,告诉真理爱会有这种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啊,司机来接人家了。那各位,再见喽。」 「你喔!说完『对不起』或者『我会改』再走啦!」 真理爱在这方面跟哲彦类似。或许要在演艺界生存,心脏就必须这么够力。 倘若如此,我大概不行。这样复出演艺界以后撑得下去吗? 我有想到这一点。 * 真理爱离开以后,我把碧和朱音领到客厅,然后端了茶给她们。等她们俩都歇下来之后,我就把学校发生的事情──从真理爱闯进学校到黑羽跟白草互不相让──简略地做了说明。 「原来如此……」 「看来事情对黑姊造成的压力确实强烈到失忆也不奇怪。」 她们俩似乎都已经厘清来龙去脉,才各自点了头。 「好~~我对事情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了……话说,末晴。」 「怎样啊,碧?」 「你现在到底要怎么办啦!说真的,我认真问你!」 「呃,问我怎么办,你是指哪个部分?」 「首先就是黑羽姊的事啊。」 「唔──!」 我摀住胸口。 听人提到黑羽的事,我就会严重心悸。脑海里似乎又要浮现那句台词,逼得我必须拚命想写真女星的名字来平抚情绪。 「喂,末、末晴!你是怎么了啦!」 「碧姊,有鉴于目前为止的状况,晴哥肯定也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再逼迫他会有危险。」 「或、或许是这样没错啦!」 即使听了朱音分析,碧在心情上似乎还是无法信服。 「首先晴哥已经被黑姊狠狠甩了,这足以导致卧床不起。」 「唔唔!」 朱音的舌锋可锐利了。白草会掏空心思讲重话来威吓对方,朱音却是毫无恶意地用平淡的语气直取要害,就跟重拳打在身体一样,那种痛是由浅至深慢慢发作的。 「当时的场面被拍成影片上传播放了超过百万次,更是足以导致轻生。」 「唔呼!」 「你、你等一下,朱音!」 「现在却听说黑姊被逼得丧失记忆,只能说事情已经严重到非得切腹谢罪不可的地步──」 「不不不,我可没有说得那么夸张喔,朱音!」 「唔…………唔叽~~~~~~!」 我的压力指数轻易破表,理性被本能覆盖过去了。 「喂,末、末晴!你发什么毛病啦!」 「呼~~~~!」 化为类人猿的我立刻躲到碧背后,只露出一张脸来威吓朱音。 「不行,他听不懂人话了……这家伙心里受到的伤害也满深的耶……」 碧发出叹息。 朱音感到愕然。 「晴、晴哥……对不起。我并没有那种意思……」 我看见朱音愧疚的脸,便迅速恢复理性。 她在这种时候会露出著实沉痛的脸色。这女孩比谁都清楚自己有什么不足,却无法改善。这些心思都显现在脸上。 朱音有时候脑袋一运作就停不住,而且她有智慧可以认清这是缺点,自责的情绪也就更深。正因如此,我认为尽可能让朱音放宽心是自己的职责。 「我弹。」 「好痛!」 我用手指弹了朱音的额头,她就扶著额头,连忙用中指将差点滑落的镜架往上推。 「年纪小的人只要单纯道歉就好了。」 「……可是──」 「朱音,你总是想太多。你刚刚就已经想了好几种道歉的方式,对吧?」 「……大约四十三种。」 「有够多!」 不愧是被期许将来会成为学者的孩子。 「像这种时候,年纪小的一方责任就是发自内心道歉。」 「……嗯。」 「年长的一方责任则是笑著原谅对方。不肯原谅的人就是烂货,别跟那种家伙有牵扯。」 「……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台词啊?」 碧从旁边吐槽。 「啊~~印象中是迷幻蛇乐团里的某个人。」 「呃!你跟迷幻蛇也有来往吗……啊,对喔,透过《child star》搭上线的吧……老实说,我超迷他们的耶!下次的新歌据说会跟地下乐团时期一样走偏激路线,你有听到什么消息吗?」 「不不不,我曾经跟他们有接触没错,但是退隐后就没再联络了,所以不会得知什么啦。」 「这样喔~~虽然我也完全想像不出你跟迷幻蛇乐团的人讲话会是什么情境就是了。」 「他们原本是不良少年,所以外表看起来超恐怖的,不过他们都非常热心喔。」 「真的假的?完全无法想像耶……」 朱音稍微放松了她那文风不动的表情。 「晴哥会记得这段台词,就表示晴哥认为有记下来的价值。我想当中是有其美好的内涵。」 这女孩只是不善表露情绪,内在仍是乖巧的。连这份笨拙在内,我觉得她很可爱,所以我都会尽量对她讲明这一点。 「朱音跟碧不一样,是个好孩子呢。」 「呿!反正我就是坏孩子嘛。」 不行不行,跟她们俩讲话根本无法谈下去。虽然说彼此是感情跟家人一样的青梅竹马,她们依然是国中女生,待在不属于一家人的男性家中并不健全。 想到这里,我决定继续谈正题。 「总之,老实说,目前要思考恋爱这件事会让我有点难受。」 「…………」 「…………」 为什么你们俩都不吭声!还若有深意地互相使眼色是怎样! 「可是,我也不认为小黑的事情可以就这样放著不管。假如你们有什么对策,我也有心出一份力。」 「对策是吗……」 碧摆出思索的模样,但她绝对什么都没有想。 「朱音,你觉得呢?」 看~~吧,她果然把问题拋给朱音了。这女的光是思考三秒钟就会让脑子发烧。 朱音竖起食指转呀转地绕了起来。毫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在呼唤幽浮,但这其实是她在专心思考的证据。 「……首先,我完全猜不透黑姊的心理状态,应该说无法捉摸她有什么动向,所以由晴哥主动找黑姊讲话感觉是有危险的。」 「嗯。」 「我认为我们先跟黑姊说明一遍会比较好。比如她向晴哥告白过,还有影片的事情之类,她在学校大概也会耳闻,所以由身为家人的我们先告诉她才妥当。」 「哎,也对。那我们回家以后,就三个人一起向黑羽姊说明吧。」 碧也表示赞同。 「说明完以后,大概就到明天了,我想黑姊照样会找晴哥讲话。到时候希望晴哥要处变不惊,可以的话,最好也帮我们顾著黑姊的动向。」 「……说得是。」 想到黑羽的事情,被甩的那一幕总是在脑海挥之不去。 但目前黑羽正面临重大变故,要是我自己乱了阵脚像什么话。 「好,我明白了,我们两方面彼此配合,如果有状况就立刻联络。」 「麻烦你了。还有,晴哥。」 「什么事,朱音?」 「假如你能复出演艺界是很令人骄傲──但我会觉得寂寞。」 「!」 直率的话语,因此深深说进我的心坎里。 「但是,我也觉得阻止不了你。」 「朱音……」 由于这女孩身上有孤独的影子,当她露出落寞的神情,我就会涌上一股情绪,想要顺著她的意。 「我倒觉得复不复出都可以耶,照末晴喜欢的去做就好了嘛。」 碧还是老样子。但仔细一看,也许她有点寂寞。 「不过,倘若我只能奉劝一句──」 「嗯?」 朱音有时会摆出预言者般的脸。对,正是像这样目光清澄,又充满把握的时候。或许这个聪颖的女孩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即使选择复出,希望你并不是出于逃避恋爱的消极情绪,要凭著积极正向的念头来做选择。因为这在晴哥的人生中八成会成为一项重大的选择。」 这女孩才读国中一年级吧。 当我读国中一年级时……不行,还是别想了,连比较都令人羞耻。她到底是我内心最为仰赖的对象。 「谢啦,朱音。」 我牵起朱音小小的手,用手掌紧紧裹住。 「我会认真思考看看,以求做出无悔的决定。」 「晴哥……欸……手……手……」 朱音满脸通红地这么嘀咕。 受不了,明明她讲得出那么率直的话,却意外地害羞又惹人怜爱。 我蓦然看向旁边,就发现碧没辙似的搔著头。 * 隔天,我难得早起。理由有好几个,然而意识醒过来了是最大的主因。 多亏如此,我竟然还做了中午要吃的便当。一年都未必会有一次这样的稀事。 但时间仍然有余,因此我细细品尝了平时吃早餐只会往肚子里塞的面包,整理头发也从花三十秒变成五分钟,还坐上沙发看起当背景音开著的电视,从容地确认自己在本日占星的运势。 「天秤座的你……今天恋爱运最为低落!」 「啊!是喔。」 我悄悄地换了频道。好,就当没看见吧。 明明是早晨时段,时间却有余裕──其实,我的心却毫无余裕。这全都是因为昨天碧捎来的联络。 『总之我们把知道的事情都跟黑羽姊说了。』 『她的反应是?』 『嗯~~算满冷静的啦,看起来好像不太有真实感。』 『嗯……』 失忆症本来就让人摸不著头绪。呃,以现象来说是能理解,比方连续剧里有演到连自己名字都记不起来的情节。这么一来,我就会感到疑惑:「为什么连名字都不记得的人还会讲国语?」既然记忆回到婴儿水准,应该要连语言都忘记才对。想归想,也有可能这类情况在医学方面并不算罕见,只是我无知而已。换句话说,即使再怎么用脑子思考原理也不会搞懂,因此我不知道该怎么接纳黑羽的这种反应才好。 『她不去医院吗?』 『黑羽姊本身似乎没有想太深,只说「不用啦不用啦」就拒绝了。』 『伯父伯母呢?』 『反正对生活没有造成妨碍……就再观察一阵子状况吧。他们的态度是这样。』 『……是喔。』 她失去的记忆太有针对性了吧。既然造成失忆的原因是压力,考虑到消失的部分正好只有跟压力相关的那段记忆,事情便说得通。可是,以往建立起的青梅竹马关系面临剧烈转变,我的想法也逐渐有了变化,当彼此即将展开新关系时──就弄成这样。 唉~~~~~~~~叫我如何是好啊~~~~! 『然后呢,黑羽姊似乎想找你谈一谈,所以明天要跟你一起上学。她是说希望早上过去接你,没问题吧?』 『唔……』 我心脏怦通一跳。 平时我并没有跟黑羽一起上学,但是在教育旅行、考试和运动会等严禁迟到的日子,黑羽就会专程来接我。因此我并不排斥跟她一起上学,却难免……克制不住内心的动摇。 对黑羽的信赖、感谢、友情、亲切感、受吸引的情愫──和恐惧。 这些都搅和在一起,老实说尚未整合好,要单独相处会让我觉得负担甚钜……可是又没有理由拒绝。 『末晴,你可别溜掉喔。』 啊~~可恶。碧居然先发制人堵住我的退路。 总有口气好一点的说法吧,不过这大概是她激励人的方式。多亏如此,我确实提起劲了。 『好啦!我知道了啦!明天早上我会等小黑来,然后就跟她一起上学。这样行了吧?』 『真是,别让人替你操心嘛。』 虽然碧为人还不错,但是听到这种粗鲁的讲话方式,真的没有男人敢靠近喔。 心里想归想,但讲出口就会吵起来,因此我道谢后就挂断电话了。 ──就这样,早晨来临。 时间是七点十五分。平时我都是四十五分出门,所以还早了三十分钟。 叮咚~~! 门铃响起。 随后我从沙发起身,拿起搁在身旁的学校制式书包,动作像个快要故障的马口铁人偶一样前往玄关。 「小晴……………………早啊。」 身穿制服的黑羽站在玄关。朝阳透过玻璃照出她伫立的身影,可爱得纵使我不情愿也会心跳加速。 不过该怎么说呢──跟以往有点区别。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在至今所见的印象中最有女生味」。 当然,黑羽跟碧不一样,她原本就很有女生味,现在却让我觉得比以往还要高出一截。 我全力运作脑袋,思考是哪里跟平时不同,就想到了一个贴切的形容词。 此刻的黑羽全身散发出「羞涩」。 脸颊红润,视线转到旁边,却又不时偷瞄我这边,快要四目相接时就会连忙逃避,改看其他方向而表现得忸忸怩怩。 黑羽跟我是同学,角色定位却归类成热心大姊,因此要谈到她跟我之间的相处属于主动或被动的话,要算在主动那一方。搭话跟吐槽当然都是以黑羽先开口居多,正因为这样,她现在的反应感觉莫名新鲜。 怎样啦,小黑?你是还剩下一次变身的最终头目吗?乱可爱的耶。 「喔!小、小黑~~早、早早、早安啊!」 有别于平时的可爱让人在开场就被修理得七荤八素,而我还是拚命观察情况。 她记得多少?有什么样的心境?这种羞涩代表著什么?从何而来? 选错的话似乎就会深陷泥沼。目前我设法压抑住恐惧的情绪,但是那些心魔仍缠在我脚边,随时想找机会把我推落沼泽底部。 但我不能输给恐惧。无论这阵子状况如何,若是以「卖人情」与「欠人情」的角度来检视我跟黑羽之间的关系,那我就是「积欠了还也还不清的恩情」。现在黑羽处于失忆状态,正是让我回报恩情的时候。我只能面对,而非逃避。 「……总觉得,事情好像变得很夸张呢……」 黑羽依旧不肯跟我目光相接,并且开口嘀咕。 嗯~~碧之前表示黑羽能理解缘由,却好像体会不到真实感,感觉是有精确阐释出状况。 有许多事出门以后就不方便问了。 我这么想,试著豁出去问道: 「小黑,你记得多少事情?最后有印象的时期是?」 「……………………放暑假前一阵子。」 这部分也跟碧的情报相符。再来就是关于告白方面……情非得已,问吧。 「那样的话,你记不记得我甩掉……」 「是我向你告白,然后被甩掉对不对?接著又发生了许多事,你就在告白祭跟我告白,结果却换成我把你甩掉,对不对?」 「对、对啊……」 真是够了,像这样听她回顾,短短一个半月的期间未免动荡过头,太吓人啦! 「小晴,我记得的部分是到决定向你告白为止,不过之后的事就完全没有印象……即使妹妹们告诉我,感觉也像是故事里发生的情节,或者应该说听起来有种都与我无关的感觉……」 「这样啊……」 所谓的失忆,满令人哀伤呢。要说的话,或许那是带有痛楚的一段记忆,却留下了深铭于内心的回忆。无法跟黑羽共享,令我不由得感到哀伤。 「所以说──」 黑羽在胸前拨弄手指。 「小晴,我不晓得该对你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明明我好喜欢你,却莫名其妙地甩了你……从影片来看,我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前狠心对待你……那样子,应该让你受了相当深的伤吧……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她说……什么? 这样啊,目前黑羽心里已经不存在「自己向我告白后被甩」的事实,还有「我向她告白后被甩」的事实了……因此,现在的黑羽等于是「原本正准备对我做第一次告白的纯真无瑕的黑羽」吗……! 该怎么说呢,状况可以形容成彷佛只有黑羽一个人穿越到了未来吗?或许失忆就是不需要依靠科幻便能让人在现实中穿梭时光的形式。 我仍未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甩,现在对于其中的理由还是非常介意。 可是「彼此互相告白过,然后被甩了」的事实却伤害到双方,还成了让我们迟迟无法前进的一道高墙。既然那已经从黑羽心里消失……问题就可以一举化解。 刚才黑羽说了她喜欢我。 正该如此没错。既然记忆回到向我告白的前一刻,这是当然了。她甚至提到自己「狠心对待我」、「不晓得为什么会甩掉我」。那是我被黑羽甩掉以后一直想听她讲的台词。 「小晴,我问你喔。你是怎么想的呢……?我不明所以地狠心对你,你还喜欢我吗……?」 「我、我──」 我似乎是高兴过头,眼睛都快花了。 好感仍然明确留著,本来就没有让我讨厌黑羽的要素存在。我想像不了没有黑羽的生活。 所以── 「我──」 ──喜欢你。 我想这么说,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 话迟迟没有说下去,感到疑惑的黑羽偏过头。 此刻,我出现了幻听症状。 『──不要。』 即使现在告白,黑羽八成也不会这么说。 我如此心想。不,我相信。不对,我希望相信。 连一万分之一都不可能,或许连百万分之一都不到。 但是── 我不小心想到或许有一亿分之一的可能性又被她这么说。 黑羽的失恋之痛应该靠著失忆消失了吧。 但我还留著。伤痛仍然在我心里──刻得这么深。 「……没关系,小晴,不用多说了。」 黑羽露出苦笑。 「果然,我已经深深地伤害了你……对不起……」 「小黑……」 「那么,我希望能够弥补你……」 黑羽有意牵我的手。 一如往常的柔和香味飘过鼻子──我不自觉地后退了。 「啊……」 黑羽随之瞠目。可以看出她受了精神上的打击。 「抱歉,小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立刻对自己不慎做出的反应感到内疚。 当我深深低下头,有阵嘀咕声就落到头上。 「果然,这么严重……」 「咦?」 「没有,没什么事。」 黑羽转过身背对我。 「小晴……我可以待在你身边,对吧……?」 我差点心碎。 她问得如此惆怅,我不可能不这么回答。 「当然啊!你在说什么啊!」 「……小晴,你愿意看著我吗?我希望自己还能成为让你信赖的人。」 「你怎么说这种话……!不是那样的!」 我拚命否定。 「你没必要这么说啊!我会被甩,肯定是因为我又做了蠢事,你一点错都没有!很抱歉,我不明白被甩的原因或理由,所以改不了,但是我完全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啦!」 因为我不争气,伤到了黑羽。 我真是个又笨又逊又该下跪赔罪的大烂货。明明我根本无意伤害一个在身边陪伴这么久的好人……却又伤了她的心。 我咬紧牙关,黑羽就转身面对我,并且露出圣母般的微笑。 「那──我们重新来过吧,小晴。」 「重新来过……?」 「我想我们大概只是扣错了扣子的顺序……只要从头扣起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对吧……?」 「……嗯,没错。」 本来只要我在放暑假前趁黑羽告白时答应她,我们就可以毫无阻碍地修成正果。曾经喜欢白草是我拒绝的最大理由,但我如果能早点察觉黑羽的魅力以及她有多么无可取代,便不会弄得这么复杂。 而在此刻,虽然靠的是失忆这种异常事态,不过以状况来看,我们可说已经回到黑羽最初告白的时间点了。 问题剩下我铭记在心的「失恋记忆」。只要克服这一关,我和黑羽就能修成正果。 重点在于我信得过黑羽多少。 当然我现在还是相信她,我认为自己比任何人都相信她。 单就恋爱而言──我却有点怕。 但只要之后能重新来过,并且循序渐进地反覆说服自己:「不要紧,小黑还是可以信赖的。即使告白,她应该也会愿意接纳。」伤痛肯定就会好。 「小黑,反而是我要拜托你!请留在我身边!我绝对会克服的……!」 「……嗯,当然好啊。谢谢。」 我想要守护这张笑容。 果然,我喜欢的还是黑羽,了然于心。 「哎呀,都这么晚了。我们走吧。」 「嗯。」 黑羽随即帮我拿出鞋子。我道过谢,迅速穿上鞋后── 「糟糕,他们两个要出来了……!」 隔著门板传来这样的说话声。 黑羽顿时换上凶神恶煞般的脸色,而且一口气开了门。 「……碧!」 「呃──!」 碧打算逃跑,却跌倒了。苍依和朱音则急忙伸出援手拉她起来。 「苍依!连朱音也在!」 所有人都急著想溜,但是还花工夫拉碧起来就太迟了。她们全在抵达门口前就被黑羽揪住了颈子。 「……你们三个……都给我站好……」 黑羽切换成可怕的大姊模式,让三个妹妹乖乖听话。她们都熟知在这种时候抵抗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客观来看,有趣的是黑羽在当中个子最矮。而黑羽发脾气让三个妹妹垂头缩起肩膀的画面还满奇妙,有种说不出的讨喜感。 (插图010) 直到三年前可不是这样的……自从三年前被碧轻松追上以后,黑羽的身高就一直没改变,双方差距越拉越远。于是到去年,终于连苍依和朱音也追过了她的个头……萝莉大姊就此诞生。 「你们三个……有没有话要告诉姊姊……?」 「呃……对不起,黑羽姊姊……」 率先道歉的是苍依。不愧是性情最温和乖巧的孩子。 「黑姊,对不起。但是,我们很在意情况会变成怎样。」 朱音基本上也很直率。她说明理由,一边仍记得先道歉,颇得我心。 「有什么关系嘛~~!黑羽姊还不是给我们添了麻烦~~!」 然后碧就接话了。这女的实在嘴硬耶…… 「碧!你这孩子真是!脸上就不能多几分知错的表情吗!」 碧别过脸,搔了搔脑袋。 「……不过,唉,是我错啦。抱歉,黑羽姊。」 黑羽听到这里,忽然就像发出慈祥的光辉而满面笑容。 「──好,既然你们都道歉了,事情就到此结束,不可以再犯了喔。」 「「「是~~」」」 大姊威能真够力耶,领袖风范和统率力足以澈底管好个性派的三个妹妹。这正是黑羽发挥本领,以长女身分带领都是美少女而闻名的「colorful sisters」的场面吧。 「知道的话就快点去上学。尤其是碧,你的晨练呢?是不是完全翘掉了?」 「哎,我、我有许多事情要思考嘛……」 「你说的许多事情都是些什么?」 「就是──」 当姊妹俩这么对话时,有车子开到了马路边。黑色烤漆闪闪发亮,一眼就能看出是高档车。 「鱼沼先生,谢谢。那就请你稍等片刻。」 一边向司机道谢一边从后座跃然而下的人──是白草。 接著她与四姊妹对峙后……就愣住了。 「「「「「啊──!」」」」」 恐怖!欸,这是怎样!明明双方没有对话,我却可以感觉到一瞬间有大量的情报在相互传递耶! 黑羽瞪向白草,展开威吓模式。 碧看到黑羽这样就僵掉了。 苍依在看时机想介入缓颊,却无从著手而慌慌张张。 朱音依旧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心思。 然后,最关键的白草──明显是怕了。 这也难怪。四姊妹全到齐了,不习惯的话会觉得这一幕相当有压力。黑羽既然已经做势威吓,又有帮手在后头待命,纵使白草不是生性胆小,也会对人数所呈现出的差距感到畏缩。 「喔,小、小白~~怎么了?」 我开口替动弹不了地陷入沉默的白草打圆场。 双方一早就在玄关前吵起来的话,总得阻止才行吧。 我对于黑羽和白草关系不好这件事本来就觉得无能为力。尽管心里有许多想法,然而她们俩都是跟我相当亲近的女生,各有寄予信赖,更抱持著好感。正因如此,我才不希望她们起争执。 啊,但是她们俩发火时就真的没得救了。狼虎互斗时有只老鼠闯进去会怎样?只有死路一条吧?qed──证明完毕。 「啊,小末……」 白草脸色一亮。她似乎理解我来帮忙打圆场了。 像这种时候,白草的脸实在很赏心悦目。这应该称作落差效应吧,因为她平时是冰山美人,好脸色也就相对宝贵。我不禁心想,希望她能笑口常开。 ……照这样看来,初恋仍旧让我依依不舍?不不不,毕竟她这么漂亮,想看她笑自然是全世界男人的共通愿望。虽说我已经被甩,黑羽依旧是我的真命天女,白草并没有什么特殊地位── 「唔喔!」 我的心窝一阵剧痛。这是碧用手肘顶我侧腹造成的。 「喂,你做什么啦!碧!」 「我哪有~~」 「小黑,麻烦你用姊姊的身分说说这个粗鲁的妹妹。」 「她哪有~~」 咦!她们怎么冷漠成这样?我做错了什么吗? 「小苍,你有看见吧……」 「呃,碧、碧姊姊哪有怎样……」 「不然朱音呢!」 「差劲。」 「为什么要骂我啊~~~~~~!」 说真的,好感度在不知不觉间下滑实在超恐怖! 白草朝著绝望地趴到地上的我伸出手。 「小末,我们走吧。上车。」 「咦?」 「虽然我想应该不会出状况……但今天那些媒体记者或许也会在校门口等著吧?所以我向学校徵得了许可,让我们可以破例搭车上学。」 「啊~~原来如此。这确实要感谢你……」 真理爱表示她那边已经挡下来了,我们却不晓得效力有多广。比方说,就算能顺利挡住主流媒体,奇奇怪怪的八卦杂志还是有可能照样来采访。 「那请你载我跟小黑──」 「……志田同学就不用了吧?」 「噫……」 啊~~!为什么你想略过处境相同的黑羽啊!这样实在不行啦! 悲愤交加的我不禁抓住白草的肩膀。 「小白!」 「咦!」 白草满脸通红地别开视线,但是脑袋充血的我停不下来。 「你跟小黑的关系太糟糕了!呃,讨厌的情绪是自然养成的,所以我并不会逼你们好好相处喔。可是看到有人被排挤,内心也不会舒坦吧!我认为那样是不对的!」 「嗯,好、好,既然你这么说……」 白草满脸通红地点头。 说真的,白草在坦承自己是阿白以后,脾气就变好了耶。或许能知道彼此没有必要针锋相对是一大要因。 「志田同学……不嫌弃的话,副驾驶座还空著……搭个便车如何?」 「……那么,就麻烦你载我们一程喽。」 黑羽淡然说道。 「你们也快点去上学,会迟到喔。」 「「「好、好的……」」」 妹妹们一阵仓皇。 也对啦,我能理解。毕竟黑羽现在超恐怖的! ……奇怪,我觉得排挤是不好的行为才会邀她上车,难道说,我做错选择了吗…… (──慢著,这样根本就错了啦!) 黑羽坐上副驾驶座,我则跟白草坐在后座,当车子发动之后,我才发现了这一点。 车里弥漫著瘴气,令人窒息。这里该不会是魔王城或什么地方来著吧?我有种自己完全搞砸了的感觉。 车内被寂静笼罩……气氛尴尬。司机体贴地用低音量播收音机给我们听,效力却不足以将沉重的氛围一扫而空。 于是白草悄悄地把身体靠过来,把嘴巴凑到我耳边。 「呃,小末……昨天的场面变成那样,我没办法跟志田同学讲到话……不过她没事吧?」 这是不希望被黑羽听见的话题,所以我也压低声音,在白草的耳边细语。 「其实,小黑现在有点失忆的症状……」 「咦!」 白草不禁提高音量。 黑羽的目光恶狠狠地从副驾驶座转了过来,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白草则缩著身子问我: 「你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糟糕,我从刚才就抖个不停。 每次白草的气息吹到耳边,酥麻般的快感便贯穿全身。 这种若即若离的极限感。明明没有接触,热度却能传至皮肤,让我强烈感受到对方存在。 或许是因为我们还在车上,白草的气味香得扑鼻。黑羽有花草类的香味,而白草属于柑橘类,舒爽清凉感在当下的环境酝酿出不可思议的悖德感。 我甩了甩头让心智恢复正常,然后把嘴巴凑到白草耳边。 「我不是很确定,但她失去了甩人与被甩的记忆……所以我打算观察一下情况。既然是类似生病的症状,麻烦小白你也对她好一点……」 「小末这么说的话,那就没办法喽……」 「咳。」 从副驾驶座传来咳嗽声。黑羽透过后照镜看了我们俩。 「……小晴,你跟可知同学看起来变得满要好的嘛……这是怎么回事?」 她在生气……不只如此,还能感觉到困惑。 ……对了。 在家的话就跟以前没两样,丧失的记忆又约为一个半月。家居生活应该不会有太多异样感,可是出门的话感觉肯定大为不同。 我跟白草拉近关系是在这十天左右发生的事。碧她们跟白草没有交集,所以这段期间的情报就没有传达过去吧。 对黑羽而言,应该会认为我和白草的关系是「几乎不交谈的普通同班同学」。而我却跟她如此亲密地讲话,黑羽当然会觉得不可思议。 (我这个人真是……) 就算白草是初恋对象,又依旧吸引著我,但明明有黑羽在旁边,我却被拨乱了心弦。 明明黑羽都失忆了……我还不懂得为她著想,做人太失败了…… 简直令人自我厌恶。丢脸。 「啊,小黑,这是因为──」 「志田同学,你好奇……我们的关系?」 寒风吹来,冷得让在旁听著的我打起哆嗦。 唉~~~~为什么白草在黑羽面前动不动就喜欢像这样给她下马威呢! 「是啊……有一点。」 「真的是一点吗?其实你是不是非常介意呢?」 「可知同学,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朋友很少了。」 「你、你们等一下!」 连我用听的都觉得像是在枪战中横越地雷区了。到处有枪弹来回驳火,彷佛脚步一踏出去就会触发地雷而动弹不得。 但我实在没办法默默听下去。 「你们未免每句话都肃杀过头了吧!或许一下子要好好相处很难,但先聊别的话题好吗?」 「……比方说?」 好,黑羽附和了。 「对了,我们聊社团活动吧。小黑,羽球练得怎么样?」 「因为我不记得最近的事,很难说耶。感觉上没有多大变化,我想都跟以往一样。」 「也对喔!毕竟你失忆了嘛!」 搞什么,我老是在自掘坟墓。 没有能让三个人都聊得开心的话题吗? 当我这么思考时,白草拉了我的袖子,并且对我耳语。 「小末,事情果然有点奇怪吧……?」 「哪里奇怪?」 起初我觉得刺激到黑羽不好,但白草的语气很认真,所以我压低声音回话了。 「我觉得志田同学并没有失忆。」 ……嗯~~对喔,昨天碧也提过这样的意见。 「你有什么根据吗?」 「……凭少女的直觉。」 某方面来讲比什么都可靠,某方面也可以说毫无根据。 我相信黑羽失忆了。不过有绝大部分的要素是因为黑羽这么说,我才相信。比较不相信黑羽的碧和白草都表示否定,可见「对黑羽的信赖=是否相信失忆一事」如实地呈现了双方心态。另外,我询问苍依的想法以后,也得到「感觉黑羽姊姊是失忆了」的答覆。 啊……对了,有个方法保证可以确认黑羽目前正不正常嘛。 「小白……交给我吧,我想到好方法了。只要确认这一点就能明白小黑的状况是否有异。」 「咦,有这种方法吗……?」 「有啊,午休时间我就会采取行动。你能不能帮忙准备可以跟小黑单独吃饭的地方?」 「嗯……我明白了。」 我透过镜子确认黑羽的状况,黑羽就立刻转开目光。 她是觉得害羞?还是为了不让谎言穿帮? 我希望相信黑羽。 当然在我做出这种类似测试的举动时,或许就会被说不相信她。 可是人无法窥见他人的心,所以我不会耻于自己的行为。因为我觉得所谓的信赖,是透过细微反应或测试逐渐累积起来的。 * 午休时间到了。白草帮忙准备的地点,是之前预定用来讨论文化祭的图书准备室。那时候由于我昏倒了,结果就没有用到,这次是头一回利用。 「哦~~原来有这么好的地方啊,我都不晓得。真亏小晴知道耶。」 「没什么啦。」 图书室里面有图书准备室,排著满满的书架。陈年旧书似乎比较多,充斥了独特的霉味。 不过灰尘比想像中少。疑似用于整理书籍的六人座桌子保有清洁,选在这里用餐没有任何缺点。 我们姑且拍了拍椅面的灰尘,然后紧挨著坐下来。 「小晴居然会邀我一起吃午餐,上次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除了有活动的时候,算第一次吗……?」 在周末的中午被邀到志田家吃饭并不算稀奇,不过要提到在学校吃午餐,而且是两个人独处的话就没有印象。 因为黑羽具社交性,她有跟自己要好的朋友圈,就会跟那些人吃饭。我大多是跟哲彦一起吃,所以若是不鼓起勇气邀她,彼此绝对不会有交集。 「你是吃错什么药?」 「呃,没有啦……班上同学又不晓得你失忆的事,我就在想你跟朋友会不会发生鸡同鸭讲而造成困扰的状况。」 其实,这是我在课堂上拚命想出来的藉口。 测试被发现的话就没有意义,而且我也不想让黑羽觉得自己不受信任,所以费了心思留意。 为此我也没有让协助的白草和我们同桌。我不希望胡乱引起戒心。 「就算这样──」 黑羽视线朝著地板,害羞似的嘀咕: 「被小晴邀来两人单独吃午餐……我好高兴。」 糟了~~!罪恶感不是普通地深! 明明是为了确认是否失忆才安排吃饭的,她却高兴成这样!我这个人烂透了啊! 算了,赶快厘清黑羽是没有嫌疑的吧!然后,我就会放胆相信她!而且要尽可能让她开开心心地吃午餐!就这么办! 「其实呢,小黑,我今天……自己做了午餐过来!」 我会做便当是因为早上要迎接黑羽,紧张过头就太早起床了。手边闲著实在是镇定不了,我才把平时储备用来当晚餐的冷冻食品加热,再用一直沉睡在橱柜深处的便当盒装好。 顺带一提,平时黑羽的午餐都是用补给营养的果冻或代餐棒解决。虽然她对周围的说词是「为了节食」或「注重营养均衡」,最主要的理由却是味觉太独特而无法得到旁人理解。由于吃饭淋一些古怪的调味料会让人不舒服,黑羽固定都是吃这两种自己能够下咽,在旁人眼中也还算妥当的食品。 「平时你都是吃能量果冻之类,很没滋味吧。听碧说你的味觉改变了耶,要不要来一口?」 话说完,我夹起了章鱼热狗。 ──没错,这就是最关键的一点! 说起来,我在听碧提到这件事时,一开始也曾认为……失忆根本不合常理吧。但是我立刻就信了,这是因为我听说黑羽味觉变正常了。 身为青梅竹马就晓得,黑羽的舌头是另一片宇宙。 黑羽的缺点实在是不多,视观点而定,即使说她这个人无可挑剔也不为过。 而黑羽有个堪称唯一的缺陷,要获得改善「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相较之下就连失忆症都可信多了」。换言之,我敢表示:「除非发生失忆等级的异常状况,否则黑羽的味觉不可能改变。」 正因如此,检验就必须慎重。 即使拿寻常的现成熟食让黑羽吃也不行。万一东西快坏了,变成不合常人舌头的滋味,到最后黑羽吃起来可能会觉得「恰到好处!」。 由我烹调,由我试味道,由我装盒的章鱼热狗……用这个来测试,我就能相信天地间确实有异象出现。因为黑羽的心里对章鱼热狗有阴影。以前我们一起在运动会吃便当的时候,黑羽看我母亲做的章鱼热狗可爱就吃了下去,结果昏倒了。自此黑羽就绝不吃章鱼热狗。 「小晴,我总觉得你在想著很没礼貌的念头耶……」 「不不不,没有那种事喔。」 她在抗拒?果真吃不下去?失忆是骗人的? 当我观察黑羽的动静时,她就若无其事地说了: 「那我就吃喽。以往我绝不会吃章鱼热狗……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看起来很美味。」 呼~~突破第一道关卡。 可是,失忆实在有够猛耶。原来影响力足以让讨厌的食物看起来变好吃吗? 不,我还不能松懈。口头上怎么说都行。 吃到嘴里是第二关,观察吃完的反应是第三关。克服这一切关卡以后,黑羽是否确定失忆才会有结论。 当我细心观察时,坐在旁边的黑羽稍微拉近距离──然后闭起眼睛。 「那么……『啊~~』」 「!」 她、她居然……对我「啊~~」……? 我没料到这一招……黑羽作弄我的创意实在深不见底…… 而且── 「为什么你要我喂,嘴巴却没有张开……?」 这样看起来,根、「根本就是准备接吻的前一刻」啊……! 多亏黑羽闭著眼睛,我才敢凝视她的脸。 唔哇!原来她的睫毛这么长啊。嘴唇是漂亮的粉红色,看起来好柔软。 ……慢著,现在不是抱持这些感想的时候吧,我得回神! 「──你对姊姊做的事情有意见?」 唔!竟然在这时候用姊姊模式堵我的嘴! (……该怎么解读才好?小黑在向我索吻?不不不,万一这时候硬冲──) 不要──又被她如此拒绝的话,我就无法振作了。 大概是我始终没动作惹恼了黑羽,她解除等待亲吻的态势。 「小晴,只要我靠近,现在的你就会逃走吧。」 「呃,不会,那个……是的,没有错。」 「那是因为失忆前的我狠狠甩了你,你才无法相信我对吧?」 「……总、总结来说,大概就是这样。」 「不然由你主动接近我会怎么样呢?当然,前提是我都不动。」 「……原来如此,反过来思考吗?」 暑假后的黑羽接纳了一切,已经卸下用于后退的螺丝,具有逼人就范的积极性,可称作「终极版黑羽」。 目前黑羽处于被我甩掉前的状态。明明没有被甩掉以后重新振作的经验,却在失去记忆的那段期间有过甩人与被甩的经历,处境复杂。大概是因为如此,整体来看羞涩感较强,可称作「纯情版黑羽」。 这位「纯情版黑羽」态度消极,因此我就可以主动出击。这样的话,既能判别我心里有多深的阴影,还可厘清跟黑羽相处的适宜界线。 「那么,既然你信服了……『啊~~』」 「就说了,为什么你要我喂,嘴巴却没有张开啦~~~~~~!」 这是我要先吐槽的!问题就在这里! 「……我呢,会闭著眼睛,所以随你高兴要怎么做喔。」 「糟糕,你完全没有回答问题。」 毫无逻辑。多说无益。 但是……可爱到不行啦,像她这样! 整张脸都红了!还频频发抖! 现在的黑羽确实不会主动,她在等待我。 因此她全然没有防备的模样都暴露出来了啦! 「小黑,你心里超害羞的吧?」 「……没那回事喔。」 这算什么三脚猫演技?虽然我觉得超亲切的就是了。 「老实说,你整张脸已经红得连看的人都会觉得害羞了耶。」 「小晴,是你在掩饰自己难为情吧~~」 啊,在黑羽眼睛微睁的那一瞬间,我们目光相接了。 只见她的眼珠子直打转。 啊~~表示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身为将所有防御力转换成攻击力的「终极版黑羽」了吗?难怪魄力这么惊人。 为了不输给压力,我开始逞强。 「小黑,在掩饰难为情的是你吧。坦白讲,看你这样都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 我的冷静吐槽似乎不合黑羽的意,她发火拿能量果冻的包装袋朝著我猛甩。 「哎哟!哎哟!哎哟!哎哟!」 「痛痛痛!果冻打到会痛!真的会痛!请原谅我,黑羽姊姊!」 黑羽平时都把「哎哟!」当成「真拿你没办法」的语感来用,然而她却连声说「哎哟!」──从中可以知道有多生气。 「哼~~!哼~~!」 唔~~哇~~黑羽有冷静一些了,可是心情完全处于低气压。她交抱双臂别过脸,还不时看过来,彷佛在威吓:「你有意见吗?」 嗯~~怎么办好呢……总不能就这样继续测试……只能强行闯关了吧。 「小黑……」 「……怎样啦。」 「……『啊~~』」 幸好我主动把话说出来了。我原本以为说这句话的瞬间,恐怖的记忆就会闪现。 「啊……」 黑羽顿时脸颊泛红,然后细声嘀咕: 「从一开始就该这样嘛……」 「咦,小黑,你刚才说什──」 「啰嗦。我没有要讲给你听,这样就好。」 唔嗯,字面上不容我多问,口气本身却柔和多了,感觉害羞的比例较高。 看来我有选到正确解答,离黑羽心情恢复只差一步吧。 「……那、那么,哎哟……拿你没办法……啊、啊~~」 唔哇,连耳朵都红通通的耶。依旧是落于被动就无力招架。 话虽如此,紧张感甚至也传染给我了。我的心跳好快,这下糟了。虽然不知道糟在哪里,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糟了。 「……要喂喽。」 我用筷子夹起一口大小的章鱼热狗,然后缓缓凑向黑羽的嘴边。 「……嗯。」 当章鱼热狗接触到嘴唇,黑羽便微调位置,张嘴吃了下去。 鲜艳的红与润泽双唇的粉红色,映衬起来显得有些娇媚迷人。 (小黑果真好可爱喔……) 可是,我被她轰轰烈烈地甩了,而且那还是四天前的事。 想要更进一步的情绪正在跟想要逃避的情绪拉锯。 正因为可爱,正因为有魅力,假如没办法亲近纳入手里,在我内心便会有股觉得乾脆别看见的念头。像傻瓜一样追逐著吊在眼前却吃不到的红萝卜,未免太过可悲。 「嗯,好好吃」 黑羽一口气把热狗吃掉。 换成以往,光是要她吃就会百般抵抗,放进嘴里以后更会让脸皱到连眉毛都歪斜。然而她现在却能这么轻易吃下去,根本违反常理…… 这个时间点已经可以相信她失忆了,然而怀疑的种子或许萌芽成长得超乎想像。 万一……不,或许这有万万分之一是演出来的──如此心想的我又用筷子夹起章鱼热狗。 「……你要再吃一个吗?」 「那么,『啊~~』」 夹东西给黑羽吃就像在喂食动物一样,很有乐趣。我觉得自己稍微能明白黑羽常常照顾人的心理了。 「……怎么样?」 「好吃耶」 满面笑容。 ──啊,她这是真的失忆啦。 我终于释怀了。 原本听碧说完也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但我现在已经笃定了,不会错。 看在不认识黑羽的人眼里,应该会觉得:用这种事情来判断是傻了吗? 然而不是的。因为这真的违背常理。 黑羽灵巧得大多数事情都能够得心应手,而且天生就有指挥者风范,擅长主动多于被动。这使得她在小学低年级曾经拥有号称「老大」的影响力,心脏不够强又胆小的我只是跟在黑羽身旁的手下a。 但黑羽唯一的弱点就是味觉。 营养午餐对黑羽来说应该跟地狱一样。她总是吃了不合胃口就剩下来,小学一年级时的老师却是不容许这种事的人。 多亏如此,午休都只有黑羽被留在教室。她看见别人在玩会哭闹,但老师仍然不肯放她走。 这时便轮到我出场了。我会趁老师离开座位时,两三下就把东西吃掉收工。 拜此活跃所赐,我替自己树立了「老大的傻瓜护法」地位,撑过动荡不安的低年级时期。 唉,老实说,正在发育的我单纯只是想要多吃点,并非为了帮助黑羽。我跟她是邻居,比谁都了解她那偏食的毛病,从旁抢东西吃何止不会被讨厌,还可以逗她开心,我会这么做都是明知故犯。 我跟黑羽累积了好几年这样的回忆。 所以我敢断言黑羽能正常吃下章鱼热狗是违反常理,也有把握她确实就是失忆。 「对了,小晴,听说你周末要去以前隶属的经纪公司?」 黑羽拿起自己当午餐的果冻营养食品就口,一边问道。 「对啊,你听那两个妹妹提过啦?」 「你打算复出?」 「……我不确定。但是没有跟老板谈过就做不了决定,所以先听看看经纪公司的说法。」 「哦~~」 嗯~~从语气判断,黑羽不太认为这是好事? 「小黑,你反对我复出吗?」 「……要说的话,我算反对那一边。毕竟我看著你以往挣扎了多久。」 这样啊,想想也对。 失忆前的黑羽也反对过我要在文化祭上台表演的想法。既然她并没有目睹我表演成功的那段记忆,意见就不可能改变。 「但是你在那段影片里舞跳得很好吧?你做了什么样的努力?」 「那是托你的福啊,小黑。」 「我的福?」 啊── 刚才有股情绪沉沉地落在我心里。 那是我在脑海中早就明白的一点。 ──失忆,令人哀伤。 现在才领悟实在太晚,但是我终于体会到了。 我能重新振作是因为有黑羽的建议,否则我绝对办不到,下场就是在表演途中昏倒。 所以我十分感谢黑羽。长达六年累积再累积的后悔,我在那次的舞台表演成功抹拭了。 多亏如此,未来有了莫大希望。这事关重大。 可是,堪称最高殊荣选手的黑羽竟然不记得发生的事──太令人哀伤了吧。 「小晴……?」 「啊,没事,没什么……」 我连忙背向黑羽。 不行,我的眼眶湿了,感觉眼泪止不住。 当我拚命忍住不掉泪时,背后传来一阵柔软的暖意。黑羽从背后搂住了我。 「谢谢你,小晴。你那些眼泪,是为我流的吧……?」 「小黑……」 「姊姊呢,觉得好欣慰。」 不知怎地,现在的黑羽丝毫不会让我感到恐惧。从背后传过来的暖意反而能疗愈我的心。 「小晴,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经纪公司吗?」 「……为什么这么问?」 「虽然我反对你复出演艺界,不过你的未来是由你决定,我希望能做见证。我姑且也有受邀,或许可以顺便过去拒绝吧。」 这样啊,结果从真理爱那里拿到的名片,碧和朱音有转交出去。 「小黑,你没有意愿从事演艺活动吗?」 我觉得以外貌而言完全行得通。虽然没看过黑羽表演,但毕竟她那么灵巧,要演戏感觉会满有两下子。 然而,黑羽的才能恐怕并不在这方面。她有一项才能是我觉得大概可以展开演艺活动的。 「我啊,喜欢小黑的歌声。我认为假如你以歌手为目标,应该行得通耶。」 虽然黑羽不常唱歌,却有副十分清亮的嗓子,更重要的是歌声里有种想让人多听的吸引力。唱ktv都有这种水准,我觉得经过训练的话就能企及职业领域。 「不行不行,我跟小晴不一样,我才没有那种特殊的才能。」 「是吗?我觉得有耶。」 「就算你这么抬举我,我也真的办不到啦。」 以歌手为目标的风险相当高。有才能又肯努力的人跟山一样多,能成为职业歌手的仍然只有一丁点。而且就算成为职业歌手,能红到足以糊口的人更少,路途俨然是条荆棘之道。 有拚劲的话就可以声援,没有的话便勉强不来。 感觉有点可惜,但也无可奈何。 「好吧,总之就一起去经纪公司吧。」 「嗯。即使一样要拒绝,有你陪著也比较安心。」 「我知道了。」 那就协调一下日期行程,要找出我、黑羽还有真理爱三个人都方便的时间。 「欸,你等等啦!」 「放手!」 外头好像闹哄哄的。即使称作外头,这里是图书室里面的图书准备室,代表闹哄哄的是图书室。 准备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小末!听说你在犹豫要不要复出,是真的吗!」 出现的人是白草,她毫不客气地朝我们走近,然后拉开黑羽。 「总之你先离远一点就对了,狐狸精!」 「……可知同学,为什么我非得被你这么说呢?」 受不了,她们还立刻迸出火花!双方关系到底有多恶劣啊! 「话说,小白,你怎么会晓得我们刚才谈的事情!」 「我可没有不知道的事。」 「不不不,你是神明吗!」 当我像这样吐槽时── 「啧,好痛~~……」 紧接著哲彦就出现了。 看来他直到刚才都有拦住白草,证据就是脸上多了道抓伤。 「哲彦……这次我好像给你添了麻烦……」 「我绝对不会再扮这种角色。」 「小白知道我们在这里谈话的内容,你明白当中原因吗?」 哲彦会拦住白草,表示他们俩大有可能从刚才就在一起。 哲彦迅速指了准备室的天花板。 「那个。」 在哲彦的手指前方设有全新的监视器与可疑的麦克风。 「怎么看都是监视摄影机和窃听器嘛!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装在这个房间!」 「可知委托玲菜装上去的。」 「这是怎样,千金小姐好可怕。」 身为庶民可是会对毫不吝惜地动用金钱之力感到恐惧。 换句话说,白草在我拜托她准备能用来确认黑羽失忆症状的地方以后,就占了图书准备室,随即让玲菜装设了监视摄影机和窃听器。然后,情报从玲菜那边泄漏到哲彦耳里,哲彦就跟著一起从萤幕监视我们的动静。而且白草为了干扰我跟黑羽的互动就打算闯进来,却被想多观望一下状况的哲彦拦著。然而那已经撑到极限,白草强行叩关,哲彦则带著无奈的调调登场──流程大致是这样吧。 嗯~~明明流程还满复杂,情境却能轻易浮现在眼前,这点很不可思议。 「甲斐同学……你泄漏出去了吧……!」 白草释出与冰山美人封号相符的寒气。 然而── 「是又怎样?啊~~?」 「唔──!」 果然对哲彦无效! 白草瞪向哲彦,并且躲到我背后。 「我讨厌你……」 (插图011) 对喔,白草懂得威吓,可是因为本性怯懦,就没有胆量用物理性质的攻击。既然如此,表示她毫无手段对抗已经看穿这一点的哲彦,顶多只能像这样躲躲藏藏地斥责他。 「你完全不怕被女生讨厌耶。」 「谁教我除了喜欢我的女生以外都不在乎啊。」 「女性公敌!吼噜噜噜……」 像这样废废的白草倒也满可爱的,我喜欢,虽然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我出掌打了哲彦的后脑杓。 「好啦,小白,我帮你打过哲彦了,你就放宽心吧。」 「小末……」 白草用超灿烂的目光望著我。这个女生有时候太听话,让我感到担忧耶。 「……你打人挺痛的嘛,末晴。」 白草的心情变好了,却换成哲彦发飙了。 「怎样啦?我用这招让事情告一段落,你应该要感谢啊,哲彦。」 「啥~~~~?感谢个屁啦!白白挨打,痛的不就只有我吗~~~~~~!」 「错在你无论是谁都要呛吧~~~~!」 「你这软脚虾!」「你才花心男!」「又笨又没种的臭蛞蝓!」「离经叛道的人渣!」 当我们展开丑陋的争执时,一旁的黑羽把营养食品塞到嘴里。 「可知同学,你要不要也拿午餐过来?他们吵成这样,久的时候就会拖很久喔。」 「咦,看男生像这样吵架,你不觉得挺恐怖吗?」 「……会习惯啦。」 「你这是在炫耀跟小末的交情比我久?」 「没啊,只是直话直说的感想。」 「……那我去拿午餐过来好了。」 后来过了五分钟── 我和哲彦终于吵完架,黑羽和白草在旁边已经吃完午餐。 「你们吃好快!」 我表示讶异。 「对啊~~吃很快对不对~~」 黑羽就笑咪咪地回话。啊,她这是完全瞧不起人的态度。 我感到不满却没办法反驳,只好大口吃起剩下的便当。 「对了,可知有加入经纪公司吗?」 哲彦丢出话题,然而白草似乎对哲彦相当有戒心。 她绕到我背后,藏起半边身影开口: 「我没有加入经纪公司。爹地会帮我把所有事情张罗好。」 「啊~~对喔。小白的爸爸跟演艺界相关人士关系也很深嘛。」 要说的话,既然他会成为连续剧的赞助商,感觉人脉就很广。白草本身又不打算积极靠演艺活动出名,所以也不用行销吧。这样一想,由父亲来管理,每当接到委托就跟白草讨论以后再决定要不要接受,好像是正确的做法。 「哲彦,你怎么会好奇这个?」 「可知的目标是要自己写脚本让你演主角吧?我在想那会不会跟经纪公司的影响力有关。」 「说起来倒不是全然无关啦,不过一般是先有脚本,之后才举办甄选吧?然后呢,在甄选会上有决定权的是导演和其他剧组成员,还有赞助商吧。假如经纪公司有出资加入赞助方,或许就另当别论。」 「哦~~」 我解说完,哲彦却答得意兴阑珊。 白草似乎从这样的反应察觉到哲彦另有意图。 「甲斐同学,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她一追问,哲彦就淡然而又尖锐得像是用刀抵著人一样嘀咕: 「可知大概是在期待末晴复出演艺界……不过那有没有搞错啊?」 「!──」 白草用力咬紧牙关,情绪就爆发出来了。 「为什么我非得被你这么说呢!是啊!我希望小末复出演艺界!因为我还想要看他活跃!你有看见他那天在台上的表演吧?小末有当明星的素质!小末还能更加活跃!所以他应该回到自己该在的地方!」 唔哇!白草的期待好沉重。考虑到至今的内情,我有想过她大概会这样说,她愿意满怀期待地说这些也实在令人感激……不过要谈到是否有自信……因为有空窗期,老实说我对自己只能相信五成。 「所以喽……你搞错了吧?」 哲彦面对白草怒涛般的连珠炮也不为所动。 「哪里错!」 「末晴若是成为明星,演出你笔下剧本的可能性就越低耶。」 「…………」 啊~~原来如此。 「可知,你那部拿下芥见奖的小说……是叫《有你的季节》吧?有人来找你谈改编连续剧或电影吗?」 「我听说有提出过改编电影的企划……但是没听过具体的方案。」 「这样啊。末晴目前并没有规划,『趁现在』说不定就能靠原作者的发言权推举他演主角。但是『往后』就难说了,毕竟你的小说或脚本是否会改编成影像作品本来就不好说。」 白草恐怕比任何人都期待我在演艺界成功,也笃定我会成功。而我要是能照著她的期待活跃,就会成为水准超越她笔下剧本的演员──哲彦的意思是这样吧。 我是听说白草的芥见奖获奖作品卖得不错,却没有变成社会现象,更没有就此成为当年的头号畅销书。 世上有许多拿过芥见奖及其他大奖,之后仍在第一线活跃的畅销作家的著作,也有很多漫画原作的销量是小说无法比拟的。若要谈到影像化作品,白草仍是一名还无法确定能否站在入口的新人而已。 老实说,我也觉得自己配不上白草那样的作品。「哎呀~~假如小白的脚本要影像化,就算跑龙套也可以,要是她能靠原作者的发言权推举我参演就太感谢了(鞠躬哈腰)。」我差不多是这样的心态。 但我在白草心里似乎是颇有成就的演员,使她对哲彦摆到面前的现实吭不出声。 「哲彦,扯太远了啦。照我看来,你不是有话想说吗?大概是跟我和小白都有关的事吧。」 「哦~~以你的反应来说,挺灵光的嘛。」 哲彦把几张纸递给我、白草、黑羽三个人。 这东西──是企划书,封面上写著「群青频道」。 「我一直在思考,往后要怎么将演艺同好会经营下去。靠著末晴振作与『告白祭』提升的知名度,能力所及的范围广了许多。然后,这就是我具体追求的一项方针。」 我试著浏览内容。 主题是……嗯,「要尝试任何开心的事情」吗?演艺同好会本身就是从哲彦说出「来搞点开心的事吧?」这句话才发起的,以概念而言应该没有多大区别。 「……换句话说,你要让演艺同好会we tuber化吗?」 企划书有写到演艺同好会要在we tube开设「群青频道」,并藉此逐步公开影片。 「那是其中一个层面,但不等于全部。」 「表示这个频道『也会包办制作广告等项目』喽?」 黑羽发问了。 「那属于上轨道以后的阶段就是了……不过正如志田所说。末晴,往后会有工作的委托来找你吧,所以,你有打算去哪间经纪公司吗?」 「要复出的话应该就会那样。」 「那你高中会休学吗?」 「!」 我根本还没有想到那么远,但是小学的时候,在我当童星的全盛期就不太能上学。尽管当时我是小学生,母亲都会替我节制工作分量,依旧如此。万一往后忙起来,那种限制应该没多久就会荡然无存,或许还会陷入高中非得休学的事态。 「我是觉得啦,读高中期间就要趁机搞点高中生风格的活动比较好吧?所以就想出这个企划啦。演艺界成年以后还是可以去,高中生却只有现在能当喔。」 哲彦指出的重点一针见血。 能不能复出,有没有自信当艺人,一直都让我感到犹豫。但决定要复出的话便无关自信,只能全力一拚。所以要犹豫的话── ──演艺界和日常生活,该怎么取舍? 关键就在这里。 我离开演艺界六年,得知了日常生活的宝贵。我认为就这么用功考上大学,然后找公司就职也是不错的人生。然而现在立刻复出演艺界的话,这条路就会完全断绝吧。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分歧点,可说是左右人生的歧路。 「末晴,我问你,接到讨厌的工作要怎么办?你敢说自己不干吗?」 「那也没办法吧。我在童星时期多少也有接到那种工作,既然要复出就得有那样的觉悟。」 「真的吗?童星时期的你是小孩吧?演艺界对高中生可不会宽待耶。」 「唔──」 的确,我也会有这样的不安。 「不然,难道你想说换成『群青频道』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白草泼了冷水。 「──不。」 哲彦没有反驳白草,可是他谈起了梦想。 「可是,搞这个绝对有意思啦。末晴,有你在就可以冲到一定程度的播放数吧?然后,影片会拍我们在从事大家一起想出来的有趣点子。这样的话,或许就会有人来委托我们做些什么。」 「比如你刚才提到的广告?」 「没有错。藉此赚取资金,之后就可以制播戏剧,或者说搞一些比较花钱的噱头,再当成我们频道的活动发布也很有意思。」 「──原来如此,你是期待我成为开创频道的班底。」 哲彦对著白草笑了。 「没错。可知,就算你等著作品影像化,也不晓得有没有指望吧?既然如此,让自己不用等也有能力制片就好啦。你跟末晴读同一所高中,只要你们隶属相同社团,就有可能办到。」 「你求的是我的知名度?」 「当然这也包含在内,不过我更想要的是企划力和故事创作力。照我的直觉,你是最有能力让末晴发挥才华的人……我有讲错吗?」 妙啊。像这样挑衅的话,白草自然就── 「……那还用问。你以为我是谁啊?要让小末发挥才华,不可能有其他人比我更适合这项工作。」 她一定会这么说。 「我觉得哲彦同学都只有提到美好过头的部分耶。」 这次换黑羽吐槽了。 「奇怪,志田你不是反对让末晴复出演艺界吗?」 「那跟这是两回事。」 「哲彦讲的有什么不对劲吗?」 「坦白说,这不合哲彦同学的形象。说要弄有趣到极点的活动,小晴应该就会乐意奉陪,可是哲彦同学的心思没那么单纯吧?」 黑羽真了解我们。虽然我还没有对哲彦的企划做任何回应,但其实光是听完这些就感到雀跃了。 「──『你是不是还有更深的理由』?」 哲彦一瞬间喉咙哽住,然后就自信地笑了。 「不愧是志田。要说的话……我不会辩称没有。可是刚才我讲的都没有骗人,这点我可以保证。」 居然又搬出微妙的说词。不过对我来说,有这句保证就够了。 「那么,我就不多问你什么了。」 「小末!」 白草为之惊讶,然而我明白把时间花在这一环并没有意义。 「反正再怎么问,哲彦不想讲的事情就是不会讲。哎,如果将来你觉得可以说了,再告诉我背后有什么理由吧。」 「我想大概不会有那一天,不过就姑且答应你喽。」 「然后以我个人来说,虽然要承认觉得不甘心,不过坦白说哲彦的主意感觉有意思……由大家一起企划想做的活动然后向全世界发布,该怎么说呢,有种『日夜都在秘密基地以征服世界为目标而努力的感觉』,非常合我喜好。」 何况我好歹也在演艺界待过一阵子,多少有经验,白草又具备职业水准。哲彦同样眼光够利,感觉这几个人就像被选中的菁英,更加挑动我的心。靠这群班底开设频道,好像可以做出了不起的有趣玩意儿。 是的。我在告白祭的舞台表演成功时,就想过希望再跟这群班底一起合作了。 有白草企划和哲彦支援才成功的舞台表演。有他们两个出力,我就可以再次高飞。我有这种感觉。 「你设想的开台班底,是我跟你还有小白三个人?」 「不,我想的是连志田也算进去的四个人。」 不错耶,这样更好。有小黑在的话,似乎可以安排出更有趣的活动。 但是── 「以专业人士从事的活动而言,这会跟扮家家酒类似吧?」 彷佛在代我陈述想法的白草开口了。 哲彦大概早料到会有这套反驳,就没有受到动摇。 「这我也不否认。不过靠这群班底,『我认为从趣味的观点来讲是可以发达的』。」 哲彦这家伙真爱用这种话中有话的口气耶~~ 「哲彦,麻烦你讲得好懂一点。」 「职业人士是因为能赚钱才叫职业人士,所以我会设法让企划获取的利益最大化,并且付诸制作。不过『群青频道』是要企划让人觉得有趣的活动,把有趣当目标来进行制作。所以即使影像粗糙且音乐笨拙,或许还是可以靠趣味来求胜。」 「你那是理想论,缺乏技术就会让趣味打折扣。」 白草始终保持冷静。 「有赞助商以后,需要技术的部分也可以外包给职业人士,往后要找有那种能力的人加入也是可以。我们只要追求身为高中生才办得到的事情不就好了吗?」 身为高中生才办得到,是吗?哲彦这家伙讲的话实在很能拨动心弦。 我在不知不觉间也已经读高中二年级了。虽然心态依旧像国中生,实际上我就是读高中二年级,因此这也没办法。 而来到这个阶段,难免会想到学生身分的告终。 如果不上大学,漫长的学生时期再过一年半就要结束。从小学生来想,等于十二年的学生生活即将完结。届时应该是十八岁,长达至今的人生三分之二的学生生活到此为止。 接下来是未知的领域。为了赚钱必须工作。就算我有当童星的经验,当时仍是在父母的保护下,要自己赚钱到底不得不称作未知数。 老实说很恐怖。将来会变成怎么样?令人担心要不要紧。 同时──不,正因如此──我也觉得要趁现在……没错,要趁当学生还能撒野时有一番作为。感觉要做就只能趁现在吧。 群青频道非常适合撒野,何况这是让要好的一群人全力撒野的企划。 因此「只有当学生的现在才办得到」。至少我不确定这群班底成为大学生以后是否还能聚在一起,唯独此刻才能凑齐这群班底,要说是人生中仅限一次的机会也无妨。 如此一想,感觉这项企划就绽放了惊人光彩。 或许哲彦已经看透了我的这种心思。 哲彦说出的企划和言语确实传达到我的雀跃接收器了。 「哲彦,你的企划,麻烦让我带回去。听完经纪公司的说法,我再决定要复出还是答应你的主意。这样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啦──不然,你也带我去经纪公司嘛。」 「啥?怎么连你也想去?」 「我有想看的东西。」 「什么叫『有想看的东西』啊?」 「这不重要吧。」 「怎样啦,你想妨碍我复出吗?」 这家伙谈起企划会热衷成这样,表示他就是这么想将事情办成吧。而且背地里似乎还有更进一步的构想,难保不会为此来捣乱我要复出演艺界的商谈。 「我不会啦。」 「不不不,这样没人会信你。」 「……………………拜托。」 真的假的── 「我所认识的哲彦」……向人低头了。 公开了影片却不肯道歉,连送披萨赔罪都没有自己出钱的哲彦──做了这种举动。 「…………」 不晓得他说有想看的东西会是指什么。 刚才哲彦回我「这不重要吧」,意思应该是他不想讲理由。哲彦就是希望能藏著理由不说,直接跟我一起去。 我搔了搔头。 「啊啊!…………好啦,知道了啦。」 我理解他的心态了,当中有非同小可的理由。那我就只能这么回话。 「不过呢,你真的别来搅局喔。」 「知道啦。这一次,我只是跟著去而已,不会插嘴。」 「我、我也想去!」 这次换白草举手了。 「我也不会插嘴,我只是想在旁边听小末谈复出的事……不行吗?」 白草应该不会搅局吧。这样在我答应哲彦的时间点就已经失去了拒绝的理由。 「我明白了。但是要以我、小黑还有小桃的行程为优先。如果你们两个不能配合,我就不带你们过去。这样可以吗?」 「行啊。」 「嗯。」 哲彦的目的── 黑羽的意图── 白草的心思── 真理爱的盘算── 感觉这些似乎全都交缠在一起,互相造成了复杂的影响。 而我无法看清。但是要做的事已经决定了。 『即使选择复出,希望你并不是出于逃避恋爱的消极情绪,要凭著积极正向的念头来做选择。因为这在晴哥的人生中八成会成为一项重大的选择。』 就是说啊,朱音,人生的选择必须怀著正面的心态做决定。 立场相当于妹妹,给的建议却实在有帮助。 假如我做出了什么决断,到时得送礼表示心意才行──我如此认为。 序章 * ──我曾经讨厌一切。讨厌除了姊姊以外的……一切人事物。 我有一对狠心的父母,现在我还是会梦见他们。梦见父母吵架的光景,还有他们将愤怒转到我身上,举起拳头走过来的模样。 父亲和母亲都是以特种行业维生,而且成就并没有高到自己开店,属于更底层的人员。 收入好的月份,他们也曾心情大好地带我到家庭餐厅。我记得父母和姊姊在那时候都带有笑容,过得非常开心。 但是笑容逐年减少了。随著年纪增长,父母都失去了名为年轻的魅力,收入也就按比例渐渐下降。 不知从何时开始,父亲家暴成了日常生活的一环。母亲基本上都是被施暴的那方,可是愤懑累积以后,她就会对更弱的我或姊姊施暴来发泄。父亲和母亲都没有站在我们这边,他们的存在只会折磨我跟姊姊。 对我而言,大自己七岁的姊姊是唯一救赎。 『我一定会保护好真理爱的。』 我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那种父母能生出如此了不起的姊姊。 姊姊对我很好,她宁愿牺牲跟朋友玩的时间来照顾我;还会煮饭、打扫家里,才读国中却有能力偶尔偷偷打工赚晚餐钱。 然而姊姊绝不下海踏进沉沦的世界。 她既没有出卖身体,也不会对谁巴结奉承,为人正派,有气节,困恼时懂得跟旁人商量,始终走在能够见光的正道上搏斗。 姊姊似乎从以前就一直在计划要逃离父母。她跟身边的人商量过,以免让父母追来找我们,还费了心思避免在法律方面出问题。 计画付诸实行跟姊姊从国中毕业是同一时刻。我就在升上小学三年级之际,被姊姊带到了东京。 有件事我现在回想起来仍会后悔。 姊姊成绩优秀,甚至能考进地方上顶尖的升学取向学校。尽管如此,她却选了国中毕业就出社会工作这条路,而且来到东京后的工作是薪水微薄的工厂劳动。 姊姊一面拚命工作一面代替父母养育我,我却觉得痛苦。 我最喜欢姊姊,唯一愿意站在我这边的姊姊。 可是──我却只会让姊姊受苦。 我毁了姊姊的未来。只要没有我,姊姊应该就可以更加自由地展翅翱翔。只要没有我,她可以更加投入于学业,也可以存更多钱。那样的话,姊姊应该就可以重新读高中及大学。 我──感到厌恶。 我厌恶这世上除了姊姊以外的一切;我厌恶让姊姊吃苦头的这个世界;我更厌恶既没用又只会扯姊姊后腿,形同累赘的自己──仅次于那对人渣父母。 于是就在某一天,我被奇怪的星探老太婆找上了。 『脸蛋合格,更重要的是那对眼睛……彷佛憎恨世上一切事物的那对眼睛,实在魅力难挡。你的眼睛有足够能力吸引人。如果有兴趣,可以来我这里。』 当时我跟姊姊是在家附近走动。 我一直认为姊姊才是世上最美的,老太婆有兴趣的却是我。对此我大感讶异。 坦白讲,我并不感兴趣。可是── 『我呢,一直觉得真理爱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喔。感觉就像得到了星探认同,好高兴喔。』 姊姊却意外地为我庆幸。另外── 『只要完成工作,当然就有报酬。视工作内容而定,你还可以领到衣服。』 这有可能让姊姊过得轻松点。 出于这两项理由,我决定加入经纪公司了。 我多加了一项条件。 『我不想增加姊姊的负担,所以我不会让姊姊接送,也不会让她在现场观摩。不要让姊姊替我出钱,所以交通费和餐费要由经纪公司出,开销可以从报酬当中扣除。总之我就是绝对不接受任何会造成姊姊负担的事情。』 找上我的星探老太婆──妮娜赫迪答应了我开的条件,还说会让我跟在先入行的少年身边学习,并且主打兄妹档的形象。 ──那个人就是末晴哥哥,人家的真命天子。 我讨厌姊姊以外的一切人事物,我憎恨其他人,所以我当然不打算跟末晴哥哥好好相处。 末晴哥哥会摆出年长者的架子教我许多事,令人不爽。我讨厌他把自己当成哥哥,还设身处地为我著想的伪善德性。 不可以跟别人变得亲密,反正姊姊以外的人都会背叛我。毕竟连父亲和母亲──都成了我们的敌人。如此心想的我希望赚点钱,就到经纪公司上班了。 只是── 『我怎么能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把妈妈找回来!』 我喜欢末晴哥哥──的演技。 「多么纯粹的才能啊」──我这么认为。 即使说客套话,末晴哥哥平时仍称不上多起眼。演艺界就是有这么多长相端正的人,他的外貌在那当中显得平凡又没有吸引人的特色。头脑算不上好,谈吐更没有灵敏之处,不懂得察言观色,有时候还甘于当马屁精,而且常常摆乌龙闹笑话。某方面来讲,在聚集了各种特殊才能的这个业界,他展露的才能之少反而罕见。 不过──当他开始表演,一切就会随之改变。 原本唉声叹气地表示拿末晴哥哥没辙的那些大人半是瞧不起他,半是冷淡地旁观,然而当末晴哥哥开始表演时,他们就会忽然静下来,受到吸引,进而改变表情。见证那一幕是我的最爱。 末晴哥哥的才能是独擅于演艺方面,他的才能只集中在取悦他人这一点。 末晴哥哥跟我正好相反,彷佛将造福他人幸福的碎片聚集起来才砌成了像他这样的人。这么一想,我就觉得他看起来好耀眼。 『我说啊,你这个女生一~~直都在跟人呕气,活得像这样有乐趣吗?』 某天,当我第一次接到比较有分量的角色就被挑毛病而闹情绪时,末晴哥哥突然对我讲了这种话。 『你甘愿这样吗?随便演演,不觉得后悔吗?』 老实说我觉得很不爽。非常不爽。因为他戳中了痛处。 『人家跟你不一样。人家没有你那么会演。』 『不,我敢说你绝对行。』 『……为什么你那么有把握?』 『因为你全部都懂啊,对吧?』 我的喉咙深处不自觉地哽住了……我想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穿帮。 『无论是状况、气氛、共同演出者的性格、心情,你全都懂。这种事看你的举动就知道了吧。然而你却演不好,全都是因为你在跟人呕气。』 我从以前就认为身边的大人都很愚昧。为什么大人尽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的蠢货呢?我在心里瞧不起他们。 可是那些蠢货靠著生在正常家庭而读完大学,还可以赚大钱。比那些蠢货优秀的姊姊却只能读到国中毕业,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薪水又少。而且照这样下去,我自己也会走上一样的路。 我觉得这好荒唐,一切都在出生时就决定好了。 就算有才能,就算肯努力,只要命不好就没有意义。 所有人脚下都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人会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就掉进那里头。 比方发生事故或得病,即使别无过错也会让人生结束。而且在他人眼中看来,那就只是「运气不好」而已。明明自己有相同遭遇就不会用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了事,却因为事不关己而随便总结,自说自话地平安度过今天以后便感到安心。 还有一生下来就掉进沼泽的情况。我跟姊姊正是如此。 在我看来,末晴哥哥是受上天眷顾的人。有母亲全面给予后援,自己又有才能。 所以我只能一面从沼泽底部仰望他的光芒,一面满怀反抗的心理冷笑。 这个人有演艺的才能,却是个傻瓜,我懂得比他多太多了。证据就是这个人连我在想什么都不懂。看吧,他果然是傻瓜。明明我比较高明,他连这一点都没有发现。但是因为我命不好,就没办法受人肯定。我好可怜。 我都这样擅自认命,瞧不起他人,藉此来安慰自己。 『唔……!』 我会觉得羞耻而脸红,是因为自己这种愚昧的内心被过去一直瞧不起的末晴哥哥看透了。 『那又怎么样啦!』 我吼了出来。 『努力就能解决问题吗!我又不像你一样受上天眷顾!』 末晴哥哥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望著我。这种态度在我心头上的火加了油。 『我才不像你有璀璨的未来!我做什么都没用!这是推翻不了的!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我听妮娜奶奶提过,现在你正要跟温柔的姊姊重新起步过生活吧?难道说,你都不会想让姊姊过得好吗?』 『!……会啊!我想啊!可是──』 『没有可是~~~~!』 叩的一声。 头槌。额头跟额头用力对撞。出乎预料的事态让我的思绪短路,从额头蔓延的疼痛推迟了对状况的理解。 『好~~~~痛喔!』 『假如你甘愿这样,我就不再费唇舌了!不过,你有心让姊姊过得好吧!那你怎么不努力呢!你怎么都在跟人呕气呢!』 『反正我再怎么努力也没──』 『真的都没用吗?千真万确?明明你都没有试著付出全力,你这样不会后悔?』 『唔──!』 被他这么一说,我吭不了声。 我明白。我害怕付出全力。付出全力还是不行的时候,我就无法找藉口了。我非得认清自己缺乏才能,并且面对往后的绝望。与其这样,乾脆用「其实我是有办法,只不过没认真而已」来搪塞问题,不努力还比较轻松。 『拿出全力嘛!你有才能!你的脑袋应该比我好,直觉又敏锐!不过要比演技,我可不会输你!先声明,表演能力跟我差不多算是很厉害的喔。在同年龄层的人面前,我可是第一次讲这种话喔。』 或许末晴哥哥不算聪明,但是他并没有活得扭曲。 他活得正直无愧,对眼前的事情投注了全力。 末晴哥哥都没有骗过我,所以我可以理解,他讲这些话是认真的。 『真、真的……?我有跟你差不多的……才能?人家有吗……?』 我没办法坦然相信。 自己会有那么灿烂的才能?自己也能成为灿烂的人?然后就可以帮助姊姊?以往都只会让姊姊帮助的自己有这种能力? 『我敢保证!所以「你要让自己成熟点」!』 这句话像狂风一样迎面扑来,「还从我身上刮走了些什么」。 ……过去我都在逃避。我一直在逃避父母,逃避旁人。 我一逃再逃,每次都让姊姊保护我。所以即使想回报姊姊,我也根深蒂固地认为自己办不到。我没有自信,我不曾挺身对抗。 但是这个人说我办得到。拥有如此才能的人愿意说我办得到。他嚷嚷著要我自己站起来、自己采取行动。 那我或许是有能力的。我也办得到。 没错,以往我是个只会逃避事物的小孩,而且周遭也肯包容我这样。 但是被相当于同学的人喝斥要成熟点──我认为他说得对。 假如现在不拿出全力迎接挑战,我会过著一辈子都在逃避的人生。我有这种直觉。 『──人家明白了。』 我站了起来。 『人家……会努力。人家会努力到……能追上你的脚步。你愿意等到那时候吗?』 『──当然喽。』 我一直都想追上末晴哥哥。 我只顾追逐从井底看见的那道光辉,不停地获胜。 可是在称得上对手的人都不见以后,末晴哥哥却不在了。 『哥哥是很厉害的!哥哥是人家的英雄!才不可能变得无法上台表演!因为哥哥有说过,会等到人家凌驾哥哥的那一天啊!』 当我拋出这些话以后,末晴哥哥就从光辉灿烂的世界消失了。 所以我一度有过拋下他的念头。 我本身已经独立了,所以末晴哥哥在不在都没关系。对手还在,敌人也还在。我非得继续赢下去才行。 在我这么想的期间,敌人消灭了,对手也不在了──我落得孤独一人。 「哥哥……拜托你……从孤独中拯救人家……」 末晴哥哥拯救了我的人生。而末晴哥哥在成为高中生以后,气质仍然没有改变,我说了那么狠心的话跟他绝交,他还是愿意用笑容接纳我,我好高兴。那天,在睡前回想这件事的我甚至哭了出来,我真的真的好高兴。 然而我同时也感到恐惧。 末晴哥哥掉进了无底沼泽。如果他因此失去光彩怎么办……我不要,我不想对他失望…… 他在影片中展露了一鳞半爪的本事,不过那可以说是他原先就有的才艺。现在,我不晓得他还有多少表演能力。 「让人家相信你……末晴哥哥……」 经过六年,我以为自己努力挣脱了沼泽,却发现眼前仍是黑暗。 即使站在光辉灿烂的舞台上,一个人还是会寂寞。 我依旧身处黑暗之中。 * 赫迪经纪公司位于从涩谷站下车步行十分钟路程之处。沿道玄坂街前进,途中拐向南以后有栋十层楼大厦,其办公室就设于五楼。经纪公司规模在业界勉强能排进前五十名,然而创业巨擘妮娜赫迪可以说不时就会发掘出中大奖的新人,每每让名声水涨船高。 而押中大奖的代表性最后范例就是我丸末晴,以及桃坂真理爱。 「怎么样,你觉得怀念吗,末晴哥哥?」 「……还好。」 仰望大厦,原本位于三楼的公司被居酒屋取代了。外观看起来没有多大变化,但是时光确实在流逝。 我从幼稚园时就隶属于某个剧团,那个剧团有跟赫迪经纪公司合作。透过这层关系,妮娜奶奶在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来到了剧团,一看见我── 『你看起来满有意思,就用你喽。』 我被这么嘀咕的她带走以后,随即出道。直到退隐前的两年间,我几乎每周都会来这里。 「人家跟哥哥认识也是在这里呢。」 「……对啊。」 跟真理爱认识,是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当时的真理爱胆小得吓人,又阴沉,总之是个谁都不肯信任的问题儿童。 『末晴,你要拿出大哥的架势照顾她。』 忽然被妮娜奶奶这么交代,我记得自己著实感到混乱。 不过妮娜奶奶大概都了然于心。她知道真理爱需要在同年龄层当中找到可信赖的人。 另外那应该也有促进我成长的用意。因为我跟志田家有来往,也扮演过大哥的角色,不过对方终究是邻居,我并没有真正搞懂照顾他人是怎么一回事。妮娜奶奶会把我跟真理爱凑成兄妹档,就是为了让我们互相促进成长的战略吧。 『你的名字是?』 我一问,眼神像行尸走肉的真理爱就退到死角然后这么说: 『……去死啦,白痴。』 没错,真理爱曾是条逢人就咬的狂犬……不,单就可爱度来说仍然卓越出众,所以该叫她狂兔才对。 当时真的很辛苦。妮娜奶奶交代我要跟真理爱一起行动,我就教了她许多事情,她却光会顶撞旁人,又不肯融入环境,给我添了非常多困扰。 但我后来就察觉了。奇怪,这个女生,其实非常有能力吧? 『……欸,谁搞的鬼啦!把放屁坐垫摆在这里!』 她想让我困扰而做出的举动都会像这样,精确到吓人的地步。 在严肃的工作现场逗我笑,在需要欢笑的现场则会做出惹我哭的事情。 她都有认清场合,还看透了会让我困扰的事情是什么。既然懂得动脑子搞鬼,感觉也就更加气人。 「人家居然还能像这样跟末晴哥哥来这里……真是太感激了。」 「感不感激不好说,感慨很深倒是真的。」 我对成长以后在演艺界也绽放出顶尖光彩的真理爱不会有恋爱感情,大概就是受这段时期照顾她的经验影响。该怎么说呢,我都照顾她这么久了,感觉已经不像外人,把她当成妹妹还是最贴切的。 真理爱看了名牌手表嘀咕: 「……其他人真慢呢,肯定是迷路了吧。还是搁下他们先走好了。」 话说完,她抓起了我的手。载著哲彦等人的计程车便在这一刻抵达。 「欸,你为什么牵著小末的手!」 从后座冲出来的白草情绪激动。 「……啊,这个吗?感觉末晴哥哥很久没来会不习惯,人家只是为了领路才牵他的手啊。」 「这算什么台词?要当成藉口也太牵强了吧?」 「一般来想,人家觉得你的言行才比较不堪入目喔。」 这两个人关系有够糟糕……我觉得肚子好像痛起来了,要溜吗? 「小桃小姐,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跟著白草下车的黑羽向真理爱问道。后头还可以看见比她们晚的哲彦从副驾驶座下车。 「什么事情?」 「你先替我们付过计程车费了对吧?当时,你是不是说过不用找钱?」 「对,我说过,这又怎么了吗?」 「那么,关于司机开来这里的路线明显不对劲这一点,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假如哲彦同学没发现,我们还会迟到更久耶。」 「……嗯?」 话题好像突然变得诡异了。 今天讲好在我家集合的哲彦、黑羽、白草都到了,真理爱会安排车子来接我们。 到场的真理爱准备了两辆车。一辆是她的专用车,另一辆则是计程车。真理爱表示只想让我搭专用车,还想跟我聊回忆,所以让其他三个人搭了计程车。 后来两辆车就同时从我家朝经纪公司出发── 「那真是不得了呢。」 真理爱由衷关心似的说道。 而黑羽淡然地向真理爱揭穿事实。 「拿这两点来对质,只能想到是你收买了计程车司机,打算把我们带离小晴身边,以便争取时间……难道不是吗?」 ……啊~~是的,小黑应该猜对了,不用质问也能够断言无误的推敲水准。我光听就觉得小桃会用这种手段。 在场所有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著真理爱。面对这种眼神,真理爱俏皮地微微一笑。 「──不是喔。」 「你为什么神经可以这么粗啊!随口都能睁眼说瞎话,我真的觉得你很厉害耶!」 当我如此吐槽时,真理爱就用双手捧著脸,一副「被哥哥夸奖好高兴!」的样子将身体扭来扭去。 我并不是在夸奖真理爱,不过觉得她很厉害是事实。 我没办法在日常生活跟舞台之间瞬间做切换,因此谎话不是想说就说得出来。但是真理爱就能瞬间转变,我想这个女生大概是天生的演员料子吧。 白草都对她无言了,我们应该也不用站在这里继续争辩。 「小桃,所有人都到了,麻烦你带我们去见老板。」 「我明白了,那我们走吧,末晴哥哥还有其他跟屁虫。」 「「啥~~?」」 黑羽和白草蹙起眉头。 这几个女生是怎样?难不成现在在女高中生之间,最流行的是用口才激怒别人吗?要是这样实在很惹人嫌耶。 「……我是跟屁虫没错,不过志田有拿到名片,可知也是艺人,她们不算毫无关系吧。」 其实最令我在意的是哲彦。总觉得他今天好安静,或者该说闹情绪的方式跟平常不太一样,总之散发出来的气息就是不同。像刚才那句台词,他还独自站出来挡箭并帮黑羽和白草维护颜面,这不像他的作风。 「…………你可以领路了。」 黑羽开口叮咛。 白草似乎没有察觉蹊跷,但黑羽好像发现哲彦的样子不对劲了。 真理爱的戏谑调调也随之消失。她应该是看出现场气氛了吧。这样的敏锐度,或许比以前还要洗炼。 我们五个人搭乘电梯前往五楼。穿过光鲜亮丽的大厅后,便来到凌乱的楼层。 「咦,这不是小丸吗!」 「啊,真的耶!唔哇,他真的变高中生了!」 「咦,当真当真?」 这里是制作部门,换句话说有许多以前跟我来往过的人,转眼间我就被围住了。 「哎呀~~大家好,好久没有过来问候。啊,以前受各位关照了。」 坦白说我不记得的人比较多,但是这时候的首要之务是避免失礼!坏了他们的心情不会有任何好处! 『对于给你支持的人千万不能摆架子!自己越是变得有名,反而越要向他们低头!「稻穗越饱满,头就越低」──你要好好记住这个道理!』 这是母亲的教诲,也是灌输在我骨子里的一段话。而且我在成为高中生以后,对于用金玉良言教导的母亲重新涌起了感激之情。 「呃~~过奖过奖,哪里……啊,我今天比较忙,改天再找机会!……不是那样的,因为要请示意见才先过来拜候……光是能被记得就感激不尽了!被甩掉百万次的男人听了真的会让我想死,拜托别提了……啊,总不能让老板等我,先告辞喽!」 我大致是这样突围的。 回到大家等著的柜台以后,由于周围到处摆了各式精品,宛如不同世界的景象似乎让黑羽很不自在。考虑到这一点,白草不愧是在职艺人,即使被攀谈也能用客套的笑容简单应付过去,可见她习惯了。只是哲彦的模样仍旧不太对劲,用冷眼以对来形容他的态度会比较好听,却有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我们抵达最里面的董事长室门前。带头的真理爱敲门以后── 「请进~~」 和气轻松的嗓音传来。 「──你先请,末晴哥哥。」 受到真理爱催促,我不得不头一个进去。 眼里首先看见的是感觉昂贵的绘画及古董品,约十坪的房间内摆满了那些。另外还有沙发和桌子等家具,每项都显得昂贵,品味近似土财主──这是我的第一印象。 妮娜奶奶最重视实用性。即使杯子有裂痕,还能用就不成问题吧?她的为人有这种勤俭精神,因此我觉得落差相当强烈。 摆设变得如此豪华的房间中央,有个中年男子坐在豪华椅子上跷著腿,星期六的上午就在喝红酒。 这个人就是董事长──赫迪瞬吗? 「嗨!小丸!」 瞬老板刚见到我就从座位起身,态度夸张地张开双臂。 我不禁后退。 该怎么说呢,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流里流气」。 首先金发看来就流里流气。因为他有四分之一的外国血统,金发倒不至于不搭调,可是身上仍有颇为明显的日本人气质,而且年纪恐怕在四十岁左右,所以发色难免造成流里流气的观感。 然后下巴留的胡子也流里流气。耍痞的大叔? 紫色衬衫也流里流气……当牛郎吗? 哇~~鞋头好尖!用脚尖踹下去会刺伤人吧? 整体来讲有浓浓的浪子气息。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才会变成这种中年人? ……诸如此类的吐槽和疑问在脑海里此起彼落,让我受到了震慑。 这么说来,记得真理爱有谈到。 『小桃,你对他的印象是?』 『可以确定的是手腕很高明。』 『其他方面呢?比如性格怎样?』 『我想更详细的部分要由哥哥亲眼确认比较好。先跟他见个面看看怎么样?』 哎,既然老板本人流里流气成这样,她也只能回答先见面再说啦…… 而在满满流里流气的特质中,尤其明显的是── 「哎呀哎呀哎呀,小丸……不错喔!很好很好,能亲眼见识你……真不错!我啊,非常中意你耶~~该怎么说呢,你身上果然有某种气场~~虽然说不出道理,总之不错就是不错~~」 ──他这种语气。 咦?你在夸奖我吗?还是在损我? 说真的,我听不出对方有多认真。 啊,这种人让我想动手开扁──我凭直觉如此感受到。 ……冷静下来。对方是老板,那样做会使我身败名裂。 我深呼吸以后,按下内心的「应酬模式开关」。 「哎呀~~老板!老板您才是气势非凡呢!我在见到您的那一瞬间,就受到了震慑!该怎么说呢,您的派头让我觉得:『唔哇,时尚男士就是在形容这种风格啦!』」 看吧,我这经过磨练的马屁功夫! 呵,我可是精通下跪技巧的男人……若需要陪笑搓手依附权贵,我不会有一丝犹豫! 「不错不错~~!小丸你真内行~~!」 「老板才是呢,您这身打扮完全属于『内行人的穿搭』啊~~」 「你太会客套啦~~都从哪里学来的?」 「不不不,我只是老实说出心里的想法喔~~啊哈哈哈~~」 我希望获得赞美。请赞美我这种立刻就能跟痞子大叔周旋的沟通力。哎,与其称为沟通力,也可以说我只是拋开了自尊……对于这一点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吧。 「小晴……」 「小末……」 有冰冷的目光扎在我背后。 奇怪,我的行动该不会被嫌恶到极点了吧……? 在这种冰冷目光中,哲彦的目光更是到了别有不同的境界。 嗯~~与其说傻眼,不如称为轻蔑?看待垃圾的眼神?嗯~~照这样看,其中还掺有杀意。 ……啊,而且他这种眼神不是针对我,是针对瞬老板。 硬要跟来还瞪著老板想找碴……这家伙搞什么啊? 「不愧是末晴哥哥,太漂亮了。」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真理爱愿意称赞我。 哎,其实这也是母亲教我的。 『对给予支持的人低头。』 『对经纪公司的干部和赞助商,头就要更低。』 换句话说,要一直低著头。对此我并不觉得抗拒,被灌输这套观念时,我就拋开自尊了。 「所以呢,小丸你觉得怎样?趁这个机会,要不要复出?」 「啊~~没有啦~~老实说我是有点犹豫~~」 「咦~~为什么咧?」 「呃,因为我有满长一段空窗期,说起来也希望能兼顾学校生活……」 「我说啊,小丸,赚钱要趁现在~~你懂吧~~?」 「这个嘛……确实如您所说啦。」 「上学那种小事,等你钱赚够再来考虑不就好了,对吧?」 「哈哈……」 嗯~~这副调调,我不觉得自己是在跟四十岁左右的大叔对话。 还有他这种若无其事的逼迫感……让我有点……不,让我非常吃不消。 他讲的话并不算错,有合理性。 既然我的知名度靠影片飙涨了,确实是「赚钱就趁现在」,再考虑到时机的重要性,他把上学讲成「小事」也算正确。 但是人不会只凭道理行动。从感性而言,我怎么也不觉得上学是「小事」。 「噢噢~~仔细一看,连志田小妹都来了嘛!」 唔哇~~他发现黑羽在场了…… 黑羽是优等生,不会对初次见面的人表露厌恶。可是光看就知道她在迟疑,而且也隐藏不了本身对瞬老板并没有好印象这一点。 「志田小妹,怎样?你来这里,就是要出道吧?」 「不、不是的,那个……关于出道的事……」 「你总不会说不要吧?」 黑羽原本还对瞬老板逼迫人的话术陪以苦笑,不过她大口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就停止陪笑并低下头。 「…………不,请容我拒绝。我今天是为了拒绝才过来的。」 黑羽果然有主见。 像她这种不屈于逼迫的坚强──我一直打从心里感到尊敬。 「……哦~~」 性格轻浮的浪子──从那张假面具底下露出了不同的脸孔。 令人心底发凉的冷酷、凶狠,还有生理上的恶心感。这些个要素搅和成一团以后,都挂在他脸上。 我瞬间就认清了。 ──哎,这恐怕才是他的本性。 「我说志田小妹……假如你现在跟小丸一起出道……三年就可以赚一亿喔。」 「!」 难免连黑羽都瞪圆了眼睛。 「顺带一提,小丸三年可以赚三亿。虽然拿不出保证,但是照我的计画去做,十足有可能达到这个数字。」 三亿……?有种说法指出,人一生能赚到的钱就是三亿圆,难道我花三年就能赚到一辈子的钱……? 「其实呢,有赞助商在期待小丸,还说想委托他主演广告。志田小妹你也加进来的话,话题性就会倍增。那位赞助商听说小丸今天会来,还表示务必要见上一面。对方预计再过一阵子就会来这里,总之麻烦你们先打声招呼喽。」 三亿……三亿……三亿…… 三亿造成的震撼,使我听不见瞬老板说的话。 万一能赚那么多钱── 我用力握拳。 「哲彦!能赚那么多钱的话,就算向玲菜拜托色色的事,她也会默默答应吧!」 「末晴~~你这个主意烂到连我都被吓傻了~~某方面来讲,已经超出我的想像啦~~」 「小晴……」 「小末……」 哎呀……我一兴奋就忍不住说出口了……这么被嫌恶吗! 「我、我能理解这种想法无法讨好女生啦……可是,哲彦!你一样是高中男生……你跟我属于同类吧!别摆一副自己可跟我不同的脸啦!」 「咦?可是我对女人并不饥渴,所以真的不懂你的想法耶。对色色的事情拚命成这样,会让我不敢领教啦~~」 「你这家伙~~~~!现在就给我向全国的高中男生道歉~~~~!」 「白痴~~~~~~!不受女生欢迎的家伙自己活该啦~~~~!你才应该代表没人要的男生向我道歉~~!道歉的话,我就可以教你受女生欢迎的诀窍喔~~~~!」 「咦?真的吗?啊,我、我道歉!相对地,你要记得教我喔!」 「小晴……」 「小末……」 嗯~~奇怪了。感觉从我们走进这个房间以后,黑羽和白草对我的好感度就下滑了一大截……明明我只是采取了正直的行动…… 「不要紧喔,末晴哥哥……人家会教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 我看似被真理爱肯定,其实也遭到了委婉的否定…… 瞬老板清了清嗓,然后找回自己的步调。 「先撇开那个废物好了,志田小妹,你会同意吧?三年赚一亿!这有多厉害,你晓得吗?」 「是、是喔……呃……」 虽然黑羽一度明确拒绝,事实上金额之大还是让她受了惊吓。她并不属于对钱执著的类型,可是不小心产生兴趣以后,似乎就心虚得不敢打断对方的话了。 「当然只要志田小妹多展现几种才华,金额还可以加倍……不,乘三倍都有可能。那样的话别说三年,你想一直在演艺界走跳也行。当然喽,你想花三年赚到一亿就收山同样可以。假如有这笔储蓄,之后要读大学一样能读啊,或者在三年中找个帅哥谈恋爱然后结婚也是可以。进演艺圈就可以跟一般人没机会认识的大人物谈恋爱喔。因为你现在的知名度和注目度远比三流偶像高,才办得到这种事喔。」 瞬老板讲这些是很势利,但全部都是事实吧。实际上既有合理性,更可说是普世价值观中令人「憧憬」的美好未来。 可是我很了解黑羽具备的精神跟普世价值观所怀的憧憬不同。她是个思维相当踏实的人。 黑羽爱惜的是日常生活。她爱惜家人,爱惜朋友,所以她会主动付出关怀,有人需要商量烦恼,她就会爽快地奉陪。因为跟周遭建立联系也是她乐意而为的。 所以──黑羽并没有意愿出风头。从黑羽的性格来想,她会立刻做出对演艺界没兴趣的结论也是合情合理。 「呃……你谈到的优渥待遇固然令人感激……但是对不起。」 「刚才,你说了感激对吧?这表示你明白金钱的价值吧?那就没有必要向我道歉啊。」 ──小黑不是已经拒绝你了吗? 「不,所以我想说钱虽然重要,但我更重视身边的人……」 「有钱的话,你就可以让身边的人过得好吧?你不想孝顺父母吗?」 ──可是你为什么硬要逼她答应? 「我当然想孝顺,可是……」 「那就来吧!来从事演艺活动!」 ──甚至拿出这种用父母来要胁的话术…… 「不,我说过好几次了,我今天是为了拒绝才来……」 「……小妹,你很不领情耶。我看是做父母的没把你教好吧?」 黑羽脸色变了。这是当然。她并不是父母受到揶揄还能忍气吞声的人。 那……我呢? ──小黑,还有小黑的父母……我所重视的这些人受到揶揄,我又会……? 『对给予支持的人低头。』 『对经纪公司的干部和赞助商,头就要更低。』 这是我母亲的教诲──但还有后续。 『不过若是为了自己重视的人,你就完全不需要低头。你要勇于对抗──』 ──没错,她教导过我,最要紧的是为了保护重视的人,要有一颗不惜对抗的心。 黑羽抬头锐利地瞪向对方。瞬老板眯细眼睛,彷佛在嫌弃她是个嚣张的女人。 而我──拿起了桌上摆的红酒,淋在那个混帐老板头上。 「──你别瞧不起我的青梅竹马。」 红酒沿著老板的脸颊滴到地毯上。 董事长室的时间随之静止,每个人都讶异得倒抽一口气,瞪大了眼睛。 唐突过头的行动让瞬老板愣住。 但他在短短几秒内理解事态,只见他的神色逐渐转为憎恶。 变得冷静的反而是我。 我一发火就不小心闯了祸──然而,发火的对象实在太糟糕。 「啊,呃~~这个嘛……说起来就是……对、对了,这算擦枪走火!看嘛,我才走火一次,只是手滑而已!跟误触一样啦!我只是在各种因素下,手一滑就──」 「小末,你这套辩词未免……」 「事到如今还想粉饰,末晴……你是有多不要脸啊?」 「少啰嗦!你闭嘴啦!」 当我傻呼呼地陪笑脸时,瞬老板就拿出花色没什么品味的手帕,把沿著脸孔轮廓流下来的红酒擦掉。 而且先前的轻浮口气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用完全看扁人的眼神瞪过来。 「啧,看到你跟废物一起来,我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你也是废物!」 ……唔,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果然你也是废物」的部分肯定是指我。 嗯~~这无所谓。毕竟我做了这么严重的事。 不过这样的话,「你跟废物一起来」的部分…………难不成是指哲彦?对了,瞬老板刚才讲过「先撇开那个废物好了」,也是指哲彦吗? ……咦,原来瞬老板认识哲彦?怎么认识的? 「喂……你这家伙,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哲彦突然发飙了。他趁所有人都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冲上去,一回神已经揪住了瞬老板的领子猛扯。 「欸,哲彦同学!做到这种地步会跟原定的──」 ……原定? 黑羽讲到一半的话让我好奇,但现在实在没有空确认。 「哲彦,快住手!」 虽然我也对混帐老板发飙了,但是哲彦这样未免太过火。 我架住了哲彦,硬是把他拉开。 「这样不像你吧!你是怎么了!」 「你少啰嗦,呆瓜晴!放手!骂我无所谓!可是自己的兄弟被这种人渣瞧不起──我怎么能默不作声!」 「哲彦……」 混帐家伙,哲彦。听你这么说,我会被感动啦。 可是他这种发飙方式并不寻常。难道……哲彦和瞬老板之间有什么恩怨?那该不会── 『我有想看的东西。』 跟他之前说过的这句话有关联?尽管我想问清楚……不过想必瞬老板和哲彦双方都不会给我答覆。 「一群废物……」 瞬老板调好领带后,拿起桌上的电话。 「喂,给我报警。有暴徒闯进办公室…………嗯?你说什么?」 看来他是在跟经纪公司的人通电话,模样却显得不太对劲。 「……啊,不是的,并没有那种事情……请稍待片刻。」 大概出了什么状况吧。瞬老板脸色变了以后── 「你们都在这里给我待著!」 他如此威吓,然后不知怎地就离开了董事长室。 被留下来的我们落得在一片安静中呆站著的处境。 「…………」 「…………」 「…………」 「…………」 「…………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这是发自我内心的吶喊。 「喂,现在怎么办,哲彦?没有什么好方法吗?」 我用手肘顶了顶哲彦。 「我们没让他受伤。在场的只有我们几个,所有人一起作证说没事就行了。」 「我淋的红酒呢?闻得出味道吧?」 「当成那个混帐自己跌倒洒到头上的不就好了?」 「原来如此……我第一次觉得你这么可靠……」 好猛,不愧是哲彦,动起歪脑筋没人能跟他比,以情急之下想的藉口来说简直完美。 「小末,我会帮忙作证。因为……那个人实在太过分了,不能原谅。」 白草表示赞同。 「有必要的话,人家也会作证。」 真理爱也立刻点了头。 「──小晴。」 一道凛然的嗓音响起。 黑羽站到我眼前,直直地仰望而来。这副表情……是说教模式的脸。 「从姊姊的观点来看,淋红酒还有大家一起撒谎,都不得不说太过火。」 「……也是啦。」 到底是优等生。如黑羽所说,只要冷静想想,她完全是对的。 「小晴,你打算怎么办呢?即使用小手段蒙混过去,也只能撑过一时吧?对经纪公司老板做出这种事情,你要复出演艺界会不会有困难……?」 「应该吧……那个混帐老板八成会搬弄是非。搞到那种地步的话,别家经纪公司应该也不肯接纳我了……」 「哎哟~~!……笨小晴!」 黑羽捶了我的胸口。 「笨蛋笨蛋笨蛋!明明好不容易又能站上舞台表演,你却自己放手!」 黑羽眼里盈上泪水。捶在胸口的每一拳都没有多大力道,却好像传达出她的哀伤,让我哽住喉咙。 「呃,我自己很清楚就是了──」 但我还是不后悔。黑羽和她的父母受人侮辱……我就是不能原谅。非要对这件事情忍气吞声才能当艺人的话,恕我不吃这行饭。 黑羽用手帕擦了眼角以后,红著脸含情脉脉地望著我。 「──不过,我觉得自己是小晴的青梅竹马实在太好了。」 优等生黑羽讲出了意料外的台词,我不禁眨了眼睛。 「……咦?」 「父母受到揶揄,我真的没办法容忍。因为我不会再跟这种人有牵扯,要反击的话就应该由我来才对。但是我并没有伤害过别人,心里就有犹豫,于是小晴帮我先出了一口气。我觉得这样的行为好傻,可是──我好高兴。我想起小学的时候,自己吃不下营养午餐而被留下来,小晴就帮我偷偷吃掉的回忆了。」 哎~~我记得帮忙吃营养午餐时,结果还是被发现,老师骂我别胡闹。像刚才做那种事情也是我自找的,因此没道理让黑羽为此道谢……不过她的目光太灿烂,让我乱害臊一把的。 我只能搔搔脸颊,叫黑羽别放在心上。 「……什么事情闹到要报警?小丸在里面吧!出了什么事!」 「呃……那个……我们经纪公司会向您好好解释……」 「不用!我亲自问他!」 走廊传来这样的交谈声,随后董事长室的门就突然开了。 出现的是一名时尚贵气的中年男性。 「噢噢!是小丸呢!好久不见了!还记得我吗?是我,可知总一郎!」 啊~~好令人怀念。这个人是白草的父亲,可知总一郎先生,制药公司的董事长,曾是我演的连续剧的头号赞助商。他从当时就非常中意我,对我赏识有加。 相较于瞬老板的流里流气,这个人就是格调高尚的潇洒中年。全身散发著简约俐落的清洁感,却又懂得用点睛式的穿搭展现出良好品味。彼此相隔六年没见,他现在大概五十多岁了吧。气质更加沉稳,可以感觉到堪称绅士的风范。 总一郎先生看见我,就伸开双臂抱了过来。 「哎呀~~你长大了呢!我就是想见你才忍不住走这一趟!记不记得我呢?还是自称阿白的父亲会比较让你有印象?」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好久不见了。」 「爹、爹地……」 我觉得日本人要是称父亲为爹地,听起来就不太协调,然而大概是因为白草的父亲充满时尚感,听她叫爹地就十分合适。 玉树临风的总一郎先生发现女儿在场,因而睁圆眼睛。 「阿白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很介意小末会不会复出演艺界,就跟著他来了。」 「嗯……然后我记得这个女孩是志田黑羽……连真理爱小姐都在啊。」 「好久不见了。」 真理爱优雅地行礼。黑羽应该没跟他见过面,但是也先鞠了躬。 「有这些人共聚一堂却闹到要报警……是怎么回事呢?」 总一郎先生转动目光,瞪向晚进董事长室的瞬老板。 啊,我懂了。原来瞬老板打电话要经纪公司报警时,总一郎先生正好到了。听见有这种事让总一郎先生震惊,就找到董事长室来了。状况便是这样吧。 「可知董事长,这些小孩肯定会串供主张自己无辜。警方会做查证,请不用替他们说情。」 唔哇~~这个人并不笨耶。他抢先封锁我们的对策了。 「爹地……拜托你……听我说!」 总一郎先生举起手制止赶来身边的女儿。 「瞬董事长,既然小女牵扯进这件事情,我并不算毫无关系。我倒觉得自己有权利先听听孩子们的说法喔。」 「……哎,听一听也还无妨。」 「阿白,无论有什么状况,爹地都愿意站在你这边。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我希望能听听客观的意见……对了,真理爱小姐,能不能请你说明呢?如果其他人担心她讲的不够完整,也欢迎补充。」 不愧是在一代之间将公司规模做起来的干练老板,状况看得十分清楚。 白草失去了平常心。还有,我、黑羽、哲彦身为当事人,难免会变得情绪化,因此在这个时间点,最冷静的无疑是真理爱。 没有问过任何人,光看就能判断出这些的洞察力。这一位似乎依旧值得信赖。 我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看来把事情交给这一位判断会比较好。光靠我们的话,难免会受到哲彦提出的主意引诱。将自己当成砧板上的鱼,有话就老实讲吧──我这么心想。 ……………… ………… ……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面对面摆放的沙发上,其中一边坐的是白草爸爸,另一边则以真理爱为中心,左右两旁坐著黑羽和白草。 我和哲彦也在真理爱她们这一边,但是因为没位置坐,只好站著观望事态发展。 此外,瞬老板是坐在董事长席,处于旁观模式。他似乎是判断与其胡乱插嘴使总一郎先生做出不利的心证,静观其变会比较好。 「我个人认为报警太过火了,这件事仍有酌情处理的余地。不过呢,要说哪一方有错,应该是不慎动粗的小丸和哲彦小弟这一边。」 「不愧是可知董事长,断事冷静。」 可恶,这个混帐老板真令人不爽。早知道先揍他一拳再说。 「呃,小晴是为了我动手的!所以不如把错归给我!」 黑羽的提议让总一郎先生手托下巴,陷入思索。 「我懂你的心情,但是问题不在那里。其实你也懂吧?」 沉著嗓音有让人恢复清醒的效用。 黑羽咬紧嘴唇,点了点头。 「爹地……无论法律怎么说,我都会拥护小末。」 「……阿白。」 白草迅速起身,毅然说道。 「我敢笃定,小末做的事在为人之道上是正确的。谁规定能够伤人的只有物理方面的接触?言语也一样够锐利啊。这次最伤人的是那个董事长,无论法律要怎么说,这一点在我心里都不会改变。」 「小白……」 白草有气节,即使性情胆小,她仍信奉自己的正义,更拥有贯彻理念的坚强心志。我就是受到她的骨气和努力不懈这一面吸引,才会坠入情网。 白草的凛然脸庞美得足以让我回想起初恋。 「那么──」 真理爱大概是要让讨论告一段落,就在胸前拍了手合掌。 「将各位的意见总结起来,在心证方面是希望替末晴哥哥撑腰,并不想闹到报警,所以最好是让事情平稳地收场。我这样说对吗?」 大家默默点头。包含总一郎先生在内,所有人意见一致。 「不过在瞬先生的立场,当然是无法接受。」 「这还用说?我可是受害者耶,受害者。」 啧,这家伙真会鬼扯。即使被我、哲彦、黑羽、白草……四个人瞪著,他也完全不怕。值得一夸的就只有脸皮够厚这点。 而总一郎先生开口激了瞬老板。 「应该就是这种讲话方式让孩子们对你产生反感吧。你不觉得自己在这些孩子面前少了大人风范吗?」 瞬老板只是嗤之以鼻。 「这听来不像可知董事长会说的话。我讲话再怎么不入耳,仍是动粗的一方有错,公理不辩自明。希望您要考虑到这些小孩为了自我辩护也可能撒谎。」 哲彦使劲握拳踏了一步,因此我和黑羽抓住他的手臂拦下他。 在这种局面下,真理爱眼里含著笑。我以往见识过好几次,那是真理爱将才华发挥无遗时会露出的表情。 「要不然,双方就用广告来比赛……好不好呢?」 嗯……?她说什么……?用广告来比赛……? 所有人都被毫无脉络的一句话问倒了吧,现场出现奇妙的停顿。 真理爱一个转身,朝瞬老板投以微笑。 「瞬先生,您口口声声说著要报警,不过请试著稍微冷静如何呢?受一时之气迷惑可不行。报警的话,末晴哥哥就不会加入经纪公司。这样做当然不会带来任何利益,我倒觉得这也不符瞬先生的本意耶。」 「……原来如此,桃坂小妹说得有道理。向警方提报小丸也赚不到半毛钱。」 「但是末晴哥哥加入经纪公司的话,就能带来莫大利益,对吧?」 「的确。」 瞬老板开始思考。他的脸庞流露出浓厚的生意人色彩。 不愧是真理爱,头脑冷静。她靠利益得失让双方走入谈判阶段。 「人家有个主意。瞬先生和末晴哥哥可以用广告来比赛,瞬先生赢的话,末晴哥哥就要加入经纪公司,并且履行瞬先生谈来的工作,怎么样?对瞬先生而言,这种结果岂不是最理想?」 「嗯……原来如此。」 瞬老板在脑袋里打了许多盘算吧。他摸摸下巴的胡子,用力点了头。 「不错喔~~桃坂小妹!你果真会讲话~~!这样我也服气!」 「但是末晴哥哥赢的话,就不能向警方报案,哲彦先生的事也要当作没发生过。是否要加入经纪公司让末晴哥哥决定,即使他没有选择这间经纪公司,仍然要包容他,也不去妨碍他跟别间经纪公司之间的契约或工作。这样可不可以呢?」 「唔唔!」 瞬老板迟疑了一瞬,但立刻就露出白花花的牙齿。 「可以啊~~可以啊~~ok。我答应喔。」 「伯伯,能不能请您作证呢?」 「当然可以。」 真理爱迅速把总一郎先生拉进来要求承诺的高明手腕实在可靠。 不过……这样我就搞懂真理爱的用意了。 双方再这么争下去都不会服气。我们依旧对混帐老板不爽,混帐老板被红酒淋头也不会息事宁人。平行线,越争只会越僵。 既然如此,乾脆弄个比赛分胜负,至少在做出了断后能安抚到其中一方的情绪。 我们赢的话就可以让瞬老板跌破眼镜,还能抹消之前发生的冲突。 瞬老板赢的话就可以得到我,为经纪公司带来利益。 起初听真理爱提议时,我曾感到疑惑,但是并不坏,以赌局来讲可以成立。 「末晴哥哥觉得如何呢?要不要比?」 「……好啊,比就比。」 我打从心里对这个烦死人的老板感到不爽,可是总不能出手扁他。 然而只要赢就可以让对方乖乖服气。活该,这种机会可不好找。当然要是输掉,我就得替经纪公司做牛做马,但也不至于要我的命吧。反正是抱著要赢的念头才答应的,输掉的后果等我输了再来想就好。 剩下的问题是条件公不公平。感觉这个人会脸不红气不喘地使出骯脏手段,很可怕。 「那么,既然双方都表示同意,我做个确认……伯伯,您之前提到末晴哥哥如果复出,有支广告想找他拍。就由经纪公司这边和末晴哥哥那边各拍一部成品交给您,请问可以吗?」 「既然是这样,我当然不介意。毕竟用这种形式也比较容易成为话题。」 啊~~我想起来了,瞬老板刚才提过有个想找我拍广告的赞助商会来见我……原来那就是总一郎先生。 「将拍好的广告影片放上专设网站,供一般观众投票。得票数高的一方就获胜,这样安排如何?」 原来如此──当我这么想的时候,黑羽就插话了。 「那小晴根本没有胜算嘛,他一个人实在没办法跟你们比啊。你八成是想让小晴加入经纪公司才安排这种比赛,但是我可不会受骗。」 唔哇,黑羽和真理爱用眼神斗得超激烈耶,怎么搞的? 啊~~对喔,黑羽对真理爱一直存有戒心,认为「她想拉我进经纪公司」。所以说,黑羽现在也是把真理爱算成瞬老板那边的人。 不过因为有以往的交情,我觉得真理爱是偏向我这边的。起初真理爱是来邀我加入经纪公司没错,事情却搅和成这样。当她提议拍广告影片来分胜负时,不就有意站在我这边了吗?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真相如何呢?难道黑羽判断的才对?倘若如此,真理爱就是偏向经纪公司那边?嗯~~搞不懂。找个机会问问看好了。 「要参加比赛的也不是只有末晴哥哥一个人喔。在人家的设想中,黑羽小姐……你也要参加拍摄。」 「……咦?」 黑羽大概完全没想到广告影片的比赛会扯到自己吧。她愣住了。 「刚才人家从哥哥那边听说喽。『群青频道』……据说是哲彦先生的主意。不错啊,非常青春呢,让人家有点向往。『群青频道』的成员暂且可以称为『群青同盟』吧。若是由这群班底来拍摄影片,想必会有一场精彩的比赛。」 黑羽警戒著问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只是普通高中生喔,赢不过那些职业人士。」 「真的是这样吗?」 真理爱看了聚集在现场的所有人。 「人家敢保证末晴哥哥认真起来,就能拿出在演艺界达顶尖水准的吸引力。还有白草小姐,你也是职业人士,而且你对末晴哥哥有强烈的执著……对吧?」 白草一瞬间曾露出迟疑,结果还是坦然承认了。 「……是啊。」 「人家见识过许多从执著激发出来的惊人能力。所谓作品,感觉就是要由喜欢的人做自己喜欢的创作才比较容易成就好东西。白草小姐的执著与构想力──照人家猜想,只要将这两者配合在一起,你应该就能端出足以对抗职业人士的企划吧?怎么样?由末晴哥哥主演自己构思的广告……你不觉得热血沸腾吗?」 白草悄悄地伸指梳了黑色秀发。 「说来怕有得罪之处──但我不觉得自己会输。」 白草既高贵又自信满点,跟耍废时有落差,使她的美丽与帅气高了三倍。 「白草小妹,我有看见你的活跃喔。」 「!」 瞬老板忽然锁定白草。 那应该让人觉得相当恶心吧。白草打了冷颤。 「像你这么有才华的女孩,不适合待在那种只比社团活动强一点的地方。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尝试在我们经纪公司推出的广告影片参与制作?这次的影片就照你的企划来拍摄。」 啧,居然这么快就来挖墙脚。缺了白草的企划和脚本,我们在这场广告比赛就没有胜算──对方是如此判断吧。而且这样的判断……恐怕没有错。 我感觉到形势不利,但是连身为旁观者的我也觉得瞬老板的提议听起来很诱人,一时间便想不出有什么好处能留住白草。 此时为了帮我说话而上前的人──是哲彦。 「可知,就算站到经纪公司那一边,你也只会被当成喽啰使唤喔。」 哲彦一面用目光威吓瞬老板,一面淡然说道: 「之前我也讲过吧?在职业人士围绕下,你只算新手。那样能让你满足吗?」 「这──」 「何况『群青同盟』有末晴在。能让你实现梦想的──是我们这一边。」 「…………」 有短暂的空档,但是白草并没有烦恼多久就做出决定了。 「我会站在小末这边。虽然感觉像是受到甲斐同学怂恿,让人不舒坦,但甲斐同学说的是事实,而且那个人──让我没什么好感。」 那个人当然就是指瞬老板。 瞬老板露出自信笑容,还威胁:「你可别后悔。」白草却高高仰起笔挺的鼻子,无视对方。 「伯伯,既然要比赛,广告影片的制作经费就对半分给两边阵营,这样可以吧?」 「……也对,这样才公平。」 「专设网站等项目应该也是由伯伯派人制作比较好,毕竟说起来您就是裁判。」 「当然了,我来张罗吧。」 「另外,由于我们经纪公司从相关知识到财力都占尽优势──比赛就定在一周之后。投票时间设为九月三十日(六)~十月二日(一)的三天期间……这样安排如何?制作时间短的话,经纪公司这边就召集不到制作班底,条件上应该算势均力敌。」 原来如此,这样的拍摄日程有违常理。但就是因为太过违背常理,经纪公司跟高中生之间的差距便能缩小──我明白真理爱的意思了。假如经纪公司跟当红偶像或者知名广告制作人敲好了行程,我们这边的胜算就会相对减少。 「末晴哥哥他们需要的摄影师、剪辑人员等可以麻烦伯伯帮忙找吗?」 「好啊,我多少有人脉可用。这点忙不帮的话,双方实在没办法比赛吧。」 「感谢您。」 不愧是真理爱,连需要协调才可以比赛的细节都有替我们取得平衡。虽然她似乎有什么盘算,却可以感受到对于公平的讲究。不过我还是先确认真理爱的立场好了。 「重要的是,小桃,你站在哪一边?你愿意在我们拍的广告演出吧?」 「咦?人家不会喔。」 哥哥说这什么傻话呢?她的语气彷佛在这么问。 「欸?咦!你说啥!坦白讲,我超指望你的知名度耶!」 「小晴……」 「小末……」 黑羽和白草的目光又变得冰冷了。这是怎样,成为固定套路了吗? 「呃,听我说啦!小桃相当于我的亲人,不管怎么想都是偏向我们这边的吧?」 「人家想要展现这六年来的成长──所以打算在瞬先生这边担任主演。」 「不不不,你那种打斗类漫画才有的调调真的不需要啦!我的人生就赌在这上面了,拜托你收手。」 我立刻下跪。 「末晴~~没有人这样的啦~~一路谈到现在,没有人会想看你下跪啦~~」 「混帐!小桃跟我们敌对的话,胜率会下滑一大截吧!现在就算用哀求或任何方式都好,请她帮忙拉一把才对啦!这个女生可是超会演戏,而且又有人气耶!」 「你说的是没错,但是以情境来说就不太合啊~~」 「末晴哥哥……」 真理爱蹲下来温柔地握住我的手,扶我站起来。 「──人家会竭尽全力的」 「欸,听我讲话啦!」 「像这样可以吗,瞬先生?」 真理爱回过头,瞬老板就满意似的点了头。 「唉,不关照他们一下,比赛应该也无法成立。条件是不坏。」 总觉得有玄机耶。我倒不认为真理爱是会效忠于老板的类型…… (──我懂了!) 真理爱是在向我求救。既然如此,局面演变成这样──可见她有什么把柄握在瞬老板手上,所以她脱离不了经纪公司的阵营,她非得用全力对抗我们。 这项提议本身就是真理爱在向我伸手求援。 她希望我打垮瞬老板,藉此自己也能跟著得救。 尽管真理爱有隐情不能说出口,她仍然希望我察觉。状况就是这样。 我理解后在真理爱耳边细语: 「小桃,不用加一条在我们获胜以后就让你退出经纪公司的条件吗?」 「末晴哥哥……」 「……让你留在那种人身边,我会担心耶。」 「……谢谢你,末晴哥哥,人家之后会再偷加一条离开经纪公司的条件。不要紧,人家一定会说服瞬先生的。」 好,这样真理爱也能跟著得救。接下来──只剩赢得比赛而已。 「──那个……」 白草举起手,真理爱就伸出手心催促她发言。 「我想将详细的条件列出来……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先确认。」 「是什么事呢?」 「假设广告是由桃坂小姐主演,在影片公开前……举例来说,要是经纪公司开了直播节目做宣传,对我们这边就大为不利了。」 「……原来如此。那么,这场广告比赛并没有要妨碍演出者的工作,但禁止在工作上宣传这次的广告影片……这样可以吗,瞬先生?」 「我想可以吧。」 「白草小姐呢?」 「好的,就这么决定。」 「说定喽。」 白草将食指凑到嘴唇,思索著什么。不愧是小说家,那副模样知性又美如画。 真理爱歇了一口气,然后环顾在场所有人。 「那么,大家就此解散吧。列好的条件清单我会在之后寄给末晴哥哥或哲彦先生。今天谢谢各位了。」 于赫迪经纪公司的协商就这么宣告结束。 * 「……所以喽,由演艺同好会改组的『群青同盟』,要召开第一次圆桌会议。」 隔天周日。哲彦朝著一大早在我家集合的众成员开口宣布。 客厅里笼罩著紧张情绪,其他与会者有黑羽和白草,总计四个人开始了这场会议。 哲彦是以司仪身分来主持讨论。 「然后呢,这是真理爱寄给我的正式条件。我列印好带来了,你们各自看一下。」 两张a4纸上头印满密密麻麻的字。 我立刻没心情看了。 这跟契约书之类的一样,在开始读的瞬间就会想睡。 「内容怎么样,哲彦?除了小桃昨天讲过的条件,有没有乱加什么条件?」 「没有。真理爱实在是厉害,你可以当成昨天讲过的条件都原模原样列在这上面。除此以外大致就是场面话,还有用来防范舞弊的条件。」 换成瞬老板倒难说,不过我想真理爱是想堂堂正正地比赛,她肯定也会顾及契约内容吧。既然哲彦检查过没问题,我自然不可能有异议。 「要行销的是这次预定上市的运动饮料。可知的老爸提到了『因为想卖给年轻人,就走青春路线』这一点。记得可知有带样品过来吧?」 「在这里。」 白草从手提袋拿出四瓶没看过的运动饮料摆上桌。 黑羽拿起其中一瓶,边看边嘀咕: 「所以说,要怎么办呢?我已经向社团报备要请一整周的假,准备全力配合就是了……」 被问到「要怎么办呢?」,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就是我老实的感想。我的拚劲比别人高三倍,却拿不出构想。 「哲彦,你的想法是?」 「还不如问问白草的想法。」 大家的目光聚集到白草身上,白草本人却没有在听我们讲话。 「……嗯,这样的话…………好,行得通……也对,不会有问题。这样我们赢得了……」 她一面看著像契约书的条件清单,一面喃喃自语。 在喃喃自语的内容中,我没有听漏令人介意的字眼。 「小白,我们赢得了吗……?」 当我这么问的瞬间,白草就把纸丢到桌上。 大大的一声「磅」,将现场开始弥漫的乌云尽扫而空。 白草站起身,朝坐在餐桌边的我露出自信笑容。 「──赢得了啊。」 咦,当真?我一瞬间曾觉得怀疑,但是白草的双眼充满了霸气与把握。 可靠的程度让我内心的不安瞬间消融。 「是吗?那我们赢定了吧──」 话说完,我也对白草笑了。 我跟白草相视而笑,心情乐得不得了。 「呃,小晴……可知同学就算了,但你绝对没想通吧?」 「嘘!志田,末晴最喜欢那种中二病的感觉啦。放著他别管就好。」 「嗯,我当然晓得啊……可是看了实在很难为情。」 「他刚才的笑容,我已经拍照存证了,先发到推特吧,附上台词。」 「混帐东西~~~~!哲彦~~~~!你敢那么做就死定啦~~~~!」 被他那样一搞,我不就别活了吗~~~~! 「咯咯咯──!你能拿我怎样就试试看啊~~~~!」 「你们都闭嘴!」 有劲的嗓音制止我跟哲彦胡闹。白草双手扠腰,望向我们。 「没时间了,听我说明计画,然后你们要采取行动实践。只要我的计画能够实现──我们就不会输。」 我和哲彦放下举起的拳头,黑羽则是点了头。 ──来拚吧,而且我们要赢。 我嘀咕以后,所有人都默默聚集到白草身边。 我明白。 本性胆小的她把话说到这个分上了,因此她说的不会错。 我们听完白草的计画便开始行动。 开始散发秋意的高中二年级九月底。 赌上我们青春的一战开始了。 第一章 暴风雨后多云偶强风,局部地区有龙卷风出现 * 九月三十日,星期六。广告比赛开始的日子,影片公开的头一天。 「那么──」 两年前买下的位于目黑区的高级公寓顶楼。 真理爱跟从餐厅打工回来的姊姊吃了较迟的晚餐,洗过澡后就在客厅打开笔记型电脑。 「哎呀呀,怎么了吗,真理爱?把电脑带来这里。」 「我想跟姊姊一起看末晴哥哥拍的广告。」 「嗯?末晴小弟的那支广告,你还没看啊?」 「姊姊之前也说想看吧?难得有机会,我想一起看,就先把乐趣保留起来了。」 「哦……真是有心,不过这样好吗?」 「有哪里不好?」 「你重新迷上末晴小弟的模样会被我看见喔,我会大量拍照喔。」 「……姊姊,你的个性好恶劣。」 「呵呵,你现在才发现啊?太晚了喔。」 「哼。」 「真是的~~还跟我闹脾气……真理爱好可爱喔!」 真理爱别过脸,绘里就用丰满的胸脯贴上去搂住她。 现在绘里二十三岁,身分是大学生。 真理爱的收入急遽增加后就对姊姊表示:「生活已经没问题了,希望你过自己想要的人生。」绘里则感谢她的好意,也欣然接收金援,并且通过了大学检定测验。去年,她已考进东京六大学之一。 真理爱有存款,也希望姊姊至少在大学生活的期间可以放轻松,绘里却找了打工赚钱,还说「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算劳碌成性」。 『即使妹妹的事业大获成功,也不等于自己成功了,目前只是在依靠金援。』 绘里如此道来。 而真理爱打从心里尊敬这样的姊姊。 明明妹妹大获成功,绘里即使不工作也衣食无虞,却还愿意重拾学业,这并不是容易办到的事情。由于父母都爱财如命,真理爱看著他们尽想从别人身上多捞一点钱的模样长大,才明白姊姊的真诚与守正不移有多么宝贵。正因为有这样的姊姊,她才觉得出多少钱援助都无妨。 能活到现在是拜姊姊所赐。为了姊姊的话,就算变成恶魔也无妨。 真理爱在心里如此发誓。 「那么,先让我看真理爱拍的广告好了~~」 绘里从背后压上来──换句话说,胸部的重量全压了过来,其实让真理爱对姊姊跟自己的胸围差距涌上了自卑感,可是做任何反应都会被黏人模式的姊姊消遣,因此她不做无谓抵抗,只顾前往专设网页。 「哦~~两边影片的播放画面被排在一起啊。」 「网页是设计成两部影片都不能跳过。而且,只有把两部影片都看完才能到投票页面。」 「原来如此,为了防止灌票。」 「嗯。」 「啊,可以看见目前的投票数吗?嗯~~差距满大的耶。」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从投票开始过了二十三小时。至于投票数,经纪公司阵营约五万两千票,群青频道阵营约三万四千票。 「公开投票数是末晴哥哥那边提出的条件。」 恐怕是哲彦提议的吧──真理爱猜想。 对方应该是认为瞬老板会不择手段。要是动用骇客技术窜改得票数,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赢。此外还可以买通计票人员,要舞弊方法多得是。肯定是因为公开得票数就能屏除这方面的大多数问题,对方才如此提议。 「哎,虽然人家和伯伯都会防止作弊就是了。」 真理爱想要的是公平竞争,所以她也跟瞬老板声明过,有人作弊的话,她绝对不会罢休。 末晴似乎对真理爱有误会,但她根本没有欠瞬老板什么。双方只是生意伙伴,属于有话直说的相处关系。 只是她跟瞬老板其实合不来──真理爱有这种感觉。 瞬老板太讲究合理性。说得更直接一点,就是他「缺乏对演员的尊重以及对工作的美学」。 真理爱会留在经纪公司,是因为出手提拔她的妮娜奶奶对她有恩,而且她们之间有著许多回忆,还有就是末晴要复出──有这个可能性。 因此真理爱并不执著于广告比赛的输赢。 只不过── 是的,只不过她对末晴的演技有兴趣,她想见识他的全力,所以她拍广告完全没放水。 假如经纪公司赢,末晴会回到经纪公司,他们又能一起表演。ok的。 假如末晴赢,末晴会回到学校或者去别的经纪公司吧。届时自己也会离开赫迪经纪公司,跟著去就行了。ok的。 换句话说,输或赢对真理爱都不吃亏。 只是──她害怕,怕自己或许会对末晴感到失望。 真理爱会等著跟姊姊一起看也是为了在末晴的演技让她期望落空时,有人能陪伴受到刺激的她。她就是这么害怕。 「来吧,真理爱,按播放。」 「啊,好的。」 真理爱右肩感受著姊姊下巴的触感,点击了滑鼠左键。 ***** 『──恋爱的季节到了。』 清澄无垠的蓝天,由红叶点缀的露营区里,有两男两女的团体在嬉闹。 单车旅行、赏枫、钓鱼。四个人享受著青春。 镜头是从真理爱的视角来描述。真理爱默默望著团体内的某个男子。 那个男的是当红的年轻演员,在连续剧《理想之妹》中饰演真理爱的哥哥──也就是担任主角。 晚上办了烤肉活动,之后四个人准备各自回去小木屋,真理爱凝望的男子在跟别的女人亲密聊天,她没办法搭话;还有另一个男子看著这样的真理爱。 回到小木屋的真理爱将运动饮料一饮而尽。心悸却停不了。 这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来了。」 打开门以后,真理爱凝望的男子拿著运动饮料站在那里。 「因为我看你好像有话想说。」 「……嗯。」 男子进了真理爱的小木屋。 『滋润恋爱与青春──「水洋洋」运动饮料。』 ***** 影片结束后,绘里就笑吟吟地戳了戳真理爱的脸颊。 「哦~~哦~~」 「……姊姊,你想说什么嘛。」 「家有妹妹初长成……是不是?居然跟那种帅哥演出让人遐想的一幕……之后发生什么了吗!说啊说啊!」 姊姊有时候会有点烦人。像这种时候,真理爱都是一脸败兴地带过去。 「我觉得真亏经纪公司在那种急就章的行程安排下,还能请来那么红的演员。考虑到影片的制作时间之短,就更是惊人。唉,感觉瞬先生八成是不计成本硬拍的。」 「摄影是在什么地方?」 「北海道。实在太仓促了……同样的行程再来一次我就不接了。」 「唉~~恋爱实境秀风格吗~~即使知道在演戏还是会紧张呢~~」 「……嗯,就是啊。」 面对青春这样的主题,真理爱觉得内容非常中规中矩。 这肯定是来自实力高过对手的自信。动用当红演员,拍摄赏心悦目的影像。做得到这些就不必取巧。直截了当,简单明瞭,彷佛透露出这就是王者的战法。 真理爱认为自己万一处在瞬老板的立场,应该也会做同样的事。占优势的话,正面对决就不会失败。 「好啦,下一部,下一部!真理爱,来看你心爱的末晴哥哥拍了什么影片!」 「什么叫我心爱的……」 对啦,是那样没错,不过被姊姊一说实在很难为情。 当真理爱搓著指头表示害羞时,绘里就抱了过来。 「啊~~连我都觉得自己的妹妹好可爱喔~~!摸摸~~!」 糟糕,姊姊好烦。 真理爱想摆脱这种烦躁,就点了末晴的影片。 ***** 场景是高中教室。 末晴趴在桌上,哲彦低头看著他那模样。 「唉~~好无聊。」 「喂喂喂,末晴,你白痴吗?人生只有一次,学生生活也只有一次吧?怎么可以不开心?」 「也对啦……可是要怎么开心?」 「不开心的话,就让自己开心啊。」 「……说得没错。」 两人跑了起来。 接著整个画面以书法风格的字体秀出特大号字幕。 ──【群青同盟】。 两人向伫立于图书馆的白草拚命诉说。起初都不被理睬,但白草逐渐被他们的热情打动,变成了伙伴。 『──所谓群青同盟……』 黑羽在打羽毛球。哲彦用手肘顶了顶末晴,要他过去。末晴害羞地走向黑羽,大声喊了些什么。 黑羽面红耳赤,周围吵嚷起来。末晴羞得拔腿就逃,从黑羽的嘴型看得出她嘀咕了一句「笨蛋」。 『──就是一群想著要开心的人所组成的同盟。』 画面转暗,影像带到体育馆内的社办,桌上摆著饮料跟零食。 「呀呵~~!终于争取到社办喽~~!」 「欸,小末!你闹过头了~~!」 「哎哟~~!小晴就会让人操心。」 哲彦发表宣言。 「我们『群青同盟』从此时此刻起,宣布要创设『群青频道』。」 哲彦拿的笔记型电脑萤幕显示著we tube上的「群青频道」。 末晴将拳头高举向天。 「我们要让全世界知道,我们是世界上过得最开心的人!」 于是四个人拿了运动饮料乾杯。 「「「「唔唔唔唔~~呀呵~~~~~~!」」」」 四个人各自活力充沛地跳了起来。 『青春,要过得开心──「水洋洋」。』 ***** 影片结束。 真理爱在内心整理了自己的情绪。 ……原来如此,这样啊。走这种路线吗? 震撼……比想像中还小。太好了,「她并没有感到失望」。 真理爱偷偷叹气以后,绘里就笑吟吟地把脸贴过来。 「哈~~之前流出的影片看不太清楚,不过,末晴小弟长大后满不赖的嘛。那种青涩又不世故的感觉,得分很高喔~~虽然看起来笨笨的就是了。」 「……果然姊姊也这么认为?」 「嗯?这么认为,是不好的吗?」 「没有,倒不是说哪里不好……」 真理爱把体会到的感受在脑里转换成逻辑性言语。 「人家也这么觉得,可是因为从以前就认识末晴哥哥,难免会把焦点摆在他身上。就这方面来说,虽然有四个人参与演出,看起来却不够协调。坦白讲,末晴哥哥的吸睛程度高得让人看不见其他成员。该说是末晴哥哥的演技或丰采所致吧,这些当然都是原因,还有他那种笨笨的开心果形象鲜明,应该也是吸引目光的理由。」 「啊~~也对,确实是这样。或许多看几次就不同,可是我对其他三个人没印象。」 「内容和意图都能理解。他们把重心完全放在男女共度的青春,而不是恋爱方面。这种做法,我个人觉得算是略为稀奇的路线,讲青春而不著重于恋爱,大多会把成员都安排成同性。比如以高中女校为舞台,参演者全部安排偶像,这样要锁定客层比较容易。将男女生混在一起的话,感觉用一个班级或一所学校来包装的做法会比较普遍。从这方面来说,影片拍得有点特殊,『给人相当真实的高中生感』。」 绘里发出了「喔~~」的感叹。 「原来如此~~高中男女凑在一起,难免就会走恋爱路线呢。」 「所以我觉得这段影片有打中观众的兴趣,对末晴哥哥他们之后要开设的『群青频道』来说,这可以当作成立仪式的影片,也能宣传到自己要推广的题材。『群青频道』的知名度会藉此一举上升,非常好理解意图在哪里。不过──」 「不过?」 「相对地,『内容就偏掉了』。」 说穿了,就是情报量过多。虽然能理解影片有意释出「群青频道」的相关资讯,但最主要的目标仍是「替运动饮料打广告」。拍成这样,即使被质疑「这是群青频道的广告吗?」也怪不得别人。 或许这是白草害的──真理爱心想。 情报过多或许是小说家的通病。拍广告应该尽量将资讯减少──想表达的讯息最好过滤到只剩一项,台词也要少,靠形象来灌输观众。 感觉点子和意图是有趣的,但是不够洗炼。 「难道我太高估她了吗……」 真理爱在口中嘀咕。 「──然后,再提到末晴小弟。」 姊姊的声音让真理爱抬起了脸。 「他最后的笑容,是代表什么啊……?」 没错,真理爱唯一挂怀的也是这一点。 比较过影片成品就知道,这场比赛是由经纪公司阵营获胜。即使不特别做些什么,也能拉开一定的差距获胜才对。 但是群青频道阵营那边却在影片最后留下了一股悬念。当大家喝完运动饮料离开房间之际,镜头给最后留在房间的末晴一个嘴边的特写。 那是一副──「非常吊人胃口的笑容」。 没错,应该说那看起来像在打坏主意,跟从头到尾都在耍笨的末晴并不搭调。总之就是和末晴之前的形象完全不符,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笑容。跟独特魅力发挥出的演技配合在一起,莫名地萦绕于观众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想用形象落差带来冲击吗?即使如此,感觉也不是为了取胜而安排的。 「让人有点在意呢……」 「就是啊~~」 不过无论如何,靠一张笑容就如此令人留下印象的末晴值得注目。应该说,真不是盖的,跟同龄演员相比果真高出一截。当然真理爱还是有自信,自己也绝不逊色。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来电的人是瞬老板。 『桃坂小妹,今天的摄影辛苦你啦。差不多歇口气了吧?』 「是啊,我正在家里休息。」 『那你看过广告了吗?』 「刚好才看完而已。」 『坦白说,是我们大赢一场吧?』 「……就是啊。」 末晴的笑容固然令人在意,但那不足以构成反败为胜的要素。实际上,经纪公司在得票数就拉开了一五倍的差距而占有优势。完成度要属经纪公司这边较为突出,因此这是合情合理的结果。 『虽然是让人不爽的小鬼头,但是现在的小丸依然看得出丰采。桃坂小妹,小丸就交给你来管,可以吧?』 「我晓得。」 对瞬老板来说,得到末晴是规划好的事。他似乎比较担心之后是否能掌控住他。 对真理爱而言,重要的是末晴能不能活跃,阻碍末晴的东西要全部铲除。跟瞬老板起争执的话,就由她调解。她希望这次可以用自己的实绩替末晴多揽下几项工作,让他充分活跃,这样才算是报恩──真理爱如此心想。 「人家是由衷祈望末晴哥哥活跃,因此只会尽力让他多工作而已。」 『……那就好。』 电话挂断了。瞬老板依旧只顾自己想说的。 「真理爱,你不投票吗?」 「……姊姊觉得投哪边好?」 「我可以随意投吗?」 「嗯,不用偏袒人家喔。」 于是绘里爽快地说: 「那我想投给末晴小弟。我还想多看看那些孩子。」 真理爱瞪圆了眼睛。 「有点意外呢……」 「会吗?毕竟你这边拍的广告看起来就是寻常无奇,满普通的嘛。恋爱题材看了虽然会心动,却太中规中矩了。反正除了你以外,我对其他演员也没有放感情。我想看那些真实的高中生在今后会做什么,才打算投一票支持他们。」 原来如此,也有观众会这么想啊。在年长者眼里,高中男女生不乱谈恋爱的青春或许才是好看又令人想支持的吧。 这正是他们所求的?可是这样就偏离了迎合年轻人的主题。实际上票数是有差距,虽然能理解意图,成效却平平。 那么……真的这样就结束了……?经纪公司获胜……? 末晴在广告最后的笑容萦绕于脑海里。 真理爱缓缓拿出手机,拨了电话。 『噢~~!怎么了吗,小桃?』 末晴立刻接起来。 只不过……感觉他后头吵吵闹闹的,好像有很多人,但听起来跟在大街上不同。 「末晴哥哥,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吗?呵呵呵~~这是秘密。』 故弄玄虚的语气并不符合末晴的作风,跟他在影片里那副吊人胃口的笑容重叠在一块,勾起了兴趣。 「哥哥在做什么?跟广告有关系吗?」 『喂~~末晴!他们说都准备好喽!』 从后头传来的是哲彦的声音。 ……准备?这种吵杂的环境……该不会是在摄影?明明广告影片早就公开了? 『不好意思,小桃,我这里有点忙,先挂断喽。』 「──末晴哥哥!」 彷佛要伸手把人拉住的真理爱问道: 「广告,你看过了吗?人家演得怎么样?」 末晴似乎微微地笑了笑。从手机另一头立刻传来开朗的回话声。 『你成为好演员了喔~~看到你这样,我也不能输啦。』 「……哥哥还没有认输吗?」 『这还用问。我会让你见识──自己目前的「全力」。』 然后,电话就突然挂断了。再打过去,对方已经关机。 ──比赛还没有结束,末晴哥哥仍在做些什么。 心跳怦然加速。 没错。末晴哥哥是教了我全力以赴有多重要的人,他不可能只拿出那段影片就交差了事。 初恋时感受到的悸动朝胸口来袭。 灿烂耀眼的光辉从眼前晃过。 ──啊啊,末晴哥哥他回来了。 * 「喂,末晴,你可不要因为真理爱打电话来就差点把秘密泄漏出去!」 哲彦抢走了我的手机,关掉电源。虽然我辩称自己没那种意思,哲彦却只是随便应了几声敷衍过去。 他把我的手机扔了回来。 「迷幻蛇乐团的阿真先生要我传话给你,说是从时间来看不一次杀青就糟喽。」 「我想也是~~很好啊,斗志都上来啦。」 「……看你的眼神,已经切换开关了嘛。」 正是如此,我已经切换第一阶段的开关了。现在的我是英雄,脑海里有火花迸散。这样一来,我便无所畏惧。 「丸先生,轮你上场了!请入镜!」 「好。」 被叫到的我起身以后,突然感到一阵目眩。 「啊……」 「危险,小晴!」 黑羽连忙搀住我。多亏如此,我才免于跌倒。 「小晴,没事吧……!欸,我现在就去拿果冻过来,你多少吃一点吧。像这样节制饮食实在太过火了……」 肚子确实是饿了。这一周以来我完全断绝碳水化合物,其他东西也尽可能不吃。刚才照镜子就发现眼睛满布血丝,脸颊消瘦,完全是危险分子。 不过,这样正好。我现在完全投入于角色之中。做到这一步,应该可以说是尽了全力。 「谢啦,小黑。但是不要紧,拍摄完我就会大吃一顿。」 「……哎哟~~!拿你没办法。」 黑羽的「哎哟~~!」出现了,这表示她愿意接受。 我再次迈出步伐,脚步却还是有些不稳,于是背后被人使劲拍了一下。 「好痛!喂,哲彦!你干嘛!」 「接下来就要把事情搞定,你这样走路不行啦。我是觉得你斗志不够才拍的。」 「啧,你说得对啦,混帐。」 「拜托你喽。」 「包在我身上。」 疼痛使我提起劲,让不稳的脚步变回正常。我带著恢复斗志的步伐抵达「舞台」中央。 大楼楼顶。平时只是混凝土裸露在外的空荡场所,现在在灯光照射下变成了一座「舞台」。 气氛紧绷。所有工作人员都明白,这必须一镜搞定。不容失败,斗志与担忧蕴藏于所有人全身。 「……小末。」 站在我面前的是白草。她第一次挑战演戏,却比预料中还要有模有样。 「小白,没问题吧?会不会紧张?」 「紧张是有……不过我更觉得兴奋。我作梦都没想过居然能跟小末合演。」 「是吗?」 导演对我们打信号。 一镜搞定。我不想留下懊悔。 所以要拿出全力,将自己所能都发挥在这一瞬间。 如此心想的我按下了内心的开关,完成二段变身。 于是,我成了另一个人。 * 双方头一天的得票数曾有拉锯,但经纪公司阵营仍旧大胜。 而第二天差距进一步拉开,得票数差了一倍以上。 赛况开始弥漫一边倒的气氛后,来到十月二日星期一──三天投票期间的最终日。那项消息传进了真理爱耳里。 「为您播报迷幻蛇乐团在新曲宣传片和小丸睽违六年携手演出的新闻!」 那天,跟姊姊一起看著晨间新闻的真理爱听见这句话,舀起优格的手就定住了。 「迷幻蛇乐团于今日公开了新曲《猝睡症》,现已得知音乐宣传片是由小丸主演!目前,小丸正在进行运动饮料『水洋洋』的广告比赛,而参演广告的『群青同盟』成员也在音乐宣传片中全体出动。身为小说家的可知白草小姐,还有跟小丸是青梅竹马的志田黑羽小姐所发挥的演技都备受瞩目。」 「咦!真理爱,你晓得这件事吗?」 「……不晓得。」 但是她很快就懂了。两天前,末晴正是在拍摄这部片。 真理爱立刻试著在网路收集资讯。曾引发社会现象的搭档携手演出有足够话题性,成了新闻网站的置顶头条。 「这样做,算是在其他工作宣传广告──」 她脑中闪过这种念头,却顿时又想起了跟白草之间的对话。 『假设广告是由桃坂小姐主演,在影片公开前……举例来说,要是经纪公司开了直播节目做宣传,对我们这边就大为不利了。』 『……原来如此。那么,这场广告比赛并没有要妨碍演出者的工作,但禁止在工作上宣传这次的广告影片……这样可以吗,瞬先生?』 ……原来如此。之前有讲好「这场广告比赛并没有要妨碍演出者的工作」。 对末晴这边的群青同盟成员来说,他们只是在从事音乐宣传片的拍摄工作,并没有宣传到广告,是媒体自己把两者一并拿出来提而已。 「白草小姐当时就规划好要让事情这样发展……」 既然如此,内容便格外令人感到好奇。查过就知道,那首新歌的宣传片已经上传到we tube了。 「真理爱,总之先看看吧。」 「嗯,姊姊。」 然后真理爱就按下音乐宣传片的播放键。 ***** 宣传片一开始就是末晴的笑容特写。这明确强调了内容是从广告延续下去的。 末晴一方面过著青春洋溢的生活,一方面却也受到睡眠障碍的折磨。他在半夜忽然醒来之际,偶然从网路得知关于刀子的都市传说。网上有写到那把特殊的刀会发出声音,诱发持有者的杀人冲动。 末晴在白天都会受到强烈睡意侵袭,现实和妄想的界线逐渐模糊。 某天,饱受白日梦折磨的末晴捡了一把折叠刀。那正是都市传说中的刀。 『嘲弄的声音不知从何传来 血味弥漫四周 我的心疲惫沉沦──』 歌声和歌词逐渐与末晴身上发生的异变相连结。 察觉有异的黑羽来到末晴家。 末晴将担心他的青梅竹马──残忍地杀害了。 『我在做些什么 我该去向何方 耳里只听见 非杀不可──』 接著来到家里的是朋友哲彦。 末晴邀哲彦进屋内,让他看了黑羽的尸体。 对尸体感到惊愕的哲彦有可乘之机,末晴便拿刀子捅向他。 末晴冲出了家,疯狂逐步加速。 另一方面,从警方那边得知末晴行凶的女友白草则对刀展开了调查。而且她将调查结果写成信,收在怀里,到处寻找末晴的踪迹。 两人于夜晚的街上再次相见。那里是他们俩在回忆中仰望星空的大楼楼顶。 白草流泪,并对末晴诉说。似乎是拜此所赐,末晴眼里恢复光彩。 白草露出笑容,跑到他身边。然而── 末晴拿刀捅了白草的心脏,当中毫无犹豫或踌躇。末晴打从心里享受刺杀女友的凶残行为。 信纸从绝命的白草身上掉落。末晴不以为意地把信拿到手里,读了起来。 信里写到白草追查过末晴捡到的刀以后,发现那只是一把平凡无奇的折叠刀,刀偶然掉在路上罢了。不过那导致都市传说与白日梦相互混合,让末晴陷入疯狂。这是疾病、都市传说与偶然三者凑齐所造成的不幸……信里淡然地这么写著。 没错,一切都是伴随睡眠障碍(猝睡症)而来的妄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乐曲结束后的寂静中……末晴放声尖叫,站到大楼边缘。 然后他一度回过头── 『对不起。』 向女友白草谢罪以后,就纵身跳下大楼。 ***** 「这……」 真理爱颤抖不停。 以疯狂点缀的剧情──末晴演得淋漓尽致。 「这个人,真的是末晴小弟……?」 绘里如此嘀咕。 「根本不一样嘛……明明在广告里,末晴小弟的形象都笨笨的,却还能演好这样的角色……感觉好恐怖,可是又让人兴奋得头皮发麻。那个男生,之前有这么帅……?看起来莫名性感又令人心动呢。」 真理爱看完宣传片以后,第一个念头是「对方明白」。 末晴能演好任何角色,但他最大的长处在于「烘托出落差」。 于出道作《child star》饰演不中用的少年,却展露出逐渐成长的一面,到最后变得帅气而大受欢迎。 末晴在广告里贯彻了耍笨的形象,然后,在音乐宣传片中就直接转变成杀人狂。这种落差──有惊人之处。 「白草小姐……你很有一手呢。」 对末晴的执著果真不假。没错,「她都明白」。 这么一来,广告的意义也会显得不同。那是跟音乐宣传片配合才会有的产物,所以就算情报过多也不成问题。反正音乐宣传片造成话题后,媒体就会帮忙解说。因此情报即使过多,观众在这种机制下也能立刻吸收。 看了这部音乐宣传片,肯定会想再看一次广告吧。然后看见同盟成员们青春的模样就会感到安心,并希望他们的关系就这么维持下去。自然而然。 现在是十月二日的上午八点,离投票结束剩十六小时──这样的话,经纪公司已经没有时间祭出新手段。 「真理爱,你的手机在响耶。」 瞬老板来电。真理爱嫌麻烦,便把手机甩到沙发上。 「这样好吗?」 「…………」 「真理爱?」 「……对不起,姊姊。让我专心一下。」 心跳的速度慢不了。真理爱想保有这种心情,尽早重看一遍影片。 音乐宣传片播放出来。 节奏激烈的鼓、吉他、贝斯,间或穿插的不谐和音与末晴的表情逐渐重合。 「……好厉害。」 赞叹脱口而出。 越看越是兴奋得发麻。内容充满让人想捂住眼睛的疯狂,却兼具不可思议的帅气及性感而勾住目光。 「我也办得到吗……?」 这是身为演员的习惯。看了难演的角色,忍不住就会思考自己是不是也能演好。 说起来,要演好这种疯狂…………希望是可以,却有困难。 自己演的话,八成会留有稚气和可爱的印象。假设那可以靠化妆巧妙掩饰── 「──八成还是不行……」 恐怕……肯定会留下一点点卖俏的味道。 再提到末晴在广告里表现的耍笨演技,真理爱要演也有困难。 「好厉害……末晴哥哥果然好厉害……」 这两种演技之间的落差,起伏实在太大。 越看越受到吸引,光看就觉得心动。 果然没有褪色。当时闪耀夺目的才能,如今仍绽放著璀璨的光辉。 「好棒喔……末晴哥哥……好棒……这种演技,连人家都办不到……人家还是没有追上末晴哥哥……」 不过正因如此── 「人家又可以继续追赶了……不会再感到寂寞……人家不是孤独的……因为人家所努力的方向上……有末晴哥哥在……」 「真理爱……」 姊姊将手帕递过来以后,真理爱才发现,有斗大的泪珠从双眼滴落。 (插图012) 「……真是太好了呢。」 「……嗯。」 比赛的结果已经不用关注就知道了。 ***** 十月三日,星期二,广告投票结束后隔天的放学后。 哲彦找了末晴、黑羽、白草,在演艺同好会──通称「群青同盟」当成社办的第三会议室一起举杯庆祝。 「大家当然都晓得喽,广告比赛……我们拉开一倍以上的票数差距,大赢一场啦!那个臭老板活该!来,乾杯!」 「「「乾杯!」」」 乾杯用的是运动饮料「水洋洋」。 刚才白草的父亲说要纪念比赛获胜,就先送了每箱装有500毫升x二十四瓶,共二十箱之多的现货过来。据称是给他们四个人的一年份赠礼,问了才晓得有一天三瓶x三百六十五天x四人份可以随意取用。 一点也不让人高兴,不可能喝得完吧。有钱人的想法就是这么难懂。不过……体育社团应该想要,当成交换筹码是有用。 当哲彦这么思索时── 「来喽,这是你们订的萩饼哟~~!」 玲菜双手拎著购物袋闯进社办了。 袋子里面装著大量萩饼。黄豆粉萩饼十个、红豆馅萩饼十个,总计二十个的萩饼大餐。 「噢噢,等你好久了!玲菜!」 「那我把收据摆在这里,欢迎再度利用哟!」 话说完,玲菜便匆匆离去。 末晴抢也似的伸出手,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大量萩饼。 「好吃~~!碳水化合物超赞啦~~!」 「太好了呢,小末。之前你一直都不能进食。」 白草心情绝佳。她的脸庞毫无冷漠,还看著末晴吃东西的模样,微微地笑著。 毕竟她让末晴在广告与音乐宣传片中主演自己撰写的脚本,实现梦想后还获得胜利,甚至在音乐宣传片中轧一脚演女友,心情当然会好。 「哎哟~~!你从早上就都在摄取碳水化合物耶。做姊姊的有点担心喔。」 黑羽说教归说教,心情似乎也很好。 「不过哲彦居然会请客,我看明天要下雪了吧?」 「我没说过要请客啊。」 「啥?」 哲彦侧眼看著末晴的呆脸,并确认了从玲菜那里拿到的收据金额。 「我有说会准备饮料和食物,但没有说过要付钱。可知的老爸已经跟我讲好了,把收据交过去以后就会帮忙销帐。因为我们在广告比赛中赢了,这似乎算是优待。」 「原来如此,明天的气象预报应该是晴天。」 末晴一面用手机确认气象预报,一面又把萩饼塞到嘴里。 这次的广告比赛──白草想出了运用双重结构,靠广告和音乐宣传片营造落差感的企划,大家一致认为最高荣誉奖非她莫属,然而要颁努力奖的话就该给末晴了。 广告的部分在学校就能摄影,成员也都到齐,因此没两下就拍完了。 问题在于音乐宣传片,先是透过白草的父亲跟迷幻蛇取得联络,然后哲彦与末晴一起过去当面交涉。对方也希望制造话题,所以就答应了吃紧的拍摄行程,不过拍摄内容可谓「考验真功夫的工作」,使得末晴主动停止摄取碳水化合物。 『假如要拍这部宣传片,我把自己逼到脸颊消瘦绝对比较好──』 哲彦听了他说的话,就觉得这家伙果真是职业的。然而末晴得意起来会让人不爽,哲彦便决定不把想法说出口。 末晴获得志田家协助,毅然执行足以勒紧神经的断食,直到拍摄宣传片当天,他的双肩已经蕴藏著疯狂。 白草的企划要有末晴才能实现,即使她的企划再精彩,缺了末晴就绝对无法赢。因为有他们俩才赢了比赛,这一点毋庸置疑。 「哎,我也认为你在断食这方面干得漂亮。」 「居然能听见哲彦称赞,真难得……」 「亏你可以为了摄影那样瞎搞。」 「啥?那才不叫瞎搞。我是希望拍得开心,才会全力去拚。『群青同盟』本来就是要追求开心的同盟吧?既然如此,出全力不是当然的吗?『就是要拚尽心力才开心吧』?」 「────」 啊~~真的是傻瓜会有的想法。不过正因为人傻,才会跳过各种理论而掌握到本质。 所以哲彦说了他一句。 「你耍蠢啊?」 「唯独你没资格说我啦!」 「欸,那是我要讲的台词!」 当双方像这样斗嘴时,白草就看著手机并来找哲彦搭话。以前她看男生斗嘴会怕,现在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甲斐同学,收据都到齐了吗?」 「嗯?对啊,玲菜的是最后一张。」 「爹地说他跟校长打完招呼,要回去了。听说饮料都已经搬进仓库了喔。」 「ok。你家老爸现在人在哪里?」 「他说在校门。」 「我明白了。」 哲彦搁下末晴等人,离开社办。 到了校门,将西装穿得无懈可击的白草父亲──总一郎把手摆在黑色轿车上,伫立于车旁,宛如中年男性阅读的时尚杂志当中会有的一幕。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只有你来啊。」 哲彦对奇妙的停顿感到在意,但还是坦然点了头。 「当著人前交款不太妥当。我们到车上好吗?」 「……可以啊。」 对方似乎有话要谈──哲彦如此察觉。 哲彦坐进副驾驶座并把收据交出去以后,驾驶座上的总一郎就拿出糖果,递了过来。 「戒菸之后,我一直糖不离手。」 「……嗯,我不客气喽。」 草莓味在哲彦口中扩散开来。 「所以呢,请问有什么事?我的耐性不算好耶。」 「……我这边已经大致查清了你的背景,不知道这么说你懂不懂。」 「哦~~」 哲彦用臼齿咬碎嘴里的糖果。 「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喜欢有钱人。」 「你打算怎么带领『群青同盟』还有『群青频道』呢?难道说,『你想用来当成报复赫迪瞬……也就是你父亲的道具』?」 「…………」 「『你会接近小丸,是因为可恨的父亲当年就跟经纪公司有关联,而小丸正是经纪公司里最红的明星』?」 哲彦深深地叹了气。 唉,就是这样。 ──他就是因为这样,才对有钱人深恶痛绝。 哲彦认命以后,决定跟对方稍做说明。 谈话告一段落,哲彦从副驾驶座下车。 「那么,『群青同盟』就麻烦您支援了。」 「嗯,法律和税金方面的事我都会处理好。不过我有点讶异。」 「……讶异什么呢?」 「『比起父母的事,你对那孩子的遭遇更感到愤怒』。」 哲彦刻意当著对方面前叹了气。 「呃……我会发飙喔。」 「啊啊,抱歉!别误会,我并没有恶意!毕竟我本来是想如果你只惦记著复仇,就不打算支援这样的人。」 「您想说的就这些而已吗?」 「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帮忙,我会听你的需求来赔罪。有吗?」 「……那么,帮我一件事就好。我有个学妹叫浅黄玲菜,能不能定期将『群青同盟』的相关工作交给她办?当然是以不影响学业为准。然后我希望您能定期支付一定的薪酬给她。」 「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是你自己查出来的吗?」 啧,居然连这些底细都被摸清楚了…… 哲彦搔了搔头。 「嗯,对啦……就算母亲精神崩溃,我们家本来就有钱,所以还是能过日子。可是那女孩家里就穷了。」 「我懂了,这件事我没理由拒绝。能听你主动这么提议,我反而觉得高兴。」 「什么跟什么啊。有钱人都是热爱插手管闲事的生物吗?」 好比某个姓阿部的学长,或者某个单名充的学长。 不过,哎,跟某个叫阿部充的学长一比,对方到底是成年人,故弄玄虚又充满余裕的笑容可谓典范。 「顺带一提,这件事请勿外传。玲菜也不晓得我是她哥哥。」 「既然你这么说,我会注意。」 「还有目前察觉最多的人是志田,请您在她面前真的要小心。」 「……这样啊。」 总一郎为之瞠目。 太多人不明白黑羽有多可怕了──哲彦心想。 那个女生不是普通人。假如是普通人,在青梅竹马的关系下告白以后,被甩掉一次就已经完全落败了。 「至少,您女儿可没办法赢得轻松喔。」 「那无妨。我呢,想将『无以伦比的青春』献给阿白这个女儿。与其留下大笔财产,我认为那会是更加美好的赠礼。支援你们的活动,到头来也只是为了这点理由。」 情场竞争也属于青春的一环吗?所谓的善人,实在无可救药。 「那样算溺爱喔。不对,可以说是傻父母了。」 哲彦开口挖苦,总一郎就自豪地说: 「你不知道吗?为人父母──势必会变傻的。」 后会有期──总一郎讲完以后,催了油门离去。 哲彦用力踹飞掉在附近的石头。 「──所以我才讨厌大人。」 「真巧。我也不太喜欢大人呢。」 烦人的大人好不容易走了──却又有人不知从何冒出,也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 有钱又热爱多管闲事的某学长十分自然地站到哲彦旁边。 「呃,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突然被陌生人搭话真的很可怕耶。我要报警喽?」 「你的执拗程度可以申请金氏纪录呢。行啊,要报警请便,反正我不会困扰。」 「我可是在讽刺你耶。」 「我当然是明知如此才回话的啊。」 哲彦咂嘴了。态度从容成这样──这个叫阿部的男人实在讨厌。 「那么,学长辛苦喽~~」 随口问候的哲彦打算回社办,阿部就立刻跟他齐步并进。 「能不能陪我谈谈?我有事情想问你。」 「可是我没有什么想谈的耶。」 「这次的事情,我并不算毫无关系喔。」 「……比方说?」 「带总一郎伯伯到你们社办的人是我,之后带他到校长室的也是我。」 「啊,那就谢谢学长喽。虽然我觉得几乎扯不上关系。」 「还有,在广告比赛期间还有结束后,我都做好了『当群青同盟的成员出事时随时可以提供救援的准备』。哎,姑且当成保险啦。」 哲彦留步了。这段路会行经办公室所在的副校舍后头,要到社办所在的体育馆也算捷径,因此几乎没有闲人路过,要谈话是最适合的场所。 这表示阿部早就察觉赫迪瞬的危险性,还采取动作确保比赛公平,防范经纪公司会有不当的行为。比如有暴徒攻击末晴,让他拍不了广告的话就完了。如果广告比赛输掉,末晴也有可能被操到不成人样。阿部似乎是以第三者的立场帮忙做了准备,以便在这类「事端」发生的时候伸出援手。 哲彦叹了口气,然后靠向校舍,单脚微微屈膝。 「是谁拜托学长的?」 「没有人拜托我。只是我听白草概略提过这次的事情,为防万一,我有拜托父亲在紧要的时刻出面。」 阿部的父亲是知名演员,对演艺界肯定大有影响力。 「做这些事完全没有好处,甚至也没有人会发现,真亏学长肯主动出力……」 「我并不觉得吃亏啊,因为我想看丸学弟有更多活跃。」 「……之前我听过这一套了,学长还是省省吧。」 「是吗?」 无论回话再怎么尖酸,对方都是一脸笑咪咪的。对付这种人,会让讲话刻薄的自己像傻瓜一样,所以才令人讨厌。 「所以,学长想讲的就这些吗?」 「不,接下来才是正题。虽然听白草和总一郎伯伯概略提过来龙去脉,但我有件事想问身为当事人的你。」 「……只要是可以简单回答完的事,学长尽管问。」 「能不能跟我分享主要的成员是输或赢?当然用你的主观就行了。」 啊~~这个臭学长,居然满怀期待地在观望这次的事。大概是因为这次身为局外人,他才能毫无顾忌地旁观取乐。 哲彦一面咂嘴一面反问: 「学长是怎么看的?」 「感觉丸学弟和白草算是大获全胜吧?这次的事情让他们两人都受到了大幅肯定,没错吧?丸学弟在业界依旧吃得开已是不争的事实,白草于内于外不只是小说家,还展现了身为企划者的才华。」 「……说来是没错啦。」 末晴藉这次的广告和音乐宣传片提高了身为演员的评价。既然比赛获胜,就不会有负面风评,如今末晴应该能加入任何一间经纪公司,因此结果不可能算坏。 白草同样是赢家。 在告白祭上霸占告白活动是白草的主意,但她只有参与企划。不过这次从整体企划到脚本内容都可说是从白草的脑袋而来。要下标题的话,便是「白草制作人安排末晴主演广告 比赛顺利获胜」,白草算是真的完成了从小以来的梦想吧。多亏如此,她的心情一直很好。 「这次输的只有经纪公司的那个臭老板啦,感觉我们同盟的成员都没输。只是──」 「……只是?」 「『最大的赢家应该是志田,第二名则是我』。」 「志田学妹是最大赢家……?」 阿部似乎无法置信。从局外人的角度应该就会这么认为。 可是他错了。这次骚动几乎全照著黑羽的料想发展。 …… ………… ……………… 『……哦~~要不然,我谈谈自己的推测好了。今天有个叫浅黄玲菜的女生来我们班嘛。』 这是之前在黑羽早退那一天,哲彦被末晴交代去她家侦察并探望所发生的事。 黑羽在当时就已经发现哲彦跟玲菜之间不为人所知的关系了。 『你对那个女生付出的关心,感觉并不合你的作风。我猜呢,那个女生大概是你的亲戚吧?从你们的距离感来想,差不多算表亲?而且知道这层关系的只有你,那个女生应该并不知情。』 实在恐怖。哲彦第一次让黑羽看见他跟玲菜相处,就被推敲出这么多。 黑羽还对赫迪瞬的存在有所察觉。 『既然这样,可见演艺界有你的敌人,对不对?那应该也算是你跟小晴交朋友的原因吧?当然我明白剔除这一点不谈,你跟小晴还是很合得来……不过看你的举动还有其他蛛丝马迹,我从以前就觉得没有那么单纯。』 虽然没有连具体的关系都看穿,却已经识破了立场。所以黑羽发现这次双方能达成合作,才会主动要求联手。 哲彦实在掩盖不住一切,只得向黑羽透露:「末晴那间经纪公司的老板是人渣,而且会跟我们为敌。」当然他还是隐瞒了赫迪瞬就是他父亲。 黑羽考虑到这些而说出的计画有足以让哲彦战栗之处。 『那么,我更不想让小晴复出演艺界。』 『──「我打算让自己失忆」。』 『用这种方式,我跟小晴之间的问题就会暂时消失。』 『虽然卑鄙,但我觉得这是最妥当的做法。』 『剩下的问题只要能阻止小晴复出演艺界,就有办法克服。』 『目前小晴心里对我有阴影,不过只要我失忆,他一定会担心,还会设法拉近跟我的距离。那样一来,花点时间就能消除他心里的阴影。』 『我也打算陪小晴去拜访经纪公司。』 『倘若如你所说,老板是个人渣,他肯定也会对我恶言相向。』 『小晴讨厌自己身边的人被讥讽更甚于自己被讥讽。所以失忆的我要是受到老板欺负,回经纪公司复出的事八成会告吹。』 ──到这里为止,都在黑羽的料想之中。 而结果……事情几乎全按照她说的发展。 (志田真的该转生到异世界当军师比较好啦。) 才能发挥的地方错了。她这种才能应该要用来拯救世界,只用来让喜欢的男生回心转意,感觉未免可惜。 ……不对,「正因为她想让喜欢的男生回心转意,脑袋才会这么灵光吧」。 初恋真是恐怖。 ……………… ………… …… 「嗯,所以喽,志田下的定义是『只要末晴不回演艺界就算获胜』,因此目前算她完全获胜了。再加上末晴到现在仍然没有跟任何人凑成对,拍广告忙来忙去也让他心里的阴影消失得差不多了,在不知不觉中就跟志田回到以前那种青梅竹马的距离啦。学长你想想看嘛,告白祭过后,志田曾经和末晴处于不能讲话也不能接触的状态喔,可知原本算是超有利的喔。可是她们不知不觉中就回到同一条起跑线了耶,无论怎么看都是志田大获全胜啦。」 「啊,原来如此。这次白草确实实现了梦想,在恋爱方面却是不进反退。」 哲彦手插口袋,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空。 「总结来说,这次的事件就是『末晴要不要回演艺界』的拔河比赛。然后,经纪公司和真理爱属于演艺界那边,我跟志田则属于学校这边。我是因为赢了才能笑著说这些,原本我们可是不利到了极点。照我的观感,待在中间的可知要是倾向演艺界,这场比赛十之八九会输。」 「……对了,白草曾经忽然眼神发亮地对我提到她以往的梦想就要实现了。那该不会──」 「应该是我提出了『群青频道』企划的关系吧。因为我让她明白,想实现梦想的话就要加入我们这边比较好。不过我们在经纪公司的时候,差点就被那个人渣老板挖墙脚。哎,虽然以结果来说是赢了。」 「……你明知道白草会因为这件事在恋爱路上倒退走,还故意这么做吧?心思真坏耶。」 「哎,这次我是跟志田利害一致才会联手。何况是可知自己选的啊。」 哲彦若无其事地说,阿部就耸了耸肩。 「只不过,说起来恐怕连志田都会觉得这次的『战果丰硕到超乎预期』。」 「……从哪一点而言呢?」 哲彦踹飞脚边的石头。 「学长有听说末晴是为了志田才拿红酒淋那个臭老板吗?」 「没有你讲的那么明确,不过多少知情。我办不到那种事呢……令人佩服。」 这个人是如此完美,对末晴肯定也抱著敬意,却有一股自认不如末晴的自卑感若隐若现。 「学长不认为从某方面而言,可说末晴选择了志田,还把她看得比演艺界更重要吗?」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 「这样志田当然高兴啊。有资质成为明星的男生宁可拋下金钱、荣誉和赞赏,也要选择自己耶。她高兴得心都飞上天了。坦白讲,从广告比赛开始后,志田的心情反而好得让人害怕。末晴断食的期间,她非常设身处地支持他耶。希望志田不会得意过头又自己跌入陷阱。」 「我倒认为丸学弟没有想那么多。」 「哦~~学长还满冷静地在观察末晴耶。嗯,那家伙八成没想什么吧。老实说,当时就算被骂的人是可知,末晴应该还是会发飙。换成真理爱也一样……不,或许连我被骂都会让那家伙发飙。他就是这种人啊。」 「我仍然觉得他值得钦佩。」 哲彦耸了耸肩。 「哎,我的丰硕战果是可以理解的吧。『群青同盟』以及『群青频道』已经广为大众所知,又保住了期望中的成员班底。末晴与可知的活跃让我们进一步获得了肯定,往后一定会有各种工作来委托我们。」 「姑且夸你做得漂亮吧。」 「谢谢学长喽。」 另外要提到这次事情的主要成员,真理爱应该也算在内。 这么说来,她在广告比赛中成了对手,却没有采取敌对的行动,立场颇为模糊。就这一点而言,真理爱看起来也没有执著于输赢。既然如此,目前的发展对她是否称得上胜利呢? 当哲彦如此运作心思时,目光忽地停到了某个出现在体育馆后头的少女身上。 (──啊啊,什么嘛。) 哲彦笑了出来。 看少女那副表情就晓得。 在这场比赛中──她一样是大赢家。 * 「因此,我是这次转学过来的桃坂真理爱,请大家多多指教。」 完美无缺的妹系美少女带著嫣然微笑出现在演艺同好会,亦即「群青同盟」的社办,让现场瞬间僵凝。 「……这是怎么回事,小末?」 「……小晴,说明情况。」 「等一下!为什么你们非要讲得像是我有错!」 我想要大力辩驳。这次,我才没有做错什么事。 当我摇头哀求时,真理爱就用双手捧住脸颊,害羞似的说: 「因为末晴哥哥说他希望得到人家──」 「我明白了,小桃!你安静别讲话!」 这女的该不会是来向我索命的暗杀者或什么来著吧?刚才她用一句话就让气氛变得跟炼狱一样,我都不觉得自己还活著耶。 「──让我做个精确完整的交代。」 我对黑羽和白草缓缓说道: 「小桃会来找我,本来就是为了向我求救。」 「……求救?」 黑羽眯起眼睛。 「对。然后我在听到广告比赛那件事时就忽然开窍了。小桃是受了那个臭老板折磨,想要我伸出援手,所以比赛条件才加上了当我们赢的时候,她可以离开经纪公司。是这样吧,小桃?」 「完全不是那样耶。」 「…………………………咦?」 我的眼睛发直了。 「人家又没有被瞬先生折磨。事实是瞬先生虽有能力,但因为彼此合不来,人家就想离开经纪公司。所以这确实成了一个好机会,让人家解脱了。」 「……咦,你没有向我求救吗?」 「有啊。人家──一直对爱感到饥渴。」 「「……哦~~」」 黑羽跟白草二重唱。 好恐怖!我第一次听见这么没有感情的「哦~~」! 「人家心里……好寂寞。但是多亏末晴哥哥的爱才让人家得到解脱!」 「嗯,这样啊,原来如此~~……小晴,她讲的爱是指?」 「是喔,哦~~……小末,你做了什么?」 我感受到生命危险,心跳急遽加速,冷汗止不住。 「不不不,我并没有跟她提过什么爱……」 「哥哥为了解救人家,还不惜跟瞬先生对抗不是吗?这已经算是爱了。」 「那种爱肯定属于兄妹之情啦!」 我这么断言以后,黑羽和白草顿时睁圆眼睛,并且微微一笑。 好厉害,她们的心情一下子就恢复了耶! 不过说真的,这该怎么看待呢? 我想黑羽和白草对我都是有好感的,可是我分不出是哪种喜欢。 毕竟那要是恋爱感情,为什么我会被甩掉?哎,黑羽现在失忆了,或许她对我是单纯抱有恋爱感情啦,但考虑到我一度被甩掉那件事……嗯~~难道我是被当成宝贝宠物来对待吗? 「末晴哥哥,怎么会……明明人家这么思慕哥哥……」 考虑到这些,真理爱对我就是直来直往的好感,我不必为了属于哪种好感而烦恼,可以坦然地为此庆幸。只不过── 「抱歉,小桃……」 大概是我照顾真理爱的期间太长了,起码在目前我对她并没有恋爱感情。 明明真理爱长得超可爱耶……黑羽一开始也算在青梅竹马的范畴,才没有被我当成恋爱对象,两者似乎是类似的…… 嗯……?「反过来讲,那不就跟黑羽一样,只要有契机,真理爱也会变成恋爱对象」……不,现在别思考这些好了。 无法接受对方心意让我过意不去,当我战战兢兢地往上瞟向真理爱,真理爱就带著毫无阴霾的脸色微笑。 「没关系喔,末晴哥哥,现在人家光是能待在哥哥身边就很幸福了,才会决定转学过来」 真理爱实在太云淡风轻了。受到她那种开朗的态度影响,黑羽和白草也都愣住了。 「其实这六年以来,人家被演艺活动占用了时间,都没有好好度过学生生活。所以人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要是不累积这种任谁都有的经验,常识会有所欠缺,更重要的是人家一直很向往开心的学生生活。」 「……这样啊。」 我被迫过回普通的日常生活,才晓得那有多宝贵。 真理爱有体会到日常生活的宝贵,却没有回归的契机。所以她才指望我这个当哥哥的,为了体认日常生活的宝贵而转学过来吗? 我想真理爱果然很聪明,这可不是容易办到的事情。 因此我打算用全力支持她。 「我明白了,小桃,来得好,欢迎你。」 「感谢你的欢迎,末晴哥哥。」 真理爱握住我伸出的手。可爱的学妹就此诞生。 真理爱应该是体会到被接纳的真实感了吧。她转过身,向黑羽她们低头行礼。 「啊,各位,人家当然也会参加『群青同盟』。有末晴哥哥和人家担任双主演……这可不是低预算电影请得到的阵容喔!呵呵,我们已经算是无敌了!」 这孩子也有可爱的地方嘛。 真理爱的确是实力、人气兼具,以战力而言无可挑剔。就算要花大钱也会希望找她加入。 「啊~~不过,你跟我搭档的话,难免有点招摇过头吧?那个老板不会耍手段报复你吗?」 「大概会喔。」 「你为什么可以讲得这么不在乎啊~~小桃──!」 那就糟糕到不行了吧。我们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对方却是大老板,太吃亏了。 「因为人家姑且有先警告过他。」 照真理爱的说法,状况似乎是这样。 真理爱按照条件离开经纪公司,还去做了最后的问候。 于是── 『桃坂小妹,既然条件订好了也不得已,但是你最好先有会跟我为敌的心理准备喔。这一点,能不能也替我转达给那些废物?』 据说瞬老板是如此表示。 因此真理爱就这么回嘴了: 『人家会确实把话带到。那么,人家也要声明一句,假如瞬先生堂堂正正地来对决,我们会欣然接受,但要是用上违法的卑鄙手段来攻击我们,人家就会祭出至今建立的所有人脉和实力打垮你。请先做好心理准备。』 我告诉嫣然微笑的真理爱: 「你怎么就答应跟他较量了咧?这样超挑衅的吧?」 「咦?毕竟有对手比较让人斗志旺盛,不是吗?」 别看真理爱这样,她身为演员有些地方还挺痴狂的。该说是满心求战,或者最爱找厉害的家伙会一会?哎,不过她至少有警告对方别玩违法的手段,出状况再来设法因应就行了吧。 我跟黑羽还有白草说起悄悄话。 「小桃加入大有好处喔,她是最强的新战力。这样群青频道不就可以跟职业人士比拟了吗?」 她们俩却脸色黯淡。 「嗯~~虽然我明白小末的想法……」 「身为姊姊是有点介意耶……」 两个女生好像略有不满,但是哲彦八成会赞成。我也赞成。 投票的话将是二对二,再由真理爱自己表示赞成,就过得了这一关吧。 「哎呀,你们三个在社办打情骂俏,会不会太不道德呢?」 说悄悄话好像让我们无端遭受怀疑了。 我们三个各自否定说没有那种事,真理爱就嫣然微笑说: 「啊,请你们两位别担心。人家的心胸广阔,因此就算末晴哥哥跟两位外遇一下也不会介意的。」 「「……啥?」」 黑羽和白草释出杀气,真理爱却依然保持笑容。 啊,演变成这样就不妙了…… 我偷偷操作手机,打某个号码响了三声。 「在学期间都还年轻,男性会三心二意是常有的事,不过请你们想想看十年后。末晴哥哥应该会成为代表日本的影星,人家当然也会成为代表日本的女演员……或许已经去了好莱坞呢。那样的话,够资格站在哥哥旁边的只剩人家……应该说其他人根本配不上……人家知道最后会被选上的是自己,因此对可怜的人们施舍一下也无妨吧,这就是人家的宽阔胸襟喔。」 「……这个女生是怎样,把她用草席包一包从堤防扔下去会不会比较好?」 「……真巧呢,可知同学,我也在想同样的主意。」 所以你们俩怎么只有在面对真理爱时就一下子变要好了啦! 「啊,末晴哥哥,人家随时欢迎你,请尽管在高兴的时候来找我喔」 看吧看吧,真理爱也都没学乖,还讲这种火上加油的话。 既然如此── 「……啊~~对喔,我有东西忘记了!要回教室拿才行!」 话说完,我就打开社办的门逃走了。 「末晴哥哥?」 「欸,小晴!」 「小末!」 这种地方谁敢待啊!再继续留在这里,我会操心到死! 背后有脚步声和动静。她们三个都追过来了。 罕无人迹的体育馆后头。玲菜就站在那里,旁边还「摆了显得自然又平凡无奇的纸箱」。 我对玲菜使了眼色以后就立刻弯下身,当场缩成一团。玲菜随即用纸箱从上面盖住,于是我眼前变成一片黑。 「玲菜!你有没有看见小晴!」 「他往那边跑了哟。」 「谢谢你,浅黄同学。」 「你跟那个女生认识?」 「她在当万事包办的帮手,跟人家同样读一年级,下次你要不要找她聊聊?」 「……说得也是呢。」 声音逐渐远去。但是考量到安全,我姑且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可以出来了哟。」 「好耶~~谢谢你喽,玲菜!」 我拿出钱包,递了一千圆给她。 「谢谢惠顾哟。」 为紧要关头事先打的商量有了成效。 当我打电话响三声就挂掉,表示是紧急求救的信号,玲菜要带著纸箱到社办旁边待命。只要我成功逃过一劫,就会付她一千圆报酬。一切正如我的计画。 当然玲菜要是不在附近,这招就不管用。所以说喽,我顶多认为有联络到就算运气好,结果她真的在耶。可靠的学妹。 「这么说来,大大。」 「怎样?」 「之前我忘记问了,你怎么会跟阿哲学长当朋友呢?明明你们老是在吵架。」 「噢。」 她有问过这种事喔?因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题,我忘得一乾二净。 我爽快地回答: 「我啊,只要被人发现当过童星,就会被要求表演些什么或者叫我露一手,常常会听见诸如此类的话。」 「说来也是哟。」 「我并没有说那样不行啦,不过到头来只是凑个热闹吧?对方就站得远远的,只有我在表演,那些人只负责看,仅止于这样的关系。」 「嗯。」 「可是唯有哲彦不一样。」 高中的入学典礼结束,所有同学在班上做完自我介绍。 当我准备回家而来到走廊时,哲彦就拍了我的肩膀。 『──欸,你是当过童星的丸末晴吧?要不要跟我搞点有意思的事?』 剎时间,我有个念头。对啊,这就是我想要的。 「所谓朋友,就是可以陪在身旁的人吧?彼此个性有可能不同,兴趣也可能搭不在一块……要说的话,多少有相同的部分是比较合得来啦,但根本找不到百分之百与自己相同的人,何况那些都算小事嘛。只有哲彦那家伙肯找我一起做些什么。换句话说,他会陪在我旁边,所以我就跟他成了朋友。」 「哦~~原来如此~~」 玲菜似乎感到佩服。 「大大跟阿哲学长有点像哟,虽然我说不出是哪里像。」 我扬起嘴角一笑,明确地告诉她: 「──就算只是开玩笑,也别说我跟那家伙像好吗?很伤人耶。」 「唔哇,这个人好麻烦。」 嗯,学妹好嚣张。 所以我决定轻轻赏学妹一记手刀,让她晓得学长有多可怕。 * 「糟糕,萩饼吃太多了……」 「哎哟~~!所以姊姊才叫你适量就好嘛。晚餐怎么办呢?」 庆功会结束,我和黑羽踏上归途。 从堤防看见的河川被阳光照耀,显得辉亮闪烁。 「嗯~~今天不过去吃饭吧……可以的话,还是说之后让我去你家分一点吃剩的饭菜……」 「用餐时间因而变晚的话,完全就是发胖的必经过程嘛。那你还不如来我们家一起吃比较好,当然吃你吃得下的量就好。」 「啊~~说得对喔。不然就这样吧。」 「是啊是啊,这样才对。」 温馨的时光流动著。 从我拒绝黑羽的告白以后,我跟她就不方便见面,第二学期开始后则像众人所知的那样。彼此的关系始终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段时期还因为被黑羽甩掉而吓得不敢跟黑羽讲话。 然而经历过广告比赛,我们一起相处了不少时间,又回到自然的关系。 当然这是受到黑羽失忆,出问题的环节被统统归零的影响居多。尽管失忆是件令人难过的事,在修复关系这方面确实大有助益。 但是不知道她失忆的症状什么时候又会恶化,进而对日常生活造成困扰。到时候,我无论如何都要帮助黑羽,毕竟我以往受过的恩情不是这样就还得完的。 黑羽看了手机说道: 「啊,今天晚餐吃汉堡排喔。小晴,是你爱吃的耶。」 「真的假的……好想吃……可是我的肚子……嗯~~那其他菜色呢?」 「有马铃薯沙拉和玉米汤,还有为我准备的酱油玉米汤。好耶,是我爱吃的。」 「……嗯?」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小黑,你的味觉变回去了吗……?」 她的味觉应该随著失忆变正常了才对。 「咦?……啊,对,对喔!我的味觉已经变了!因为是我以前爱吃的东西,忍不住就高兴了一下!糟糕糟糕……」 「什么嘛,小黑,你真迷糊。」 「就算这样,我迷糊的事迹还是比你少太~~多了喔。」 像这样拉长强调的语气而显得莫名可爱时,就是黑羽心情好的证据。 「啊~~是是是,你说得对。」 她讲得太有理有据,我反驳不了。 「像之前小考的时候,你也粗心大意错了好几题吧?成绩会不会有点危险?」 「……唔。」 自文化祭以来,严重的事情就如怒涛般来袭,坦白讲我都没时间读书。多亏如此,学力正急速下滑。 「小黑你一直都保持在前几名耶,好猛。」 「哼哼。」 黑羽骄傲起来,还挺起大小恰到好处的胸脯。 「我做的努力不一样啊。就连暑假时,小晴你也一直在暑修课睡大觉嘛,我都有看见喔。」 「………………小黑。」 「怎样?」 「你明明失忆了,为什么会记得上暑修课的事?」 「…………」 「…………」 「…………」 「…………」 「…………」 「…………」 「…………嘿嘿」 「小黑~~~~~~~~~~~~~~~~~~!」 青梅竹马俏皮地笑著对我吐了吐舌。 (插图013) 我痛哭的声音响遍河岸,被卷积云吸收而去。 (插图014) 第二章 志田四姐妹与群青频道 * 位于体育馆内侧的第三会议室是保有四名以上社员,进而正式被认同为社团的演艺同好会亦即「群青同盟」的根据地。 目前,社办里弥漫著一股紧张感。 当中的成员总共有六名。 群青同盟的急先锋,职称「老实得可怜」的我,丸末晴。 群青同盟的首脑,职称「出事都怪他」的甲斐哲彦。 群青同盟的第二把交椅,职称「幕后黑手」的志田黑羽。 群青同盟的智囊,职称「废到笑」的可知白草。 群青同盟的黄金新人,职称「揽客猫熊」的桃坂真理爱。 还有一个人是玲菜,只有她被当成准班底而非正式班底,目前还一手拿著摄影机掌镜,因此并无职称。 此外,这些职称是由五名正式成员彼此出主意,经不记名投票以多数表决定案的。 而现在,担任司仪的哲彦站在白板前,目光望向坐著的四个人。 「首先要谢谢真理爱正式加入『群青同盟』。听说你是下周会转学过来?」 「是的,人家目前正在做准备与办手续。不过实质上人家自认从今天开始就正式加入『群青同盟』了,请多指教。」 「好,鼓掌!」 大家听哲彦的口令鼓掌。 黑羽和白草的掌声相当敷衍──我看就别吐槽她们了。 「所以喽,在这里的五名成员就是正式班底,不过我想先对组织和内部制度重新做说明。接下来的内容预计会拍成解说影片,再提供给初次收看群青频道的观众,所以你们觉得有什么地方解释得不够清楚就主动吐槽吧。」 哲彦确认大家点头以后才继续开口: 「群青同盟有『正式班底』和『准班底』两种成员,『正式班底』具备以下的权利及义务。权利分成『企划的提议权』、『对企划的投票权』、『企划的驳回权』三项;义务为『参与企划的活动』。万一怎样都没办法参加,一开始就要跟大家明说,并且不予投票。条件便是如此。」 哲彦一面说明一面将刚才讲的内容写到白板上。 「你的意思是只有『正式班底』才能提出企划,并且对企划投票或予以驳回喽?」 应该是顾虑到影片吧,白草做了确认。 「是啊,相对地『正式班底』在企划敲定之际有参与的义务……就这么回事。这是社团活动嘛,所以参与大家决定的企划也合情合理吧?」 「也对啦。」 我开口答腔,心里却有些不安。 因为「哲彦会搞出什么样的企划」……这可是未知数。 哲彦继续说下去: 「有人提企划以后,就会进行不记名投票,采多数表决制。不过动用驳回权的话,便无关于表决的结果,该企划将成为废案。这是顾虑到有任何一个人坚决不想参与企划才安排的措施。顺带一提,只有在行使驳回权时必须记名。」 「哎,既然参加是义务,就需要驳回权啊。」 「对呀,人家也赞成。」 白草和真理爱表示赞同。 驳回权吗……我不太能具体想像要在什么样的时候使用。 哲彦恐怕是设想过各种状况才安排的吧,因此我觉得当中意义深远,不过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异议,我便故作明瞭地连连点头。 「之前说明时只有讲到这里,但是我把内容定得更详细一点了,麻烦你们听一听。补充的细则是相同企划或内容类似的企划每个月只能提一次。这跟驳回权是成套的,我打算规定驳回权每个月也只能用一次。」 「哲彦同学说的意思,就是禁止强推企划吧?」 黑羽的问题让哲彦露出一口白牙。 「标准答案。」 「喂,哲彦,能不能提出具体一点的例子?我摸不著头绪。」 「那么,由人家代为举个例好了。」 真理爱挺身向前,嫣然笑了笑。 惹人疼爱的气场及轻柔秀发依旧不变,尚未穿习惯的穗积野高中制服在她身上有种青涩感,俨然是个从旁经过就会让人忍不住回头的美少女。 真理爱彷佛在宣示这里有个精明的妹妹,朝我们朗声说道: 「简单来说是这样的:假设白草学姊写了末晴哥哥和哲彦学长的bl脚本,还执意要拍成一出戏,如果没有加上这项限制,三个女生又都感兴趣,就可以强行让企划通过喔。」 「欸,小桃!你的妄想未免太恐怖了吧!」 「等一下,桃坂学妹,别把我扯进你的喜好行吗?令人寒心耶。」 白草用锐利的眼神威吓。感觉那是普通高中男生看了都不得不跪的冷酷目光。 要说真理爱可爱的话,白草便是美丽。绢丝般的黑发带有光泽,凛然仪态更是美得有时连适应得差不多的我都会紧张。 只是那样的美对真理爱完全不管用。 「……真的?」 真理爱若有深意地嘀咕,并且瞟向我和哲彦。 白草循著她的视线,来回看了看我和哲彦……眼里便出现一丝摇曳的火光。 「并非无法接受,我要声明的就是这样。」 「对嘛。」 感到恐惧的我发飙了。 「对个头啦!喂,小桃!先跟你说清楚,假如有人提出那种企划,我铁定会用驳回权!」 「这终究是假设啊,末晴哥哥。」 「少骗人!你的眼神看起来不像在假设!」 真理爱微微偏过头,露出一如往常让人陶醉的娇怜笑容。 「不不不,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被你的笑容骗啦!」 「好了好了,话题都卡住了!肃静!」 黑羽拍手打断话题。因为她说的有道理,我们只好安静下来。 哲彦在这段期间则用麦克笔将「准班底」的相关说明写到白板上。 「然后,正式班底是在场的五个人,不过我还准备了有别于此的『准班底』概念。这是指单一企划的参加者,定位上属于试用的班底。他们无权提出企划,也无权投票,因此也不具驳回权。换句话说,这些人不会参与企划阶段,要等企划敲定以后才会问他们:『这次要参加吗?』有意愿的话便成为该次企划的限定成员。目前的『准班底』只有玲菜而已。」 玲菜正在掌镜,就默默地朝我们挥了手。 只有这么点振动,她的胸部却在晃。精彩。 不愧是穗积野高中引以为豪的最终兵器。这种珍贵的人才,当准班底真可惜…… 「──啊!」 我感受到周围的冷漠视线才回过神来。 ……被大家发现我都在看那边了吗? 「我没在看啊。」 「末晴哥哥,你不必现在招认的喔。」 「…………」 「…………」 大家(尤其是黑羽和白草)的视线扎得我好痛。 我绝望了。 「听我说!这是身为男人的本能!好色没有错!」 「……大大,我之前也说过哟,性骚扰是犯罪耶。」 我顿时喉咙哽住了──然后向玲菜赔罪。 「对、对不起……」 「没错没错,从一开始就这样乖乖道歉的话比较讨好哟。软脚虾就是这样。」 「你最后那句话是多余的吧!当学妹的要尊重学长啦!」 始终用温馨的目光看我们互动的真理爱耸了耸肩。 「我倒觉得玲菜同学可以当『正式班底』,不过包办万事的她还有其他工作嘛。」 哲彦也一副无奈的样子接著说下去: 「就是这么回事。顺带一提,是否接纳自愿参加者,还有要不要准许对方成为正式班底,都跟企划一样是由全体『正式班底』投票决定,当然也可以用驳回权。不过针对自愿参加者的驳回权跟企划要分开来看待,我认为不限使用次数比较好。」 真理爱点了头。 「原来如此,比如人家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拉进来的人选,哲彦学长却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对方加入──这种情况下,人家只要抓准哲彦学长不能用驳回权的时机,就可以拗大家进行接纳新成员的投票。这样会让人无法信服,所以哲彦学长才希望事先防堵,是不是这样呢?」 「没错。」 啊~~原来如此。招纳新血的投票跟企划活动不一样,随时有可能发生,或许投票的机会也多了不少。这样的话,一个月只能用一次驳回权的限制太严格,被人抓准无法用驳回权的空档闯关可就不好受了。 「可是呢,哲彦,好不容易有人想加入,你搞这种精挑细选的花样没问题吗?好歹也算社团活动的一环吧?总觉得我们又没有那么高高在上,这样不会让人反感吗?」 老实说,目前我想不到有谁会让我讨厌到动用驳回权,况且光是因为看不太顺眼就让人吃闭门羹……我觉得太过武断。即使第一印象欠佳,后来仍关系良好的案例应该要多少都有。 「小晴说的确实也有道理呢……」 「即使小末有道理,坦白讲我觉得有驳回权会比较好喔。」 从这部分就稍微显露出性格了耶。 黑羽具社交性,属于对任何人都亲切的类型;白草性格则算是排外,属于一排斥就坚决不跟对方往来的类型。因此白草会比较积极采纳驳回权的制度吧。 「哲彦学长……目前表示想加入群青同盟的人大约有多少呢?」 真理爱提出了问题,哲彦便弹响指头。 「我安排驳回权制度的理由正是基于这一点。喂,末晴,你觉得想加入群青同盟的人以哪种分子居多?」 「……这个嘛,希望接近小桃的家伙应该多到不行吧。」 我刻意拿真理爱举例。毕竟以社会知名度而言,她排在一等一。 咦……可是,单以校内而言,冲著黑羽或白草来参加的人其实也不会输给真理爱吧……? 「嗯……?难道说……」 黑羽和白草都漂亮得跟当艺人的真理爱站在一起也丝毫不逊色……而且广告比赛更提升了她们在一般人之间的知名度,在社会大众的人气自然日趋暴增……既然有机会跟这样的女生亲近,即使有一大票人不惜辞掉现在的社团来加入,也没什么好奇怪…… 「哲彦……想加入群青同盟的人……以男的居多吗?」 「男的占八成。」 「原来如此,驳回权有必要存在!不愧是哲彦,安排得好!」 哎~~所幸哲彦脑袋灵光! 群青同盟的女生对我来说,全是关系亲近又让我重视的人。 所以我实在没办法允许来路不明的家伙随便找她们搭讪!假如是值得信任的男人倒还无妨,有谁抱著歪念头来接近她们的话可就令人反胃了! 换句话说,对啦,我这可不是独占欲之类的喔,我是在替她们的人身安全还有幸福著想喔。 …………抱歉我根本不愿意想像她们被从旁冒出来的型男抢走会是什么情形所以说拜托行行好高抬贵手吧这才是肺腑之言。 「…………」 「…………」 嗯?黑羽和白草好像看了我这边…… 一瞬间,我以为刚才特别言及「希望接近小桃的家伙多到不行」,使得跟真理爱关系不好的她们俩坏了心情,气氛却跟我想的不太一样。该怎么说呢,她们那样像在观望,也像在担忧,或者也像是傻了眼。总而言之,我不太能捉摸她们真正的心思。 「『有两成是女生呢』。」 真理爱所说的话让黑羽和白草的肩膀微微发颤。 我「啪」的一声拍了手。 「啊~~我懂了。看上哲彦的女生有可能从别校跑来吧。」 虽然说哲彦遭到全校女生唾弃,单看长相还是不赖。单看长相啦。 因此别校会有看上哲彦的女生表示想加入群青同盟,我是可以理解。毕竟这家伙在广告和音乐宣传片都有登场,知名度提升了一大截。 「喂,哲彦,连别校学生也要接纳吗?」 「考虑到移动时间应该很费事,目前我是觉得当成准班底就可以接受。」 也对,读别校还要尽到参加企划的义务好像有点吃力。 「呃,事情并不是那样的……」 真理爱正准备跟我说话,就被白草搭肩制止了。 「桃坂学妹,你有必要告诉他吗?」 「当然不是非说不可,但他迟早会晓得啊……」 「那么,不说是不是也无妨呢?」 「唉,我明白了。当作来自学姊的忠告,我不作声。」 白草用食指和中指比出剪刀手势,向玲菜强调「这一段剪掉」,以免留在影片里。 「不不不不不,我搞不懂你们在讲什么耶!」 我用眼神催促真理爱把话说完,她就露出了嫣然微笑。 「哲彦学长,请继续。」 「你还是一样不听人讲话!」 像真理爱和哲彦这样,都是逼问也不会松口的。感觉就像被隐瞒了什么,让我心里怪不舒服……既然她们说迟早会晓得,我看就不要太放在心上好了。 「重启议题吧──来举行第一次企划会议!」 哲彦的嗓音劲道十足,替现场找回紧张感。 今天聚会本来就是以这件事为主。 「值得记念的头号企划提议者──就是我。」 哲彦用拇指比了自己,接著就把一张列印的资料发给所有人。 「呃~~我第一天公开广告就在群青同盟的官方推特募集企划了。然后呢,这是希望群青同盟从事的企划投票结果统计图。如你们所见,第一名是──」 哲彦俐落地在白板上运笔,再伸掌用力一拍收尾。 「──由正式班底的三名女成员拍摄宣传影片!顺带一提,会有穿泳装的片段。」 哦……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意思是这次要用女成员当主打吗…… 同盟班底全是生得标致的美女。广大网友们果真内行…… 「哲彦……话说现在已经十月了耶,你却提到要穿泳装?」 要问重点在哪里,这大概就是最重要的一点。 「其实我在冲绳有人脉,到冲绳的话就还能游泳,不要紧。」 「费用问题呢?」 「我们有之前广告比赛的收益。既然赢了,豁出去投资下一项企划也无妨吧。所以我是打算所有人的旅费、住宿费、餐费都由群青同盟出钱。」 「指定要三名女成员,表示乐曲会走偶像风格喽?」 「我当然是这么打算的。这次没有人委托我们工作,企划目的在于提高群青同盟的认知度。说穿了,即使歌艺烂,舞艺也烂,只要能获得注目就没有话说。为此我已经把乐曲和舞步都准备好了。」 「哲彦──」 我悄悄地伸出手。 「我从以前就觉得你是个天才。」 哲彦露出贼笑,并且回握我的手。 「我自己倒是从一开始就明白。」 「哼,真敢讲。」 「你们两个男人在兴奋个什么劲啦~~~~!」 用大嗓门将我俩的友情盖过去的人──是黑羽。 「我说啊,你们俩到底懂不懂自己在讲什么!居然要我们穿泳装入镜!」 「那又怎么了吗,志田?」 「不合常理啦!太难为情了!你们俩都在这里给我跪好!」 啊~~黑羽完全进入说教模式了…… ……哎,也对。正常来讲是会有这样的反应。 哲彦被黑羽咄咄相逼,却丝毫没有动摇地向她断言: 「志田,你的身材并没有什么羞于见人的吧?」 「在这个局面还能一面夸奖一面挑衅,你的渣男本色碰到这种时候真够可靠。」 我不禁看向黑羽那尺寸合宜的胸脯,她就急忙用双手遮住。 接著她红著脸──朝我们俩大发雷霆。 「问题不在那里~~~~!叫女生把肌肤露给社会大众看,是违反常理的!」 「写真偶像都这样啊。」 「我们又不是写真偶像!或许小桃学妹另当别论啦,我可是普通的高中生耶!光是公开影片就觉得抗拒了,要穿泳装真的免谈!」 唔,黑羽这么说实在有理有据。 但是──绝对输不得的一场论战就在这里。 我们不能退让……!现在不管怎样……!都非得说服对方……! 如此心想的我开了口: 「小黑……麻烦你谅解。泳装是男人心中的浪漫。」 「啥?要我谅解?」 话一说完,我就觉得事情糟糕了。 叫黑羽谅解的说词用在当下未免太不中听。 「小晴……刚才,你是叫我谅解对不对……?之前我口口声声求你体谅我,你却驳斥『不说清楚是要怎么体谅』,现在却对我讲这种话!」 「啊~~不是啦,我没有那个意思……」 惨了。明明经过一天已经暂时平静下来──她的怒火又复燃了。 「你没有那个意思?不然你叫我谅解是什么意思!色小晴!你看我们穿泳装,就会色眯眯地淫笑吧!」 「欸,等一下啦,我不会说自己都没有邪念,可是也不至于那么夸张……」 「光是看也就罢了,还要拍成影片流传给社会大众?意思是你有得看还不满足喽?变态!变态变态变态!」 「等等……啥?你说我变态?」 我可以承认自己好色,也可以承认自己想看她们穿泳装。 但这些都是身为健全高中男生多少会有的感情。 黑羽却骂我变态……面对莫须有的诽谤,我就不得不反驳了! 「我为什么非要被骂变态啊!」 「你不就变态吗!」 「哼,有必要那么惜肉如金吗~~?」 我大剌剌地哼声嘲讽。 对此黑羽的反应当然是──气炸了。 「啥?什么话嘛!小晴,刚才你是怎么说的!」 「不不不,我什么也没说啊~~」 「什么口气嘛!欸,小晴!给我看著大姊姊的眼睛讲话!」 我们俩吵得鸡飞狗跳,其他成员则是冷眼旁观。 「其实呢,与其说反对……人家也觉得穿泳装太过火了……」 真理爱嘀咕以后,白草就接话了。 「桃坂学妹,你有没有表演过歌艺或舞蹈?」 「人家走的始终是女演员路线,因此只有在饰演角色的一环有样学样地表演过一次而已。不过唱歌跳舞都是基础课程要学的,如果非得表演,我倒有自信能拿出一定水准。白草学姊,你有唱歌跳舞的经验吗?」 「怎么可能会有啊。」 「所以你反对喽?」 「是啊。」 「那似乎不用行使驳回权,也能以三张反对票否决呢。」 「……不。」 白草的眼睛一亮。 「抱歉,我对志田同学和你都没有那么信任。无论口头上怎么说,或许到最后关头你们还是会倒向赞成那一方。倘若如此,小末和甲斐同学想必也会赞成,企划就可能过关。所以──」 白草侧眼看著我跟黑羽争吵,并且向哲彦招了手。 「我要求修正企划,把泳装的部分去掉。不然,我就要用驳回权。」 「呃!」 哲彦大剌剌地皱了眉。 「错在你从最初就拿出了这种让人动用驳回权的企划。你也希望起码第一次提议能让投票成立吧?那至少要吞下我这个条件。我也不想浪费自己的驳回权。」 「……啧!拿你们没办法。」 哲彦叹气后,把白板上写到「有泳装」的部分擦掉。 「刚开始就让人动用驳回权实在不是好兆头。所以喽,我采纳可知的意见,修正了一小部分。这样你不必搬出驳回权了吧?」 「可是我们依然会在宣传影片中拋头露面啊……!」 哲彦用夸张的动作安抚黑羽。 「好啦好啦,志田你冷静点。反正照情况来看也会被反对票否决吧?那你总该满意了嘛。还是说怎样?比起投票,你更想跟末晴继续吵架吗?」 「!……我明白了。那就来投票吧。」 因此我们开始投票。 哲彦发了纸,让我们各自画○或x。由于是无记名投票,只需要填这样就好。 我把纸摺起来,放进准备好的投票箱。于是哲彦将摺过的纸依序摊开,然后贴到白板上。 「接著开出的票,是x。这样○和x就二比二了。」 开了四票,目前局势二比二。 我跟哲彦当然是画○,不过这次应该会被三张x否决吧。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哲彦开了最后一票。 「最后这张……是○。所以说,这次的企划过关。」 剎那间,现场笼罩了一股莫名的沉默。 「……咦?」 「……啥?」 「……真的?」 「……不会吧?」 任谁都要讶异的演变。可是──○确实有三票。 「是谁啦!」 黑羽起身瞪向白草和真理爱。 不记名投票,其恐怖之处可以说清清楚楚地展现出来了。 三个女生当中有人投了○,却不知道是谁。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志田同学。你这样大呼小叫,莫非就是想将自己偷偷赞成的事实蒙混过去?」 「啥!什么话嘛!」 「谁教我只想得出这种可能性呢。」 「我为什么非要被你讲成那样!」 黑羽确实缺乏动机。 可是白草并没有退让。她伸指拨了拨黑色秀发,还带著受到一小部分白草粉丝绝赞的冷漠眼神回嘴: 「看嘛,你刚才不是在跟小末吵架?稍微冷静以后,你想找机会跟他和好,到最后就决定讨好同盟里的男成员,说起来不是满有可能吗?」 「对耶……人家也觉得白草学姊讲的话似乎有说服力……」 连真理爱都用怀疑的目光看过来,这大概出乎黑羽的意料。 黑羽变得举止可疑。 「等、等一下,咦?你们怎么都……!不是的……我并没有……!」 「好了好了,stop~~!」 哲彦从中打断。 「不好意思,既然是投票通过的就不能再追究了。坦白讲,我才不在乎女成员当中是什么人投了赞成票。况且你们把人揪出来,会失去不记名投票的美意吧。」 「唔……」 黑羽咬紧了牙关。 「好啦,关于冲绳之行……我们会在本周六去个三天两夜。」 「太赶了啦!」 我实在不得不吐槽。 今天可是星期三,说三天后就出发,未免太仓促了。 「末晴,已经进入十月了耶。难得去一趟冲绳,你会想游泳吧?不过就算是冲绳,能下海游泳的期间也只剩一两个星期,有必要赶紧启程吧。」 「哎,话是这么说没错。」 「而且去冲绳的话,只玩两天一夜也不过瘾啊。」 「这我有同感。」 「所以喽,趁著本周末的体育之日三连假成行最妥当。哎,这次不是去工作,企划本身是要让观众看可爱的女孩子唱歌跳舞,属于对粉丝的一种服务。因此不用花那么多时间提高表演的精致度啦。」 「或许是这样没错……」 听到要用影片公开歌艺及舞蹈,我身上想求尽善尽美的性子就发作了。 虽然说,这次没我表演的份。 「慢著慢著,哲彦同学!定在那天的话,我不方便耶!」 「怎样啦,志田,难道你有规划了吗?」 「这次放三天连假,我爸爸要到国外参加学术研讨会,我妈妈预计也会跟著去……如果我不在,家里会只剩妹妹们啊。」 「即使说全是女的,有三个人作伴就没问题吧?」 「有问题啦。她们都是国中生耶。」 哲彦作势沉思了片刻。 不过他并没有思考太久,立刻就拿出结论了。 「要不然,志田,你把妹妹们也带去啊。」 「咦!」 「坦白讲,我们需要帮手。我、末晴还有玲菜应该都会当幕后人员,可是算一算要有人掌镜,有人负责音控,还要有人煮饭,怎么想人手都不够啦。总之先把她们当成准班底,旅费我也会帮忙出啦。」 「喂喂喂,这样好吗,哲彦?」 「其实我也动过到当地徵工作人员的主意,不过这次求的是掌握及提升同盟成员的基本功,所以我打算尽量只靠自己人拚拚看。」 「哎,确实有道理……」 拍广告和音乐宣传片时,我们是当演员,而摄影和剪辑都委托给职业人士。以现状来讲,没有人晓得只靠我们能制作出什么水准的成品,往后若要将群青同盟经营下去,这可说是必经的过程吧。 原来如此,哲彦搞的企划好像也不全然是在闹著玩。 不过这样一来,人手应该就如哲彦所说的太少。话虽如此,随便募集肯定只会引来一群想追女生的男性。 把黑羽的妹妹们当妥协方案是不错,毕竟我跟碧她们很熟,与其让随便募集的人手对同盟造成影响,这样应该便利得多。 黑羽开口了。 「呃,我们家的二妹碧是应考生,周六有模拟考,三妹苍依也有社团活动才对。我想朱音是有空啦,苍依也可以跟社团请假……可是碧走不了啊。」 对喔,碧前阵子有提过模拟考近了。 「那就没办法喽,志田你跟妹妹们周日再过来会合。摄影将在周一进行,所以周六要请你自己练习。」 「咦……」 黑羽一脸愕然。 「欸,等等,哲彦同学,你没有要延期……?」 「要是企划延后,近期内就没有三连假了吧?天晓得十一月有没有艳阳高照。」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不然我们也能换成近一点的地方啊,何必那么勉强去冲绳……」 「你不懂啦,志田,我定在这个时期是为了营造『夏日回忆』。」 哲彦口若悬河地反驳: 「东京已经入秋。可是呢,由于我们成立得晚,便没有留下夏日回忆。这是高二的夏天──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应考压力的最后一个夏天,这次企划则是挽回的最后机会。志田,你都没有未完成的心愿吗?」 「这……」 有一瞬间,黑羽似乎看了我,但这或许是心理作用吧。 「有是有啦……」 「那就敲定喽。」 「唔……」 「哲彦学长。」 这次换真理爱举手了。 「星期六日,人家姑且也有未完的工作要善后……」 对喔,真理爱相当仓促地退出经纪公司了。毕竟她说过在出事之际就会退出,工作方面应该从之前就有做整理,但还是难免有剩吧。 「还是你要在最后一天来?」 「…………」 真理爱观察了在场所有人的脸色── 「……人家会设法处理,所以就从第一天开始参加。」 她如此说道。 「喂喂喂,小桃,真的不要紧吗?你有没有勉强自己?」 「我会靠毅力解决。」 「原来那是靠毅力就能解决的吗……猛耶……」 真不晓得真理爱有多少能耐。后生可畏。 「真是的……虽然我希望多保留一些宽裕,不得已喽……」 白草的行程似乎搭得上。 顺带一提,我在行程上也没有问题。照这样看来,哲彦和玲菜应该都不要紧吧。 「啊,甲斐同学,既然你说需要帮手,找芽衣子怎么样?」 「……啊?」 哲彦皱了眉头……虽然只有一点点。 「我是说我的朋友,峰芽衣子,她是个非常贤慧的乖女生喔。需要帮手的话,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对了,我认为即使找她当正式班底也可以呢。如果不行,也可以当准班底。各位,要不要来投票?」 哲彦垂下目光,并且发出叹息。 「可知,我先问一句,你确认过她本人的意愿了吗?」 「咦?」 「我们没办法让无意愿的人加入喔。假如你向峰确认过,她也表示想加入,那我们就可以来投票。」 「因为她没有参加社团,只要由我说一声,想必就会答应加入……」 「总之你先确认看看,打手机或传简讯都好。投票要等那以后再说。」 「……我明白了。」 白草当场打了手机。 虽然峰立刻就接听了,只见白草的脸色逐渐蒙上阴影。 「……咦,不行吗……?为什么……?……啊,是这样吗……嗯……我明白了……真可惜…………没有,你不用介意……那就明天见喽……」 光听外泄的声音就知道结果。 白草阖上手机盖,看似遗憾地说道: 「不行,她说连假已经做了许多规划。」 「你看吧。就算是推荐制,也实在不能忽视当事人的意愿啦。」 黑羽倏地举起手。 「那我妹妹又怎么说?」 「这次是你说不能把妹妹留在家里的吧?所以她们只是获得准班底的待遇,并没有正式成为准班底。何况当事人排斥的话,当然就不用参加旅行。」 「了解。」 我使劲伸了懒腰。 「不过提到冲绳……!没想到居然要去海边耶……!原本我都已经死心了!」 母亲去世以后,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全家出游的记忆,顶多去亲戚家拜访才会跟父亲出远门。 到中学为止还有跟志田家一起旅行过。然而我跟黑羽是考进升学取向的高中,由于忙著念书,从去年就没有去了。 况且今年夏天,我和黑羽的关系变得纠结不清。因此提到暑假留下的回忆,就只有跟哲彦去过一趟小旅行,剩下都是在暑修和慵懒的日常生活中度过。 糟糕,想到这里我就乐了。 万里无云的蓝天!好似要令人烫伤的白色沙滩!翡翠绿的大海! 而且还能看黑羽、白草、真理爱这几个可爱的女生穿泳装……!尤其白草穿泳装的模样,更是在写真杂志上从未刊载的超珍贵画面……! 「呵呵……呵呵呵……」 看来我得带著老爸的单眼相机出门喽…… 「等一下,小晴。」 被黑羽叫到的我回过头。 「怎样啦,小黑?」 虽然我们刚才还在吵架,我并没有拒绝跟她正常对话的意思。 不过语气有点粗鲁这一点,我在开口以后就立刻反省了。 「下周有期中考吧?是不是不太妙?」 「啊……」 听到她提醒以前,我完全忘了。 「上次考试,你不是考得一蹋糊涂吗?没有在下次考试挽回就糟了吧?」 「呃,没有啦,那是因为……」 上周的学力测验,我拿到的分数奇惨无比。 提到上周,就是我们拍广告比赛忙得焦头烂额那阵子,有不可抗力的成分在。只是哲彦、黑羽、白草的成绩本来就在五十名以内,尽管所有人多少都退步了,原本就不错的课业表现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可是我不一样。我在四百名学生当中排三百名左右,而这次又下滑了五十名。 事情不妙。坦白讲,事情非常不妙。 我不太擅长念书,既不专心又缺乏拚劲。即使如此,有危机意识的我每天仍然会用一两个小时预习、温习功课。然而因为读升学取向学校,光这样还是达不到均标。基本上,我能考进穗积野高中都是拜黑羽加紧恶补所赐。 所以只要稍微偷懒,成绩立刻就会掉下去。我好怨自己笨成这样。 「你都在玩可以吗?我会跟伯父报告喔。」 「欸,小黑!用不著向我老爸告状吧!」 「反正都会穿帮的嘛!旅行这件事,我妈妈怎么可能不跟伯父提起!」 「说、说起来是这样没错啦……」 黑羽讲话太义正严词,我无法反驳。 「──是的,很遗憾!这次的旅行,考不好的人要参加由姊姊指导的恶补宿营!你没意见吧,哲彦同学?」 被黑羽狠狠一瞪,就连哲彦也面有难色。 「呃,你搞那些的话,场地人员就不够了……」 「如果小晴有科目要补修,会连参加社团活动的时间也没有喔。」 「啊~~也对喔……我懂。我懂了啦,志田,只要你愿意配合摄影……我就可以接受你开的条件。」 「……我明白了。就这样没问题。」 「哎,想也知道你会明事理。」 哲彦先说了这么一句才交代黑羽: 「希望尽量不要占用到你们三个的练习时间,麻烦你来冲绳时就要把歌曲和舞步先练到一定水准,可不要出现负责教功课的人自己表演得最烂这种状况。」 「……我知道了。你讲的条件,我可以接受,我会在周日会合之前先练好。」 「ok。事情说定喽。」 「说到考不好的人,就只有我啊。表示我要一个人参加恶补宿营?」 「小晴,你放心。无论模拟考结果怎样,我都会强迫碧来参加恶补宿营。」 「毕竟她是应考生嘛……」 「虽然说,还有一个人让我觉得可疑……」 黑羽的目光──是朝著真理爱。 「小桃学妹,你转来这所学校的时候有没有参加转学考?」 「没有喔,人家是靠钱与权力挤进来的,有问题吗?」 「小桃,你别靠那张脸明目张胆地运用钱与权力行不行?听了真的会打从心里担忧这个社会到底有多骯脏耶!」 从可爱的妹系女生口中讲出「钱与权力」这种词,简直不协调到吓人的地步! 「顺带一提,小桃你在前一所高中的成绩怎样?」 「人家只有最低限度的出席天数和成绩,因此不方便当众奉告。」 「我想也是~~」 毕竟真理爱人气当红,是红到因为要上学得推掉工作的女演员,我想她根本没空念书吧。 「小桃,我觉得你脑袋肯定不错就是了,用在学业的时间会不会太少了啊?」 「人家有自信能赶上进度,拿手的科目却不均。」 「怎样不均?」 我感到好奇就试著问她。 「比如人家得到明治时代的角色,就会进修那个时代的相关知识,还有我也细读过源氏物语。以科目来说,国文和社会的成绩并不算太差。」 「那数理方面呢?」 真理爱目光一挪,然后微微地偏头笑了笑。 「欸,就说了,你用笑容也唬不了我啦!」 「末晴哥哥的成绩又怎么样?」 「我反而擅长数理科目,分数在平均以上。」 「那其他科呢?」 我模仿真理爱,试著摆出可爱的微笑。 于是哲彦就从旁边揍了我肚子一拳。 「很痛耶,哲彦!你搞什么啦!」 「没事,因为我有股无名火。」 「你是在火大什么!」 「假如有女生笑得灿烂,你的感觉是?」 「可爱啊。」 「有男生笑得灿烂呢?」 「恶心啊。」 「就这么回事。」 糟糕,我被他说服了。 真理爱默默举起手,哲彦便催她发言。 「哲彦学长,你说在冲绳有人脉,请问期程上有地方住宿吗?人家倒也多少有人脉喔。」 「这没问题。据说可知的老爸在冲绳有别墅和私人海滩,他会免费借我们用。」 「…………咦?」 黑羽睁大眼睛,就像快坏掉的马口铁玩具似的转头看了白草。 「哎呀~~说来真是令人感激。我们明明是高中生,却可以到私人海滩享受,会不会太扯了啊?」 「真的吗,哲彦!猛耶!总一郎先生果然有气度!」 「我今年已经去过了,那是一个很棒的地方,希望小末务必也要看看。」 当我们兴高采烈时,黑羽就冷冰冰地说: 「可知同学……原来是这样啊……」 白草扬起嘴角笑了笑回应: 「你在说什么呢?我只是因为能让小末一睹自己钟爱的场所,才觉得庆幸啊。」 「……唔!难道你连我家人的行程都查清楚了……!」 (插图006) 白草耸耸肩,还故意似的摇头。 「真是的,希望你别血口喷人喔。我为什么非要去调查你家人的行程呢?」 「这就表示你们先把泳装的条件加进去,再装模作样地撤掉,都是为了强行让企划过关……!呵呵,是吗……原来是这样……!你跟哲彦同学联手了,对不对……!」 「能不能请你别胡乱臆测?我跟甲斐同学联手?我们俩关系之差是有目共睹的喔,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嘛。」 「……原来如此,有一手。你这招挺漂亮的,白草学姊。」 真理爱嘀咕了几句,我却因为声音太小听不清楚。 「唔……唔唔唔唔唔!」 黑羽一败涂地似的趴到桌上。 ……嗯~~发生这种状况时,说起来我大多都赞同黑羽的意见,但这次感觉是黑羽冒失过头了。 「小黑,让脑袋冷静一下啦。你未免太处处针对小白了。」 黑羽火冒三丈地回过头,我就尽可能冷静地告诉她: 「哲彦处理群青同盟的帐务之类会跟总一郎先生联络,藉机聊到私人海滩也没什么好奇怪吧?何况基本上要调查你家人的行程有可能吗?那需要雇侦探才办得到吧?小白会做得那么绝?说哲彦跟小白联手也有点不实际吧。即使想强迫他们联手,难道双方不会觉得排斥而拆伙吗?」 「等一下……小晴……啥!」 黑羽彷佛心寒至极地脸都皱起来了,还怒目瞪向我。 「说那什么话!你不肯相信我吗!」 「……问题并非信不信你,而是哪一方的说词较有可信度,对吧?」 「然后呢!照你的意思,是要相信那条丧家犬吗!」 「……总之你别用丧家犬来称呼她啦,小黑。」 「欸……你只对我一个人说这些?」 虽然我知道她们互相用不好听的称呼,所以两边各有过失,可是现在黑羽当面叫对方丧家犬,我规劝她是合情合理吧。 「我对你说这些有错吗?」 「有!你是在气我才讲这种话的吧!是不是这样!」 扯到现在还被翻旧帐,我的怒气也瞬间点沸了。 「是又怎么样!我先说清楚,这次是你主动要吵的!」 「说我主动?错了吧!是你要跟我吵架的耶!」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又不想跟你吵!」 「不然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 「谁教这次的事用逻辑来想──」 「不要讲什么逻不逻辑,问题是你相不相信我吧!」 啊,黑羽也在想我想过的事情。 我们是不是不信任彼此?我如此心想。 连我都这样想了,聪明的黑羽不可能没有这种念头。 「那你又怎样?难道你就信任我吗!」 「唔……」 黑羽不由得语塞。 没错,黑羽也有自觉。 尽管她强迫对方相信自己,自己却根本就不信任对方。 没救了。我们俩已经──完全陷入互不信任的迷宫当中。 「…………」 「…………」 「「…………哼!」」 我们互瞪到最后就同时别开脸。 其余的成员耸耸肩望向彼此。 没有人出面调停,话题也没有谈到我们,会议就这么结束了。 剩下的就只有大家要去旅行拍宣传影片这件事,以及留在心坎里的疙瘩。 * 今天是星期三,吃咖哩的日子。 因此我在回家途中路过超市,买齐了全套材料。而且到家后我就把书包甩在客厅的沙发上,立刻动手下厨。 平时黑羽星期三都会来帮忙打扫洗衣,不过今天──吵得那么凶以后──实在无法指望她会来吧。 「这些东西,要怎么办呢……?」 明明上星期才让黑羽打扫过,家里却已经有脱下来乱丢的衬衫和垃圾散乱在各处。 平时就花心思注意的话,不可能会乱成这样。我想我大概是在无意识之间养成了每周黑羽都会来打扫,所以没问题的观念。 「不行不行……」 我在依赖黑羽。就算我们是青梅竹马,让女同学来家里帮忙做家事本来就不正常。肯定是彼此距离太近,心里便觉得有她在是当然的,家事让她做也是当然的。 明明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余波过去以后,我要记得向她道谢才行。」 我做了反省,并且开始打扫盥洗处。 于是手机响了。是hotline收到讯息的声音。 『今天黑羽姊姊似乎很忙,可不可以由我去帮忙打扫呢?』 看内容反而是我要拜托对方才对,用词却含蓄到极点,是符合苍依作风的文字。 我也想过这样会不会不好意思,但是烦恼片刻以后,我就决定拜托苍依了。因为我还有其他非做不可的事。 回讯后不到十五分钟,苍依就来了。 「那么,末晴哥……打扫工作请包在我身上!」 苍依细声说完就奋力握拳强调自己多有劲。话虽如此,她细细的胳臂与「有劲」这样的形容词差远了,反差让我觉得很可爱。 苍依读国中一年级,身高一百五十公分左右,长相给人文静的感觉,清纯的少女风打扮更加提升了惹人怜爱的程度。一活动就会晃的双马尾颇有女生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疼爱她。 「我想把咖哩再多煮一下,大约一小时后开饭,能不能麻烦你先打扫?」 「好的!」 苍依丝毫没有排斥的脸色……不对,她反而看似开心地点头。 这个女孩,真的是天使…… 「其实我觉得自己也该一起动手打扫,而不是全部交给你……不过今天就让你包办好吗?」 「当然可以,我就是抱著这样的想法过来的。不过──」 「不过?」 「末晴哥希望把打扫工作交给我,就表示另外有事要做吧?那我打扫会不会干扰到你呢?」 苍依应该是在想像我要跟什么人讲电话吧?好细心的女生。 「不是,因为我成绩退步得有点惨,要多用功一些才行……其实等你回去之后再读书就好了,可是独处的话总会忍不住偷懒。我打的是先讲这些话自断退路以便督促自己用功的算盘。对不起喔,下次我会设法报答你。」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 苍依双手在胸前拍掌合十。 「请不用介意,打扫就交给我吧。来,末晴哥,赶快用功喽。」 「……也是。」 跟苍依讲话都很顺,令人感激。 毕竟换成碧的话,她八成会抱怨「居然都推给我!」而互相吵起来。 朱音则是本身学力太高,尤其在数学方面,难保不会让我落得向小自己四岁的女生讨教的下场,因此我不敢随便在她眼前用功。 在苍依面前,我当大哥哥就不会紧绷过头,还可以要求自己收敛,以免让哥哥形象蒙羞。所以今天代替黑羽来的人是苍依,使我由衷感到庆幸。 「那么……来拚吧。」 我在客厅桌上摊开参考书。在这里要是锅子煮到洒出来就能马上看见,即使事有万一也可以放心。 先从今天的课程开始复习,科目是英文。不过── (因为有满多时候都很困,没印象的部分还不少……) 文法没有学好,背的单字量也根本不够。 我翻开英文单字册,嘀嘀咕咕地试著发音。 「请你加油喔,末晴哥。」 我没有发现苍依投注而来的关怀视线,只顾著跟英文单字册搏斗。 足足隔了一个小时。 苍依把待洗衣物放进洗衣机,做完最起码的打扫以后,就提议问我要不要开饭了。 我盛了两盘咖哩,然后只在苍依那盘加了蜂蜜。 「「开动喽。」」 苍依把汤匙送进嘴里,脸色顿时一亮。 「啊,就是这样。就是这个味道,吃了好安心。」 「太好了。这么说来,好像是因为我每个星期都做这道菜,你们家就都不煮咖哩?」 「对呀,所以我一直很想吃咖哩,尤其是末晴哥做的。」 这样啊,我听黑羽提过她家有人想吃,原来说的人就是苍依。 「你总是用这种方式抬举我耶。」 「我真的这样想啊,并不是在抬举喔。比如说,末晴哥只有帮我这一盘加蜂蜜啊,像这种小细节就非常令人高兴。」 这个女生夸人都不会迟疑,我想她在学校一定也受到周遭同学的喜爱吧。 苍依完全没办法吃辣;黑羽舌头上有另一片宇宙;碧反而爱吃辣;朱音则是对味道不讲究,由于四姊妹喜好各异,志田家的餐桌具备「爱怎么吃自己调」的精神。或许是因为这样,苍依才对有人关心她的口味感到高兴。 「末晴哥,听说你好像决定在高中毕业前不进演艺界,那你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嗯?」 「我自己觉得你不会去念大学,而是要回演艺界。」 「怎么说?」 苍依露出有些落寞的神情,目光飘忽不定。 「之前的广告比赛,我是外行人所以看不出门道……可是就连我看了也觉得进演艺界才是末晴哥的天职。」 「这样啊……嗯,谢谢你喽。」 得到赞赏是让人欣慰的。不过以她的情况来说,我得注意别开心过了头。因为苍依动不动就会夸奖人,每句话都当真的话很容易得意忘形。 我回头答覆她一开始的问题。 「毕业以后的事,我还没拿定主意。我要多苦思一阵子再来做决定。」 「……是这样喔?」 「该怎么说呢,我想让自己停止打一些奇怪的盘算。」 「末晴哥说的盘算是指什么?」 「参加广告比赛时,最初我也冒出了满多盘算。好比只要搞定这一次就可以接到更多工作;变回当红明星以后,自己能不能灵活地兼顾学业还有演艺界呢?诸如此类的想法。可是我马上就觉得不太对。」 「会思考这些不是很正常吗?」 「嗯,正常归正常,可是我认为自己不适合做那些打算。以前我每次都只顾拚命做好眼前的工作,就过得很顺利了。何况告白祭的时候,小黑教了我『要想起自己本来是为谁表演』这一点。我在广告比赛时也有想起来,所以这应该算回归原点吧,感觉在每个场合倾全力为身边的人们付出会不会才是最重要的呢?所以现在想要只专注在眼前的事拚命努力。」 「哇啊……」 苍依眼神发亮,朝我望过来。 「好棒喔,末晴哥,我好感动。」 这女孩果真是如假包换的天使。因为她能像这样坦率地接纳、坦率地夸奖,我也就可以坦率地把话说出口。坦率是重要的一点。 「末晴哥,我感受到了你跟黑羽姊姊之间的爱。」 「噗!」 我不禁把喝一半的水喷出来。 苍依一面拿抹布擦拭洒到桌上的水,一面关心呛到的我。 「怎么了吗,末晴哥?」 「啊,没事……因为你突然提到了爱这种字眼。」 「毕竟这不就表示你是把黑羽姊姊说的话烙印在心底活下去的吗?我感受到你们的爱有多深厚了。」 不行啦~~!我听著都害臊了! 这个女生个性单纯,就把恋爱美化过头,或者说她心里自己开起了小花……就连我都觉得肉麻起来了。 我害臊得脸发烫,苍依却只是一脸不解。 嗯,苍依并不是自信满满的那种类型,吐槽的话会让她伤心泄气……看来我只能用大哥哥的身分予以包容…… 我只好换了话题。 「说到这个,你怎么会好奇我毕业后的出路?是希望我多接演员的工作吗?」 「我当然也希望看到末晴哥活跃,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末晴哥会努力进修学业呢?」 「这样很奇怪吗?」 「进演艺界又不必读大学,那不就没有必要用功了吗?」 我拿起杯子将水喝完。 「哦~~听你讲出这样的话,满让我讶异耶。即使我决定不读大学,若是小黑似乎还是会苦口婆心地说:『当高中生就是要读书才可以啊!』」 「呵呵,感觉黑羽姊姊确实会说那种话呢。我并没有她那么坚强,如果可以不用做自己讨厌的事情,我会觉得:当成有福气不就好了吗?」 「那是很自然的想法啦。像我也很讨厌读书。」 「可是,末晴哥不是在用功吗?有哪间想报考的大学吗?」 「呃,没有耶。」 「那为什么要用功呢?」 像这样阐述自己的主张也很不好意思……但我想苍依听了应该不会取笑我吧。 如此思索的我开了口。 「学校的课业,我觉得是一种保险。」 「保险?」 「应该说读的大学越好,要转行就越方便,类似加入条件实惠的保险。假如说,现在已经决定好将来想做什么,就没有必要进修无关的知识了吧?比如想当厨师的人,大可在国中毕业以后立刻去磨练厨艺。假如自己想报考的大学只考数学和英文两科,其他科目就不用读了。毕竟像那种已经定好人生目标的人是不需要保险的。」 「原来如此。末晴哥把念书当保险,是因为对还没决定将来出路的人来说,考上好的大学比较能保留朝各行各业发展的可能性……是不是这个意思?」 这女孩或许没有朱音那么聪明,但是她果然也很灵光,毕竟父亲是大学教授嘛。 「没错没错。我觉得呢,学校课业就是替没有决定目标的人存在的。毕竟目标定好后便可以逆向推敲出自己该做什么事,当然也会有推敲到最后发现自己要在学校拿下好成绩的时候啦。至于我进不进演艺界,仍要视情况而定。换句话说,就是我还没有目标,因此必须用功读书。」 「哇啊……好棒喔。」 苍依双手在胸前拍掌合十。这是她被别人的话打动时的习惯。 「末晴哥居然会有这种想法……我吓了一跳。」 「小苍……你一直把我当成什么都不会思考的人,对不对……?」 「啊哈,啊哈哈哈……没、没那回事喔。」 嗯~~这女孩果然不擅长说谎。她并没有像我这么笨拙,而是一说谎就会立刻产生罪恶感,因此根本不适合骗人的那一型……我有这种感觉。 不对,其实正是因为说谎技巧高超,偶尔才要装成不懂得说谎……会不会是这样? 我还是别耍蠢了。这个跟天使一样的女孩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不、不过!我说自己尊敬末晴哥是真的喔。」 苍依似乎是看谎言掩饰不了,就打算改讲好话来转换话题的走向。 「你讲话真动听耶。我在学校就老是被人瞧不起。」 「我觉得末晴哥的优点在于开朗跟老实。」 「我只是什么都没在想啦。」 「我认为没那种事喔。」 「有啦有啦。」 「……像末晴哥这种不摆架子的个性,我也很喜──」 话说到这里,苍依就满脸通红地僵住了。 「……喜?」 我一问,她便从满脸通红变成满脸苍白。 「我……我是说……我也很希望向末晴哥看齐啦……」 「是、是喔……谢谢……」 我心底当然还是有种被敷衍的感觉,不过苍依已经把脸转开,还散发出「请不要再追问下去!」的气场。再继续逼问这个像可爱妹妹的女生也让人于心不忍,因此我很快就退让了。 吃完饭,我开始清洗餐具,苍依则又动手打扫起来。 东西洗好以后,我走向洗衣机,把洗过的衣物塞进乾衣机。这是费力的工作,因此我刚才有主张要接手。苍依在这段期间则用吸尘器四处清理。 后来我又回到客厅,拿起书本念书。 虽然听得见苍依忙著走来走去的声音,奇妙的是读书并不会受到干扰。我反而觉得很自然,用功大有进度。 记得有某项调查的数据显示,多少有些声音会比安静过头的环境更能让人专心。电视节目播过探访录取东大的考生家庭,会发现跟普通家庭一比,很多人念书的地方是在客厅。 忽然察觉苍依在视野一隅的我抬起脸。于是苍依也注意到我,就露出疗愈人心的和气笑容。这非常惬意舒心。 可是我也觉得有些许落寞。 错不在苍依。肯定是本来应该在这里的黑羽不见人影,我才觉得寂寞。 我怀著这种想法,面对眼前的课题。 「喵咪多一只~~喵咪就变喵喵喵咪~~」 听得见苍依的歌声和吸尘器声混在一起。看来她似乎以为声音会被抵销,我这边就听不见。 (她这种傻气的部分也好可爱……) 总觉得这女孩的可爱,会让人想抚弄她的头发或下巴,再连声夸奖:「乖乖乖乖乖!」 因此我停下拿著自动铅笔的手凝望她── 「啊……」 苍依就回头转向我,而且红了脸。 「那、那个,末晴哥!难、难难、难道说,你听见我唱的歌──」 「没关系,我没听见啦。」 我固然不擅于说谎,当下却尽力拿出了最好的表现。 毕竟苍依的个性既内向又缺乏自信,如果这时候调侃她,我或许会被讨厌。 撒这个谎是为了帮苍依救场,更是为了让她幸福。所以我动用了跟舞台上同水准的演技骗她……而这次,我似乎是成功了。 苍依安心地叹息。 「那就好……」 「嗯,我都说没关系啦。」 「对呀,还好没关──」 苍依嘀咕到这里就愣住不动了。 「……那、那个,末晴哥……」 「怎么样?」 「你那句『没关系』,是因为听见了才说的吧……?没有听见的话,正常会反问『刚才有说什么话吗?』之类的才对吧……?」 啊~~没错,就是那样……苍依说得对……被她发现了吗…… 「小苍。」 我竖起拇指,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别放在心上。」 「啊唔唔唔唔~~~~~~~~~~~~!」 (插图007) 苍依像水煮章鱼一样变得红通通,然后遮住脸直接蹲下。 「末晴哥好坏心眼……」 她瞥了我一眼,泪汪汪地说道。 糟糕,我自以为有谨慎应对,却完全让她闹脾气了…… 「那、那个……是我不好,小苍,我并没有调侃你的意思……」 「真的吗?」 「是啊。」 「你不会跟任何人说?」 「当然不会。」 「……那么,本来就是错在我唱歌唱出了声音。」 就是要这样嘛,这样才对。 觉得有错就道歉。双方互相体恤,进而原谅彼此。 这才是吵架后理想的和好方式。 为什么这次我跟黑羽就不能像这样顺利和好啊…… 以往我们也会有吵架的时候,但是立刻就和好了。哎,毕竟绝大多数的状况都是我有错,所以一律是走冷静下来以后由我道歉便结束的套路。 可是这次我觉得跟以往不同。 感觉更严重……应该说会没完没了。我有这样的担忧。 怎么办才好啊…… 「那个,末晴哥……?」 「嗯?」 「你怎么了吗?突然一副茫然的样子。」 「呃,没有啦,我在思考一些事情……」 我总不能将心里想的内容说出口,便悄悄地转开视线,苍依就把吸尘器放到地上,朝我走近了几步。 「那个,末晴哥……你思考的,是关于黑羽姊姊的事对不对……?」 「啊,没有,我是在想……」 「不用掩饰,看得出来喔。你跟黑羽姊姊吵架了对吧?」 苍依是代替黑羽来打扫的,所以我跟黑羽闹翻的事,她当然也晓得才对。倘若如此,苍依肯定一下子就看穿了我发呆的理由。 「差不多啦。啊,可是并没有什么值得让你一听的内容……」 「──请说给我听。」 苍依逼近而来。以个性内向的她来说,这是非常稀奇的状况。 「末晴哥不想说的话,我当然不能勉强……可是,黑羽姊姊和末晴哥都是我尊敬的人,所以我希望尽一份心力……」 我感受得到苍依诚恳的心意。 以这个女孩的情况而言,或许不找她商量比较伤人。她难保不会觉得是因为自己不成熟,又缺乏器量陪人商量所致。 我并非不愿意告诉苍依,只是她属于让人想呵护的存在,我就不希望害她操心或不安。 但如果什么都不说会更伤人,我便有意告诉她了。 「那么小苍,你可以听我说吗?要商量的是感情事,所以会有点害臊就是了……」 「末晴哥……如果你觉得我能胜任──好的,我愿意陪你做恋爱谘询。」 苍依看似由衷开心地笑了。 害她费了不少心思呢──我一面反省,一面讲起跟黑羽吵架的来龙去脉。 ……………… ………… ……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要面对面讲这些也会让我不好意思,因此我一边讲一边泡了特制超甜皇家奶茶,然后递给坐在l型沙发的苍依。 苍依偷看我坐在斜前方的模样,并且享受著奶茶的香味。接著她呼了气吹凉,慎重地端起茶杯就口──就差点烫伤了舌头。 这女孩还是一样迷糊,不过她本人似乎认为没有被发现,还若无其事地把脸转回来并把茶杯摆回盘子上。 「摸晴哥哥。」 「大家好,我叫丸摸晴。」 苍依似乎是因为舌头烫到而变得口齿不清,阴错阳差冒出来的「摸晴哥哥」一词太有亮点,使我忍不住吐槽,苍依就涨红了脸。 「讨厌~~!末晴哥好坏心眼!」 苍依使劲凑上来捶我的肩膀。 这些举动让人觉得她跟黑羽真是一个样,不过黑羽用果冻软拳打人其实会痛,反观苍依打人就完全不痛。明明在生气,对于弄痛别人却好像有抗拒感。她就是这么温柔的女生。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啦!」 「末晴哥真的这么认为?」 「抱歉,其实我觉得好玩的成分比较多。」 「讨厌~~讨厌~~讨厌~~!」 从苍依甩乱双马尾的动作来看,她是真的生气了。不过苍依是三妹而且内向,她指著我鼻子骂的声音跟黑羽不同,混有一丝娇柔,挑逗到我的嗜虐心。 这女孩平时便乖巧可爱,不过为难时会更加可爱,我忍不住就想戏弄她。 但是玩过头会失去她的信任,因此我决定收尾。 「不不不,真的是我不好。喝吧喝吧,皇家奶茶要凉喽。」 「……冷掉比较好。」 啊,她闹脾气了。 那又可爱得让我想恶作剧,然而将话题带回去似乎比较妥当。 「所以呢,你觉得怎样?听我说完,你觉得错在哪一方?」 苍依应该是察觉到我认真在问吧。 她立刻露出严肃表情,弯腰凑上来的身子坐回原位。 「呃……末晴哥,希望你听了别发火……」 「不要紧,这种事实话实说比较好。麻烦你直接告诉我感想。」 「那我要说了喔……我最先想到的一句话是『夫妻吵架狗不理』。」 「………………咦?」 奇怪,跟我预想的台词差满多耶。 坦白讲,我原本以为会被苍依嫌「幼稚」或「迟钝」之类…… 「唉,果然当事人并没有发现……末晴哥,你跟黑羽姊姊吵这种架,简直充满小俩口爱的力量,光听就觉得饱了,也可以说只会造成他人疲劳困顿……」 「咦!你的感想是这样?」 「如果要我说真心话,就是半斤八两,或者说,谁错都无所谓吧,或者说,你们要不要赶快和解,然后开始交往比较好呢──」 「等、等一下!我跟小黑是真的动了气在吵架耶!」 「是的,我有据此发表感想啊。」 ……怎么搞的,难道我跟苍依的观感差这么多? 或许我要多做一点说明才可以。 「小黑为什么不肯对我说真心话呢?她是因为有事想打迷糊仗才骗了我,没错吧?」 「原来如此,末晴哥怀有的不信任感似乎很深。」 「可是这一点小黑也一样吧?她就是不信任我才会说谎。」 「……该怎么说呢,信任真是个复杂的字眼。」 有说法认为女人会比男人早熟,苍依才读国一却讲得出这种话,在精神上应该算成熟吧。 「末晴哥,我觉得你的老实相当令人安心,更是值得尊敬的部分……不过,我想并不是大家都能跟你一样对人挖心掏肺喔。」 「咦?」 「你说到『撒谎是不对的』,这一点完全正确,我认为末晴哥实际上就是不会撒谎的那种人。可是,要实践到跟末晴哥一样的地步,我想是相当困难的。」 「小苍,这么说的话,你的意思是错在我这边,所以要由我主动道歉比较好?」 「并不是那样,我想表达的是……」 或许是因为我的语气变重了一点,使得苍依慎选用词回答: 「要说哪一边有错,我觉得理亏的是黑羽姊姊。不过呢,对于黑羽姊姊的心境……我非常能理解,因此希望末晴哥别太苛责她。应该说,希望你能用广阔的心胸包容黑羽姊姊。我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 「唔……嗯~~」 尽管错的人是黑羽,苍依却能理解她的心境,所以希望我能原谅她? 这些话让我听得似懂非懂…… 「黑羽姊姊重视的是『结果』,末晴哥则给人重视『过程』及『手段』的印象。明明你们朝著同一个方向,重视的部分却不同。大概是这样才导致你们兜不拢。」 「具、具体来说是?」 「我觉得思考这一点是末晴哥的工作耶。」 糟糕。我的脑袋乱成一团理不出头绪。 苍依明明比我小,却用满怀慈祥的笑容守护我。 虽然很笼统,但我明白苍依想表达什么。 就算这样,以我的立场,无论如何都会有「既然错在黑羽,她总可以先给我一句道歉吧」的心态。 「……末晴哥,你喜欢黑羽姊姊吗?」 「…………」 我原本想搔搔头敷衍过去,苍依的眼神却是认真的。 所以我也必须老实应对。 「喜欢归喜欢……可是……我已经轰轰烈烈地被甩了……还跟她吵架……都不知道该对她信任到什么地步了……」 「……虽然……我不晓得该不该问这种问题……」 「嗯?」 苍依垂下目光,犹豫并咽下口水以后才打定主意开了口。 「末晴哥……有了其他喜欢的对象吗?」 一瞬间,白草的脸差点从脑海浮现,我摇摇头。 「我不确定……」 我对于黑羽的好感与尊敬之意都依旧存在。 但也许是吵架的关系,那种情绪就躲到内心深处,变得难以窥见。感觉隔一阵子安定下来就会明白了,然而我现在只要想到黑羽,心里便会蒙上一层迷雾,让我什么也搞不懂。 「这样啊……」 皇家奶茶已经有点凉了,苍依反而像是温度恰到好处地咕噜咕噜喝下去。 「末晴哥哥,我跟你说喔,我只觉得你不要急著下定论比较好。」 「…………」 真不愧是朱音的双胞胎姊妹,她们俩讲了含意类似的话。 之前朱音给过建议,告诉我「要凭著积极正向的念头」来选择出路。 苍依讲的话也跟那有些类似。 「谈恋爱,要是用暧昧不清的心态来选择对象,岂不会酿成大问题吗?」 「……我明白。在我身边,就有那样的负面范例。」 独占欲、利害关系和恋爱之情搅成了一片泥沼,让人深陷其中而发展出严重的情场纠纷,这种事我见识过好几次。 就是哲彦那家伙害的。 「末晴哥,现在你不是在跟黑羽姊姊吵架吗?像这种时候,我觉得会失去冷静的判断力喔。所以说,就算你不选黑羽姊姊当对象,如果因为这样而选其他人,难保不会带来后悔。」 「你的意思是我不论要选谁,都要等冷静一点再做决定比较好吗?」 「是的。这次,群青同盟所有人都会去冲绳吧?」 「对。小苍你会来吗?小黑有跟你提过了吧?」 「会,我们四姊妹是第二天出发。」 「噢,是吗是吗?」 总之确保有人手啦,那就好。 这次要忙的事情积得像山一样高。 帮群青同盟三个女生拍摄宣传影片。以上是主要目的,而我跟真理爱还有碧要参加恶补宿营。其余成员都负责支援,然而影片一旦开拍,设置舞台、准备服装和音响设备等杂务,即使找来再多人手也不够。哲彦大概会去张罗不足的部分,但他说过要尽可能只靠群青同盟的人拍摄,假如欠缺人手,难保不会演变成不眠不休也要弄到好。 「然后呢,我听过一种说法,说是旅行中会有魔法出现。」 「魔法?」 「呃,就是平时八字都没一撇的男女去旅行后……顿时……就像被人施了魔法一样……」 「啊~~旅行时兴致一来,就自然凑成对的那种现象嘛。」 「就是那样!末晴哥你千万要注意,别变成那样比较好。假如发生那种事肯定会后悔的。」 真厉害,听她的口气简直像见识过未来一样。 不过── 「哎,小苍,确实如你所说……可是我总觉得这些话不符你的本色……」 预言未来般的用词像朱音;考量到内容彷佛在教训人,也可说像是出自黑羽口中的字句。平时的苍依顶多提到「最好多注意吧?」就打住,并不会把话说到「万一事情变成那样,你绝对会后悔」的分上,所以我才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我担心末晴哥……假如说了什么有违本色的话,我跟你道歉……」 啊啊,苍依泄气了。 她肯定是认真在为我著想,然后给了这样的建议。对此怀疑还觉得她奇怪,应该很失礼吧。 「抱歉。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记在心上。」 「末晴哥,请你要真真确确地记在心上喔。」 今天的苍依格外紧迫盯人耶…… 「谁教群青同盟的成员都非常有魅力嘛。」 的确啦,黑羽和白草都是可以跟真理爱一起在演艺界吃得开的等级。 「所以末晴哥会三心二意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我相当清楚……末晴哥也会有……也是有比较好色的部分就是了……」 苍依面红耳赤地继续说: 「正因如此,回归一开始的正题,我觉得末晴哥必须注意,别随波逐流就决定对象!」 「……换句话说,你觉得我遇到美色攻势八成会轻易沦陷,所以要提醒我那样会后悔喽?」 「我没有想得那么夸张喔。」 「一点都没有?」 「……稍微觉得。」 「唔──」 苍依讲这句「稍微觉得」时,脸色是认真的。 那等于在提醒「请你真的要注意喔」、「请别让我失望喔」,苍依觉得我移情别恋的可能性就是这么高,在这方面我完全不受信任。 当成妹妹疼爱的女生这样警告我,实在得铭记在心才行…… 苍依打扫告一段落后,交代「末晴哥,我会期待去旅行喔」就回家了。 * 『今天开会,正如我们原先的预料呢。我打算姑且向你道个谢。』 哲彦是在汉堡店用晚餐。 此时打过来的电话,劈头就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哲彦再清楚不过,白草讨厌他。即使如此,对方仍来电答谢自己帮的忙,可以感觉到其教养之良好,这让哲彦露出了苦笑。 「没什么好谢的,我才不需要听这些。重要的是,我可以期待有乐子吧?」 哲彦被要求帮忙的事,就只有让这次冲绳旅行的企划过关。 『要我再帮你多出点力也是可以喔。』 他这么说过,然而大概是不受对方信任的关系── 『不用,我有我自己的计画,没问题。』 白草就给了这样的答覆。 『当然喽。你只要别来碍事就好。』 「哎,这次光是『三个女成员拍宣传影片的企划』能通过,我就达成目的了。既然已经获得胜利,你叫我别碍事,我倒是无意采取什么行动……」 哲彦一直都很看重白草的企划能力。之前广告比赛的策略就用得不错,广告以及音乐宣传片的脚本也是其他成员绝对想不出来的。 还有这次的冲绳旅行企划也不赖。白草在广告比赛结束当天就找玲菜查清楚黑羽的行程,再藉此拟定企划的行动力值得刮目相看。结果她就靠闪电般的快攻,一口气力压哲彦所认识的「那个」黑羽了。 可是──与黑羽堪称「铁腕」的执行能力一比,哲彦就对白草有些担心。 「我姑且先问一件事就好,这次旅行的『目标』定在哪里?你是怎么打算的?」 『…………』 白草似乎有戒心,就没有立刻回答。 不过这应该也有自我鼓舞的用意吧,她口气强硬地断言: 『我最大的目标始终如一。「让小末主动跟我告白」──就这样而已。』 「不不不,那有困难吧?」 至少以现状而言,哲彦看得出末晴的心还向著黑羽。 白草和黑羽的立场在告白祭逆转了。虽然被末晴告白的黑羽甩了他,使得状况陷入一片混沌,然而哲彦实在不觉得广告比赛有让白草再次逆转。 『要……』 「要?」 哲彦开口反问,就被超乎想像的大音量骂了回来。 『要你啰嗦!我是小末的「初恋情人」耶!你懂吗?初恋在人生中只有一次而已!是意义独具的!所以根本就没什么困难!』 哲彦把手机从耳边拿远,并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 「初恋情人」这一点确实无法忽略,末晴显然是把白草当成恋爱对象。目前,末晴和黑羽的关系进一步陷入混沌,双方好感度似乎也没有太大差距。只要巧施手段,白草想达成「让末晴告白」应该不无可能。 不过谈到巧施手段,意思就是「要比黑羽更会用手段」。这是一道非常高的门槛。 『这次旅行,我不惜找你协助而制造了「没有那只狐狸精在的一天」,藉机将小末手到擒来的企划早已布局完成。你只要看著我反攻就好,懂吗?』 原来如此,这次旅行要加副标题的话,大概就是《白草的反攻》吧。 制造黑羽不在场的一天,让白草占得了先机。 那么,她会直接冲到底吗?还是── 「我明白了,大小姐──请让我见识你的本领吧。」 哎,无论局势怎么走都有意思吧。 哲彦扬起了嘴角。 这次他要放松心情看好戏。反正可以带玲菜去旅行,局势怎么变似乎都不吃亏。 真理爱会采取什么行动也值得一看,还有,最好也认清志田的妹妹是一群什么样的女生。耳闻她们全都长得很可爱,不过能力、性格、跟末晴之间的关系──这部分最好先确实掌握清楚。 要找人加入群青同盟,弄不好的话有可能让同盟告吹。 人群会瓦解的最大主因就是人际关系不和。正因如此,让成员加入务求谨慎,还准备了驳回权。在这种环境中,志田那几个妹妹处于相当容易招纳的立场。 目前,群青同盟潜藏的最大炸弹,应该是末晴交不交女友。万一他实际交了女友,这颗炸弹足以将群青同盟轰得荡然无存。真理爱勉强有可能留下,但是志田和可知两人没有被选上的话,肯定会断然离开群青同盟吧。 如此一来──现在的均势状态才符合理想。既然希望维持群青同盟的这股「力量」,就要视情况所需介入吧。 所以哲彦这次打算为可知提供助力,上次替志田撑腰对她也有亏欠之处。不过也罢,感情事变化多端,随便介入也有可能自找苦吃,尽量别采取动作比较好。何况当事人都说不用帮忙,哲彦并没有好心到会给自己找事做。 那么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呢──真令人期待不是吗? 哲彦挂掉电话,把剩下的最后一根薯条放进嘴里,然后拿著托盘起身。 第三章 于赫迪经纪公司 * 羽田机场的大厅挤满了准备享受三连假的旅客。 我喜欢机场及车站,人们想像旅途的欢愉表情能勾起我的雀跃感。 「我第一个到吗……」 八点钟集合,相对地,现在时间是七点半。看来我太早到了。 闲著也是闲著,当我心想是否要逛附近的小店看土产消磨时间时,白草就来了。 「早安,小末。」 「唔……!」 这……旅行才刚要开始,我就受到了震撼…… 彷佛要主张名字里的「白」正是个人代表色的白色洋装。大概是为了跟服装搭配,她拖著奶油色的行李箱。 摆在行李箱上面的草帽更是吸睛。 虽然白草现在没戴上去,但是这顶草帽绝对适合她的啦……! 黑长发的正统派美少女穿这套服装,简直可爱到犯罪。 「呃……你觉得,怎么样呢……?」 白草忸忸怩怩地问道。 她只有对我讲话才不会带刺。这非常可爱。 因此我也觉得难为情,就转开目光并搔了搔脸颊。 「……怎么说呢……我觉得非常好看……」 「真、真的吗……!」 「真的啊……你穿起来很合适……感、感觉赏心悦目呢……」 「谢、谢谢……」 总觉得超不好意思的啦! 这么说来,我难得跟白草独处。毕竟在学校都有其他同学,即使偶尔有机会一对一相处,也马上就会有别人打岔。有别于黑羽,我跟白草在私底下都不会见到面。 怦通──心脏猛然一跳。 咦,这是怎么了? 我的手在冒汗,心跳进一步加速。 不行啦,这样太没节操了。就算白草长得漂亮,我才看了一眼她穿便服的模样就心动成这样未免太夸张。 白草似乎把我的反应解读成有好感,就比平时缩短了一步距离。 「小末,我跟你说喔。」 如果她稍微靠过来一点,头就会触及肩膀的距离。 我想起之前在车上感受过白草朝耳边吐出的气息,身体便僵掉了。 「抵达别墅以后,我想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哦~~人家也想见识看看呢,那个地方。」 我跟白草回过头,就发现一身可爱水手风装扮的真理爱正在微笑。 ……慢著,笑归笑──其实她是在生气? 真理爱面带微笑,额头还浮出了血管。 「桃、桃坂学妹?」 「你这样会不会靠得太近了点呢……白草学姊?」 「!」 我和白草互看彼此,脸红以后各往旁边挪了一步。 这样我们俩就隔了两步的距离。正常的间距。 (糟糕了糟糕了……) 这就是苍依提到的「旅行魔法」吗?对旅行感到雀跃,又对平时没看过的陌生打扮产生心动感,两者混合在一起,或许就让心态变得比往常开放了。 「好久不见,末晴小弟!」 「唔哇!」 突然有人从背后勾了我的肩膀,还整个人靠上来。 我疑惑对方是谁而回过头,就看到一张怀念的面孔。 「啊……你是小桃的姊姊……」 「对,我叫绘里。原来你记得我啊,谢喽。」 绘里小姐露齿发出嘻嘻的笑声。 这个人是真理爱的姊姊,绘里小姐。六年前,我常跟真理爱搭档的时候,曾经和她见过几次面而有了交情。 记得她比真理爱大七岁,所以是比我大六岁……应该二十三岁左右吧? 依旧是个漂亮的人。 绘里小姐的长相可以看出跟真理爱是姊妹,不过她更成熟稳重,给人柔和、温吞、包容力强大的印象。哎,最大的差异在于胸部尺寸就是了。 有别于像洋娃娃一样可爱俐落的真理爱,留短发的绘里小姐感觉活泼,温和地带著满面笑容的模样显得好亲近又有魅力。 「哪里哪里,被记得的我才要庆幸。你现在从事哪一行呢?」 六年前绘里小姐并没有读高中,而是在工作赚取生活费。真理爱事业成功了,因此她还在从事原本职业的可能性不高。 「真理爱说我可以去进修,目前我是读明知大学二年级。」 「噢噢!好厉害!东京六大学之一!恭喜!」 「话虽如此,同年级的人都把我当阿姨喽。毕竟我比身边同学大了不少。」 「才没那种事啦,绘里小姐长得很漂亮啊。」 「哦~~没想到你讲起客套话这么顺口,不简单耶。」 「我并不是在客套啦。」 跟绘里小姐讲话不用太花心思,应该说,她有种无论出什么状况都肯包容的气质,所以我大可放心地老实称赞她的长相。 「谢喽……然后我要告诉你──」 绘里小姐勾在我肩膀上的手臂用力一拉。 丰满胸脯抵到我的胳臂,带来幸福感的神经递质运行于脑内。 就在这时候── 「──你不会惹哭我的真理爱吧,末晴小弟?」 「噫……」 她拋来好似要令人结冻的台词。 「毕竟在你身边,好像有许多漂亮的女生。」 「啊~~不会啦,没有那种事……」 「旁边那个女生,是不是叫作白草?是个大美女耶。坦白讲,她属于你喜欢的类型吧?」 「呃,这个嘛,恕我无可奉告……」 「还有个青梅竹马叫黑羽对不对?虽然你在影片里被甩了,但是你还喜欢她吧?」 「突然谈这些,我一下子也答不出来……」 「我问你,真理爱可不可爱?」 「可、可爱啊。」 「超可爱的对不对?」 「可、可爱。」 「没有人会希望惹她哭的,你不觉得吗?」 「我、我有同感。」 「你为什么口吃呢?」 「该说是压力沉重吗──」 因为被绘里小姐用胸部顶著,平时我光是这样就会乐得飞起来,可是对方的脸色和言语压力让我没空想那些。 这个人不仅有包容力,还具备如此的一面,所以我在她面前都抬不起头…… 「姊姊……?」 看我被这样勾肩搭背讲悄悄话,真理爱难免会介意吧。 绘里小姐回过神放开我,然后「啊哈哈」地笑了。 「因为好久不见,我有几件事想偷偷问他,不小心就问得太投入了。」 「咦?姊姊你问了什么!」 「呵呵~~这是秘密。」 绘里小姐一面回答真理爱,一面使了眼色要我保密。 看到她这种讨喜……或者说落落大方的态度,我就由衷觉得自己比不过这个人。 有股说不出的怀念。当时,明明绘里小姐才十七岁就在工作扛起家计,为人却毫无阴沉感。 既温柔又有亲和力的开朗大姊。 而我从以前就在绘里小姐面前抬不起头,同时也敬爱著她。 「那个……不好意思,突然麻烦你陪我们去冲绳,因为家父有急事要处理……」 白草会向绘里小姐赔罪,是因为这一趟原本要由她父亲总一郎先生带队。 搭电车做个小旅行也就罢了,去冲绳只有高中生的话实在不妥。 所以总一郎先生身为别墅和私人海滩的主人,应该要以监护者的立场陪同,可是他昨天有了急事。毕竟总一郎先生是公司老板,会有这种状况在所难免。 于是,我们就近寻找可以成行的人选,绘里小姐就主动举了手。 「咦?你在说什么啊?可以免费去冲绳旅行耶,是我运气好才对啦!」 绘里小姐哈哈大笑。 白草似乎对这样的绘里小姐抱持著好感。 「幸好能听你这么说。」 「你长得这么漂亮,却是个懂得关心人的女生呢。真理爱,你效法一下人家比较好吧?」 「姊!」 真理爱面红耳赤地鼓起腮帮子。 啊~~我了解我了解。亲人夸奖外人以后,话题又落到自己身上还挺难为情的。 别讲那些无谓的话啦!拜托安分点!听了会有这样的感觉。 「什么嘛,真理爱,这些成员又不是工作上的伙伴,你就在他们面前稍微露出本性又有什么关系?」 「姊!别、别再说了啦……!」 「咦~~比如你拍戏在外面过夜,如果不打电话给我就会睡不著,这些事也都不能提喔?超可爱的不是吗?」 「欸,姊姊!你干嘛提那些啦!人、人家有形象的耶!」 真理爱一连捶了绘里小姐好几下。绘里小姐却只顾著笑,完全没有损伤。 由于真理爱闹了不小的脾气,取笑她或许也嫌可怜。不过看她们姊妹俩互动,忍不住就会盈上笑意。 老实说,我松了口气。 真理爱在这六年有所成长,可爱得令人瞠目,圆滑世故的程度也更加洗炼,看起来便显得无懈可击。 或许这是件好事,我却也担心她是不是历经艰辛学到了要如何保护自己的经验,才造就了现在的姿态。 不过看她跟姊姊绘里嬉闹的模样,宛如看见姊妹俩六年来相亲相爱的岁月,让我觉得非常温馨。 「剩下哲彦和玲菜还没到吗……」 现在再过五分钟就是讲好的集合时刻。那家伙属于通常会分秒不差,不然就是稍微迟到的类型,所以还有一点时间。 「呃,我想去小店看一下耶,可以吗?我来回都会用跑的。」 「小末,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我想看看店里卖什么土产,有东西可以当早餐的话就会顺便买。」 「那么,末晴哥哥,你要不要吃这个代替早餐?」 真理爱说著从包包里拿出来的是── 「啊,这是你以前常做的面包脆饼吗?记得你很擅长做省钱料理。」 用微波炉把面包边加热后,涂上奶油,再用微波炉烤一次,接著洒上砂糖就完成了──印象中真理爱有这么向我说明过。 像这种省钱的菜色,真理爱从以前就常做。成本便宜有分量,吃起来又有饱足感的面包脆饼是真理爱的拿手菜之一。她现在是有钱人了,想要奢侈的糕点应该都可以尽情搜购,没想到她还会做这些。 对此我不禁感到讶异,可是有钱以后仍不忘节约,我认为是非常好的事。 我抓了一片面包脆饼,放进嘴里。 奶油的风味与砂糖的甜蜜,再加上酥脆的面包在嘴里化开,流进处于空腹状态的胃。 「好吃耶!小桃,你的手艺进步了!」 「呵呵,人家使用的素材比那时候好,还下了不少工夫喔。」 「哦~~!比如说哪种工夫?」 「之前我是用微波炉,现在则是用烤箱,烘烤之际还要设定──」 当真理爱解说得正热烈时,白草从旁插话了。 「等、等一下,桃坂学妹?你不是人气女星又家财万贯吗?怎么会连擅长省钱料理的属性都有?」 「……咦,白草学姊,你不晓得吗?我们家本来很穷,是姊姊国中毕业后马上去工作才能过活的喔。人家会做这点省钱料理是理所当然。」 「不、不会吧……毕竟会当女演员的人,一般都不擅于下厨……」 「那是刻板印象呢。别说不擅长,这反而要算人家拿手的事情,厨房里的活儿人家大致都会,你有何指教吗?」 「…………没有。」 白草说到这里就将对话打住,还保持一小段距离。她背对我们,喃喃自语地嘀咕著什么。 「糟了……我特地练习过厨艺才来的~~……明明是好机会~~……狐狸精也不在~~……这样我的计画就……」 「哦~~大家都到啦。」 哲彦分秒不差地在集合时刻到了现场。 「那我们走吧。」 「喂,哲彦,玲菜还没来耶。」 「她在啊。」 哲彦回过头,目光转向人群之中。 我眯眼环顾四周──啊,她在。玲菜一手拿著摄影机,还巧妙地将半边身体藏到死角以免太醒目。 这是在搞什么,寻找○利吗? 「她怎么会躲在那里?」 「因为有摄影组的职务吧?」 「就算这样,跟我们一起行动不就好了吗?」 「你就随她高兴嘛。」 哲彦做人都有这种冷冰冰的部分。不过玲菜也是照自己的意思在行动,感觉并没有听命行事的迹象。 玲菜的便服属于休闲款,看起来像刻意穿得朴素以免招摇。她本身性格开朗,平时又都穿制服,我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看来她属于私底下会压抑自己存在感的类型。 「不然让她跟我们一起行动也无妨吧?」 「也是啦。」 「那么──」 「人家去叫她过来。」 率先赶过去的是真理爱。 玲菜表示是因为晚到,只好留在旁边观望,刚开始她还挥手拒绝跟我们一起行动。然而在真理爱不断劝说以后,玲菜似乎就认命地耸耸肩过来了。 「啊,打扰各位了哟。」 「怎么啦,玲菜?你的个性不是应该更厚脸皮一点吗?」 「大大,你真的是粗神经哟。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人啊?」 玲菜看似不满地噘嘴。 「坦白说,除了学校办的活动,我没有参加过旅行。毕竟有包办万事的工作要忙,在班上跟同学也只有最低限度的来往哟。所以该怎么说呢,我不晓得自己该待在什么地方──」 「然后,你打算起码尽到自己的职务,就离得远远地摄影,是吗?」 「嗯,差不多就是那样哟。」 要说的话,背后没有隐情的人才不会做「包办万事」这一行。 「所以喽,不用理我也没关系哟,请各位尽管──」 「傻瓜。」 我朝著玲菜的头顶挥下手刀。 「很痛耶!大大你做什么!」 「听你这么一说,反而更不能置之不理吧。」 「不、不是啦,我说这些并不是希望得到什么待遇──」 「小桃,你也这么觉得吧?」 我将话锋一转,彷佛等著接话的真理爱就点了头。 「对呀,就算是幕后人员,也不用跟大家客气。毕竟我们是一起去旅行的。」 顺口说出幕后人员这一点很像真理爱的作风。 一直以来拍戏时有谁受到孤立或者难以跟团体打成一片,真理爱肯定也都是率先过去搭话的吧。从她刚才的行动就能明白。 哎,照真理爱的个性,或许她做这些是另有盘算,然而俗话也说伪善强过不行善。 而我打算支援真理爱这样的做法。 「既然这样,玲菜,当成是我委托『包办万事』的你,麻烦你这次旅行和我们一起同乐。搞得像是你一个人被排挤,我心里会不舒服。」 「呃,不会啦……」 「还有,麻烦你跟小桃好好相处。三连假结束以后,她就要转来我们学校了,先交个同年级的朋友会比较好吧?」 「可是,大大委托这种内容就只有我占到便宜,不能当成工作吧……」 「不过费用要等我出人头地以后再付给你喔。」 玲菜瞄了哲彦的脸色。 哲彦则是搔搔头,还一副「不然你就照办嘛」的调调耸肩。 玲菜红了脸,并且深深低下头。 「那、那请你多多指教了哟!」 「好的,人家才要请你多多指教。」 真理爱牵起玲菜的手回应,玲菜虽然害羞,还是开心似的微笑了。 「小末果然对人很温柔……所以,我才会……」 白草嘀咕了一句。 「哦~~」 绘里小姐说著朝群青同盟的成员看了一圈── 「……原来如此。」 然后看似愉快地点了头。 * 「噢噢~~噢噢噢噢噢~~~~!」 出机场的瞬间就能感受到热气! 阳光不同!天气热度也不同! 「夏、天、耶~~~~~~!」 我欣喜得喊了出来。 东京早已入秋,可是冲绳还留有夏天的气息。 蔚蓝天空与闪耀的大海好似暗示著接下来会有多开心。 绘里小姐按照预定去租了车子,所有人便一起上车。 途中我们大啖冲绳面,之后则是去采买食物。 来到购物中心,我们推著购物车讨论往后几餐要吃什么。 「咖哩这道必备的菜色不能少吧?」 绘里小姐如此说道,我便立刻加入话题。 「那可以到明天中午以后再煮吗?」 「为什么?」 「呃,明天才来的小黑舌头上有另一片宇宙,我希望尽量把她吃得下的菜色安排到明天。」 「那是什么意思?宇宙?」 「因为我想不到宇宙以外的形容……」 绘里小姐似乎察觉到苗头不对,就爽快地退让了。 「嗯,好……好啊,ok的。有缘故的话就以那为优先,咖哩等明天中午再吃喽。那今天和明天的晚餐要吃什么?」 「姊姊,明天晚上的人会很多,人家觉得做简单的菜色就好。感觉彩排也会压迫到时间。」 真理爱的意见极为合理,因此没有反驳的声音。 「不然,吃烤肉怎么样?」 「「「赞成。」」」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今天的晚餐却成了问题。 「明天早上可以吃剩菜和面包就好──今晚怎么办呢?」 「还是让人家来露一手?比如像义大利面之类的简单菜色,要煮六人份只是小事一件喔。」 嗯,从这群成员来看,最会做菜的似乎是真理爱耶……之前她溜进家里为我下厨时,那顿饭就很美味,厨艺应该可以说已经有了保证。 不过事情并没有顺利敲定。 「桃坂学妹要拍宣传影片和念书,两边都得兼顾吧?我认为这样负担实在太重。」 嗯~~要兼顾拍片和念书的确实只有真理爱。或许她忙得过来,然而让一个人扛起这么多事情还是不好。 我如此心想,打算对白草表示赞同── 「白草学姊,难道说,你是在畏惧人家的厨艺?」 「……啥!」 真理爱就插嘴放话了。 「毕竟你在人家拿出面包脆饼时也有过来纠缠。可以想见的是,白草学姊的厨艺肯定烂得毁天灭地,才嫉妒人家办得到你不会的事,人家有说错吗?」 「根本不对!你说的那些话!与事实完全不符!」 我说啊,你们两位……今天小黑不在……就减少口角发生的次数嘛…… 「既然如此──」 「那好──」 「我们来较量厨艺!」 「人家要跟你较量厨艺!」 我叹了气,对哲彦说道: 「这下子该怎么办啊?」 「你要想办法,末晴。」 「你觉得这有办法解决吗?」 「很简单。不管她们煮出什么东西,你吃就对了。」 「欸,你是认为小白绝对会煮出怪东西吧?」 「……吃出人命的话,我会帮你收尸啦。」 「……我绝对也要逼你吃。要死一起死。」 「我、不、要。」 「你、少、啰、嗦。」 「小心我干掉你!」「那是我要说的台词!」「闭嘴受死吧!」「你也去死啦!」 原本玲菜傻眼地望著我们的丑陋争执,然而她往旁一看,就「噫」地发出惊呼声,身体还随之发抖。 「那、那个……两位学长……状况变得有点恐怖哟……」 而我们听了玲菜的谏言,就停下争吵回过头── 「…………」 只见白草正散发出骇人的气场伫立不动。 你怎么什么也不说?本来就够恐怖了,这样更恐怖了耶。至少辩解个几句啊,否则会让人担心你的厨艺是不是真的烂得毁天灭地,压迫感与超难吃料理带来的双重恐惧,我可吃不消耶。 「过来过来,你们这两个高中男生!做人要思考什么叫粗中带细!」 绘里小姐弹了我跟哲彦的额头。 我做这种事的话,哲彦就会发飙,但他似乎认为姑且要对年长的女性有礼貌。尽管一脸不满,他却没有说出口。 「女生都说要为你们下厨了,讲话不要那么难听。」 被绘里小姐一念,使得我吭不出声。 「对不起。」 我坦然道歉。 哲彦还是没有开口,但他稍微低头赔罪了。 「……太好了,所幸这里还有正常人哟。」 「嗯?玲菜,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正常?」 「咦?大大,莫非你认为自己正常?」 玲菜相当严肃地开始思索。 「不不不,没那种事吧?假如真是那样,可就太扯了哟。呃,说真的,我是出于亲切才要告诉大大,你会那么想就已经不正常了,对此你最好要有自觉哟。」 「啥~~?是这张嘴在跟我耍嘴皮吗~~?」 我拧起玲菜的脸颊,脸变搞笑的玲菜就拍著我的腰宣布投降。 没错没错,学妹就是要乖才对。 「既然你们要较量厨艺,就得订题目喽。各做不同的菜色也很难比较吧。」 绘里小姐似乎满有兴致促成这场比赛。 我本来想偷偷当作没这件事,演变成这样也没办法。挑一道能将伤害降到最低的菜色比较妥当吧。 「哲彦,麻烦出个好点子。」 「我看呢,乾脆就来比当地的泡面吧?」 「你平常是个人渣,不过有时候真够天才的耶。」 「那样没意思~~」 呃!拥有绝对权力的带队者打了回票。 「话虽如此,用困难的菜色当题目也不方便……」 「那、那就做『炸鸡块』──」 (插图008) 打岔的白草想提议,音量却太小。 因此大家还没听见她说什么,就被绘里小姐的声音盖过去了。 「不然这样吧,煮『火锅』怎么样?」 绘里小姐的提议让众人「哦~~」地互相点了头。 原来如此,煮火锅感觉就能避免酿出惨剧。绘里小姐对白草的厨艺似乎姑且也存著戒心。 「可是天气这么热耶。」 哲彦发了牢骚,绘里小姐却完全不在意。 「有什么关系嘛。我啊,会在冬天吃冰品,也会在夏天吃关东煮喔。」 「…………」 哲彦似乎难掩不安,可是反驳的力气好像也用完了。 「那、那个,还是做『炸鸡块』──」 「就这么决定喽!」 因此,这场较量在绘里小姐高声一呼下成了火锅对决。 后来大家就各自散开,进入购物时间。 「可知学姊,我想请问,烹饪器具齐全吗?」 「咦?一、一应俱全啊!厨师来做外烩时,几乎都没有自己携带器具。毕竟那本来就是设想过会用来开派对的别墅。」 「哇~~有钱人真猛~~」 「呃,煮、煮火锅这件事,果然已经定案──」 「哲彦,保险起见,我们也买些泡面吧。」 「这样就不会出差错。哎,最糟的情况下可以吃泡面收尾。」 「哦,原来有这种泡面,我看也买来当土产好了。」 「姊姊,冰品是一定要的对不对?」 「唔~~真理爱,都交给你决定~~」 「等一下,姊姊!你买了多少酒啊!」 「反正抵达别墅以后就不用开车了嘛~~这是今明两天的份~~」 「姊姊是不是开始读大学以后就稍微堕落了?」 「喝酒是大人的嗜好啊~~真理爱再过几年也会懂啦~~」 「啊,与其煮火锅,我想还是比其他料理──」 一行人就这样和乐融融地挑起要买的东西。 为什么旅行时购物会这么有乐趣啊? 明明不是做什么特别的事,却让人雀跃不已。 (真希望小黑也可以在第一天来冲──) 我心里想到一半就硬是忍住了。 ……这次,我有打定一个主意。 「除非小黑主动为说谎的事情好好道歉,否则不原谅她」──就这样。 找苍依商量以后,我试著多方思索。 从苍依的观点会觉得能够理解黑羽说谎的原因,所以希望我原谅黑羽。 我感受到了苍依的心意,也有冒出「可以原谅黑羽吧?」的念头。 不过这是一种了断。问题在于讲不讲道理。 万一我主动原谅黑羽,难道不会变成她做出任何事,我都必须原谅的局面吗?即使没那么极端,应该也会让「当时你都原谅了,这次再原谅又有什么关系?」的状况顺理成章地变多。 或许是我太过死脑筋。 然而有人说谎,就要由说谎的那一方道歉。听见道歉就原谅。 我希望把这视为理所当然。 对方有意蒙骗,我却予以原谅,心里会留下疙瘩吧。 因此,我已经决定要抱持戒心来面对黑羽了。 「怎么了吗,末晴?」 哲彦从背后朝我搭话。 他手上拿著有「琉球可乐」字样的饮料。 混帐,看了超令人好奇的嘛。 「照你的个性,反正就是在想志田吧?」 「啥──」 被说中的我忍不住做出反应。 我立刻体悟到这是败笔。哲彦在观察我的反应。 「你那点心思一下子就看得出来啦。以往你跟志田即使吵架,都很快就和好了嘛。」 「这次跟平时也没什么不同啊。」 「别撑了。事情搞得这么僵,就算吵架的起头方式跟平时一样,也会让你们把心结打得乱糟糟吧。」 不愧是历经众多情场纠纷的男人,说服力截然不同。 我朝周围看了一圈。 ……附近没有我们社团的人。 趁现在──就可以问吧。 「我说啊,哲彦。」 「怎样?」 「换成你在我的立场,会怎么做?」 也许这问得有点抽象。 可是我连身边女生是否对我有好感都不敢笃定。 反正哲彦对我的处境及其余事情应该都掌握得比我还清楚。 所以我就直接把问题拋给他了。 「你是问,换成我的话吗──」 哲彦思索过片刻,然后说: 「我会把身边的女生全部追到手并且开后宫。」 「你真的渣到极点耶,听了反而让我安心。」 我就知道~~! 要说的话就是这样!这家伙绝对会这样回答啦~~! 「认清我是渣男就够了吗……?」 哲彦贼贼地露出恶魔般的微笑。 「你要老实面对自己,末晴,有那么多可爱的女生在你身边耶。即使不确定好感有多深,你也察觉到她们对你有好感了吧?」 「差、差不多啦……」 「那你回应她们的好感有什么不对?常识?法律?那些玩意儿,人类诞生时都不存在吧?我并不是叫你去伤女生的心喔,反而是要你让她们幸福就好的意思。让所有人都幸福就可以了。即使到最后,你多少从常识跳脱出去了,又有什么问题?重视的女生能过得幸福才要紧吧?这就叫『人类之爱』,也是『温柔』的展现啦。」 「吓坏我了!你到底有多人面兽心?哲彦,我觉得你的死因绝对会是被女生捅刀而死喔。」 「那对男人来说不是死得其所吗?」 「好恐怖,我稍微可以理解你的渣男言论。」 话说到这里,我忽然感觉到有动静。 「……唔!有谁在这里吗!」 我忍不住环顾四周。 ……还好,没有人在。 呼──我叹了口气。 毕竟这么蠢的对话内容,总不能让女生听见吧? * 「人家说不出自己其实都听见了呢……」 真理爱从末晴跟哲彦讲话的橱柜后头露出脸来。 当然是在确认他们走远之后。 「哎,应该说那就是阿哲学长和大大的风格,我听了也没什么感觉哟。」 玲菜从真理爱上面露出脸,还有样学样地窥探四周。 「是吗?人家可没有那么想过,所以非常有参考价值呢。」 「参考啊……」 玲菜不敢领教似的板起脸。 真理爱看了她的表情,便觉得满意。 玲菜的反应相当好。虽然交情尚浅,但是她有常识,又会把心里的想法立刻表露在脸上,这一点让真理爱十分中意。 「刚才的对话有什么要素值得让你参考呢?」 「末晴哥哥和哲彦学长不同,有著重视常识及伦理道德的一面,因此对于哲彦学长出的主意不敢领教。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似乎也羡慕那种忠于欲望的行事风格,对吧?」 「啊~~对啦,没错哟。」 「不过毕竟末晴哥哥也是高中男生,人家觉得那是无可奈何的。」 「桃仔,你能接受大大那样喔?我觉得说不过去哟。」 桃仔是对真理爱的称呼。 玲菜原本叫真理爱为「真理爱同学」,由于彼此读同年级,真理爱希望玲菜叫她「小桃」。但是玲菜表示有点难为情就拒绝了。 玲菜也叫真理爱不必对她用敬语;真理爱则是要玲菜别对她处处客气。 于是双方做了许多尝试却觉得有些别扭,勉强可以接受的就是从「小桃」衍生而来的「桃仔」这个称呼了。 「好啦好啦,先听人家讲嘛,把那一点搁到旁边。」 「要搁到旁边喔?」 「换句话说,末晴哥哥也是高中男生,因此对后宫亦非全无憧憬,这就是人家的新发现。」 玲菜歪过头。 「嗯~~听到这里我还是不懂有什么可以参考哟。」 真理爱哼声挺起鼻子。 「玲菜同学,你觉得人家现在的立场,跟黑羽学姊或白草学姊比起来怎么样?」 「……你是指,在恋爱方面?」 「对。」 「我可以老实说吗?」 「当然。」 「我觉得你输给了那两位。不过,这并不是指你的魅力输给她们哟。」 讲话老实而且小心,但是不会客气过头。 对当女星一直受到瞩目又让人赔小心的真理爱来说,玲菜的态度颇得她好感。 「谢谢你有话直说,人家也是那么认为喔。」 「呃……我并没有讲什么中听的话,为什么你能一副平静的样子呢?」 「因为对现况有正确的认知才是掌握美好未来的第一步。」 玲菜「哦~~」地发出感叹。 「所以,你的认知与刚才的观念要怎么连到一起?」 「人家在恋爱方面输给黑羽学姊还有白草学姊。话虽如此,相较于她们两位,人家觉得自己跟末晴哥哥的距离并没有隔得太远。之所以会有这种差距,感觉原因全是出在人家『还没有』被末晴哥哥当成恋爱对象。」 「好厉害,你真冷静耶。」 「另一方面,若是展望到十年后,凭末晴哥哥的才华势必会在演艺圈活跃,能跟上去的就只有人家,这也是必然的定局。」 「……嗯,虽然不晓得会不会变成那样,感觉是有可能哟。」 「既然如此,人家的『上策』就是在末晴哥哥意识到人家以前,让她们两位互相牵制,始终保持没有任何一边跟末晴哥哥凑成对的状态。最好是用这种拖延战术来争取时间,再趁机让末晴哥哥意识到人家──就是这样。」 「啊~~原来如此,我总算懂了。后宫在一般的认知──是选择跟每个女生在一起,不过反过来说,也可以解读成『没有选择任何一个人』嘛。」 真理爱扬起嘴角。 这个女生果真既敏锐又值得谈心。 「这么一来──事情就好说喽。即使人家『装成允许后宫存在的听话女生』,其实也不会吃亏,本意在于争取时间不让任何人被选上。这样反而可以表现得像个心胸宽大的女生,你不觉得甚至可说是占了便宜吗?当然喽,到最后末晴哥哥的眼里只会有我一个才对。」 「好厉害!桃仔真是有手段!」 玲菜露出虎牙笑了。 那张笑容爽朗,让人看了心情愉快。 「我在立场上是不会帮你,可是会替你加油!」 「谢谢。光是有伴可以像这样谈心,人家就很高兴了。毕竟这样的内容实在不方便跟姊姊聊……找玲菜同学聊的话,应该也能守住秘密。」 「万事包办的最低条件就是严守秘密哟。唯有这一点我可以断言。」 真理爱露出微笑。 追著末晴哥哥来这所学校,马上就交到了朋友。单是这样,她暂时停下工作便值得了。 「人家把这命名为──『末晴哥哥三分之计』!」 真理爱使劲挤出手臂的肌肉,看似得意地挺起胸。 这当然是效法三国志里诸葛孔明的「天下三分之计」才取的名称。 玲菜悄悄别开视线,搔了搔脸颊。 「那样我只能想见大大在女生争风吃醋下,身体被分成三块惨死的未来耶……」 * 离开购物中心以后,我们搭上满载行李的车,开过海边。 海潮味充满鼻腔,听得见海浪声。车里音乐是绘里小姐选的tube与南方之星。 途中我们侧眼看著在岸边游泳的一群人,车子则一路往民家稀少的方向前进。 大海。大海在等著我们,我兴奋不已。 「──这里就是我家的别墅。」 汽车停下了。 白草为了领路,率先从后座下车。她并没有在炫耀,只是用随口问一句「如何?」的调调把手比向耸立于前的别墅。 「喂喂喂喂。」 「你要冷静,末晴。」 「喂喂喂,这叫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啊!」 要说的话,我相当清楚白草的家境有多富裕,毕竟总一郎先生是足以赞助连续剧的大公司老板。 不过目睹这种彷佛要用来摄影的极致美景,我根本无法冷静。 开展至海平线尽头的翡翠绿海洋。 雄伟别墅就有一半立足于海上。建筑物本身是如此搭建的。 有半栋别墅盖在海上。 唔哇,豪奢就是在形容这种景象吧,我觉得自己著实见识到了。 「怎么样,小末?我啊,最喜欢的就是这栋别墅。」 我朝说这些话的白草跪下了。 「感谢您带我来到这里,大小姐。」 「咦?咦~~?」 「有何需要还请您尽管吩咐。」 「等一下,你别这样啦,小末!」 「大小姐,您待人接物居然这么和气,令我喜不自胜!」 「好了啦,小末,你别用这种方式讲话~~!再说你用的词也怪怪的~~!」 哲彦和玲菜在困扰不堪的白草旁边说起悄悄话。 「末晴这家伙真扯,对握有钱和权力的人完全招架不住。」 「大大是平民嘛……我懂他的心情哟,虽然很丢人。」 「一看见别墅就变了嘴脸,实在糟透了。既然他早就知道可知是有钱人,还不如从最初就摆那种态度。」 「平民都抵挡不了大玩意儿哟。」 「你也一样吗?」 「阿哲学长,请不要看扁我哟。就算我是小市民,可没有连自尊都拋到一边去。」 「你们讲话可不可以选一下用词!」 虽然我并没有逐句吐槽啦!可是我全听见喽! 「尤其是玲菜!你根本就瞧不起我吧!」 「坦白说──我就是瞧不起大大哟。」 「你别以为直话直说就可以获得原谅喔。」 我用拳头抵著玲菜的太阳穴转了转。玲菜嚷嚷著「大大是恶霸~~」、「坚决反对霸凌学妹~~」这些话,但是我一律无视,无视就对了! 不过,哲彦跟玲菜果真合得来耶,却完全嗅不出他们在恋爱的蛛丝马迹。 越了解哲彦这个人,他们的关系就越显得不可思议。 唉,表示无关恋爱,这家伙起码也有个想疼的学妹吧。 「白草小妹,把房门打开!还有,大家各自拿行李!尤其是男生!」 绘里小姐明快地做出指示。既然是带队者的命令,哲彦也无法反抗。 由白草领头,一行人分别拿起行李,朝别墅里迈进。 「唔喔~~~~!超棒的啦~~~~!」 从玄关直走就会看到约十坪的客厅,一进去便有整片海景。客厅与露台之间几乎都是用玻璃区隔,透过减少边框来避免挡住美景。 来到露台,比想像中高的位置让我吃了一惊。 明明从玄关进来,这里却是二楼,结构似乎就是这么设计的。 往右一看,私人海滩尽收眼底。有阶梯从露台延伸而下,可以通往下面的沙滩。 无论景致也好,格局也好,寻常的富裕人家应该没办法这么享受。 多么奢侈啊!简直就是乐园!我们居然可以在这种地方住两晚── 「呀呼~~!」 远超出想像的度假别墅让我的情绪不由得亢奋起来。 而且似乎不只我这样。 「啊~~我已经忍不住了~~!」 引人遐想的发言使我回过头,就看见绘里小姐从购物袋里拿出啤酒并且一饮而尽……! 「咕嘟……咕嘟……噗哈~~!棒得受不了~~!」 嗯,豪放又漂亮的大姊,真不错。 看到绘里小姐有笑容,我也觉得高兴。 当大家兴高采烈地闹成一团时,白草做了解说。 「大家的寝室在一楼喔。」 「哦~~原来底下不叫地下室,而是一楼。」 「这栋别墅将停车场与玄关设计在二楼啊,一楼的便门与沙滩相通。」 「有钱人就是这样。」 连这种时候也要出言挖苦,做人像哲彦这样可就吃亏了。放开心胸享受就好了嘛。 一旁的哲彦耸耸肩在厨房里物色,白草见状便按下空调开关。 「寝室有五间,每个房间各有两张床。至于房间分配──」 「末晴哥哥就跟人家睡一间喽。」 「…………」 「…………」 「…………」 太过若无其事讲出的一句话,让时间不禁停止了。 「真理爱──有一套喔!」 绘里小姐竖起拇指帮腔。 绘里小姐……已经喝醉了──不,她神智清醒时也会讲一样的话吧……这样行吗?当姊姊的像这样行吗……? 「好的,那么桃坂学妹就跟她姊姊住一间──」 「可知学姊的无视技能好强!」 我完全与玲菜有同感。 白草的冷酷太猛了,是混了杀意的等级。 「小末跟甲斐同学住一间;我跟浅黄学妹住一间。剩下两个房间留给志田同学家的四姊妹,这样可不可以?」 大概也只能这样分房吧。白草和玲菜的组合虽然稀奇,但是其他组合都固定下来了,感觉要更动也动不了。 「顺带一提,浴室在三楼喔。露台的景致固然不错,要欣赏星空的话在浴室会比较舒适。」 我想到了好点子,便拍手提议: 「小白,我有个好主意,大家可以穿泳装一起到浴室──」 「你觉得我会允许那么色的事吗?小末,你说啊?你真的觉得我会允许?说啊?说啊?」 「啊,好的,非常抱歉……我说的是玩笑话……」 被对方用看待垃圾的眼神逼问,也只能道歉了吧? 为什么哲彦都不怕这种冷眼攻势啊?正常来讲是会冻死人的耶。 「啊~~这里真的好棒~~」 我靠向环绕露台的木制扶手,并且张开双臂,用全身承受海风。 从扶手探出身子俯视,正下方就是海洋。可以说有半栋别墅突出在海面,才看得到这种景象吧。 哲彦来到旁边,跟我一样从扶手上面探出头,观察起这幅美景。 「我问你喔,可知,该不会可以从这里跳下去吧?」 「是啊。露台会突出在海面上,听说有一半是为了景观,另一半就是为了让人享受跳进海中的乐趣。」 「好,我明白了。末晴。」 「怎样啦,哲彦?」 「──下地狱去吧。」 我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 「……咦?」 天与地翻转过来,我倒栽葱跌了下去。 这……难道说……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反射性地抱住头──并且弯起身子让自己以背部摔进海里。 哗啦~~~~!水花猛烈溅起。 「啊,大大那样看起来超痛的哟……」 突然身处海里,我陷入了慌乱。 总之我挣扎著想浮上海面。t恤好沉,短裤贴在腿上,背部刺痛无比,游起来非常不方便。不过游泳算是我相对拿手的项目,沙滩距离也不远,因此我设法游到可以站起来的地方了。 「哲彦~~~~~~!你这臭家伙~~~~~~~~!」 全身湿透的我滴著水,冲上通往露台的阶梯。 「咯咯咯──!拍到有看头的反应了──!玲菜,先剪辑这一段当预告片!播放数要冲高喽!」 「你这人渣~~~~~~!要是我溺水,你打算怎么办啦~~~~!」 我揪起哲彦的衬衫领口。 于是哲彦忽然正色。 「……抱歉,我明白这样会让你吃到苦头,不过为了群青频道,这是无论如何都要有的整人桥段……」 「哲彦……」 哲彦的态度意外温顺,让想找他算帐的我扑了个空,还不禁细听起那些话。 「毕竟,你很会游泳吧?高度并没有多高,离沙滩也近,我才觉得这不要紧。但是,看到你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我是相信你的,末晴──噗!」 这家伙说到最后……居然噗嗤笑了出来……! 可恶!我听到一半还差点被说服耶~~! 「你也给我一起下海吧~~~~!」 「可恶,放手啦!末晴!你这家伙~~~~!别想得逞~~~~!」 我硬是架住哲彦,把他带到露台扶手旁边。不愿摔下海的哲彦奋力抵抗,使局面变成忽进忽退的拉锯战。 「只差一点啦~~~~!认命吧,哲彦~~~~!」 「要摔你就自己摔吧~~~~!」 「嘿!☆」 我和哲彦被人推了肩膀。 凶手是笑得惹人怜爱的妹系美少女──真理爱。 「唔喔喔喔喔喔喔!」 「混帐东西~~~~!」 真理爱看我们摔到海里,就「呵呵」地发出可爱的笑声。 「拍到好画面了呢。」 「不不不,桃仔!你把人推下海,还一脸得意地说这什么话啊!」 白草板起了脸。 「我认为带著笑容把他们俩推下去的你最可怕……」 「我也觉得桃仔最恐怖哟。」 「啊哈哈,好好玩喔☆」 「噗哈~~!啤酒赞啦~~!」 有这样的说话声落在从海面探出脸的我头上。 虽然不是很明显,真理爱似乎也对豪华别墅感到亢奋。 斜眼看人的白草也很快就改成无奈的调调,耸耸肩露出笑容。 毕竟大家都这么开心嘛,有什么办法。 我们来到了冲绳海边。 * 由于可怕的监督者(黑羽)不在,我们决定先游泳。 看到这种翡翠绿的海,当然要游啊! 幸好大略检视过各个房间以后,因为白草两个月前有来过,简单做个打扫似乎就能住了。 目前才下午两点,趁现在就能下海。倒不如说,太阳西沉后会让海水的温度下降,到时候就不方便游泳了。纵使这里是冲绳,也已经十月了,能游泳时就要游才对。 哎呀~~我还得念书才行,也有拚劲要用功就是了~~这有什么办法呢~~要念书晚上也可以念,不过要游泳只能趁现在嘛~~ 我们像这样找藉口,解散到分配的房间,各自换起泳装。 ……哎,我跟哲彦已经搞得浑身湿,所以脱掉的衣服要拿去洗。 白草拜托过「希望有人能先到沙滩上著手布置休息场所」,因此我跟哲彦从仓库拿了遮阳伞和海滩垫出来。 「哲彦,挑这一带可以吗?」 「噢~~行啊。」 哲彦搬了装满饮料的冰桶过来。 我转了一圈环顾沙滩。 这片沙滩似乎是将岩地的一部分凿空而形成的圆形地带,面向大海的话,右手边是断崖绝壁,左手边有别墅,而且别墅跟海之间有通往露台的阶梯。 不过没想到日本会有这样的地方耶……真的跟乐园一样…… 沙地从脚边传上来的热气让心随之跃动。 「末晴哥哥!」 而且令人期待的当然是……女成员们穿泳装! 看来第一个到的是真理爱。 年龄相近的女生穿泳装,以往我看过的只有黑羽。 那么,不知道会是怎么样呢…… 「噢,小桃!」 我满怀期待地回过头──愣住了。 真理爱的泳装是有荷叶边的桃色连身式泳装。说起来跟身材曲线明显又强调性感的那种类型不一样,可是肌肤裸露度跟外出上街的打扮差多了。称不上丰满的胸部大小适中,而且皮肤白净,纤瘦的手臂及腿莫名妩媚,将魅力毫不保留地展现出来。 我明白,真理爱是我的小妹。可是── 泳装果然有股魔力。 跟平时不同的打扮、气氛、暴露感令人不禁晕头转向。 问题在于,这可是「那个家喻户晓的真理爱穿泳装的模样」。 被盛赞为「理想之妹」,在电视上也广受欢迎的美少女。戏里头塑造的是妹系角色,肌肤的裸露本来就相当节制,穿裙子也绝对不会采用偏短的剪裁,以清纯形象为卖点的女星,穿泳装的模样要是拍成照片肯定能以高价交易吧。 即使我跟真理爱很熟,那终究是六年前的事,形同息影后就只有在电视上看到她了。 所以目睹她成长后的模样,我实在没办法无视…… 「末晴哥哥,怎么样呢?」 真理爱纯真无邪地将泳装秀给我看。 平时我会简单应付过去,当下却不由得害臊起来,就一面别开视线一面说: 「喔……喔~~不、不错耶,我觉得很可爱。」 「嗯~~~~……」 真理爱向前弯下身窥探我的表情,接著忽然喜色满面地笑了出来。 「奇怪~~?末晴哥哥,你怎么了~~?人家难得穿泳装,请你多看几眼嘛~~」 「呃,不、不用了啦。」 「请别这么说嘛~~你看,这个荷叶边,很可爱的喔~~」 真理爱大剌剌地掀起荷叶边,让我看她的身材曲线。 「欸,小桃!」 看来我惊慌的模样似乎让真理爱乐不可支,她还进一步贴上来喜孜孜地笑。 「啊哈哈,末晴哥哥,你心动了吗~~?好可爱喔~~」 「唔……知道了啦!我知道你的厉害了,所以别再靠近!」 「即使这么说也没用喔~~来~~乖乖乖~~」 拚命忍住不看真理爱的我被她摸了摸头。 糟糕。我完全被她耍著玩。 这时候──我放在连帽衣口袋的手机响了。 「哎呀。」 由于要逃正好是个机会,我连忙拉开距离,点了hotline确认。 讯息是白草传来的。 『我想让你看泳装……可是在大家面前会不好意思……从玄关出来后往右走也有一小片沙滩,我希望在那里偷偷让你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嗯,我懂我懂。 好──走吧。 立刻就走尽快走。 「啊~~我想起有点事要处理~~!」 我若无其事地离开沙滩,然后冲上通往玄关的阶梯。 确认后方!好,没有人跟过来!玄关无误!从这往右走! 我等不及了!用冲的! 正如白草所说,拐向右走几步路就有一小片沙滩。 这片沙滩真的是小巧玲珑,跟刚才和露台相通的沙滩完全不一样。宽不到十公尺,立刻就会碰到混凝土盖成的堤防。 不过,我一看就晓得「卖点」在哪里了。这片迷你沙滩摆了一张正好可以让两个人坐的石质长椅。因为是石质的,即使长椅泡水也不成问题吧。 只供两人共享的迷你海滩,这肯定就是这块空间的诉求。 我走下沙滩,决定先坐在长椅上等。 回头看向背后,有一片跟我差不多高的堤防。除非走过来附近,否则连这里有人都不会发觉,明明是户外却有不可思议的隐私感。 「我、我我我、我要冷静点……」 我战战兢兢地静不下来。 不晓得为什么会紧张喔。 白草是我宝贵的女性朋友。 她曾经是我初恋的女生,曾经是我憧憬的对象。 ……曾经? 错了。她是我初恋的女生、憧憬的对象这件事,至今仍旧没变。 其实我们在六年前就认识了,只是当时她的外表和现在完全不同。我把她当成有如天上灿星一般的遥远存在,但是她其实就近在身边。 没错。我对白草有太多种情愫搅和成一团,感觉到现在都没有好好面对。 就算白草是六年前的旧识,想放轻松去亲近,觉得她高不可攀的观念却已经在心里植入得太深。事到如今要把她想成高不可攀地去崇拜她,过去那层关系又太过亲近。 因此在告白祭以后,我总觉得很难找她讲话,几乎没有两人独处过。 就算难以攀谈,也不代表我不想跟她讲话,只是掌握不到距离感。 白草大概也有这种混乱的心境,总觉得从她散发的气息感受得到。 我懂。白草倾心于我。 不过那是出于以往青梅竹马关系的友爱,还是爱恋──我分辨不了。 之前我在众人面前轰轰烈烈地被甩了。自己的判断应该不可靠,也不能信。 倘若如此,能相信的就只有言语,我却不记得从白草那里收过什么示好的话语。尽管行动上有许多部分能体会到她的好感……却属于情况证据,无法构成她是否对我有恋爱情愫的证明。 我该怎么对待白草才好?该怎么跟她相处才好? 六年前,面对茧居在家的白草,我是摆著「有事哥来罩」的架子跟她相处。 但现在的白草已经不是六年前的她了。 她现在不需要我帮忙,我没办法用「有事哥来罩」那一套。 那我要找什么样的立场来代替才对呢……? 「让你久等了,小末……」 「!」 有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不自觉地站起来,却莫名紧张而无法回头。 「……你怎么了?」 「啊,没有……」 我隐约想起了一些蠢事。 『欸,你觉得这有多大?』 『d……不对,e吗?』 『真是,她就不能改穿身材曲线更明显一点的衣服吗?』 『对呀对呀!假如穿泳装就棒透了!』 班上同学看了白草拍的写真,讲过这些话。后来白草大发雷霆,教室里吹起一阵暴风雪。 没错,白草穿泳装的模样对班上同学,以及在全国恐怕不计其数的粉丝来说,是至今想看也看不到的景象。 非但如此,这并不是从以前就年年看得到的黑羽穿泳装,更不是从以前就当成妹妹对待的真理爱穿泳装,而是我初恋的女生、憧憬的对象穿泳装。 无论从哪个观点思考──要我不紧张才难。 白草应该是对我背向她一动都不动感到奇怪吧。 她绕到我面前。 「小末?」 白草担心似的探头看过来。她这么做,自然就让全身进了我的眼帘。 白草在泳装上面披了白色针织衫。 胸口略为敞开,到膝盖以上二十公分的衣服下襬很性感,却把泳装遮得好好的,这部分与我的想像有所不同。 我因而冷静了一点。 「啊哈哈,什么嘛!」 「你在说什么……小末,怎么了吗?」 「没有,因为你说要让我看泳装,老实讲我还以为是更接近比基尼的款式……」 心里遗憾归遗憾,不过就应该是这样嘛! 「……这件衣服是我不想让其他人看见泳装才加上去的。」 「!」 「我想让你看的──是这件。」 白草窸窣地脱下针织衫。 宛如虫蛹羽化成蝶,针织衫翩然落下。 「──怎么样?」 白草忸忸怩怩,羞赧地问我。 白色比基尼毫不吝惜地露了出来,从海面反射过来的光芒使其更添丰采。 明明以往都看在眼里,白草的肌肤却比我想像的白,光看就让人怦然心动。 白皙肌肤配白色泳装,丰满胸脯与婀娜腰身,双腿极为修长且柔软富有弹性。模特儿体型跟乌黑长直发相得益彰──看了只觉得美。 「呃,那个,我、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只听这样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感想。说清楚一点好吗……小末?」 糟糕,我心慌到不行。心脏已经作怪到再继续下去似乎会出人命的地步。 总觉得光呼吸就费尽了力气。氧气不足。 但是白草要我回答。 我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尽可能避免下流地将想法坦然说出来。 「非常适合你!我觉得很漂亮!真的,漂亮得让我大受感动!」 「啊──」 白草突然当场腿软坐下来。 「怎么了,小白?」 我打算靠近,白草就伸出手掌要我停步。 「没事……我没事,小末……」 ──好高兴……我一直一直希望,能听到你这么说…… 白草嘴里嘀咕著几不成声的字句,可是因为没讲出声音,我便听不见。 我只知道白草眼里泛了泪水。 「小白,你真的没事吗……?」 我这么搭话,白草就用力摇头。 看来那是切换心态的讯号。 用手指一梳头发,她就变回平时的冰山美女了。 白草起身拍掉腿与臀部沾到的沙粒,然后看向长椅。 「小末,你不坐吗?」 「好、好啊!」 听她说完,我立刻坐回长椅。 「我可不可以也坐下来呢?」 居然要一起坐两人用长椅,距离会不会太近啊……但是只让白草坐在沙滩上怎么行……那样的话要我坐在沙滩也是可以,不过面对面似乎更紧张,让人有点迟疑…… 我是如此犹豫,却没有半个拒绝提议的理由。 「好啊,当然可以。」 我靠向旁边把位子空出来。 于是,白草就「坐到了我的腿上」。 「嗯────?」 呼吸停止,就是指这种情况吧。 我特地靠向旁边,她却坐到我腿上是怎样?我的腿可不是椅子耶。 应该说,问题并不在这里── (欸,我腿上有白草屁股的触感啦~~~~!) 因为彼此都是穿泳装,相触的肌肤之间完全没有隔著任何东西耶~~~~! 从方才到现在的强烈紧张、压力及预料外的突发状况。 这时候,我脑海里浮现了小时候父亲要我背的般若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萝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插图009) 将思考切断以后,我听见般若心经。 表情当然是严肃的。害羞或难为情之类的情绪,目前我一律没有。 反而好像是白草的思路正在空转。 她从颈子到脸庞全都红通通的。 原本皮肤就白,所以变红会更明显,看起来甚至要从头上冒出蒸气。 白草好像也认为自己摆了乌龙,双手还凑到脸颊上,就这么定住不动。 我处于无的境界;白草则羞耻至极。 简直可以形容成静与动所打成的死结。 哔铃铃铃铃铃! 放在连帽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听见那声音才让我和白草回过神来。 白草迅速起身,大概是害臊过度的关系,她还捡起掉在沙滩上的针织衫披到肩膀上。 总之我接了电话。 『……末晴哥哥,你似乎过得满惬意呢……』 「小桃?」 真理爱讲话的音调相当低。平时她都有一副可爱嗓音,现在却像是来自地狱的亡者语气。 所以说,她该不会…… 「你、你看见了……?」 『「人家这边在拍摄喔」……』 「噗!」 我喷了出来。 「欸,起码用看的就好了嘛!还有帮我跟你旁边的家伙说一声!叫他马上去死!」 『……好的……好的,啊,末晴哥哥,旁边这个咯咯大笑的人有话要转达给你……他说有拍到白草学姊的泳装特写,问你要不要档案。』 「我当然想要啊~~~~!」 这是怎样?意思是影片档会给我,可是他要把拍到的画面拿去用吗!那家伙果真是恶魔吧! 『顺带一提,人家本来想立刻赶过去打断──』 「嗯?」 『是哲彦学长说希望再拍一下,人家才克制住的喔──』 「啊?是、是喔?」 不晓得真理爱想表达什么。 『所以──人家现在──是在发飙喔。』 「你很可怕耶。」 我挂掉电话。 好,趁小桃还没来,先逃吧。就这么办。 于是,当我调头打算爬上石阶时──在泳装外面穿了透肤洋装的真理爱正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 「末晴哥哥,人家不会让你逃掉喔!」 「呃!」 「嘿!」 唔哇,她扑过来了! 「放~~手~~啦~~小桃~~!」 「不要!人家也要坐在哥哥腿上~~!」 「何必计较嘛!」 「谁教你们要那样~~!」 「桃坂学妹!适可而止!」 唔,连白草都加入战局了。 (插图010) 「我真的受够你三番两次搅局了……别想再胡闹下去!我要让你一头栽进海里!」 好的,我怕了,拜托别那样,因为真的会死人。 「不不不,小白!那不是闹著玩的!」 「那是人家要说的台词,白草学姊!即使人家有好脾气,也不会再容忍你继续为非作歹!」 「为非作歹?谁啊!」 「就是你!」 两个人隔著我扭打起来。 「你、你们停一下啦!」 被夹在中间的我出面调停── 「啊。」 我失手碰到真理爱的胸部了。 虽然不到黑羽的尺寸,也还算长得有料的上围──照理说是这样才对。当我用手肘顶到,正觉得好软的那一瞬间──真理爱的胸部就移位了。 「…………」 叠了三层的胸垫从泳装缝隙跑出来。 真理爱在左右胸部大小不对称的情况下愣住了。 该怎么说呢,我觉得自己目睹了现实世界的残酷。 由于今天来的女成员全都身材姣好,使差距格外明显。 白草是腿长又凹凸有致的模特儿体型;玲菜穿了宽松t恤却还是藏不住底下的丰满胸脯;绘里小姐没有穿泳装见人,可是从出门上街的打扮也能感觉到她是个身材不错的成熟女性。 反观真理爱虽然十分可爱──唔,我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太过凄惨的光景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 「…………」 「…………」 「…………你别在意。」 我是想替真理爱打气。 当然她不可能这样就提起精神。 「人家要杀掉末晴哥哥然后再去死~~!」 「冷静点~~~~小桃~~~~~~!」 结果风波一直持续到玲菜拦住真理爱、哲彦跑来调停才结束…… * 另一方面,东京,志田家── 「~~~~」 摆在客厅的三十二吋电视正在播放这次群青同盟拍摄宣传片要用的示范影片。 平时电视机前有沙发,但现在靠到客厅旁边以确保宽阔的空间。 黑羽就在那里努力练习舞步。 「呼……哈!」 朱音注视著喘气流汗跳著舞的黑羽。 朱音手里拿著鼓棒,配合音乐轻轻敲在木桌上,打起节奏很是熟练。 「黑姊,刚才你慢了一拍。」 「嗯,我知道了。」 舞步已经进入即将练成的阶段,因此黑羽没有停下影片。她一面将跳错的部分记到脑里,一面跳完整支舞来提升精确度。 「────」 乐曲结束,黑羽摆定姿势。接著她深深吐了口气,抓起准备好的毛巾擦去汗水。 「如何,朱音?」 「除了刚才我说慢一拍的部分,感觉都不要紧。剩下的问题在于身体是否可以一边唱歌一边跟上舞步。」 「嗯,也是。我感受到的跟你一样。」 「不愧是黑姊,居然能在几天内练到这种水准,厉害。」 「……嗯,毕竟我跟哲彦同学讲好要把舞步练成。」 假如舞跳得最烂,就禁止替末晴恶补功课。 被对方这么说,黑羽实在马虎不得。 「还不只这样吧?」 「嗯?」 「黑姊不只在练舞,还有帮晴哥制作考题对吧?」 「……原来你知道啊。」 「苍依说黑姊到深夜都还没睡。」 「……哎,我就像小晴的姊姊一样啊,他真的很需要照顾,是吧?」 「明明你们正在吵架?」 「那码归那码,这码归这码。」 「……黑姊果然厉害。」 「没那回事喔。」 「毕竟,晴哥现在或许玩得正乐。」 「………………」 黑羽当场僵住,肩膀随之颤抖。 「感觉他大有可能趁黑姊不在,就把功课晾在一旁。何况晴哥是色胚,感觉他会对其他女生起色心。想到这里,我就没办法像黑姊这样牺牲奉献。」 「呵呵……」 黑羽藏起表情,发出笑声。 「呵呵呵呵……」 「黑、黑姊……?」 「不、不会有那种事吧……?小晴也在努力才对啊……你、你觉得呢,朱音……?」 「照晴哥的个性,我认为他正在玩。黑姊觉得呢?」 「………………」 「………………」 「………………」 「………………」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朱音悄悄来到走廊,然后迅速操作起手机。 「苍、苍依?抱歉,在社团活动时打给你。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尽早回家,我一个人没有自信拦得住黑姊。」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咦?你问状况有多不妙?……非常不妙。用口头没办法说明的地步,非~~~~~~常之不妙。」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朱音挂断电话后,就将心思从黑羽的诡异笑声转开,仰望著应该与末晴在冲绳共有的蓝天叹了气。 第四章 最后笑的人 * 跟真理爱僵持后过了三十分钟── 大家决定换个心情来讨论宣传影片,话题才总算转往有建设性的方向。 在外头嫌热,因此所有人聚集到客厅,由哲彦负责主持。 「幸好气象预报说这三天都放晴。所以喽,我是想在沙滩上拍宣传影片。不过砂质太软,要跳舞似乎很难站稳。我打算搭个简便的舞台,有异议吗?」 这家伙还记得要确认砂质啊。 这么说也对,刚才走在沙滩时比想像中还要步履维艰,那样连我要表演舞蹈都会觉得吃力。如此一来,姑且不提受过舞蹈训练的真理爱,黑羽和白草应该就难办了。 「舞台你要怎么张罗?」 我举手发问。 「我会在今天之内张罗完。应该用不著照明,所以靠阳光就好。拍摄用的摄影机我刚才交给玲菜了,不过还要再租两台,正式开拍时连我和末晴在内,预计要从三个地方取镜并剪辑。同时我也借了一套音响设备。」 「喂喂喂,只拍摄跳舞的部分,声音用后制的会不会比较好?」 我们几个是外行人,感觉连喇叭的角度要怎么摆都搞不定。 然而声音用后制的话就不必在意音响。 像音乐宣传片也是用这套方式制作,之前迷幻蛇那部片就是先在录音室录歌,再跟影片合成到一块。 「我也有想过这样的可行性,哎,多做几种尝试而已啦。音效好,跳起舞来才比较带劲吧?反正唱歌也可以分现场收音版和后制版两种,并不会白做工才对。」 两头尝试说起来是好听,某方面而言却等于两头烧。哲彦说他求的是掌握以及提升同盟成员的水准,这次与其视为正式录制,当成练习应该比较好。 「布置场地的人员呢?」 「预计由我、末晴、玲菜跟志田的几个妹妹处理……人手被志田的读书会分走就难过喽。」 「小苍和朱音肯定会有空,不过你要认清她们是国一女生再派工作喔。重的东西要由我来搬吧?」 「那还用说。」 哎,哲彦对玲菜还是有他好心的一面。毕竟来帮忙的是女生,他应该不会勉强她们做粗活。 「关于读书方面得看志田多带劲了……明天我会看动工情形,假如舞台搭不好,就另外召集人手,赶在后天一大早完成。可以的话,我希望只靠社团成员来出力,大致上是用这种方式灵活调度。」 哲彦依旧对黑羽有顾虑耶。不过,他跟黑羽动真格吵架的话,我绝对无法劝阻,所以能这样倒是谢天谢地。 「对了,服装要怎么安排呢?」 真理爱发问了。 身为表演者自然会在意服装吧。虽然说泳装被打了回票,主事的仍是哲彦,谁晓得会被要求穿什么。 「由于有尺寸的问题,我还没准备。服装就请三个表演者明天去买。绘里小姐,能麻烦你开车吗?」 「咦~~我明天不能喝酒吗~~?」 啊~~太阳都还高挂天上,绘里小姐就已经喝茫了…… 「绘里小姐要去接志田家的姊妹,到时就请带著可知与真理爱一起去,回来的途中再去买衣服,行程是这么规划的哟。」 「懂了~~那我从下午就可以喝酒喽~~没问题没问题~~」 原来判断的基准是能不能喝酒吗……带队者这样行不行啊……我总觉得担心起来了耶…… 「另外要确认的是──你们俩舞步的熟练度吧。先跳一次给我看好吗?」 哲彦的目光转向白草和真理爱。 一瞬间,白草露出紧张的神色。真理爱大概看在眼里,就率先站了起来。 「那由人家先表演。」 跳舞需要宽敞一点的场地,我们所有人就来到了露台。 根据白草的说法,举办户外派对时用的折叠椅和桌子都放在仓库,露台现在只有宽敞空间,没摆任何东西。 露台地板是混凝土,阳光这么强难免会烫。 我们穿了露台出入口备有的凉鞋所以不碍事,可是要跳舞当然只能脱掉。 我转开出入口旁边的水龙头。这个水龙头似乎是为了让人从沙滩走上露台时能够先洗脚而设置的。 我使劲将桶子里装满的水泼到露台。 水分一口气蒸发,地板便相对冷却下来。 泼一次水好像不够,因此我重覆了几遍。 「怎么样,小桃?这样行吗?」 「非常谢谢你,末晴哥哥。这样就够了。」 哲彦则在这段期间操作手机,把乐曲备妥。 戴上耳挂麦克风的真理爱脱掉凉鞋,站到露台中间。我们移动至屋檐下的荫凉处,等著真理爱表演。 咕噜──我似乎听见了口水吞咽声。 不愧是真理爱,明明只是闭眼睛站著,却有股气势。现在她一身泳装外加透肤洋装的可爱装扮,现场却弥漫紧张感,还无法移开目光。 「那我要放音乐喽。」 哲彦说完就点击手机。 「~~~~」 从前奏就听得出是流行乐兼可爱曲风,稍有复古感的旋律及歌词,据说是意识到怀旧主义者而写的。正因如此,即使没搭配影像也能让「夏天」、「偶像」这些词浮现于脑海,直击人心的好曲子。 这首曲子听说是哲彦透过总一郎先生拿到的原创曲。 有个三人偶像团体原本规划要唱这首歌出道,连宣传影片都制作好了,发表的前几天却在推特发现站中间位置的女生有男性交往问题,而且对象还是小有名气的男偶像,风波闹大就紧急停售而遭到封藏了──据说是这样的一首问题之作。 哲彦在广告比赛当时,似乎跟总一郎先生要了能让女成员表演唱歌跳舞的曲子。照哲彦的说法是:「听完可知的战略就觉得广告比赛会赢,所以这只是先安排下一步罢了。」 然后,发掘出来的曲子就是这首《乐园sos》。 歌词唱的是少女来到夏日的海边,接连认识了两名帅气男子,还被积极追求而犹豫不决到最后── 『怎么办!夏天的恋爱要做出决定!s、o、s!乐园sos!』 就接上这样的副歌。 还有,第一段和第二段歌词是由不同的男性展开追求,主歌及导歌会唱出女生受到男性用各种方式献殷勤而小鹿乱撞的心境。 (该怎么说呢,好有少女漫画风味的歌词……) 因此,这首曲子和舞蹈的重点,一言以蔽之就是要可爱! 深陷恋爱而心慌意乱的女生怎么可能不可爱。 以这点来说,真理爱──发挥得高妙无比。 『怎么办!夏天的恋爱要在此决定!s、o、s!乐园sos!』 目前唱到第二段的副歌,她真的很懂。 瞧,比如这个双手凑到脸颊上的慌乱举动,有够会的!啊,挥手一笑是她临场做的随兴发挥,居然还拋媚眼! 真理爱完全是在计算怎么表演看起来才可爱。计算过了头,甚至有献媚的感觉。 惺惺作态到这种地步,应该会有受女性反感的危险,不过相对地就能讨好男性。真理爱是在权衡两者以后,计算出这首歌要强调做作的举止比较合拍才这么表演,所以她断然没错。 歌唱实力当然也在水准之上,唱得可爱优先于唱得好。我还觉得这是用耳机听了会让人心醉神迷的唱腔。 有理解谱曲者的意图,提供所需的表演。这正是职业风范。 「……让各位见笑了。」 歌曲结束后,真理爱便提起洋装裙襬行礼。 「「「噢噢噢噢噢噢!」」」 我们鼓掌回应她那无可挑剔的表现。 「不愧是小桃,才几天就能达到这样的完成度!有一套!」 「好厉害!我第一次实际体会到,桃仔是个女演员!」 「没什么好修正耶,反倒是整体成员的平衡比较有问题。」 「真理爱!你是世上最可爱的喔!」 观众这边掀起赞不绝口的喝采,真理爱则理所当然似的一派优雅。 回礼的她并没有洋洋得意就来到荫凉处。 「那么,接下来换可知。」 「…………」 白草她──脸色苍白。 虽然说是在荫凉处,明明有蕴藏热气的浓浓海风吹拂……她却在发抖。 「小白……你没事吧?」 她似乎听到我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话虽如此,光是应一声「嗯」好像就让她费尽心力。 「哲彦,急著要她在小桃后面表演,会不会太苛刻?」 白草会发抖也难怪。 刚才真理爱的歌艺和舞艺都是职业等级,外行人接在后面表演会非常难受。 「……哎,这倒也是。」 哲彦意外爽快地答应了我的提议。 「那大家去游个泳改换心情吧。还有,可知先在我跟玲菜面前表演就好──」 「──我可以!」 白草信誓旦旦地打断哲彦说的话。 可是……刚才那种口气不太妙,听就晓得她没有信心却在勉强鼓舞自己。 不过白草迟早要表演,即使延后也有可能加重压力。 担心归担心,我也没办法反对,只好静观其变。 白草站到露台中间。于是──音乐开始了。 「~~~~」 我们默默看著白草表演歌舞。 「唔……!」 她在紧张,嗓音生硬,动作也生硬。紧张传染过来,甚至连观众都觉得难受。 不过她的歌与舞步都记得很熟,明明紧张,却没有半点失误。 白草平时表现得像无所不能,但我认为她的本质是一丝不苟的努力者。 然而──那种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现在却成了最大的缺点。 歌曲结束。 大家拍了手,却多少散发出迟疑,应该是因为每个人都发现有问题。 「可知。」 「……怎样?」 「你啊,表演得不可爱。」 「唔──」 哲彦这家伙依旧不留情面。 但是──他说得对。尽管令人同情,事实正如他所言。 拍这部宣传片的先决条件是可爱。倒不如说,就算歌艺差一点或舞步有错,只要跳得可爱就无妨。 白草唱歌相当精确,舞步也是。就连稍微摆脱生硬感的后半段,那种「精确感」也传达给我了。 然而要命的是,那并不可爱。 与其用可爱来形容白草,她的外貌和体型本来就称得上美女。或许是过去受到霸凌的关系,不留破绽的身段和举止让她习以为常,使得她既俐落又酷。那处在跟可爱相反的另一个极端,怎么看都会变成帅气。 「!──真抱歉,我就是表演得不好!」 白草撂下近似死心的台词,反观哲彦则是一脸淡然。 「错了。我不是嫌你表演得不好,而是说你表演得不可爱。」 「真抱歉,我就是不可爱!」 「跟你说过我不是那个意思了吧。」 这样不行,加上白草不信任哲彦,让她的倔脾气产生了负面效应。 所以我插话了。 「小白,哲彦要表达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将歌曲和舞步表演得让人觉得可爱。」 「……小末。」 「你是个美女,只要是我们学校的人都明白这一点。你还把歌与舞步都记得很熟,明明你对双方面应该都不熟悉,才几天就能练成这样,我认为很厉害。」 「……是、是吗?」 哦,她的心情似乎稍微好转了。 脸上有恢复神采。 「看了小桃的歌舞,你不认为那是装出来的吗?」 「……我认为是。」 「考量到这次的歌曲,她那样表演才是对的。或许你会不好意思,但我认为表演出那种感觉是必要的。」 「原、原来如此……」 白草嘴里喃喃有词,正在动脑思考。 老实说要表现得可爱,我认为舍弃自尊心是最能接近正确解答的路──然而每个人对此都会有自己的一套,所以我说不出口。 哲彦看了手表。 「现在是三点,拨一个小时在海边玩,从四点开始练习好了。末晴和真理爱要留在客厅念书,拜托你们多提升学力,讨志田欢心,让自己获得自由的时间。玲菜,今天由你陪读。」 「没办法喽。」 「……嗯?」 我偏过头。 「玲菜是一年级吧,她怎么可能教二年级的功课?」 「要说的话,没学过的部分玲菜当然教不了你,但是你的程度必须从一年级的范围开始复习。还有我先声明,玲菜的学力铁定比你高喔。」 「我并不是对玲菜有意见啦……原来她脑袋很好吗?」 「她可是从入学以来就始终位居全年级第一,毕竟是特殊优待生。」 提到会特别优待进我们学校的学生,据说学力要在全年级十名以内。 「真的假的!欸,不会吧?玲菜,哲彦是在唬人对不对?」 「大大,难道你把我当成傻瓜了?」 「你跟我属于同类吧?」 「不好意思,被大大当成同类真的让人受不了,请不要讲这种话。」 「你~~这~~个~~人~~喔~~!」 我拧了玲菜的脸颊。这个学妹,实在学不乖耶。 不过……我懂了。 我们学校基本上不允许打工,因为是升学取向的学校,课业第一。 所以玲菜只能靠包办万事这种诡异的方式来赚钱。特殊优待生在打工这种事要是被校方知道,应该就完全出局了。 但是当包办万事的帮手,勉强还可以过关。 ……嗯?这算勉强过关吗?勉勉强强──不对,照样会出局吧? 说不定她有什么理由,等安顿下来的时候再问问看好了。 「说到这个,哲彦学长的成绩好吗?」 我回答了真理爱的问题。 「啊,这家伙一向维持在五十名内喔。跟小黑或小白比就位居后段了吧?」 「毕竟我不太用功。」 「那为什么成绩可以维持在前面呢……?」 哲彦不以为然地说: 「我会摸索老师的思路来预测考题啊。嗯,大约可以猜中八成,所以虽然考不到榜首,名次也能维持在前面。」 「你为什么不把这种才华用于帮助社会大众啊……」 「别蠢了,帮助社会大众根本没屁用。你自己想想,有哪个伟人的生平事迹称得上圣人?人都是有能力自救又自甘堕落啦。」 我耸耸肩,哲彦就把话题带回去了。 「那么,我们五点开始煮晚餐,手边有空的人就负责打扫,完毕。有异议吗?」 「无异议!去游泳吧!」 经过东拉西扯,我到现在都没有好好游个痛快。 虽然不念书不行,又有宣传影片要拍,但现在先忘掉一切,开心玩吧! 「玲菜,你也不用顾著摄影,去玩啦。」 「行吗,阿哲学长?」 「哎,反正有泳装画面不能外流的禁令,你拍那些不能用的影片也没意义吧。」 「既然这样,我就去玩喽。」 ……哲彦这家伙,对玲菜果然很好。 「呀呼~~!」 我率先下海游泳以后,除了绘里小姐以外的成员都聚集过来了。 起初迟疑要不要脱掉上衣的成员也因为看到我跟哲彦游泳就放开心胸了吧,大家一个接一个脱掉上衣进入海里。 我偷偷注意还没看过泳装的成员……也就是玲菜。 而玲菜脱下t恤,解放出雄厚的实力。 ……这样啊,她是穿无肩带比基尼吗?尽管胸前的荷叶边遮住了胸口……依然美不胜收。还有之前我都没注意到,玲菜不只上围惊人,也意外地有腰身,就连屁股都── 「嘿咻~~~~!」 「唔呼──!」 我挨中哲彦的金勾臂,从后脑杓摔到海里。 「哲彦!你这小子搞什么啦!」 「呃,我看你在发呆,是等著想挨打吧?是吧?」 「要这样解读的话还有谁敢发呆啊~~!」 我潜到海里抓起哲彦的脚,把他整个人翻过来。 「搞屁啊!」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 「我要干掉你!」 「那也是我要说的台词!」 「这两个人真够蠢的哟……」 喂,学妹,我听见喽。之后再来修理你。 哲彦把手勾到我的肩膀将脖子一勒,然后在我耳边细语: 「喂,你趁这个空档先去安慰可知啦。」 「啥?」 「那女的失去自信了吧。末晴,以前是你让可知从茧居族状态振作起来的对不对?去帮她打气啦。」 这家伙并不是不懂得关心人耶,基本上他只是不肯做。 像现在,他大概也是因为白草没精神会妨碍到之后练舞,才对我讲这些话……平时自己多善待旁人就好了嘛。 既然这次哲彦有理,我看就乖乖答应他好了。 「知道啦。」 我推开哲彦,然后游到在岩块附近潜水的白草那里。 「小白。」 「……小末。」 白草的长长黑发湿答答地沾在脸上。 异于平时的气质显得新鲜、艳丽、妩媚。 怦然心动的我不禁紧张起来。 「这、这个地方好棒耶!海水湛蓝,还这么有透明感!谢谢你带大家来这里!」 白草睁大了眼睛,严肃的神情从脸上逐渐散去。 「……嗯。过去我都在想要带你来这里……『长久以来』。」 听见白草说「长久以来」这句话,我心情一沉。 化为文字,只有区区四个字。 可是这四个字不晓得累积了多少的心意和岁月。 光想到这一点,我就涌上亏欠和惆怅的情绪,内心仿徨不安。 白草凝望著我。 水珠从下巴滴落,发丝和肌肤都泛著光泽。 那实在太美,我也回望她的身影。 心跳正在加速。明明有海水让身体降温──脉搏却始终没有放缓。 但是这跟紧张不同。我不觉得害臊。 我只是──「被吸了过去」。 面对白草的纯粹眼神,面对她直率的情意,我── 「末、末晴哥哥!」 震耳喊声传来。 回头看去,真理爱正在海面上挣扎。 (……她溺水了!) 环顾四周,距离最近的似乎是我。 「等我过去!」 我用自由式一口气赶到真理爱身边,把她抱了起来。 「没事吧,小桃!」 等等,咦……? 这里踏得到底耶…… 「喂,小桃……」 「骗你的」 「…………」 「…………」 「……我扔。」 我把真理爱拋到海里。 「末晴哥哥!」 「我说真的,你别开这种玩笑喔!非要我讲狼来了的故事吗!要分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因为~~人家想让末晴哥哥过来嘛~~」 真理爱又朝我搂了上来。 纤瘦手臂勾在我的脖子上,柔软的肌肤紧贴,虽说胸部尺寸小巧,触感仍明确地抵在我的臂膀上。 ……真理爱从以前就是情同妹妹的存在。就算她可爱得跟偶像一样,哪怕她被称作「理想之妹」而广受大众欢迎,我还是── 「小末,你怎么笑吟吟的……?」 白草应该是担心真理爱,从后面跟了过来,看到我跟真理爱之间的互动──却勃然大怒。 「我没有笑吟吟的啊。」 「…………」 「我没有非分之想喔。」 「你居然对这种身材单薄的女生也能起色心……!亏、亏你做得出这种放荡的事……!」 「等、等一下啦!这是误解!」 「白草学姊!能不能请你收回身材单薄那句话!等等,末晴哥哥,你说误解是什么意思!」 「我就没有那种意思啊~~!」 「你们男生……!你们男生……!」 「等、等一下……!唔啊~~!」 甩耳光的声音响起。 我成了海面上的漂浮物。 * 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眼即逝。 一回神已经四点,到了该念书的时间。 我跟真理爱移动到客厅,翻开参考书和笔记,玲菜则在旁监督。绘里小姐在沙发上熟睡。 来到这里第一次有了宁静的时间,听得见自动铅笔划过纸面的声音。 老实讲,由于我到现在一直情绪高昂,突然就觉得累了。 说穿了就是困。有够困。 「玲菜。」 「什么事?」 「付你钱的话,可以放过我打瞌睡吗?」 「唉~~!」 玲菜发出了天大的叹息。 「你还是这么差劲,大大。」 「嗯?这个学妹是怎样?好嚣张耶。」 玲菜应该是以为脸颊会被拧,就立刻从椅子起身跟我保持距离。 「大大,就算我放过你,你迟早还是得念书哟。用功多少,成绩就会进步多少哟。要是我放过你,成绩只会退步耶,你懂不懂啊?」 「不是啦,下海游泳后会困嘛。感觉即使非得用功,又何必挑现在呢?」 「大大,你是不是翻开教科书就会突然想看漫画的那种人?」 「惊!」 这女的是怎么搞的,难道她观察过我的房间? 「先跟你说明,我是有斗志要拚的!」 「……哦~~」 玲菜的视线冰冷。 我大力主张: 「我是有斗志要拚的!可是!我的脑袋在抗拒!它不想读书!」 「──大大,这种状态就叫作『没斗志』哟。」 「啊,你说得是,对不起。」 被学妹用完全就是在看待垃圾的眼神瞪会让人灰心啦! 「唉,真亏大大这样考得上我们学校。」 「因为我被小黑逼到差点连命都没了……」 对念书表示排斥的我曾经被魔鬼教官黑羽折磨过一番。多亏她严加恶补,才有现在的我。 「唉~~大大,你要记得感谢志田学姊哟。肯费尽千辛万苦帮你到这种地步,她根本就是圣人哟。」 「唔──」 就是啊……果然,我都在给黑羽添麻烦…… 然而我却跟她吵架了,心里满是罪恶感。 「请大大要效法桃仔哟。」 真理爱在专心写数学习题。虽然还是国中生水准的题目……看自动铅笔写得这么顺,可以晓得她的学力正在飞快增长。 「人家写完了。玲菜同学,可以麻烦你批改吗?」 「当然哟。」 趁玲菜确认答案的空档,真理爱找我讲话。 「末晴哥哥,记得你背剧本算快的,对不对?」 「啊~~对啦,没有被嫌慢过。」 我得到角色就会好奇内容而马上读剧本。然后,在我对角色左思右想反覆读剧本的过程中,就把内容记起来了。 「剧本的话,我不刻意记也还是记得住耶。」 「表示你的记忆力并不差啊。问题出在心理层面的抗拒吧?……人家觉得,他们那边大概也有类似的状况。」 「…………」 真理爱望向露台。 哲彦跟白草正在露台做舞蹈特训,有说话声和音乐声流到这里。 『跟你说过这样表演不对吧!瞪我是要怎样!』 『我、我没有瞪你啊!』 『总之你放轻松,还有起码要笑得自然一点,乾脆当成在献媚也可以。』 『我、我认为自己有做到啊……』 『镜头拍到的画面是这样,你看。』 『唔……』 正是如此。 哲彦从刚才就毫不留情地纠正,白草跳舞却没有改进的迹象。 哲彦纠正起来一针见血。换成我,大概也会点出类似的问题。 笑容,要笑到有献媚的调调,要可爱,要放轻松── 这些字眼全都跟白草原本的走向相反。 要说的话,白草属于冰山美人,冷漠、俐落、帅气、美丽、高雅。 应该是因为这样,跟我抗拒念书一样,白草对《乐园sos》也有排斥反应。 这……不好受耶…… 我忍不住起身。 「抱歉,给我五分钟就好。」 「末晴哥哥?」 「大大?」 大概是因为我语气认真,她们俩没有阻止我去露台。 「哲彦,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当示范,我也跳一次看看可以吗?」 好歹我在剧团时代舞蹈方面也有受过不少训练。既然我把经验运用在表演《child star》了,说起来我对跳舞算是有自信。 我想白草到目前为止参考的是「出道前解散的偶像团体宣传片」与「真理爱的舞」,假如这样行不通,做其他尝试应该比较好。 所以喽,我才想到要自己跳一遍看看。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你会吗?这支舞你没练过吧?」 「我想说大概帮得上忙,起码整套舞步都练会了。歌我就不唱了,只跳舞而已。」 「嗯,行啊。你试试。」 「好。」 我对白草投以笑容,白草明显松了口气。 她应该是庆幸在我跳的期间至少可以喘口气。被哲彦接连挑毛病,她的心里似乎也累了。 我代替白草站到露台中间。感兴趣的真理爱和玲菜也来到露台。 于是──乐曲开始了。 「~~~~」 没错,这首歌是少女沉浸于恋爱的故事。 对还不晓得恋爱之苦的少女来说,恋爱是至高的喜悦!未知的欢愉! 我要用全身来表现那种喜悦,还有心花怒放──! 「……欸,他也跳得太到位了吧。」 「……阿哲学长,我可以说句话吗?」 「……怎样?」 「……我心里涌上了一股杀意耶。」 「……同感。我也想把末晴干掉。」 「……怎么说呢,我无法原谅自己心里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大大跳得很可爱。」 「……回神以后发现视野里冒出末晴的脸,会让人有绝望的感觉。」 「……就是啊就是啊。现在,我正在怨恨上天把才华交给了这样的人哟。」 他们如此对话,一旁的我则倾注全力,舞步和渐入佳境的乐曲一同迈向最高潮。 接著当我摆出姿势收尾──真理爱就鼓掌欢呼。 「太精彩了,末晴哥哥!除了男性跳会觉得恶心以外都很完美!」 「小桃,你这是在夸我还是亏我?」 「人家在夸你啊。」 以真理爱的状况来讲,她是真心表达感想,所以要回应会有点头大。 我试著问了缩在角落的白草。 「怎么样,小白?」 「……小末果然厉害。」 虽然她没说出口,我却听得出「厉害的是小末」、「但我办不到」的弦外之音。 (白草的心已经快要放弃了……) 如此感觉到的我决定跟她谈一谈。 「小白,你听我说,我一直到前阵子不是都因为心里有阴影而无法跳舞吗?」 「……嗯。」 「但是我现在能跳了。当时让我又能跳舞的契机,其实是很细微的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为了谁而跳』。」 「为了……谁……?」 「小白,有没有哪个人是你想展现舞艺的对象?有的话,你总不会绷著脸,而是会笑给对方看吧?」 「啊……」 白草睁大眼睛,静静地点了头。 「嗯,我会希望笑给他看。」 太好了,白草似乎坦然接纳了我的建议。 「即使有空窗期,我本来就训练了好几年,所以表面上还是设法拿出了成果。不过你以往顶多上过舞蹈课吧?」 「说得是呢……」 「那么,跳不好是当然的,你根本不必赢过小桃。剩下一天多的时间,尽力而为就可以了。就算拿不出成果,要负责的也是这家伙。」 我用拇指比向哲彦,他一脸不满却没有回嘴。 「──以上,就是练舞前辈给你的建议!那我要回去念书了!」 其实我也想把白草教到会为止,不过每个人各有本分。我当过职业演员,对于坚守本分就有强烈的意识。 这次的导演并不是我,所以在这个场合,我认为自己要点到辄止。 「小末……谢谢。」 (小白,你还是笑得出来嘛。) 就是这样,这样就对喽。跳舞时,希望能看到你这张笑容。 不过当著大家面前,我当然讲不出这种做作的台词,只在心里嘀咕后就吞了回去。 我回到客厅,真理爱和玲菜就一起回来了。 「大大,原来你也懂得教人耶……」 「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玲菜?」 这个学妹,果然完全把我看扁了吧?是不是管教再严格一点比较好? 哼哼──真理爱从鼻子发出得意的声音。 「末晴哥哥在演艺方面就是无敌啊。」 「为什么是你在自豪?还有你聚焦演艺方面,听起来像是我做其他事就无能耶。」 「毕竟,人家说的是实话啊!」 「咦!哪部分是实话?有能的部分?无能的部分?还是两者都有?」 真理爱迅速挪开视线,然后歪头露出可爱的微笑。 「我是在叫你回答啦!用笑容可敷衍不了我!」 而玲菜用眼角余光看著我们叹了气。 「我稍微能理解桃仔为什么会仰慕大大了哟……唉。」 「你怎么了,玲菜?」 「我在想同样是学妹,为什么大大在我面前就只会展现蠢的那一面。」 「玲菜,人都有优点和缺点,你光是看缺点也不会有益处喔。」 怎么样?我讲的话不错吧?这样的回应有学长风范吧? 我瞥了玲菜一眼,就发现她大剌剌地对我叹气。 「大大暗自得意的嘴脸太明显了,我消受不起哟。何况那又没有回答我的疑问。」 「我~~说~~你~~喔~~」 「反对暴力──!」 东拉西扯就把念书的时间耗掉了。 一回神已经五点。 到了差不多该开始做饭的时间。 哲彦环顾众人,做出指示。 「那么,由于要较量厨艺,可知跟真理爱进厨房就位吧。」 「好的,请大家期待人家的手艺!」 「…………」 「玲菜负责打扫浴室。」 「我知道了哟!」 「末晴负责客厅周遭的杂务,比如端盘子,还有协助烹饪。不过,她们姑且是在较量厨艺,你要保持中立。」 「懂啦。」 「我会去向可知的老爸报告。他有交代每天要报告一次。」 「那我去准备酒喽。」 直到刚才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绘里小姐似乎恢复精神了,还打算喝更多的酒。 「请绘里小姐把酒收起来……!」 「讨厌啦~~哲彦小弟,发脾气就浪费了你这张帅脸喔~~」 「喂,末晴,来帮忙。我要把这个酒鬼从二楼推到海里。」 「难得听你讲这种话耶。」 以哲彦的情况来说,一旦发飙就没什么好谈,也没在怕的,所以他一般是不会叫我帮忙。 他会叫我帮忙是因为希望我出手阻止。换成平常,他应该会二话不说就把人扔到海里。 这就表示…… 「欸,难道你不擅长应付绘里小姐这一型的人?」 话说我以往都没看过哲彦跟年长的豪爽大姊混在一起。 「不会啊。」 「哦~~」 「欸,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够了,赶快动起来,要不然会拖到开饭时间喔!」 哲彦拍手催促大家。 虽然感觉跟平时的氛围不同,但哲彦很会掩饰表情。 我没有掌握到什么要点,大家就各自散开了。 因为我被分配留在客厅,就决定先从打扫环境(主要是回收绘里小姐喝完乱放的酒)做起。 「末晴哥哥,等那边收拾告一段落,请过来帮人家。」 「可以啊。我要帮什么才好?」 「──你只要紧紧拥抱人家,不让彼此分隔两地就好。」 「咦!你突然扯这什么跟什么啊!」 毫无预警会吓到我啦! 「有一半是开玩笑的。因为要煮相扑火锅,需要切蔬菜跟揉鸡肉丸,人家需要帮手。」 「嗯,我明白了,不过为什么只有一半是开玩笑?」 「改说有一成是开玩笑比较好吗?」 「问题不在那里啦~~~~!」 真理爱这种无愧于心的态度依旧夸张。要吐槽的地方太多,我都觉得累了。 想是这么想,跟真理爱讲话还是很愉快,她做人又讨喜,相处起来自在轻松。毕竟真理爱清楚我的脾气,即使用话术撩人也不会撩过头,还有妙语如珠的智慧能让我常保新鲜感。 她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满意,就心情绝佳地把鸡绞肉递过来。 「末晴哥哥……帮我揉」 面对听起来倒也像在卖俏的要求,我耸耸肩,戴上烹饪备料用的手套。 总觉得像这样跟真理爱互动──好自然。 我一边让思考运作一边揉起鸡绞肉。 跟真理爱相隔六年重逢以后并没有经过多久时间,我却不觉得有隔阂,应该说彼此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定位。 在我看来,真理爱同时具备「太有出息的妹妹」与「问题儿童」的定位。不过深入挖掘的话,也会有「搭档」的感觉。 这大概是同为演员的认知所致。 无关于年长或年幼,我心里就是把真理爱放在「战友」兼「拍档」的位置。 换成黑羽,那就不同了。黑羽她──给我的感觉是「照顾者」。 她会在不知不觉中把我的缺陷补回来,或者提供援助。因此我对于黑羽就有强烈的「恩情意识」。 单纯来讲,我对强弱关系的认知是:「我=真理爱」、「我<黑羽」,无论对话或立场,我觉得都会自然感受到彼此是遵照这套强弱关系在互动。 如此一想,我好像厘清为什么自己跟黑羽这次吵架会拖久了。 至少我认为这次错在黑羽。从强弱关系而言,这就变成反过来了。 以往有错的几乎都是我,所以黑羽才会站到优势的立场。从关系来看跟平常一样,所以我可以毫无心结地道歉,黑羽也能包容,然后和好如初,伤口很浅。 既然跟平常相反,心里总会不舒坦。错在黑羽,立场上让我占了优势,彼此的关系就变得不自然。 …………真是为难。 思考至此,我忽然想到。 那我跟白草的强弱关系又是如何? 目前来看……算彼此对等? 六年前的话是我比她强。不过读高中以后,在发现她是阿白之前,倾心于她的我应该弱得一面倒吧。 经过这阵子的剧烈变化,我跟白草的立场仍未理出头绪。 我对白草的心意变成什么样了?初恋还保留著吗?跟我对黑羽的心意是否兼容?跟黑羽吵架有造成影响吗? 要思考的事情可多了,却每一项都暧昧不清,而且我也不觉得有必要厘清。 我认为保持一团乱才是真诚的情绪。 不过,正因如此── 我该怎么对待白草才好呢? 「……呃,奇怪,小白人在哪里?」 明明我收拾空酒罐的时候她还在啊…… 「刚才白草学姊什么都没说就从玄关离开了耶。」 「……?」 明明要比厨艺,她是怎么了? 真理爱已经在逐步著手,我却连白草的菜单是什么都没有听闻。 「我去找找。」 「……末晴哥哥。」 「怎样?」 「……对于比厨艺这种事,人家并没有执著。」 「嗯?怎么事到如今跟我提这个?」 「……不为什么。」 我不太懂她的意思,却「噢」了一声就从玄关离去。 话虽如此,我对这附近的地理环境不熟。 要提到有印象的地方,顶多就是白草穿泳装给我看时──有石质长椅的那片沙滩。 我想不出其他著落,就先到那里看看。 然后──她在。 白草瘫坐在沙滩上。 「怎么办……」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好像喃喃自语在说些什么。 「怎么办……好不容易的机会……狐狸精不在,总算让我掌握到这一天……明明我打算拚命展开攻势的……」 我听不出白草在说什么。试著靠近一点竖起耳朵吧。 「好不容易问出小末喜欢吃什么,我练习过才来的……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煮火锅呢……我根本不晓得火锅要怎么煮嘛……加水煮就好了吗?煮过就行了吗……?食谱太多,种类也太多……我到底要怎么办……」 一开始不容易听清楚,竖起耳朵就听见了。 不妙。从各方面而言都大事不妙。 最不妙的是白草的精神状态。 原本她就因为跳舞被哲彦折磨了一番,应该相当疲惫。 接著还要不情愿地比厨艺。而且我大略听下来,白草对火锅料理似乎不太熟悉。一般起码都会在家里看过煮火锅的光景,或许她完全没有那种经验。 仔细一想,白草是家境超级好的千金小姐。听说她母亲在生产时过世了,父亲则是大企业董座。这样的话,感觉她少有机会吃家常菜。 既然如此,她到底为什么会答应较量厨艺?还有,决定比火锅时又为什么不说自己不会做?这就是问题了。 不过……白草大概是因为胆小和自尊心,没办法说出口吧……这我可以想像到。 她不想示弱,她说不出自己办不到。 我就是了解这一点,才觉得自己非得伸出援手。 「小白。」 我从白草背后轻声搭话,她回头到一半就连忙打住,用针织衫的袖子擦拭脸颊一带。 想到白草或许是在哭,我就心痛。有意隐藏泪水的模样令人怜爱。 「什、什么事,小末……我想要一个人独处耶……」 白草背对著我逞强,含泪的嗓音却让我悲痛,反而无法搁下她不管。 「……小白,我问你喔,你在我面前也要逞强才行吗?」 「…………」 「你是因为不想对大家示弱才在逞强,我有说错吗?」 白草默默不语。但是这时候不讲话,跟点头承认是一样的。 「我认识以前的你,那现在就没必要对我隐藏吧?我知道喔,以前你连走出家门都会排斥,还因此哭过不是吗?」 茧居在家里让白草只觉得外头是座恐怖的迷宫。 所以当我硬是想带她出门时,她就在门边怕得哭出来了。 「……现在的我跟那时候不同了!」 白草使劲抓起沙子。 「我变坚强了!坚强得可以跟你并肩站在一起!」 「……小白。」 坚强的人并不会说自己坚强吧。 何况白草用来举证变坚强的事例是「可以跟我并肩站在一起」,令人心酸。可以明显听出她曾为了跟我并肩站在一起而努力,还下了工夫想变坚强。 「……小白,我不会说坚强与否不重要,但我认为坚持过头是不好的。」 「小末……?」 我的话大概令她感到意外吧。 白草瞠目回过头。 「假如你会因为坚持过头而受苦,那我就不希望你坚持。当然了,或许太软弱也是不好的,可是还有比坚强更重要的事啊。」 「小末,你想说什么呢……?」 「我认为坦率是重要的一件事。你无法对人坦率,在我看来就像自己勒紧了自己的脖子。」 「…………」 「小白,并不是块头大又有力气就叫坚强吧?威迫别人,让别人害怕,并不代表就是坚强吧?能承认自己有弱点并且坦率面对,不也是一种坚强吗……?」 ……没错。我不想看到白草勉强自己。 单纯当同学时我并没有发现,我以为她的个性就是又酷又具威迫感。 然而不是的。知道她是以前跟我要好的阿白以后,因为距离再次拉近了,我就晓得她是在勉强。 白草眼眶泛泪,好似用挤的才挤出声音告诉我: 「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可是我会怕。」 啊啊,总觉得她变得太漂亮一直让我认不出来,但这副模样就吻合多了。 这就是我认识的阿白……不,小白。 软弱、胆小、固执。 美丽容貌及身材、聪明的头脑、坚强意志与正经态度,生于超级富裕的家境。白草身上满是令人羡慕的条件,却总是胆小而笨拙。这并不协调,会让人为了她提心吊胆,正因如此──我才无法放著她不管。 「小白,你没煮过火锅吧?该不会就连火锅怎么煮都没看过?」 「!你怎么知道……!」 「刚才我听见了一点。」 白草满脸通红,同时也意气消沉。 「不行……我果然一点用都没有……明明这一天是好不容易制造的机会……」 「还有,你练习过煮我喜欢吃的菜才来冲绳的吗?」 「你、你连这个都听见了?」 「虽然断断续续的,但我有听见。」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白草变得更加沮丧,还泪汪汪地趴在沙滩。 「你在沮丧什么?」 「……我明明是想什么也不说就露一手的。」 白草似乎并不是在跟我讲话。我只能听见细微的声音,嘀咕的内容就听不出来了。 接著白草仍用听不见的音量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我就背对她,并且毅然说道: 「谢啦,小白!我很高兴!」 「……咦?」 「你居然会为了我,练习过烹饪才来,我好高兴!光是能吃到你做的菜就要感激了,你居然还为我练习,真的要感恩才行!务必要煮给我吃吃看喔!」 「可、可是……明明要比煮火锅……」 「那种小事怎样都应付得了啦!所以呢,你练了什么样的菜色?」 白草忸忸怩怩地在胸前拨起手指头。 「…………炸鸡块。」 「我最爱吃的菜!光吃火锅八成不够,热烈欢迎肉类参战!不然你负责做炸鸡块,小桃煮火锅!就这样说定喽!有准备材料吗?」 「姑、姑且有在刚才那间购物中心先买好……」 「那就没问题啦!哲彦和小桃那边,我会帮你找个合适的理由,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专注做料理吧!」 我伸出手,白草就在擦过脸颊以后握住我的手。 她起身拍掉屁股上的沙子,开口嘀咕: 「……我做不到的事,小末总能轻易办到呢。」 「没那种事啦,我可不像你会写小说喔。」 「你都会像这样撇开自己的事,马上就帮对方找到优点。小末,你总是能将莫大的勇气和力量赐予固执、胆小又消极的我。」 夕阳好漂亮…… 美丽大海、沙滩,还有目光纯粹得近乎灿烂地望著我的白草。 太合了,实在搭配得太过完美。 这么迷人的景象凑在一起,我无法不心动。 「小末……」 白草朝我这边走过来一步。 「小白……」 我也不经意地朝她靠近一步。 这样我们俩之间的距离便只剩一步。 无法从白草的眼睛移开目光。 又来了。「我又被吸引而去」。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夏日魔法── ……嗯? 我不禁回过神来。 这个词好像听过。 对了,之前提过夏日魔法── 『呃,就是平时八字都没一撇的男女去旅行后……顿时……就像被人施了魔法一样……』 『啊~~旅行时兴致一来,就自然凑成对的那种现象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就是小苍说过的那回事吗! 原来!这就是旅行魔法吗! 厉害!太猛了,旅行魔法!我完全中招了! ……等等,后来小苍是怎么说的? 『就是那样!末晴哥你千万要注意,别变成那样比较好。假如发生那种事肯定会后悔的。』 啊。 不会吧~~~~~~~~ ……后悔?我会吗? 后悔的话是要后悔什么? ……这还用说,后悔自己没有选择小黑啊。 现在我完全受了小白吸引,说不定这是因为我跟小黑吵架。当然,或许并不是那样。 假如在这么糊里糊涂的情况下决定对象,就会后悔── 小苍之前做出的结论便是如此。 不过,这样好吗? 明明小白离得这么近,我却── 哔铃铃铃铃铃! 有来电。真理爱打来的。 「喂?」 『末晴哥哥,你现在在哪里?找到白草学姊了吗?』 「有、有啊,找到了!」 白草似乎是觉得尴尬,就按著随风飘逸的长长黑发,一边用手指转圈圈将头发卷起来。 『人家煮菜已经满有进度了喔。请你快点回来,还有事情要麻烦你帮忙。』 「我明白了!立刻就回去!」 说完我就挂断电话。 「……你有听见吗,小白?」 「……有。」 「……我们回去吧。」 「……嗯。」 回程,我们不知怎地沉默了。 但是并不会觉得不自在。 以往跟白草两人独处时,话题聊完就会有些尴尬,因为白草会给我莫名的威迫感。 现在却不一样。 我走在前面,白草跟在斜后方。 白草什么也没说,揪著我的连帽衣下襬。 (插图011) (啊──) 忽然间,「我觉得好融洽」。 就是这样。我走在一步之前,白草跟在后面──这恐怕就是我跟白草适合的距离。 我们在六年间变了许多,环境、外貌还有累积而来的经验皆然。 不过适合的距离──或许并未改变。 透过连帽衣,从肩膀和背后可以感受到来自白草的信赖感,令我舒心。 即使不讲话也彼此了解。我们俩之间有确切的情谊。 我懂了。以往白草肯定都是勉强要与我并肩齐步,或许反而造成了隔阂。 前面也好,后面也好,当中并没有分优劣强弱。 就像纵使我在强弱关系上不如黑羽,也跟为人优劣无关。这两者是一样的。 就只是我们之间适用那样的关系,如此而已。我只在乎自在与否。 这样就够了,肯定是的。 关于厨艺较量被含糊带过这件事,顶多就哲彦有些傻眼,其他成员完全没有抱怨。 而且我要求想吃炸鸡块,还说白草会做以后,大家反而都很高兴。 于是大家围在一起享用的这顿晚餐吃得实在开心。 真理爱煮的火锅和白草做的炸鸡块都很美味,我们互相欢笑,互相戏弄消遣,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 后来,所有人都在浴室享受了白草推荐的星空美景。成员们各自完成就寝准备后,又来到客厅集合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不过呢,晚上十点在旅行时可说是才刚入夜。 何况随行监督的大姊相当豪爽,倒不如说她已经喝得烂醉,别说监督我们,都醉到需要我们来照顾了。 既然这样,夜里自然是越晚越热闹。 「啊,末晴哥哥,人家胡牌了。」 「啥!你听那张喔!」 「断么宝牌四,满贯八千分。」 「等等~~~~!宝牌四是怎么来的~~~~!」 「真奇妙,宝牌都会自己来找人家」 「恐怖,桃仔超恐怖~~还以为是想靠吃牌断么赶人下庄,结果胡这么大~~」 「人家本身的最高纪录有胡过宝牌十。」 「呃!艺人运气真不是普通地旺……」 「呃~~断么是不是二~八凑成牌型就算数?咦,还是听双头才叫断么?」 「小白,那个叫平胡。」 当我把点棒交给真理爱时,白草正在背后用手机学习牌型。 后来,唯一没打过麻将的白草代替输掉的我上场,结果就大发神威了,不过无妨。 总之我们玩得开心,玩得热闹,在欢笑间畅谈了一番。 「末晴哥哥~~……人家可不可以磨蹭你的脸……?」 「这个女生在讲什么啊!离小末远一点啦!」 「讨厌人家还要跟末晴哥哥撒娇」 「唔~~小桃,这样好重~~话说我困了~~让我睡啦~~」 「那人家也要一起睡~~枕哥哥的手臂~~」 「桃坂学妹……假如你还要继续下去……」 「啊~~可知学姊冷静点哟~~!……是说我就觉得奇怪,桃仔好像搞错,喝到酒了耶。」 玲菜拿起真理爱旁边的罐子确认。 白草就把那个罐子抓到手里,闻了闻味道,然后舔了一口。 「桃坂学妹……虽然这是酒的罐子……不过,这里面是水吧?」 「咦,桃仔……?」 「……………………人家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耶。」 「桃坂学妹,你喔……!」 「等等哟,学姊冷静点~~!」 「看人争风吃醋,再用单边耳机听够high的音乐,超有意思的。」 「请阿哲学长不要用奇怪的方式找乐子啦!」 「啊~~~~你们吵到我都睡不著了啦~~~~!」 宴会就这样持续到深夜,一回神都快天亮了。拖到这时候疲劳便一举涌上,大家嫌回房间麻烦,都直接睡在沙发或地板上。 ……所以喽,即使到了早上,时间也已经要晚不晚,所有人还是在睡。 因此都没人察觉手机接到了大量来电。 于是本来该去迎接的人没去,不得已只好搭计程车来别墅的她们从玄关进来后,我们才总算醒了。 「哦~~你似乎玩得满尽兴的嘛,小晴……趁著我不在。」 我揉揉乾涩的眼睛,扬起嘴角的黑羽就把脸凑过来。 我有了这下子要死人的预感。 旅行进入第二天── ──志田四姊妹来了! 后记 * 黑羽等人登场,使得睡在客厅的成员们纷纷醒来。 我抬头望向时钟──就发现十一点了。 (……啊~~) 我记得按照预定,原本是要在七点起床,然后做早餐、念书还有练舞。 呃~~……玩通宵的过程中,大家就聊到早餐吃不吃都没关系……因为绘里小姐和女成员必须在九点半到机场,只要严守这项行程就好……理应是如此。 我们聊这些是在四点半左右。 然后,我以为有设九点的闹钟才睡觉── 「咦~~奇怪……已经十一点了?」 我睡眼惺忪地说,黑羽就把食指凑在下巴,还摆出蕴藏黑暗的笑容把脸凑过来。 「嗯~~?我觉得『奇怪』是我们要说的话耶,难道不是吗~~?」 「啊~~也对喔~~……」 「那么你是不是该先说什么~~?」 唔……黑羽表面上有笑容,但这样完全就是发飙了。 不过呢── 『是不是该先说什么?』 这句话有点挑动我心中的怒火。 毕竟跟这句台词类似的话,我也讲过好几次,可是黑羽只会想要敷衍我。 「哦~~你讲得出这种台词啊……自己做过的事就置之脑后。」 「唔──」 黑羽被人称赞像小动物一样的眼睛变得横眉竖目。 「哦……怎样?你是想跟我吵吗,小晴……?」 「哇~~~~!」 闯进我们之间的人是碧。 「黑羽姊!不可以在这种所有人齐聚的场合暴怒啦!」 「欸,碧!放开我!还有你说我暴怒是什么意思!」 「不是啦,你现在不就暴怒了!」 「啊哈哈,很抱歉惊扰大家……」 向大家低头赔罪的是苍依。 「唔哇……」 注意到时间而脸色惨绿的是绘里小姐。 「抱歉~~我完全睡过头了……」 她尴尬地搔著太阳穴道歉。 「黑羽小妹,对不起喔,我当带队者的搞成这样。」 「啊……不会,没那种事……」 听年长的大姊道歉,黑羽似乎是气消了。 「真的对不起喔。你们是搭什么交通工具来这里的?」 「我对找地点不太有自信,就报上地址搭计程车过来了。」 「这样啊,那费用由我来付。花了多少钱?」 「咦,可是……!」 哲彦在双方讲来讲去时也醒了,就介入其中。 「啊~~绘里小姐,没关系,钱我来付。志田,这次是我们有过失,我会用群青同盟的经费来付。司机有没有开收据?」 「嗯,我有记得拿。」 「……ok。来,钱给你。」 哲彦收下收据,把上头的金额交出去。 关于我们捅的娄子,就这样告一段落。 由于有很多人是初次见面,黑羽向大家介绍了妹妹们。 「这孩子叫碧,读国中三年级。因为她是应考生,要跟小晴一起念书。」 「大、大家好,请多指教。」 刚才的粗鲁举动不知跑哪里去了,碧变得像寄人篱下的猫一样安分。印象中她还满怕生的。 「她们俩叫苍依和朱音,是双胞胎喔,读国中一年级。绑双马尾的是姊姊苍依,绑两束低马尾、戴眼镜的是妹妹朱音。」 「我是苍依,今天谢谢各位的邀请,请多指教。」 应该说真不愧是苍依吧,她十分客气地融入了环境。 「……请多指教。」 相反地,朱音已经跟大家有点隔阂。这孩子与白草是不同层面的笨拙呢。 现场所有人一起鼓掌。 没有人反对在这个开心的场合增加新同伴,气氛当然是欢迎的。 「哲彦同学,现在行程是怎么规划的?」 哲彦一面回答「啊~~」一面搔搔头。 「舞台要用的器材会从下午开始运来,首先得组装那些设备。还有可知的舞必须再练一下。真理爱状况很好,所以从昨天就先让她开始念书了。」 「哦~~其他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其实原本预定要在去接你们的时候顺便张罗服装,只好现在出发去买了。不过该怎么安排呢……分成煮午餐和购物两组,在煮饭期间尽快把服装买回来吧。」 「啊,关于这一点……苍依。」 为什么这时候会叫到苍依? 一行人都感到不解,苍依就紧张地开了口: 「那、那个,我听黑羽姊姊提到这次的事,在看音乐宣传片的过程中对服装有了想法……」 「哦~~」 哲彦兴趣浓厚地看了苍依的脸。 「呃~~我可以直呼你的名字吗?」 「好的,没关系。」 「苍依,麻烦你把想法告诉我。」 「好的。穿泳装的方案撤销了对不对?然后现在要去买衣服,预计要买有许多缀边的偶像风服装吧?」 「嗯,没错。我没有拿定主意,但是有那样想过。」 「我们别用那种方式,穿普通的便服好不好呢?」 「!」 哲彦的脸色变了。 「……原来如此,与其胡乱打扮,那样可以加强一般女生来海边玩的形象,不错。群青同盟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当偶像,由普通高中生衍生出来的活动才是卖点。」 「没有错!从群青同盟的概念来想,我也觉得穿便服比较好!好厉害!居然只说了一点点就懂我的意思!」 在这方面,哲彦的直觉很灵光。 「好,那就不用出去采买了。服装就从你们带来的便服当中决定,三个人应该需要考虑到均衡……苍依,能不能由你来选?」 「咦!我、我来选吗?」 「提议的是你,我也想见识你的品味。」 苍依抬头瞄了我一眼。 一半希望我阻止,一半希望尝试的表情。 这样的话,我的结论当然不作他想。 「小苍,你试试吧,我也想见识。」 「末晴哥?」 「谁有意见吗?」 我环顾一行人,气氛反而是欢迎的。实际要穿服装的三个人也陆续送上回应打气。 「苍依,你要带著自信去选。」 「毕竟会比自己做决定来得轻松,我很庆幸。」 「好像有意思呢。人家会期待你喔,可爱的服装造型师。」 苍依个性内向,因此当自己受到注目、受到期待似乎就会不好意思。她满脸通红地低头说: 「我会加油……」 用快要听不见的音量回话就让她费尽了力气。 哲彦重新主持起现场。 「那么肚子也饿了,先来煮饭!刚才抵达的四个人,一楼有准备两个房间给你们,麻烦摆好行李以后再上来。然后,我想看看志田的歌舞练得怎么样,我们到露台吧。看完之后,再让可知与真理爱加进去,希望中午前至少能试著合一次舞。」 「ok。」 「我明白了。」 「人家晓得喽。」 要上台表演的三个人点头。 「麻烦志田的妹妹们帮忙做个饭。记得菜色是咖哩对吧?末晴,麻烦你指挥。」 「了解。」 好不容易来到这么棒的地方,希望用于享受的时间都不要浪费。 所以大家都赶紧动起来了。 话虽如此,午饭是吃我平时都在煮的咖哩,所以没什么好担心。 令人在意的仍是黑羽的歌舞练得如何。 哲彦说黑羽练的成果要是不行,就不会让她替我恶补功课。既然如此,这便是老师会不会从玲菜变成黑羽的分界线,我难免会在意。 我按下电锅开关,一个劲地切起多达十人份的蔬菜,碧她们就过来了。 「我们也来帮你切。」 「得救了。碧,所以小黑练得怎么样?」 「你也去看看比较好吧?这段空档,我们会接手帮你弄。」 「真难得……你居然会这么贴心……啊,我懂了,因为这里有很多陌生人在吧?」 「啰嗦。乖乖感谢我然后去看啦。」 「好好好。」 「啊,既然这样,碧姊姊也去看怎么样?之前你为了准备模拟考,都没有看过黑羽姊姊练舞吧?」 「哦,可以吗,苍依?」 「你明明才叫我感谢的耶……」 我发完牢骚,屁股就被碧用膝盖撞了。 「我之前都在陪黑姊练习,已经看腻了。你们一起去没关系。」 朱音也在推波助澜。 不过这样一来,厨房的工作就全部推给年纪最小的双胞胎了…… 「乾脆大家一起去看吧?小苍和朱音,你们也没看过小白和小桃的舞吧?」 我这么邀她们,可是── 朱音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女孩在陌生人多的地方往往会自己筑起高墙。碧只是会变得温顺,朱音却有躲躲藏藏的倾向。 朱音的心情固然可以理解,但我觉得逐步改善会比较好。话虽如此,刚抵达别墅就硬要拖著她行动也怪可怜。 当我像这样犹豫时── 「末晴哥、碧姊姊,要突然走进大家的圈子里,我也会觉得怕怕的……我就跟朱音一边做咖哩一边在这里看著……」 让苍依替我们操心了。 苍依进入这种客气模式以后也有她固执的地方,不会让步。我和碧都相当清楚这一点,就互相使了眼色点点头。 「我明白了。你们想看的话,随时可以过来喔。」 交代完,我们两个就往露台去了。 「~~~~」 哦,那三个人已经开始合舞了啊。 我们在厨房讲话时,黑羽都一个人在跳舞。我几乎没看到当时她跳的舞,但是哲彦会立刻让她们三个试著合舞,就表示成效在水准以上吧。 三人的站位是真理爱居中,黑羽在左,白草在右。 中间的位置会随著舞步依序轮到,不过开场时站中间的才是招牌人物。从实力还有知名度来考量,由真理爱担任是当然的吧。 『咦!不会吧,为什么!我又遇见了那个人!这是偶然?还是必然?』 我站到哲彦旁边看她们三个的身手。 真理爱果真舞艺高超,有过人的稳定感。 不过── 「志田不输她耶……」 哲彦的嘀咕让我点头回应。 没错,黑羽也有不逊色的舞艺和丰采。 冷静来看,舞步的洗炼度应该是真理爱略胜一筹。两个人跳舞的特质多少有差异,真理爱似乎是身为女演员的关系,演技略显过剩,看起来做作;黑羽有高中女生的青涩感,有如班级办跳舞活动时格外醒目有丰采的女生──这种业余的调调恰到好处。因为双方都有优点,可以说端看个人喜好。 然而歌艺──是黑羽比较突出。虽然我说不出好在哪里,会传入耳朵的却是黑羽的歌声。 唱歌对真理爱来说并非本业。即使如此,黑羽的歌喉与音质要高过做任何事都得心应手的真理爱,非得靠天赋才行。 像这样比较就很明显,黑羽果真有唱歌天分。 哎,黑羽本人没有意愿多发挥,硬要拱她也不会有好事,我就刻意不去谈这一块,但是像这样目睹仍会觉得可惜。 至于剩下的白草── 「有满大的进步了耶。」 「对啊。」 哲彦讲得含蓄,但是在我看来可以说「简直判若两人」。 昨天白草跳舞的脸还很凶,现在表情却变得柔和了,光是这样给观众的印象就差了不少。跟另外两人一比,歌艺和舞艺难免低落一两截,不过考量到昨天的表现已经算是戏剧性改善。由于表情变好了,即使她们三个一起跳舞也有最基本的协调度,感觉有达到可以在宣传影片里亮相的水准。只要多琢磨可爱的动作及举止,明天正式开镜就会变得相当不错吧。 乐曲结束,我找白草搭话。 「小白,你的表现好很多了耶。」 「真的吗,小末?」 「是啊。」 「如果是这样,我认为你果真建议得好。」 「是吗?那就好。」 「………………」 我们俩讲话的模样……黑羽默默地盯著。 「……原本我还以为幸好没事……这样看来……果然只能用那招吗……」 我好像有听见黑羽的声音就回过头,可是黑羽转过身正要跟哲彦讲话。 「哲彦同学,怎样?我可以去教他们功课吧?」 「光靠自己练习就能练出这种成果,你们多练习几次合舞会不会更棒啊?」 「我可以去教他们功课吧……?」 唔哇,小黑讲话居然杀气这么重…… 「唉……知道了啦。」 「那我要照办喽。」 这样就敲定是黑羽当老师了吗……看来今天会过得很辛苦…… 「但是吃过午餐以后,拨一个小时在海边玩总可以吧?搭舞台以前,你们不会想在广阔的场地玩耍拍照吗?」 「……嗯,那样是还可以接受。」 关于行程方面,昨天大家都是照哲彦说的来行动。哲彦没跟任何人商量,总是在指挥大家。 不过有黑羽在,他绝对会先确认一声耶。这个班底要顶撞哲彦的领导,能耐足以将其推翻的顶多只有黑羽和真理爱。 只是真理爱在领导方面属于不主动的类型,因此哲彦才会只跟黑羽确认吧。 这样一看,群青同盟的首脑是哲彦,第二号人物则是黑羽,或许很理所当然。毕竟会指挥大家行动的人,怎么想往往都是他们俩。 碧找正在擦汗的黑羽讲话: 「黑羽姊、黑羽姊,我问你喔,那边那个人……是拿下芥见奖的作家,可知白草小姐……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啊,碧?之前你不是跟她见过一次面了吗?」 啊~~对喔。 白草搭高级车来我家接送时,就遇过志田四姊妹了。 「不是啦,谁教那天早上赶时间,黑羽姊你又变得像猛兽一样,我哪有空静下来看对方。」 「啥?猛兽?」 受不了……碧讲话真的有够漫不经心。 话虽如此,她本人被黑羽瞪也完全不当一回事。 「是说,真的假的?唔哇~~现场见到她感觉更美了!太扯了啦!美过头!」 对嘛,这才是一般的反应。虽然有点追逐流行的味道,我认为这就是常人初次见到「可知白草」会有的印象。 于是碧瞥了黑羽一眼做比较并嘀咕: 「……黑羽姊赢不了嘛。」 「是哪里赢不了……」 「长相、身高、胸部。」 「碧~~~~~~~~!」 好强,明知是地雷还敢照样踩下去,是仗著姊妹之情吗? 姊妹淘的互动对学校众人来说似乎很新鲜。 哲彦点点头;玲菜为之瞠目。真理爱似乎是拿来与自家姊妹做比照,就偷偷瞄了绘里小姐;笑吟吟的绘里小姐手里已经拿了酒。 至于白草── 「记得你的名字是叫碧,对吧?」 她正打算跟碧接触。 「啊,是、是的!」 「真是好孩子,跟你姊姊差多了。」 「没有啦~~啊哈哈~~」 碧,你对知名人物实在没有抗拒力耶。反正跟真理爱见面那次到最后就吵了起来,或许只有一开始才这样吧。白草恐怕是觉得你好哄,才想尽早拉拢你喔。 「碧……你过来一下……」 黑羽当然仍处于暴怒模式。 「才不要!谁教黑羽姊好恐怖!」 「对嘛,志田同学很可怕吧?明明你这么乖巧听话,真可怜。不嫌弃的话来陪我聊聊吧?」 「咦,可以吗?」 「当然。」 「不妙耶,黑羽姊!你连性格都输到底了!能赢的部分只剩黑心了嘛!」 「碧……你好大的胆子……」 我说碧啊……你在某方面而言真够猛的。刚才讲那种话,相当于把地雷一颗一颗地挖出来,再一口气引爆的问题发言耶。 「好啦好啦……冷静点,小黑。」 我介入她们三个之间。 幸亏周围有别人,黑羽勉强克制住没发飙。换成平常,她早就对碧用上一两招擒拿术了。 趁她勉强克制住的期间,我应该努力设法让事态软著陆。 「碧是因为出来旅行,情绪就跟著亢奋了啦,她讲那些话都是闹著玩的。我并没有要劝你放过她,但是先冷静一点……」 黑羽恶狠狠地抬头瞪我。 唔……看来她没忘记刚才的口角……依然在生我的气…… 平时和稀泥就可以让事情平息下来,这次的状况果然不太一样。 「小晴,我也有话要对你说耶……」 「不、不用啦~~我没什么想听你说的就是了……」 「过来一下,小晴。大家对不起,我立刻就回来。」 「等等,等等,痛痛痛!欸,等一下啦~~」 黑羽踮起脚捏了我的耳朵,直接把我拖走。 「唔啊啊啊……」 被她这样对待,我也只能弯下腰跟过去。黑羽个子矮,走起来也就倍感吃力。 我打了手势求救,每个人却都把目光转开。 「……喂,别见死不救啦!尤其是碧!火上加油的人是你,所以你要负责!」 「末晴……你成佛吧。」 「欸,你喔!别闹了啦,碧!少在那边祈祷!」 当我在大呼小叫的这段期间,我跟黑羽仍逐渐远离其他人。我们从露台走下阶梯,来到沙滩,然后移动至别墅的死角。 我弯身走路实在是累了,忍不住就在沙地上一屁股坐下来。 面对这样的我,黑羽散发出火大度破表的施虐狂气场,怒目瞪了过来。 「小晴,我们刚到别墅,你就马上用那种方式冲著我来……是因为对我不爽吧……是这样对不对……?」 我有一瞬间曾涌上罪恶感,内心却立刻染黑了。 「是、是啊,没有错!谁教你要骗我,又不肯道歉!我生气有什么不对!」 我还是在挂怀这一点。 「哦~~……」 黑羽这么嘀咕以后,便推了我的肩膀。 我盘腿坐著,所以轻易就被她推倒,背因而碰到沙地。 「黑羽就骑到我的肚子上」。 (插图012) 我晓得,这就是所谓「遭受压制的状态」。 形势非常不利。即使受到攻击,被压制的一方也无法正常反击。 ……但是,问题不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肚子上传来的触感超不妙啦~~~~! 「小、小黑……!」 我试著挣脱,这次却被黑羽用手肘顶住双臂,完全受到制伏而动弹不得。 俯视著我的黑羽脸上──浮现了「按下邪恶开关的神情」。 「小晴……你现在已经……无法信任我了吧?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会把要对你说的『喜欢』次数乘以十倍。」 「!」 「怎样,你有意见吗?没关系~~反正只是我自己要讲给你听的~~既然小晴没办法相信我,当成玩笑话听过不就好了?」 天、天啊……她居然想出了这种主意……! 小黑根本已经……已经走火入魔了! 跟以往的「终极版黑羽」或「纯情版黑羽」都不一样。 恶意比终极版黑羽更深,更有施虐性,还会用美色纠缠。 要说的话,没错──她就是「黑羽alter」。 来到这一步才不是「小恶魔」的等级,她是长了壮观黑色羽翼的「大恶魔」。 没想到惹怒黑羽会激发出连我都不认识的一面……唔,多么惊人的潜力……! 「总之我要向你宣战。」 黑羽用食指戳了戳我的额头,然后挪开身体,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调头。 「小晴──你最好先有心理准备。」 黑羽回头一瞥,还舐了舐嘴唇给我看。 她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我只能一面发抖一面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 即使说是三天两夜,这趟旅行就快经过折返点了。话虽如此,明天要做的只有正式拍摄宣传影片还有回家而已,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想做的事情与非做不可的事情却都堆积如山。 「碧,你看,这边我帮你安顿好了,你去跟大家混一混吧。」 现在是用完午餐以后,拨出一小时让所有人到海边玩的时间。沙滩上要来场简单的排球比赛,跟我一起的碧却胆怯不前。 另外,我负责的是准备遮阳伞和海滩垫,其他人有的在替海滩球灌气,有的在架设简易式排球网。 「呃,我知道啦,可是重新一看就觉得阵容太豪华。」 碧的目光是朝著真理爱与白草。 说真的,她平时明明就一副刁蛮的性子,遇到状况却会龟缩。 碧表现得忸忸怩怩,还把背心式比基尼的皱褶拉平,白白地拖延时间。 我叹了口气,然后扯开嗓门: 「小白!」 原本在替海滩球灌气的白草注意到就赶了过来。 「怎么了,小末?」 「你能不能使唤她做点事?」 「咦咦咦咦!」 「怎样啦,碧,你不帮忙吗?」 「没、没有,不是那样啦~~」 白草应该是理解了我的用意。 她柔柔一笑,伸出手。 「好啊。碧,那你跟我来。」 「咦?啊,好、好的──」 碧被白草牵著离开。 这女的在白草面前真的就像寄人篱下的猫一样。 哎,碧以前跟真理爱吵过架,大概是因为如此,她刚才跟白草都处得不错,挑这个人选应该最好。 何况白草也比以前──不,跟昨天一比也圆滑多了。或许她们能建立良好的关系。 「末晴哥,让你久等了。」 「晴哥,我来帮忙。」 这次换双胞胎姗姗来迟。 苍依是穿可爱的海蓝色纱笼裙。 至于朱音……真够偏门耶。她穿校用泳装。 不对,既然朱音读国一,穿校用泳装并没有什么好奇怪吧?要说这是她对时尚不感兴趣的作风,倒也挺符合的……算啦。 「你们也去那边帮忙。难得有机会,多认识几个人啊。」 跟我随时都能讲话,但是可以跟这么多人交流的机会可不多吧。 更何况,哲彦目前要处理器材搬运的手续,不在这里。要跟读高中的学长攀谈大概不容易,只有女生的话门槛应该就低一些。 「……我不用了,我留在这里帮晴哥。」 「朱音……」 唔、嗯~~…… 朱音会这么说,证明她跟我很亲,我个人也觉得高兴。 高兴归高兴……就为人兄长的立场却有点担心。 「啊哈哈……」 苍依这么苦笑,是她对朱音表示能理解却又有点不知所措的反应。 苍依本身个性也内向,所以没有被人从背后推一把就不会主动找初次见面的学姊讲话。 但是,苍依倒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即使她个性内向,仍懂得观察周遭。她只是不擅长跟人打成一片,并不是办不到。 朱音就不同,她拒绝跟人打成一片。 我思索片刻以后──打定主意。 「小桃!玲菜!」 我把接下排球网架设工作的学妹搭档叫来,朱音就一声不吭地躲到我背后。 「什么事,大大?」 「你们俩需要人手吧?让她们帮忙啊。」 我瞟向苍依和朱音。 这两个学妹都很机灵,立刻就会意,还露出笑容。 「谢谢大大。呃~~你们叫苍依和朱音对不对?来这边嘛。」 「呵呵呵,人家一直很期待跟你们聊天喔。在你们俩(跟人家变成一条心)回家之前,人家要让你们学会叫人家小桃姊姊。」 ……总觉得真理爱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既然玲菜也在,应该不至于惹出怪问题吧。 「啊,好、好的……请多指教。」 苍依对欢迎的气氛露出笑容,并走向她们。 可是── 「……不用。我要跟晴哥留在这里。」 朱音贴在我背后,而且更加坚定地拒绝了。 我差点狠下心把朱音扒离身边,可是── (……她在发抖。) 畏惧,从背后传达过来。朱音似乎比我想像的还要害怕。 得知这一点,原本想狠下心的念头就瞬间云消雾散了。 「……抱歉。朱音留下来帮忙我这边好了。」 真理爱及玲菜依旧很敏锐。 「知道了哟。」 「你随时都可以来人家这边喔。」 话说完,她们就带著苍依去架网了。 我挥手目送她们离开以后,朱音就嘀咕了一句: 「晴哥,原来你有这么多朋友。」 「喂,慢著慢著慢著!朱音,你原本是怎么看我的!」 表示她以为我除了黑羽以外没别的朋友吗!虽然我的人面不算广,可是实际上被想成那样就有点伤人了耶。 我的吐槽似乎让朱音发现自己失言了。 「啊……晴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果真令人操心。这女孩跟白草一样处事笨拙,但是有别于倔强硬撑的白草,她这种笨拙属于不经心又少根筋的类型。况且对失言浑然不觉的话,或许还可以说是性格我行我素,然而看到她之后想通而后悔就让人揪心。 「不要紧,朱音,我没有放在心上。」 我摸了摸朱音的头,她便垂下目光应了声「嗯」。 「然后呢,你本来想讲什么?」 「……看到晴哥跟陌生人聊得开心,感觉就像换了个人……会让我觉得,晴哥已经跑到好远好远的地方。」 啊……啊~~原来如此,我好像稍微能体会。 好比目睹父母工作时换了张面孔所感受到的那种惊讶吧。异于平时的气质与神情会让人受到一点惊吓。 「我觉得心里好寂寞……就……」 朱音用力搂紧我的手臂。 她的头脑明明比我这种人好得多…… 这种不协调感刺激了我的保护欲。正因为她给人活得跌跌撞撞的印象,使我希望为她做些什么的想法随之高涨。 「啊──」 朱音忽然放开手。 当我纳闷有什么状况时──背后随即有声音传来。 「咦,在这里的只有小晴和朱音吗?」 最后出现的人是黑羽。 说来说去,我每年还是会看到黑羽穿泳装。不过唯独今年还没看过就是了。这一点,状况跟白草和真理爱完全不同。 所以我不会心慌──才对。 「!──」 我回头看向黑羽那边,就受到了当头棒喝般的震撼。 对了──从我把黑羽视为恋爱对象算起,这是我第一次看她穿泳装。 荷叶边让人印象深刻的露背挂颈泳装,下半身属于裙子款式,暴露程度并不算高。我觉得跟去年以前没有太大差别……即使如此,大概是心态有异,我大受刺激。 「呼……」 呼吸变得急促。就算跟艺人等级的白草或真理爱相比,黑羽还是够可爱的。 我知道看太久会被黑羽抓到把柄,却还是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而且那当然被黑羽察觉了。 「……很不错吧,小晴。」 「别──别说蠢话!才、才没有!」 我开口抵抗──然而,黑羽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 你的想法可都被看穿了喔。彷佛这么表示的她高高在上地露出笑容,还把嘴巴凑到我耳边。 「好~~可爱,明明就不用嘴硬的耶……这一点满讨人『喜欢』呢。」 「!──」 我面红耳赤地拉开距离,黑羽就嘻嘻笑了出来。 「怎么了,小晴?你的脸好红耶。」 在我身旁的朱音没有听见,显得一脸疑惑。 唔,这女的,居然在玩弄我……! 可是,黑羽仍接连不断发动攻势。 「真是的,你在做什么啊,小晴?快点站起来……『我喜欢你』。」 「头发被水沾湿以后,小晴你就多了一丝妩媚耶……『我喜欢你』。」 「唉,你累了吧……『我喜欢你』。」 「即使困了也要用功才可以喔……『我喜欢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是怎样啦!小黑,你为什么要把『喜欢』当成语尾挂在嘴边啦~~~~~~!」 招架不住的我逃离沙滩,在没有其他人的海边用头猛撞混凝土墙。 (可怕。想得出这种点子的小黑好可怕……) 根本就是精神攻击,我的脑浆都要迸出来了。 毕竟黑羽每次说「喜欢」,就会把嘴巴凑到我耳边耶。她这样吐气让我全身酥麻,还当著别人面前用勉强不会被旁边听见的音量,在勉强不会遭人怀疑的距离朝我细语! 完全走火入魔了……我被她玩弄了…… 该怎么说,这已经超越喜欢、讨厌或者生不生气,感觉我自己都快要沦陷于当中的欢愉了,好恐怖。 我、我正在跟黑羽吵架! 没、没错!黑羽骗了我!在她有个交代前!在听到她说谎的理由之前,我不能轻饶她……! 『──「我喜欢你」。』 「唔唔唔唔唔唔唔!」 我红著脸蹲了下来。 不过呢,就算我们在吵架,即使没办法信服,即使说不定是谎话,即使说不定受了玩弄,听见喜欢的女生向自己示好,我怎么可能不高兴啊,我怎么可能不害臊啊。 不行。我要恢复清醒,别流于感情用事。 我想到了。小苍不是也说过吗?她叫我小心旅行魔法。 对喔,或许小黑同样是因为旅行而失了分寸。 现在需要慎重应对与冷静的判断…… 我让脑袋冷静以后回到沙滩,就发现在海边玩的一个小时结束了,大家正准备移动到各自的岗位。 在指挥业者搬运器材的哲彦注意到我了。 「喂,你跑去哪里了!志田要开读书会,叫你赶快过去!」 「好,我知道了!」 哲彦旁边有玲菜、苍依、朱音在待命。 这三个人应该是预备要组装器材吧。不过我有点担心……对于朱音。 苍依大概是知道我在挂怀,朝我挥了手。 ……这是包在她身上的暗号。是吗?苍依愿意帮忙解围。 苍依总是担任这样的角色,不著痕迹地提供援手。我猜以往在学校,苍依都悄悄地一路帮助朱音至今吧。 话虽如此,苍依完全没有要做人情的意思,她都是欣然接下任务。 基本上,苍依和朱音并不是只有单方面会照顾、受照顾的一对搭档。比如在课业方面,据说苍依就向朱音讨教了不少。别看她们这样,这对双胞胎可是一对能互补不足的好搭档。 我朝苍依挥了手回应,把之后的事托付给她。 眼角余光看到白草在露台自主练习以后,我回到客厅。 「好慢!」 等著我的人则是双手扠腰,气势汹汹地站著的黑羽。 「小~~晴~~?你的拚劲……是不是不够呢……?」 这跟刚才兼具施虐性和妩媚的「黑羽alter」不同…… 我会感到怀念,是因为想起报考高中之际被她折磨了一番的回忆。 过去我在内心是这样称呼她的,我叫她「黑羽士官长」。 我把目光转向桌子那边,就发现碧和真理爱正专心地盯著参考书,尽管我来了,也还是一样专注。 这是出了什么状况……真理爱居然能够专心成这样,黑羽是用了什么手段……?未免太可怕了吧……? 「小~~晴~~?」 我挺直背脊,向她敬了礼。 黑羽竖起拇指,朝背后一比。 「去反省,懂吗?」 拇指比的方向是露台,再过去就是── 「我了解了!」 我赤脚冲到露台,跑过正在自主练习的白草身边。然后我直接跨过扶手,纵身跳向大海──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随著吶喊摔进海中以后,就迅速浮上来了。 「末晴,你搞什么?」 在沙滩组装器材的哲彦问道。他背后的苍依和朱音也为之瞠目。 「小黑当教官的话,我就没办法违抗啦……!」 「啊哈,哈哈哈……」 「谁教她是黑姊。」 我拋下苦笑的苍依和淡然陈述感想的朱音,冲上露台回到客厅。接著我喘著气扯开嗓门。 「我去做过反省了!」 「……很好。」 黑羽带著昏暗的眼神把浴巾扔给我,然后立刻秀出右手拿的码表。 「小晴,要给你写的考卷放在那边,限时三十分钟。接下来要考五个科目。」 换句话说,我非得专心足足两个半小时── 「我想想……架设舞台的工作,我们都完全不去参与的话,苍依她们未免太可怜,所以考完三科之后,我会让你去帮忙一个小时顺便休息。」 「那、那样好像根本没有休息到啊……」 黑羽恶狠狠地瞪来,打起哆嗦的我就闭嘴了。 「──你有意见?」 「没有!长官!」 「别加上长官这种无谓的字眼。」 「非……非常抱歉!」 后来我迎接了地狱。 难题来袭。黑羽时时刻刻都放亮眼睛。 精神消耗到简直让人忘记自己是来旅行的事实。 不过……黑羽替我打这剂强心针并非毫无意义。 黑羽所准备的题目,全是我曾经写错的题目。因此每换下一题,我就会冒出「啊~~这题这题!答案是什么来著~~」的心境。 所以,我逐步体会到,制作这份考题非常辛苦吧? 光是单纯从题库选题,再影印下来剪贴成考卷就相当花费劳力。 再加上黑羽应该还要练歌和练舞。考虑到她利用空档制作了这份考题……我便觉得心痛。 (小黑……) 明明我们在吵架,明明她对我不爽…… 黑羽彷佛以态度如此表示: 「要玩可以,但是轻忽学生的本分就本末倒置了。」 既然要付出全力,就不要只把力气用来玩,也要奋发用功── 而且黑羽不是只有嘴上说说,还自己身体力行。 (没错,小黑总是这样……) 她会为怠惰的我提供正确榜样。看到她那副模样,我再懒也会感到佩服,变得无法吭声──并且痛下决心。 即使被玲菜看扁,也改不了我对用功的抗拒感。可是,那种感觉现在被我拋到脑后,涌上的拚劲几乎要撑爆。 我用力拍了双颊要自己振作。 「小晴……?」 教真理爱念书的黑羽讶异地抬起脸。 「抱歉,没什么。我只是在提振精神。」 「……你终于燃起斗志了?」 「是啊。」 「小晴,你点燃得太慢了。」 「抱歉。」 「……嗯。」 那句细语要当成答覆实在太小声。 不过光是这样,就足以感受到我们对彼此已有理解。 * 写完三科考卷的我去帮忙搭设舞台,便发现基底的工程比想像中有进度。 看了才晓得原来如此,结构单纯。 舞台基底是用金属管搭的,高度在膝盖附近,只需要照规则排列就行了。麻烦的部分在于底下是沙地,多少需要协调高度。接著在上面铺地板,加以固定便能完工。 以工程而言几乎没有困难处,却需要力气和人手。因此读书会的人参加以后,工程就一举有了进展。 尤其活跃的成员是碧。 「啊~~末晴,不是那样啦,地板要嵌在这里再放上去。」 她有力气,做事又莫名有条理,比我想的还灵巧。虽然她说自己学裁缝就会耐不住性子,做这种粗工反而能发挥特长耶。 当我一边想著这些一边做工的时候,朱音便拽了拽我的连帽衣。 「晴哥,喇叭会摆在哪里?」 「……?你在意这个吗?」 「嗯。」 朱音面无表情地点头。不过,她似乎比平时多了股劲? 「对喔,你对音乐有讲究嘛……轻音乐社的活动开心吗?」 「我跟社团成员合不来,暑假那阵子就没去了。」 「啊~~……」 换成以往,这类话题都很快就会传到我耳里。 不过供应情报的黑羽跟我从暑假那阵子就变得关系尴尬。虽说无可奈何,我仍有点落寞。 「是什么地方合不来?」 「因为──我只是想把乐器练好,社团的人却都不练习。不练习,技术又烂,却只会自说自话,所以我受够了。」 「这样啊……」 啊~~人之常情吧~~像我读国中时,想认真搞音乐的人也是马上就跟志同道合的伙伴聚在一起,都没有参加轻音乐社。 「是喔,那你真辛苦。」 「并不会辛苦。不去参加社团活动就可以在家练习,所以没关系。」 嗯~~要把音乐当兴趣,或者埋首于练习都不是坏事。话是这么说没错,果然朱音就是容易被导引至孤僻的方向…… 那么── 「喂~~哲彦!」 「咦,怎样?」 「朱音说她对喇叭的位置有意见。」 「哦~~」 「!」 朱音看哲彦凑过来,就立刻躲到我的背后。 但是我不让她这么做,还硬把她抱起来,要她站到前面。 「晴哥……!」 「把想讲的话讲出来啊,我会帮你一把。」 「…………」 哲彦大概也察觉到别随便跟这女孩搭话比较好,他一直等到朱音开口。 「喇叭可以放到那块板子跟那块板子上面……毕竟那不是为了让很多观众听见才摆的设备,我认为可以将角度缩回来一点,对跳舞的人而言较有临场感,摄影机的收音效果也会变好。」 哲彦瞪大眼睛,摸了摸下巴。 「……我明白了。总之先摆摆看,有什么要纠正的再跟我说。」 「嗯。还有──」 「朱音,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其实……我试著做了这个……」 朱音拿出来的是耳机,耳机跟手机有连线。 其中一边自己用,另一边则交给哲彦塞进耳朵,然后朱音按下播放键。 「~~~~」 啊,这首歌是《乐园sos》。 「怎么回事,这听起来感觉不一样耶。嗯~~配了鼓声吗?我总觉得曲风变high了。」 「猜对一半。我也改了贝斯的谱。」 「原来……你还会打谱啊……」 连哲彦似乎也对此感到讶异。 「……这是我的兴趣。」 「末晴,你怎么看?」 「感觉朱音让我们听的版本比较好。」 「我也一样。做个替换吧。」 哲彦把耳机拿下来,客气地还给朱音。 「朱音,麻烦你,之后把音乐档给我。」 「……可以吗?」 朱音将视线转到我这边。 我当然对她点了头。 「当然可以。你很厉害嘛,我都不晓得你会这么多。」 「……嗯。谢谢,晴哥。」 「我什么都没做啦。」 「就算这样,还是谢谢你。」 朱音露出笑容。来这里以后,她第一次有笑容。 这女孩总有孤立自己、压抑自己的倾向。 但是她潜藏著惊人的能力,我打从心里希望能像这样逐步让她获得旁人认同。 * 「……你比我想像中用功呢,小晴。」 黑羽在打完五科考卷的分数后这么说道,地狱读书会就此告终。 舞台架设正好也告一段落,因此要进行彩排了。黑羽还有真理爱只能说厉害,不过白草也确实有进步。才练一小时左右,默契便达到可以接受的水准,我们怀著对明天的期待收工了。 后来大家决定一起准备晚餐。 话虽如此,最后一夜是在露台上烤肉。 男生从仓库里搬出油桶烤肉架,放好固态燃料与木炭开始生火。准备桌椅也是男生的工作。 女生则有黑羽和碧组成蔬菜调理班专心切菜。另外,黑羽舌头上虽有另一片宇宙,但是切菜技术仍相当于常人,因此可以信赖。 苍依和朱音负责把食材摆盘端来;白草负责确认库存,肉与调味料等等都是她拿出来的;玲菜与真理爱拿了饮料补充到冰桶里。此外,绘里小姐负责监督,但是她想偷偷拿酒出来喝,就挨了真理爱的骂。 「「「开动!」」」 不知不觉中,天上已经满是星斗。 总觉得这两天历经了惊滔骇浪,闹得超high,玩得超爽,姑且也有念到书。在冲绳度过的这段日子太灿烂,也许回去以后都无法收心回归日常生活了。 当我靠著扶手心怀感伤时,碧来到了旁边。 「末晴,你有吃东西吗?」 「有啦。我才想问你,玩得开心吗?跟小桃和解了吗?」 「要我跟那女的和解,免谈。」 「出了什么事啦!话说你答得太快了吧!起码苦恼一下啊!」 「呃,免谈就是免谈。」 「有发生什么事吗?」 「…………」 「你不要不讲话啦!很恐怖耶!」 「…………」 「我、我懂了,不问你就是了嘛!」 聒噪才是碧的本色,所以当她静下来的时候就会让我适应不了。 我换了话题。 「对了,碧,你为什么会那么拚命用功?你是要靠网球推荐升学念高中吧?」 碧念书的认真程度远远超乎我的想像,但是靠体育成绩推荐升学的话,把读书的时间拿去锻炼体能比较合逻辑,因此我完全不懂她用功的理由。 「啊~~关于这个嘛……」 碧一脸安分地搔了搔脸颊。 「我呢,决定不靠推荐念高中了。」 「咦!这是为什么!」 记得碧的志愿学校属于网球强校,推荐入学的条件则是打进全国大赛。而她在夏天顺利达成,听说推荐名额也敲定了。 「……要怎么说好呢,打进盼望已久的全国大赛,让我知道了自己的实力。」 「什么意思?」 「全国大赛第一回合的对手才读一年级,我却在体格和技术上都完全敌不过……坦白讲,从来没有输得那么难看。但是恐怕只有那样的人才能当职业好手。我无法赢过世界水准,我只是比同年级发育得早一点,在身体方面受惠而已。之前我认清了这一点。」 「……这样啊。」 你尽全力了吗?我可以如此质疑,感觉这样开口也不算有错。 不过只听碧说了几句,就可得知要在体育界成为职业好手有多困难。 尤其网球是横跨全世界的竞技,连在全国跻身顶尖之列的选手要谈到能否在职业的世界活跃……就不好说了。 「不过呢,我并没有自暴自弃啦,不是那样的。我呢,想试著攻读运动科学。」 「你说的是不是用科学方式分析运动,研究要怎么样才能有效率地进步的那门学问啊?」 「嗯,差不多。然后呢,我想报考可以进修这些学问的大学。以后我决定把网球当兴趣,并且努力用功考上升学取向的学校。」 「这样啊,你真了不起……」 碧才读国中就很会思考。 我都还没找到将来的目标,碧却已经定好方向了。 「所以喽,末晴。」 碧在胸前绕著手指。 「假如我说想考你和黑羽姊念的学校……你会笑我吗?」 穗积野高中是满不错的升学取向学校。记得碧的学力是平均水准,从现在开始努力就必须下相当的苦功才能达成目标。 但是── 「很好耶!你来念啊!我等你!」 「就、就是说嘛!啊哈哈,我还以为会被笑!」 「我不会笑啦!既然目标这么有志气,你可以的!」 「就、就是嘛!」 「我也会为你加油。」 白草大概是碰巧听见我们讲话。 她拿著装了柳橙汁的纸杯朝我们走过来。 「对于文组的科目,我就有自信。我可以教你准备考试的诀窍。」 「咦!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啊,欣赏有意奋斗的女生,因为看了会让人想声援。」 「唔哇,居然能让职业小说家教我,太奢侈了!」 碧的反应让白草对她回以微笑。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联络方式?」 白草把纸杯摆在木制扶手上,伸出手要拿口袋里的手机。 就在这时候── 「!──」 白草皱起脸,把手机弄掉了。 从她的反应来看,是右脚踝在痛。 「小白,你还好吧……?」 「啊,我没事,嗯。虽然感觉有点不适,但是不至于没办法跳舞。」 ……仔细想想,白草从昨天到今天都一直在练舞。平时没有锻炼身体却练得那么勤,当然会造成伤痛。 「──白草学姊,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好、好的……」 碧让白草当场坐下,然后观察脚踝。她从各种角度端详,时而伸手触摸,确认白草对患部的反应。 「请你就这样坐著等我一下。」 碧说完就拔腿离开,然后拿了绷带回来。 「我要贴扎患部。这个程度的运动伤害,贴扎过明天就会好。但是因为有稍微发热,最好进行冷敷。我没有带冷敷贴过来,别墅有吗?」 「记得应该有常备的医药箱。」 「那我们去拿冷敷贴吧,敷上去以后再进行贴扎。」 对喔,碧是打进全国比赛的体育选手嘛。何况她还说过想进修运动科学,贴扎这种医护措施起码要会吧。 我总觉得见到了碧让人意外的一面。 旅行实在有意思,可以从意外的人身上看到意外的一面。 当我目送她们俩进别墅时,有人向我搭话了。 「末晴哥哥~~!请你来这边~~!有可怕的学姊在欺负人家~~!」 「小桃学妹……你是在说我吗……?」 「找不到其他可怕的学姊了啊。」 「这个女生真是……啊,小晴,肉烤好了,要吃吗?」 被黑羽搭话,我就一阵心动。 虽然我们之前在吵架,坦白说看完黑羽制作的考题,我几乎气消了。 我现在是在提防她的「喜欢攻势」。 那种精神攻击太厉害,从物理方面来形容,可比被人用钝器痛殴的震撼。 因此,我跟黑羽保持距离,只将纸盘往前递。 「……要。」 黑羽看我态度爱理不理,似乎就起了什么念头而眯起眼睛。 「……哦~~你还想抵抗啊。」 说我想抵抗是什么意思!表示你打算让我完全屈服吗! 「你那种态度也满讨人『喜欢』呢……」 黑羽倏地接近,还这么对我细语。 啊啊啊啊啊!看吧,就是这招!从耳朵传进来的声音会撼动大脑,引发目眩症状。 她这句「喜欢」的语气和随便讲讲完全不同,又甜又腻,缭绕在耳里久久不去。气息还微微呼在我身上,让人浑身酥麻。 而且黑羽的眼神既挑逗又像是看准了猎物,有股不容分说的压力与妩媚,因此我无法不受到动摇。 黑羽搁下烤肉夹,把身体靠向我。 「我说呢,小晴……你再抵抗也没用──」 「──啊,对不起,人家手滑了。」 真理爱拿的杯子撞到黑羽……让她的手臂变得湿漉漉。 黑羽在泳装外面只披了一件连帽衣,被打湿并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 「呃,小桃学妹?为什么你是先说了手滑才泼水呢?」 ……嗯,真理爱根本是在纸杯洒出去之前开口的。要说有问题的话就是这一点。 「不是学姊犯了幻听的症状吗?」 「厉害耶,她完全没在怕。」 你那可以毫不愧疚地断言是幻听的心智太吓人啦! 「啊,哦~~……那么纸杯里为什么装的是水,而不是饮料呢?」 「碰巧的啊。人家是女演员,所以对含热量的饮料会有所节制。」 「你刚才不是还在喝乌龙茶?」 「因为人家不小心喝了才用水取代啊,很奇怪吗?」 唔哇~~这两个人都颇有脑袋,斗嘴就没完没了…… 「噗哈~~吃烤肉就是要配啤酒~~!赞~~!」 原本该出面调停的带队者绘里小姐又完全喝茫了…… 「你把饮料换成水的心思倒是可以称许喔。不过用这种手法会不会阴险了点?」 「学姊不认为把别人想成阴险的人才阴险吗?」 「啥!」 「你说对不对,白草学姊?」 真理爱把话题拋给了跟碧一起回来的白草。 白草的脚踝用绷带贴扎过。总之似乎只能先这样处理再观望痊愈的状况。 「……也对呢,要赞同桃坂学妹的意见固然令人不快,但是在我看来,也觉得志田同学很阴险。」 「就是说嘛~~」 「你们两个……」 啊~~黑羽完全被惹火了…… 「喂,末晴!这里的学姊都好可怕!你快阻止她们啦!」 碧用手肘朝我顶了顶。 「不不不,我办不到!」 「什么叫办不到!只有你才阻止得了吧!」 「碧,难道你真的觉得我阻止得了这三个人……?」 「…………」 碧看了所有人的脸,然后点头。 「的确不能指望你耶。除了白草学姊以外,都那个样嘛。要嘛就是禽兽,要嘛就是猛兽。」 「碧~~?姊姊好像听到你在乱讲话耶~~」 「唔──」 黑羽的威吓让碧阵阵后退。 可是她后退的方向有真理爱等著。 「碧,被你说成猛兽,小桃姊姊很伤心喔。」 「谁认你当姊姊了!你这满肚子坏水的女生!」 碧深知黑羽有多可怕也照样口无遮拦,她对真理爱也一样毫不退缩。 「我才不会叫你小桃姊姊!以后你要先加上『自称』啦!」 「……哦~~看来人家有必要(为了管教)跟你谈一谈呢……」 「不要!感觉乱恐怖的!」 另一边,黑羽和白草之间也发生冲突了。 「可知同学,你说我阴险……是什么意思?」 「问我什么意思,不就字面上的意思吗?难不成还有存疑的余地?」 「你把自己的所作所为置之脑后说这种话,不觉得欠缺说服力吗?」 「所以你是想说我也很阴险?」 「错了喔,你『是』很阴险,但我可没有喔。」 「这算什么自我分析?你那盲目的眼睛是不是去看看眼科比较好?」 「啥~~~~!你有脸说这种话?小晴,对不对!」 话题突然拋过来,让我心慌了。 「不不不,别扯到我这边啦!」 「小末,你告诉她,装开朗的阴沉矮冬瓜就该躲在壁橱角落发抖。说吧。」 「毒舌成那样也太过火了!」 不行,参加这种对话会让我心脏撑不住。 「小晴,你就告诉这个千金小姐如何?当她想出那种毒舌字句时就已经够阴险了。说吧。」 「慢著慢著慢著,没那种事啦──」 「小晴……你说的是哪一边?」 「意思是我于理站得住脚,有问题的是志田同学对不对?」 「啥~~~~!」 当我因为吓过头而发抖时,去沙滩散步的苍依和朱音这对双胞胎回来了。 她们都听见声音了吧,苍依正在苦笑。我若无其事地用眼神向她求救,但她微微摇头,对我表示「办不到」。 朱音却直率地开口问: 「你怎么了,晴哥,脸色很差耶……出了什么事吗?」 她大概不懂周围的状况吧…… 这是朱音有问题的地方,也是她可爱的地方。 「唉,如你所见啦!」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这么回答。 于是朱音带著格外凝重的脸色点头。 「原来如此。如拟再加上速件……真不愧是晴哥,竟然懂得使用批示公文的用语来形容状况紧急──」 「啊啊啊~~~~根本就不对,为什么唯独意思却说得通啦~~~~!」 像这样,由于人变多了,摄影旅行的最后一夜比昨晚更加热闹。 有喧闹,有欢笑;有人挨骂,有人头大。 能在如此美好的地方跟这么棒的伙伴一同尽欢,这种经验或许人生中碰不上几次。 放手玩闹的我痛快得冒出这样的想法。 ……………… ………… …… 明天宣传影片就要正式开拍。由于昨天先来别墅的一群人有彻夜玩闹的前科,在黑羽指挥下,所有人十一点便就寝了。 当我第一次享受房里的床铺时,疲劳随之涌上,不知不觉间就入睡了。 不过大概是因为兴奋未退,睡到一半就醒了过来。 「啊~~……」 看向时钟,发现是半夜一点。看向旁边的床,只见哲彦正在熟睡。 为了避免吵醒他,我悄悄离开房间,然后走向洗手间。 明明觉得疲倦却有些睡不著。 我爬上二楼,从冰箱拿出运动饮料一饮而尽。 之前闹哄哄的客厅,如今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有月光的客厅跟白天气氛不同,让我感到紧张。 月亮太美,所以我到了露台看看。 海风舒适宜人。就算说这里是冲绳,也已经十月,感觉有点冷。 「~~」 「嗯……?」 海浪声中夹杂了不知从哪传来的音乐声。这不是……乐园sos吗? 我从露台朝舞台的方向看去──有人。 有人播了音乐,正在练舞。 那是……白草。 (小白明明伤到脚了,这么晚却在练舞……) 这我效法不来。惊人的努力。 我想多尽一分力,就走向沙滩。 当我接近到一半,摆在舞台上的手机发亮了。 白草停下舞蹈,拿起手机。 「啊,芽衣子?嗯,是我。对不起喔,这么晚还跟你联络。」 来电的人似乎是班上同学,白草的朋友峰芽衣子。 这样我就不方便开口搭话了。 我已经走下沙滩,白草却背对著这边,手足无措的我愣住了。 「……嗯,对啊。因为只有我跳不好,必须练习……不会的,我不打算向小末求助。」 「!」 被她这么一说,我就不方便露面了。 我连忙躲到别墅树丛的死角。 「……然后呢,我领悟了。我并没有必要站在小末身边。可是,那不代表我要跟他离得远远的。我希望走在他的一步之后,当他遇到状况时,我就能从背后支持……我领悟到了这一点。」 啊── (原来小白也有一样的心境……) 当白草揪著我的连帽衣从后面跟上来时,我有感受到确切的「情谊」和「自在」。 白草之前肯定也对我们重逢后的关系无所适从。而在那时候,她才首度有了契合的感觉。肯定是这样。 「……我要变得更坦率,往后有事情,我会找小末商量或者依靠他。但是,我认为那跟无条件仰赖对方是不一样的。自己办得到的事,我仍会尽力而为,没有自己先尽力就失礼了。我并没有打算回到以前无条件依赖人的那个时候。想必会有让他帮忙拉一把的状况出现,不过除此以外,我反而想为他效力……」 后来这通电话仍讲个不停,不过感觉上都是白草在讲话,峰默默聆听。 途中白草变成边走边讲,因此我并没有完全听见内容,总之凭只字片语也能知道她说的话既认真又纯粹。 ──我希望让……见识到……是有能力的。 ──……希望让……觉得开心。我想报恩。 ──……因为有……在,才笑得出来……我想表达这样的意念。 白草提到了这些,我想峰一定都有好好听进去吧。最后她答谢完就挂断电话了。 「那么,我该加油了……」 于是白草又开始练舞。 听见她这些话,我已经不能出去了。 我能做的就只有守候而已。 「~~~~」 她的舞艺渐渐在改进,或许进步得慢,水准却有实际提升。 也能露出笑容了,跟一开始截然不同。 但是──不时会皱起脸。 就算碧帮她做了贴扎的处理,效果仍然有限。 即使如此,白草仍不断练习舞步。 ……短短一个月前,白草对我来说还是有如天上明星的存在。 漂亮、冷漠又大受欢迎的高中在学女作家,在同学当中更是格外醒目的存在,居住在跟我这种平凡人完全不同的世界。 然而她为了建立那种形象,一直以来都像刚才那样挣扎、奋斗、痛苦、努力。 那模样鲜明地浮现于我的脑海。 『我要更加努力才行……!我不会再让人瞧不起……!』 『我才不要展现出笨拙的自己……!运动也要特训……!』 『我想变漂亮……!为此就要好好研究保养的方式……!』 『小末……在我能够……再度与你见面之前……!』 白草纵有才华,却比其他人笨拙得多,发挥不出本身的能力,过去甚至因此拒绝上学。 那种笨拙至今仍旧没变。 但是她暗自努力,累积经验,逐一克服过来了。 看到白草现在的模样,即使她不说,我也晓得。 「小白……」 存在于我和白草之间的空白的六年。 由于我不在了,白草恐怕就跟当下我所目睹的光景一样,都是只身打拚过来的。 光是想像她孤军奋斗的模样,我──泪水便止不住。 为什么白草能努力到这种地步? 全心专注于目标,分毫不移。 我尊敬她。对于可知白草这位少女,我想表示由衷的敬意。 她是如此耀眼。 在天上时也很耀眼。 不过──在地上爬的模样更加耀眼动人。 「加油,小白──」 我不禁在手里使劲。 我只能躲起来给予声援。 令人懊恼。但是……我不能出面。 即使现在立刻过去伸出援手,也不是她内心所求的。假如要尊重白草至今的努力与意志,我就不可以出面。 胸口好似被压得透不过气。 以往感受过的疼痛又在心坎里大肆发作。 初恋,是一种毒── 那已经在新的恋情得到疗愈了──理应是如此。 但是…… 啊,我懂了。 以为心伤痊愈,单纯是我的臆测──或许我只是自以为好了。 这种忘不了的疼痛、苦楚。 是吗── ──初恋之毒,此刻仍侵蚀著我。 * 苍依听见声响而醒了过来。 她从床上起身,就发现朱音站在窗边。 「朱音……?」 「苍依,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关系……怎么了?」 「…………」 朱音将窗帘掀起一小角,从缝隙看著外头。 只有月光,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脸色明显是黯然的。 苍依从床上起身,来到朱音身旁。 「看得见什么吗……?」 从微微打开的窗户听得见一丝宣传影片的音乐声。 苍依也站到朱音旁边,试著望向外头。 于是──发现了末晴在树丛死角流泪的模样。而且末晴的视线前方有白草正在练舞。 苍依光是看见这一幕就理解了一切。 「苍依……」 朱音用力按住胸口。 「我总觉得,胸口好痛……」 「……朱音。」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一次都没碰过这种状况……可是看著晴哥,就会觉得胸口都揪在一起……」 ──不可以……朱音,那样不可以…… 苍依将差点外漏的心声吞回去,闭上嘴巴。 (你不可以发现自己有那种心意……) 毕竟,「那条路是走不通的」。 只会让自己煎熬,绝对无法见光。然而,光是能看见对方对自己露出笑容一下下,或者被对方称赞,就会高兴无比,忍不住欢天喜地,让心儿都飘起来,最后换来的却是哀伤。 这是毒。这种心意,肯定是一种毒。 对于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了解」。 所以我想告诉朱音。 「你不可以变得像我一样」。 但是── 对,但是── 心是束缚不了的,即使口头说再多也没有意义。既无逻辑也无意义。逻辑对心是不管用的。 所以,我── 「苍依……?」 苍依搂住了朱音。朱音感到疑惑,苍依却无视那些搂住她。 紧紧地,紧紧地。 「苍依……」 朱音大概连被搂住的含意都没有察觉。 不过,她在无心间应该有感受到什么吧。 「……谢谢。」 说完,朱音就朝苍依抱了回去。 ──不过,真的吗? 来自内心的呢喃,在胸口深处蠢动。 ──我,或者我们,真的就没有机会……? 每次都这样。 我每次都会像这样怀著淡淡的期待。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所以有希望。 这样的话语闪过脑海。 或许是这样没错。 但是──「我怀有的心意并没有那么单纯」。 ──我最喜欢的黑羽姊姊。 没错,我根本无法忽视黑羽姊姊。 我明白。我的心意,会跟自己最喜欢的黑羽姊姊心意相冲。 不对,还不只这样。 还有朱音……说不定,连碧姊姊都…… 啊啊── 「苍依,这样会痛……」 苍依回过神,放开了朱音。 大概是表情不对劲吧。 朱音扶正眼镜,一改平时没有表情的脸,声音颤抖地问: 「苍依,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啊。」 朱音表露出迟疑,却还是嘀咕:「那就好……」 我明白。朱音不擅长观察脸色,思路直来直往,所以受骗以后就无法推敲出正确的答案。 我是骗子。 在姊妹当中,我肯定最擅于说谎。连面对敏锐的黑羽姊姊,我也有自信不被看穿。 这项专长正符合卑鄙的我。 但是无所谓。假如我说谎能让身边风平浪静,那就是对的。 毕竟──我好喜欢好喜欢身边的每一个人。 倘若恋爱是一种毒── (插图013) 对我来说,谎言就是一种药。 但并非治病的药。那是止痛的药。 能短暂隐瞒真相,仗著为他人幸福著想的大义名分虚应敷衍……拖过一刻是一刻的药。 不过这种药──谎言──服用以后很难受。 毕竟越是撒谎,越是隐藏心意,「不被允许的这份情初恋」就会变得更加浓烈强劲。 欸,末晴哥……请你告诉我。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插图 * 当我们下车以后,鼓噪声出现了。 尽管我们四个只是伫立在校门前,注意到我们的那些学生却为之心惊,停下了脚步,变得愕然无语。 「鱼沼先生,谢谢你送我们到学校。小末,书包让我来拿吧。」 「欸,白草学姐?本来是人家要帮末晴哥哥拿的耶。」 「难道说,你忘了自己一大早突然跑来,我还让你搭便车的恩情?」 「其实人家预定要叫计程车载自己跟末晴哥哥两个人上学的耶,你把这当成卖人情不合道理吧?」 「书包不重要啦,你们俩能不能说到这里就好?我们超受注目的……」 我赞同黑羽的意见。 黑羽在我身边应该不值得大惊小怪,由于告白祭的那段影片,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晓得我们是青梅竹马了。 白草会在旁边应该也属于可理解的范畴内。透过广告比赛与迷幻蛇的音乐宣传片,我跟她是群青同盟成员这件事已经众所皆知。况且我会骨折本来就是群青同盟摄影发生事故所致,而事故与白草有关的风声似乎也传开了。 问题在于──真理爱初次到校的事实。 ──居然有艺人转来一般的升学取向高中读书……! 我非常能体会他们的心情……!那当然够震撼的嘛……! 假如我没待过演艺界,肯定会提早到学校见识这一幕。毕竟能亲眼目睹只在电视里见过的人气女星,花这点工夫算不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真理爱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 「为什么她会跟姓丸的还有志田同学、可知同学在一起……?」 「欸,你没看群青频道吗?真理爱会加入群青同盟这件事上周就宣布啦!」 「唔噫噫噫噫噫!真理爱的香味传到我鼻子里了……!」 「真、真理爱,你要清醒过来……!我才是你的哥哥……!」 「白痴,冷静点啦。要找哥哥的话当然是我……!」 「有罪~~~~~~!无血缘的兄妹关系,有罪~~~~~~!」 「冷静点,乡户!不要紧!姓丸的呆头呆脑,所以好像真的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喔!幸好他够呆!」 这些家伙的情搜能力之高,依旧只会展露在这种无谓的地方耶……读升学取向高中的好脑袋只发挥在这方面是怎么一回事……我先说清楚,你们的发言也一样够呆啦……这种水准可没有立场看扁我…… 真理爱原本都静观这场骚动,但她笑了一笑走向前。 「各位同学,我是今天转学过来的桃坂真理爱,请大家多多指教」 轻柔的发丝随风飘逸,裙摆被她稍稍提起,还有往上瞟向众人的完美笑容。被号称「理想之妹」的在职艺人这样打招呼,同学们不可能不为她倾心。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男同学们身陷兴奋狂潮。 不过有一部分女生也发出这样的嘀咕: 「啧,那个女生真爱装……」 一般都会忽视才对,然而真理爱的可怕之处在于她不会听过就罢休。 真理爱大方地走到嘀咕的女同学面前。 「哎呀,这位是学姐吗?今天起要请你多指教了……啊,你的衣领歪掉了喔,恕我失礼。」 真理爱散发惹人怜爱的非凡气场,一边优雅地帮女同学把衣领调整好。 「容我重新问候,请学姐多多指教。」 最后再露出极致的笑容收尾。现场已经完全照着真理爱的步调走了。 对方肯定是被震慑了吧。刚才抱持反感的女同学略显羞赧后── 「……我才要请你指教呢。啧,可爱到不行嘛。」 发出这样的嘀咕安分下来。 先发制人,要对方屈服。这种举动可以说很符合真理爱在演艺界一路得胜的作风。 「那、那么那么那么,真、真真真理爱同学,麻烦你叫我哥哥!」 就在这时候,有个鲁莽的男同学出现了……! 啊~~这种粉丝最令人困扰。我是不是出面帮她挡比较好? 当我如此犹豫时,真理爱已经采取行动。 她露出跟先前一样的完美笑容,明确地告诉对方: 「对不起。除了演戏以外,人家决定只称呼末晴哥哥为哥哥。」 「喂────!」 啊,是的,我死定了。 你说那种话会让我被同学宰掉。 我的手臂都已经受伤了,可以让我回家吗?现在连肚子也痛起来了耶。 当我觉得右手正在发作而一面抚摸石膏一面准备开溜时,有手从背后伸到我的肩膀上。 「丸~~同~~学~~」 「我们来玩吧~~~~!」 我说啊,你们别专挑这种时候跟我装熟还勾肩搭背好吗?别看我这副模样,我都快要吓出尿了耶。 我有想过要拔腿逃走,可是在打石膏的状态下跑步会很不方便。 因此我心里的某个角落正期待有谁能帮帮我── 「欸,别来骚扰小晴──」 「──你们住手。」 站出来袒护我的人是白草。 「小末现在身上有伤喔……假如你们敢对他做些什么,我会要你们为自己的野蛮行为付出代价……」 「噫──」 老实说,我本来以为搭救我的人会是黑羽。实际上,她也准备挤过来干预了,可是白草采取了比她更强硬大胆的行动。 对此我难掩讶异。 毕竟白草以前会在大家面前发脾气,始终是为了她自己。胆小的白草为了保护自己才会威吓别人。 不过,她刚才是为了他人而开口威吓,这可说是头一遭。 因为看就晓得白草虽然瞪着那些男同学,态度却显得害怕,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指头在微微发抖。 她明明个性畏缩,却愿意为了我出面,这份心意让我受了感动。 「桃坂学妹,如果你为小末着想,能不能别把事情闹太大?」 「……的确呢,何况末晴哥哥受了伤。学姐说得有道理,因此人家会照办。」 她们俩虽然知名度高,之间的关系却不太为人所知。所以那几个男同学应该都感到好奇,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吧。周遭同学茫然地望着她们俩互动,这场骚动就在无形间平息下来了。 「桃坂学妹,你是不是得先去办公室报到?办公室在那边的校舍喔。」 「……啊,原来如此。既然这样,人家只能陪末晴哥哥走到这里。」 真理爱重新转向我们这边,然后低头行礼。 「那么,各位学长学姐,人家先失陪了。往后请多指教喔。」 虽然真理爱常常搅和各种场面,说来说去还是懂事的,平时不轻易展露的正经礼数让我不禁心动。 跟我情同兄妹的她来到同一所学校就读了,往后得尽可能照顾她才行──我甚至有了这样的想法。 …………然而── 「啊,末晴哥哥~~!人家来找你玩喽~~!」 「不要每节下课都来啦!」 你光是来班上就会造成骚动! 看吧,走廊都有人聚集围观了! 而且教室里气氛有够肃杀!尤其是男生! 「好想踢足球耶……可是没有球……嗯?这里有颗尺寸正好的嘛。」 「喂,你们看着我的头在嘀咕什么?」 别自然而然就把脑袋当球看啦。你们这些人真的很恐怖。 「──各位学长。」 不过真理爱在这种时候反应实在够快。她悄悄站到我旁边,微微地笑了一笑。 「你们不可以讲那些耸动的话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小桃学妹!我没有说喔!我只有专心把你的笑容烙印在脑海!」 「白痴,都你害的!快道歉!不,替她舔鞋子谢罪吧!不行,要舔的话让我来舔!」 「全世界听好……我会为了和平而战……」 这些家伙……在某方面真的很好理解耶…… 话说那位舔鞋哥,你有偏门的癖好不要突然揭露行吗?会吓到人耶。还有最后的那个家伙简直莫名其妙,但是你从一开始就该为了和平而战啦。 「小晴,来一下。」 黑羽从走廊向我招手。幸好真理爱被那些献殷勤的男生围着,注意力不在我身上。 我偷偷溜出喧噪的人群。 「怎么了?」 「这边这边。」 走廊也有许多想一睹真理爱丰采的学生蜂拥而至。身为真理爱搭档的我同样受众人注目,因此走廊并非能好好讲话的环境。 黑羽也对此感到困扰吧。她拉着我的手走下阶梯,来到位于专科校舍附近,鲜有人迹的楼梯死角。 「怎么了吗,小黑?」 「呃,我问你喔。早上是因为大家都在,我就没有问──」 「嗯?」 「我相信应该是不要紧,从反应来看感觉也没发生什么,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问的嘛。」 ……不晓得黑羽怎么了。最近她大多处于「黑羽alter」模式,散发出不容置喙的气息,当下的态度却莫名迟疑。 「这样不像你耶,小黑。你要问什么?」 「──昨天,你跟她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 黑羽忸忸怩怩地问道,这使我的脸也跟着发烫。 「你、你在担心什么啊?」 「谁、谁教你们……!」 「不、不可能会有那种事啦!」 「真、真的吗……?」 「喂!你、你怎么不相信我!」 彼此都觉得难为情,舌头就随之打结。 「小晴,谁教你那么好色,可知同学又长得漂亮,不是吗?」 「说、说说说、说什么蠢话啊!没有没有!」 「是吗?」 「是、是啊!连那种气氛都不曾出现过!她只有超专心地教我功课而已!」 「真的只有那样……?」 「还有我莫名其妙被迫下了一整晚的黑白棋。」 「咦,我听不懂你说的意思耶。」 「别问了,当中有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理由。」 「到底是深还浅?」 其实我跟白草一起念书时,偶尔会有甜蜜蜜的气氛冒出来就是了。 每当如此── 『等一下等一下,你在做什么!要瞒也瞒不过我这天才的眼睛喔!丸同学,你刚才对白白怀有禽兽般的情欲对吧!』 大良仪同学就会像这样开口打岔。 而且在局面搞得一团乱之后── 『既然这样,读书会不如中止好了!黑白棋!我们来下黑白棋!』 事情演变至此,我就莫名其妙被迫下了一整晚的黑白棋…… 有白草在旁边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会想入非非。 毕竟她那么漂亮,身材又凹凸有致,每次出现在视野一隅,我的心就会被她掌握。 大良仪同学的眼神却对我诉说。 ──别存有误解。 胸口的伤痕作痛,初恋之毒所致。 与其落入这种心境,或许别想起初恋比较好。 因此我为了打消欲念,才被迫专注于下黑白棋。 「……小晴?」 「所以你别胡乱臆测啦。小黑,话说你还满闷骚的耶。」 我用左手轻轻拧了黑羽的脸颊,她就瞪大眼睛,脸红到几乎要从头上冒出蒸气。 「小小、小晴?我、我才不是闷骚──」 「你刚才都在想东想西,对吧?光是那样就可以称作闷骚了啊。」 「你、你别戏弄人啦!」 「啊哈哈哈。」 总觉得好欣慰。前阵子我们还在吵架,最近我又一面倒地被黑羽调戏,因此这或许只算小小的反击,但我还是很开心。 「何必不好意思,我可是对女生的性欲有所理解的男生喔。」 「……白痴。哎哟~~!我才不想被色色的小晴这么说耶。」 啊啊,许久没听见的「哎哟~~!」出现了。 黑羽的「哎哟~~!」具有「真拿你没办法」的语意,看起来像在生气,然而她真的生气时绝对不会这么说。 所以黑羽已经没有要跟我吵架的意思了吧。刚才我厘清了这一点。 ──太好了。这样我们吵的架就告一段落了。 在我心里是认为吵架已经结束了,所以我希望让事情告一段落。 去冲绳的时候,黑羽明明在跟我吵架,却尽心尽力为我准备了考试题目。对此我不由得受了感动。 受感动就已经输了。尽管我被黑羽骗了,也没听到她解释理由,但是算了,我想原谅她。 黑羽为我做了那么多,她是个好人。既然黑羽会说谎,表示当中应该有隐情。她想隐瞒的话,我根本不必特地把事情挖出来,毕竟每个人都会有想说谎与隐瞒的时候。 我的脑袋固然明白这一点,想法却到现在才总算定下来。 我放松肩膀的力气,然后嘀咕: 「你最近都在戏弄我吧?回敬你的。」 「……我可没有戏弄你喔。」 「────!」 我还以为自己的心脏被直接揪住了。那句话就是如此令我心动。 「少、少乱讲,我不就一直被你──」 「哦~~小晴,你果然认为自己被戏弄啊……」 桃色气息从寻常无奇的楼梯死角飘散而来,「黑羽alter」有露面的迹象。 但是我之前稍作反击,尝到了甜头,因此我率先出招了。 「小黑,即使那是在戏弄人,我也『喜欢』愿意对我说『喜欢』的你喔。」 「────~~」 黑羽进攻的动静一举消散了。 她整张脸红通通的,站都站不稳,还摇摇晃晃地退了一步。 「欸,你、你怎么学……!居然……!居然敢模仿我……!」 「还说居然……你是在气什么啊……」 「谁、谁教你趁人不备,过分……!而且你这是抄袭……!唔唔唔唔~~!」 「你就像装备比基尼铠甲的战士耶,配点太偏攻击力了吧。」 「说、说什么嘛!哎哟~~……」 「──好了好了~~不好意思,在两位正忙时过来打扰~~能占用一点时间吗~~?」 从阶梯上抛来的话语。 抬头看去……啊,是大良仪同学。 我会迟疑片刻,是因为印象跟女仆装有差别。 对方穿制服就给人较为活泼的印象。她穿着料子薄的针织衫,袖子明显长得多出一截,有种问题学生的调调。 呃,倒不如说── 「咦?大良仪同学,原来你读这所学校……?」 之前她说过跟我们同龄对吧? 表示我们虽然不同班,但是从一年级就一直待在同一栋校舍……? 「……是这样没错啊。哎,丸同学,我在一年级准备对你恶作剧的时候,因为被白白看见就挨了一顿骂……后来我被迫向她承诺『既然讨厌就不要靠近』,只要看到你都会自己躲起来……先声明,这可不是因为被白白骂让我很伤心!」 这样啊,看来她被骂得很伤心……太遗憾了。 「咦,但是我没听说过小白有朋友耶。大良仪同学,你都在哪里啊?」 白草声称自己跟大良仪同学的关系像姐妹一样。既然有这样的人陪伴,她应该不会被称作孤傲的美少女…… 「差不多从国中开始,因为白白太美,导致有大量男生想跟她亲近。而我每次都会修理那些男生,就把状况弄僵了。」 「啊~~……」 我能理解……即使不细问也可以想像…… 「后来白白表示:『很庆幸紫苑都会帮忙赶走男生,但是养成依赖心的话就无法让自己变得坚强。』我就决定改成暗中守护她了。」 哎,该怎么说呢,是很符合白草作风的一段话。 「嗯?那为什么现在就没关系?你不能靠近我吧?」 「我瞒着白白来这里的啊!」 「难道你认为我之后不会跟小白告状?」 「…………」 大良仪同学愣住了。然而在下个瞬间,她双手叉腰,挺起形状美好的胸脯。 「呵呵呵,你很有一套,丸同学。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傻瓜,看来对你的评价该提高一点!」 这个女生好废喔……我都开始有同情的想法了…… 「原来可知同学家的女仆讲话是这种风格啊……」 也难怪黑羽会感到讶异。毕竟大良仪同学是在她和真理爱回去后才露出马脚。 「我有事情想知会志田同学,打扰一下可以吗?」 「咦,我吗?」 「是的,我从昨天就想跟你搭话,不过工作时实在没有机会离开白白身边。」 大良仪同学走下阶梯,站到黑羽面前。 「所以,有什么事呢?」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白白有我保护,因此请放心,你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我只是想知会你这一点。」 「唔──」 我完全被当成罪犯对待了啊…… 「呃,谢谢你喔……?」 黑羽似乎掌握不到对方真正的心思。 「这种事为什么要专程告诉我?」 「我的职责是保护白白远离魔掌,所以我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跟你建立合作关系。」 黑羽柔柔微笑,并且对大良仪同学说道: 「谢谢,大良仪同学,还让你专程为了我过来。」 「请不用介意,志田同学,你是不是也早点清醒比较好呢?客观来看,你似乎是被丸同学骗了。」 「……哦,哪个部分?」 「丸同学平庸至极……不,撇开演艺方面的话,他身上的负面要素未免太多了啊。又笨又色,还会动不动就不顾颜面向人下跪。坦白讲,我无法理解他那种缺乏自尊心的举动,看了就觉得恶心吧?」 「唔唔……」 我、我反驳不了!她这些话太贴近事实,听了好难过! 「更何况,他的个性也没有特别温柔或体贴啊,连课业在这所学校都排后段。或许他是有出色的舞艺,不过比他更会运动的人要找多少都有吧。简直是完美的论辩!我又展露了自己的天才之处呢。」 尽管她的批评一针见血,最后那句话却让人觉得「这个女生是傻子吧」、「总觉得被她数落也无所谓了」,真是厉害。 「要说的话,我也没什么了不起啊。」 「不不不,志田同学,你这样就谦虚了。首先你的外表就可爱得高人一等啊!脑袋又好,更重要的是社交性过人,所以就算要找比丸同学更好的男生,也都任你挑选才对啊!」 「嗯嗯,原来如此~~那么,大良仪同学,你中意哪种类型的男生?」 「……?这跟我们现在谈的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你似乎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这个人。我也想了解关于你的事。」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就让我据实回答你吧!我认为『恋爱本身并无用处』──这是我不得不坦承的一点。恋爱充其量就是过渡性的感情吧?即使在当时觉得美好,一旦关系破局不就毫无意义了?你不觉得那样既缺乏效率,性价比也低落吗?追根究柢来说,人都是孤独的。就连同性都难以互相理解,却要跟异性互相理解,这种行为本身就让我觉得白费力气。以结论而言,那在我的『完美人生规划』中是无用之物。」 大良仪同学,你好爱用「天才」或「完美」之类的中二病字眼耶。 「这样的话,可知同学呢?你只是因为工作才只好服侍她,实际上却讨厌她吗?」 「不可能有那种事!恋爱与友情要分开来看!恋爱是过渡性的,友情却可以永恒!刚才我有提到『就连同性都难以互相理解』,但是正因如此,我认为友情才有其价值!在我的『完美人生规划』中,当然也有计算到与朋友交流的喜悦,所以才完美!」 「简单说?」 「我最喜欢白白了!谁教她是那么可爱乖巧的女生!正因如此我才想要保护她!」 「哦~~我想呢,我总算对你有所了解了。」 「太好了。那就让我们合作──」 黑羽微微一笑,深深吸了口气。 「你明明什么都不懂,别把小晴看扁了……!」 大良仪同学随之畏缩,原本得意忘形的脸此刻已吓得扭曲。 我本来就晓得,黑羽的情绪应该会在某个时间点爆发。 毕竟黑羽笑归笑,太阳穴一带却频频抽搐。她还若无其事地配合对方的话题,打算多套一些情报出来。 那是黑羽在分析对方态度及思维时会用的手法。 「虽然我不晓得你构思的『完美人生规划』有何高明之处,但是别强加在别人身上。你才没有权利否定他人的心意……不,任谁都没有一丁点的权利否定。」 黑羽有擅于社交而八面玲珑的特质,但她也会对人生气。这就是黑羽坚强与厉害的地方。 换个说法,也可以解读成黑羽有自主性。因为她懂得把持自我才能配合他人,如果碰到忍无可忍的事情也会发脾气。 这真的难能可贵。 毕竟我没有自尊心,在大人物面前就会逢迎拍马陪笑脸,也会立刻就向他人赔罪,更因为生性胆小而不敢对人发脾气。 正因为这样,我打从心里尊敬黑羽。 「呜、呜呜,对不起……志田同学,我并没有要惹你生气的意思……」 唔哇,感觉大良仪同学都快哭了。明明我生气的话,她就会用讪笑的方式刺激我,面对黑羽倒是受了打击…… 而黑羽看到大良仪同学这样,就郑重地低头赔罪。 「……是吗?那我也要向你道歉,我忍不住吼了你。」 能立刻说出这种话是黑羽的过人之处,换成我,在发飙以后就无法立刻这么说。 不过……我懂了,「大良仪同学只会对我说重话」。原本我纳闷是不是只有白草才能享有特殊待遇,还疑惑她会不会凶其他人,看来并没有。 「呵,那我们就扯平喽!」 大良仪同学双手叉腰,摆起架子来了。 振作得真快,而且她怎么还一副骄傲的模样…… 原本我就觉得大良仪同学是个古灵精怪的女生,不过从她对黑羽的应答来看,感觉本性并不坏。 既然如此,为何只针对我严厉成这样就是个谜了。再加上白草曾经提到大良仪同学「从以前就讨厌我」,不免令人好奇。 「啊,刚才的讲话声是从这里传来的……」 呃,因为黑羽大声吼了对方,好像就有人出于好奇过来看热闹了。 「志田同学,包含正式赔罪的用意在内,可以的话请再陪我谈谈。」 「好的。」 大良仪同学在深深鞠躬后调头转身。活力十足的她一步跑两阶冲上了楼梯,还吓到错身而过的人。 由于来到现场的人一脸不解地望着我们,我就用眼神对黑羽示意,决定各自从这里离去。 * 大良仪同学肯定对我有强烈的敌意。至于跟她看似关系深厚的白草对此则是一副「并不太放在心上」的调调。 「小末,来、来吧……啊~~……」 应该说,她变得连别人的目光都不在乎了啦~~~~! 午休时间。 在右手不能用的状况下,吃饭当然有障碍,甚至我昨天吃面包都因为拆不开包装而得用牙齿咬破。 再提到今天的午餐,则是白草亲手做的便当。 早上我睡醒时,白草就已经在忙着调理这个便当了。一问之下,她似乎是从五点半起床开始做的。 「欸,小白,你这样未免太……」 这里是教室正中央,光是男女突然并桌就会变成传闻的地方。 当然,周围的反应也很猛烈。 「喂~~!冷漠出了名的可知同学竟然──!太奇怪了──!总之姓丸的去死──!」 「丸末晴!奉劝你!尽速释放可知同学的家人!再重复一次!尽快释放可知同学的家人!否则我们将会对你家展开攻坚行动!」 「欸,你们在讲什么啦──!」 莫名其妙耶! 「少装蒜,你这白痴恶棍!可知同学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除了家人被你抓去当人质,想不出别的可能吧!假如你肯招认,要我们停止攻坚行动也是可以!」 「你们到底多杂碎才会想成那样啊?说真的,照照镜子比较好喔。」 「哼!有种。要我们立刻派突击队冲进你家吗?当然,扣押电脑为第一优先……!准备解放你的色图资料夹吧……!」 「啊,对不起,请放我一马。」 我立刻下跪求饶,但是我的脑筋很快就转了过来。 「欸,假如你的妄想真有其事,要先解救小白的父亲才对吧!臭小子~~你根本只是在嫉妒而已嘛~~~~!」 我气得发抖,还用可以随意活动的左手揪住对方。背后却有一道淡然的说话声制止了我。 「小末,你不用理会像他们那种人喔。」 「!」 白草她没有生气……光是这样,事态就让我感到有点讶异。 倒不如说,这恐怕表示她「没将班上同学放在眼里」。白草对我的关注就是这么深。 异样的变化太过引人深思,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进一步扩散开来。 「来吧,我好不容易做的耶,希望你快点品尝……张开嘴巴,啊~~……」 白草果然有了一点改变。 不对……应该不只一点。 她变很多。 从白草以前的脾气简直没办法想像,她居然会坦率地对我做出这种撒娇的举动……还是当着众人面前。 「拿、拿你没辙耶……那、那么……啊~~……」 糟、糟糕……我快要乐歪了…… 对方可是我初恋的女生耶!超漂亮的耶! 有这样的女生在教室当着大家面前「啊~~」这样喂我,就算要抓对方的家人当人质,我也希望能体验这种事! 从心里涌上的喜悦与害羞。 从外头点燃的杀意与压力。 夹在中间的我摇摆不定地张口咬下递来的煎蛋。 「……!好吃!」 对喔,白草虽然笨拙,然而她是个「只要肯做就有能力办到的女生」。白草的底子本来就跟舌头上有另一片宇宙的黑羽不同。 便当的配菜是煎蛋与炸鸡块,此外还装了白饭,菜色单纯。 不过这样才好。从一开始就挑战高难度菜色会有危险,先由能力所及的项目做起,这种态度可以窥见白草勤勉的一面。根据经验,她应该知道只能一步一步来。 「太好了。」 发自内心的笑容。冰山般的白草光是微笑就能让我的幸福度急遽上升。 我们将咬牙切齿的班上同学撇到旁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来,小末,也吃点白饭。」 「啊,白饭没问题,我有带汤匙过来。」 「不要,让我喂你。毕竟是我害你受伤的,我要表达歉意。」 被她这么说,拒绝的话就不配当男人了。 我眉开眼笑地吃了白草喂的白饭。 她从昨天就一直是这种调调。 既温柔又勤快,而且乐于奉献。她一直笑吟吟的带着好心情,还珍惜每一刻为我付出。 ──但是,我不能存有误解。 我在心里这么嘱咐自己。 这样会让人自作多情啊……假如没有大良仪同学警告,我早就被白草迷倒了…… 胸口好痛。可是,受到这等待遇,心情不可能会恶劣,我反而忍不住眉开眼笑。 笑成这样在他人眼里八成不体面,我得收敛表情才行──如此心想的我抬起脸。 「噫……」 从不远处散发杀气的黑羽就跟我对上视线了。 黑羽是跟平时那群要好的朋友聚在一起吃饭,她从那里释出了暗黑气场传到这里。 咦,奇怪,肚子好痛……初恋的女生喂自己吃饭,明明是在妄想中都不曾有过的乐事,我却觉得肚子痛…… 「──末晴哥哥,人家终于忙完事情过来了耶。」 「好,小桃你先等一等。」 「呼咦?」 我朝着进一步来袭的混乱局面喊了暂停。 白草已经加强戒备,黑羽也开始收拾便当了。 随你们几个去吧──当我差点像这样认命的时候。 「末晴、志田、可知,不好意思,群青同盟要紧急召集成员,有个案子希望你们先听听。」 午休开始时就不知道跑到哪去的哲彦现身,还突然这么告诉我们。 要从表情推敲哲彦的情绪本来就不容易。不过靠以往的交情,可以晓得他摆出这副臭脸时大多是怀有烦恼。 我们一面用眼神交谈一面点头,然后所有人就带着午餐往社办移动。 「哎,你们边吃边听我说。因为事情变得有点麻烦,我从头开始说明。」 哲彦用黑笔在社办的白板上流利地写起字。 而我看着这一幕,打算用汤匙舀饭来吃,便当盒却滑到了旁边。 于是在我右边的黑羽立刻伸手帮忙挡住。多亏如此,我才能把米饭送进嘴里。 但是待在左边的白草就显得不满了。虽然她并没有发出声音,却狠狠地瞪着黑羽。 「顺带一提,这件事非常要紧,所以我会让妨碍说明的人离开。至于负责照顾末晴的人选……真理爱,你看起来最冷静,拜托你了。好啦,末晴,你坐到真理爱旁边。」 「「唔──」」 黑羽和白草似乎都觉得哲彦说的话有说服力,就没有反驳。 「那么,就由人家来喂末晴哥哥吃饭。」 「呃,我可以用左手吃,不必啦。」 面对真理爱要拒绝就容易多了,谢天谢地。 换成黑羽跟白草的话,要拒绝都会让我过意不去。还有,我也会冒出想依赖她们的念头。 对真理爱就不用太费心,某方面来讲是最轻松的。多亏如此,我觉得自己能静下心听哲彦讲话了。 「先从昨天的事讲起吧,其实呢,我跟社团顾问在放学后被副校长叫去了,原因跟末晴受的伤有关。」 「嗯?你等一下。原来我们的社团有顾问吗……?」 完全是第一次听说耶。 「白痴,虽然说只是做个形式,组社团一定要有顾问吧。你想,今年新录取的老师当中,有个叫伊贺的家伙对不对?」 「啊~~记得他是教化学,那个看起来懦弱怕事的……」 「没错,就是他。」 戴着眼镜,个子矮又瘦弱的男老师。我对他只有弱不禁风的印象。 「我暗中抓到了对方的把柄,才威胁他当顾问的。」 「你别轻易涉入犯罪好吗?」 好可怕!不要随口就威胁别人啦! 「啊,不然我换个说法。我跟伊贺做了某种交易才让他接下顾问工作的。这可没骗人喔。」 「……顺带一提,交易内容是什么?」 「你要问?这样你也算共犯──」 「啊~~啊~~我听不见~~!我什么都不知情~~!」 好险好险。当中的细节谈不得。 「总之,哲彦你继续说吧。你们被叫去以后,副校长说了什么?」 我立刻带回正题。 只是,这件事同样散发着非常不祥的气息,我不太想听他谈这个话题。 「以结论而言呢,就是我们有点太受注目了。校方明白末晴发生事故是出于偶然,然而『社团到冲绳摄影没找顾问陪同,还搞出了伤患』有点不成体统,即使有监护人随行也一样。」 「……啊~~原来如此。」 在冲绳摄影要视为「社团活动」或「we tuber团队群青同盟的企画」,当中界线实在很模糊。只是,如果要坚称与社团无关似乎有困难。这样的话,「没有顾问陪同就远行还搞出伤患」的事实,就算被校方告诫也无可奈何。 「还好总一郎先生似乎在事前就致电道歉了,昨天与其说是过去挨骂,感觉比较像警告。」 「唉,没办法吧。然后呢,事情接下来要变复杂了吗?」 「与其说变复杂,不如解读成有甜头可尝,所以我才在头痛。」 「哲彦,我听不懂你讲的意思。」 「昨天回家以后,我打了电话跟总一郎先生道谢,当时他就跟我提到『有来自电视台的工作委托』。委托内容是『想把末晴从演艺圈消失到于we tuber复出这段心路历程拍成纪录片』。」 「我吗!」 这样的演变完全出乎意料,而且是拍纪录片啊? 「然后,假如牵涉到校外的团体机构……好比公司行号,就有义务向学校报告。先别提答不答应,我刚才跟真理爱去找校长还有副校长探了探意愿,看看学校有没有可能接纳这项企画。」 「难怪你会跟小桃在几乎一样的时间点回来。所以结果怎么样?」 「学校相当有意愿喔,他们还拜托群青同盟务必要答应。」 白草毅然地点了头。 「这项企画不错耶。如果我没有听小末提过当中的隐情,绝对会表示想要观赏。毕竟小末当年从演艺圈消失,实在充满震撼性又疑云重重。」 「可是,那样是不是无视了小晴的想法……?」 黑羽的关怀沁入我的心坎。 我确实有抗拒感。这么做仿佛把母亲过世的往事当成买卖,令我感到害怕。即使我目前可说已经振作起来了,要重新审视当时的辛酸及恐惧还是会有所迟疑。 「我明白。对于这一点,总一郎先生也很慎重。除非末晴表示ok,否则这项企画就不会开跑。」 「那就好。」 黑羽放心地叹了口气。 「不过甲斐同学,你之前把这件事说成『有甜头』吧?敢问你是指当中的哪一个环节?」 白草犀利的切入点让哲彦耸了耸肩。 「第一点刚刚才说过,这项企画能讨好校长与副校长。我们是披着社团的外皮活动,然后,私立学校说来说去总是对感人的佳话无法抗拒。或许这么讲是有点夸张,不过外人看到『末晴以今后仍会从事演艺活动为前提,还把群青同盟兼演艺同好会当成复健而活跃』,我们学校不就突然显得很开明先进吗?这所学校多么能够理解学生啊!大家都会这么想。」 「啊,原来如此……」 白草发出感叹。 「棒球、足球、话剧、合唱团,所有社团都是为将来培育专业人才的准备阶段,如果把这视为孕育孩子们梦想的活动,可以说『把we tuber活动当成社团』也是同理才对吧?这样的话,打棒球受伤在所难免,拍影片受伤又有何不可?我们在道理上不就站得住脚了吗?」 「虽然这算是歪理……但我听了不由得感到服气。」 唉,在没有老师监督的地方受伤就毫无辩解的余地吧。 「第二点是这项企画肯定可以让群青同盟及末晴的知名度更为提升。当然,必须将感情论撇除在外来思考就是了。」 「──纵使这样,我依然反对。」 黑羽打断了话题的进展,语气简直强硬得让在场众人都为之一惊。 「因为所有人都不知情才会自说自话。他们不晓得小晴在伯母过世以后究竟受了多少伤、承受过多久煎熬与迷惘,才说得出那种话。居然想用这件事当成赚人热泪的题材,就算小晴答应,我也不会允许。」 「…………」 沉默降临。 黑羽说的话合情合理,毕竟这是一件敏感的事。如果胡乱摆出自以为了解的态度,难保不会自掘坟墓,因此每个人都没有开口,只是在观望状况。 我对黑羽的心意感到欣慰,感谢她为我着想。 「我觉得啦……」 我一开口,目光就同时聚集过来。 每个人都用尖锐的眼神盯着我。 我大口做了深呼吸,然后缓缓说道: 「如小黑所说,我唯一排斥的就是把母亲的死当成赚人热泪的题材,毕竟悲剧英雄的形象不适合我。另外,能提升知名度固然可贵,要把往事拿来做生意就有点……」 「末晴哥哥的顾虑再合理不过。电视台是营利企业,而营利企业基本上于好于坏都会把利益当成第一优先。」 当所有人似乎又要沉默下来时,哲彦开口了。 「不过呢,末晴,你没有想过让事情告一段落?」 「告一段落……?」 「由于你开始在影片中现身,八成有周刊杂志想追踪你的消息,而知道过去内情的相关人士当中,或许会有人以为你在心理上沉淀完毕了,就忍不住泄露口风。毕竟原本又没有打契约要求保密。」 「啊~~」 那种情况超有可能发生。 「所以喽,与其让外人胡乱爆料,不如主动对外发表正式的信息,把往事做一个整理啊。我是这样觉得啦。」 「原来如此。」 有道理。比起让消息走漏给周刊杂志加油添醋写出来,哲彦说的做法还比较像样。虽然说,也只是比较像样而已。 黑羽发问了。 「可是,哲彦同学,如果接受电视台委托,不就会走向催泪路线了吗?」 「所以我想出了反制对方的企画。」 哲彦挪了身体,然后用手拍了白板上所写的文字跟我们强调。 「要制作纪录片的不是电视台,而是由我们群青同盟推出《末晴回忆录》的企画。如果无法拍出让末晴信服的内容就不公开。这样就算品质多少会下滑,起码不至于搞到『内容得不到当事人认同就直接播放』的地步。」 「原来如此……」 我最怕的是弄到最后流于虚构,再来就是媒体播放自己不希望被触及的隐私。这部分遭受冒犯的话,我实在无法容忍。 采用哲彦的方案就可以化解这些顾虑。 「我会跟电视台交涉,如果我们拍的纪录片可以过关,就让他们播。哎,因为我们都是外行人,照现状实在不可能演变成那样……但是我其实已经有了腹稿,既可以取悦电视台,还能让他们主动表示想播我们制作的纪录片。」 「嗯?腹稿?」 哲彦居然用这种吊胃口的讲话方式……假如企画内容没有正中电视台人员的下怀,事情就不会发展得那么顺利才对…… 「告诉我啦,哲彦,什么样的企画?」 「末晴,你最后演出的连续剧是《child king》嘛,记得平均收视率超过百分之二十吧?」 「是啊。」 《child king》这出连续剧跟我的出道作兼人气最高的作品《child star》是定义为同一系列的剧集。 话虽如此,两出戏设定完全不同,除了都是由我演主角,其他部分都翻新了。 男主角涟是十一岁的小学五年级生,父亲在他懂事前就已经过世,家中只有母子两人。 母子俩生活相当贫困,因为母亲形同与父亲私奔结婚,得不到亲戚资助。 然而涟过得很幸福,母亲温柔慈祥,他对贫困的生活根本不介意。 突如其来的不幸就降临在这样的涟身上。 母亲当着他眼前出了车祸而不幸丧生。 涟更在母亲的葬礼上得知惊人真相。 那就是「车祸背后有亲戚暗中策划」──这样的事实。 换句话说,母亲并非遭遇事故,而是死于他杀。 『哈哈哈哈,叛徒就适合这种下场。谁教她要痴迷于那种扶不起的男人,还令家门无光,全部都是她自找的。真是个笨女人。』 母亲为何会被讲成叛徒?家门无光又是什么意思?涟完全不明白。 不过,他无法容忍。 涟听见嘲笑母亲的声音,因而气得发昏,拿起了身边的剪刀。他的目标是突然出现在葬礼会场,自称大公司老板还撒下大把钞票的舅舅。 涟准备从背后袭击对方──却被拦住了。 『打消念头吧,已经被发现了。你办不到。』 有个神秘的中年男子用下巴示意前方的男保镳;而男保镳发现涟有警觉,正在跟涟的舅舅耳语。 涟脸色发青。自己被对方视为敌人了,不晓得会受到什么对待。 『过来。』 神秘男子拉着涟离开。追兵立刻尾随而至,但是靠神秘男子的俐落手腕,他们设法逃掉了。 涟镇定下来后才敢发问: 『你是谁……?你跟妈妈是什么关系……?』 『……我跟你母亲是朋友。以前……没错,我们曾是关系密切的朋友。』 他这么告诉涟。 『那一家子都盘踞在国家暗处,有时甚至会扭曲法律来贪图利益。你母亲厌恶自己生长于如此傲慢的家族,因而逃离家门,一直在等时机向社会揭发自家人的不公不义。不过生下你以后,她就避免跟他人起冲突,躲起来过生活……然而那些家伙无法放着你母亲握有的情资不管吧。』 『怎、怎么会……!妈妈居然是因为这样才……!我不会原谅他们……!』 『要紧的是钱,没钱就打探不了那些家伙的不公不义,没钱就连自己也保护不了。手中无权的你就算诉诸警方,案子应该也会被抹消。钱就是力量,有钱什么都办得到。活在现代,有钱才是赢家,有钱才能贯彻自己的意志。你想让他们灰头土脸,就需要相当大的一笔钱吧。那得是一笔足以让你称霸为王的巨款。』 ──你想不想成为王者? 涟听了这句话,点了头。 有钱就能实现任何心愿。这股愤怒、这份痛苦、这种哀伤,钱都可以解决。 如此深信的涟决定跟着神秘中年男子走。 而且他定下目标。 ──他要成为「child king」。 「好怀念喔……那出戏对人家来说也算出道作之一,是回忆很深刻的作品。」 没错,其实这出戏播到中期,就有真理爱饰演的天才小学生股市操盘手登场,还跟我一同演出。 「人家最喜欢末晴哥哥当时的演技。跟《child star》的时候截然不同,身为粗暴的性情中人,却又冷静而具备知性。巧妙陷害对手时露出的邪恶笑容更让人受不了。」 「我了解。小末偶尔会在戏里露出原本的温和脸色,也同样触动观众的心。」 「真不愧是白草学姐,人家有同感。」 「感谢你们夸奖啦,但是我当时其实内心严重受创,不太记得拍戏的情形……」 「末晴,你记得最后一集是怎么收尾的吧?」 我对哲彦的问题点了头。 「那当然。」 演到最后一集,涟在期货交易市场暗中活跃,成功大赚了一笔。他掌握了足以称为「child king」的金钱及权力,终于要设法向杀母凶手──在大公司当老板的舅舅展开反击。 最后之战即将来到,涟在整理被舅舅使计害死的神秘男子的遗物。此时,他发现神秘男子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父亲跟母亲固然是私奔了,然而要对抗那个家族实在太危险。为此父亲在涟出生后就借机跟母亲分开,制造已经过世的假象,并且舍弃长相与姓名以便对抗那个家族。也因此他连名字都无法报上,只能教导涟如何赚钱,期盼涟至少学到求生的能力。 涟背负着父亲所托的意志,领悟到对自己重要的并不是钱,而是与他人间的牵绊。于是他向伙伴们求助,破解舅舅的陷阱,最后终于靠着运用媒体的策略成功将舅舅犯下的罪行公诸于世。 复仇完毕后,涟有了他的归宿。 始终都在担心、支持着涟,跟他互为青梅竹马的少女;曾因为舅舅的阴谋受苦,在涟出手解救后便成为伙伴的大公司千金;以涟的对手身分登场,双方经过数度较劲,最后才化敌为友的小学女生操盘手。 涟打算回到支持他的三个少女身边──腹部却突然感到疼痛。舅舅膝下有一个跟涟互为表兄弟的儿子,而这名少年一向瞧不起涟。他目睹父亲落入法网,就拿刀捅了涟,想借此复仇。 涟倒在马路上,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随后,时光飞逝── 涟在床上醒来。 转眼看去,有三个年约高中生的陌生少女在他身边。 少女们泫然欲泣,当中的一个人开了口。 『涟,你昏睡了六年喔──』 没错,那正是过去涟打算回到其身边的三个少女长大后的模样。她们一面照顾涟一面就等了六年之久。 为了救回涟的性命,少女们找了名闻遐迩的医生,还试了新的药物以及手术方式。涟所赚的钱几乎都用在支付手术费、住院费上,少女们因而向他道歉。 长到十七岁的涟这么嘀咕: 『──我才不需要钱,有你们在就好。』 从母亲死后便一直追逐财富,不停地挣扎,直到被人称为「child king」的少年最后说了这句话,故事就此结束。 「最后那一幕,主角是由其他演员演的吧?」 「那还用说,当时我十一岁耶。」 「然后,你现在的年龄是?」 「十七岁………………啊。」 涟苏醒的年龄是十七岁。 假如把「昏睡的期间」看成「离开演艺界的期间」,现实与戏剧的这段空白正好可以相叠在一起。 「所以喽,我的腹稿是这样,反过来向电视台提出『让现实中长到十七岁的末晴』来演《child king》最后一幕的企画。简单说,就是问电视台有无意愿替那出红极一时的作品拍摄真实版结局。毕竟真理爱也在我们这里,你不觉得好玩吗?要是对方觉得有意思,应该就会愿意让这跟空窗期的纪录片一起播吧?即使是由群青同盟拍摄的。」 「你想用这一招啊~~」 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个人酷爱这种巧思! 虽然不确定电视台是否会表示感兴趣,我认为喜欢那出戏的人肯定会想看。 亏哲彦想得出来,着实令人佩服。 「再补充一点,跟我提到想替末晴拍纪录片的电视台,和当年播放《child king》的是同一家电视台。因为有这层关系,他们才会率先举手吧。另外就是这次拍纪录片,我不太想强迫末晴同意。末晴,我只是觉得或许你会接受这种点子,何况这样要赚钱博取知名度好像比较有效率,如此而已。纪录片照拍,但是不在电视台播放也是一种做法,我们大可在群青频道上公开就好。哎,播这种感人类型的影片好处在于往后校方对群青同盟的活动可能也会宽容点,所以你肯答应的话就谢天谢地啦。」 冷静来看,这带给我们的全是好处。当然,得撇开我的私情就是了。 哲彦看了看手机。 「哎呀,时间差不多啦。抱歉,说明比我想的还费时。明天起要考试,所以从今天放学开始就没有社团活动。然后,我会在周六针对这项企画举办投票。在那之前,麻烦大家先想清楚这件事要怎么办、该怎么办。」 急忙召集大家,是为了让每个人都有多一点时间考虑吧。 这确实是个令人烦恼的企画。虽然还有考试要准备,我就在不至于碍事的范围内仔细想一想吧…… * ──能不能请你们赏个脸? 午休过后,黑羽用hotline传了这样的讯息。 下一则讯息是真理爱发的『感觉该来的还是要来。人家已经先找好场地了,放学后请到这里』还附上了某间咖啡厅的网址连结。接着则是白草表示『我已经安排让小末先跟紫苑一起回家』的讯息。 明明没有事先做任何商量,她们三个却默契十足地用三则讯息让一切准备就绪。 因此,少女们在放学后聚到一间离上学路途稍远,还有英式庭院的咖啡厅。 「小桃学妹,这里的消费不便宜吧……」 黑羽这么一问,真理爱就不以为意地说: 「因为从学校走路可以到又有包厢的店家,顶多就这里而已。今天由人家请客。」 「总觉得会欠下人情,我不敢让你请。自己的消费我会自己付。」 「我也跟可知同学一样。」 「……两位要这么说的话,人家倒不会阻止。」 三个人如此互动,并被侍者领到摆设讲究的包厢。 她们在六人座的桌子前各自保持距离就座。把店员叫来后,白草点的是浓缩咖啡,真理爱点了皇家奶茶,黑羽则询问能不能将冰咖啡与柳橙汁用一比一的比例调和,让店员心生困惑,但在间隔片刻后仍得到了「可以喔」的答复。 包厢里弥漫着沉重凝滞的空气。 彼此互相牵制,光是眼神交流就好比兵刃交锋的攻防战正在上演。然而她们三个人丝毫没有显露出那种气息,反而老神在在地打算抢占优势。 「那么,虽然人家大致可以想像黑羽学姐找我们过来的理由……姑且还是先听你说吧。」 真理爱如此打开话题后,黑羽叹了气。 「那我要说喽,感觉呢,我们几个有点招摇过头了。」 002 「在教室闻小末的味道,还当众宣布彼此在交往的人有资格讲这种话?」 「唔──」 黑羽咬紧牙关,白草就面不改色地拿水就口。 「白草学姐,人家想进一步了解相关细节耶。」 「跟我字面上提到的一样,志田同学从以前就毫不怕羞地采取那种行动,在告白祭前夕更是露骨,旁观者都比她懂得害臊。实在粗鄙,看了就觉得可怕。」 「这样啊……人家得说真不愧是黑羽学姐。」 「欸!小桃学妹,你有立场说我吗!」 黑羽拍桌站了起来。 「人家不能说吗?」 「谁教你每节下课都跑来我们班,还黏着小晴不放……!连我看了都会觉得不好意思……!还有,可知同学!」 「叫我吗?」 「你今天那样算什么意思!」 「哪样?」 「就是你喂小晴吃饭的举动啊……!」 白草将纤细美丽的食指凑到脸颊,露出娇怜的笑容。 「喔,那个啊。既然是我害小末受伤的,我当然要服侍他啊。」 「就算那样,你也做得太过火了……!」 「所以在图书准备室张嘴让小末喂的你有资格说这些?」 「唔──」 黑羽因而畏缩,但这次她立刻就反击了。 「不、不过那是因为没有别人的目光!有别人在看的话,我也不敢那么做!」 「学姐已经不打自招了呢。」 「就是啊。」 「啥!」 「让各位久等了──」 这一瞬间,三名少女都将目光的力道聚集到店员身上。 「──噫!」 感觉像打工大学生的男店员吓得托盘掉到地上。 「……东西掉了耶。」 「对、对不起!我会立刻收拾并且端新的过来!」 店员连忙收拾的这段期间,完全没有讲话。 打扫完以后,店员就逃也似的从压力只会节节升高的现场离开。 隐约能听见他对别的店员嚷嚷:「那一桌的女生都长得超可爱,我开开心心地把饮料端去才发现她们恐怖得要命!」不过她们三个都装成没听见。 黑羽重新坐回座位开了口: 「再说一次,我觉得我们都招摇过头了。」 由于是二度重申,也就没有人吐槽她。 「照这样下去,我们会被乱传八卦啦。」 「敢问什么叫乱传八卦?」 「比方说……会有人认为小晴跟我们做了什么不检点的事……」 「我倒觉得不检点的只有你那颗脑袋瓜耶。」 「啥?」 真理爱对黑羽的威吓毫不在意,还用静静的语气嘀咕: 「其实呢,人家就是忧惧这方面,应该说,感觉其实需要加一项限制。」 「……桃坂学妹,你说说看。」 「末晴哥哥很好色,对不对?」 「「…………」」 黑羽和白草默默点头。 「人家总觉得黑羽学姐要是横下心,就会设法色诱末晴哥哥制造『既成事实』耶。坦白讲,演变成那样是我最害怕的。」 「噗!」 拿水就口的黑羽喷了出来。 「小、小、小桃学妹……亏、亏你说得出这种话……!」 「毕竟有足够行动力这么做的人顶多只有黑羽学姐啊。」 「淑女!我可是淑女耶!怎么可能做得出那种事嘛!」 「……唉,人家不否认学姐是淑女,但是感觉需要另外加个外号来补充,例如『魔王型淑女』或『策略系淑女』。」 「这话说得妙。」 「对吧?」 「下次我要用来当小说的题材。」 「学姐请便。人家反而想拜托你用呢。」 「别拿去当题材啦!我先声明喔,要像这样取外号的话,小桃学妹你就是『如鬣狗一般的妹系女生』吧?」 「是吗?黑羽学姐要把话说到这分上吗?被说成那样,人家可不会忍气吞声喔。」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忍气吞声啊!先提起这件事的是你吧!」 「呼……这两个人闹得真难看。」 「逊炮安静。」 「请逊炮学姐安静。」 白草同时被两人回嘴,就畏缩地沉默了。 「……唉,继续跟学姐吵下去只会加深伤口,差不多可以停战了吧。」 「……也对。」 「……学姐真的不会制造既成事实?」 「小、小桃学妹,你很缠人耶!就说不会了嘛!我哪有可能那么做!」 「所以学姐都没有想过吗?」 「……那我们进入下一个话题吧?」 「黑羽学姐讲话真的是不打自招耶……」 「倒不如说,你这样好吗?只会牵制我,都不牵制可知同学吗?」 「人家从一开始就晓得白草学姐没有那种胆量,所以不要紧。」 「啊,原来如此。嗯,我懂我懂。」 「就是说啊。」 「你们俩现在就给我切腹自尽。」 呼──黑羽被比喻为小动物的可爱脸孔换上了忧虑之色,并且大为叹息。 「……我说啊,小桃学妹?一味地被人说三道四不合我的性子,让我吐槽一点好吗?」 「虽然人家不想听,但即使回答不要,感觉学姐还是会照讲,请便吧。」 「小桃学妹,你会冒出那种想法,不就表示你也打着相同的主意──」 「……人家不明白学姐在说什么耶。」 「啊~~够了!每次都这样装迷糊!我告诉你,像你这样黏着小晴不放真的不行啦!难道你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吗?」 「不会啊……因为人家跟末晴哥哥的爱并没有什么羞于见人的。」 「被人录下来传到网路上就不好了吧?虽然你现在似乎跟演艺界保有一点距离,但是那不会影响到你复出吗?」 真理爱首度板起脸了。 「黑羽学姐,感谢你的忠告。不过你用这些话劝退人家以后,就会趁机对末晴哥哥发动攻势吧?」 「才、才不会──」 「那样实在好下流耶。你不觉得吗,白草学姐?」 「是啊,桃坂学妹,我们达成共识了。」 「喂,你们两个☆小心我用草席把你们卷起来投海喔☆」 「刚、刚才很抱歉──唔噫!」 太过恐怖的场面让男店员像刚生下来的小鹿一样双腿发抖,但是第二次过来的他勉强稳住了阵脚,将饮料分别摆到点的人面前。 「还、还还还有什么需要的话,请再叫我──」 「我们想要谈事情,因此暂时别过来打扰好吗?」 黑羽笑了一笑,男店员就打直背脊立正。 「遵……遵命!」 男店员逃也似的离开以后,就向厨房人员嚷嚷自己「已有受死的觉悟」,不过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三个女生各自拿起饮料就口,当情绪稍微冷静下来的时候,白草开口了。 「我赞成需要加上某种限制的提议。」 「……也是。」 「我从一开始就是想谈这个。总之我的想法是──可知同学,你跑来跟小晴同居,我认为做得太过火了。」 白草挺起形状漂亮的鼻梁。 「为什么?是我害小末受伤,就由我负责照顾,这有什么好奇怪?」 「昨天我听妈妈提过,据说向小晴的爸爸征求同意时,你有强调希望包办这件事?而且你还扯东扯西地讲到太多人留宿,房间不够住就糟了,所以拜托伯父在之后有别人要求留宿时予以拒绝,不是吗?」 「啊~~原来如此,人家终于搞懂了。难怪姐姐不得不一下子就退让。」 「不关我的事。」 白草将黑色长发轻轻一拨,把脸转了过去。 「至于我的诉求嘛,就是你起码要改成轮班制,如果我们三个一起照顾小晴,八成会在他面前出糗,你不觉得可能弄得三个人都自找苦吃吗?」 「……说得也是,人家赞成黑羽学姐的意见。」 「当然,我们并不会制造『只有我』或『只有小桃学妹』留宿的场面。好比说,我就会找妹妹过去一起住。」 「不、要。」 白草短短地如此告诉对方。 「志田同学和桃坂学妹都会找对自己方便的人一起留宿吧?那样又不能发挥箝制的效用。跟我一起过去住的紫苑可是我爹地挑出来的监督人选耶,那个女生讨厌小末喔,现状是只要有她在,我在小末面前就无法有任何特别的表现。因为彼此条件完全不一样──我无法接受你那样的提议。」 「黑羽学姐,白草学姐说的是真的吗?」 「……是啊。昨天他们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而且那个叫大良仪紫苑的女生讨厌小晴也是事实……坦白讲,以监督人选而言是有靠不住的地方……但她似乎并不会任人摆布,而且一有良好气氛就会毫不留情地打断,感觉在这方面是可以信赖。」 「表示不全然是谎话喽?那好,我们继续谈吧。黑羽学姐,你不只有事找白草学姐商量,也有话想告诉人家吧?」 真理爱将皇家奶茶摆回碟子上,并且在胸前拨弄自己的轻柔秀发。 黑羽用吸管仔细搅拌以柳橙汁稀释的冰咖啡,然后喝了一口。 「刚才我也说过,希望你能节制在人前的高调举动。小桃学妹,因为你身为艺人,感觉影响实在太大,我倒认为这也是为了你好。」 「那么人家也想开出条件喔……黑羽学姐?人家可是知道的喔,你对末晴哥哥用的『示好攻势』。」 「?…………那是什么名堂?我想了解详情呢。」 白草对黑羽释出杀意。 黑羽却吐了吐舌,转开视线。 「那是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耶。」 「黑羽学姐就是这样……人家在说你每句话最后都要跟末晴哥哥扯到『喜欢』,让人听了就觉得不检点的那套花招啊。」 「啥!每句话都要扯到『喜欢』?」 白草仿佛看到难以置信的事物而睁大眼睛。 黑羽耸耸肩后,食指凑在下巴露出了微笑。 「──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当然有!人家的意见可多了!学姐你在说什么嘛!」 「这女的……我要对她说教十个小时,像拧抹布那样拧她!」 怒骂声甚至传到走廊,引来店员窥探。然而店员看到包厢里的情况,就低声发出「噫!」的惊呼,然后立刻逃走。 真理爱激动得抛开清纯形象,气呼呼地毅然告诉黑羽: 「……总之,人家要求的是禁止学姐玩那种花招!」 「赞成!无异议!全面赞成!」 「这样啊,哦~~可是基本上,我为什么非得听你们的要求呢?」 「既然如此,黑羽学姐也没有道理提出要求啊!」 「……也对,但是我不想罢手。条件改一下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唔!……黑羽学姐,人家第一次遇到像你这么难缠的人。」 「是吗?难得听见这样的评语,我就当作夸奖好了。」 现场弥漫着好似陷入迷阵却没有出口的封闭感。 在这种情况下,白草引进了新气象。 「容我请教,你们是否知道『三方一两损』这个落语的剧码?」 「……人家不晓得。」 「……我大致知道是什么故事,不过没办法详细说明。」 白草看了她们俩的反应,就娓娓道来: 「有个瓦匠捡到了三两银,他晓得那是木工师傅掉的便打算物归原主,而木工师傅有副江户男儿的倔脾气,硬说钱掉了就算了而不肯收。瓦匠同样是江户男儿,所以也说自己不要这笔钱,闹到得请地方官大冈越前来裁决。于是大冈越前认为双方皆有道理,就自掏腰包出了一两让数目变成四两。原本可以拿到三两的瓦匠与木工师傅各分二两,算起来各亏一两,大冈越前也因为出了一两钱而亏一两。这样所有人各亏一两,事情便公平地解决了。关于故事收尾的那顿饭,我就省略不提了喔。」 「原来如此,人家明白了。换句话说,白草学姐认为所有人应该各退一步,平等地接纳要求才对。」 「就是这么回事。至少我敢说像志田同学那样单方面提出要求,绝对没有人愿意接受。唯有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我懂了。」 由于黑羽松口答应,议题进展到三个人各要做出什么样的让步。 而且在经过约三十分钟的讨论以后,结果出来了。 「那我做个总结喔。」 白草宣读写在纸上的规定事项。 「首先志田同学要停止『示好攻势』。」 「……好的。暂且先这样。」 「等一下,志田同学!你刚才说了暂且对吧!没有人会吃那一套啦!」 「啧。」 「啧什么啧啊!」 白草深深吸了气调适呼吸,然后继续说: 「桃坂学妹则是『禁止做出会引起骚动的轻率行为』。虽然没有举出具体事例,但是我跟志田同学发出三张黄牌以后就会二话不说地封锁你跟小末的任何接触。」 「……人家只好遵守喽。」 「最后,我必须『认同与小末的同居生活改成轮班制』,不过条件是固定由紫苑负责监督。这样可以吧?」 「了解。」 「今天先从我开始,明天周四换桃坂学妹,后天周五换志田同学。这个顺序到小末右手痊愈而不需要跟人同居为止都是固定的。」 「好的~~啊,人家忘了一件事!白草学姐开始会在教室『啊~~』这样喂末晴哥哥吃饭,人家希望这也要禁止!」 白草抖了抖眉毛。 然而箝制真理爱的人是黑羽。 「小桃学妹,这不要紧。下次她在我们班上这样做,我就会阻止了。」 「……你办得到吗?感觉只会吵起来吧。」 「可知同学,看来你是得到大义名分就会出奇招的类型呢。」 黑羽把目光转向白草,白草却只是端起浓缩咖啡就口。 「我认为这次你敢做出大胆的举动都是靠『小晴受了伤』、『而且受伤的原因出在自己身上』这两项大义名分。反过来说呢,要是没有大义名分,你肯定不敢做出大胆的举动。表示只要打破这项条件,你就会无能为力才对。」 「你可以试试看啊。」 白草云淡风轻地嘀咕,黑羽便笑了一笑。 「那你要是做出一样的举动,我就会当着大家面前说:『可知同学,小晴可以交给我来照顾喔。你无论如何都想亲自来吗?这样会不会太喜欢小晴了啊?』」 白草顿时满脸通红。 「你、你喔!被当众这样说的话,我可是会绝望得扭身──」 「看吧,你无能为力对不对?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居然会看得这么透彻……黑羽学姐,果然不能小看你呢……」 原本交抱双臂皱眉头的真理爱突然在胸前拍响手掌。 「啊,人家想换一下话题,可以吗?」 跟先前全然不同的轻松语气。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和缓,黑羽不停眨着眼睛。 「可以是可以,你要谈什么?」 「是关于哲彦学长提到的纪录片。」 「这件事情应该是由小末做主吧?」 「取得末晴哥哥的同意当然是大前提啊,不过人家想到了一个点子,因此不嫌弃的话,人家希望寻求两位学姐的赞同。」 「……意思是你的点子跟我们有关系?」 真理爱对提问的黑羽点头。 「我们三个不是都跟哥哥的过去有关联吗?而且,还各有不同的观点。」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白草用食指滑过浓缩咖啡的杯缘。 「换句话说,你想提议不如就由我们三个各自担任采访者,拍一部深入小末过往经历的纪录片吧?」 「真不愧是白草学姐,只论企画与剧本方面可说不同凡响。」 「这个女生真是……还说『只论』,难不成你在侮辱我?」 「人家并没有侮辱的意思,但是有稍微看扁学姐。」 「我说你喔!」 「这样的话,每段往事各要由谁来采访?」 发怒的白草被黑羽的问题挫了锐气,因而在叹气后重新就座。 「只要能分到小末成名后的时期……《child star》之后那一段日子,我就不会有怨言。」 「哎,白草学姐跟末晴哥哥有关联的时期最短,除了那段时间都采访不了嘛。」 「你这个女生真是气人……」 「小晴的私生活我几乎全都晓得,能涵盖的范围固然很广泛……」 黑羽刻意把话断在这里,然后交棒给真理爱。 「这次纪录片的重心终究是摆在末晴哥哥从演艺界消失的理由。既然如此,应该有必要从演艺界的角度,依序观察末晴哥哥于伯母发生事故前后的改变。只有知道这段往事的人家能够聚焦在这里,因此人家会负责包办这一段采访。」 「这样的话,我就是采访小晴息影后的生活吧。虽然有些部分让我在意……但是并没有严重到需要推翻你们的选择,我就不提出异议了。」 三个人对彼此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倘若末晴答应拍纪录片,她们对拍摄方式就有了共识。由于群青同盟只有五个成员,借此已经保住了过半票数。换句话说,这次商量等于拍板敲定了纪绿片的制作方式。 不过她们各自在心里打的盘算,要称作「共识」实在是相差甚远── (没想到「契机」居然会像这样从天上掉下来……既然如此,我就可以拚胜负了。或许小桃学妹与可知同学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然而最有甜头的肯定是我……) 为了避免被看出心思,黑羽始终笑得平静。 (这可是大好机会。有这项企画,说不定小末就能回想起来。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而且我希望他了解,我怀着什么样的心意──如此一来,我的心意肯定能传达给小末……) 白草微闭眼睛,殷殷切切地祈祷。 (呵呵呵,两位学姐完全上当了。虽然对大家不好意思,这样人家可就手到擒来了喔……只要纪录片开拍,人家通往胜利的路途就形同已经铺好了……哎呀,正因如此,人家得注意别露出缺乏格调的笑容……) 真理爱借着片刻的冥想让心灵恢复平静,下个瞬间,她的脸上就露出了纯真无邪的笑容。 「「「呵呵呵……」」」 她们三个一面互相窥伺一面对着彼此笑。 少女们的密谈就这样留下忧患因子,并且宣告结束。 序章 * …… ………… ……………… 这是梦。妈妈会在我旁边就是证据。 我感到怀念,不可思议的是身体却无法随意活动。 『妈妈,你为什么会跟爸爸结婚呢?』 我对台词有印象,因此我立刻就发现自己处于附身在过去记忆的状态。 记得这是前往摄影现场途中──我跟妈妈在车上的对话。 当时拍了child star的我一炮而红,工作开始变得格外忙碌。妈妈对于这一点固然是满心欢喜,爸爸却没有什么反应。爸爸原本就缺乏表情,只会在心血来潮时教导我各种知识,我不太能捉摸他的脾气。 爸爸与妈妈在反应上的落差让我体会到性格差异,就勾起了他们为什么会结婚的疑问。因此我坦白地试着问了妈妈──状况便是如此。 『呵呵呵。』 妈妈含笑回答我。 『其实呢,你爸爸主动热烈追求我算是一个原因……』 『咦,不会吧!』 我不觉得面无表情的爸爸会做出那种举动。 『但是啊,当中还有更加单纯而又十分复杂,却可以用一句话就说明清楚的理由喔。』 这么说完前言的妈妈显得有些害臊,不过,她看似骄傲地嘀咕: 『──因为我最喜欢你爸爸了。』 我当时读小学四年级,所以听得出妈妈秀了一顿恩爱。老实说,我有点傻眼。 然而我更对妈妈抬头挺胸秀恩爱的模样──产生了憧憬。 从这可以晓得妈妈过得很幸福,我也希望自己能像她一样幸福。 所以我才会不知不觉地── ……………… ………… …… 「小晴,起床。时间到喽。」 「小黑……?嗯~~我好困……今天,是星期六吧……?再让我睡一下……」 「社团有活动啊。哎哟~~拿你没办法,只能再一下下喔。」 人的气息逐渐远离。 我松了口气,又沉浸在半梦半醒之间。 「……………………请你起床,丸同学。」 「……烦耶~~」 我翻身背对声音的主人,床铺就被人踹了。 「唔喔!什么情况!」 抬头看去,就跟对方目光交接。是大良仪同学。 她带着一副从平时的态度难以想像的温和微笑。 「早安,丸同学。天亮了喔,去洗个脸怎么样?」 奇怪……未免太客气了……她这样不就像个有能力的女仆了吗…… 该怎么说呢……我有不好的预感耶…… 大良仪同学的目光──是在看我打的石膏吧。 视线落到右手以后,我发现上面写着:「天才紫苑来也!」 「……喂。」 「怎么了吗?先跟你说清楚,我可没有在上面写字喔。」 「啥?你写了自己的名字还想赖?」 「不然请你拿出证据啊。拿证据出来啊,证据。没有吗?那我就是无辜的吧?哎,我果然是天才。伤脑筋耶,世界将为我所有呢。」 好扯,这个女生简直神烦。 假如是面对年纪比我小的玲菜,我就用铁爪功招呼过去了,可是要对同年级的女生那么做会有点犹豫。 因此── 「我明白了。那就来比对笔迹吧。」 「………………咦?」 「只要跟小白说一声,要拿到你在课堂上做的笔记很容易。我们可以请行家来鉴定。嗯,就这么办。」 「咦?不好吧,呃,那样有点……」 「你是无辜的嘛,那就没关系啊。万一查出有罪,你最好先做心理准备。到时我会把这块石膏秀给所有遇见的人看,让他们知道『原来有脑筋这么奇怪的女生』并且拿来当笑柄喔。」 「你、你骗人的吧……?你不会对可爱的我那么狠心吧……?」 在这当下,大良仪同学等于已经招认了,但是我补了临门一脚。 「嗯嗯~~?要请人鉴定也嫌麻烦,你现在立刻认错的话,我倒是可以作罢喔。该怎么办好呢~~?」 大良仪同学泪汪汪地颤抖,然后垂下目光。 「对、对不……………………………………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大良仪同学把手伸进女仆装的口袋。 她拿出来的是──黑色麦克笔! 接着她使劲拔掉笔盖,突然就扑了上来。 「!」 我被她顺势推倒在床上。 被女生扑上来,我实在难掩动摇,要动粗把人甩开也会有所迟疑。 更何况……大良仪同学的力气有够大!说不定她的运动神经还不错。 「哼哼!这样你能拿我如何!」 大良仪同学摆出胜利架势。 不知不觉中,我的石膏已经被涂成黑黑一片了。 「我说……」 「怎么样?」 「你这个姿势……」 大良仪同学坐在我的肚子上。她就是用这种姿势露出赢家的笑容,还对我耀武扬威。 当大良仪同学回过神来,整张脸发红的时候── 「小晴,我从刚才就觉得吵吵闹闹的──」 听见骚动赶来的黑羽在门口定住了。 「………………」 黑羽眯眼的模样很恐怖。真的恐怖。我看了就想下跪道歉。可是大良仪同学却坐在我的肚子上,我只靠左手臂无法把她推开。谁来救救我。 于是大良仪同学不知道起了什么念头,就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了。 「……呃……是丸同学……逼迫我的……」 「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女的鬼扯什么啦! 「………………小晴,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小黑!冷静点!看看我跟她的位置!我是被推倒的一方吧!何况我用不了右手,你觉得我能让她就范吗!」 「……哎,的确。」 「啧,真可惜~~」 大良仪同学毫不惭愧地咂嘴。 「但是丸同学刚才的表情……超搞笑的耶。嘻嘻~~」 「……之后我绝对会加倍奉还给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哦~~你觉得自己有能力吗……?啊,我手滑了!」 大良仪同学说着就朝我的石膏使出手刀。 「好痛!」 于是她自己吃到苦头了。难道说,她忘记石膏有多硬了吗…… 「蠢到不行……还有你太卑鄙了啦!差劲透顶!」 「这叫胜者为王!」 「你又没赢!而且你失败了!」 「哪有?我可没有输过喔。你真的很笨耶,丸同学!」 当我对嘴硬的大良仪同学咬牙切齿时,黑羽就把手搁在她的肩膀上,规劝似的说: 「你先从那里下来。这样太没规矩了。」 大良仪同学似乎是得意过头,都忘了自己的姿势非常糟糕。 她脸红以后,就急忙从我的肚子上离开。 而黑羽一把揪住大良仪同学的颈根。 「还有我告诉你,凡事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懂吗?我看你是不懂吧?过来,我要跟你谈一谈。」 「那、那个,志田同学?假、假如你可以和颜悦色一点,那就太庆幸了……」 「我摆这种脸色可是为了让玩火而不自知的女生也能学会自觉耶。」 「原、原谅我好吗……?别、别对我耍狠嘛……」 「我可没有耍狠的意思喔。我只是想教教你而已……」 「请、请问你打算教些什么……?」 「我要教你社会常识,还有淑女该遵守的规范。」 「丸同学救我~~~~~~!我会跟你道歉~~~~!」 我华丽地忽视大良仪同学被黑羽拖走所发出的哀求。 哎,当然的嘛。她这是自作自受。 我只用左手作势诵经,大良仪同学就对我咂嘴了。 「没用的笨牛。」 还讲这种话,不屈不挠的精神。 小心我宰了你喔。 失了魂的大良仪同学正抱着双腿坐在客厅角落面对墙壁。 这是被黑羽「教训」过所致,但我不敢问她受了什么样的苦头。 「来,小晴,味噌汤给你。」 「谢啦。」 大良仪同学+黑羽、白草、真理爱当中会有一个人留宿的制度成形后,过了几天。 起初她们三个人曾经找上门闹得天翻地覆,结果是由白草留下过夜,然而三方后来好像达成了某种协议,周三来的是白草,周四来的是真理爱,从昨晚住到今天的则是黑羽。 她们似乎会依这个顺序轮流,而今晚轮到白草。 「……好喝。」 这用不着多说就是了,煮味噌汤的人是大良仪同学。 不可思议的是大良仪同学做的饭菜都很美味。明明个性那样却能做出好吃的料理,烹饪的世界实在深奥。 「小黑还是一样体贴。」 我随口嘀咕,黑羽就眨了眨眼睛。 「哎哟~~!不用跟我客套啦。」 说是这么说,她的心情仍然变好了,耳朵会一抽一抽就是证据。 「我没有跟你客套啊。毕竟你为了方便我喝汤,舀给我的汤料只有豆腐吧?」 就我所见,味噌汤有加豆腐与海带,黑羽却只舀了豆腐给我,应该是顾虑到我用左手不好夹海带,有料留在碗底就不方便喝汤。我觉得这种若无其事的温柔很符合黑羽的作风。 「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还在我就座时帮忙拉了椅子啊。」 「没关系,我只是想代劳而已。」 黑羽喜欢照顾人。假如她这句台词是出于勉强,我就会自食其力,但我知道她真的「有心代劳」,所以我决定坦然道谢。 「谢啦。」 「伤患多依赖大姐姐没关系啊。」 黑羽哼着歌来到我背后,接着就一边闻起我头发的味道一边随手替我揉肩膀。而且她有按摩到穴道,感觉好舒服。 糟糕,被黑羽大姐姐宠坏会有危险。我觉得自己快要沉溺在舒适中而变懒了。 因此我换了一下话题。 「小黑,今天的社团活动是几点开始?」 「九点……对了,小晴,今天你打算做出什么结论?」 她的嗓音蒙上一层阴影。 黑羽停下帮我按摩肩膀的手,手仍放在肩膀上就从肩头探出脸,朝我的脸庞看了过来。 「我说,小黑……你这样有点太近。」 「啊,抱歉……」 双方都感到莫名害臊,就把脸转开了。当我心想状况有没有缓和一点而窥伺黑羽的模样时,黑羽刚好也做出一样的动作。视线碰巧对个正着,又让我们感到害臊。 ──就在此时。 「哔~~~~!等一下等一下!那边!违反『无恋爱协定』了喔!」 吹哨声在客厅里响起。 「吵死了!」 我忍不住吼了出来。 因为那是在游泳池畔用的货色,声音吵得让人想捂起耳朵。我用不了右手就无法隔绝噪音,深刻体悟到双手在这种时候不能任意活动有多难受。 顺带一提,无恋爱协定是大良仪同学自己创的词,我是不清楚含意,但我要是跟女生处得还不错似乎就会违反这项协定。 「~~~~」 黑羽摆着复杂的表情。她想生气,却又不方便生气。我感受到这种气息。 唉,总之被人像这样吹哨,气氛就毁了。大良仪同学一旦介入,总会让我落得这种欲振乏力的下场。 我带回原先的话题。 「小黑,你问的结论是指要不要拍纪录片,对吗?」 「嗯。」 黑羽似乎也改换心情了,换回认真的脸色点头。 「虽然我一直在犹豫……其实,我今天作了个梦。」 「什么样的梦?」 「我梦见妈妈。她提到了爸爸,还秀了顿恩爱,所以我在想这会不会是在暗示我什么。」 「暗示要你整理内心?」 「没错。因此我在想要不要答应。当然,我讨厌让媒体擅自操作,要拍纪录片的话就由群青同盟来着手吧。」 「……小晴愿意的话,我觉得可以。」 「你一开始不是反对吗?」 「那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不应该被他人的意见左右,或者因为有好处才做。假如小晴认真要整理内心,我就没办法反对。还有,稍微思考过后,我也在想要不要回忆过去的事情。」 「你说的过去,是指什么时候?」 「这个嘛……」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我纳闷一大早会是谁来电,拿起手机才发现是哲彦。 「什么事,哲彦?」 『混帐,被摆了一道……!八成是「那家伙」搞的鬼……!』 不合哲彦的作风。居然这么明显地表现出自己失去冷静,简直不像哲彦。 平时他至少会在表面上故作从容,现在却完全掩饰不了内心的动摇。还有,基本上他口中的「那家伙」是指谁?我摸不着头绪。 『我现在把图传过去,你静下心来看。今天的社团活动要针对这件事研讨对策,我在活动前会先跟总一郎先生联络。』 「我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耶……」 『反正你看就对了。我要挂断喽。』 单方面听他交代,又单方面被他挂电话。 「他搞什么啊……」 「哲彦同学来电?他说什么?」 「说是要我们看图片。」 当我跟小黑讲话时,有张图片被上传到hotline的群青同盟群组。 那似乎是用手机拍下的报纸广告。 打开图档,可以看出那是在宣传周刊杂志。 接着我细读各项资讯,视线就停在当中的一行字上。 我懂哲彦的意思了,还马上想通「那家伙」指的是谁。 难怪他会慌,连我都快要失去冷静了。 「小晴……?」 黑羽大概是看出我的脸色有异,就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图片中的周刊杂志写着这段宣传文字: 『小丸退隐的真相!被掩盖的丧母秘辛!人气童星就这样从电视上消失!』 * 社办笼罩着诡异的沉默与紧张感。 跟单纯的沉默不同。宛如火山爆发前夕,无须言语就可以从表情看出所有人在沉默底下都怀有愤怒。 「先由我讲述事情的经过似乎比较妥当。」 以主持者身分站到白板前面,在群青同盟五名成员中恐怕最为冷静的人物──哲彦缓缓地开了口。哲彦打电话过来时也相当慌张,不过幸亏大家聚集到社办花了一段时间,他似乎就取回冷静了。 但是我没办法。我的心脏正在狂跳,手指尖无论如何都抖得停不下来。 我感到强烈愤怒,同时却也觉得恐惧。 社会将对这条独家新闻给予什么样的反应,我完全预测不了。 或许过几天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反过来想,说不定媒体记者会蜂拥而至,挖掘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 不晓得局面会变成什么样──这种恐惧让我心里不踏实。 「我传给末晴的图片是从网路上找到的,把某家报纸广告拍下来的图档。因此,在讨论版上已经造成话题。现在时间是九点十分吧。网路声量还没有多大,但是等书店开始营业以后,杂志上刊载的内容或许就会为话题多添燃料。关于那本引起问题的杂志,我已经让玲菜去车站的摊子买了。」 「阿哲学长,让你久等了哟!」 说到一半,玲菜就冲进了社办。 我们决定立刻把杂志在桌上摊开来一起看。 『──《child king》戏里饰演主角与母亲的是小丸及其母亲……也就是亲生母子,这件事不晓得有多少人知情。』 『──第一集主角的母亲就丧生于车祸。听取相关人士的说法以后,竟得知小丸的母亲在当时的拍摄事故中过世了。』 『──没想到戏里角色死亡的场景,居然会用上有人丧命的真实画面。难道说参与该剧制播的成员都没有人性吗?』 『──想到这一点,不免让人为卖力演出的小丸洒下热泪。为了实现母亲的梦想,小丸抹煞自己的心站到了镜头前面。』 『──小丸承受的苦恼与精神负担超乎想像,他后来会无法演戏应该也是无可厚非。周围大人把他逼到这一步的荒诞行径不禁令人愤怒,不如就让他们立刻到小丸家排成一列谢罪吧。』 我将报导读完一遍,不由得叹了气。 用空泛无谓的文笔赞扬我,还把剧组成员贬得像杀母仇人。 这篇报导给我的印象就是先前忧心的事情全按照预料写在上面了。 「我认为自己是靠着大家才能在我的任性之下把戏拍完,因此对于剧组的那些成员,我反而是心怀感激耶……」 抨击我也就罢了,可是抨击到那些劳心劳力的剧组成员不禁令我愤怒。 「还有该怎么说呢,吹捧成这样怪恶心的。我只感受到恶意。」 「在我看来,登这篇报导怎么可以不先问末晴的意见,光是这一点就够要命了啦。挖出有人丧命的事件还未经遗族同意,根本不合常理吧。」 黑羽、白草、真理爱像是都有同感而点头。 「哲彦,我看这果然是──」 「虽然没办法断言,不过八成就是那个臭老板──赫迪瞬在背后搞鬼。距离上次广告比赛大约十天……无论从时间点或内容来想,要我们不怀疑他才难。」 「瞬先生……亏你做得出这种好事……敢轻视人家提出的警告,你可要有受到报应的心理准备……」 总是笑得充满余裕的真理爱板起了脸。她的声音微微地发抖,也掩饰不住怒气。能让演技精湛的真理爱气成这样,可见这把怒火有多旺。 「不,真理爱,你别采取行动比较好。」 哲彦当面泼了她冷水。 真理爱横眉竖目地让情绪炸开。 「为什么……!末晴哥哥遇到这么过分的事,人家没办法默不吭声……!」 我吓了一跳。从真理爱升上高中以后,这好像是我初次目睹她激动的模样。 「我是觉得啦,那家伙已经设好陷阱在等着你介入这件事了……我们跟末晴很熟,才晓得他会排斥被记者写成这样吧?可是在一般人看来,这篇报导只像在拥护末晴啊。再说杂志社有没有征得末晴同意,读报导的人根本就不在乎,也没有深究的余地。表示这篇报导是针对末晴身边的人在挑衅,有意借此造成精神方面的打击。这样的话,对方会设好陷阱等我们想必才自然吧?」 「──!」 真理爱无言以对了。 「这就是『佯装成善意的恶意』,这种把戏可不好对付。要是真理爱出面要求把报导撤下,到时即使有人臆测真理爱其实讨厌末晴,还打算干扰替末晴洗刷污名的媒体……那也不足为奇。不,换成那个臭老板就会主动捏造消息,并且到处搧风点火,我觉得他难保不会若无其事地玩手段玩到这种地步。」 那就是哲彦说的「陷阱」吧。 万一属实,其策略既能对我造成精神上的打击,又能有效地伤害真理爱的形象。 「我猜就算循线打听也揪不住那个臭老板,他只要用匿名形式把情报发给杂志社就行了。验证后立刻就会知道真有这件事,进而采纳为报导──流程大概就是这样吧?所以想循正当管道追查是谁爆料也没用,搞不好还会让丑闻延烧。我觉得这很像那家伙会用的下三滥招数。」 「的确……是有这样的风险呢……对不起,人家似乎有些欠缺冷静……没有自己先想到那种可能性,真令人不甘心……」 哲彦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 「没有立刻想到那些并不能怪你啦,真理爱。我跟你有『想法上的差异』,『因为呢,我是恶棍』──『我很熟悉恶棍会用的技俩』。」 异常的说服力让大家无言以对。 可以知道的是在场所有人都在想:幸好哲彦是自己人。 「哲彦同学,那你也已经有对策喽?」 黑羽显得冷静。不过她冷静的只有表面,从锐利的眼神能窥见有股情绪正在她心里滚沸。 哲彦露出了混混般的贼笑回答她: 「当然。这也是因为事情发展得有点让人意外。只要末晴表示ok,我们这边就能发动精确的反击。」 「我吗?」 「对,要是你不同意,这个方案就得废弃。」 「你所谓的方案,能不能说来听听?」 黑羽那穿着黑色过膝袜的长腿换边跷脚,并且如此问道。 哲彦在白板上不时写出重点,一边开始说明。 「之前有提过,由我们将末晴的过往经历拍成纪录片,配上《child king》的真实版结局,两个点子就可以一并带去跟电视台商量对吧?」 「噢,对啊。那件事谈得怎么样了?」 「关于纪录片的部分,假如超过半年后才播放就不无可能,但是基本上行不通。唉,这也难怪,要变更节目的编排,还拿外行人制作的纪录片来播,根本不合理吧?」 「说起来是这样没错。」 反正不提白不提,之前我就没有反对哲彦的提议,听了结果却觉得理所当然。要在电视上播外行高中生拍的纪录片实在有违常理。 「电视台采纳真实版结局的意愿感觉比纪录片高,但还是行不通。内容本身不坏,但他们似乎觉得『找不到该在何时何地播』。」 「啊~~说来也对。」 假如可行,大概就是在《child king》重播之际把结尾换成新的版本吧……?嗯~~动画界有类似案例,但我记得那是配合新上市的电玩游戏。这么一想,现在抽换掉结局,即使造成话题也尝不到甜头……万一拍成了也难以派上用场。 白草开口了。 「不过,事情并没有就此告吹吧?」 「对。如果由我们来拍纪录片,最后似乎也只能在we tube的群青频道上公开,但是关于真实版结局,有『某间强势企业』表示想拍。」 「别卖关子了啦,你讲的『强势企业』是哪间?」 我一问,哲彦就着实开心地扬起嘴角。 「──日本联通数位电视,正式简称为cjt。一般称作日联通,遭人嫌弃时则会被骂成日联痛的电视台。」 「「「「!」」」」 我们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提到日本联通数位电视,就是日本各大电视台为对抗全球影音串流服务而集资架设的线上串流平台名称。在这里上架的影片会翻译成各种语言,并发布到全球约一百多个国家。说起来算是日本电视台为了要与全世界竞争才架设的线上平台,以规模而言当然凌驾于单一电视台。 「目前日联通正在陆续翻译以往的名作以求充实串流平台的内容,《child king》就列在受瞩目的影剧作品当中。日联通的立场是为了广纳订阅者,因此卖点与话题性越多越好。所以总一郎先生那里才接到了联系,对方表示会出资赞助真实版结局开拍,希望我们能与电视台联手拿出最好的成品。」 「啊~~那就可以理解。」 从哲彦说的这些话听来,电视台似乎也觉得点子本身有意思,但致命的问题在于「缺乏适合播放的档次」。 档次可以说至关紧要。播电影要两个小时左右,电视台要播连续剧基本上就必须腾出一小时的档次,如果时间塞不进去甚至得改写剧本。 不过换成网路串流平台的话──「根本就没有档次的概念」。 哲彦弹响手指。 「──所以喽,来谈结论。我祭出的对策就是尽快将纪录片上传公开,明确地告诉社会大众『这才是真相』。而且还要跟日联通合作拍摄真实版结局,请对方代为宣传我们拍的纪录片。我们要让杂志社成为坏人。当然,为了避免话题在纪录片公开以前就失控延烧,我打算请对方帮忙压下网路以及电视节目的舆论,更要逼杂志社谢罪。报酬方面多少会需要让步,但是与其让末晴受到伤害而拍不成真实版结局,对方应该会愿意协助吧。如此一来,那个臭老板的坏心眼就没戏唱了。」 真理爱交抱双臂点了头。 「原来如此……有巨型企业撑腰极具震撼力及优势……人家也觉得无从非议。就算总一郎先生是大公司老板,又愿意代为处理经纪事务,他的专职仍然不在这方面。有精于娱乐文化的企业当后盾……人家原本期待的是电视台,但是能与日本联通数位电视合作的话就无可挑剔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需要我的同意啊。」 日本联通数位电视的交换条件是要请我演出真实版结局,要是我拒绝,当然就拍不成了。另外,哲彦也从一开始就声明过了,假如我不同意,就不会透过纪录片向社会大众公开我的过往经历。 说起来,我只要对这篇杂志报导表示「无所谓」,就根本不需要想对策。这件事情可以直接作结。 然而大家都明白我对这篇报导感到愤怒,而且难过,才会提出这些主意。 我做了深呼吸,从座位起身。 「──请大家助我一臂之力。」 我明确地这么告诉所有人。既然要寻求协助,我认为这是礼节。 「在我妈妈死后,我就形同息影是事实。可是呢,每个人总有不想被触及的往事吧?假如由我自己说也就罢了,有些事情被别人擅自提出来,不是会格外火大吗?对我来说──这次的风波正是如此。」 我不由自主地在手掌上用力。握拳以后,我继续说: 「别人要嘲笑我蠢,我并不会介意!毕竟那都是自找的,何况我有心理准备!可是,擅自把我的往事评论成悲剧,还瞧不起我感谢的那些人,打算借此赚钱──耍这种『心机』,我就无论如何都看不过去!假如要拿我的事写报导,我认为起码要征求我的同意!难道不是吗!」 哲彦、黑羽、白草、真理爱、玲菜──所有人默默地点了头。 「那么,你决定动手对吧……末晴。」 「对,哲彦!」 我竖起拇指,比了个倒赞。 「──整垮那家伙!」 哲彦再次露出混混般的笑容,然后用力拍了一下手掌将话题作结。 「好,那我们接着要开会讨论对策,来决定各自的职掌。」 「也对呢,首先要想好整部片的编排与拍摄期程。」 「交给我拟稿,我已经有大概的构想了喔。」 「请活用人家的人脉,出手要毫不保留。」 我们急急忙忙地动了起来。 既然赫迪瞬暗中牵线想对我造成打击──我希望直接告诉他。 别小看群青同盟,还有我的伙伴──这就是我要说的。 * 哲彦已经定出方针,因此现在要决定纪录片的拍摄方式。 而出乎意料的是,我们没多久就拿定了主意。 「小晴,我们三个会各自带你到回忆中的地方,再由你一边回想当时的情境一边告诉大家忆起的往事。我们就把那些镜头汇整成一部纪录片,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叫回忆中的地方……?」 「我排第一个。我要请小末到我家里。」 话说到这里,真理爱就立刻插嘴了。 「人家排第二个。至于地点嘛──是秘密☆」 「我排在最后。我也先说一声地点是秘密好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地方很令人怀念,就这样喽。」 这么干脆俐落,看来她们三个人早就谈好了。 安排得如此周到,我会觉得有点不对劲。当然并不是说这样不行,但现状好比突然被人从左右架住,连要去哪里都不讲就直接被带上高级车──我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唉,还不到需要介意的地步啦。照黑羽她们的个性来想,应该是为了避免让我操心才事先谈妥的吧。 「哲彦,这样可以吗?」 「呃,可以吧。毕竟这次拍的纪录片,重点在于要怎么从你口中导出适当的资讯。志田,交给你们来掌镜好吗?」 「嗯,就这么办。」 「喂喂喂,小黑她们都对掌镜外行吧?没问题吗?」 哲彦若无其事地告诉我: 「只要能带出理想的内容,就算角度拍得不好,事后重拍就行了,别在意。」 「……啊~~对喔,公开的内容是什么才要紧得多。」 我谈话的地点就算设在目前待的社办也可以。 黑羽她们邀我去回忆中的地方,用意应该是为了让我更加鲜明地想起当时的事情,好让我正确地挖掘出沉睡在内心的想法。既然这样,我就该相信她们,委身出去才对吧。 「哲彦,要从什么时候开拍?」 「尽快比较好。现状是资讯已经一度外泄,资讯会随时间经过而另生枝节,所以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把纪录片拍出来,《child king》的真实版结局也要摆到后面,交涉全部让我来包办。在这段期间,我会尽可能先压住媒体。纪录片的剪辑工作也会安排厂商去处理,所以影片拍好要马上交给我。」 「我懂了。其他环节也一样,期程出来就告诉我。」 哲彦搔了搔头。 「受不了,之前冲绳的音乐宣传片都还没剪辑完成,对方就来这一手。」 「那么事不宜迟,今天下午你能到我家吗,小末?」 没有怨言的我点了头回应。 这样的话──哲彦说着把群青同盟器材当中的摄影机递给白草。 我猛然发现黑羽、白草、真理爱三个人正用眼神交流。 刚才,她们是在交流什么? 对了,她们三个早就决定好纪录片要拍什么了耶…… 挺好奇她们是怎么谈的,但我决定暂且先将心思放在今天的摄影就好。 * 吃过浅黄学妹买来的汉堡当午餐后,我叫了车载我跟小末两个人到位于世田谷的自宅。 跟我一起坐在后座的小末似乎有点紧张。因为这趟旅行是要回顾一度封藏的往事,他不可能不紧张吧。 在寂静当中,我回想起自己跟小末认识的经过。 …… ……… ……………… 在认识小末以前,我并没有任何比他人优秀的长项,只是个胆小的女生。 母亲在我出生时过世了,父亲则是忙得连饭都无法一起吃的董事长。尽管有许多人照顾我,却没有人能与我心灵相通,我在豪宅里是孤独的。 我在学校也受到了孤立。 原本我就体弱多病,常向学校请假,因此错失了交朋友的机会。 况且我笨手笨脚,娇生惯养又不谙世事。偶尔有同学来找我讲话,我也跟不上话题或节奏,导致我沉迷于阅读,落入越来越孤独的恶性循环。 而我在孤独中升上小学四年级,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她名叫大良仪紫苑。 紫苑跟懦弱的我不一样,有什么不满意都会直话直说。 所以──她挺身保护了受到男生戏弄而差点哭出来的我。 『欸,可知她又在读书了耶!』 『不要这样!把书还给我!』 自从编入小学四年级的班级以后,在班上当领袖的男生就开始对我恶作剧。紫苑就在那时候威风地闯了进来。 『你们在做什么!我这天才的眼睛可不会受骗喔。居然欺负一个没犯任何错的人,你们不懂羞耻吗?这样超矬的耶。嘻嘻,下次再有同样的事情,我会马上叫老师过来,请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喔~~』 这成为我跟紫苑讲话的契机,她成了我第一个交到的朋友。 紫苑的背景跟我有点像。 ──因为她没有母亲。 只不过,有别于在我出生时过世的母亲,紫苑的母亲是因为离婚才不在。 随着彼此关系变得要好,我们开始会聊各种话题。就在那时候,紫苑对我吐露: 『──我妈妈是个大烂人。』 她仗着为人善良的父亲迷上自己,极尽任性之能事。据说到最后还欠下大笔债务,在外头另结新欢跑了。坦白讲,以小学生的身世而言,内容相当沉重。 紫苑最喜欢和蔼的父亲,但是对于他娇纵母亲这一点打从心底悲叹。多亏如此,紫苑对恋爱怀有强烈的厌恶感,还以「活得合理」为目标。 紫苑所谓的「活得合理」,指的是成为生活安定的公务员、培养适度的兴趣、不跟人结婚、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这就是她的期许。概念虽然含糊,追求经济无虞及快乐低调的人生观却足以让我有共鸣。 托紫苑的福,我的学校生活才变得平稳快乐,但是夏天过后,紫苑请假的日子突然变多了。 当时我并不晓得,那其实是紫苑的父亲生了重病的关系。 紫苑请假的日子变多,使得我的处境有所改变,因为没人能保护我了。 趁着紫苑不在,班级里那个从以前就盯上我的男生领袖又开始找我麻烦。有时会藏我的东西,有时会对我恶作剧。可是所有人都只顾着笑,不肯帮助我。 我感到难受、感到悲伤,却又不想给忙碌的父亲添麻烦,也就没有倾吐的对象── 结果,宛如绷紧的弦应声而断,我从某天起就无法下床了。 我害怕离开房间,我觉得学校就像恶魔的栖息之地。 父亲到底是察觉状况有异了吧,后来他都会抽空关心我,我跟父亲相处的时间变多了。 但是内心受的伤迟迟没有痊愈,我依然害怕外头。 而在那时候,我跟父亲一起看了连续剧──就沉迷于其中了。 『呜呜呜,讨厌讨厌……为什么碰上这些事情的都是我……』 连续剧的主角少年动不动就会气馁,我对他软弱的心灵有了共鸣。 但是──担任主角的少年与我之间有决定性的差异。 『混帐!我怎么能输!我绝对要找到妈妈!』 少年很坚强。就算灰心,就算受挫,他也会立刻振作,每次都让自己变得更强。 我知道那是演技。即使如此,我仍对担任主角的少年怀有强烈憧憬。 后来──命运之日到了。 ……………… ………… …… 到家以后,我先让小末在客厅等候,自己则赶回房间。小末玩偶和其他不能见人的东西都已经藏好,但这是为了做最后的确认。 打扫都有帮佣代劳所以不要紧,有问题的东西也都藏好了。 这代表准备已经就绪,我将小末领到自己的房间。 接着我按下摄影机的录影键,把镜头对着小末并开始讲话。 「小末,你记得吗?我跟你第一次见面是在这个房间。」 「对,我想起来了……」 小末一面环顾房里一面叹息。 「当时你的房间没有这么像女生吧?印象中好像堆满了书……」 「当时的我觉得那样最安心啊,感觉跟住在图书馆一样。」 「而且你头发乱蓬蓬的,记得浏海都长到遮住眼镜了吧。」 「真是,不要提那一点啦!发型留成那样,是因为我害怕跟别人对上目光,才希望有一层遮蔽物。」 「浏海就因而留长了。」 「没错。」 「这么一想,你那时候跟现在差太多了,不说的话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啊。当时你连用词都有种男生的调调吧?」 「那是因为欺负我的男生嫌我睫毛长或眼睛大,我为了保护自己就学男生的口气讲话……」 「我想那大概表示他对你……唉,毕竟是小学男生嘛……」 小末莫名感慨地嘀咕,我却不太懂他的意思。 「既然连讲话的口吻都不同,之前你还说我没察觉让你很难过,可是那未免太难了吧?」 小末的话有道理,我的心却导出了不同结论。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察觉。」 「啊哈哈,也对。嗯,是我的错。再找借口似乎会挨更多骂,我就不辩解了。」 小末露出了随和的笑容。「希望他记得我」明明只是我的任性,小末却没有怪我。我喜欢他这样的气度。 我请小末坐下。隔着小茶几,对面还有一张椅子,我就跟他面对面坐了下来。 好不可思议的光景。 我总是在这张小茶几上念书,也会将笔记型电脑摆在这里写作。这个位置在我的日常生活中占有一角,而变成高中生的小末就坐在这里。光是这样就让我觉得头脑发昏了。 「我把摄影机固定一下。」 我自知要是边讲话边拍摄,手就会不争气地严重发抖。因此我认为最好将摄影机摆到定位,像采访一样专注于交谈。 「……好,可以喽。」 「小白,我问你喔,你们三个似乎谈好要轮流带我到不同的地方,当中有什么用意吗?」 我点了点头。 「因为她们并没有说地方在哪里,感觉不容易体会用意,不过事情很单纯喔。我们是打算访问你在童星时期的想法还有当时的心境。小末,你来我家的时候正处于全盛期对吧?」 「那是在我拍完《child star》以后,所以称为全盛期应该没问题。」 「之后桃坂学妹负责访问伯母发生事故的前后,志田同学则是事故过后。我们觉得这样最能贴近各自的回忆。你会觉得奇怪吗?」 「不,我想你依然分析得很精准。可是还真有效率耶,不愧是芥见奖作家。」 「都是托你的福。」 我说着在脑海里描绘遥远的昔日回忆。 「当时的我真的是无能为力,只是个喜欢读书又思路僵硬的女生,缺乏自信心,也缺乏社交性,要什么缺什么。你却夸奖了这样的我,记得吗?」 「……印象中我是说自己的知识量不及你?」 「没错!」 我开心得忍不住就兴奋回话了。 「你听我谈了各种事情,就提到:『亏你晓得那么多~~』那是为了鼓励我吗?」 「呃,没有啊。因为你的知识量真的很惊人,我才坦然称赞你而已。当时的我可是比现在更不经思考喔。」 「跟我说关于那部分的细节。当时《child star》已经红了吧?你工作时都在想些什么?」 小末交抱双臂,抬头看了天花板。 「老实讲,我的想法并没有什么改变……我都是跟母亲一起尽心将每个场合的角色扮演好而已。当然,因为《child star》找我演了无线电视连续剧的主角,对我来说算是规模最大的一次工作,我认为那非常值得卖力去演。」 「你没有感受过压力吗?」 「我更感到开心耶。」 「开心什么?」 「出风头。」 坦率过头的答复让我忍不住噗哧笑了一下。 「我是不讨厌看别人演戏,但毕竟演配角在拍戏现场就会闲着没事做。既然要演,我还是希望戏份多一点,更希望拿个令人雀跃的角色面对镜头啊。」 「真不愧是小末……说真的,我会害怕面对镜头……」 「哎,这要看个人特质。因为我没有其他长处,又喜欢出风头,演戏会觉得自己就像成了英雄一样痛快,越多人看越能让我涌现出力量。」 我意识到这是纪录片,就刻意转了话锋。 「你能够那么想,我认为是相当了不起的天分……关于『没有其他长处』的发言,可以请你详细谈一谈吗?比方说,你在学校是怎么过的?」 「没有长处真的就是字面上说的那个意思,在学校,我无论是运动或课业都出不了风头,能受到注目的说起来就只有演技。」 「你不是擅长舞蹈吗?」 「啊,对喔,舞蹈算擅长的吧。啊~~可是我奋发跳舞的话,就会被评为跟周遭无法配合,还会被找碴的人认为我在炫耀,感觉在学校跳舞并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有点意外呢……我还以为小末在学校也是明星……」 小末的人气真的相当惊人,红到日本国民大概有九成都认识他的地步。然而在学校却不太有表现,我一时间感到难以置信。 「嗯~~说得精确一点,刚才那些是我演《child star》之前的状况。在那之前,周围对我只有『详情是搞不太清楚,但这家伙有参加剧团』的印象。你想嘛,有这种情形吧?听说那家伙踢足球很有名;其实那个人书法写得很好,诸如此类的风评都会传来传去。尽管那可以稍微当话题聊聊,实际上却没有亲眼见识过,更没有兴趣,也不会去查证。大致上就像那样。」 「原来如此……」 比对我自己的经历,刚出道当小说家时,旁人的认知确实是停留在「听说她还在读高中却已经出道当小说家」的程度,即使可以制造交谈的机会,也几乎没有人真的对我写的作品有兴趣。获得压倒性注目还是在拿下芥见奖以后,开始有陌生人来攀谈表示「我有看你写的书!」也是在得奖后。在那之前大家对我的作品应该还不到有兴趣阅读的地步吧。 「演了《child star》以后呢?」 「首先我上学的天数本身就少了很多,大约每周一两次。还有人会用奇怪的方式纠缠,开始有陌生的同校同学突然跑来跟我装熟,原本交情好的朋友反而变得见外了,完全没变的就只有小黑吧。」 「…………」 听小末提到志田同学的名字,使我的血压上升。 嫉妒、恐惧、焦虑。万般情绪相互交杂,令心跳加速。 「连学校都有人会自称我的戏迷,明明我本身并没有变,他们的态度也换得太突然了吧?那给我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那么,我也对你造成困扰了吗……?」 「没有那种事喔。」 小末说得若无其事。 「因为你都有看连续剧,也跟我聊了很多有趣的话题。你并不是跟风追星,而是用对等的立场跟我讲话吧?当时,我在学校和职场都被捧过头了,愿意跟我平起平坐讲话的人,在同年龄层中就只有小黑和小桃而已。」 桃坂学妹的名字出现让我随之心惊。 果然她也在小末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项事实让我涌上嫉妒心。 「小白,所以你的存在对当时的我来说相当宝贵,当你说要写故事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我是认真想演你写的作品。没想到六年后,会在广告比赛中实现就是了。」 我胸口感到一片温暖。小末有接纳我的心意,这比任何事都令我高兴。 「你知道所谓的『故事之神』吗?」 「……那是什么来着?」 「那我再给你一个提示。你记得你打算带我离开家门时是什么情形吗?」 「啊──」 小末睁大眼睛愣住了。 「我想起来了……!对喔,『故事之神』是我自己讲的……!」 「你终于想起来了?」 我噘起嘴,还用有些闹脾气的口吻问他。 谁教小末根本都想不起来,就算我稍微闹脾气也不会遭天谴才对。 「抱、抱歉!因为那是我冲口说出来的词──」 「嗯,我知道。后来我查过资料,才发现根本没有那种神而吓了一跳。」 那一天──我跟小末认识后见过几次面,已经变得很要好的时候。 小末突然提议要出门。这算是有理由的,他在拍戏时到了东京铁塔上头,还告诉我从那里眺望的风景实在太棒了。当我回答:「我也想看……」他就一口答应:「好,反正现在有时间,我们走吧!」 我陷入恐慌。明明连房门都踏不出去,东京铁塔在我看来根本就是魔域。 即使如此,我仍拗不过拉着我催促「走吧走吧」的小末,一直到踏出房门都意外地顺利。 可是──来到家门外就不同了。 小末问我有没有方法不被帮佣们发现就离开屋里,所以我带他到后头的便门,然而在打开门的时候,我腿软了。 感到害怕的我哭了出来,小末则是惊慌失措。是我害崇拜的小末露出那种表情,让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就哭得更大声了。 在这种恶性循环中,小末突然跟我聊到了这样的事情。 『阿白,其实拍戏现场有所谓的「故事之神」。祂相当喜怒无常,虽然偶尔会让演员做出很棒的即兴表演,但基本上都存着坏心眼,还会把演员打入重拍地狱,是个恐怖的神明……』 『咦?』 『不过,对于肯奋斗的人来说,祂就是个有求必应的慈祥神明。所以我在演不好的时候,都会先积极地努力,不行的话就当作无可奈何,首先还是要拚拚看。』 『你演戏也会失败吗?』 『当然会啊!我可是主角耶,承受的压力超大的!连续出错重拍时,也会让合演的其他人傻眼地叫出来!但是我也只能先拚拚看再说。当然,我也会反省演不好的地方,一点一点设法去改进。所以喽,阿白,你要不要也挑战看看?』 我真的很惊讶。毕竟对我来说,小末就是超人。 我在想,倘若如此,自己有多么缺乏努力。 连像小末这么有才华的超人都有许多办不到的事,但是他仍锲而不舍地努力。没有任何长处的我要跟小末并肩的话,不就得付出比他更多倍的努力吗? 到了此时,我才领悟这种理所当然的道理。 所以,尽管我对家门外的世界怕得不得了──因为小末牵着我的手有温度,我就将这样的温暖化成勇气,并且点了头。 『──我要挑战看看。小末,带我去东京铁塔。』 从那一刻起,世界变了。 原本让我害怕的世界突然散发光彩,牵着我的手有股令人心动的力道。 我觉得那简直像故事里读到的私奔场面。 虽然我并没有被幽禁,但是崇拜的男生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出了一直不敢踏出的家门。只要跟着他走,好像就可以到任何地方。我希望就这样一直跟着他到天涯海角,感觉就连世界尽头也去得了。 但结局一下子就到来。因为我们在车站被人包围了。 《child star》拍完以后,小末变得十分有名。他自己基本上都是搭车移动,似乎就没有在路上被包围的经验,也觉得那样并不成问题。 于是我的私奔之旅约五分钟就宣告完结。 不过那五分钟是我在人生中最小鹿乱撞的时光。 无论谁要怎么说,那就是私奔。 而且,我在那五分钟脱胎换骨了。 我想让自己更加小鹿乱撞,我想跟小末把那段时光延续下去,我不会让这一份情感停留在崇拜就结束。所以,我── 「幸好有小末在这个世界上。」 我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 「小末,拿当时的你跟现在做比较或许会让你觉得有压力。我想那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也没有否定你的意思。不过,当时你拯救了一个女孩子的心,让她重新振作,这项事实并不会改变。唯有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记着。」 「小白……」 对我而言,小末是勇气的来源。因为有他在,我才能坚强并努力。我已经想不出要用什么话语感谢,只能专情于小末。 我既害怕又恐惧。 尽管胆小的我不敢告白。 但我还是相信。 相信小末会有向我告白的一天,更相信我们俩会走向璀璨的未来。 * 在白草家摄影完毕,我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东京铁塔,因为我觉得她在催我邀她去那里。 白草喜不自胜。她说自己得换衣服,等了三十分钟以后,她出来的模样有股成熟味道。 她穿的是淡褐色针织洋装搭配黑色紧身裤,宽松下摆只遮到小腿肚,有种类似大人才有的余裕。 「这次要注意……别让人发现喔。」 白草说着把帽子跟墨镜递过来。 我跟白草不知道哪一边比较有知名度,但是影片被播了百万次以上,在广告比赛也多少有受到注目,所以我们的长相算是满多人认得才对,多留心点比较好吧。 相隔六年的约会就此成行……不晓得能不能这么说? 我们搭上了电车,前往东京铁塔。 白草跟我相处总会保持一定的距离;黑羽则是不知不觉就会靠得很近;至于真理爱何止靠得近,还会对我摸来摸去。但是白草似乎较为理性,或者彼此心理上仍有距离的关系,就始终没有解除半步的距离。 不过跟白草的这种距离反而让我感到自在。 既不会太近,也不会离得太远。为了避免走散,我们会逐一确认,彼此的目光每次都会对上,视线便因而垂下。总觉得挺难为情。 我们也不太交谈,心里乱紧张的,导致口干舌燥。但是我仍感到自在。 相处得并不灵光的我们就这样抵达东京铁塔,欣赏从瞭望台看出去的景致,还拍了几张照片留念。 这样就结束了,根本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但这样很好,这样就够了。 脑袋轻飘飘的,宛如身处梦境的一段时光。 「──欢迎两位回来。」 看到大良仪同学穿着女仆装在我家玄关等候的脸,这场梦顿时就醒了。 大良仪同学带着笑容跟白草搭话: 「白白,你似乎很开心呢。有发生什么好事吗?」 「……嗯!对了,我们有买晚餐的材料回来,我现在就开始做饭!」 白草提着超市的购物袋走向厨房。 被留下的我跟大良仪同学对上视线。 刹时间,她那总显得爱困的眼里蕴有杀意。 大良仪同学用下巴示意二楼。虽然她没有发出声音,我却冒出了「臭家伙,请你来一下!」的幻听症状。 我心情沉重,可是在家里无处可逃,我只好跟着上了二楼。 「……你都跟白白做了什么?」 我们在二楼的走廊后头面对面。 大良仪同学气呼呼的,还像对待罪犯一样瞪了过来。 「没什么特别的啊。我在小白家拍了纪录片,之后就带她到东京铁塔。我们聊回忆聊到后来才想起以前想去却没有去成。」 「东京铁塔……这样啊。」 我感受到非比寻常的愤怒气场。 大良仪同学咬紧牙关,然后把指关节扳得劈啪作响。 「你说那些话,是在跟我炫耀吗?」 ──接着,她淡然开口的同时用右手朝我的脖子袭击而来。 「唔──」 大良仪同学姑且没有勒住我,但现状是她随时可以动手。 假如我认真要挣脱应该挣脱得掉。只是右手打了石膏,力道不好控制,或许会失手弄伤她。 「我不服气……我实在不服气……!你只是突然冒出来的,却能在白白心里占有特殊地位,成为她崇拜的对象……!」 放在我脖子上的右手正逐渐勒紧。 「像她那么纯粹可爱的女生,别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了……!所以我才一路保护她到现在……要负责让她振作的明明是我……!」 啊── 也许我有个天大的误解。 我一直以为大良仪同学是来监督的。因为她穿女仆装,我对她的印象就难免倾向于白草家请了个「有毛病但忠于职务的佣人」。 不过这个女生──她是「白草的童年玩伴」,也是「看守者」。况且大良仪同学有一路看顾、帮助白草至今的自负心理。 大良仪同学会讨厌我,难道不只是因为她讨厌男性,当中还包括自己该担起的职责被我抢走,而我还在白草内心占了特殊地位……? 「真的吗……?你真的没有对白白乱来……?」 她完全是怀着要杀人的念头在瞪我…… 我为了开脱而举起手机。 「我这里有照片可以作证……你看。」 我急忙秀出在东京铁塔帮白草拍的照片。以瞭望台为背景,我拍到了笑得灿烂无比的白草。 大良仪同学先是睁大眼睛,然后就抢走我的手机,玩味似的巴着那张图不放。 「好、好、好可爱~~~~~~──!」 「…………嗯?」 奇怪,她是会做出这种反应的女生吗……? 「啊~~白白简直太可爱了!这是哪一家的千金啊?是我们家的千金啦!呜呜呜呜,可爱到吓人……这足以征服全世界……」 原来如此。大良仪同学对白草溺爱到这种地步啊…… 这可是宝贵的情报。因为大良仪同学看似破绽百出,然而实际上,我找不到她的弱点。 即使我找她麻烦,她也不当一回事。 『有个傻瓜不知道在讲些什么耶~~嘻嘻嘻。』 她都用这种调调完全忽视我。 可是「喜爱」也会成为「弱点」。 我贼贼地笑了笑。 「大良仪同学,要不要跟我做个交易?」 她应该是察觉气氛有诈吧。 她随之后仰。 「交、交易……!先、先告诉你,我才不打算回应傻瓜提出的交易!」 「好啦,我这里有可爱到不行的小白私房照。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到东京铁塔参观而露出的极致笑容。」 「咕噜。」 大良仪同学吞了口水。 「我只是想过安稳的生活……像这样老是被人恶言相向或搅局,内心就没办法平静……明天有小桃,后天则有小黑要来家里过夜,可是你会一直留在这里监督嘛。所以希望你能改一改态度……我就直说吧,这些图档传给你,可是你能不能对我友善点呢~~?你说啊,紫苑~~」 「唔!你、你这恶棍!天才的我不会回应卑鄙的交易!还有,请你不要直呼我的名字!」 「有什么关系嘛~~你的名字很可爱啊~~」 「恶、恶心!差劲!请你去死!」 「哦~~你摆这种态度啊~~那你不要照片喽~~刚才你有瞥过一眼,我想你也知道啦,这可是极致不凡的一张照片~~现在答应的话,我还可以把白草在其他地方拍的照片一起传给你耶~~你摆这种态度的话就不能给你看,当然也不能传给你喽~~」 「咕噜。」 糟糕,这样超好玩的耶!我快被启发出奇怪的癖好了! 之前一直高高在上地责备我的紫苑蹙起眉头,还咬紧牙关,露骨地从我面前转开视线。 我一面沉浸在优越感当中一面用威迫的态度鄙视她。 「紫苑,答话啊。」 「唔!唔~~~~!」 眼角盈上眼泪的她烦恼了许久,才扭来扭去地嘀咕: 「我想要……」 「嗯嗯~~?我听不见耶~~」 「我说我想要,你这个人渣败类!我可以把你当人类对待,你可要心存感激!你这只在白白身边飞来飞去的苍蝇男!」 「okok。我是守承诺的男人,既然你肯把我当人类平等对待,东西可以爽快交给你。」 紫苑一面泪汪汪地说「要是敢传白白以外的图档过来就宰了你」,一面将hotline的帐号传给我。 要多拖一阵子也可以,但我乖乖将图档传给她了。老实说,能体验到主人管教女仆的感觉实在有意思,不过这样恐怕略嫌没品,所以我打算到此为止。 「好啦,这样图档就全部传给你了。」 我这么说完,紫苑就发出诡异的笑声。 「唔呵呵呵……丸同学,你还是一样傻呢……这样我的弱点就消失了……!」 紫苑说着就双手叉腰,挺起胸脯。由于女仆装款式贴身,大小适中的胸部被强调出来,但是她好像对此并不在意。 「莫非你以为我会遵守约定……?嘻嘻嘻,天才的我跟你这个苍蝇男之间的约定,怎么可能成立呢……!假装守约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呵呵,连我都害怕自己过度天才的头脑!」 「先告诉你,我早想到会有这种情况,拍下的照片只传了一半出去。」 「…………」 紫苑保持双手叉腰的姿势愣住了。 「……咦?你刚才说图全都传给我了吧?」 「我是有说,不过很遗憾,那是谎话。」 「你居然骗人,未免太过分了吧~~~~!」 「你自己说要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讲得出这种话吗~~~~!」 这个女生真的是傻子耶。起初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搞懂对策以后似乎就变好玩了。 就在这时候,从一楼传来白草的声音。 「小末~~紫苑~~我想请你们帮一下忙,可以吗~~?」 「「好~~!」」 我们的声音完全重叠。 我只是讶异得睁大眼睛,紫苑却摆出好似打从心里排斥的脸色。 「啧!」 她朝我大声咂嘴。 但是我已经不怕了耶,反而还笑出来。 「紫苑她呢,小学五年级时父亲因病过世了,母亲则是早在那之前就已经离婚而音讯全无,所以她落得孤身一人。我爹地得知以后就领养她。爹地跟紫苑的父亲同样是单亲爸爸,彼此似乎很合得来。过去他们父女偶尔也会到我家作客,所以才有了这一层关系。」 当我一边吃晚餐一边问到紫苑为什么会当女仆时,白草就告诉了我这些。 「白白!」 「有什么关系,他是小末啊。如果你要求他别说出去,他绝对会保密。」 「那是白白你的妄想!我一点都不信任丸同学!」 今天晚餐吃火锅。在超市买来现成的汤底,切好蔬菜与肉,然后下锅煮熟的单纯菜式。去了东京铁塔后的回程,白草提到:「我想试着煮煮看火锅。」肯定是冲绳旅行那件事还萦绕在她的脑海吧。 白草耸耸肩,从锅里帮忙舀了我的份。 「那我想问,紫苑怎么会做女仆的工作?照你刚才说的,紫苑并不是佣人,跟你的关系就像姐妹一样吧?」 「……紫苑,我可以说吗?」 「唉~~」 紫苑大大地叹了口气。 「反正照这样看来,白白你也会趁我不在时告诉他吧?」 「唔,才、才没有那种事──」 「你会的。你一定会。与其那样,我宁可自己说。」 紫苑私底下对白草疼爱有加,但是她跟白草在一起时就显得相对冷静。或许是她有「自己在保护白草」的自负心理所致,应对上似乎想摆出姐姐的风范。 紫苑语带叹息地告诉我: 「我妈妈是个差劲透顶的人,她把债务推给爸爸以后就跟男人跑了。因此我爸爸才会操劳到生病过世……走投无路的我被总先生救了。他不只帮我处理放弃继承等所有手续,还肯接纳我跟白白当姐妹。这等恩情,并不是我花一辈子就还得了的。所以我希望多回报总先生,才会尽可能以女仆的身分帮忙做家务。当然他也有要求我节制,因此我多少也有游玩和念书的时间,请不用担心。」 「哦~~」 原来紫苑是个苦命人。她这段经历,老实说沉重得可以跟真理爱的过往争第一了。 这个女生会把「效率」、「合理性」、「天才」挂在嘴边,是出于对糟糕母亲的反抗心吧。看得出她讨厌情绪化的行为,从中却隐约可见她对父亲的爱,还对总一郎先生相当感恩,对白草更是友谊深厚。 极为不协调且极端,傻气的性格加剧了这一点,导致她溺爱身边的白草,进而采取行动想把我赶走。 难怪白草会说「她并不是坏女生」。对白草来说,紫苑应该是任何时候都愿意无条件为她撑腰的女生吧。 还有在这段经历中,总一郎先生的事迹让我很讶异。他未免太圣人君子了,这已经不是说有钱人经济宽裕就可以打发的,人好得值得景仰。 「是紫苑太拘谨了啦。爹地他才没有期待你报恩。」 「就算白白你这么认为,我还是想报恩!这是礼节的问题!」 我懂了,紫苑会这么呵护白草,或许也有对总一郎先生报恩的面向在。她在各方面都是白草的「童年玩伴」兼「家人」兼「看守者」。 我用汤匙将豆腐送进嘴里……好烫。 边呼气边设法吞下以后,我嘀咕了一句: 「原来你们有这层关系……我稍微放心了。」 「咦?那是什么意思,小末?」 「小白,我认为你非常努力精进。不过要像那样独自奋斗到现在,想必很辛苦,听完我才晓得还有紫苑在旁边支持你。」 「咦,她并没有啊。」 「我可没有支持白白,此话怎讲?」 「噗!」 准备把白菜送进口中的我忍不住喷了出来。 「咦!为什么这么说?紫苑,你不是都在呵护小白吗!」 何况她们情同家人。既然如此,白草努力的模样应该都被看在眼里。那么,紫苑会从旁协助应该是人之常情啊。 「丸同学,我晓得你的脑容量很小,可是你能不能用合理一点的方式思考?」 「或许我脑容量小是事实啦,但暂且不提这个,你所谓的合理是指?」 「像白白这种生在富裕家庭的美女──哪有必要努力呢?」 「………………啊,真的耶,没那种必要。」 天大的盲点!我完全没发觉! 「即使不用功读书,白白也不会为生活所苦,而且她还长得这么漂亮耶。就算日本顶尖的男性排成一列来向她求婚,也是理所当然吧?」 「够了啦,紫苑。怎么可能会有人来向我求婚。」 不,会有的。绝对会有。假如白草向全国发出征婚启事,来报名的应该会有一千人以上。不对,恐怕会有一万名以上…… 「我希望白白过得幸福,所以我跟她说,她只要写自己喜欢的小说过日子就好。白白连写小说都一下子就变成职业作家,还拿到驰名全日本的奖项耶。她哪需要多努力呢?可是,白白却要去尝试各种不同的事情,吃了不需要吃的苦。」 「这些都是我想做才会做的事!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打算停止!」 「白白总是这样。我的立场没办法禁止她,只好默默让她去做。虽然我都会用袖手旁观的方式来强调自己希望她早点停止努力……」 「我知道啊,但是我不会停止的。」 白草转过头强调自己的不满。 我就觉得白草一个人练舞也格外有架势,果然她都是一个人在练。 现在回想起来,白草会跟朋友峰芽衣子吐苦水,原来是因为她跟紫苑提到这些,得到的回复却是:「那你退出群青同盟不就好了吗?」……这样我就懂了。 「被紫苑这样对待,小白你也很辛苦耶。」 这两个人算是互补的搭档吧。 勤于努力,脑袋好却心灵软弱的白草。 讲究效率,傻气又勇于坚持自我的紫苑。 两个人的思考方式正好相反。 「才没那种事喔,小末。紫苑帮了我许多忙,有她陪伴,感觉就相当有依靠。」 「就是啊!我们是能相互帮助,既美好又理想的关系!」 「是、是喔?」 我一时间无法相信耶…… 唉,不过像紫苑这种鲁莽的傻劲……只要知道她保证会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或许是靠得住啦,类似冲在第一线的特攻队队长。有紫苑不经思考地突击,就可以探出对方的动向,也许这比我想像中还要可靠。 「可是她鲁莽成这样,善后会很累吧?」 我试着压低声音问道。 「紫苑并没有恶意……只是她会让事情变复杂,所以我之前都不敢介绍你们俩见面……」 「唉,果然有让你费苦心……」 我从只字片语间就听出来了。 「毕竟她傻里傻气的嘛……」 「她是肯为朋友着想的好女生啊……只是比较容易得意忘形……」 从白草打圆场的态度来看,纵使性格不同,她们俩感情要好仍是千真万确。 「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凭丸同学可悲的智商,听得懂白白说什么吗?」 「我才不可悲啦。在我看来,你的智商也够……算了,不跟你多说。」 「请不要把话讲一半!这种讲话方式会伤人!」 「咦,你会受伤吗?」 「嘻嘻嘻,我说说而已啊。啊,丸同学,你又上当了呢!」 我默默对她使出了铁爪功。 「等、等一下,投降!我投降!」 「知道厉害就好。」 看来我对紫苑可以比照对待玲菜那一套。倒不如说,我应该更加强横。我开始理解要怎么应付她了。 「对了,你在不知不觉中改成直呼紫苑的名字了耶,你回想起来了吗?」 「………………嗯?小白,麻烦你再说一遍。」 「你会直呼紫苑的名字,是回想起来了吗?」 「……回想起来?」 「嗯。」 「以前我跟她见过面?」 「奇怪,你并没有回想起来吗?」 「咦,什么时候见到的?」 「你带我到拍戏现场的时候,紫苑也在场啊。」 「…………啊。」 啊~~有耶!她确实在场! 那时候我以为白草是男生,还冒出「阿白说要带朋友来,跟他一起来的怎么会是个女生呢」的困惑。 而且我平时在学校并没有跟黑羽以外的女生和睦相处过,是个典型的男生,老实说她到场以后挺让我不知所措。 「原来当时那个女生是紫苑啊……」 「是这样没错,怎么了吗?」 「我记得你当时乐坏了,但是紫苑心情满低落的吧?」 「因为白白把我晾在一旁只顾自己高兴,我又没办法插嘴。」 ……原来如此,对溺爱白草的紫苑来说,我是个对手、碍事者。而且我还带白草到摄影棚,当面提升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这样紫苑当然会看不顺眼吧。 啊~~……积怨的事迹竟然在六年前就发生了…… 「唉,当时我爸爸的身体状况并不好,所以我也不太有心情玩就是了。但是我丝毫不觉得小学男生能体谅,更别说稍微表示体贴了。」 「啊啊啊~~~……是我不好……」 我越听越觉得自己跟紫苑犯冲。总之彼此就是不合拍,或者说每一件事都会搞到不对盘。明明我只是跟白草好好相处,却一再踩中紫苑的地雷,难怪会被她讨厌。 「紫苑,这样的话我也要向你道歉。」 「咦,为什么白白要道歉?」 「毕竟我都没有体恤你,还兴冲冲地跟着小末到处逛。」 「呃,不是的,白白……!事情不能这样说嘛……!」 白草看到紫苑心慌,就微微地笑了笑。 「……嗯,我明白。不过你们两个既然小时候就见过面,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所以我才使了一点坏心眼。」 白草大概是刻意不把我跟紫苑的关系称为「青梅竹马」。 虽然我和紫苑从小就见过面,却实在称不上「熟人」。 要说的话,我跟白草小时候也只见过几次面,能不能称为「熟人」也有待商榷。 不过,我觉得白草可以算在「青梅竹马」的范围内。当然,要是有人反驳「不,我可不觉得你们这样算青梅竹马」,那应该也没错。 我认为能称为「青梅竹马」的标准之一在于彼此有没有共同的回忆,而且是心灵相通的那种回忆。如果隔了几年以后双方都会觉得怀念,也愿意聊这段回忆,那我认为彼此的关系就可以称为「熟人」。反过来讲,就算一直都在身边,却完全没办法心意相通的人,应该就难以称为「青梅竹马」。 「紫苑,你把手伸出来。」 「嗯?」 紫苑一面应声一面伸出手,白草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末,把手伸出来。」 「咦?」 我也伸出左手,白草同样抓住了我的手腕。 「来,握手~~」 白草硬是让我们在火锅旁边双手相触。 事发突然,我跟紫苑都来不及反应,因此别说握手,接触到的只有手背而已。 紫苑的反应却很过分。 「怎、怎么这样,太脏了!手会烂掉!我得去洗手才行!」 「好狠!」 即使知道她就是会随口讲出这种话,还是难免让我感到受伤~~ 所以我也反击了一下。 「你说那种话好吗~~紫苑~~?」 我稍微亮出手机。 看来她到底还记得之前拜托过的「要友善」发言。 紫苑摆出极度排斥的脸色把手伸过来。 「既然白白要我们和睦相处,那就没办法了……」 「欸,你脸很臭耶。」 「这只苍蝇好吵……心胸狭窄的男人可是不会受欢迎的喔……」 「在桌子底下偷偷踹男人脚的女生也不会受欢迎啊。」 「我又没有想要受欢迎,所以无所谓……好,这样就算和好喽!」 结果手是握了,却只有短短一瞬间,紫苑居然还使了好大的劲。明明是女生却有不小的握力,不过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所以就原谅她好了。 「你们俩真是的。」 白草只是耸耸肩。 但我总觉得她好像很开心。 * 夜深人静,在末晴与紫苑熟睡后,白草仍独自在客厅面对笔记型电脑。 003 一直梦想跟末晴去的东京铁塔。愿望得以实现,让白草兴奋得无法成眠。 「呵呵呵,这样我就赢了……」 喜悦化为对胜利的笃定。 名为初恋对象的特殊地位早已得手。 然而紧追不舍的对手正积极活用青梅竹马的地位。 若要用「青梅竹马」的名分竞争,自己拥有的回忆确实最少──白草对此有所自觉。正因为这样,她有必要把这部分翻出来补强。 而在这一次,缺口已经完美补上了,况且她还大大地领先那些对手一步。 「我跟小末有了第一次约会……」 白草不禁笑逐颜开。 这样一来,已经可说是情侣了吧?约会的乐趣肯定也渗入小末的脑里了!既然如此,他还会再来邀我,距离也会越来越近,然后── 「──!我太不检点了……」 尽管脸颊发烫,妄想却变得更加深刻。 白草一边享受这样的妄想一边不停快速地打字。 第一章 旅行开始前的准备 * 「小末,起床。天亮喽。」 「嗯~~我好困……再让我睡一下……」 在蒙眬的意识当中,我勉强挤出这句咕哝。 「好吧……………………………………………………………………你还在睡吗,小末?」 「呼~~呼~~……」 「呵呵,可爱的睡脸………………没有任何人在吧…………可以吗?一下下的话,应该可以吧……机会难得……朝脸颊亲、亲亲、亲一下下……没关系吧……?」 嗯?总觉得好像有温暖的空气靠近……尤其是脸颊一带…… 虽然很困,我是不是睁开眼睛比较好……? 「──早安,末晴哥哥!属于哥哥的小桃到了喔!」 「嗯……小桃?咦,已经这么晚了吗……?」 我揉了揉眼睛起床以后,就看见满面笑容的真理爱站在房门口。 而且── 「啧~~~~!」 白草不知怎地正在房间角落咬牙切齿。 ……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草学姐也是位让人松懈不得的对手呢……看来大良仪学姐还是有不周之处。」 「紫苑做早餐很忙。」 「喔,所以学姐才会趁机行动。」 「你表达的方式欠妥。这叫职务分配,我只是负责叫小末起床罢了。」 「……哎,那人家就当成参考喽。」 白草看到真理爱贼笑,因而打了哆嗦。 「难不成,你明天打算──」 「人家什么都没说啊,请学姐不要臆测好吗?」 「你这个女生……!」 「呃~~两位,我想换衣服耶。」 「对、对不起,小末。」 白草红着脸转过身,可是真理爱反而凑了过来。 「末晴哥哥,人家来帮你。解开扣子就可以了吗?」 「不用啦。上学时也就算了,假日没什么好急的。昨天我也是自己换衣服。」 换衣服会被看见内衣裤,满不好意思的。睡衣的扣子大又容易解开,穿衬衫和外套也不算辛苦。长裤只有一颗扣子,所以我慢慢来就行了。 「但是需要花时间吧?来,末晴哥哥,人家帮你脱帮你脱~~」 「喂喂喂,小桃!」 真理爱硬是动手替我解开睡衣的扣子。 有果香味逗弄鼻腔。蜜桃类的浓郁香味从真理爱的轻柔秀发飘来,让我体认到她是正值青春的女生。因为彼此关系熟稔就差点忘了,然而真理爱的可爱程度足以被封为「理想之妹」,是个惹人喜爱的少女。 「多、多么色的行为……!」 尽管白草一边用双手捂着眼睛一边这么嘀咕── 「喂,小白……你都在看吧?」 「呼咦?」 白草大概是惊吓过头,就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 「完全看得出你正从指缝间偷看。你这样『耍色』怎么行?」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耶。我、我、我才不是那么不检点的女生喔。」 我开始同情白草了……因为我也不擅长说谎,很能理解她这种回话的方式……就不要再吐槽她好了。 「还有小桃,你不要若无其事地连内衣都想脱掉。」 被她一语不发地把手伸进内衣可是很吓人的! 「啊,末晴哥哥腹肌练得满硬的呢。」 「我说你,把话听进去啦。」 「难道说,哥哥从六年前就一直持续健身?」 「因为多少练成习惯啦,但是并没有当时那么精实。」 「唔哇~~硬梆梆的。好厉害~~摸起来好好玩~~!」 感觉真理爱开心得莫名其妙。 「欸,桃坂学妹?独占不好喔!」 「没办法,人家分一点给学姐。」 「请问,我的意见呢?」 白草完全没把话听进去,就伸手摸了我的腹肌。 「……哇,硬硬的。原来男人的肌肉摸起来是这种感觉。」 「……其实人家也是第一次摸……耐人寻味呢……」 我无法动弹…… 虽然挺难为情……老实说,被女生摸来摸去倒没有让我多反感…… 大概是因为我存着这样的念头,脸上就盈现了笑意。 踏着静静的脚步来到的紫苑出现在走廊。因为门始终开着,我们做的事当然就被她看光了。 「…………」 紫苑的表情悄然消失。 「你这苍蝇男!做这什么好色的举动!小心我现在立刻把你交给警方喔!」 「欸,等等!这次不是我主动的耶~~!还有你那样说会让邻居误会吧~~~~!」 于是窗外有声音传来。 「喂,末晴!好色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碧,你为什么就只有听见那句啦~~~~!」 那可不是一大早让人在阳台上嚷嚷的词!碧,多用点心思啦!之后我真的要对你说教!给我记住! ……………… ………… …… 结果碧差点冲到我家,不过白草表示是误会以后,她就爽快地罢休了。 即使我说明了也完全得不到信任耶……下次遇到那女的还是得说教才行。 接着我重新换好衣服,到一楼客厅开始吃早餐。我原本觉得有麦片就足够了,紫苑却帮我们做了汤与沙拉。 原来这个女生擅长做料理,还若无其事地做了奢侈的菜色。这部分让我感到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女仆。 「奇怪,小白你不吃吗?」 白草完全没碰麦片,只是望着冒出热气的汤。 「……紫苑,可以给我一杯柳橙汁吗?」 「你又熬夜了吗?」 「我想在写得出来的时候先写。」 这代表白草说的是── 「小白,你在写新的小说?」 「嗯。最近因为有群青同盟跟考试要忙,迟迟没空写作,现在总算可以了。」 「但是突然就熬夜,会不会拚过头啦?」 白草含了一小口递来的柳橙汁。 「我属于与其一点一点写,还不如在有冲劲时一口气写完的类型。小末,昨天你跟我去了东京铁塔对吧?我觉得好开心、好兴奋……便按捺不住自己想写作的心情。凭着那股劲就直接写到彻夜未眠了。」 「这样啊?东京铁塔是吗?真不错耶。」 真理爱应该是在自己家里吃过早餐才来的吧,在沙发上歇息的她带着没好气的眼神嘀咕。 「新作是什么样的故事?」 散发出黑暗气场的真理爱很危险,因此我若无其事地忽略她并发问。身为一名书迷,这是我好奇的部分。 「复仇的故事。」 「哦~~」 「时为大正时代,主角是生于世家的女孩子,她有个钟情的与她同年的男生。」 「嗯嗯。」 「男生是代代表演歌舞伎的宗家出身,非常受欢迎。住在男生家附近的女戏迷还有干妹妹都想追求他。」 「嗯…………嗯?」 「女主角经过一场热恋以后,决定与男生私奔,然而之前提到的女戏迷和干妹妹却暗中搞鬼,一个不注意,男生就失踪了。女主角在绝望下让那个离经叛道的女戏迷,还有那个为人低劣至极的干妹妹都落得符合本身卑鄙天性的下场,最后便救回了男生,一起迎接幸福结局的故事。」 「欸欸欸,你是不是只有提到那些立场相对的女角时特别带劲?」 「是你的心理作用。」 真理爱嘀咕了一句。 「以小说家而言,题材太容易被看透是否恰当呢……」 「难不成你有意见?」 「没有。人家觉得只要故事有趣,用什么题材都可以。」 真理爱身为演员的职业意识高,所以觉得只要故事有趣就一律无所谓。 「……啊,早上九点了。交棒时间到喽。」 真理爱看向手表嘀咕。 真不知道她们这套规则是在哪里定的耶…… 黑羽、白草、真理爱三个人应该讨论过,可是就她们三个聚在一起讲话,难道场面不会像地狱一样吗? ……嗯,我不敢问! 「我要回家睡觉了……」 白草打起呵欠。我首次目睹一向神采奕奕的白草打呵欠。 「咦,奇怪了……我总觉得突然一阵疲倦……」 「一夜没睡的话当然会这样啊。」 「紫苑,可不可以帮我叫车?」 紫苑点头的时候,真理爱插嘴了。 「接下来人家要跟末晴哥哥出门,白草学姐在这里睡一觉再回家会不会比较好呢?反正紫苑学姐要在这里看家吧?」 「也对呢。白白,要照她说的吗?」 「好,那就……承你们……美意……」 乌亮的秀发落在桌面。眼帘随之垂下,微微的鼾声立刻就出现了。 感觉挺新鲜。毫无防备的白草莫名惹人怜爱,我有股想要一直看着她的念头。 「……末晴哥哥,你会不会看得太入迷?」 「!」 我吹起了口哨。声音出不来。 「没有啊,我没看她耶。」 「人家知道哥哥在私生活的演技很烂,可是看了还是一样让人难过呢。」 「那比被人看扁还要让我受伤,别说了!」 结果连送白草到被窝这件事都是交给紫苑,我就跟真理爱一块从玄关离开了。 真理爱安排的计程车已经停在旁边。姑且不提我,真理爱非常引人注目,所以我们不能随便搭电车移动。 「你说过要带我去的地方是秘密对吧?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啦。」 我在计程车上问了以后,真理爱就俏皮地把食指凑到唇边。 「好了啦好了啦,末晴哥哥。再过一会儿就会晓得,你何必急呢。」 「或许是这样没错啦。」 「抵达目的地以前,要不要聊一下往事?回忆人家跟末晴哥哥变要好之后那阵子的事。」 「当然可以啊。」 真理爱笑了笑,然后开始娓娓道来。 她望着远方的某处,眼里映着过去。 * 『人家……会努力。人家会努力到……能追上你的脚步。你愿意等到那时候吗?』 『──当然喽。』 约定的日子,命运改变的日子。 人家拜托姐姐尽可能找一间口碑好的美发店,还指名当中最受欢迎的美发师,请对方帮人家剪头发。 『任君处置。请在能想到的范围内,帮人家剪一个最可爱的发型。』 以往人家近乎自暴自弃。这种心态会反映在头发上,老实说人家一直都是任由它长当成自己的发型。 即使留那种发型,让行家整理以后还是会显得挺可爱。可是要追上末晴哥哥的话,光凭「挺可爱」想必一辈子也不可能达成。 人家定下自己的求生之道了。人家要以艺人的身分成名,要成名到足以跟末晴哥哥比肩的程度。而且还要赚大钱,报答姐姐的恩情。 假如人家想认真达成这一点,就非得倾尽全力,为此要先琢磨容貌。对当时的人家和姐姐来说,那当然是割肉般的开销,但人家认为吝于预先投资便无法获得丰硕的回报。 至于效果──十分显着。 『咦,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之前有那样的女生吗?』 之前人家在末晴哥哥身边都只能当个附属品,如今却可以留住他人的目光了。而且我深思过要有什么样的性格才能与自身外貌相符──精确来说,是别人看了我现在的外貌会希望我有什么性格,并且在言行举止上予以配合。 于是人家就陆续接到工作了。 『……那个女生不错呢,感觉很可爱。她是叫桃坂……真理爱?缺个小配角,就找她演演看吧。』 『这个女生真醒目……想看她演台词更多的角色。』 『戏杀青以后,小桃都会向工作人员一个一个致意耶,她这样好有心。人跟人要互相嘛,我们也会希望再用这样的演员。』 『小桃这个女生啊,懂得顾到旁人。她头脑可灵光了,要她把握住的重点都能确实做好,没有小学生像她这么精明懂事了。哎,小丸则是本身杰出得可以带动旁人的类型,两者没法比较就是了。』 起初顶着末晴哥哥的名气换来的工作,逐渐变成会主动指名找人家了。要说这一点并没有造成困惑,那就是骗人的了。 毕竟我就是我,本质并没有任何变化。 又不是脱胎换骨换了个人,对周遭也依旧存着不信任。 有改变的地方是找到了目标,与思考变得正向。还有为了达成目标,人家换了一副外表与展现出来的性格,就这样而已。 而且光是这样就带来了莫大的差异。人家内心感到的「些许」差异,在外界成了「足以改变人生的巨大差异」。 赐予人家契机的是末晴哥哥。 起自排斥心理的这份感情此时已经变成了爱慕。 这再当然不过。 原本对未来仅有绝望,又只会给姐姐造成负担的黯淡人生突然有了光采。 努力就能成事的喜悦,未来可以变得更美好的希望。 这段体验简直足以产生脱胎换骨的错觉。 要人家不对如此引导自己的同年龄层男生抱持特殊情感反而才是强人所难。 『末晴哥哥,你喜欢吃什么?』 『嗯?这个嘛,呃──啊,抱歉!有人找我!』 即使我变忙了,跟末晴哥哥比依然差得远。 末晴哥哥是被封为「国民童星」的正牌大明星,有他演出的作品收视率无不挂帅,甚至有人奉他为低收视率电视台的救世主。 末晴哥哥的忙碌程度更上一层了。以前人家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在末晴哥哥有空时找他聊天,但现在人家也有工作了,彼此讲话的机会就随之大为减少。 『小桃,我来告诉你晴晴爱吃什么。』 『伯母……!』 人家从以前就跟末晴哥哥的妈妈见过面,只是当时人家坚持不对姐姐以外的人敞开心房,相处的机会明明比现在来得多,却几乎没有跟她讲话。 反省过这一点以后,人家现在是称呼她「伯母」好为将来铺路──但就算撇开这些不谈,末晴哥哥的妈妈仍是个好人。 『晴晴他啊,爱吃马铃薯炖肉和炸鸡块这类和风菜色。汉堡排与蛋包饭当然也喜欢,不过整体来讲应该算偏好和风。他爱喝味噌汤,早上没有味噌汤的话,还会跟我闹一下脾气呢。』 我认为伯母可说是秉性和善的好人。还有她提到末晴哥哥「闹一下脾气」而笑着眨眨眼的模样也颇具风范,即使上了年纪仍让人觉得讨喜。尽管伯母本人自嘲似的说她「志在当女演员却没有才华」,但她肯定有待在身边就能让大家笑口常开的魅力。 由于人家对母亲完全没有留下好的回忆,起初还对伯母存有戒心,可是在明白末晴哥哥的妈妈是如此温柔讨喜有魅力以后,就变得敬爱她了。 倒不如说,末晴哥哥本身已经是人家的真命天子,连伯母都是个大好人,结婚对象不就非他莫属了吗?好,趁现在多讨伯母欢心吧──人家也曾这么想过。 所以── 「末晴哥哥,我们到了。这里正是人家想带你来的地方。」 人家下了计程车,按下摄影机的开关进行摄影。 末晴哥哥下了计程车后就杵着连一步也没有动。 「…………」 「你在生气吗?」 「……没有,我觉得这是自己必须来一次的地方。」 「这样啊……」 我带他来到位于某处住宅区一隅的公园入口。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设施。只不过对末晴哥哥来说,肯定是攸关命运的地点。 这里是── ──末晴哥哥的妈妈过世的地方。 此刻,人家已经安排好尽量不让行人从这里通过,所以短时间之内,我们不用顾忌旁人的眼光。 「末晴哥哥……我想你一定很难受,但是──能不能请你说明伯母当时过世的情况呢?为了让看影片的观众们理解。人家也有听说事发经过,但实在不了解详情。」 「……我明白了。」 末晴哥哥闭上眼睛。那段时间,仅有短短的一秒。 然而他在睁开眼睛时,已经换成男人下定决心的表情。 人家对这副表情感到心动,却掩盖住内心继续掌镜。 「《child king》这出戏……不知道各位晓不晓得?当年,我记得收视率不错。」 「人家认为哥哥可以把大家都晓得当成前提喔。」 「是吗?那是由我主演的连续剧,大约是六年前播的。而在《child king》第一集出现的主角母亲──其实就是我的亲生母亲,原本应该要让亲生母子在戏里也饰演母子来制造话题,可是有成为话题吗?」 「老实说,不太受注意。广告及杂志有提到就是了。」 「我的母亲以前志在成为女演员,她演过舞台剧,也有加入经纪公司,最后却没能开花结果。我之所以会加入剧团当童星,就是出于母亲的意愿。」 「顺带一提,人家并没有加入剧团,而是加入末晴哥哥当童星时所属的经纪公司,跟他一起被推销出去。因此人家能走到这一步,末晴哥哥居功厥伟。」 我为观众做补充并在心里点头。 没错,如果没有遇见末晴哥哥,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child king》是周一的九点档,却是我母亲憧憬已久的连续剧档次。我记得当时她很高兴自己能演母亲的角色。」 末晴哥哥眯起眼睛,移动到从公园入口出去后位在不远处的无号志灯行人穿越道前。 「我的母亲在这里出了车祸。《child king》主角的母亲会在第一集丧命,剧情就是这样编的,那只是一个场景。之所以没用到替身演员,也是出于我母亲的意愿。我认为这一点非得讲清楚,事后调查发现我的母亲其实跟汽车完全没有接触到。换句话说,那场车祸只是我母亲演出来的,她应该是为了演得逼真就豁尽全力让自己飞出去。头部在落地时撞上了混凝土,还伤到要害……这成了她的死因。」 有什么样的情绪往返于末晴哥哥心里? ……我不晓得。 末晴哥哥露出有些落寞的神情,却没有哭,也没有慨叹,始终保持淡然。 「就是这里,妈倒下的地方。」 末晴哥哥单膝跪地,摸了混凝土地面。 「果然并没有留下血迹之类。想想也是。」 经过六年之久,痕迹应该被时间和雨水洗刷掉了。 「警方也有来到现场,印象中有许多人做了许多讨论,可是我不太记得内容。只是谈到发表我母亲的死讯、停拍《child king》这件事时,最反对的人是我。母亲赌命在她憧憬的舞台上做出了表演,要是就此尘封──唯有这一点我无法忍受。剧组人员并没有任何错,我母亲的死真的是一场不幸的事故。所以事情才没有对外发表,举行葬礼也只找了亲人参加,而我把全力都花在《child king》这出戏了,因为这是我与母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合演。」 「末晴哥哥……」 他为什么能这么帅气呢…… 这一幕如诗如画,散发出哀愁的脸庞让我心跳更快。明明知道这样并不庄重,心动感却逐渐加速。 「经过这件事以后,『没人发现母亲丧命,镜头仍持续在拍』这一点让我感到害怕。虽然我死命把《child king》拍完了,之后却变得像断了线的风筝。当我站上舞台或镜头开拍时,恐惧就会涌现。后来我在父亲的建议下离开了演艺界。因为母亲去世这件事一直掩盖着,在外界看来就像突然消失一样吧。这就是我实质上息影引退的真相。」 末晴哥哥平静到诡异的地步。 任谁都听得出他所谈的事情既沉重又难受,可是他没有表露出来。 「末晴哥哥……谢谢你这段辛酸的告白……你还好吗……?」 「嗯?是啊,不知道为什么,试着实际讲出来以后,感觉满云淡风轻。这个地方也一样,原本我一直害怕来这里,实际到现场却意外发现没什么大不了。或许事情已经随时间经过在我内心消化了。」 「这样啊……」 末晴哥哥在人家所拿的镜头前无力地笑了笑。 我对他的表情感到心疼,却也在内心如此嘀咕: ──一切都按照计划……! 听到要制作纪录片描绘末晴哥哥的过去时,人家动脑以后就得到了「由群青同盟三个女生各自挖掘相关的往事,借此拍成一部纪录片」是最佳方式的结论。 如果要深入挖掘末晴哥哥的过去,人家希望跟他两人单独成行。因为那是宝贵的回忆。关于这一点,想必黑羽学姐和白草学姐也一样。 因此让所有人跟着末晴哥哥一起去拍摄的普通手法,在当下就遭到舍弃了。 下一个问题在于:「挖掘各自的往事之际,最占便宜的会是谁」? 像这样思索后,人家得到了自己最占便宜的结论。因为在末晴哥哥的过往经历中,最重大的一件事当然非「母亲过世」莫属。 毕竟那是让他实质上从演艺界退隐的事件,人家也知道后来他蒙上了无法站到舞台的心理阴影。先不提正面或负面,这件事在他心中肯定比演出《child star》占有更大的空间。 那么,由此将思路进一步延伸,末晴哥哥面对母亲之死时,「将感受到莫大的哀痛」应该是无庸置疑吧。 这一点正是导向── 小 桃 大 胜 利 ! 004 进而改变局面的关键。 末晴哥哥恐怕是以相当于「妹妹」的概念来看待人家。那代表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有多近,所以不尽然是坏事,可是要让他把我当恋爱对象看待的话就必须付出努力。 既然如此,必须付出什么样的努力呢? 人家的答案是:「拿出自己在过去从未展现过的一面」。 具体来说──人家想展现「包容力」。因为「包容力」跟「妹妹」的形象是相反的。 人家的优势在于本业跟末晴哥哥一样,都是演员。换句话说,我们能够共享喜悦,我们能成为共度生涯的拍档。可是我都在接受帮助,并没有帮到末晴哥哥。 总结来讲,借着见证末晴哥哥「感受到莫大哀痛」的场面── 人家就可以让末晴哥哥认清我们不只能共享喜悦,还能共同分担哀痛,然后提升他对我的好感! 况且人家还可以温柔地接纳他,展现包容力! 靠这样就能脱离「妹妹」的定位! 末晴哥哥会把人家视为恋爱的对象,彼此距离逐步拉近── 小 桃 完 全 胜 利 ! ──就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人家对自己这么会盘算也很傻眼,状况却是强敌环伺。 既然这样,有必要把半吊子的良心拿去喂狗,再确实摘下胜利的果实。 「我有种非常难过的感觉……」 「哥哥说有难过的感觉,那跟哀伤有什么差别吗?」 我意识到语气要尽可能温柔,如此发问了。 「大概是搞混了吧。我也不太懂,连哀伤的情绪都不太懂。」 「难道说,哥哥在拍《child king》的过程中也是这样?」 「……我不记得是怎样了耶。」 「人家演出《child king》时是伯父陪哥哥到场摄影的,因此人家曾感到不对劲。但是当时人家并不知道哥哥有那么哀伤的遭遇,顶多觉得哥哥不时会发呆,跟哥哥现在的状况有点像。」 「嗯~~我还是想不太起来自己拍摄《child king》的情形……」 「试着回想以后,人家觉得有满多地方不对劲喔。剧组人员都不太会开玩笑,轮到末晴哥哥上场时就格外紧张,还有人对末晴哥哥的热切演技流下眼泪。」 「……这样啊。」 「就算人家当时才小学四年级,剧组人员说一声就好了嘛。那样我也──」 不行,我心想。现在不是抱怨的时机。 赶快回想起来。当下自己需要的是用于脱离妹妹立场的雄厚包容力,还要靠温柔来疗愈被悲伤情绪笼罩的末晴哥哥。 所以自己的怨言根本不值一提。 就算别人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察觉──即使末晴哥哥表示要退出演艺圈时,我讲出了那么过分的话。 『哥哥很厉害!哥哥是人家的英雄!哥哥才不可能变得无法演戏!毕竟哥哥会等着人家在演艺圈赶上你,对吧!』 我才不会流于感情用事,我不会再后悔。 即使会被讲成心机重,我还是要力求完美。我要照计划行事── 「……对不起……」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无意识脱口而出的──却是谢罪的话语。 「小桃……」 「人家一直觉得应该要好好向你道歉……」 不行不行不行! 不应该是这样的。负责疗愈的一方怎么可以哭出来。 可是我为什么在哭呢……? 「明明有许多地方看得出异状,明明处在可以察觉的立场,当时人家却什么都没有察觉……而且,人家还对受了打击而无法演戏的末晴哥哥讲了那么狠心的话……」 ……真丢脸。 今天,我并没有打算道歉的。我本来是想另找机会,在更正式的场合道歉。毕竟我今天带末晴哥哥来这里,是为了帮他拍纪录片。 可是──我顾的全是自己。 「跟你重逢的时候就说过了吧,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 我把摄影机摆到公园入口的石碑上。我根本无心掌镜了。 「因为末晴哥哥温柔才会那么说,但是人家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 「小桃……」 「我顾的全是自己!当时也完全没顾虑到末晴哥哥的心情!现在明明在拍末晴哥哥的纪绿片,我却只顾说自己想说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丢脸……!」 「你依旧是个完美主义者耶。」 末晴哥哥把手搁在我的头上,温柔地摸了摸我。 「……唉,讲了你八成也不会乖乖听进去……但是别在意了啦。」 他那轻抚的手太让人心安,我又掉泪了。 人家想疗愈末晴哥哥,却被他安慰── 人家想展现包容力,却反而被他关怀── 结果我体认到自己的不成熟与难堪,因此忍不住抛开了盘算,从嘴里吐露出原本不打算说出来的话。 「人家……好喜欢末晴哥哥的妈妈……她又温柔又可爱,对人家来说是一位理想的妈妈……所以得知她过世的时候,人家好难过……」 原本无力地笑着的末晴哥哥睁大眼睛。于是在眼睛睁到最开以后,他愣住了──突然间,一道泪水滑落。 「奇怪……我怎么,到现在才……」 人家搂住了末晴哥哥。 比记忆中更有肌肉也更为宽阔的胸膛。 于是末晴哥哥也用力搂了回来。 「……抱歉……我总觉得,有股难过的情绪……」 「没关系……哥哥……你这样是自然的……」 「……真的,就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不要紧,人家会帮哥哥保密。人家怎么可能告诉别人呢……」 听得见末晴哥哥的呜咽声。我也哭得更惨了。 为了让我们向前进,这是必须的重要仪式。 尽管完全没有照着计划走──我仍感激末晴哥哥能跟我一起迎接这个仪式。假如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大概会哀伤得无力站稳。 * 我在妈妈过世的地方献花,然后离开公园。 哭完以后,冷静下来的我和真理爱重新拍了纪绿片要用的影像。大概是因为情绪用哭的方式宣泄出来了,我的心里舒坦得不可思议,即使回想当时的事也不会让内心蒙上阴影,还能够好好讲话。 了却一桩心事,或许就是指这样的心境。 后来我们俩吃了午餐,逛了几个怀念的老地方,到傍晚就回家了。 「谢啦,小桃。你没有带我去的话,我到现在还是不敢去。」 客厅。我递了红茶给累得在沙发上舒展身子的真理爱。 原本我即使敢去妈妈的墓前,也还是没办法到她过世的地点。因此害怕那个地方的观念就在脑里逐步膨胀,变得连想像都会害怕。 现在不会了。心情舒畅。 「要人家安慰你吗?想在人家胸前再哭一次也是可以的喔。」 「白、白痴……!你别逗我啦……!」 「呵呵呵,末晴葛格这样好可爱喔。」 「也不要对我用哄婴儿的口气!你还不是哭了!」 「……人家不懂末晴哥哥在说什么耶。」 真理爱一向都会把头转向旁边装蒜,如今脸上却有些泛红。再怎么说,真理爱似乎还是对自己哭泣的举动相当难为情。 「你脸红得掩饰不掉害臊喔。」 「唔~~!」 真理爱像大啖橡实的松鼠一样鼓起腮帮子,然后用软绵绵的拳头捶我。 「坏心眼~~!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心眼了~~!」 虽然她用拳头捶我,但明显并没有生气。那种力道一点都不痛,声音里还混了撒娇的味道。 「哈哈哈,抱歉抱歉。」 「要道歉的话,必须在态度上有所表示吧?」 「我请你吃布丁。」 「内心受的伤害靠布丁得不到疗愈!」 「不然要怎么办嘛。」 「要治疗伤口,自古以来最好的方式就是用舔的。所以请哥哥舔这里。」 「为什么你内心的伤口会在嘴唇上啊~~~~!」 真理爱用手指了嘴唇。 那样做的话,根本就是接吻了吧~~~~! 「有谁规定内心的伤口就是在胸前呢?啊,难道说末晴哥哥无论如何都想舔人家的胸口,才会说那种话──」 「都跟你说过不是那样啦~~~~!」 真理爱嘻嘻笑了。 我总觉得松了一口气。应该说这样才像她。 有人可以用相同的观点与自己共享悲喜,实属难能可贵。何况真理爱跟我一样都是演员,因此就更有亲和性。无关于情侣或朋友之类的区分,我觉得自己可以跟她相处得快乐长久。 「哔~~~~!」 哨子声突然响了。吹哨的当然是那个有毛病的女生。 「好了好了,你们两位!这样违反『无恋爱协定』了喔!」 我只是板起脸而已,但真理爱更过分。她蹙起眉头,打量似的把紫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真理爱似乎是在思考要怎么教训对方。 「……人家从之前就感到在意,紫苑学姐会不会太没礼貌了一点?需要人家来管教你吗?」 「嘻嘻嘻,管教是吗?虽然我并没有意思要跟你起争执,不过要奉陪也是可以喔。你可别以为能招架天才的我!」 这个女生又做出自踩地雷的行为了…… 不过呢,假如这两个人起冲突,我知道要站在哪一边。 「欸,小桃,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既然真理爱跟紫苑产生对立,我当然是站真理爱这边。 谁教紫苑讨厌我呢……而且她对我那么坏……要独力对付她嫌麻烦,但是有真理爱搭档的话应该就足以应付。 呵呵呵──我一边摆出邪恶脸色一边跟真理爱谈起紫苑的弱点。 「……原来如此,紫苑学姐是合理主义者,可是对白草学姐就百依百顺……」 「昨天我还秀了白草的照片给她看,结果就……」 「是吗是吗?原来如此!不愧是末晴哥哥,这招值得一用……」 「哔~~~~!这违反『无恋爱协定』!之前就跟两位说过了,别在我眼前打情骂俏好吗?或者你们连这种事都不能遵守?智商等同猴子耶!嘻嘻嘻,好可怜喔~~」 我和真理爱看了彼此的脸,然后对得意忘形的紫苑贼贼地笑了。 「你、你们想怎样……」 「没有没有,没怎样。啊,紫苑学姐该不会也想看末晴哥哥的相簿吧?」 「啥?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我对丸同学的照片可没有半点兴趣。」 「人家很好奇白草学姐长什么样耶~~毕竟末晴哥哥以前不是一直把她误认为男生吗?」 「!」 紫苑的眼睛睁大了。 「啊,可是仔细想想,那根本不重要嘛。末晴哥哥,我们还不如来找有拍到人家的相簿。对了,晚餐是紫苑学姐会帮忙做吗?」 「……我姑且有准备材料就是了。」 「那请你留到明天黑羽学姐来的时候再用。今天人家找了大厨过来,因此不需要。」 「你、你说大厨……!」 突然冒出的陌生词汇让我感到混乱。 「之前在可以获得星级评分的餐厅吃大餐时,那里的大厨表示自己是人家的戏迷。我们还交换了联络方式,刚才联络过以后,对方回答要过来做外烩是ok的。」 太猛啦!高级餐厅的大厨要来家里做菜?多么奢侈啊……! 可是这也有一点令我在意。 「欸,小、小桃……关于费用方面……」 「今天由人家请客!反正我跟姐姐平常并没有过得奢侈,这点花费不要紧的。请末晴哥哥安心。」 「可、可是……」 这有点高尚过头,吓到节省成性的我。 「毕竟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嘛。末晴哥哥跟人家审视过去,并且踏出新一步的日子。想到要为这样的大日子做点缀,花这点钱摆排场算是便宜的了!」 ……原来如此,这样啊。今天的确是特别的日子。 特别的日子要有特别的方式庆祝。这会加深当天的回忆,日后我们就可以笑着谈这件事。 那么──就接受真理爱的好意吧。 「不好意思,下次我再找机会答谢你。」 「人家会期待的。还有,舍不得把时间分给晚餐也是理由,因为人家想在今天内把这个全部看完。」 真理爱从摆在客厅旁边的包裹将东西取出。她有另外带包包,我纳闷过那个包裹里装的会是什么。 「当当~~这是收录《child king》所有集数的蓝光光碟收藏盒!」 「啊~~原来如此。对了,我没有自己看过耶……」 我演的是主角,因此收藏盒应该也有寄一份到家里。不过我总觉得有股恐惧感,就没有拆开包装,不知道摆到什么地方去了──目前下落不明。由于状况搞成这样,我其实没有好好看过这出戏。 「总共十集,把片头曲、片尾曲和下集预告全部略过的话,一集大概四十五分钟。这样算起来,合计有七个小时半左右……现在是下午五点,因此包含零零总总的其他事在内,到凌晨两点应该就可以全部看完。」 「唔哇,感觉好怀念……读小学的时候,我偶尔会像这样一口气看完……」 像连续剧或动画都是一开始看就停不下来。以我家的情况而言,因为妈妈本来就爱看连续剧和动画,爸爸跟我也就一起……过去都是这样的。 「两位在说些什么?明天可是星期一喔。还有晚上的念书时间呢?笨孩子就是这么让人困扰耶!」 泼我们冷水的是紫苑。 而且难得有道理。这个女生偶尔会讲正经话耶,我对她另眼相看了。 「哼哼,真不愧是白白!居然预料到会发展成这种局面,还事先给我建议,白白果然能赢得天下。」 ……原来如此,是白草出的主意啊。另眼相看算白费了。 「反正我们星期五才刚考完试,不要紧吧?昨天我也跟小白一起念书了,最起码的功课还是有做。」 「你没有从白白身上学到每天持之以恒才重要的道理吗?苍蝇男和呆头女配在一起真是没药救耶。难怪白白会怀有戒心。」 「……人家并没有要征求你的许可喔,紫苑学姐。我们会照自己的意思做,所以请你也自便吧。」 真理把食指凑在下巴,优雅地微笑。 「很遗憾,白白已经托我监督丸同学用功了,恕我拒绝!」 「那我们刚才提到的白草学姐小时候的照片,你就不用看喽?」 「唔……!」 真理爱选在这时候拔出宝刀啦……! 不愧是真理爱,观望到最后一刻才出手。我还以为刚才讲到相簿时就会拔出宝刀,但她居然只是确认有无效果,然后就在观望对方的态度。 「人家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看白草学姐以前的照片呢……虽然有兴趣……可是人家又想尽快观赏《child king》……哎,如果还被要求念书……那实在没时间找以前的相簿呢……」 「呜……唔……」 紫苑陷入纠葛。 真理爱看到她那懊恼的表情就嘻嘻笑了。我把手放到真理爱的肩膀上。 「好了啦,小桃,紫苑很烦恼不是吗?我来决定要怎么做吧。」 「末晴哥哥……人家明白了,交给你做主。」 「那我们就别找相簿了。本来我是觉得可以一边看剧一边翻相簿……可是被人吵着要我们用功,只好放弃相簿喽。」 「啥!」 紫苑说不出话。 我跟真理爱视线交会,同时露出胜利的笑容。 「就是嘛~~末晴哥哥,人家知道喽。」 「啊~~不过有拍到小桃的相簿一定马上就能找到,我会尽快拿过来。」 「好的,麻烦你了。」 「印象中有拍到小白的相簿好像也在旁边……」 「哎,我们又没有时间,要确认也嫌麻烦啊。」 「小桃,你真懂耶~~」 「呵呵,末晴哥哥才是呢~~」 当我们一搭一唱时,紫苑正在旁边颤抖。 「哎呀呀,疯狗学姐,你怎么了吗?跟之前仿佛看到什么都要吠的态度是不是差多了啊?还是你要回败犬学姐的家呢?人家可以帮你叫计程车喔。」 噢噢,真理爱真会呛人……这种语汇力到底是我所不能及的……可怕的女生…… 我会对那些呛人的字眼有共鸣,肯定是因为那精准地形容出紫苑给人的印象吧。 白草和紫苑都属于狗狗属性,骨子里有着无法变通的顽固性情,只会对中意的人摇尾巴,对他人则不愿一顾的忠心者。她们大概就是有类似的本质才会变得要好。 用「疯狗」一词来形容这样的紫苑就相当漂亮,精确表现出失控以后不知道会采取什么行动的恐怖之处。 「……我明白了。」 好似勉强挤出的一句话,我跟真理爱都确实听在耳里。 我们立刻用眼神沟通,在零点一秒内就决定假装没听见。 「奇怪~~人家听不清楚耶~~末晴哥哥,刚才你有听见吗~~?」 「呃~~没有耶~~顶多只晓得紫苑好像有说些什么吧~~?」 「就是说啊~~」 紫苑咬牙切齿发抖的模样,看了就痛快无比。 因此我拍了手给她最后一击。 「来吧来吧!紫苑,我想见识你比较好心的部分!」 「请你去死吧!」 「嘎啊!」 ……我实在呛过头了。 我将脖子伸出去就被手刀劈中脑门,痛得我死去活来。 「我知道了!今天我放过你们!请立刻让我看相簿!」 「呵呵,真好哄。人家开始喜欢这个人了。」 「唔~~~~!难以置信!多么令人烦躁的两个人……!一个就难以忍受了,两个人搭配在一起简直……!」 「很遗憾!人家跟末晴哥哥可是最佳拍档!」 拍档。 对喔,用拍档一词来形容真理爱确实最贴切。 因为她年纪比我小,当然会有妹妹的形象,但是她能跟我同心同力。演戏是如此,像这样的日常片段也是如此。 黑羽能弥补我的弱点;白草能帮助我发挥长处。 真理爱却又不同,她可以陪我一起行动,借此得到比孤军奋斗更多的成果。 她肯陪我一起整紫苑,换成黑羽和白草就绝对不会这么做。在这方面而言,或许真理爱的感性与步调跟我最接近。 今天跟真理爱悠哉过了一天,我重新体认到这件事。 大获全胜的我们立刻把相簿拿过来,并且给紫苑看。 连续剧也立刻就开始播放,在大厨来家里帮忙做菜的期间,我们基本上还是一直在电视前观剧。说来或许教养不太好,我们还在沙发上一边观剧一边享受美味至极的餐点──除了上厕所和洗澡休息以外,我们一直在看《child king》。 『抱歉,我是要成为「king」的男人,可不能在这里败阵。』 『唔,给我记住!天才操盘手唐泽雏姬──是不会输给你第二次的!』 看着看着我就想起来了。这部作品不只是我跟母亲第一次兼最后一次合演,也是我跟真理爱首度一块主演的作品。 要说的话,这是充满回忆的一部作品。过去我都心存恐惧而将之尘封,对真理爱未免太失礼了。真理爱八成也一直把这当成重视的作品。 另外──我还察觉了一件事。 『呵呵呵……哈哈哈哈!成功了!我办到了!我就是「king」!钱,钱,钱!看吧!地板都被成叠的钞票盖得看不见!那些瞧不起我穷的人,看到了吗!你们赚得到这么多钱吗!活该!谁教你们小看我是小学生!可是……还没完!还有重头戏等着……!我终于来到可以跟你平起平坐的地位了……!我要让你为了杀我母亲这件事──后悔到死!哈哈哈哈!』 重新审视自己的演技,我讶异当时原来演得如此逼真。 「末晴哥哥……果然很厉害……」 「咦,这真的是丸同学吗……?不会吧,小学生会有这种演技……?」 起初紫苑只是在桌前一边用功一边瞥向电视这里,却在不知不觉间就坐上沙发跟我们一起专心看剧。唉,紫苑偶尔会用斜眼瞄我的脸然后叹气,我真的希望她不要这样,但是她对连续剧似乎姑且还愿意赞赏,我看就算了。 快乐的时光转瞬即逝,连续剧来到最后一集。 高潮戏是主角跟最大的敌人──舅舅对峙的场面。 『舅舅……你杀了我妈妈,还杀了隐姓埋名扶养我长大的爸爸,我只是希望你能为这两件事道歉……』 『……呵呵呵呵,蠢材。要我道歉?难道你以为做这种事的人能当上「king」吗!只有敢于践踏、支配弱者并且一心向前冲的人才能成为「king」!我到死都不会后悔!我愿笑着堕入地狱!无论怎么粉饰,你依然跟我相同──涟!下次就换你坐到这个位子了!坐上独一无二的「king」宝座!』 警方冲进大楼里的一处房间,故事随之收尾。 一切都已结束,涟准备回到等待他的人身边而离开大楼。 就在此时── 『唔……』 有人朝涟撞了上来。刹那间,剧痛在他的腹部扩散。 涟抬起头,就发现那是舅舅的儿子──总是欺负他的表弟。 『唔嘻嘻嘻!你害的!全部都是你害的!我知道喔!你用了卑鄙的手段陷害爸爸!爸爸才不可能被警察抓!所以我这是正义的铁锤!活该,你这个坏蛋!啊哈哈哈哈──!』 涟当场不支倒地,血从腹部喷出,将地面染红。 在因果循环中,涟逐渐失去意识。 『…………我希望,再见她们一面……再一次……就好……』 『呀啊~~!』 冲耳而来的尖叫声,画面转黑,随后故事便进入尾声── 「抱歉,让我把戏停在这里。」 我按了停止键。往旁看去,真理爱和紫苑都在哭。 「欸,你做什么啦!明明正看到精彩的部分!」 紫苑说出的意外台词让我不由得眨了眨眼。 「……我晓得。谢谢你看得这么入迷。」 「我、我才没有入迷!讲什么蠢话!」 「可是你在哭啊。」 「我又没有哭!真的!我根本没有哭!」 说归说,紫苑还是用袖子擦了眼泪,那模样有些惹我发笑。 「把戏停在这里,是因为我不想被之后那个男演员的演技牵着鼻子走。我看着过去的自己,一直到现在,而我非得让过去与现在衔接。虽然哲彦说过我们要演的是真实版结局,但我此刻才发现这是在『跟过去的自己斗演技』。所以说──抱歉,先让我按暂停。等我离开以后,你们可以接着看下去。」 「人家也决定看到这里就好。」 真理爱站了起来。 「人家也得在真实版结局演出,因此跟末晴哥哥有一样的想法。当然了,人家可是有自信能轻易超越过去的自己,还有之后饰演我那个角色的女演员喔。」 「……我明白了。既然这样,我也不看结局。」 紫苑开始打扫散乱的零食碎屑。 「──不过,请你们要拍出最棒的结局……毕竟这出戏看到现在姑且都算有趣。」 没想到个性不坦率的她会说出这种话。 我用视线对真理爱诉说。 让人热血沸腾呢──我这么表示。 真理爱一语不发地点了头。 光是这样,我就笃定彼此已经相互理解了。 没错,有时候在我们之间不需要话语。 毕竟我们是拍档。 第二章 夏天还没结束! * 周六有白草留宿,周日则有真理爱留宿照顾我。 而今天是周一,黑羽会在放学后来我家留宿。 「啊~~总觉得好久没有得到放松耶。」 午休时间,中庭。 我一手拿着从家里带来的三明治嘀咕。 今天真理爱并没有跑到班上找我,黑羽和白草说来也相安无事。多亏如此,我才能够和哲彦两个人悠闲吃午餐。 「嗯?怎么啦,末晴?你那块猪排三明治看起来乱好吃的耶。真理爱亲手做的?」 「没有,这是她找来的大厨做的。」 「……幸好今天我们到了中庭。在教室的话,光是刚才那一句就能要你的命。」 「的确……」 好险~~我认为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脱口而出了。 大厨这个散发奢侈气息的词会造成危险,提到「真理爱找来的……」则会演变成被众人逼问「明明是周日,她却到你家吗!」的局面。 好扯~~我只是照常过生活,地雷会不会太多啊?我得有人在福中不知福的自觉才行…… 「说到上次那本周刊杂志,讨论热度顺利消退了喔。」 哲彦说要处理也才几天,居然已经有成果了…… 「快得吓人耶。昨天我跟小桃上网搜寻,确实发现那家杂志社被骂惨了……是因为你出手的关系?」 「幸好电视台忽略掉这则消息。假如被谈话性节目拿去当题材,我想就实在压不住了。」 「有日联通当靠山真不是盖的。」 该说召集了各家电视台的日本联通数位电视果真名不虚传吧。 「哎,这次大义名分在我们这边也是一大要因啦,毕竟你还未成年。」 「这倒可以理解。」 「不过感觉还有火种闷在底下,舆论没办法完全掌控住的啦。因为对方爆出来的料相当让人感兴趣,也有要求后续报导的声音,所以我们必须尽快上传纪录片平息这件事。给对方太多时间的话,谁晓得那个臭老板会不会又在哪里搧风点火。」 这次制作纪录片的是我、黑羽、白草和真理爱,所以哲彦完全处在支援的立场。 哎,对杂志社反击还有跟企业行号交涉都是适合由哲彦处理的工作,大家也就觉得交给他办应该最好。 「确定瞬老板有参与其中了吗?」 「『没,但我笃定他有』。」 瞬老板跟哲彦之间绝对有怨仇。我一问就会被他敷衍,所以没证据就是了。 我听了哲彦讲的话,觉得瞬老板是幕后黑手的说法可以就此定调。 哲彦对瞬老板异常执着且如此敢言。考量到这些,我直觉认为他判断得没错。 「你有收到小白和小桃的影片吗?」 「有啊,交给职业的剪辑人员去弄了。东西出来就会把档案传给你,到时候要麻烦你尽快做确认。」 「好。今天小黑能顺利拍完的话,大概多久可以完工?」 「粗略估计差不多十天以后。」 不愧是职业的。哲彦都还没剪辑完冲绳旅行的音乐宣传片,对方却快成这样啊。 话虽如此,职业人士在我们上学时仍然可以进行作业嘛,又拥有技术,完工速度快我们一截是当然的吧。 「真实版结局呢?」 「正朝着本周末开拍的方向筹措。日联通有提到希望可以跟纪录片在同一个时间点上线,可以吗?」 「真实版结局那边来得及就无所谓啦。对了,我跟小桃以外的演员是谁?期程这样安排找得到人选吗?」 我张口咬下三明治。 真实版结局里,涟会在六年后醒来。 在他眼前的是长大变成少女的青梅竹马、靠涟相救才脱离困境的富家千金,还有少女操盘手三个人。少女操盘手本来就是由真理爱饰演,让她续演是当然的吧。 问题在于青梅竹马跟靠涟相救才脱离困境的富家千金,这两个角色由谁来演? 「日联通原本似乎希望找来当年的童星,让所有人都以长大后的模样入镜──」 「嗯?办不到吗?」 「据说其中一个人目前是以成为体育选手为目标,就表示不希望太招摇而拒绝了;另一个人则是从演艺界退隐了,联络不上。」 「噢噢,真的假的……那现在要怎么办?找有人气的女演员吗?」 「关于这个嘛,打算靠影音串流对抗全球市场的公司说来实在脑袋灵活。他们指定要志田与可知来演剩下两个女生。」 「……啥!」 喂喂喂,这样行吗?与其说脑袋灵活,这已经接近有勇无谋了吧? 「总比随便找个女演员来得有话题。你想嘛,之前广告比赛拍的影片,外界对她们两个仍然有印象。以演出时间来讲,比迷幻蛇的音乐宣传片还短。」 「哎,日联通那边觉得ok就好……不过她们俩……尤其是小黑会答应吗……」 举行广告比赛之际,白草是积极配合演出的,黑羽却参加得心不甘情不愿。出风头何止不会让黑羽开心,她本来就是希望低调的类型,何况她对于当演员也没有兴趣。 「所以喽,末晴,麻烦你,帮忙转交这玩意儿。」 哲彦从搁在旁边的手提袋里头拿出了两本剧本。 「这是你跟志田的份。反正你们今天会去拍纪录片吧?你就趁那个时候交给志田,顺便说服她参演。」 「居然全部推给我……」 「我有跟企业交涉啊,演戏和说服女生是你的职责,对吧?」 「是这样没错啦。」 虽然我们并没有明确分配过工作,细想的话自然是这样。 「只是我不会强迫小黑答应喔。」 「哎,她那边就交给你喽。」 这并不是针对黑羽。对其他成员也一样,只要当事人不愿意,我就不打算让她们到镜头前表演。因为我认为演戏这种事不能硬逼。 尤其我们还要拍成影片对外界公布,会有长相广为流传的风险。当事人不接受的话就不应该这么做。 只是从哲彦的表情看来──他似乎笃定黑羽会答应。 「假如小黑不答应呢?」 「哎,业主会找个适当的人选顶替,所以别在意。我倒觉得不用担心啦。」 「你怎么晓得?」 「我并没有晓得什么啊。只是任谁都不喜欢被排挤吧。」 我觉得就算黑羽不演,也不至于会落到被排挤的状况就是了──总之先问问看她的意愿吧。 * 我喜欢小晴。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并没有记得很清楚,但我想大约是从小学低年级就怀有的感情。 理由要多少都有。 彼此在无形间合得来,还有讲话很愉快;生为四姐妹长女的我无法向父母撒娇,而小晴就是我唯一能撒娇的对象。 然而不是的。 最大的理由在于──「根本没理由」。 算计对恋爱不管用。我不否认「长相好」、「头脑好」或者「会运动」之类的理由会让人产生好感,却不认为光是那样就能让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要有意欲追求内心更深的情感──我觉得那才叫恋爱。 我会强烈需要小晴,而小晴也强烈需要我,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当我试着回想,就发现那肯定是发生在小晴实质上被迫从演艺界退隐的时候。 小晴一直到小学二年级都还是跟周遭没有不同的普通男生,虽然他算是笨得很醒目。 小晴也会惹麻烦,却像是大家的开心果,感觉周围的人都喜欢他。 我大多扮演类似班长的角色,因此在立场上都跟他对立。然而我们俩联手就管得住全班,所以老师有事情常常会一并拜托我们,彼此的默契想必在这时候就已经培养出来了。 小晴是在小学三年级出道。尽管短期内都没演到大角色,在四年级被《child star》提拔成为主角后,情况就随之一变了。 小晴变得不太来学校了,到校上课也会被隔壁班涌来的同学围观,让他很困扰。 先撇开当演员的时候,小晴从以前就不擅长在私生活中「耍帅」。他是每个班级都会有一个的「耍宝型男生」。 『耍帅会让我不好意思。』 『耍宝让大家笑很开心。』 『有机会的话就应该积极逗人笑。』 小晴有这样的理念,说得好听就是「不矫情」。 因此他要是被别人称赞── 『呼哈哈哈!对嘛,我超强的吧!』 一开始是会像这样得意起来,然而没多久就会自觉尴尬。 『呃,没有啦……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如去打躲避球吧!』 然后像这样拒绝让别人夸奖。 『难得称赞他一句耶。』 有的同学也会这么说,然而那是不了解小晴才会说出口的话。 小晴的个性根本就禁不起称赞。他并不是想被称赞,只是想跟大家一起玩得开心而已。 或许是因为如此,小晴似乎从成为明星以后就开始感受到跟旁人的隔阂。或许受注目、成为称羡的目标都让他不自在。 于是,小晴慢慢被孤立了。 不过关于原本跟他要好的同学,仍有辩护余地。朋友变成明星,使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相处才好。 因为彼此是朋友,大力吹捧就显得奇怪,却也不能完全不提小晴惊人的成就。没有人晓得是否可以用跟以前一样的方式相处,在迟疑的时候就被汹涌而来的看热闹群众挤到旁边了。因此在小晴实质上息影以后,也有很多原本要好的同学又重新修复这段朋友关系。 不过,他们重新变成朋友是在小晴升上国中以后的事。 小晴于小学五年级时丧母,距离升国中有一年多的时间。小晴在这段期间急遽变得讨厌跟人相处,再加上本来就受到孤立,落得没有人要跟他讲话的处境。 『活该,谁教他要得意忘形。』 『感觉超差的。之前找他讲话,他还呛我闪边去耶。』 『明明在电视里那么帅气~~他为什么不演了啊~~』 这些不负责任的评语都落在小晴身上。 小晴母亲过世的消息并未外传也有造成影响。在学校谈到的话会让风声扩散出去,小晴怕这样会导致《child king》的影像媒体停止发售。 『小晴,你讲话口气能不能温和一点?有的女生会怕你耶。』 『有什么关系。被人称赞或让人害怕,还不都一样。』 连我在教室跟他讲话都这样。 小晴就是这么受伤,这么憔悴,陷入了孤独。所以我反而积极找他互动。 『这我可以了解,但是翘掉班级委员会就太不合理了!』 『真是的~~我知道了啦!』 所幸小晴对我的态度改变得并不多。 除了我,还有少数并未让小晴改变相处方式的例外。 那就是──我的几个妹妹。 『喂,末晴!我们来玩传接球!』 『末晴哥,你可以演家家酒的爸爸吗?』 『晴哥,来比数独。』 『……受不了,拿你们没办法。』 她们几个在小晴变成明星的前后都丝毫没有改变过态度。应该说,她们还不到能够理解明星的年纪,这反而是好事。 还有这一点是我擅自猜测的,小晴内心再怎么苍凉,他的本性也不会容许自己对纯真的晚辈发脾气,他拥有这样的温柔。 小晴在内心苍凉的那段日子常常来我们家。因为伯母过世以后,伯父就开始拼命接工作。 虽然我现在可以了解,伯父应该相当难过吧。从他积极接洽的工作都是「重现交通事故现场的替身演员」,要教导小朋友交通事故有多可怕,明显可以看出他的心思。 伯父跟我爸爸从小认识又是好朋友,两家的妈妈也处得很好,交情就像一家人。因此一个人在家的小晴会来我们家可说是合情合理的着落。 他都是在晚餐前后的时间陪我那几个妹妹。 『唔喔,超猛的!朱音,你解得好快!原来数独题目这么好解吗!』 『我完成了。』 『朱音好厉害!』 『哈哈哈,末晴居然输给小自己四岁的朱音~~!』 『你很吵耶,碧!』 跟妹妹开心玩耍的小晴。 在学校孤立的小晴。 当明星受到赞赏的小晴。 息影消沉的小晴。 只有我看过所有的小晴。无论正面与负面,希望与绝望,我全部都晓得。 因为,我是他的青梅竹马。 就连伯父也不知道小晴在学校是什么样,我是最了解小晴的人。 假如我有对小晴不了解的地方,也仅止于「当演员的小晴」而已。尽管我认为他有演戏才华很厉害,却没有积极给予声援的理由就在这里。 或许这是我的独占欲。或许我觉得自己被抛下了,内心感到落寞。 小晴实质上从演艺界退隐后,周遭的人都为他惋惜,但我其实松了口气。小晴变回我认识的模样了──我有这样的体认。 因此我打算偷偷贴近小晴的心,尽可能支援他,可是小晴渐渐不肯靠近我家了。 『小晴,你为什么不来我们家吃饭呢?』 『我总觉得过意不去……』 『哪有什么好在意。不然你晚餐都吃什么?』 『随便吃,比如汉堡或牛丼。』 『笨蛋。反正你来我们家吃饭就对了,那样会营养不均衡吧。』 『痛痛痛,知道了啦!你别拧我的耳朵!』 我对逐步想拉开距离的小晴感到担心,可是光要找理由拉他到家里就让我费尽了心思。 身为青梅竹马──这是我的极限。 幸好小晴在孤立以后也没有走向歹路,小学生活就此告终。 我和小晴之间的关系有大幅改变是在准备升国中的那年春假。 起因在我,理由是妈妈决定重操旧业了。 我妈妈之前当过护理师,因为家里生了四个小孩,妈妈才辞职,但是据说她本来就打算在孩子们长大后回去工作。她判断我升上国中正好是个不错的时间点,就顺利被附近的医院录取了。 『我想我以后会变很忙,有许多事要拜托你喽,黑羽。』 妈妈随口说的一句话让我情绪爆发了。 『为什么非要拜托我呢!明明我接下来也有社团和学业要忙!因为我是长女吗!这样的话,我宁可生作妹妹!』 过去在不知不觉间重重累积的不满,妈妈无意间的一句话让这些情绪喷发出来。 『够了!我才不管!』 我冲出家门。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离家出走。 话虽如此,从小乖乖听大人嘱咐长大的我并没有勇气突然远行。 离家后我先躲在附近的围墙死角,窥探妈妈和其他家人有没有追上来。 我观望了十五分钟,却没有人来追我,这使我更加火大。 『笨妈妈……!哼!以后我要变成坏女生!』 这对我来说就是竭尽全力的反抗了。 话虽如此,身为模范生的我连坏事要怎么做都想不到。 所以──我决定跟踪小晴。 我有事先掌握小晴几乎每天到晚餐时间就会出门,只是我不晓得他去哪里。因此,我才想到要偷偷跟踪他然后一起变成坏孩子。 因为我信任小晴才敢这么做。我有把握他不会涉及犯罪,也不会做出恐吓他人之类的行为,才会想出这种少根筋的点子。对我来说,「夜深了还不回家」这种行为本身就已经算「坏小孩会做的事」,这样的话自己还可以接受,便冒出了「跟小晴一起当坏小孩」的鬼主意。 平时小晴都会在一小时以内出来。假如他没出门,到时就直接进去找他吧。我一面这么想一面在小晴家前面站岗。 于是不久以后,背着包包的小晴出来了。他完全没发现我,还朝着车站走去。 我还以为小晴会在汉堡店吃晚餐,他却选了外带离开店家。 他带着那些食物要去哪里呢?游乐场?还是更古怪的地方? 我忘掉离家出走的无助,不知不觉就乐在其中了,感觉像在当侦探一样。 『奇怪……?』 小晴逐渐远离车站,还往跟我们家不同的方向走。他踏进住宅区,继续一直走,接着就这样来到一间神社。 住宅区里有一座孤寂的小山丘。神社位在山腰,旁边还有座别致的公园。 小晴爬上阶梯穿过鸟居,然后我以为他会往社殿走──却发现他跑进树林了。 『咦……?』 周遭天色早就暗下来了,小晴却跑进毫无灯光的树林,这完全是熟悉环境才有的行动。 我急忙追了过去。小晴走在路不成路的野径,逐渐看不见人影。 『小晴……!』 我忍不住叫出声音。 小晴停下脚步,回过头。 于是他看见我的脸── 『呃!』 还这样嘀咕了一声。离家出走的我早就豁出去了,顿时对他发火说: 『呃什么呃!你怎么可以这样!』 『唔哇……』 小晴被我吓到了,却没有逃跑。 『小晴!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是我要讲的台词吧,小黑!你跟踪我来的吗!』 虽然被戳中了痛处,但我决定跟他硬拗。 『怎样!不可以吗!』 『呃,我没有说不可以啦……』 『所以呢,你来这里打算做什么!不讲清楚我可不会回去喔!』 『为什么啦!』 『不用你管吧!』 我们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森林。多亏如此,可以看见有大人从山丘底下的公园抬起头仰望,似乎在讨论什么。 『糟糕……小黑,我知道了啦,拜托你放低音量,我会带你一起去。』 『一开始这么说不就好了。』 我就这么让小晴带着走到了森林深处。 接着我在前头看见的是── 『洞穴……?』 『嘿嘿,这是秘密基地。』 小晴从背包拿出灯笼。 『我第一次带人来这里,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喔。』 『……我知道了。』 洞穴入口狭窄,连刚从小学毕业的我们都得蹲低身子。不过前进一小段路以后就变得宽广到可以站直了。 『这里啊,我猜以前是当成防空洞使用。』 『啊,我懂。毕竟满宽的,地面也有修平吧?』 『对呀。还有,看过这里大概就晓得。』 我们抵达了最深处。 以面积来讲有两坪左右,来到这里的距离约为五公尺。光这样就让人觉得挺像一间房间。 小晴已经带了几样东西到这里。 地面铺有草席,压着草席四边的是书本。 咦,这表示…… 『小晴,难道你后来不常到我们家,就是因为来这里?』 『……差不多。』 的确,目睹此情此景,连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的我都心生雀跃了。对喜欢冒险的小晴来说,这块地方应该魅力无法挡吧。 『总之你先坐吧。』 小晴脱了鞋在草席上盘腿坐下。我总觉得脏脏的,就依然穿着鞋子坐到边缘。 『我问你喔,小晴,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嗯?其实这个洞穴是我很久以前跟儿童会过来帮忙神社布置祭典时发现的。然后呢,我在前阵子想起有这块地方,就把环境做了一点改造。』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想问什么?』 『你明明有自己的家,为什么要特地来这么狭窄的地方?』 即使提灯笼照还是嫌暗,又会冷。就算情境令人雀跃,还是没有比家里舒适,这并不是我想多来几次的地方。 灯笼泛红的亮光幽幽地照出小晴的脸庞。他看起来比平时成熟,让我心跳加速。 小晴沉默了一阵子,忽然从汉堡店的袋子里拿出可乐。 『要说这个,我总觉得不好意思。』 他用吸管喝了饮料,然后呼气。听得见冰块在纸杯里的碰撞声。 『因为,我怕待在家。』 『……咦?』 意想不到的一句话让我无言以对。 『家里太大了,都没有人在家会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害怕。来这里就能让我安心。』 『不、不然你多来我们家就好了嘛!』 『那样不太好……』 『为什么!』 『……你家太热闹,去了再回家的后劲反而让我有点难受。』 我对自己的无知程度感到厌恶。 发生在小晴内心的效应,听了就会觉得合情合理,完全没想到的我太笨了。 『抱歉……我根本没有察觉……』 『欸,小、小黑,你别哭啦!』 我就是忍不住要哭。 比任何人都亲近小晴,自负唯有自己对他在家与学校两边的状况都有了解,却弄成这样。 居然会过度自信,还不明白喜欢的人正深受痛苦,简直让我想撕裂自己。 『不、不说那些了,你为什么会跟踪我啊?是伯母叫你来探情况的吗?为了不让伯母发现,我没有关掉屋里的灯就过来这里了耶……』 照我的推断,我们家妈妈八成已经察觉小晴在这里了,所以她才会放着不管。假如小晴会在车站前找危险分子玩耍,她大概就立刻出面阻止了吧。 啊,这表示妈妈恐怕一直都了解小晴心中的孤独。 唔哇!这样的话,该不会我的行动也全在她的预料之中?似乎连我没有胆量一个人做坏事,就会起意跟着小晴走的思路也穿帮了。啊,所以我即使离家出走,妈妈也没有追上来? ……大人真恐怖。 『怎么了吗,小黑?』 『没事,没什么。我会追着你过来,其实是因为离家出走。』 『啥!你离家出走?咦,什么情况!啊,我懂了!你逼妹妹们吃自己做的菜对吧!所以她们被送医急救以后,让你觉得无地自容?』 『我扁你喔!』 还说什么你懂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嘛! 『……不然是怎样?毕竟你是模范生耶,做出这种让父母困扰的事应该是第一次吧?』 『……其实是我妈妈说她要开始上班了。』 刚得知小晴内心的煎熬就跟他吐苦水很丢脸,即使如此,被问了以后我还是忍不住想起愤怒的情绪,就一口气把离家出走的经过告诉他了。 『唉,毕竟你从以前就一直是姐姐嘛,相对吃亏的部分就多,我也都看在眼里。你会感到不满也是难怪啦。』 『……谢谢,但是没关系了。』 『咦?』 我突然让步以后,小晴似乎感到疑惑。 但是真的没关系了。听过小晴说的话以后,我就有了这种想法。 『因为我先出生是改变不了的事啊。反正我又不讨厌当姐姐,妹妹们也都很可爱。跟小晴的烦恼比起来好蠢,反而让我感觉到自己的烦恼是一种奢侈。』 小晴的痛苦来自丧失家人。另一方面,我的烦恼说起来相当于家人多到烦心,沉重的等级完全不同。 『你不用跟我的烦恼比较吧。』 『但是没关系了。谢谢你喽,小晴。』 我说完以后,小晴就睁大眼睛,突然把脸转过去。 『白痴。要道谢的是我才对吧……』 『──咦?』 小晴背对着我,一边掩饰表情一边继续说: 『我在发脾气的时候也有对你讲过不好听的话,可是多亏有你,我才能得救……假如没有你,我想我肯定已经被霸凌了……你总是肯找我讲话,总是愿意关心我,我真的很感谢你……即使心里乱成一团,想到你排斥的脸,我就不敢做蠢事了……目前我勉强还能撑下去,靠的就是你……真的谢谢你……』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的心意传达到了。 这一点让我高兴不已。 对妹妹们再好,都会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社会大众就是这样。就算热心得足以被人称为模范生,我根本就不会得到他人由衷的感谢。 可是──小晴说的话──全面肯定了我至今以来的努力。他感受到的比我付出的还要多。 (我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 我高兴过头,就哭了出来。 『白痴,你哭什么啦……』 小晴骂了我。我擦掉眼泪,对他回嘴。 『小晴你还不是一样在哭……』 『我要哭就哭啊……』 『嗯,要哭就哭……』 牵绊便在其中。 我有体会到相互支持,为彼此提供助力的真实感。 根本不需要照片,更不需要日记,只要我记得当下的心情就好。 实际感受到特殊的联系,无从比喻的亢奋。 这就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珍妮特法则──有这么一项理论存在。 理论说的是「时间的心理性长度于人生中某个时期会与年龄的倒数呈正比」,对十岁的人而言,一年是人生的十分之一;对五十岁的人而言,一年则相当于人生的五十分之一,其论调便是如此。 我跟小晴相处的时光是从出生后就一直延续至今,套入珍妮特法则的话,假设我跟小晴都有八十岁的寿命,那么以体感时间来算,我们已经共度一半以上的人生了。令人讶异的是按照珍妮特法则的说法,我跟小晴的交情已经长得可以匹敌老夫老妻。 小时候的体验会留下格外深刻的印象,还有与儿时玩伴的交情较能维持一辈子,也是因为回忆的密度很高吧。 青梅竹马之间肯定会共同享有高密度的回忆。 共同享有足以左右人生的悲喜。 回忆永远不会变。 与此相同,青梅竹马也是永恒的。 * 放学后,我被带到怀念的秘密基地。我从升国中前的春假以后就没有来过这个洞穴,大概是有人在这里搞破坏吧,洞穴入口已经被铁栏封住,让我感受到时光流逝。 在黑羽掌镜下,我对以往来这里的状况及心境做了自述。 于是我回想起来。那个时候,黑羽给了我多大的支持。 没有她在的话,我早就步入歧途,别说复出演艺界,恐怕连正常的学校生活都过不了吧。 黑羽果然是我最好的挚友兼恩人,我重新体会到这一点。 「一直以来都要谢谢你,小黑。」 我用手拨开茂密丛生的树枝并如此嘀咕。 现在我们走在从洞穴回家的路上。太阳已经西落,脚下路况并不好,挺危险的。以前走起来明明就很顺,时光流逝真是不可思议,许多地方都能感受到人事已非。 「原来你会感谢我啊。」 「那还用说,我平常就会。」 「可是你都不太肯说出口。」 「这种话,说出来满难为情的吧。」 「如果你平常就肯说,更能让我维持好心情。」 「平常不说才会让你觉得有价值啦。」 「歪理。」 「或许吧。」 我们穿过树林,来到神社。 从小山丘看见的夕阳十分耀眼,同时也十分令人怀念。 「小晴,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突如其来的台词吓到了我。光听字音就有紧张感飘散过来。 我不禁声音发抖。 「重、重要的事……?」 「嗯,没有错,非常重要的事。」 我回过头,看了黑羽的脸色。 严肃的表情,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气氛。黑羽真的准备跟我谈非常重要的事。 既然如此,我也得做好心理准备听她说,用玩笑话糊弄逃避并不礼貌。 话虽如此── 怦通、怦通── 心脏正在猛跳,血液急速从全身流过,连手指尖都有感受到。 重要的事──若有深意的台词。我不由得产生种种联想。 脑子里乱成一片,我忍不住冒出「难道……」的念头。紧接着这个「难道……」是否会成真的妄想逐步蔓延,让紧张的情绪进一步提升。 喉咙渴了。可是心跳声太吵,让我连喝水的意愿都没有。 「听我说,小晴──」 黑羽悄悄地摸了四叶草发饰,还带着下定决心的眼神望向我。 「──我很喜欢你。我是把你当成恋爱的对象,对你有好感。」!── 「难道……」成真了。 这是黑羽对我做的第二次告白。 (唔!……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在内心呐喊。 这、这是现实吗……!我居然又被告白了,千真万确……! 「咳!咳!」 过度惊喜让我呛到了。 缺氧好痛苦,感觉快要失神了。 太、太高兴了!我当然觉得高兴!毕竟是「喜欢的女生向我告白」啊! 黑羽含情脉脉地仰望我。 我心里高兴到不行── ──不要。 然而也不是只有高兴。 各种思绪从脑海里闪过,我却觉得自己非得提这件事,因而开了口。 「那……你为什么要甩掉我,小黑?」 在文化祭闭幕典礼由学生会召开的活动──通称「告白祭」。 当着全校学生的面前,我被甩了。 假如黑羽现在向我告白,当时为何要拒绝就成了疑问。 「因为你甩了我,小晴。」 「……表示那是报复?」 「也对,或许可以那样说。毕竟──」 黑羽握紧双手,宛如狂风地向我吐露出心声。 「毕竟!我明明这么喜欢你,你的回答却是抱歉……!我心里又难过,又懊恼,都想不出要怎么办才好!」 「你恨我吗?」 「恨啊!」 黑羽断言。 「但是──我喜欢你甚于恨你!」 强烈的意念直接打动心坎。 愧疚与喜悦交杂在一起,让我心跳加剧。 「在告白祭拒绝你,是我忍不住。应该可以说是鬼迷心窍吧。不过用这种说词,你也没办法服气,对不对?」 唔唔,的确啦……要说是鬼迷心窍,对我打击未免太大…… 「这样我哪有办法找借口呢!要是你晓得我因为这点理由就害你在大家面前丢脸,我想──你就会讨厌我了……」 绕了许多远路以后,我总算明白了。 这就是黑羽内心深处的担忧。 所以她才会拼命粉饰,设法用别的方式表示好感,还打算跟我重新来过,一路做了各种不同的尝试。 「我、我是因为你不肯说真心话,就搞糊涂了啊!」 明明我以为自己比谁都懂黑羽,比谁都能跟她心意相通。 「就跟刚才聊到洞穴的回忆一样,我在痛苦的时候得到了你的帮助!有好多事都要感谢你!你是我的挚友、姐姐、搭档、邻居!但是并不只这样──」 我开始搞不懂自己要说什么了。 好多种想法在心里打转,而且每一种都庞大得让我容纳不了。 大量的谢意、大量的好感,与大量的混乱。 脑子里任由这些心思失控狂飙的我开口吼道: 「所以,搞不懂你有什么想法让我好难受,好难过……小黑,无论你真正的想法是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坦然告诉我……所以,现在听到你表露真心,比任何一件事都令我感到高兴……」 泪水盈眶了。 连我都纳闷自己为什么在哭。可是泪水就是停不住,我没有办法。 记得有人说,泪水是内心流的汗。 感觉正是这么一回事。因为内心用全力在奔跑,泪水就停不住。 「小晴──」 黑羽屏息,用双手捂住嘴巴。 眼泪从她眼里流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晴……是因为我太软弱,而且卑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黑羽对我深深低下头,从脸颊滴落的泪珠让地面濡湿。 我大大地吸了口气,借此我才总算讲得出这句话。 「──别放在心上啦。我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彼此彼此啊。」 要说的话,对于在告白祭被甩掉那件事,我并不是毫无想法。 只是我一开始也拒绝了黑羽的告白。 决定在那么盛大的舞台上向她告白的是我自己,假如不想被当众拒绝,我大可偷偷摸摸地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告白就好。黑羽有什么不满的话,明明也可以先保留答复……虽然我有这么想过,但是告白祭的气氛确实没办法让人做保留。 我们搞砸了许多事,绕了许多远路,但是依然像这样在彼此身边。我们需要彼此,希望对方近在眼前,才会留在彼此身边。 回忆中的地点逛完以后,我重新理解到了。黑羽一直给我绝大的支持,我有这种体悟。 假如没有黑羽,我就不会在这里。 无论是克服内心的阴影,或者当下欢乐的生活,少了黑羽就不可能拥有。 恰好就像我刚才说的,黑羽是挚友、姐姐、搭档、邻居,但是并不只这样。 「谢谢你,小晴。」 黑羽用手帕擦掉眼泪,露出微笑。 那副令人怜爱的笑容又让我内心直打鼓。 (……对喔,虽然话题偏掉了,可是,我被黑羽告白了吧……?) 应该是因为我突然害臊,心思就传达过去了。 黑羽双颊泛红,双手手指互相拨来拨去,并且仰望我。 「我问你喔,小晴……刚才的告白……你可以给我答复吗……?」 被比喻成小动物的可爱脸上交杂着担忧与期待之色。 她总是摆着大姐姐的架子,但是又无法完全投入那样的角色,每次我做傻事就会发脾气。然而她总是会原谅我,还愿意帮我善后。 我不可能讨厌这样的黑羽……! 我当然喜欢她……! 所以,我── 『幸好有小末在这个世界上。』 ──! 胸口冒出剧痛,痛觉逐渐侵蚀全身,并随着脉搏让麻痹感渗入。 我晓得。 这种痛是──「初恋之毒」。 白草她── 没错,我无法否认自己受白草吸引。 对旁人严厉的她只对我好,让我十分欣喜,老实说还有种优越感。 但是她一心向前而努力不懈的模样更有魅力。虽然我不清楚白草的目标是什么,却打从心里声援她。 只是── 『──请你别得意忘形好吗?』 紫苑说的话不容忽略。 她说过,「白草对我存有的是尊敬而非恋爱之情」。 紫苑是合理主义者兼恋爱否定派,况且她溺爱白草。因此,这也可以视为牵制我的话语。 然而紫苑跟白草可说情同姐妹,难以论定紫苑所说的完全不可能发生。冷静想想,我也很有可能冀望白草钟情于我,就想否定紫苑说的话。 『很遗憾!人家跟末晴哥哥可是最佳拍档!』 ──咦! 先等一下。拜托先等等。 为什么这时候我会想起真理爱? 这次拍纪录片,我确实体认到了真理爱的宝贵,以及彼此有多合得来。只要跟她联手,感觉甚至可以和全世界竞争。 即使不细想也知道,真理爱可爱得轰动社会……长大以后包准会更漂亮……厨艺也不赖……而且什么事都能不出差错地办好……何况她已经有丰厚的收入……咦,要是跟真理爱结婚,我不就可以只接自己想演的角色,然后游手好闲过日子吗?感觉这样的将来未必是痴人说梦…… 欸,不行!妄想结束! 首先,我不应该在当下想那些啦! 好,先摆到一边去吧,就这么办。 真理爱,抱歉!我并不是内心有鬼,可是,你现在冒出来会让事情无法收拾!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 来整理论点吧。这次的课题是「是否要接受黑羽的告白」。 先来一一厘清环节。 ──我喜不喜欢小黑? 面对这个问题,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yes!」 距离我告白才一个月左右,我仍未忘记自己告白时的心意。 后来因为内心伤得不浅就无法单纯予以美化,但是我内心深处对黑羽的感谢,还有情意依旧不变。 ──我要不要接受小黑的告白? ………………………………………我想接受………………………………………可是── 对,我心里会梗着一个「可是」。 这个「可是」当然是「初恋之毒」造成的。 跟黑羽肯定会很开心,肯定会很幸福。 但现状是我没办法断言自己「百分之百只喜欢黑羽」──这样对她未免失礼吧。那就等于实地示范了女生发飙时常会骂的:「你明明跟我在一起,心里却想着其他女生对吧?」 唔哇,我光是稍微想像就觉得那样超低级的! 心里还摇摆不定就答应黑羽,对她是既失礼又差劲的行为。正因为我尊敬黑羽、感谢黑羽,才更希望导出一个通情理的结论。 ──不然要拒绝小黑的告白再向小白告白吗? 唔……这一点老实讲是「no」。 如同紫苑说过的,现在去告白感觉只算是「失控」兼「有勇无谋」。 基本上,我也强烈地被黑羽吸引,因此万一向白草告白成功了,刚才那种「你明明跟我在一起,心里却想着其他女生对吧?」的状况就会换成在白草身上发生。我必须将心意整理得更明确才能往前进。 这样的话,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啦~~~~! 我明明这么喜欢黑羽!被她告白明明很高兴! 唔唔唔唔~~~~实在好为难啊~~~~! 心里满满都是罪恶感与愧疚感! 再怎么寻思都想不出答案。 但是我被告白了,即使硬挤也得拿出结论,不能悬而不决。 那么最重要的就是要通情理吧。 我不可以只顾自己,到底还是要思考怎么做对黑羽最好,从这个观点来导出结论。当然了,该考虑的不只当下,还要连将来都汇整进去。应该想通一切以后再做出最能让黑羽幸福的答复。 ……老实说,连将来都考虑的话,答案已经出来了。 即使让黑羽伤得再深,即使会伤到我自己。 与其用暧昧的态度绑住黑羽,让她为此受苦,还不如干脆一点── 我下定决心开了口。 「小黑,我──」 「──好,『时间到』。」 黑羽看向手表,并且嘀咕。 强风吹过,飞舞的枯叶发出窸窣声响拂地而去。 我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咦?」 只能像这样发出一头雾水的答话声。 「──二十四秒。不好意思,小晴,『在我的潜规则里已经定好了,当你想超过十秒的时候,我就不会听你答复』。所以喽,小晴──stop。我不会继续听下去。」 「咦!等等,这算哪招?潜规则?告白有那种规则的吗!」 我第一次听说耶! 而且让我内心混乱加剧的是我看不透黑羽的表情。 日落以后本来就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她现在八成非常冷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更没有焦虑和憎恶。 「小晴,我认为自己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黑羽露出预言者般的眼神朗朗道来,那种眼神让我想起她是朱音的姐姐。 005 「我觉得呢,你是把我当成恋爱对象看待的,毕竟在你告白过后也才一个月左右。我还觉得你不只把我看作恋爱对象,更愿意喜欢我。你释出的好感我都有感觉到喔,还有敬意与谢意也都深深传达到我的心了喔。」 「是啊,当然了,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嘛。」 把喜欢这个词讲明的话,我觉得一切都会面临瓦解……就没有说出口。 我也希望靠言外之意传达自己对她的好感、敬意和谢意。 「而这样的你之所以没有立刻回答yes,是因为内心在犹豫……因为你忘不掉『某个女生』吧。」 「!──」 大概得说她果真厉害吧。 黑羽将一切──都看穿了。 「小晴,你肯定是这么想的:『虽然我喜欢小黑,可是自己该抱着摇摆不定的心意回答她yes吗?因为对自己方便就带着迷惘跟对方交往,未免太失礼了。』」 「好可怕!小黑,你是超能力者吗!」 青梅竹马把我的思路摸得太透澈了,好恐怖……我会不会一辈子都在黑羽面前抬不起头…… 「然后我认为,你的想法『某方面来说是对的,某方面则是错的』。」 「抱歉……我完全听不懂,麻烦你说明。」 「那我说喽,『抱着摇摆不定的心意交往并不妥』,这一点是对的。如果你答应交往,我是会觉得很高兴,然而你要是在约会中总想着其他女生,我八成会涌上杀意。」 「呃……黑羽小姐……杀意这个词恐怖过头了……」 虽然黑羽嘀咕带过,我却在瞬间就明白这是她认真的想法。 「接着,你错的是『抱着摇摆不定的心意交往并不妥,所以得拒绝』的部分。」 「嗯……?抱、抱歉,小黑,我真的搞不懂意思。难道你是要我保留答复吗?」 「『很接近,但不太一样』。光是保留的话有点缺乏力道,『彼此的关系太半吊子了』。」 关系会显得半吊子的说词就大致能理解。 说起来,保留是相当半吊子的做法。 什么时候答复告白才好呢?维持之前的关系可以吗? 这类疑问会不由分说地涌上。 「首先我想讲的一点是──」 黑羽大大地吸了口气,并且毅然断言: 「小晴,假如你的心意是这样──当下『我并不希望你做出定夺』。」 「!────」 多么尖锐的用词……!我还以为心脏被人掐住了……! 「半吊子并不好这我也有同感。可是呢,世上并非只有黑与白,实际上灰色地带也多得是。」 对啊,黑羽说的话很能让人理解。小时候我认为有勇者与魔王──有绝对的正义与绝对的恶存在,可是并没有那种事。现实中会有许多要素相互交缠,即使要替问题找一个解决的方案,也少有明确到「唯此一途!」的情形。 黑羽大大地吸了口气,然后睁大眼睛,一口气告诉我。 「因此──我要提倡『青梅女友』的概念!」 ……嗯?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青梅女友……? 「啥!」 太过离奇的发展让我的脑袋陷入错乱。 「你、你讲的『青梅女友』是什么名堂啊……」 「首先呢,我从以前就在想,有没有别的词能形容『朋友以上情侣未满』这样的关系。」 嗯~~「朋友以上情侣未满」正是我跟黑羽之间的关系。要用「青梅竹马」来形容也行,不过那是因为我们从小认识才适用。再说日文的「青梅竹马」也会用于同性,即使是异性也有无恋爱感情的状况。这样的话,应该想不出别的称呼吧。 「你想把『朋友以上情侣未满』称为『青梅女友』?那是『青梅竹马型女友』的简称吗?」 「咦,以你的思路来说满敏锐的耶。」 「什么叫以我的思路……」 黑羽平时都是怎么看待我的啊…… 「不过那样只得五十分。虽然也对,但是还藏了另一层含意。」 「那是指?」 「『轻易放掉就再也没得找』的轻没女友。」 这就表示…… 「嗯~~也包含要把握住的意思?」 「要称为预约女友或准女友也可以就是了……不过你说得对,那是重点。」 黑羽竖起食指。 「目前呢,你固然喜欢我,『当下却还』处在迷惘的阶段。但是因为被我告白了,就执着自己在这种时候非得在『yes』跟『no』其中一边做出选择,对吧?这大概也可以称为常识吧?只顾自己方便而保留答复对告白的人不礼貌,用这种方式把对方当备胎,之后又跟其他女生告白就太差劲了!你有类似这样的观念。」 「对耶,我有,真的有……非常明显……」 呜呜,胸口好痛。我拿不出明确的心意,害黑羽受苦了。一想到这里胸口就作痛,罪恶感强到不行。 「但是为对方着想的话,我非得做决定才行吧……那样就不叫执着,而是礼节啊……」 「我有个看法。你就这么做决定的话,是『停止思考』。」 「停止思考……难道说,这还有思考的余地吗?」 我并没有想过这件事仍有进一步思考的余地。 「你不觉得接近交往阶段,好感度是非常高涨的吗?明明彼此好感度高,却因为拿不定主意是否要交往就选择『不』,我认为这样有点流于极端。」 「唉,的确……」 告白害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毁掉!这在恋爱故事是常有的桥段。这应该不只会出现在故事里,更会出现在现实中。正因如此,在虚构情节当中也常常利用到。 而且男女双方在这个时候感情当然是要好的,却因为一句告白就告吹。 ……原来如此。 在世上要找彼此合得来或者要好得让人有意愿告白的对象,我想没有故事里说的那么多。可是只因为「告白」就结束关系,让我觉得既难过又好像还有别的法子。 「当然喽,我认为完全不打商量还在保留以后找其他女生告白的话,差劲透顶喔。不过『要是从一开始就说好要维持这种关系,我倒觉得无所谓』。」 「难道说,这就是你提出的『青梅女友』……?」 告白后,如果得到的答复是no,一般来想无论关系再亲密都会告吹──不,正是因为亲密才会告吹。 然而试着冷静思考看看吧。只要彼此讨论过而能信服,关系根本就不用告吹。正因为都把话摊开来讲了,更能摸索最理想的关系才对。原来黑羽想表达的是这样吗? 「感觉『青梅女友』呢……从我的角度看来就是『青梅男友』,不过这是以相互承认为前提的定义。虽然没有进展至『交往』的阶段,彼此有传达到『互相在意,还拥有以男女朋友为准的好感』这一点是大前提。再来则是『目前还不能交往,但是已经约好有某种契机的话就可以交往』──这便是『青梅女友』兼『青梅男友』的概念。」 「……那跟保留告白的状态有什么不同?」 「保留告白的话,球会留在要求保留的那一方手上吧?」 「是啊。」 比如以这次来说,球是在我手上。 黑羽已经告白过了,接下来看我怎么答复──处于这样的状态。 「不过『青梅女友』的关系则是双方手上都有球。因为那只是约定,即使告白的一方表示『还是算了,把这种关系取消吧』也责怪不了。在这层意义上可说是对等的关系,所以要持续或中止这种关系,答复是没有时间限制的。」 原来如此,这样感觉确实就大有不同。 不能让对方干等,所以要立刻答复……像这种焦虑也会随之消失。反过来说,假如因为被告白就好整以暇,那即使对方决定情尽人散也无可奈何吧。 确实是对等的关系。 「还有,因为这是确认过『双方都有好感』的状态,你不觉得就算出去约会也没关系吗?想更加了解对方才约会,说起来是积极正面的行动吧?如果换成保留的做法,等于找好备胎还享受约会,之后又跟其他女生玩,那不就成了相当恶劣的行为?」 「听起来比我想像的更有差异耶……」 「就算对方跟其他人约会,既然从一开始就晓得彼此只是预约了情侣关系,也会觉得那是不得已吧。毕竟自己也能找别人约会。假如想让对方回心转意,只要主动邀对方约会就好啦。我认为这种『对等』又『可以靠自己的行动让关系前进或后退』的特质,就是这种关系的优点。」 该怎么说呢,这所谓的「青梅女友」好像把互相揭露好感以后的「青梅竹马」关系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了……啊,黑羽要的就是这种状态吧。 假如表达得再具体一点,「青梅女友」是指黑羽最初提到的「朋友以上情侣未满」经双方确认,只要达成协议就可进也可退的状态。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听到这里,我好像明白黑羽为什么会想出这种主意了。 我们的关系才不是用「告白以后就结束!」、「被拒绝的话就到此为止!」这种想法就能划下句点的。即使之后会尴尬,我们仍是青梅竹马,关系肯定会持续下去。 正因如此,只搞得彼此尴尬是最坏的结果,我也希望摸索别的解决之道。 既然我们是青梅竹马,告白后一样可以推心置腹地讲话。彼此好感度高又合得来,已经靠着长年的交情得到了证明。只要能互相讨论,必然可以找出对双方最理想的着落才对。 于是思考过的结果,黑羽预判我的行动并寻找着落就想出了「青梅女友」。应该是这样吧。 「结果,『青梅女友』跟以往的我们有什么不同吗?」 「这个嘛,比如说呢──」 黑羽走过来,突然拉了我的左手。 「像这样做就没关系吧。」 话说完,她跟我手牵手,手指还钻进我的指缝。 这莫名妩媚,平时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差点让我失了魂。 「──!」 黑羽先用这种方式让我动摇,接着身体就凑向我的手臂。 「因为彼此有好感,因为彼此有协议,互相碰触就不是什么坏事。不对,这反而是『被鼓励的行为』。」 天啊……黑羽都在想些什么……!这表示「青梅女友」、「青梅男友」对彼此的好感已经取得认同,所以耍甜蜜也是ok的吗……! 皮肤相触,传来的柔软与温度。 脑袋似乎快融化了。 「顺带一提……ok的尺度到哪里……?」 「……可以喔,说说看你想到的主意。」 唔,要问这个会有点害怕耶。 但我只能问问看了。 「约会是ok的对吧?」 「嗯,我觉得可以。」 「摸你的手也……」 「ok。」 「摸肩膀或腰。」 「……要看时间与场合。」 「……额头和脸颊之类的部位。」 「……看时间与场合,还有触摸的方式而定。」 「…………接吻。」 「…………那是成为情侣时的暗号吧。」 脸红的黑羽好可爱。 嗯,以基准而言应该妥当吧。 还有这点我非问不可。 「顺带一提,摸胸部的话──」 「差劲。」 「……………………」 「差劲。」 「混帐~~~~~~~~!我知道了,你别再重复啦~~~~!」 黑羽的表情瞬间消失了耶!太恐怖了! 「呜呜,饶了我……我是鬼迷心窍……那是高中男生的本能……」 「哎哟~~!你就是这么笨。」 一如往常的「哎哟~~!」出现了。当我对傻眼与温柔交织成的那句呢喃感到安心时,黑羽依然牵着我的手,指头还轻轻游走在我的手背上。 「──像那种事情,要交往以后才可以期待吧」 「──~~!」 这不成…… 不成不成不成不成不成不成! 惨了啦!这样真的惨了! 我会沉沦!应该说,我已经要沉沦了! 「好猛!眼看着我的iq就这样融化了!」 「哼哼!你要先有觉悟喔,小晴。要是你吻我或者做色色的事,情侣关系就成立了。」 「唔~~~~──」 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策士风范……我的理性是否撑得住…… 小动物般的眼睛仿佛要把我吸入,可爱的举动震荡脑浆。更重要的是,她那台词的破坏力! ……难道这表示我会在被击倒的时间点跟黑羽交往吗? 感觉这样的未来也有这样的幸福。 「关于『青梅女友』,我当然没有异议。不过你真的觉得好吗?」 要说的话,我认为这套「青梅女友」的概念让我占了便宜。 毕竟以yes、no、保留三个选项来说,这接近于保留。 黑羽说得仿佛毫不在意。 「当然好啊。因为我已经告白了,却不会被甩掉,还能保有青梅竹马的关系又取得接近女友的立场。要说的话,能成为完美无缺的女友更好,但人生又不是事事都能进展顺利。既然靠往后的努力就可能企及,也许有目标能拚反而好。交往以后彼此仍要继续努力,我认为这是很重要的,所以当成准备期间就不至于在意吧。」 黑羽真的好厉害,我尊敬她。 这种积极性、行动力,更重要的是构思力。 她肯思考许多事,帮忙找寻让彼此自在的立场。 跟我这种不是零就是一,简直像电脑的思考方式差多了。 我跟黑羽手牵手踏上归途。 「不过呢──」 黑羽边走边嘀咕: 「我当然会努力,可是小晴你也要努力才可以喔。要是你太少理我,也许我就会跑掉喔。」 「那当然,我要努力不被你抛弃才行。尤其是课业……」 「呵呵,说得对。姐姐会再教你念书。」 「拜托你手下留情。」 上次我们手牵手回家大概是小学低年级吧。 总觉得不好意思,总觉得心情畅快,总觉得好开心。 「还有──」 黑羽在红绿灯前停下以后,使劲拉了我的手。 我失去平衡而弯下膝盖,她的嘴巴就凑到我耳边。 006 「──这种关系,是秘密喔。」 可爱的悄悄话让我的脸一下子发烫。 黑羽说着「害羞了害羞了」取笑我。 我露出掩饰害臊的苦笑,并且觉得──自己的青梅竹马好像变成了女友。 第三章 天堂sos * 制服换成冬装,随著群树添上色彩,天气已经可以感受到凉意了。 从明天起会放三天连假,同学们的脚步也就多了几分轻快。尽管不巧下著毛毛雨,但我们演艺研究社亦即群青同盟属于静态社团,活动不受下雨影响。 因此,放学后我们聚集于作为社办的第三会议室,正在进行讨论。 出席人员跟平时一样,有我、哲彦、黑羽、白草、真理爱,玲菜则待在会议室的边边掌镜。 「音乐宣传片终于在前天顺利发表啦,我先来报告影片刚上架的回响。」 站在白板前的哲彦一手拿著手机对大伙说道。 他提到的音乐宣传片,就是由黑羽、白草、真理爱三个人在冲绳拍摄,而且包装成偶像路线的那部影片。 原本预定要更早公开,却跟纪录片还有《child king》的真实版结局等活动撞期,导致影片拖到这个时候才公开。 「呃~~在目前的时间点……观看人次约为五十万。以播放数的成长速度来讲,次于告白祭影片与讲述末晴往事的纪录片,位居第三名。不对,第一名和第二名应该是受了媒体报导的影响较大,所以我想这样的成绩可说是令人惊艳。」 「噢噢,真猛耶!厉害!我们办到了!」 我赞不绝口并回过头,就发现只有真理爱在笑。 「哎,毕竟有人家参与,拿得出这点成绩算是合情合理……有一部分固然可以这么解读,不过这也是拜黑羽学姊及白草学姊的人气所赐,称作成功并不为过吧。」 「怎样啦,小桃?你满冷静的耶。」 「因为这并不是人家自愿参加的企画。」 对喔,是这样没错。 事后我才晓得,对音乐宣传片企画投下赞成票的人是我、哲彦、白草。反过来说,黑羽和真理爱就不情愿了。照这样看来,真理爱认为以企画成功这一点而言是可喜的,却没有多放感情在里面。 「小黑觉得怎样?」 「老实说我很难为情,只有最后验收时看过成品。可是从昨天就有很多人跟我聊到这个话题……感觉有点吃不消……」 或许是心理作用,听黑羽一说,我才注意到她的脸颊消瘦,显得很没精神。 「咦?是喔?」 「没想到我居然会有对小晴的心境感同身受的这一天……听朋友讲那些分不出是称赞或消遣的评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男同学又老是看著我讲悄悄话……」 「唔!总觉得我该向你道歉。」 黑羽并不喜欢受注目嘛。她会被迫配合这些活动都是我害的,我难免有些自责。 「啊,小晴,我并没有要怪你,你别在意。反正是我自己决定要参与拍摄影片的。不过我觉得这有点累人。」 「你不要太在意比较好喔,要应付那些乌合之众可就没完没了喽。」 哦,真难得。白草在对黑羽提供建议…… 「感谢你的经验之谈,可知同学。不过这部音乐宣传片是因为你投了赞成票才会开拍耶。」 「!」 白草板起脸了。 「事到如今还要对投票决定的事情挑毛病,志田同学真会记恨呢。」 「即使服从投票结果是迫于无奈,你设计人的事情可是忘也忘不掉啊。」 「设计?你是指什么呢?我不清楚耶。」 「你这个人喔──!」 「──停!」 喊停的是哲彦。 难得有这种状况。明明他平时都会笑著旁观。 「今天的行程排得有点挤,要吵架麻烦你们之后再吵。」 黑羽和白草被他这么一说都无法反驳,就做了深呼吸回到座位上。 「说啊,都是些什么行程?总不会是你有无聊的约会吧?」 白草好像完全进入生气模式了,发言相当辛辣。 哲彦对凶巴巴的语气仍面不改色。 「我先做个报告。呃,由于音乐宣传片的成绩很不错,总一郎先生那边接到了某间经纪公司的联络,内容是要谈『安排影片中的表演成员出道当偶像』。」 「哇!猛耶!」 我忍不住惊叹。 「换句话说,对方是在问小黑、小白、小桃要不要组成偶像团体出道喽?」 「没错。」 哦~~原来如此。演艺界的眼光实在敏锐。 影片完全没经过宣传就可以在两天内播放五十万次,连新进偶像都办不到这种事。人气偶像当然比这厉害几十倍,然而那是靠宣传与实际成绩才有的数字。 这次播放数会成长得如此之快,肯定是因为提供的内容符合大众需求。真理爱拥有的过人知名度自然也有影响才对,不过来洽谈的声音表示要凑齐她们三个人出道,一定代表了黑羽和白草的潜力也备受赏识。 「所以喽,今天我要徵询社团里有无出道的意愿,你们三个觉得如何?」 哲彦发问之后,三个人就同时开了口。 「──不要。」 「──我没兴趣。」 「──恕人家拒绝。」 全场一致,即刻遭到否决。 「结论好快!欸,这、这样好吗……?虽然我不清楚来洽谈的是哪间经纪公司,感觉这件事并没有多坏吧……」 由于发展出乎意料,我重新提出质疑,黑羽便率先开口: 「我对偶像又没有兴趣,老实说就算有钱拿也不想当。」 「哎,小黑是这样没错啦。」 「我也有同感。那不合我的性子,光是被电视台邀请当来宾就够讨厌的了。」 「小白的观念也跟她一样啊……可是小桃,为什么你不愿意呢?」 「假如人家从一开始就是走偶像路线出道,要当偶像想必不会太介意。不过事实上人家是童星出道,也建立起自己身为女演员的地位了。人家喜欢从事女演员的工作,更不觉得放下女演员的身分跑去当偶像对自己有好处。」 听完她的理由以后,想来确实也是。 「ok。那我就联络总一郎先生请他拒绝喽。顺便问你们,往后再有同样的事情,直接请对方吃闭门羹可以吗?」 「「「无异议。」」」 出道当偶像的事就这样轻易地吹了。 我个人觉得有点可惜。 这种事情强迫不来,但她们三个都好可爱,老实说我还想看她们上台……至少我会希望群青同盟能办个企画或什么来著…… 毕竟评价不错,哲彦肯定也会伺机安插相关企画吧。下次我再找他单独商量看看好了。只要拟出的偶像企画能让她们三个之一投靠我们这边,应该就有可能付诸实行。 「然后呢?我可以当成议题到此结束了吗?之前你还强调行程排得很挤,实际讨论反而一下子就谈完了。」 白草话中带刺地攻击哲彦。 但哲彦全然不为所动。 「那就进入下一个议题喽。我想介绍几个人给你们认识。」 「介绍」这个字眼让现场开始弥漫不安的气氛。 哲彦打开会议室入口的门,朝走廊说了一声:「喂,你们可以进来喽。」 走进来的是三个男同学。 第一个人穿著棒球队制服,体魄不错,留短发且脸上有伤。 第二个人穿网球装。有著中性脸孔的酷型男,但是头发太长让他的气质显得有点古怪。 第三个人光看外表就不太妙。他恐怕是来自欧美的留学生,黯淡的褐色卷发,脸上戴著眼镜。问题在于制服上衣的扣子全解开了,内搭的t恤还展露在外,t恤上印著真理爱的大头照。而且这个人额头绑著用片假名写上「我爱妹妹」字样的头巾。 这三个人刚走进来,就各自拿了褐色的信封递给哲彦。 「……喂,哲彦,你跟他们收的那个是什么?」 「介绍费啊。」 「别当著我们眼前搞这些好吗?」 「知道啦知道啦。我会用这笔钱请客,现场成员都有份。」 「那只好这样喽。」 「小晴!什么叫只好这样!这等于在出卖我们耶!哎哟~~你完全被哲彦同学荼毒了嘛!」 黑羽说的再有理不过。 当我暗自反省时,突然传来一阵浑厚的嗓音。 「嗯嗯~~受不了耶!志田同学的『哎哟~~』果然棒透了!」 出声赞叹的是那个穿棒球队制服的男同学。 「喂,哲彦,这家伙是谁……」 「你们不是要自我介绍?」 哲彦催促以后,那个男同学就把手扠在腰后,像要进行选手宣誓一样立正站好。 「哟!我是二年h班的小熊!在棒球社当队长!这次过来是要通知志田同学专属粉丝团『不要同盟』成军的消息!往后请多指教!」 …………黑羽的粉丝团?咦?真的假的? 不过,考虑到黑羽的容貌、人气、社交性的话,有这种团体也不算奇怪啦…… 「粉丝人数在音乐宣传片公开后暴增,粉丝团便顺势成立了对吧?」 哲彦开口吐槽,小熊就摇了摇头。 「错!实际上是从一年级时就成立了!我们早在音乐宣传片公开前就一直崇拜、赞扬志田同学,还会互相交换情报!不过我们觉得公然搬上台面会造成她的困扰,所以过去都很低调!」 「…………」 黑羽脸上一片愁云惨雾。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对方大剌剌地讲出这种让人无法恭维的话,当事者反应自然会是这样。 「那你们现在为什么要搬上台面?」 「公开音乐宣传片导致跟风族群增加,似乎让志田同学感到困扰!我们身为粉丝没办法坐视!于是『不要同盟』就因应而生了!我们成立的目标在于让志田同学幸福!志田同学,往后若有什么需求就请你随时吩咐!」 黑羽露出跟她在告白祭上回答「──不要」时一样的笑容,告诉对方: 「──那就请你们解散。」 「唔哇!」 太夸张了,在宣布成军的瞬间就被要求解散…… 我好像开始同情对方了…… 「让开。」 穿网球装的男同学推开了小熊。 接著──他往白草那里走去。 「呵!我是读二年f班的那波,在网球社担任社长。」 他恭敬地行礼,然后甩乱长度及胸的头发,宛若骑士一样跪了下来。 「可知白草……我为你创立了粉丝团……团名『绝灭会』……愿意为你奉献、愿意奉你为主的人都聚集于此……欢迎下达任何指示……」 对喔,黑羽有粉丝团的话,白草当然也会有粉丝团嘛……毕竟以社会知名度而言,白草压倒性占上风…… 当我不安地观望他们的互动时,白草就断然回绝了。 「──恶心,别靠近我!」 「──!」 连我听了都要跟著难受的绝情话语。 白草脸上流露厌恶之情。被她摆出那种脸色一瞪,换作是我就振作不了。 心想这应该会让那波深受伤害的我瞧了瞧状况── 「不愧是可知白草……棒极了……」 他正高兴得颤抖。 好喔,白草你是对的。这种人还是绝灭算了。 「喂,哲彦,这是怎样?你找他们来搞笑的吗?」 「没有啊。」 「全是些脑袋出问题的家伙,而且介绍完一秒内就被要求解散。」 「我只负责收介绍费,又没有对后续做任何保证,无妨吧?」 「我能理解你不想负责的心情,可是最后这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未免太狂了。」 我望向戴眼镜的留学生。 光看t恤就晓得他支持的是真理爱。按照到目前为止的发展来想,他到这里的目的更是不言自明。 「我是三年a班的乔治,请叫我乔治学长。我来自英国,不久前还是动画研究社的社长。」 他这一口特殊的腔调……应该可以称作假日文吧。 该怎么说呢,发音让人听了很不耐烦,怪里怪气的。 乔治学长逐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话语中灌注了热情。 「来到向往的日本以后……我找到了妹妹!oh!我被电到了!这是一场奇迹般的邂逅!日本的妹妹最棒了──!」 「喝!」 我对乔治学长使出下段踢。 「no!」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踹得那么重,乔治学长的手脚却细得吓人。他好像痛得不得了,还一面大叫「oh!」一面在地上打滚。 「真难得耶,末晴,你居然会扁初次见面的人。」 「呃,该怎么说好呢,我在一秒钟之内就冒出了『这家伙非杀不可』的念头。毕竟我好歹也是负责关照小桃的大哥。」 「末晴哥哥……」 真理爱的眼里含情脉脉。 看她露出这种反应,感觉还不坏。 「感谢你,末晴哥哥。但是不要紧的,人家好歹也撑过了演艺圈的大风大浪。」 真理爱朝著满地打滚的乔治学长伸出手。 「你没事吧?」 「oh my god!」 真理爱一搭话,乔治学长就立刻复活了。 喂,你根本活蹦乱跳的嘛…… 乔治学长不知为何已经零损伤,还用全身来热情诉说: 「真理爱!请听我说!我为你成立了粉丝团!名称就叫『大哥哥公会』!」 「喝!」 「ouch!」 我又使出下段踢,乔治学长就再次滚到地上。 「抱歉,你这粉丝团名称稍微踩到我内心的底线。」 「小晴,我了解你的感受,可是对学长动粗就……」 「施暴不好,小末,因为会留下证据。如果你要教训这个人,用言语将恐惧深植在他的心里会比较妥当。」 「两位学姊讲话都好过分。」 真理爱蹲下身,戳了戳倒在地板上的乔治学长。 「那个,乔治学长,感谢你为人家创设粉丝团。你站得起来吗?」 「oh!不要紧!我没事的!谢谢你!」 乔治学长露出满面笑容,并且元气十足地站了起来。 「不过,人家会有顾虑……」 「what!」 「原本人家有经纪公司负责经营的官方粉丝团,可是随著人家离开经纪公司,粉丝团目前已经解散。因此人家不能为私人性质的粉丝团撑腰,而且太声张也会有困扰……既然乔治学长是发起人,能请你好好领导粉丝团吗?」 「我明白了。」 乔治学长用中指推了眼镜。 「妹妹 is god。上帝的意见是正确的,请交给我乔治包办。」 「麻烦学长了。」 黑羽和白草都拒绝掉粉丝团,但真理爱算是对这个非官方团体表示认同吧。或许这让乔治学长格外欣喜,他兴奋得又叫又跳。 「…………」 我心里有块说不出的疙瘩。 我明白,黑羽、白草、真理爱都相当受欢迎。 老实说,她们的人气应该远胜于我。如今我有了粉丝团,她们三个没有粉丝团才是怪事。 虽然我明白这一点……却觉得原本在自己身边的三人似乎变得遥远了,让我感到有些落寞。 真受不了我这种出于任性的感伤。明明我认同自己的粉丝团,却因为她们三个也有就产生疙瘩,堪称严重的独占欲。 我还真是没用。 「!──」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我检视萤幕,发现有来自惠须川同学的讯息。 『我跟粉丝团的成员讨论过了,方便的话,你能在明天开始的三连假拨出时间吗?』 『难得有缘读同一所学校,大家表示希望能约出来聊聊天,让你认得粉丝团成员的脸。』 『其实我已经整理出三个备选时段,每个时段能去的成员也都协调好了。不知是否可以?』 啊,哦~~ 三连假是吗……除了群青同盟的会议,我并没有多做规划耶…… 群青同盟开会也只是为了讨论下次企画,没有急著要拍摄什么。因为前阵子一直都在忙,哲彦就提议要穿插一段休息的空档。反正照他的个性来想,八成只是希望有时间跟女生约会吧。 不过……这样啊。 表示我可以「在假日」「被女生包围」「并且被献殷勤」喽。 以往放假,我顶多会在家里玩电玩或者无所事事地躺著,不然就是出门跟哲彦随便找地方去玩……没想到,我居然能有这一天…… 咯咯咯,太棒啦……!有粉丝团实在是太棒了……! 『我正在忙社团活动,之后再跟你联络。目前三连假期间并没有什么规划,我想是可以拨出时间。』 总之先这样回覆惠须川同学。 哎,跟粉丝团的那些女生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之前我被包围时就有好几个可爱的女生……既然她们是我的粉丝,又满心想著要对我献殷勤……表示我们之间会有很多肢体接触喽?是这样没错吧……说不定,还会发展出令人脸红心跳的色色状况……! 太棒啦──!老天有眼──! 「呵呵呵呵……」 黑羽她们的粉丝团团长似乎正在拚命表现,我却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了。 因此我并没有注意到── 黑羽她们眼里都闪了精光。 * 由于明天起有三天连假,我先去采购零食才准备回家,路上就接到了黑羽的联络,内容是:『小晴,妈妈在问你今天晚上要不要来我们家吃饭,如何呢?』 我差不多每星期会收到一次邀请。 黑羽的母亲银子是位护理师,需要值夜班或大夜班,晚餐时间未必都会在家。银子伯母上班的时间不规则已经很辛苦,还必须打扫洗衣做家事,所以每星期能闲下来邀我过去用餐的日子差不多只有一天而已。 暑假期间因为不方便跟黑羽见面,我都找理由推掉了,但现在只要没什么安排就会应邀去吃饭。 因此── 「开饭喽!」 「「「「「「开动!」」」」」」 我接受邀请,来到了志田家。 志田家的饭桌相当热闹。包含我在内有七个人,会热闹是当然的。 志田四姊妹(colorful sisters)是四个人;还有父亲道钟、母亲银子,再加上我,算起来就是七个人。 「怎么啦,末晴!你只吃这么一点啊?多吃点!」 银子伯母「啊哈哈」地露出豪爽的笑,还添了一大盘汉堡排递给我。 「呃,我吃不下那么多啦。」 「说这什么话!你是高中男生吧?」 「不不不,高中男生也分很多种啊。」 「碧,那你多吃点。」 「我都退出网球社了,不用啦!跟之前同样的饭量,已经让我长出一点脂肪了耶……」 「你跟我一样,脂肪会长到胸部,没关系啦!倒是苍依和朱音的体质还没有显现出来,或许要注意点比较好。」 「妈妈真是的……」 苍依脸红了,朱音则是毫无反应地默默吃饭。 父亲道钟帮忙说话: 「好啦,孩子的妈,苍依都在难为情了,末晴小弟也不好跟你顶嘴。你让他们爱吃多少吃多少不就行了吗?」 「哎,既然你这么说。」 银子伯母说完便爽快地退让了。 她是一位亲身体现出豪爽一词的女性。相对地,道钟伯父的为人就像佛祖一样,总是带著慈祥的微笑,从来没看过他动怒。 认识志田家的人会这么形容:志田家的父亲有母亲风范,母亲则有父亲风范。 从体格来看也是银子伯母的个子比较大,跟碧一样有一七○公分。道钟伯父就比较娇小,身高一五八公分,比银子伯母矮了十公分以上。黑羽、苍依、朱音她们三个人的身高偏矮大概正是出自道钟伯父的影响。 即使从性格来看,四姊妹也各自遗传了父母的特徵。碧的体格就和银子伯母一样,乍看下会觉得连性情都很像,但是在小地方看得出有许多不同。 比如让她们打扫,碧习惯讲究一些特别琐碎的细节,这部分就是遗传到在大学担任教授又具有学者习气的道钟伯父。另一方面,黑羽看似细心却常常「弄个大概就了事」,在她身上遗传最多银子伯母的不拘小节。 跟道钟伯父最相像的无疑是朱音,好比专注力突出又容易忽略周遭,还有不擅与人沟通的部分就跟道钟伯父一模一样。苍依表现出的气质在父母中间,可是从性情随和与个子娇小这两点来看,应该可以说她跟道钟伯父比较像。 「对了,末晴你在学校过得怎样?」 「都没有什么改变耶。」 「课业呢?」 「我、我有好好读书啦。」 「真的吗?上星期,你拍的纪录片还有连续剧的真实版结局都公开了吧?有没有让你在学校变得毛毛躁躁的?」 银子伯母毫无顾忌地过问我在学校的状况。她跟我母亲是好朋友,因此我母亲过世以后,她就有意代替母亲照顾我。 「我才没有毛毛躁躁。」 所以我会有点怕银子伯母。当然,我并不讨厌她就是了。 「哦~~这样啊,小晴,明明你有了粉丝团耶。」 匡啷一声。是苍依的碗掉了。 (插图007) 「对、对不起……!」 苍依连忙收拾洒在餐桌上的饭,然后就去厨房拿抹布。 「啊哈哈,末晴有粉丝团~~?黑羽姊,这玩笑开大喽!」 「我是说真的。今天呢,粉丝团的团长已经来向他打招呼了。」 「粉、粉丝团……?晴哥的……?难道说,晴哥要组后宫了……?」 嗯~~朱音的脑袋依旧转得太快,话题都跑到另一个次元去啦。 「朱音,在日本开不了后宫的。」 「那是法律上的问题,实际上有可能。」 「你吐槽很精辟耶!不不不,就说我没打那种主意了。因为有女生肯当我的粉丝,我只是对她们心怀感激而已。」 「心怀感激的意思是你会跟她们出去玩?」 「对对对,我打算──欸,不是啦,小黑!」 真恐怖……黑羽随口插了句话,就差点套出我在周末的行程…… 「什么叫不是?」 「没有没有,我跟她们真的没什么啦!」 当我拚命否认时,碧就加入了我们的对话。谢天谢地。 「不过那些人的喜好真够奇怪耶。她们迷的对象是末晴吧?粉丝团?好离谱喔~~趁早把他平时吊儿郎当的德行拍成影片上传是不是比较好?否则会构成诈欺吧?」 「碧,你少烦啦。」 苍依擦完桌子,回到座位。 碧咀嚼有声地啃著腌萝卜。 「不过,其实在我们国中也有喔……我是说末晴的粉丝。像这周居然就有三个女生知道我跟末晴交情不错,还跑来拜托我帮忙介绍。」 「好,我明白了。碧,你之后把她们的hotline帐号传给我。」 「去死啦,白痴。我已经好心好意说服她们了,现在她们都晓得你这个人有多废,见了面也只会辜负期待,还是把影片当娱乐就好。」 「我~~说~~你~~喔~~!」 「你别一下子就把歪脑筋动到国中生身上啦,萝莉控!」 「没规矩!你们两个,不要在吃饭时站起来!」 我和碧挨了银子伯母的骂,只好不情愿地坐回座位。 「末晴,你这孩子就是容易得意忘形,不可以因而自满喔!懂了吗?」 「是~~」 用完晚餐往往就晚上八点了,接著我都会多留一小时在客厅聊天或是玩电玩,固定九点左右回家。 饭后,小孩们一手拿著银子伯母做的布丁移动到电视前,两个大人则在餐桌旁小酌起来。 「不过,既然有女生跑去碧那边表示想跟我见面,小苍,你是不是也有遇到这样的女生?」 苍依露出苦笑。 「老实说,是有人拜托过我。」 「我就知道。」 「可是那样会对末晴哥造成困扰,我都用『不能为难末晴哥』当理由拒绝了。」 「人太多的话当然就辛苦了,但也还不到为难的地步啦……只要小苍有事拜托,我倒是会尽力配合喔。」 「欸,末晴,你的口气跟刚才和我讲话时差太多了吧。」 「谁教你介绍的女生听起来都像在追逐流行,所以当成玩笑打发掉也无所谓。可是小苍会介绍的女生感觉就是纯情的居多吧?既然如此,我觉得还是实地跟她们见个面比较好。」 「你这是歧视啦,歧视!」 把佐餐辣油淋在布丁上配著吃的黑羽嘀咕了一句: 「小晴,这种事应该要讲究『公平』吧?碧介绍的女生不行,苍依介绍的女生就可以,我认为有这样的差别待遇不好耶。」 「……哎,的确。你说得是。」 「这样的话,我觉得两边都不要答应见面就好了。目前你的粉丝团已经成立了嘛,怎么想都会弄得无法收拾。」 「也对喔。我明白了,麻烦碧还有小苍都照这样去应对。」 「早就知道啦。」 「我也觉得末晴哥现在的结论比较好。」 这时候朱音从旁边拽了拽我的袖子。 「晴哥,假如环境改变对你造成了什么困扰,尽管跟我说。这件事,我会帮你。」 朱音直直地望著我。她莫名带劲……应该说,甚至可以感到她很拚命。 被我当成妹妹,私底下也寄予信赖的朱音肯这么说,让我很欣慰。 「谢啦,朱音。那我有困扰就会毫不顾忌地找你商量。」 我摸了摸朱音的头,她就转开视线了。虽然朱音的表情不太有变化,脸颊却红了。她明显是在害羞。 从餐桌那里传来银子伯母的声音。 「末晴,你又在不知不觉间变成大红人了啊~~但是呢,你冒冒失失的,照这样下去会不会被怪女人勾搭上?」 「好过分,银子伯母。才没那种事。」 「有啦。你要不要趁现在先从我们家女儿选一个中意的?她们都长得像我,挺可爱的吧?」 「噗!」 我忍不住喷了出来。 「既然我们家有四个女儿,你要选两个或三个人也都可以,但在法律层面上就难免站不住脚喽。先专情挑一个对象嘛。」 「问题并不在那里!」 「…………」 「…………」 「…………」 「…………」 四姊妹全都脸红沉默了。 话不能这么说啦,银子伯母!现在气氛尴尬到不行了耶!这不是身为母亲的发言,而是喝醉的大叔在胡扯吧! 「好了好了,孩子的妈。你是不是喝多啦?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咦~~我才刚喝开啊。」 「末晴小弟,不好意思。最近孩子的妈忙坏了,很久没有小酌,好像喝不到几杯就醉了。」 「哪里哪里,请伯父别在意。」 我看向时钟,发现正好快要九点了。 「时间也晚了,伯父,我准备回去了。谢谢你们招待的晚餐。」 「啊,小晴,我想到社团有事情要跟你谈。」 「嗯?谈什么?」 「我送你回家好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路上再讲。」 「是喔?我知道了。」 黑羽说要送我回家,不过也就隔壁户罢了。正常根本不可能让女生送,然而这一段夜路并没有危险。 就这样,我们俩走出志田家。 今天一直下著的毛毛雨停了,看得见星空。 太好了,照这样看来,「后天」会是好天气。 「小黑,你说社团有什么事?」 回我家花不到一分钟。 因此我在走出志田家玄关时就止步了。 「抱歉,那是骗你的。」 「啥!」 黑羽无视讶异的我,灵活地凑了过来,然后一派自然地靠向我的手臂。 「!」 秋意已深,天气开始有了寒意,黑羽在此刻传来的体温显示出惊人的存在感,使得我小鹿乱撞。 「小、小黑,我们才刚走出玄关耶……!」 「小晴,我是你的『青梅女友』啊,稍微恩爱一下有什么关系。」 「!~~」 太猛啦────! 黑羽的攻势依旧厉害……!有种脑袋里彷佛被搅得一团乱的震撼力……而且闻起来好香……不行,我开始晕头转向了…… 「可是我都不太有机会跟你独处,这个时间又不方便到你家,所以让我撒娇一下下就好。」 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悖德感── 片刻前我还跟黑羽的父母及妹妹们待在一起,带著笑容有说有笑。 可是我们走出玄关不到几秒就有了接触。听得见从客厅传出的谈笑声。 在感受得到家庭温暖的地方有著跳脱日常的情欲气息。更何况,虽然已经入夜,这里仍是随时有人经过也不奇怪的路边。 ……糟糕。 糟糕糟糕糟糕…… 越想著不能在这种地方跟黑羽耍甜蜜,我的心跳就越快,同时还不由得感觉到近乎晕眩的陶醉感。 黑羽流利地牵住我的手,指头交缠于指缝间,随后── 她锁住了我的关节。 「好痛──!」 什、什么情况!我们不是气氛正甜吗! 应该说,这样不行啦!我的手指头被扳到会出事的角度了……! 「小、小黑,你怎么突然……!」 我忍著疼痛问黑羽,黑羽就加强了锁住我关节的力道。 「咦?你不懂吗?真的?」 「好痛!欸,我真的不懂啦!至、至少给我个提示……!」 「──粉丝团。」 我当场下跪谢罪了。 「对不起……」 「……你想说的就这样?」 「是我得意忘形了……」 「不会啊~~跟我保持『青梅女友』的关系,要找其他女生约会也是可以啊~~我根本没有权利阻止你喔~~」 说是这么说,黑羽似乎有满腔的怨言。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拉我站了起来。 「即使如此,因为我才刚成为『青梅女友』……还是会觉得有点寂寞。」 唔唔唔──!好重的罪恶感! 听她这么说最让我难受,心境跟偷腥的男人完全一样……! 「小晴,你跟粉丝团的那些女生约好要见面了吗?」 「唔……是、是的……我跟她们约好了……」 「什么时候?」 「约在后天,星期六……」 「集合时间和地点呢?」 「涩谷,摩艾像前十点钟集合……」 「哦~~这样啊……」 真、真是煎熬…… 黑羽并没有对我发脾气,可是淡淡字句间的压力却掐紧了我的心。说不定外遇的人被伴侣亮出存证的照片时,心里就是这种感受…… 「那、那个~~我还是拒绝她们好了……」 我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了…… 黑羽好不容易才向我告白,我却因为自己有了粉丝团就得意过头……我非得反省,然后取消行程才对吧…… 可是── 「我想你不用做到那种地步耶。」 奇怪的是黑羽却一脸不在乎地这么告诉我。 「这次的团体约会,小惠也会去吧?」 「团体约会……」 唔唔,黑羽用的词让我觉得自己的行为好不应该! 「不要纠结在那个字眼。她会去吗?」 「会啦,惠须川同学会去。」 「那我认为至少这次并不会营造出让你遐想的气氛。粉丝团好不容易成立,你不办一次所谓的粉丝见面会好像也怪可怜的吧?」 「噢!对、对啊!不办粉丝见面会就太可怜了嘛!」 「你怎么变得有精神了?」 「没、没那种事喔。小黑,其实我身体很虚的耶。」 连我都觉得自己的辩解莫名其妙,黑羽便深深地叹了气。 「只要你能守分寸,我就不会生气。不过呢,我心里寂寞是真的喔。」 「唔──!」 这对心脏不好…… 明明只是到外头跟黑羽谈了几句话,我却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害羞、一会儿心动,还被锁住关节而尝到苦头……又有好深的罪恶感……尽是把自己搞得慌慌张张。 「……对不起喔。因为小晴被女生包围,我才吃了点醋。」 黑羽露出尴尬的笑容,还是隐约看得出一丝寂寞。 看她摆这种脸色,我也只能这么说: 「不会,错在我得意忘形。后天聚会已经约好了,所以我会去,但是你并不用那么担心。」 「真的吗?你都不会对女生色眯眯?」 「唔……或许……稍微会啦……」 「好吧,这次我容许你稍微色眯眯,小晴,毕竟我相信你。」 黑羽嫣然一笑,我也就跟著笑了。 「嗯,谢啦!」 「那么,我在外面待太久,家里会乱想,我先回去喽。」 黑羽说著就调头。 「小黑,晚安。」 「嗯,晚安,小晴。」 我们就这样背对彼此,回到家里。 太好了,黑羽愿意谅解我。 我曾这么想──或许是我自己思虑太浅了。 「让小晴被中途冒出来的女生抢走……这种事我绝不会接受……」 没过多久,黑羽就把团体约会的消息传出去了。 * 真理爱从黑羽那里收到了末晴要约会的消息,便在阳台一边享受餐后的冰品一边稍微思索。 结论在冰吃完之后出炉,因此真理爱回屋里打开了hotline群组「丸末晴粉丝团扑灭战线」并传送讯息。 『末晴哥哥后天有团体约会,两位学姊要不要一起去跟踪?不感兴趣的话,即使不到场也没关系。』 于是黑羽和白草双方立刻传来了回覆:『要。』 真理爱协调完跟她们集合的时间及地点,这回就拿出了预先办好的备用手机,拨给某个人。 「晚安,乔治学长,我是桃坂真理爱。今天谢谢你过来社办问候。突然致电给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no!真、真的是你吗……真理爱?』 「是的,没有错。」 『no!oh my god!上帝确实存在……』 「人家有点事情想拜托你,方便讲话吗……?」 『当然方便!尽管说!』 「其实呢……人家掌握到了末晴哥哥要跟粉丝团成员出门约会的情报……黑羽学姊与白草学姊似乎都很在意而决定去跟踪……如此一来,她们说不定会在某个地方跟粉丝团的人起争执。」 『我明白真理爱在担心什么!一定会起争执!』 「因此,人家想请你将这项情报偷偷转达给黑羽学姊和白草学姊的粉丝团团长……」 『oh……原来如此。意思是你希望安排人手,万一发生冲突时就可以为她们两个撑腰。』 「学长真精明。但是人家并不知道小熊学长和那波学长的联络方式,而且从今天的气氛来看,黑羽学姊和白草学姊也不会跟他们交换hotline帐号。」 『那两位对于粉丝团本身确实都抱持否定的态度,也就没有交换联络方式。不过你为什么要替她们著想那么多呢?』 「因为那两位学姊都是群青同盟的宝贵成员。」 『真理爱真是个善良的女生……我懂了,请交给我吧。』 「谢谢学长。」 『当天你也会去吗?』 「会啊。虽然末晴哥哥的妻子早就敲定是人家了,不过陪可怜的学姊应酬也是人家身为学妹的义务嘛……」 『oh,真理爱真是贴心……』 「哪里哪里,才没那种事呢。不过……说到这个,人家一直在迟疑要不要透露,其实有一个方案能实现学长们的心愿。可以的话,请乔治学长不要说是人家的主意,能由你向小熊学长跟那波学长提议是最好的……」 『交给我吧!』 ……………… ………… …… 好,这样就行了。 真理爱挂掉电话,从冰箱里拿出新的冰品。 (黑羽学姊和白草学姊都没有接纳粉丝团的存在……人家非得利用这个优势。) 她当然也知道有粉丝团不尽然是好事,更清楚另外两人不接纳的理由。 然而,愿意像刚才那样积极交换情报或暗中行动的人才实在难得。 但必须留意相处的方式。 为避免拿捏出错,真理爱委托玲菜打听了乔治学长的风评。事发突然,玲菜却收了朋友价的委托费并且立刻给出回应。 至于调查的结果──其实乔治学长是个大好人。 『乔治学长那腔调固然有种反常狂放的气息,不过听说他在动画研究社担任社长时都有好好带领社员,受到大家的景仰。交友关系也很良好,起初旁人都会被他的狂放吓到,如今就见怪不怪了,好像还被当成爱耍宝的留学生来亲近哟。』 关于小熊和那波这两个人,真理爱姑且也向玲菜打听了一下。 『以我的感觉嘛,他们两个只是脑子犯蠢,并不算有害的人哟。至少在粉丝团设立前,他们就组织过类似的草创团体,可是都没有向志田学姊或可知学姊多啰嗦什么。』 据说是如此。 这样的话,那两个人曾经提到── 『我们成立的目标在于让志田同学幸福!志田同学,往后若有什么需求就请你随时吩咐!』 『……愿意为你奉献、愿意奉你为主的人都聚集于此……欢迎下达任何指示……』 或许这些台词真能视为他们诚挚的心意。 (既然如此,把学长也拖来这场团体约会才有助行动……假如他们的为人有问题,人家会没有脸面对黑羽学姊及白草学姊,不过他们是懂得守分寸的粉丝,想必不至于误事才对……再说人家的立场可以透过乔治学长来操控其他粉丝团的团长,能用的手段是多多益善……) 话虽这么说,局面乱成这样也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哎,那倒也不坏……看来姑且还是先模拟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比较好……」 真理爱为了让脑袋清晰,便去了浴室。 * 当小说熬不出灵感时,白草习惯冲个澡舒展身心。 可知家有设备齐全的浴室,但是要简单冲个澡就显得「太宽敞」,「要特地到那里也嫌麻烦」。白草基于这些理由,通常是利用自己房里备有的淋浴间。 而现在,她并没有在执笔作品,脑子里却无法理出头绪,因此才要冲澡。 (小末跟粉丝团见面是在后天周六……) 白草正感到焦躁。刚才她心烦意乱,甚至忍不住把小末玩偶当足球踹到墙脚。 「笨小末……」 末晴被粉丝团女生包围时的表情。光是想起那张脸就让白草的血压迅速飙升。 「为什么小末会被那样的一群女生迷住呢……」 白草想起了那名叫那波的男生过来问候,还自称是她的粉丝团团长这件事。 (不行……那不合我的性子……) 光回想就起了鸡皮疙瘩。在谈到生理上无法接受对方容貌或个性合不来之前,有陌生人抱持强烈好感就是一件令白草觉得恶心的事。 对方肚子里有什么想法根本无从推量。以前霸凌自己的人当中,也有很多在一开始是嘻皮笑脸过来亲近的。 白草才不希望受人喜爱,只要有几个真正觉得重要的人就够了。 「唉……」 她不禁叹息。感觉自己的想法是有偏差,但是因为有这种观念,对于末晴迷上那些陌生女同学的行为便无法理解。 (迷上志田同学或桃坂同学的话……倒还可以理解。) 可恨归可恨,她们俩都有自己缺乏的魅力,还各别跟小末拥有只属于他们的回忆。当然了,把总和的魅力、好感度都算进去,再加上「初恋对象」这种特殊地位,在小末心里排行第一又无人能敌的完美对象无疑是自己。 (没错,所以我就算让那两个人一百步……不,就算让一千步……一万步……或者一亿步……基本上,我何必对她们让步呢?想这些真是愚蠢。) 黑长发贴在身上。淋浴的水温明明调得很低,脑子里却在发热,完全没办法冷却。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照理说是为了让头脑冷却才冲澡,却似乎因为环境封闭,向内的心思就不由自主地尽是在思索负面的事情。 白草做了深呼吸。她打算藉此调适呼吸,回想正面的事情。 『我认为坦率是重要的一件事。你无法对人坦率,在我看来就像自己勒紧了自己的脖子。』 小末在冲绳这么说过。而且坦率面对之后,实际上事情就变顺利了。 怎么办?「难道这股不满也应该坦率表现出来吗」? 「…………」 或许自己也可以试著坦然表达不满。当然得看时机就是了。 坦白讲,吐露不满是有所恐惧的。假如被小末当成烦人的女生、麻烦的女生、啰嗦的女生,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但是志田同学或桃坂学妹都会毫无顾忌地过问,尤其志田同学还一再对小末发飙,他们也起过口角,而自己其实对这样的互动感到羡慕。 对了,「或许这正是下一个阶段」。 (这是重要的阶段……) 当中有风险。即使是同一句话,换个语气就会让印象大有不同,必须慎重因应。 男女双方交往以后,还有结婚以后,应该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吵架。假如彼此有上下关系,比如被国王选上的平民女子,那或许另当别论,然而那样的例子太过特殊了。往后自己跟小末交往时,应该要考虑到迟早会有吵架的一天才自然。 既然如此,踏出这一步是必须的。要提出不满,要相互谅解,必须让双方能像这样磨合。 「……好!」 白草关上水龙头,走出淋浴间。 或许是拜淋浴所赐,头脑变得清晰。 「白白,要不要休息一下~~?我拿柳橙汁过来了喔~~」 换好睡衣以后,门外就传来了说话声。 「谢谢你,紫苑。」 话说完,白草便让她进了房间。 夜已深,所以紫苑也穿著睡衣。她准备了柳橙汁,还一并将自己要喝的热牛奶端了进来。 白草一面喝柳橙汁一面提起今天社团的事情当闲聊话题。 紫苑听完整件事,便捡起搁在旁边的小末玩偶第3版(根据妄想缝制出的国中生版本),并且掐它的脖子。 「白白的粉丝团?那波同学吗……啧!连自己有多少斤两都不知道……居然擅自做出这种事……要不要我去宰了那些男生呢……」 「等等!你别欺负小末玩偶!」 白草急忙将小末玩偶救了回来,紫苑却无法息怒,嘴里还呼呼喘著气。 「我先说清楚喔,紫苑,不准你多事插手。毕竟我已经拒绝粉丝团了,这点小事靠我就足以应付。」 「……哎,既然白白这么说。」 「重要的是粉丝团带头的那几个团长,你认识他们吗?往后对方或许还会来接触,假如你晓得什么,我希望能事先了解。」 紫苑淡然说道: 「我认识小熊同学和那波同学,因为去年我跟他们同班。」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都是傻瓜。」 毫无遮掩的评论。 「小熊同学跟外表粗壮的印象一样,属于会和哥儿们鬼吼鬼叫的体育派傻瓜。那波同学多少有被评为型男,但是很多女生受不了他那头长发。他那老是冷笑又爱耍帅的模样简直蠢极了。」 「所以那两个人都很惹人嫌喽。」 「不,他们只是蠢,并不算惹人嫌。」 白草不禁眨了眨眼睛。 「咦,是喔……?」 「小熊同学有热血过头的毛病,但是在班上都被当成可靠的领头大哥。我记得就是因为他那种特质得到赏识,现在才会在棒球社担任队长。」 「另一边的那波呢?」 「其实,去年曾有人目睹那波同学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拋开雨伞,将被遗弃而淋著雨的小狗连同纸箱一起抱回家的身影。因此他在班上女生间的评价就定调成:『虽然留长发很狂,骨子里似乎是个好人。』」 「他们两个怎么奇特成那样,为人还善良到异常的地步啊……」 紫苑一向直话直说,从她这里可以听见十分坦率的意见。只不过她讨厌男生,所以听的时候得将这一点考虑进去……白草有如此的心理建设,然而紫苑会这样评价算是相当赞赏吧。 顺带一提,过去听她对末晴的评价是: 『既白痴又垃圾又人渣到全世界无法容许其存在,还喜欢在白白身边飞来飞去的臭苍蝇!』 大致上就是这样。 白草反省。她被粉丝团的那些人吓坏了,但是或许有必要让自己冷静一点再来审视。 「啊,你认识学生会的副会长……那个叫惠须川橙花的女生吗?」 「!」 紫苑吓得全身颤了一下,还挺直了背脊。 「你怎么了吗……紫苑?」 「没事,没什么~~」 「那你为何要移开视线呢?」 「没什么~~」 唔唔……真可疑。 白草看著吹口哨的紫苑,决定要打探一下内情。 第四章 初恋之毒 * 周六的涩谷理所当然有著大量人潮,很是热闹。 天气晴朗。暑气已经消退,气温正适合穿长袖在外走动,堪称绝佳的约会吉日。 我端详自己的穿著。 简朴的长袖t恤搭配窄筒裤,不过这可是我昨天从服饰店找图片传给哲彦,还被他嫌了将近十次的「烂」,死缠到最后才让他回答「勉强及格」的打扮。 我别无他意,但是撇开上次的冲绳旅行,我完全没有跟黑羽以外的女生出门过耶。尤其这次会有许多女生到场,我还是要注重衣著仪容才行吧?这真的别无他意喔。 其他人都还没到,当我战战兢兢地一会儿整理服装,一会儿胡思乱想时,hotline就收到讯息了。 ──是黑羽传来的。 『我相信你喔!』 ………………………………………………心好痛。 罪恶感真重……不过,黑羽传讯的时机未免太精准── 嗯?时机精准……? 我迅速回了讯息。 『小黑,难道你来涩谷了?』 立刻就有了回应。 『为什么你会这么问?我没有去啊。』 ………… 经过短暂苦恼,我试著传讯息给碧,内容是问她黑羽在哪里。 碧立刻回讯息了。 『黑羽姊出门了。去哪不晓得。』 ………… 照这样判断……她有来……? 在这里吗! 我顿时转头一瞧。 以柱子及建筑物的死角为重点寻找。 ……没有吗?不过,这无法证明黑羽没来就是了。 当我依旧东张西望窥探著四周时,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丸同学,抱歉。我们在等所有人到齐就来晚了。」 「惠须川同学。」 惠须川同学一身看得出柔美体态的裤装打扮。虽然有欠华丽,整洁又方便活动的感觉很符合她的风格。 「丸学长!」 「丸哥好!」 从惠须川同学背后出现了四个女生。看来她们就是今天一块成行的粉丝。 据说粉丝团本身是有十名以上的成员,但全部都找来会无法收拾。因此要由时间上能够配合的女生进行抽签,今天来的好像就是顺利抽中的人。 「好棒!看他穿便服好新鲜喔!」 「你比平时还帅气耶,学长!」 「开心~~!我抢到丸哥旁边的位置了!」 「你怎么偷跑啊!」 「喂喂喂,丸同学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你们这样拉拉扯扯……」 惠须川同学想帮我主持场面,近似失控的女生们却停不住。 「哈哈,惠须川同学,没关系。我不介意。」 「是吗?」 「是啊。还有我得到的讯息是说你们会包办行程,所以今天要先去什么地方?」 我苦笑著回话,内心则是这么想: ── 超 爽 的 ! 咦!这是怎样?爽成这样不会出事吗? 赞啦!她们都好可爱!却在为了我争吵!可爱!香!不会瞪我!可以听到她们大力夸奖我!可爱!太棒了!我好有人气! 呵呵呵,伤脑筋耶……明明我只有一副身躯…… 反正黑羽也说过:『你就去嘛。』即使我出卖了身体,也不会出卖心灵(?)啊。没问题没问题!咯呵呵呵呵…… 「那、那就走喽?」 惠须川同学担心似的望向我。 我当作没注意到,跟女生们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 「小~~晴~~──!你居然对她们迷成那样~~──!」 黑羽一直躲在建筑物死角观察末晴的状况,还为此咬牙切齿。 她回过头,期待得到共鸣。 可是──状况跟预料的不同。 「小末,瞧你迷成那样……可真是享受耶……我不能放任你这样下去。」 白草似乎正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由于黑色长发被藏到帽子里,还有搭配平光眼镜所做的简易乔装,看起来完全成了危险人物。 「可知同学?你在做什么?」 「小末……看著我一个就好!……这样语气太重了。不然短一点,骂他:『坏坏!』……像是在训小孩会不会不太好……不对,也许反而有效……?」 「…………」 黑羽决定把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白草搁著不管,转而看向真理爱那边。 于是── 「……好,这张照片的角度不错。完美。」 真理爱的装备比白草更齐全。她戴的不是平光眼镜,而是墨镜,发型也梳成丸子头,要一眼就认出她是真理爱并不容易。只不过……墨镜适合搭配成熟型女性的时髦装扮,真理爱穿的服装却是俏丽风格,唯有墨镜显得格格不入。 真理爱似乎是认为只要自己的脸不被看见就好,便一手拿著看起来很高级的单眼相机,还朝著末晴猛拍照。 「小桃学妹,你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人家正在拍照。」 「这我看得出来,但是你为什么要拍?」 「发生状况时,物证多不是比较有利吗?」 「你设想的出发点好可怕。」 当她们谈这些时,末晴等人开始移动了。 「可知同学,我们该追上去了。」 「啊!」 白草猛然回神。 「不知不觉就溜了!卑鄙……!」 「我可不会帮忙吐槽喔。」 「这不就是在吐槽吗?两位学姊,重要的是得赶快追。」 黑羽、白草、真理爱互相点点头,然后保持警觉跟到末晴后面。 末晴一行人从中央大街走向井之头路。 「他们的目的地是vrnd?不对,人数太多了一点,所以是去手创馆?」 黑羽嘀咕以后,白草和真理爱就歪过头。 「志田同学在说些什么?」 「不不不,白草学姊,这连人家都听得懂耶。vrnd是提供玩乐的店家,手创馆则是可以买东西的店家,对吧?」 「未免太简略!」 黑羽感到头大。 「你就住在东京,怎么会不知道?还有小桃学妹之前的经纪公司不是在涩谷吗!」 「黑羽学姊,人家从小学时就是女演员,没办法随便上街啊。有空闲的那段时期则是因为家境穷。」 「啊,对喔……抱歉。」 「我最主要是因为没有可以一起出门的朋友!」 「为什么要讲得自信满满!莫名其妙!」 白草用中指推了平光眼镜。 她本来就是作家,戴上眼镜更显知性。此外便服添增了成熟感,还衬托出身材有多么姣好。 「受不了,志田同学是不是钙质摄取不足呢?」 「谁害的啊!可知同学,你比小桃学妹更不熟吧!」 「涩谷不就是让淫男浪女互相搭讪,而且每天晚上都会像魔女夜宴一样开派对寻欢作乐的可怕城市吗?熟悉这地方又能怎样?」 「好夸张的偏见!」 黑羽感到更加头大了。 「可知同学,你跟大良仪同学是朋友吧?她都没说过什么吗?」 「这些资讯就是紫苑上网帮我查来的。」 「原来你的资讯是出自她那边吗!」 不晓得大良仪同学提供涩谷的奇怪资讯是出于刻意或者天生少根筋。 两种假设都不无可能,使得黑羽的头痛了起来。 「啊,两位学姊,末晴哥哥他们走进一栋满时尚的建筑物了耶。那里是……服饰店吗?」 建筑物为四层楼高,多亏每一面玻璃墙都是透明的,内部一览无遗。 「对,那是美好年代广场,一般的服饰店。表示他们打算纯逛街吧?」 「「纯逛街……」」 白草和真理爱的声音随之变低。 「我都还没跟小末一起逛过街……」 「这么说来,人家以前也只有在拍戏现场才会跟末晴哥哥相处,都没有一起逛街买东西的印象……」 「喔,这样啊~~」 黑羽笑吟吟地露出完全赢过她们俩的笑容。 「哎,没办法~~毕竟你们跟小晴的交情也就这点程度而已嘛~~像我每次换季都会找小晴陪我逛街喔。倒不如说,小晴挑衣服犹豫时,我还会替他打点穿搭耶。啊,这些话听起来像在炫耀吗?抱歉,我不是在跟你们炫耀喔。」 「你这女的──!想不想尝尝被大卸八块的滋味──!」 「呵呵呵……黑羽学姊,你满会刺激人的呢……有人敢来叫战,人家就一定会奉陪喔……你说这些话是有心理准备的吧……」 (插图008) 三个人互瞪。 于是,从某处传来了说话声。 「奇怪,那不是小丸的青梅竹马志田吗?」 「!」 黑羽不由得用手捂了脸颊。 真理爱是人人皆知的女演员;白草也是上过电视的文化界人物。 然而,黑羽本身并不晓得自己的长相已经会被社会大众认出来。 「咦?群青频道那个吗?」 「欸,跟她在一起的该不会是──」 私语声逐渐蔓延,来来往往的行人开始停下脚步。 「黑羽学姊,这边。」 真理爱拉了黑羽的手,黑羽便跟著她跑。白草也紧随在后。 接著她们走进隔了一段距离的建筑物躲起来。 「……看来群青频道的知名度提升得比人家想像中还高。」 黑羽确认没有任何人跟来,然后深深地吐了口气。 「就是啊,吓我一跳。」 「黑羽学姊,这是人家带著预备的,请你拿去用。」 真理爱从侧肩包拿出帽子和平光眼镜。 「我居然要乔装才能在外面走动……」 「一开始或许会觉得迟疑,不过很快就习惯了。」 黑羽对白草善意的话感到稀奇,然而她想起自己以前也开口安抚过对方:「很快就会适应末晴和哲彦那种斗嘴。」 「也对,谢谢你们。重要的是得去追小晴他们。」 「人家有看见他们走进店里,因此恐怕还没有出来。」 「这次要比刚才更谨慎喔。」 三个人点了点头,然后迈出脚步。 要是在涩谷太张扬而引起骚动,就没办法追踪末晴。即使不张扬,有三个高中女生聚在一起,还都戴著眼镜,仍然是有点稀奇的景象。她们非得慎重行事。 ──尽管她们三个都有了这样的共识。 「啊~~这款饰品果然比较适合末晴学长~~」 「不对,我拿的这款跟末末才配吧!既然大家要一起出钱,挑贵一点的也没关系啦!」 「欸欸欸,末晴宝贝!你试一下这件衬衫嘛。我觉得跟你很搭耶~~」 「啊哈哈哈哈~~是吗~~?你们对我真好耶~~」 「「「………………」」」 她们三个蹙眉沉默下来。目光才离开没多久,末晴就已经跟粉丝团那些女生聊成一片,距离大幅缩短了。 「我才没有对你多好~~!咦,难道说,志田同学都对你很凶吗?她确实散发著一股严格过了头又不懂变通的气质~~」 「可知同学给人一不顺心就会立刻不高兴的感觉耶~~」 「对啊~~还有桃坂学妹好像超擅长情勒~~」 「没、没没没那回事喔。小黑、小白和小桃都是乖女生喔。」 「末晴宝贝,你真是温柔~~!」 「啊哈哈,你不用急著帮她们说话啦~~」 黑羽的太阳穴开始抽搐了。 「那算什么啊。她们该不会打算一起出钱买饰品给小晴当纪念吧?这个点子本身就让人不爽耶。」 「还发明『末晴宝贝』这种称呼,烂透了。应该在地狱下油锅。」 「人家记住她们的台词和长相了,之后会确实建档备查。」 「──噫!」 三名少女躲在陈列的服饰死角散发出黑暗气场。 经过的路人为之却步,进而察觉不能跟她们几个有牵扯。所有人纷纷保持些许距离,并且绕道而行。 「这样看来……不得不采取行动了呢。」 黑羽并没有看漏真理爱悄悄离开的动作。 她偷偷追上去,就发现真理爱到了电梯附近拨电话。 黑羽从死角竖起耳朵细听真理爱说话的声音。 「……是的,没有错。乔治学长…………麻烦你向小熊学长……好的……拜托你们了。」 太可疑了…… 黑羽冒出不好的预感,便等真理爱挂掉电话再过去攀谈。 「你在打什么主意?」 「啊,黑羽学姊,原来你发现了吗?」 真理爱即使遭受诘问也毫无动摇。 「毕竟我们组成了联合战线,你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吧?」 「这该怎么办好呢……」 「小晴要跟那些人团体约会的情报可是我透露给你的耶。」 「说得也是。人家只是使坏一下而已,本来就没有打算瞒学姊喔。」 真理爱一脸若无其事地走过黑羽面前,并且往白草那里走去。 「总之请学姊看著喽。」 「……好吧,就看看你有什么手段。」 「那个女的居然黏著小末不放……!」 白草只顾发出杀气,而真理爱拍了她的肩膀,还将食指凑在唇边示意要她安静。 就在此时──有个男的粗鲁地撞了末晴。 「喂喂喂!你挡什么路啊!」 「…………咦?」 黑羽眨了眨眼睛。 这种刻意作戏的调调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常有的那种套路吧?明明日常生活中不太可能发生,偏在这个时间点碰上混混找碴的经典桥段? 黑羽没好气地瞟了真理爱一眼,真理爱却笑得像在暗示好戏在后头。 而且,黑羽看过那个撞人的男生。 (我记得……那个人自称是我的粉丝团团长……) 没错,是那个姓小熊的男同学。 打扮很没品味。该怎么形容好呢,以末世纪为舞台的作品当中,感觉就会有一群留鸡冠头的无赖穿那种以皮革为主的服饰。 小熊浑身肌肉,个子也高大,因此相当震撼且有魄力。 ……然而,小熊跟黑羽提到粉丝团时,末晴也在场,因此他好像立刻就认出对方是谁了。 「我记得你是那个叫小熊的……」 「那不重要!我的右手很痛!你这家伙要怎么补偿!」 不至于惊动旁人的绝妙威吓。末晴粉丝团的那些女生受了惊吓而发抖,正在互相耳语:「是不是找人过来劝阻比较好……」 当中唯有一个女生例外。 「你是二年h班的小熊吧。在棒球社当到队长的你为什么要玩这种花样?」 「不关你的事。」 小熊推开橙花,始终只冲著末晴耍狠: 「怎样,你有意见?我可以不跟你收补偿费啦,但是,你应该赔罪吧?好比当场跟我下跪道歉,懂吗?」 「啧……」 末晴咂嘴瞪了对方。 黑羽侧眼望著他们俩并问道: 「小桃学妹,那是你安排的吧?」 「是的,没有错。人家跟小熊学长说『黑羽学姊希望你能这么做』以后,他就立刻答应协助了。」 黑羽板起脸。 「别擅自用我的名义好吗?」 「既然我们组成联合战线了,有什么关系呢?何况人家说黑羽学姊希望他这么做,又不算是谎话。」 「哪里不算?」 「小熊学长的行为是在贬低末晴哥哥。在学校的话还难讲,如果末晴哥哥在这种大街上的店家向人下跪,粉丝团那些女生会怎么想?学姊不觉得她们会心冷吗?」 「原来如此。」 白草发出感叹之语。 真理爱更进一步解说: 「为了逼粉丝团解散,让她们不再春风吹又生,主要方针应该就是『贬低末晴哥哥,让粉丝团女生对他心冷』或者『让末晴哥哥不想跟粉丝团女生有牵扯』这两种。」 「所以桃坂学妹才派小熊去吧。这个策略不错。」 「这招不行喔。」 黑羽当面否定了白草的意见。 「你们俩都想得太便宜了。我能理解小桃学妹说的方针,但是这招完全不行。赶快联络小熊,把他叫回来比较好。」 「黑羽学姊,人家可以理解你是担心自己的粉丝团团长在外动粗,会让自己受波及才说出这种话──」 「──等一下,小桃学妹,我完全没有想到你说的波及……那是什么意思?」 真理爱悄悄转开目光后,就俏皮地歪过头微笑。 「问题并没有被你敷衍过去,我也不会允许你敷衍。」 「啊,小末……!」 白草的嘀咕让黑羽和真理爱都把视线移了过去。 末晴迟迟不肯下跪,小熊气得揪住了他的衣襟。 「臭家伙,你赶快给我跪!」 但是在这个时候,末晴眼里燃起了火光。 黑羽看得出来,那是末晴在内心「切下开关」的证据。 末晴还揪住小熊的衣襟,「好似原模原样地复制了小熊刚才的台词说」: 「──臭家伙,你赶快给我跪!」 剎那间,周围一片哗然。 「咦,刚才那是什么……」 「一模一样耶……」 完全相同的台词、语气、嗓音。 粉丝团的那些女生为之惊愕,眼睛还发直了片刻,但是随著她们逐渐理解眼前发生的状况,脸色就转变成了欢喜。 「……好厉害!末晴学长,你好厉害!」 「末晴宝贝,帅耶!」 「没错没错!末末说得对!要跪的人是你!」 现场情绪被一举炒热了。只有橙花保持冷静,还以末晴粉丝团团长的立场制止众人以免骚动扩大,可是她挡不住这种趋势。 「唔……」 小熊退缩了。 这也难怪。之前粉丝团的女生都被他吓得乖乖不敢吭声,但除了橙花以外仍有四个人,人数差距悬殊。 小熊畏惧来自众女生的反击,旋踵就走了。 「欸,站住!」 也有女生想追上去,不过橙花予以制止。 「哼哼~~!」 「末晴学长,刚才你是怎么办到的?会不会太天才了啊?」 「真不愧是大明星!」 粉丝团女生们对末晴的评价急速上升,比刚才更热烈的赞赏与攻势落在末晴身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末晴完全得意忘形了。 「……看吧,我就说嘛。这招行不通。」 黑羽语带叹息,真理爱便咬紧了牙关。 「看来就这次而言,人家不得不认同黑羽学姊说得没错……但是学姊怎么会发觉这招行不通呢?」 「小晴虽然没有自尊心,但那是在事情只跟自己有关的情况。有人会因而受伤时,他何止不肯低声下气,还会挺身站出来喔。小晴因为我被瞧不起而生气,就拿红酒泼了赫迪瞬老板的那一幕,你们都有看见吧?」 「啊……」 「的确……」 白草和真理爱都沉默下来。 「如果是为了女生,小晴还会更拚命。基本上他并不会逞威风,不过那是因为『取悦别人』的优先度比『逞威风』高,他才容易走搞笑路线。碰到这种危机时,他就没有『取悦别人』的选项可选,自然会卯足了劲逞威风喽。」 「「…………」」 「啊哈哈哈哈哈!」 听得见末晴高声大笑。 白草和真理爱垂下了肩膀。 粉丝团的那些女生送了末晴一条简朴的银项炼,末晴笑吟吟地收下。 黑羽等人咬牙切齿地看著那幕景象,并且追到离开店家的末晴等人后头。 「以时间来讲差不多要吃午餐了。怎么办?追到他们用餐的店里会有危险,我们就外带解决吧?」 「──不,请学姊稍等。在那之前,人家会再祭出一招。」 黑羽想起刚才的失败,因而眯起了眼。 「小桃学妹,这次不会有问题吧?」 「这才是人家安排的重头戏,请学姊看著。」 「我很担心。」 「就是啊。」 「啊,人来了!」 真理爱一面躲到招牌后方一面伸手指去。 在她所指的方向……有个疑似混血儿的金发男性。长发在脖子后面绑成了一束,还蓄著淡淡的胡子,年纪大概是二十出头? 远远望去也能看出,那是个令人惊艳的型男。 「嗯~~我总觉得好像看过那个人……」 黑羽偏头思索,白草便不屑地说: 「水性杨花的女人就是这样,看到长相好一点的男人就会深深记在记忆中枢内部呢。真是污秽。」 「可知同学,你就只有在骂人的时候格外有劲……我对他有印象并不是因为那样,而是最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男生……」 「不愧是黑羽学姊,识人仔细。请白草学姊要反省。」 白草气得额头上冒出了青筋。 「啥?我为什么非得被你说成那样?」 「那个人,就是学姊的粉丝团团长啊。」 「「!」」 意思是…… 「那个人是……那波同学?」 「没错,黑羽学姊。他就是那个头发留得长~~长的那波学长。」 真理爱贼贼一笑,然后自豪地挺起鼻子。 「那个人只是发型恶心,五官其实相当端正,人家一瞬间就看出来了!跟玲菜同学确认后,人家才晓得那波学长似乎有四分之一的外国血统,适合留金发也是当时灵光一现想到的!」 「那又怎么样?」 「白草学姊,之前人家提过两种方针。『贬低末晴哥哥,让粉丝团女生对他心冷』的做法失败了,但是另一种……『让末晴哥哥不想跟粉丝团女生有牵扯』还留著。」 「所以说,你打算利用那波来揭发粉丝团那些母鬣狗的龌龊本性喽。」 白草看似愉快地扬起嘴角。由于她脸孔标致,耍心机时就会变成具有魄力的恶女风格。 「……这点子不坏。你会如何使计呢?」 「啊,双方要接触喽。学姊你看了就知道。」 白草从招牌后头探出身子。黑羽也将帽子深深戴好,观望情况的发展。 那波朝著走在路上的末晴那群人靠近。接著,他轻轻撞到了粉丝团的女生之一。 双方随即对彼此低头赔不是。才以为事情就此结束──那波突然慌张起来。 「不好意思,附近有没有隐形眼镜掉在地上?」 「!」 听他这么说,末晴一行人便无法不以为意地走掉。 「我们一起找吧。」 据说校内秩序是靠学生会的副会长橙花在维持,末晴以及粉丝团众人对她这个符合个人作风的提议点了头。 大家都蹲下来,拚命帮忙找隐形眼镜。 「小桃学妹,该不会……」 「没错,那波学长是唬他们的,他只是想制造机会让彼此认识。这部分的剧本是人家想出来的。」 「桃坂学妹,我会建议你不要把剧作家当成目标。你偏好的感觉都是老套过头的桥段。」 「我认为剧本怎样都无所谓,问题在于这似乎得不到成果。」 「两位学姊,接下来才是重点喔!」 三个人把招牌当作遮蔽物,猛盯著末晴他们那边偷看。 那波似乎暗中将隐形眼镜藏在手里,还装出宛若刚刚才找到的模样捡起。 「啊,找到了!」 太好了──末晴等人相视而笑。 那波背对他们,假装把隐形眼镜戴上去,接著就露出迷人的型男笑容。 「谢谢各位,真的是托你们的福。」 「没那回事。」 橙花代表众人回应。 「不,毕竟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请让我表示谢意。可以的话,要不要一起用餐呢?当然是由我请客。」 好似要融化人心的笑容让粉丝团里开始出现脸颊泛红的女生。 「啊,不过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社团办聚会活动吗?话虽如此,感觉在场的尽是漂亮女生呢。」 「讨厌~~!才没有呢!」 「就是说嘛~~!」 粉丝团的那些女生不禁笑逐颜开,反观末晴的脸色则逐渐黯淡。他瞄了一眼自己映在橱窗上的身影并叹气,举止间散发出哀愁。 难道说这招能奏效──黑羽正要这么想的时候,橙花开口了。 「感谢你的好意,但我心领了。因为我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 橙花的语气乾脆俐落,而且沉著得足以让众人冷静下来。 「大家想的话可以跟这位男生去用餐。我身为丸同学的粉丝团团长,今天是打算跟他一起度过。当然,你们用完餐后要再次会合也无妨吧?」 「惠须川同学……」 末晴的眼眶湿了。 粉丝团的那些女生大概也察觉苗头不对,便争相开口说: 「不好意思,今天我们这些粉丝好不容易才可以跟末晴学长一起吃饭,因此请恕我拒绝!」 「感谢你的心意,但是要跟著素不相识的人走,难免会觉得不安。」 「跟末晴宝贝相处一个小时是无可替代的!」 「你们……」 女生们眼里已经没有那波。所有人都回过神,而且态度坚毅。 末晴大概也体会到这一点了,他对女生们投以信任的眼光。 「那我们失陪喽!」 那波没有去追离开的末晴等人。显然即使再继续纠缠,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跟他走。 我们去已经订好位的店吧──橙花说完,大家就和乐融融地热络起来。 对话从未间断,也没有出现为了末晴争破头的状况。 以结果而言,这件事增进了粉丝团团结是一目了然的。 「抱歉……」 「对不起……」 「真的要怪你们耶。人家原本还期待你们会演得更好~~」 趁末晴等人走进位于小巷的义大利餐厅后,乔治学长就带著小熊、那波两人过来谢罪了。 「我没有脸见你,志田同学……!我是为了你才吓唬他的……!」 小熊将壮硕体格缩成一团,深深地低下头。 气势汹汹地站著的黑羽俯视小熊,并且断然告诉他: 「擅自说是为我好也只会造成困扰而已,说真的,拜托你别这样。还有,我认为我之前就说过自己不需要粉丝团了耶。你要确实让成员解散喔。」 「放、放过我们吧……!我们不会高调行事的……!」 「顺带一提,就算你们不高调好了,粉丝团打算办什么样的活动?」 「比如互相分享志田同学的照片……」 「烂~~透了!不准采用!」 「呜呜……」 黑羽不留情面的一击导致小熊垂头丧气。 另一方面,那波这边也在跟白草道歉。 「可知白草……虽然这次失败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为你贡献……」 「恶心,别靠近我。」 「唔哇……」 这句话太过冷酷,让黑羽不由得绷紧了脸。 可以想见那波应该深受打击。如此心想的黑羽偷看对方的表情── 「啊啊……可知白草……果真够狠……!太美妙了……!」 就发现那波脸上洋溢著陶醉的笑容。 「小桃学妹,那波同学算是最糟糕的吧?」 「是啊,黑羽学姊。人家实在没有想到他的被虐狂倾向会这么严重……唉,不过这样跟白草学姊配在一起正好。」 「别擅自替我乱配!你肯定只是随口说说的吧!」 「不不不,学姊不觉得他这种无可救药的窝囊感,跟自己有点像吗?」 「才不像!」 气到爆炸的白草下令要小熊和那波离开。 那些气话让那波高兴得发抖,不过小熊扛著他离开了。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小桃学妹?你的计策接连搞砸了。」 「坦白说,人家以为他们当中总有一边能造成粉丝团不和,在午餐时间之前就可以让所有人解散,可是人家错估了。」 「粉丝团跟小晴的感情反而变好了嘛!」 「外行人耍小聪明就是这么回事。」 真理爱喝了满口饮料将脸颊鼓得像松鼠,然后转过头踹了根本不存在的石头。 「哦~~既然学姊们要这么说,那就算了~~!人家好不容易才安排好这些的耶~~!反~~正,都是人家的错对吧~~?」 「没有那种事喔,真理爱。我知道,你相当努力。」 乔治学长开口安慰,真理爱却完全不领情。她只会用「生气生气气呼呼~~」这种谜样的字句来威吓乔治学长。 「唉,她根本是闹起脾气了……」 「怎么办,可知同学?」 「何苦问我呢……」 黑羽和白草望向彼此的脸,双方肚子顿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我们到底在忙什么啊……」 「真可悲……」 然而双方都没有讲出「乾脆回家吧」这句话。这时候回家也只会好奇粉丝团的后续行程,而且她们希望一有状况就出手介入的想法并没有改变。 「──你们几个果然都在。」 「「「!」」」 黑羽等人回头看去,就发现橙花在那里。 「糟、糟糕了……」 真理爱打算静悄悄地从死角开溜,就被橙花赶上去逮住了。 「蠢货。」 「请~~放~~开~~人~~家~~」 「你不逃我就放手。」 「了解了,人家不会逃的。」 「……你一副就是会逃的表情。志田,能不能请你在我把话讲完以前先按住她,以免让她逃掉?」 「我知道喽,小惠。」 黑羽将脖子被拎著的真理爱接到手里。不出所料,真理爱死命挣扎,但黑羽决定不理会她。 橙花耸耸肩说道: 「总之我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果然在场,毕竟发生了许多怪事。」 「难怪你会发现……」 「副会长,我不求你原谅,不过希望你能考虑到我们背后的因素。」 白草似乎决定从正面说服对方。 黑羽思索了片刻,但她立刻就决定跟白草相互配合。因为她判断与其玩弄笨拙的手段,面对面拜托橙花应该比较有效。 「小惠,我跟你说,我们是无法那么轻易认同粉丝团的。你能体谅这一点吧?」 「也是,我自认能体会志田话里的意思,所以我过来是打算向你们几个提议,吃完午餐后要不要跟我们一起逛街?」 在黑羽手里挣扎的真理爱顿时停住了。 「你们的不安,难道不是出于对粉丝团的不信任感吗?只要了解粉丝团成员会谨守身为一名粉丝的分寸,更不会成为你们的情敌,你们也就没有必要小题大作了吧?」 「那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来找人家谈这些呢?」 真理爱满腔不平地嘀咕。 橙花明瞭地回答: 「没有先让粉丝团成员满足到一定程度的话,她们应该不会接纳我的提议。上午已经买到要送丸同学的礼物,也加深了彼此的关系,我想团里也有女生会答应让你们从下午开始加入吧。」 「原、原来如此……」 「志田,你们几个非常醒目。我们的成员肯定也对你们的立场以及处境有一定程度的谅解。既然如此,双方需要的是对话的时间。我认为你们要撕破脸,等彼此谈过以后也还不迟,难道不是吗?」 真理爱低声说了一句「请放开人家」。 她听完橙花的想法就安分下来了,因此黑羽判断不会有问题而放开手。 真理爱跟黑羽讲起悄悄话。 「她正派到人家都无法顶嘴了耶。」 「我不就说过她是乖女生了。」 「所以人家才看她不顺眼。」 「我说小桃学妹,你受了小晴的负面影响吧……」 橙花拍了手,这是为了让她们把心思转向自己。 「所以呢,你们怎么打算?」 「「「…………」」」 三人望向彼此的脸。她们早就做出结论了。 「「「请多指教……」」」 「很好。」 橙花露出包容力正如学生会副会长风范的笑容,然后回餐厅去了。 * 在我跟粉丝团的女生用完愉快的午餐以后,惠须川同学找我们谈了一件事。 「关于这之后的行程,跟丸同学一样隶属于群青同盟的志田、可知、桃坂三名成员也要过来会合了。」 「「「「咦~~」」」」 不满的声音回荡于播放著钢琴乐曲的义大利餐厅。 「小黑果然有来啊……」 我如此嘀咕,但是没有人吐槽这一点。 「粉丝团里并没有规定非团员就不能一起玩吧?」 「是这样没错……」 「上午我们买了礼物,粉丝团的目标已经达成,下午还是可以跟丸同学聊天。这样姑且该满足了吧。还有,让她们三个参加也有利于你们才对。」 「在什么部分有利呢?」 「只要跟她们建立交情,说不定会比较容易到群青同盟露脸喔。我记得群青同盟在新班底加入之际,会透过现任成员投票表决……我说得对吗,丸同学?」 我点点头。 「对。群青同盟的任何事都要由小黑她们三个,加上我跟哲彦五个人用无记名投票来决定,光靠其中一个人赞成是无法加入的。」 「这就表示──」 「最起码要在女性阵容中得到一个人以上的支持,否则就──」 大家似乎都对规则有了大致的理解,不过保险起见,我决定做个补充。 「我们的女生多一个人,所以三个女生都反对就会统统被驳回。另外还有否决权,有谁强烈排斥的话就无法加入。」 「「「「…………」」」」 讲完这些之后,会合得到允许了。 离开店家,黑羽、白草、真理爱就在外头等著。 「你们三个都做了乔装啊……小白和小桃可以理解,为什么小黑也要?」 「我一开始也以为不会有问题,可是走在街上就被人认出来了……」 「真的假的……我倒是没有被路人搭话……」 为什么啊?也许黑羽跟我不同,有狂热的粉丝在。 「嗯?乔治学长呢?」 惠须川同学嘀咕。于是真理爱嫣然一笑说: 「他回家了。」 「是吗?」 咦,乔治学长之前在吗?话说这里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当我感到狐疑时,白草凑了过来。 「……小末。」 「噢~~!小白,你怎么来了?今天的行程,我应该只有告诉小黑……是她约你的吗?」 「差、差不多。」 白草穿便服依然漂亮得勾住我的目光,视线不自觉就飘到她全身上下。 今天她的打扮就整体而言较为含蓄,但是清纯白衬衫与绢丝般的黑发形成的对比很是美丽。 「──小、小末……!」 「什、什么事……?」 稍重的语气让我不由得挺直背脊,然后白草就带著毅然的眼神嘀咕: 「不、不准你色色──你这样『坏坏』!」 「…………」 我一瞬间没听懂意思,还眨了眨眼睛。 「啊啊啊……呜呜呜呜……」 白草就满脸通红地蹲下去。 好可爱。她原本就很可爱,不过像这种时候格外明显。 明明平时都英气凛然,却因为处事笨拙与缺乏常识而出糗,那模样触动了我的心。 「好的,各位注意。」 惠须川同学稍微提高了音量。 「下一个行程是要玩ar解谜游戏。我在刚才也让中途参加的三个人补充登记了。接下来就要去集合地点,走散时记得跟我联络。」 「ar……?解谜……?」 白草偏头表示不解,我便说明: 「你在登记报名的时候,没有看网站的内容吗?」 「看是有看,可是不太懂意思……」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玩所以不太懂,玩这种游戏好像会收到邮件之类,再按照提示的内容在涩谷到处走,并且挑战解谜。」 「哦~~」 白草平时总会对旁人摆出威吓的态度,然而粉丝团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看了她跟我正常交谈的模样,就开始积极找她搭话。 「啊,可知同学也是第一次玩吗?我也是耶!」 「我之前就想找可知学姊聊天了。既然是小说家,感觉会满擅长解这种谜题~~」 「是、是吗?」 大概是因为她们搭话的方式很自然,白草疑惑归疑惑,倒没有散发出刻薄的气息。 对对对,既然白草懂得用这种方式应对,应该不至于被数落除了峰芽衣子,没有别的朋友。 我晓得白草处事有多笨拙,这一幕在我看来可温馨了。 朝身旁看去,黑羽和真理爱也有被粉丝团成员搭话。 黑羽本来就有社交性,对答起来四平八稳;真理爱在社交方面也不输黑羽,大家对身为艺人的真理爱更是兴趣浓厚才对,朝她丢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和谐的气氛就这样弥漫开来,这时候── 「好过分!竟然跟这么多女生出来玩!你不是跟我在交往了吗!」 「──咦?」 从背后拋来的一句话。由于实在来得太突然── 『什么跟什么啊,那是在对谁说的?』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谜样的女生就忽然扑过来搂住了我。 「!」 柔软的胸部触感在我的肚子扩散开来,头发飘出的香味逗弄著鼻腔。 甜美的一刻──可是,我能陶醉的就只有短短一瞬间。 「「「「「「「「──啥~~!」」」」」」」」 杀气四溢。那些可爱的女生刚才还在嬉戏微笑,如今却散发出让人怀疑是地狱看守的凶狠戾气。 我立刻想辩解,但是我本身也陷入了混乱,犹豫随之而生。 神秘女生把脸埋到我的胸膛。光是这样就莫名其妙过了头,使我的脑袋没办法运作。但她柔软的触感是如此美妙,思考能力从我的脑子里被逐步剥夺。我只知道死亡正朝我逼近。谁来救救我~~ (插图009) 「等、等一下!」 我挤出仅剩的思考能力,急忙说了: 「误会啊!我不认识这个女生是谁!真的!拜托相信我!」 「过分,丸同学……!原来你都在玩弄我……!」 女生在我胸前啜泣。 「啥~~~~~~!欸,她在说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丸哥!」 「末晴宝贝,请你说明!」 粉丝团的女生们朝我节节逼近。 但是我开始取回冷静了。没有错,因为我认出了这个女生的真面目。 声音都听了两次,总是会认出来。仔细想想,会做出这种疯狂举动的熟人只有一个。 「喂,紫──」 开口的我还来不及硬把对方扒开,两旁就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 「真是的,紫苑!你在做什么啊!」 「大良仪!又是你!」 比我先察觉的是白草与惠须川同学。 她们俩想把紫苑从我身边拉开,都使劲硬扯。紫苑却巴在我胸前不放,甚至还跳上来用双腿夹住我的身体。 喂,等等!女高中生不该有这种行为吧! 「紫苑!你先离开啦!」 「我~~不~~要~~!」 「你造成小末的困扰了啦!」 「我只是因为被他玩弄才会来抗议~~!」 粉丝团女生们的视线依旧冷漠。黑羽和真理爱就只是感到傻眼,然而在不知道紫苑有多奇特的那些女生眼中看来,情况似乎太莫名其妙,以至于无法恢复对我的信任。 「大良仪……真拿你没办法。」 惠须川同学的指头在紫苑背上滑动,然后用拇指戳肩胛骨一带。 「哼!」 「唔噫~~!」 那大概戳中穴道了吧。紫苑痛得脸都歪了,这才总算放开我。 惠须川同学没有错失这个空档。 她迅速锁住紫苑双臂的关节,还跟白草两个人把紫苑带到附近的神社。 「请大家稍等我一下。」 尽管惠须川同学这么说,还是会让人好奇…… 因此我偷偷靠近她们,试著竖起耳朵。 「大良仪,你在瞎闹什么?」 「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做耶~~」 「紫苑,你这样哪叫什么都没做,都造成小末的困扰了。」 「既然是给那只臭虫造成困扰,那就无所谓了嘛~~」 「嗯,原来大良仪把丸同学视为眼中钉吗?理由是什么?」 「紫苑被我爸爸收养,实际上就像我的妹妹一样。」 「白白!我是姊姊啦!」 「是是是,没错……因此就如你所看到的,只要碰到跟我有关的事,有时候她就会出现脱序的行为……」 「啊,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大良仪惹事的时候,大多跟你有关,原来当中有这层因素。大良仪,为什么你之前都没有告诉我?」 「我的行为跟白白没任何关系!像我这种天才是不会透露口风的!哼哼,这次我又赢了!」 白草叹息,并且对惠须川同学问道: 「副会长,你为什么会认识紫苑呢?即使说她惹事,应该也没有严重到需要学生会出面的地步……」 「我去年和今年都跟大良仪同班,尤其是去年担任班级股长,我都要负责盯著她。」 「……原来如此。」 「都要怪那只钝牛还有靠近白白的那些女生!白白以前受过那么多伤,现在因为她成名了,那些女生就嘻皮笑脸地想过来靠拢,我才不会允许!」 白草交抱双臂,又叹了一口气。 「因为她这些举动都是在替我著想,能不能请你网开一面?」 「也是,我晓得她没有恶意了。关于丸同学的部分倒是不好说。」 「哼!花心男最好死翘翘!」 「真受不了你……」 一直牢牢抓著紫苑的惠须川同学反扣住她的手臂。 「痛痛痛痛!」 这算是惠须川同学给紫苑的惩罚吧。她应该是觉得不给点教训就收拾不了整件事。 挨了疼以后,紫苑才总算安分下来。 「各位,状况就是这么回事。大良仪只是擅自跑来胡闹,丸同学是无辜的。」 从神社后头出来的惠须川同学好好做了解释,粉丝团的女生们才终于放心。她们还跟我道了歉,后悔刚才怀疑我,我只好跟每个来道歉的女生表示自己不介意。 「紫苑,这里有大家陪著,你回去吧。」 「我不要!谁教白白要拋下我,还自己玩得那么开心!」 啊~~追根究柢,这就是她不满的原因吗? 紫苑的毛病还是一样,自以为把真心话藏得很好,结果都泄露出来了。实在是让人遗憾…… 「……没办法喽。只要你保证不会妨碍大家,也不会欺负小末,我就愿意拜托她们让你加入喔。」 「我明白了,我不会妨碍大家……」 「关于小末的部分呢?」 「………………………………啧!」 「听话。你不可以这样。好了,你的回答呢?不答应我就留你在这里喽?」 「……唔唔!我、我明白了……我会遵守白白的要求……」 「你毁约的话,我会叫计程车强制把你载回去。要记得喔。」 「我明白了……」 白草面对紫苑就有姊姊的架势耶。虽然紫苑坚持不肯承认就是了。 惠须川同学用讶异的眼光看著她们俩。 这也难怪。惠须川同学以往应该吃了不少苦头,毕竟紫苑只有在白草面前才会乖乖听话。 「来吧,大良仪,我教你怎么登记报名。」 「哼,对我这种天才来说,这算小事一件!」 惠须川同学和紫苑,这个组合完全像监护者与小孩。我猜她们在教室就是这样的关系吧。 就这样,紫苑有惠须川同学以及白草负责应付,我们一行人来到了ar解谜游戏的集合地点──这倒是没有问题。 「你怎么会在这里,哲彦?」 意料外的相遇。 哲彦带著好几个女生,怎么看都是在约会。 这会不会是设好的什么局?一瞬间我曾如此提防,但是从哲彦惊讶的模样看来似乎是巧合。 「这是我要说的台词吧,末晴。啊,你也在团体约会吗?」 「这不叫约会,我是在跟粉丝团成员聚会。」 「一、二、三……九个人啊。哼!我赢你喽,我这边有十个人。」 「你别讲那种话啦,给人的感觉并不好吧。」 「除了喜欢我的女生,我都不在乎。」 我垂下肩膀。光是他刚才那些发言,就已经让背后那些粉丝团的女生杀气腾腾。 哲彦爱拈花惹草是出了名的,我们学校有很多女生讨厌他。目睹哲彦像这样玩女人的现场,还听他说出用彼此带的女生人数来分输赢的台词,怪不得她们会坏了心情。 「哇~~是丸同学耶!好棒喔~~!末哲搭档到齐了!」 「真的耶!不会吧!啊,我可不可以拍照?」 哲彦带的那些女生注意到我,就开始嚷嚷。 很像哲彦会带在身边的女生,打扮大多花枝招展。因为尽是些我没见过的女生,恐怕是别校的学生吧。 不过她们为什么会认识我?难道有很多女生是透过群青频道对哲彦有了兴趣?哎,这样的话,我可以理解她们这种反应。 「欸欸欸,可以拍吧,丸同学?」 「啊,我要站中间,你们帮我拍照!」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哲彦带的女生,每个人都有点轻浮耶。相对地,她们的积极度很夸张。 「喂,甲斐!她们是你带的人,想想办法!别来干扰我们粉丝团的聚会!」 惠须川同学下了通牒。 望向背后,我发现粉丝团的那些女生蹙起了眉头。熟识哲彦的黑羽、白草、真理爱好像也对哲彦带的那几个女生感到不悦,心情明显焦躁起来。 「啊~~樫村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我的粉丝团成员用手指了哲彦带来的其中一个女生。 「谁啊?」 「我们学校的女生!二年d班!」 嗯?哲彦带著我们学校的女生……?照理说……他在我们学校已经被全体女生列为拒绝往来户了啊…… 不过之前仍然有女生将情报传给哲彦,这是我听哲彦自己提到的。我不晓得她是否就是那个女生,然而从女生的观点来看,应该可以说她是「偷偷背叛大家,跟哲彦亲近」吧。 「什么嘛!之前你明明还说甲斐同学很差劲!骗子!」 「那是因为……」 唔哇,这下状况不妙了……原本女生就多到没办法收拾,再塞火种进去就压也压不住了。何况我不认为这是稍微调停一下就能平息的事。有没有好方法可以化解啊…… 当我这么心想时,哲彦带的那些女生开始插嘴了。 「啥?有什么关系,恋爱是自由的啊。这女的自以为多了不起?凭什么摆架子说那种话?」 「肯定是心里很在意阿哲,却又配合身旁女生都不敢吭声的那一型吧?」 「好恶!连长相都很恶!」 「啥~~~~!」 啊~~是的。糟糕了。大事不妙。非常不妙。我已经想回家了。 唔唔!肚子好痛……可是,我不能逃避…… 不过这该怎么办啊…… 我跟哲彦带来的女生已经完全陷入险恶的气氛……而且到处都有怒火点燃…… 「人家难得跟末晴哥哥玩得正开心……」 连真理爱都快要发飙了。 「能不能找一辆卡车撞过来呢……」 白草还讲出令人心惊的话。 「欸欸欸,小晴,要不要跟我一起偷溜?」 黑羽则若无其事地向我提出吸引人的主意。 「我是希望可以啦,不过那么做的话,之后我就死定了啊~~~~!」 当我感到头大时,白草和真理爱就赶紧凑过来。 「志田同学?敢问你是想使什么诈?」 「你真的让人松懈不得耶,黑羽学姊。」 「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为了帮助小晴才提议的耶。」 「难不成你以为用那种理由就能装蒜到底?」 「既然如此,就算跟人家一起溜也可以吧?末晴哥哥,你就跟人家走吧。」 「你怎么擅自牵小末的手?要一起溜的话,应该选我吧!小末!」 「选人家才对啦!」 「选我!」 风林火山当中有一段叫「侵略如火」,目前正是那样的情境。争执的火种在转眼之间将黑羽她们的心燃烧殆尽,形成了一片大火。而且粉丝团女生跟哲彦那伙人的口角也进一步延烧成更严重的事态了。 「你这骗子!我要你为之前说的谎话道歉!」 「之前你还不是嫌丸同学土气?那又算什么?粉丝团?你这样才土气吧?」 「我说你喔~~!」 「哼,花心男这下惨了!活该!」 「啊~~~~~~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现场完全变得一片混沌。我已经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挽救了。 看向旁边,照理说唯一能跟我同调的哲彦却乐得轻松,闲得从口袋里拿出棒棒糖舔了起来。 「欸,哲彦,想想办法!」 「你觉得这有办法解决吗?」 「……不觉得。」 「是吧?总之,要度过这种关头的诀窍就是留在不远处守候。溜掉可就惨喽,她们都会追上来。」 「你怎么还有心情分享经验谈?这吓到我了耶!」 怎么办?该阻止她们吗?阻止得了吗?我要说什么才好?搞不好会让状况恶化耶。假如下跪就能让事情收场,我倒不会排斥那么做,可是在目前这种状况下跪肯定没有意义! 「啊啊啊啊啊啊!到底该怎么办啦~~~~!」 「──蠢货!」 一道好似要划破空气的凛然嗓音。 在交相指责怒骂而陷入泥泞的现场,这道嗓音听起来清澄宁定。所有人都不禁忘记愤怒,并将视线投向嗓音的主人──惠须川同学。 「首先,各位都要冷静。」 彷佛在安抚众人暴躁情绪的温和语气。 「甲斐,麻烦领著你带来的所有人离远一点。她们跟我们实在处不来。」 「……哎,有道理。」 哲彦叼著棒棒糖,搔了搔头开始叫那些女生集合。 「不好意思,我代自己的同伴向你们道歉。」 惠须川同学向哲彦带的女生问候了一声。 对方的脸色看起来都不领情,但是有个女生说:「又不是你的错。」光是这样,感觉双方疙瘩就化解了不少。 另外,惠须川同学也找哲彦那群人当中被指为「骗子」的女生讲话。 她的特殊处境是「之前说过哲彦坏话,但是那并非真心的,还偷偷跟哲彦约会」。而且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因此惠须川同学认为需要个别替她打圆场吧。 「说谎并不是好事,但是没有人不会说谎。你先在这里为自己说谎的行为道歉,等明天拨一天时间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如何?然后,下星期再跟对方谈谈看吧?我想到时候彼此脑袋应该都冷静下来了。假如想在学校找地方单独谈话,你可以来学生会,我会提供场地。」 厉害……真亏她能在这种浑沌的状况下做出如此稳当的判断…… 如果我也一直用全力思考要怎么处理才好,或许迟早可以得到跟惠须川同学一样的意见。 但至少我在现场并没有想出办法。这是一大差距。所有人吵完架分开以后,相同的处理方式大概就无法因应了。 被指为骗子的那个女生听了惠须川同学的建议,便向对方开口道歉。 于是脱口骂她骗子的女生也表示自己「说得太过火了」,还微微低下头。 在现场能做到这样就够了吧。 假如没有这么做,两个女生都会留下尴尬的情绪,拖到明天星期日肯定就难受了。既然彼此有实际道过歉,下星期就可以冷静地进行对话才是。 「还有志田、可知、桃坂……叫你们三个好好相处大概也没用,至少该认清时间跟场合。」 「「「唔──!」」」 惠须川同学有理有据,她们三个也就无话可说了。 「难得有这个机会,你们跟粉丝团的成员多聊聊吧。虽然不知道彼此会变成朋友或吵架的对象,总比固定跟相同几个人斗嘴来得好。」 从头到尾都合情合理。 哲彦把那些女生带走以后,骚动就完全平息了。 多亏如此,我们得以顺利玩到解谜游戏,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这明显都是拜惠须川同学所赐。 * 太阳即将下山。 今天玩了一整天,跟粉丝团的女生也有交流了。十分满足的一天。 现在所有人正前往涩谷车站,预定会在那里解散。 「唔唔,我玩得还满开心的……」 「她们比我想像的还善良,伤脑筋……」 「人家居然交到了玲菜同学以外的朋友……」 待在前方的黑羽、白草、真理爱说的都是好事,情绪却变得低落。 朝后头一看,惠须川同学正在最后面顾著所有人,我便放慢脚步走在她旁边。 「真的谢谢你,惠须川同学。」 「怎么突然说这些,丸同学?」 「不是啦,我觉得没有你在的话,状况就惨了。」 「我是为了带领大家才当团长,请你不用介意。」 跟惠须川同学相处了一天,与其说她不近人情,不如说她是个在应对上相当客气的女生,让我觉得彼此并没有混熟。 所以我想跟她聊得深入点。 「可是,这样我会过意不去。明明你不感兴趣,还要你当粉丝团的团长,陪著我们一整天。连出来玩的费用都是你自己出的。」 「没那回事喔。我对你有兴趣。」 「咦,是喔?」 「属于一般人的好奇就是了。更何况,我本来就不太会跟著团体出去玩,所以今天一整天都觉得相当新鲜有趣。」 「呃,跟这么大阵仗的人一起出来玩,我也是第一次啦。」 我+惠须川同学+粉丝团四名成员……明明刚开始合计六个人,加上黑羽、白草、真理爱她们三个,最后连紫苑都跑来,结果就变成十个人了。太多啦。 不过,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她玩得很开心。 这固然是件好事──我还是觉得惠须川同学有点拘谨。 「惠须川同学,你跟朋友出门玩也是这种调调吗?」 「你说的这种调调是指?」 「不知道该说是规矩有礼貌,还是正气十足。惠须川同学,我不太能理解你的真正心思。」 「即使你这么说……我出门玩的时候都是这样啊。」 「你是跟谁出门玩?」 「用学生会长这个称呼,你是不是会比较好懂?」 「啊,那个像辣妹的学生会长。你们在学生会以外的地方也很要好?」 「不可思议的是,这一点常常让人感到讶异。」 偶尔会有这种情况。看起来明显完全相反的人,彼此却合得来。在学生会选举时,我也以为正副会长是不对盘的搭档,意外的是她们连在私生活都很要好。 「哦~~那么,我觉得你好擅长领导大家,这也是从以前就有的特质吗?」 「谁知道呢……」 「还是你国中时也有参加学生会?」 「不,国中时我都在练剑道,社团以外的活动只有最低限度地参与。」 「对耶,你就像剑道少女。应该说有和风的气质,又英气凛然,超适合练武术的。你实力很强吧?」 「很可惜,我没有多大本事。」 「刚才我听别的女生说,我们学校的剑道社每次都是第一回合就败退,你在当中却是唯一有实力打进县大赛的人耶。」 「并没有到全国水准,还有得练。」 感觉惠须川同学对自己很严格,说起来就像求道者一样。我想正是这种特质建立了她的人望,营造出即使由她领头也不会引人非议的气氛。 「我倒觉得够厉害了啊~~」 「真正厉害的人,水准是不一样的。」 这种说法让我有点挂心。 「该不会你身边有那样的人?」 「!」 惠须川同学的长长低马尾晃了一晃。 看来被我说中了。 「……丸同学,看不出来你的直觉这么灵。是来自演艺界的经验吗?」 「看不出来这四个字是多余的吧?」 「也是。」 惠须川同学嘻嘻笑了笑。 我觉得那比她平时沉著冷静的表情有魅力多了。 「厉害的是大我三岁的哥哥。我会开始学剑道也是受哥哥影响,不过他从以前就文武兼备,我没有任何一项比得过他。无论读国中或高中时,哥哥的剑道都有打进全国前四强,就学也考到偏差值比我们学校高的地方,轻轻松松在日本第一的国立大学上榜,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 「唔哇,太扯了吧……」 偶尔就是会有这种优秀得异常的人。他们基本上头脑都很好,记忆力也强,思考能力更是杰出,所以学东西就快,做任何事都高人一等。以我身边的人来说,真理爱就属于这种类型。 「我是在第一志愿落榜才考进我们学校的,当初入学时,跟哥哥有了明显差距让我失去了大半的动力。当我浑浑噩噩时,就遇见了现在的学生会长,使我觉得为了学校或身边的人服务或许也不错……乃至此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路历程。我明明觉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么有为的女生,她本人却怀有自卑感,真是耐人寻味。 「惠须川同学,或许你因为自己的哥哥而有自卑感,不过在我看来,你可是够强了耶。」 「你说我吗?」 「没错。你哥强得离谱,可是你也相当有作为,当领袖又能替大家著想,人好到简直让我吃惊的地步。」 「哪里。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惠须川同学露出苦笑。 「不过,我觉得最厉害的是身边有那么强的人,让你受到了挫折,你却还能爬起来努力。」 「…………」 惠须川同学睁大了眼睛,随后她就用带有热情的眼神看著我。那模样像是在央求我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呢,在以前有过心灰意冷的经验。我给周围添了困扰,还花了好几年才振作。可是,你不到一年就重新站起来了,在这段期间也都有好好努力,如今还当上副会长了吧。像你这样的态度,或者该说是心态,其坚强的程度在身为凡人的我看来都会希望能效法。」 惠须川同学露出了彷佛打从心里感到惊讶的表情说: 「没想到会听到你说出这种话。」 「咦,我说这些很奇怪吗?」 「有许多地方可以吐槽,不过你自称凡人让我感到讶异。」 「会吗?」 「当然会吧。你可是被誉为国民童星耶,复出后都没有上电视却依然轰动社会喔。你说我哥哥很离谱,但是他再怎么文武兼备,全国仍有好几个人跟他同等级。但你是独一无二的吧?能像你这么活跃的男生只有你而已。」 「你说的独一无二,跟世间人人皆独特的论调并没有两样啊。我最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啦。」 「……是吗?原来如此,你抱持的观念是那样啊。」 「麻烦你别自顾自地认同好吗?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耶。」 「没有,我这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感想。所以我觉得──」 话说到这里,惠须川同学突然停下脚步。 「你怎么了吗?」 「……不,没事。」 「但是你的话才说到一半吧?」 「…………」 不知为何,惠须川同学有一瞬间将目光移向远方。 当我回神时,她已经变回平时的潇洒表情,还用柔和的语气说道: 「所以我觉得你很了不起。就这样而已。」 「是、是喔。谢谢。」 被人当面夸奖果然会不好意思…… 「不过呢,麻烦你少惹事。毕竟下次未必能平安收场。」 「希望你也跟我以外的成员讲这些,比如像哲彦还有紫苑。」 「很遗憾,我平时早就在提醒他们了。」 我觉得有些事还是要两个人单独细谈才会发现。 学生会副会长这个头衔曾让我有点怕惠须川同学,可是聊过以后,我发现她很有常识又和善,是个有守有为的女孩子。 虽然局面曾相当混沌,以结果而言,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 我这么心想,在染上夕色的涩谷车站前跟大家解散。 * 之后过了两天── 新的一周来到,在周一始终提不起劲的我就跟往常一样,正在教室里茫然地跟哲彦一起吃午餐。 就在这时候。 「我们是来找人输赢的啦~~~~!」 粗野的吆喝声回荡开来,同时有一大群男同学突然涌进教室。 「喂喂喂喂……」 「搞什么搞什么!」 当教室闹成一片时,那些男同学的人数又逐渐增加,多到总共二十名的大阵仗。 而且,他们的目标似乎是我。 「──丸末晴!」 仔细看去,那些男同学分成两群。 其中一群人是由小熊领头,也就是刚才大呼小叫的主事者。 旁边则有那波带著另一群人。 「你、你们是怎样……」 有这么大群人找上门来,压迫感实在惊人,而且闷热。 小熊先是狠狠地瞪我,然后从屁股口袋里拿出一张摺过的纸。 纸上写著「决斗书」。 「我们志田黑羽粉丝团,通称『不要同盟』向你提出决斗的要求!」 「啥~~~~~~~~!」 「呵……我们可知白草粉丝团……通称『绝灭会』……也一样要求跟你决斗……你可要做出觉悟,丸末晴……」 「慢著慢著,等一下。我说真的,慢著慢著慢著。我听不懂你们是什么意思啦!」 当我感到混乱时,小熊和那波似乎又拿了另一张纸给哲彦。 「甲斐,这是承诺书,你拿去确认。」 ……又跟哲彦有关系吗? 我绕到哲彦后面,看了看他们所谓的承诺书。 看来承诺书的含意就如字面所示,上头写著同意摄影、同意在群青频道将影片公开等约定事项。 「嗯……?」 尤其让我好奇的是最后,有一栏写著「要求」。正常来想,承诺书上头不可能会有这一栏。 「什么啊?要求?叫丸末晴加入『不要同盟』?」 哲彦无视我,并且发出嘀咕。 「那好吧……群青同盟这边的要求,就是你们要成为群青同盟的旗下组织,如何?需要人手会找你们过来帮忙。假如违抗我们就强制解散,怎么样?」 「我们可没有要当奴隶的意思!」 小熊背后的「不要同盟」成员发出了粗野的嚷嚷声。 「我并不打算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喔。群青同盟开出来的要求到底是针对『不要同盟』,换句话说,你们在最糟的情况下只要退出『不要同盟』,就算我提出再怎么无理的要求,你们也不必听从。不过,我会拿捏找你们做牛做马的程度,以免让事情搞成那样就是了。」 「唔!即使我们出卖身体,也不会出卖心灵!」 「对你们来说,既然可以多接近志田一点,我倒觉得不是多坏的条件。」 小熊看了看背后那些「不要同盟」成员的表情……然后点了头。 「……我明白了。就用这个条件来比赛。」 「说定喽。」 哲彦和小熊互相握了手。 「呵……我们也比照办理就行吧。」 「ok。」 提出相同条件的那波和哲彦握手表示达成协议。 事情就在我发呆的期间谈完了。 「喂……喂,哲彦!」 「干嘛啦,末晴?别重复叫我两次。」 「我说,你刚才在搞什么?」 「跟他们交换承诺书啊。」 「这我看了就晓得啦!你们为什么需要搞这些?还有,这是群青频道的企画吗?」 哲彦看似无奈地摇摇头。 「在星期五举办的会议就敲定了吧?群青频道要办比赛类的活动来当新系列企画。不是难得全体一致通过吗?」 「这我倒是记得。」 「说好详细规则先由我试著拟定,对吧?」 「……对啦,确实是这样。」 「既然要办比赛,就必须徵求比赛对手在影片出现的许可吧?」 「是啊。」 「要比赛,不赌些什么就无法炒热气氛吧?」 「这我也可以理解。然后呢,我不明白的是条件怎么会定成要我加入小黑的粉丝团啊?」 哲彦好似不以为意地说: 「因为打赌要双方互相提出要求才能成立啊。比赛对手开的条件就只有叫你加入不要同盟而已,求的大概是一举两得吧?我有说错吗?」 哲彦让对方接话,小熊便搔起短短的头发。 「正是如此。起初我们打算让志田同学认同『不要同盟』的存在,可是丸加入的话会有更多好处。丸入会以后就是我们的卒子,跟志田同学交涉时带著丸一起去,应该能要到比公然认同同盟更好的条件!比如在黑市交易以前的照片,或是偷拍……光想像就让人受不了!而且不爽的时候也可以当成他违反同盟规定,私底下给予制裁!」 「有一手,你们满会想的嘛。」 「对吧?」 哲彦贼贼笑了笑,小熊则是搓了搓鼻头。双方的互动好似体现了「写作强敌,称为朋友」的精神。 「想个大头啦~~!你们这两个混蛋~~~~!」 我吼了出来,哲彦和小熊却完全无视我,继续说下去。 「那么,先来决定我们跟『不要同盟』的比赛项目……」 面对哲彦的嘀咕,小熊使劲在手臂上挤出肌肉回应: 「──我们就比棒球!」 结尾曲 * 放学之后,我换上了体育课用的运动鞋来到操场。原本我还犹豫要不要换体育服,不过我嫌那样麻烦就作罢了。 「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我感到一阵茫然。 「真的莫名其妙耶。为什么突然要我打棒球?」 「大大,这肯定是你身上的业障哟。」 掌镜的玲菜站到我旁边。 据说这场比赛预定会在群青频道上公开,所以玲菜自然要来当摄影师待命。 事情到这里是可以理解…… 「咦,怎样?你说的业障是啥意思?」 「就是大大做坏事要受的报应哟。」 「不对,我懂业障的意思啦,你说我做坏事是什么意思?」 玲菜带著彷佛打从心里瞧不起人的表情望向我。 「咦,大大真的不懂吗?千真万确?要不要去医院?」 「总之我觉得很不爽,先来拧你的脸好了。」 「这无论怎么看就是坏事啊~~!」 这是在管教学妹,管教学妹是我身为学长的义务兼仁慈!所以不算坏事! 我立刻就放开玲菜,但这似乎激起了她的戒心。玲菜跟我之间的距离比刚才多了两步。 「…………」 我对这样的距离感到介意,就朝她靠近了两步。于是她又逃开两步。 「为什么要逃?」 「我希望大大可以扪心自问。」 我把手凑到胸前思索。 「不懂耶。我是清白的。」 「唉~~」 我朝著发出莫大叹息声的嚣张学妹逼近,嚣张学妹就一面保持警觉一面节节后退。 「我说大大,你认识阿部学长吧?」 「……呃,算是认识啦。」 「大大,你欣赏阿部学长吗?还是对他不爽?」 「与其说对阿部不爽,他长得帅、头脑棒、个性也好,更重要的是他超受女生欢迎吧?我嫉妒到都要疯了啦,白痴~~!」 玲菜随即把手机举到我面前。她大概是用了有镜子功能的app,手机上映著我的脸。 「怎样啦,玲菜?」 「长相称不上特别帅,头脑在我们学校没有很好,个性则要看对方偏好。说起来就有这样的一个人在,但是这个人有一项专长,因此他受欢迎到可以组成粉丝团哟。大家对他会怎么想?」 「哎,只能干掉他了吧。」 「就是说啊。」 「我都快被人干掉了,你别随口赞同『就是说啊』好不好?」 「大大不要再加深自己的罪过了啦~~!」 我动手拧玲菜的脸颊,她就挣扎著捶了我的肚子。 真是不受教的学妹!要好好教训! 当我们一如往常地像这样互动时,棒球社的成员到齐了。 棒球社并非所有人都是「不要同盟」的成员,然而有小熊带头,还扩展了同好间的交流,「不要同盟」当中好像是以棒球社的人居多。 因此,今天放学后我们似乎可以任意使用操场。我有想过:在社团里当顾问的老师人呢?然而,我们学校的棒球队每年都在地区预赛第一回合就打输,据说顾问对球队完全没热忱,所以不要紧。 顺带一提,哲彦目前正在跟小熊协调比赛方式的细节。即使对方说:「来比棒球!」群青同盟的正式成员就五个人,以正常规则来讲必须再找四个人才能开打。 哦,哲彦讨论完回到这边了。 「规则敲定喽。采二对二比赛。」 「打棒球二对二?那是要怎么打?」 「守备方由投手与捕手一组,攻击方则要决定上场打击的顺序,第二棒打完以后就换回第一棒上场。」 「原来如此。守备没有内野和外野可以吗?」 「就靠打中飞出去的球判断喽。裁判是找惠须川来担任,公平性应该有保障。」 望向操场,不知不觉间惠须川同学已经在那里了。她带著一副略显傻眼的表情,还跟棒球社成员在讲话。 「所以也没有跑者,有安打就固定推进一垒。采三振制度打五局,有延长赛。」 「哎,比赛拖得更久的话,我的肩膀也撑不住……」 棒球社或许没问题,但我们这边属于外行人。 「还有,投捕手可以中途替换。嗯~~规则大致就这样。啊,群青同盟这边的参加者当然就只有我跟你。」 「哲彦,基本上,我们面对棒球社有没有胜──」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阳刚的男人欢呼声突然出现,让我吓得回过头。 「!」 在那里有黑羽、白草、真理爱三个人穿著啦啦队服的身影。 黑羽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白草大概是害羞,就满脸通红地低著头。 只有真理爱跟平常一样,从容地以笑容面对众人。 白草头低低地快步赶来我们这边,并且激动地说: 「甲斐同学!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这是加油用的服装才换的,可是裙子未免太短了!」 嗯,的确。三个人的裙襬都非常短,大约在膝上二十公分处,相当勇于挑战。 三个人像这样站在一块,白草就格外醒目。虽然她们各有一双美腿,但这是白草的个子比黑羽及真理爱都高,又有模特儿般的体型所致。 (插图010) 哲彦眉头动都不动地回答: 「比棒球对我们不利,有必要让对手松懈。这就是为此准备的服装。」 「就算你这么说,这实在──」 秋风柔柔吹过。 裙襬差点随之飘起──白草急忙按住。 「我、我不会原谅你……居然让我做这么色的打扮……」 白草好像满肚子火,脸已经全红的她气得发抖。 「反正即使被人看见,那也只是衬裤吧?看了又不会少一块肉。」 「有损我的尊严啊!」 「这是以群青同盟名义进行的比赛,你却宁可毫无贡献,这样说得过去吗?输掉的话,末晴就要加入志田的粉丝团喽。假如你希望尽一份力,还不如用这种装扮巧妙扰乱对手的集中力。」 「唔!你果然很讨厌……」 白草用锐利的目光威吓,却因为打扮跟平时不同,完全吓阻不了。即使被她瞪著,感觉也像遭囚禁的姬骑士在抵抗,那种举动加深了色情度,换句话说只能称作对男性的奖励。感激不尽。 「哲彦,你什么时候找来这种服装的?」 我带著认真的表情问道。 「我心想跟社团那些人比赛会用到,周五群青同盟企画通过后,就立刻叫玲菜去张罗了。」 「所以裙襬这么短就是玲菜安排的喽?」 「款式我挑的,不过裙子长度就是阿哲学长指定的喽。」 我佩服似的用手拍了额头。 「受不了你耶,哲彦……你这家伙……简直是天才……」 「说什么啊,呆瓜晴。之前也跟你讲过吧,我自己晓得啦。」 「哼,真敢说。」 「谁教这是事实。」 我们对彼此露出奸笑,然后热情地握了手。 「你们两个男生在吹捧个什么劲啊────!」 大声驳斥我们这种友情的人,当然是黑羽。 「我告诉你,哲彦同学!我也想针对这套衣服生气,但是说起来和棒球社比棒球根本不可能打赢嘛!你想办那种有勇无谋的比赛让小晴加入我的粉丝团?这会不会太过分了!」 「嗯?对喔,这么说来我没有让你们好好看过承诺书。群青同盟的全体成员,过来集合。」 哲彦从口袋里拿出承诺书摊开,成员们围著他探头看向字面上的内容。 对内容不太感兴趣的我保持一步之遥观望状况,然而因为大家身子都往前倾,裙子真的只差一点就走光,尤其是白草。但是大家都专注在承诺书上,没有发现。 我在内心双手合十,并且默祷表示感激。 「嗯~~……啊,要以双方各自决定的项目来决定输赢耶。」 「对,只是『不要同盟』提出了棒球当比赛项目而已。即使打输,我们只要在自己提出的项目获胜就可以将战绩拉回一胜一败平手。平手时双方的要求都没办法实现,比赛视为无效。」 「哲彦学长,那群青同盟预计要提出什么样的比赛项目呢?」 真理爱的问题让哲彦交抱双臂思索。 「派末晴跟他们比『模仿大赛』,或者让女成员跟他们比『唱歌大赛』、『时尚大赛』就能轻松获胜吧。由我出马比一场『搭讪大赛』也是可以喔。」 「比那些……应该是赢定了。」 「对啊,人家觉得没有会输的要素。」 「那比赛本身就没有意义了嘛。我们又不可能靠棒球赢过对方。」 哲彦嗤之以鼻。 「志田还是想得太天真了。『我们哪有必要赢呢』?」 「咦?」 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瞪大眼睛以后,小熊就过来搭话了。 「接下来会拨十五分钟进行练习。先说好,受伤弃权的话算你们输!」 话说完,他就把球、手套还有球棒递过来。 我上次玩棒球大概是国中时的事。最好趁现在多接触一点。 如此心想的我迅速戴上手套,开始跟哲彦练习传接球。 「喂,哲彦,你应该有计策吧?」 「废话。你过来一下。」 我们聚在一块,谈起了机密。 「首先要…………吧。如此一来,就可以…………」 「啊~~对啦,会变成那样没错……」 操场上的人开始变多,我们相当受注目。不过哲彦用手套遮住嘴,对话的内容应该不至于外泄。 「哲x末的桥段来了耶~~~~!」 嗯~~我的粉丝团女生在嚷嚷……之后要叮咛她们别这样。 「…………就这样喽。你听懂了吗?」 「懂是懂,真的要这样做?」 「坦白讲,这些家伙够烦的吧?你抓准机会痛快赢一场,还可以遏止他们骚扰志田的行为。末晴,你不想为志田出一份力吗?」 「哎,确实是这样……」 正如黑羽立刻回绝的态度,她认为粉丝团本身没必要存在。何止如此,她还感到困扰。 这样的话──就不得已喽。 为了对我多有照顾的黑羽著想,即使会伴随些许疼痛,还是非拚不可。 「……我懂了。拚吧。」 「ok。」 我们停止传接球,开始做实战练习。 哲彦当投手,我是捕手。 我用蹲踞的姿势举起捕手手套,哲彦使劲投球。这套动作重复过几次后,对方就喊了我们。 「练习时间结束!要开始比赛喽!」 比赛就此开始。 猜拳结果是由棒球社先攻。 站上打击区的是棒球社主将,「不要同盟」的带头者小熊。 「小熊上上上!小熊打打打!」 正因为「不要同盟」的成员多属棒球社员,加油的音量大而有劲。 「小晴~~!要好好表现喔~~!」 「小末!加油!」 「末晴哥哥!奋斗!」 不过以养眼度而言是我们这边压倒性占上风。 打扮成啦啦队的黑羽、白草、真理爱在旁边声援,吸引力足以让过来看热闹的那些男同学目不转睛。 「末晴宝贝加油~~!」 「呀啊~~好帅喔~~!」 我的粉丝团也声援得相当卖力。倒不如说,或许是距离远得可以冷静听她们加油的关系,我觉得满难为情的。真的是事到如今我才头一次自觉「原来我之前得意忘形到这么夸张的地步」。 「哼,姓丸的,你可真是享受。」 小熊散发出杀气,并且挥了挥空棒。 「要说的话,甲斐他有那张脸,口才也够好,所以从以前就很受注目。但是你除了刚好跟志田同学是青梅竹马,原本应该跟我们属于同一边吧?结果你不过是出了点风头就红了……虽然我认为你的成就很了不起啦,即使如此,我们还是不太服气。」 我能理解小熊说的意思。 原本跟自己待在同一边的人不知不觉就大获成功了。有时候即使脑子能够理解,内心也无法认同对方。 我也有经验。当我形同退隐而对社会怀怨在心时,看到真理爱事业有成,就冒出了类似的情绪。明明我很庆幸身边的人有所活跃,无论如何还是会觉得懊恼。 「我们这些人呢,只要志田同学能幸福就够了。我们也没有期望志田同学对粉丝团回馈些什么,光是志田同学能一直笑著,我们就很幸福了。可是你这家伙──」 小熊用力握紧了球棒。 「能当志田同学的青梅竹马还不满足,又跟『美女高中生芥见赏作家』兼『学园的高岭之花』可知同学打情骂俏……!连被封为『理想妹妹』的桃坂学妹都把你当成哥哥搞暧昧……!身为『最强青梅竹马』的志田同学当然也会跟你秀恩爱,而且她们三个都抢著要跟你交往……!啊啊啊啊,我不能容许!只有教训你才能出这口气!」 「刚开始我差点感动了一下,但你说到最后都把心声泄露得差不多啦。」 「光是志田同学能一直笑著,我们就很幸福了」这一段曾经让我觉得他是个好家伙,结果只是在嫉妒嘛! 「你们也都这样觉得吧!」 小熊鼓动众人,「不要同盟」的那些人就嘶声大喊:「没错没错!」「教训他!」 我勾了勾食指挑衅,示意要对方放马过来。 「办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啊。」 「你这家伙……!」 小熊咬牙切齿地站到打击区。 「好,来吧!」 「y ball!」 比赛在惠须川同学的口令下开始了。 加油的声音从周围落下。 投手是哲彦。他把防滑粉袋扔在脚边,然后振臂高举手套。 哲彦的运动神经相当好,他刚才练习就投出了让棒球社为之瞠目的快速球。 我也没什么不擅长的运动,但是比不上哲彦。一起运动的话,我要倾注全副心力才能跟上他的步调。 而哲彦投出了──他的第一球! 球种是快速直球。 破风直飞而来的球彷佛受到了吸引── ──朝著小熊的脑袋砸过去。 「唔喔!」 满心想把球轰出去的小熊没料到这招,反应就慢了。 哲彦露出奸笑。 随后── 小熊惊险闪开,球落入了我的手套。 「喂,你搞什么!」 一屁股跌在地上的小熊甩开球棒站起来。 「这球犯规!」 「刚才那样应该判他退场吧!」 「玩这种花招!」 「不要同盟」的那些人群情激昂。他们原本就是一群冲动的家伙,现场已经酝酿出不惜出手斗殴的气氛,甚至有人向前倾身迈出了脚步。 而哲彦开口嘲笑他们。 「抱歉抱歉~~我一紧张就手滑了。」 「少骗人,你这人渣!」 「你是会紧张的那种人吗!」 「既然是你,肯定就是故意的吧!」 哲彦的风评真糟糕耶,完全被认定是故意的了。 而且──关于这一点,他们并没有说错。 刚才的暴投是哲彦计策的一环。然而,事情不会这样就结束。 我从手套里拿出球以后,「就装成要把球传回给哲彦,轻轻朝小熊戴著的头盔扔过去」。 「啥──」 这样很危险,因此我有放轻力道以免让他受伤。 不过,有错的行为就是有错。太夸张的举动让周围一片哗然。 我哼声取笑抱著头的小熊,补上了决定性的一击。 「喂喂喂,比赛才到一半吧?别因为没人爱就杵著发呆啊,你这驴蛋~~」 「──啥~~?」 结果当然是……让他发火了。 「臭家伙,你说谁没人爱~~~~!」 「开什么玩笑啊~~~~!」 「你有资格讲这种话吗~~~~!」 「姓丸的~~~~!我宰了你~~~~!」 不只是小熊,发火的「不要同盟」成员都闯进操场了。 「唔喔喔喔喔喔喔!谁会被你们抓到啊~~~~!」 我在挑衅的同时开溜。要跟小熊这种彻头彻尾的运动型男生动手,我不保证打得过他,何况人数的差距肯定会让我吃鳖。 我拔腿逃跑;小熊追赶而来,他后面更有「不要同盟」的成员跟上。 赌命的追逐战就此开始。 「开扁!扁那两个家伙!」 「噢噢噢噢噢噢噢!」 「唔喔喔喔喔喔喔!」 我跟哲彦逃来逃去,「不要同盟」的人就追来追去。这场危险的追逐战在惠须川同学和真理爱的安抚下勉强得以收拾。顺带一提,黑羽和白草都傻眼至极,早早回去换衣服了。 而到最后── 「由于场内发生斗殴,比赛无效!」 「换句话说呢?」 「双方平手。」 担任裁判的惠须川同学如此宣布。 没错,哲彦所谓的计策── 「惹对方发火让场上陷入斗殴,迫使双方停赛判成平手」。 就是这么一回事。 打不赢对手,但是也不会输。而且对我们来说,在这场棒球比赛平手与获胜是相同意义。 之后在群青同盟提议的比赛项目当中,我们获得压倒性胜利。整体战绩变成一胜一平手,我们群青同盟就把非官方粉丝团「不要同盟」纳入旗下了。 接著,到了隔天── 这次换跟可知白草粉丝团「绝灭会」比网球。 「哼!」 「混帐……」 我用全力追还是完全赶不上,球在触地弹起后滚到场地外头。 我们在网球双打比赛中几乎拿不到分数,以悬殊的比数输掉了第一局。 「喂,哲彦,怎么办啦?照这样下去会打输耶。」 「绝灭会」提出的要求跟「不要同盟」一样,是要我加入「绝灭会」;而群青同盟的要求则是将「绝灭会」纳为旗下组织。 昨天计策顺利奏效,但这次「绝灭会」相当谨慎,目前找不到可趁之机引诱现场群众斗殴。 「你打算怎么做?」 我开口追问,哲彦就望著球场四周的观众,嘀咕了一句: 「重要的是先跟对手互换场地。」 「啥?……我知道了。」 尽管跟哲彦的对话让我感到不自然,被他这么说也无从反驳,我便移动到对面的场地。 途中,当我跟那波即将在球网边错身而过的瞬间,打扮成啦啦队的白草把水壶递了过来。 「呃,出现脱水症状就不好了,是桃坂学妹叫我拿来给你喝的。」 真理爱在白草回头望去的方向。同样扮成啦啦队的真理爱在铁丝网出入口附近竖起拇指。 她似乎准备了运动饮料来。 「谢啦,小白。」 「你也有份……拿去。」 「什么!」 白草带了两个水壶,而她竟然把其中一个递给了那波。 「可知白草……」 那波感动得打起哆嗦。 白草板起了脸。 「先告诉你,是桃坂学妹叫我分给你的!我本来并没有打算拿东西慰劳你,但如果让你打网球打到脱水,我也会于心不安!」 「无妨……这就够了……谢谢你……」 ……怎么搞的,我觉得这其中有鬼。 理由姑且说得通,可是为什么要把补给品交给对手那波,哲彦身为自己人却没有份呢……? 我一回头,就发现哲彦看著准备拿水壶就口的那波,还微微扬起嘴角。 这该不会…… 「!」 那波似乎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在就口的前一刻停住,并且盖上水壶的盖子。 「让我说句话好吗?我可不可以跟姓丸的交换水壶?」 果然如此。我也想到了这一点。 哲彦会不会做了安排,在运动饮料里下【毒】? 「换就换啊。我们这边可是出于善意才拿给你喝的耶~~既然你这么警戒,不如先跟末晴交换,然后我们两边同时一起喝,怎么样?」 「…………」 哲彦的说词还是有点诡异。不过同时喝的话,即使里面下了毒,最起码也可以拗到双方都倒下的结果,条件算是对等。 那波在思索后嘀咕了: 「我加个条件,假设双方各有一个人无法上场,就改成单打继续比赛行吗?」 「无所谓啦。相对地,如果只有其中一边出现有人无法上场的状况,双打就没办法成立,到时候要视为比赛无效,算成和局喔。」 「……好。」 那波似乎是顾虑我们两边都倒下的话,会因为比赛无效而算成和局。的确,如果两边水壶都有下【毒】,强制和局对「绝灭会」来说就相当于输掉吧。 哲彦却答应了让比赛继续进行。要继续比单打的话,群青同盟肯定会输。这表示,当中只有一边水壶下了【毒】……? 「…………」 「…………」 我跟那波都盯著交换过的水壶。 水壶是塑胶制品,看不见内容物。或许是心理作用,我可以感受到里面有股阴毒的气息。 然而,令人在意的是哲彦爽快答应了跟对方交换水壶这件事。难不成,哲彦是安排一开始先给我下毒的水壶,再引起那波的疑心跟我交换…… 「……我还是决定换回来!」 那波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就再次要求跟我交换。 「啧!」 哲彦咂嘴。喂,掩饰一下啦。 结果我们又交换回来,现在我要喝的是原先递给我的那个水壶……话说为什么是我要喝?因为水壶是白草拿来的,那波才想喝,可是我没理由要喝啊。 「那就准备喝喽。」 当我犹豫要不要提出异议时,哲彦开口了。 「三、二、一──喝吧!」 我错失了抗议的机会,就硬著头皮将水壶倒过来一口气喝完。 「「──唔哇──!」」 于是正如我想的,这饮料有毒…… 我没料到的是,我跟那波拿到的水壶,「两边都下了毒」。 好猛……这已经超越甜味、苦味、辣味的境界…… 细胞正在表示排斥的反应……我有这种感受。 太过强烈的刺激让我和那波当场趴倒。 「噢噢,厉害。不愧是志田亲手调制的饮料。」 「欸,我只是弄了普通的营养饮料耶!」 「黑羽学姊……那不能叫普通喔……」 原、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还纳闷没看见黑羽的身影,原来她忙著弄饮料……为了掩饰这一点,刚才还特地安排得像是真理爱准备带来的一样,藉此误导我。而且黑羽调的饮料是由白草交到那波手里,更从他心里剥夺了不喝的选择,这样他就必定中招了。 可是用这种计策,我也会一起死耶! 「末晴,站起来……!只要你站起来,我们就赢了……!」 对喔,记得刚才哲彦有说过。双方各有一人无法上场就要继续比单打,但只有其中一方少了搭档的话,会视为双打不成立而变成和局。 「你从以前就有吃过志田做的料理吧?所以跟那波相比,你是有免疫力的啦。」 「!」 的、的确……我的身体是濒临极限了,却勉强保有意识。 另一方面,立刻倒地的那波看起来早已失神。 「唔……」 我咬紧牙关,挤出了两只手臂的力气。 用手臂拄著地,撑起上半身。办到以后就剩双腿了。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设法站起来的我发出了吼声。 胜利的咆哮。 「猛耶,姓丸的居然站起来了!」 「这样这场网球双打就算成无效比赛,双方和局!」 现场掀起欢呼声,在这当中只有一个女同学面无表情地伫立于原位。 ──就是黑羽。 「小晴、哲彦同学……你们可以过来一下吗……?我有话要说耶……」 「要溜喽,哲彦!」 「噢!」 我跟哲彦转身就跑。 「站住,你们都别逃!」 黑羽则散发著漆黑的气场,朝我们追了过来。 到最后我是被守在家门口的黑羽逮住而挨了一顿说教,但是网球比赛本身照哲彦的计策打成了和局。 隔天,群青同盟在自己提议的比赛项目中当然是大获全胜,「绝灭会」同样被我们纳为旗下组织了。 * 「这种聚会开始变成例行公事,让我觉得很不是滋味……」 白草在咖啡厅包厢叹息。 这里是位于学校附近,不知不觉间成了她们御用店家的咖啡厅。 黑羽、白草、真理爱围坐在一如往常的包厢里,正在进行密谈。 「对了,小末人呢?我们三个都聚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被他发现。」 「请放心,白草学姊。人家已经拜托乔治学长,要他分散末晴哥哥的注意力了。」 「那个学长完全被你运用自如了呢……」 白草表示傻眼,一边闻了闻浓缩咖啡的香味。 「不过,事情都按照甲斐同学的步调在走,真令人恼火……群青同盟还在不知不觉中多了旗下组织……根本是把我们当成诱饵嘛……」 「说起来很符合哲彦学长的行事方式,但确实让人心情不悦。关于这一点,我们应该需要对策。」 白草焦躁不耐,反观真理爱就一派镇定。她还用汤匙舀起了加在冰淇淋苏打上面的冰品,眼睛闪闪发亮地享受其中的美味。 黑羽在立场上比较能理解白草的心情。 虽然发生过许多骚动,结果末晴的粉丝团并没有解散,连要解散的迹象都看不出来。明明她们三个组成了联合战线,却完全没有得到成果,白草会焦虑也是在所难免。 没错,令人在意的是真理爱这边。 「小桃学妹,看你似乎满从容的耶,莫非你有什么策略?」 黑羽拋出话题,真理爱就把樱桃放进嘴里,然后吐出籽。 「不,人家目前算是在思考。问题是之前在涩谷见到了末晴哥哥粉丝团的那些人,还跟她们有了交情……」 「是啊。」 假如是面对陌生人,就可以当成在末晴身旁绕的苍蝇,毫不留情地拍掉。 然而,交谈过就发现对方是一群普通的女生,除了「不希望粉丝染指末晴」的心思,那些女生并没有什么好责怪的地方。 正因为这样才为难。没办法蛮干,这就是现况。 白草跷起穿著黑色过膝袜的长腿,然后悄悄思索。 「说到交情我才想起来,我们会跟粉丝团那些女生建立交情的契机,是因为跟甲斐同学带在身边的女生吵了架呢。」 「!」 「目睹甲斐同学的行为,增进了小末无论做什么『还是比甲斐同学像样』的印象。我觉得当中也有这层因素,导致那些女生心中的不满比预期来得少。」 黑羽光是这样就听出了白草的弦外之音。 「换句话说,哲彦同学是看准会有这种结果,之前才故意在涩谷猎艳?」 「是啊,这么想就能理解。考虑到之后的发展还有现在的情势,『各方面』都有迹可循。」 白草说的各方面,是从哲彦的立场来考虑就能联想到的。 哲彦想扩大群青同盟的规模,尽管在场众人不清楚理由为何。 还有对于围绕著末晴的感情事,他无意替任何一方撑腰。称作中立固然好听,但既然他有可能成为任何一方的同伴,也是有可能成为敌人。 像哲彦这样,应该不希望末晴跟任何人凑成一对才是。因为凑成对以后,群青同盟的根基明显会受到动摇。 既然如此,末晴有了粉丝团这件事对哲彦来说,根本算不上吃亏。 「对哲彦同学而言,粉丝团可以打乱小晴的感情关系,进而减少跟任何人凑成对的机率,所以你怀疑他是不是在暗中推波助澜喽?」 「我没办法断定,但是不无可能吧?」 黑羽不得不认同这一点。 最好设法拉拢到哲彦同学为自己撑腰……当黑羽这么思索时,真理爱仍从容不迫地喝著冰淇淋苏打的模样就映入眼帘。 「!」 慢著……难道说……对啊,表示她当时那样做的用意是…… 黑羽默默望著真理爱,并让脑袋全力运作。 察觉被人看著的真理爱抬起脸。 「怎么了吗,黑羽学姊?」 「小桃学妹,约会那一天,你利用我跟可知同学的粉丝团团长使了计策对吧?」 「对呀,那又怎么样?」 「那是以失败为前提的计策对不对?」 遭受质疑的真理爱──面不改色。 「想必黑羽学姊也有看见人家不甘心的脸吧?难道你觉得那是骗人的?」 「毕竟你有一身好演技,这条思路也是难以割舍……不,我懂了。你并非以失败为前提,而是『抱著成不成功都可以的调调在使计』吧?」 「…………」 真理爱的脸色没有变,却也没有反驳。 「我一直觉得有悬念呢。以小桃学妹而言,那次的策略感觉粗糙了点。仔细想想,假设小桃学妹的计策顺利奏效,粉丝团是会解散没错,不过那是透过小晴失望或者让那些女生失望才促成的吧?对小晴来说八成有遗恨,矛头恐怕就会转到小熊同学或那波同学身上。如此一来,既然那两个人是我跟可知同学的粉丝团团长,即使小晴不会怨恨我们,可以想见的局面是我们俩仍得设法善后吧?」 「学姊的想像真了不起……所以呢?」 「即使像现在这样搞砸了,只要粉丝团还留著,状况仍会一片混乱,我们要跟小晴独处就更加困难了。虽然小桃学妹一样会蒙受其害,吃亏最多的却是住在小晴家隔壁的我。换句话说,你的损失相对较少,只要虎视眈眈地守候机会出手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 白草将食指凑到线条优美的下巴,并且点头。 「表示我们三个虽然组成了联合战线,其实只有桃坂学妹无意合作。居然想消耗所有人的心力以图渔翁之利……你满有办法的嘛。」 「哎呀呀,两位学姊,凭妄想就想嫁祸给人家的话,人家性情再温驯也不会默默忍受喔。」 「哪里温驯了!你根本就是条鬣狗!」 「是吗?白草学姊要这么说啊?那人家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喔。」 黑羽深深发出叹息,然后咕哝: 「──事情就是这样,小惠。不好意思,能请你加入讨论吗?」 白草和真理爱睁大了眼睛。 黑羽特地把搁在手边的手机拿到她们面前。 『好,我明白了。我立刻过去。』 从手机传出了扩音的通话声。这就可以肯定黑羽把刚才的对话都外泄给橙花了。 「志田学姊,你──」 「我之前就提出来当成方针了吧。假如目的是要让粉丝团解散,由带头的小惠开口要求会是最稳当的做法。之前的行动都是为了促成那样的局面,但既然走到这一步了,我认为让小惠了解我们真正的心思,再求她协助比较好。我有说错吗?」 「……既然都被她听见了,人家也没办法推翻学姊的意见。」 真理爱放松肩膀。 白草也没有对黑羽的意见提出异议,稍加思索后就嘀咕:「我了解了。」 没过多久,橙花便出现了。 「这间店不错。我第一次进来。」 「小惠,抱歉让你专程跑这一趟。为了赔罪,这里由我请客,点你喜欢的东西吧。」 「你倒不用这么费心……哎,也好。那就承你美意,我点一杯冰绿茶……菜单上没有吗?不然换成冰可可。」 在场的女生闲聊了一阵子,但是趁著冰可可送来,橙花就带回正题。 「所以关于粉丝团这件事……我先坦白跟你们说吧。其实,我本来以为粉丝团立刻就会分裂解散的。」 「「「!」」」 橙花环视讶异的三人,然后大概是为了缓和情绪,就慢慢地喝起冰可可。 「我想你们可以理解,丸同学粉丝团的成员心里抱持的期望相当分散。话虽如此,纪录片和真实版结局带来的效应,让每个成员都怀著热情,团体经营的方向稍微出错就会惹出大问题。为此我才接下了粉丝团团长一职,用意是要让她们『宣泄热情』。我原本以为藉著跟丸同学直接交谈或接触,体认到想像与现实的差距以后,就能改善人心浮动的现况。」 「原来如此。」 黑羽、白草、真理爱各自点了点头。 「假如粉丝团的热情因而消退,或者成员之间发生冲突,我是打算立刻让粉丝团解散。之前我预估一定会发展成这样,但我错了。目前,粉丝团的状态变得比我想的更稳定,这也是丸同学和甲斐的行动超出预料所致。」 「小惠,你说的超出预料是指哪个部分?」 橙花仍然挺直背脊,还拿了吸管就口。 「关于甲斐,就是刚才你们提到的在涩谷遇见他那件事。感觉那次骚动巩固了大家的情谊。刚到涩谷集合时隐约还能看出冲突的隐忧,但是桃坂的策略让粉丝团成员逐步加深关系,遇见甲斐则让我感觉补上了临门一脚。」 「唔──」 真理爱悄悄地转开视线。 「关于小晴,又怎么说呢?」 「坦白讲,我原本以为丸同学在男女交往方面会更加随便,毕竟他是甲斐的朋友。就算丸同学没有甲斐那么离谱,恐怕也会把狼爪伸向各种类型的女生,我是想过要在他伸出狼爪之前,先阻止那样的事情发生。」 「的确,要是把末晴哥哥当成『哲彦学长的朋友』看待,会这么想也不奇怪。」 「小末才不可能做那种事,他是个老实的人。」 橙花叹息。 「虽然可知这么说,我从听到的传言和风评判断,以为丸同学是个『轻浮男』,所以我之前认定他『很快就会搞砸』。然而并没有。何止如此,之前我经过确认,才发现丸同学没有跟粉丝团的任何一个女生直接交换hotline帐号。他有意的话就可以尽情玩火,现况却是没有对任何人出手。不知道他是内向还是老实,或者两者皆是。虽然不明白当中的理由,他与我想像的差了很多。多亏如此,粉丝团里并没有爆发什么莫名其妙的主导权之争,所以现在处于找不到机会将其解散的状态。」 「那么副会长,表示你跟我们的目的一样喽?你肯不肯协助让粉丝团走向解散?」 白草代表众人提出正题。 橙花观察过在场成员的脸色,然后静静地点了头。 「是的。我的心声是希望让粉丝团解散,毕竟我不能尽管这件事。因此我认为可以协助你们三个人。」 黑羽眼睛一亮。 「小惠,谢谢你!」 「志田,要谢我可以等成功解散以后。我本身也看不出这件事情该怎么收拾,你们有什么主意吗?可以的话,当然是希望能有和平稳当的方案。」 「从小晴的个性来想,他差不多该觉得粉丝团这种组织本身跟自己是合不来的……没想到双方关系打得这么好……」 黑羽叹了气。 没错,她们跟粉丝团成员的关系已经稳定下来而变得友好。假如彼此敌对,能用的手段倒是多得很,然而要截除一段和谐的关系,心理上的门槛实在不低。 「……我明白了。我会试著设法,麻烦你们几个也想想。」 所有人对橙花说的话点了头,现场就此解散。 粉丝团成立造成的骚动经过彼此交好与旗下组织化,看起来姑且是平息了。 然而火种依旧在闷烧。 * 「掰喽,小惠。」 跟志田她们分开以后,我回到了学校,因为学生会还有工作要做。 而现在工作做完了,时间即将过下午六点。 来到十一月,外头已经一片漆黑。今天天气晴朗,看得见星星闪耀。 各间教室都熄灯了,只有从走廊流泻的光源洒落。 我在二年b班前面蓦然止步。 我读的是二年e班。明明不是自己的班级却不由得止步,是无意识所致。 我走向某个座位。想起白天应该坐在这里的座位主人,我无心间用手指抚过桌面。 剑道老师教过一句让我非常喜欢的话。 ──「交剑知爱」。 这句话讲的是透过剑道相互理解,以求增进人性的道理。「爱」与其说是爱情,意思更接近于「爱惜」,意味著要予以重视而不放手。因此把这句话做个总结,就是「要怀著一颗希望能与对方再次练剑或比试的心」。另外,这句话也阐述了跟人练剑或比试就要怀著这样的心态。 由于有这句话,我对「爱恋」或「爱情」养成了「经由切磋琢磨、相互理解才抱持于心,一辈子都会仰慕、尊敬对方而不变的情念」这样的印象。 因此在电视或电影看到的恋爱大多让我有排斥感。我能理解从小就专情于对方的爱恋,也可以给予声援,但是「因为偶然邂逅」、「因为对方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这种坠入爱河的形式,难免让我抱有疑问。还有,原本著迷于某位男性的少女会在中途又喜欢上其他男性,也让我觉得实在不合自己的性情。 ──所以……这是一段「不值一提的恋情」。 不就是这样吗? 毕竟这份感情任谁都有,遗忘得也快,而且在不知不觉中就会舍弃,跟追逐流行性质类似。 过去有个当童星而闻名的男生。我对他并没有迷到自称粉丝的地步,但是我看过他拍的几部作品,对他怀有称不上爱慕的感情……只能算普通的好感。然而,那个男生不知何时从电视节目上消失,我也就忘了他这个人。 我会想起那个男生,是因为他在文化祭做出了醒目的举动。在那之前,我连对方跟我就读同一所学校都没有察觉。 后来他更出现在好几部影片里,提升了知名度。那些影片让我重新感觉到,这个人应该待在戏剧界,他果然是属于不同层次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了纪录片,讲述那个男生从电视节目上消失的真相。 他遭遇不幸事故,因而陷入深沉的哀痛。璀璨的才能耀眼夺目,因而造成莫大的阴影,深深侵蚀著他。不过他虽然迷惘,却没有误入歧途,还好好地再次振作了起来。 我受了感动。那个男生在我眼中变帅气了。想到他就在身边,我开始会心跳加速。 ──简直不值一提。 多么肤浅的心意。 彼此连一句话都没有讲过,面对萤幕另一端的男生,「因为见识了一些他克服伤痛的事迹」、「因为距离有点近」……就在我心里点燃了这样的感情,要跟贯彻一辈子的心意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这跟感冒类似。突然出现发烧症状,静养过后立刻就会退烧。不过如此而已。 可是在热情发作的期间──我变得无论如何都想跟他亲近。 所以我起了「尽早让自己失望」的念头。 『橙花,有个案子让我有一滴~~滴在意耶……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介入其中?其实最近有个叫丸末晴的男生,他的粉丝在闹纠纷──』 我会接受亦为朋友的学生会长之托,就是出于这样的私情。 对方是只有透过萤幕认识的男生。既然如此,现实与想像肯定有落差。光从听来的风评判断,可以知道他相当轻浮,那我应该很快就会失望。正经古板的我绝对跟这种人合不来。所以不要紧的,赶快得知现实,多把脑袋用在其他事情上一定比较好。 然而── 『不过,我觉得最厉害的是身边有那么强的人,让你受到了挫折,你却还能爬起来努力。』 我却受到了更深的吸引。 ……大家都肯用「有为有守」、「好人」这些词来夸奖我。 可是我也有想要任性的时候,我也有觉得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时候。 我克制住那样的想法,努力到了现在。 「因为我付出了努力,才能成为『有为有守又是个好人的惠须川橙花』」。 但是没有人肯夸奖我做的努力,连发现的人都没有。 正因如此……我才感到困扰。 之前我都不晓得努力后得到他人称许,居然会如此让人欣喜,如此打动内心── 简直不值一提。 没被别人注意的细节受到夸奖居然让我更加迷恋对方,实在是太老套了。老套得不值一提。 没错,不值一提,「我非得这么认定」。 毕竟我是被期待能保持中立才成为粉丝团团长。因此,我这样的情愫对任何人都没有益处。 但是── 『没错。你哥强得离谱,可是你也相当有作为,当领袖又能替大家著想,人好到简直让我吃惊的地步。』 他的为人远比我想像的和善── 『我最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啦。』 远比我想像的谦虚── 原本以为他个性不正经,他却没有对女生伸出狼爪,行事马虎的程度也可以说是不拘小节。本来觉得彼此合不来,其实也没有那种事,反而一下子就变得要好。 明明是不值一提的恋情,我却── 预料外的感情始终动摇著我的心。 不过我丝毫没有告白的意思,因为我连竞争的舞台都没有站上去。 『小晴!』 『小末!』 『末晴哥哥!』 在他周围的女生全都美丽、聪明而有魅力,我到底是比不上她们。何况她们三个都从小时候就跟他有命中注定的邂逅,之后就一直专情于他。 对我而言,「爱恋」或「爱情」就是「经由切磋琢磨、相互理解才抱持于心,一辈子都会仰慕、尊敬对方而不变的情念」。「这三个人俨然体现了我的理想」。 更重要的是,她们三个都有意冒著风险对那个男生表达好感。 我不敢表达好感。我害怕。她们却毫不迷惘地迈进。 那么,我自己又如何? 不值一提的恋情。没有命运性,也没有堪称专情的岁月累积,更没有意愿冒著风险表达好感。这样要跟她们比,本身就是件失礼的事。 我打算绝口不提自己的这份感情,直到冲淡消退为止。因为这是讲了也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的情愫。 这时候,教室的灯亮了。 「咦,这不是惠须川同学吗?」 「──!」 我吓得往后一跳。 别看我这样,保持沉著冷静可是我的长项。然而,现在我的脑袋却乱成了一团。 我待在丸同学的座位,所以他会来这里并非不可能的事……但是我待在这个座位,难道不会被看出端倪吗……? 想到这里,我就无法保持平常心。 「你、你、你怎么会来……!」 「没有啦~~我被乔治学长带去动画研看了他推荐的动画,结果我说很有趣,学长就借了原作轻小说给我。但是书包装不下,我才想到有超商购物袋一直放在置物柜,就回来拿了。」 丸同学背在肩上的书包里确实装了满出来的轻小说。 「惠须川同学,你怎么会在我的座位?」 「啊……原、原来这是你的座位吗!我从走廊上看过来,发现这里好像脏了一片,才觉得好奇。」 「咦,真的假的?」 「没、没有,仔细一看并没有脏!」 「那就好。不过还真巧耶,我很少这种时间待在教室,你却刚好在我的座位。」 「是、是是是、是啊。」 脸好烫。以往我根本没有这样的经验。 奇怪。我有一段时期是那么热衷于剑道,对心灵方面的管控也具有自信──现在却语无伦次到了丢人的地步。 丸同学在放了各种东西的自用置物柜翻找,挖到超商购物袋之后,就从书包里拿出轻小说放进袋子里。 「……惠须川同学,总觉得你跟平时不一样耶。」 「啥?我、我跟往常一样啊!」 丸同学默默地望著我的脸。 明明对望在剑道是稀松平常的事,我的心跳却轻易地加速了。 「不对耶,我还是觉得有差别。」 「没、没有那种事!」 「既、既然你这么坚持,倒也无所谓啦……」 丸同学气势输我,就爽快地退让了。 「惠须川同学,你正要回家吧?」 「是、是啊,怎么样?」 「天色已经暗了,反正我们回家都要到车站,我送你吧。会让你困扰吗?」 被他这么问──我不可能拒绝得掉。 「我、我明白了。到车站这段路就一起走吧。」 「好。」 于是我们并肩离开学校。 ……不行,我的心正在浮动。 我自觉到自己跟平时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树木、道路、路灯的亮光看起来都好耀眼。 (惠须川橙花,你这蠢货!对这种不值一提的恋情慌乱些什么──) 光是像这样训斥自己并设法保持冷静,就让我费尽心力。 「其实惠须川同学,我有件事想找你商量。」 「找我?」 「对。」 「商量」一词让我努力想保持的冷静瞬间被拋到脑后。虽然我拚命装作面无表情,心里却高兴得脸颊不禁频频抽动。 「为什么要找我?是志田她们处理不了的事情吗?」 明明很高兴,但坚持要表现公正的强迫观念让我刻意提到了自己想回避的名字。 「对啊,找你商量才合适。」 「是关于粉丝团的事吗?」 「嗯,是啊。」 我提振精神点了头。 「我明白了,要商量的内容是?」 「我在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粉丝团解散。」 「!」 我讶异得愣住了。 志田她们会想解散粉丝团是当然的,但我没想到丸同学会开口要求。 「这、这是为什么?」 「我先声明,并不是你做得不好,也不是因为我讨厌粉丝团里的那些女生。只是该怎么说呢,我觉得粉丝团这样的团体还是跟我的性子不合。」 有股寒意窜过我的背脊。 『从小晴的个性来想,他差不多该觉得粉丝团这种组织本身跟自己是合不来的……没想到双方关系打得这么好……』 约一小时前,志田所说的话。 完全被她料中了……不知道是出于青梅竹马所累积的相处时间……或者出于志田本身的优秀能力…… 无论是前者或后者,我都被志田震慑了。 「自从粉丝团成立以后,我一不注意就会毛毛躁躁的。最近冷静下来试著回顾以后,我发现自己有许多地方要反省。」 「反省是好事,毕竟你有得意忘形的举动是事实。」 「呃!果然你也觉得吗?」 「当然了。不过,既然所谓的『粉丝团』成立了,就算程度上有所差别,会让人有得意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唉,所以喽,我觉得自己在行事上要老实一点才可以。」 「老实?你并没有对粉丝团的女生伸出狼爪吧?」 「不过,我还是觉得自己对粉丝团那些女生嘻皮笑脸的话,观感不可能会好吧──在小黑她们看来。」 「…………」 我的内心感到一阵刺痛。 当我无话可回时,丸同学又继续说下去。 「我是个傻瓜,因为对自己没有自信,就不太能了解女生的心思,也不懂他人对我的好感。可是小黑至少有向我好好表达本身的心意,小白和小桃也有表明对我的好感。当我听到有人想替她们三个成立粉丝团时,心里是有点疙瘩的。考虑到这一点,我觉得她们三个也会对我有粉丝团这点产生疙瘩吧,所以我想让粉丝团解散。当然我并不是讨厌粉丝团的女生或怎样,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有个圆满的收场,即使以后在走廊碰到也能像朋友一样聊聊天最好……」 这样啊,原来丸同学与其说「迟钝」,不如说是缺乏身为男性的自信。 他应该是遇到便宜自己的好事就会暂且搁到一旁的那种类型。要说以结果来看那就是「迟钝」,自然也无可反驳,不过他并没有迟钝到别人对自己表示好感,也还是浑然不觉或置之不理的地步。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敏锐到能够察觉我的好感── 我停下脚步,大大地叹了口气。 「受不了,居然会听你提出『解散』两字,真的吓到我了。」 「会、会吗?」 「会。还有,我也明白你来找我商量的理由了。毕竟只要我开口要求粉丝团解散,事情姑且就结束了。」 「另外,我希望可以不要向小黑、小白、小桃三人透露就将这件事摆平。应该说,我希望不依靠她们三个就把事情解决,藉此展现出对她们的一点诚意。」 「那算不算诚意倒不好说……」 「果、果然是这样吗?」 「唉,不过我会酌情处理。」 志田、可知、桃坂三个人在丸同学心中果然有特殊的地位。这一点无庸置疑。 而且我并没有胆量与骨气由此刻踏入其中,这也是事实。 让我觉得舒服的心动感,以及让我怡然自得的对话。 没胆量的我只能就此满足,这是我必须有自觉的吧。 仰头向天。有满天的星斗。 我将淡淡的情意送向星空彼端,然后闭上眼睛。 「──我明白了。我答应协助你。」 眼睛睁开时,我已经做出决断。 「以朋友的立场,懂吗?」 我会以朋友的身分跟他相处。 ……恐怕从千年以前就有「男女之间友情是否能成立」这样的问题存在,而且解答至今仍未出现。 我的想法是「答案因人而异」。男女间有友情成立的状况,也有无法成立的状况。 那么我的状况又如何?以往我都没有定出答案,不过,我敢在当下作答。 『男女之间友情能够成立』──这便是我的答案。 因为对连候补女友都当不成的我来说,这是最理想的著落。 「真的吗!感谢!」 丸同学露出无邪的笑容。 光是如此,理应被我封存的心意就躁动起来。 但这是我自己决定好的。替这份情愫加上盖子以后,我逞强说道: 「不过你来求我──代价可是很高的喔。」 「你明明说要以朋友的身分帮我,却还要收钱吗!」 「我没有说代价是钱吧。还有,你对待朋友一样得有诚意。」 「咦~~具体来说呢?」 「我要先想想。放心吧,我不会强人所难。」 「不过,反正你可以信赖,好吧。」 志田、可知、桃坂在他口中是小黑、小白、小桃。 但是他叫我惠须川同学。 相较于那三个人,我跟丸同学的距离……果然比较远。 我耸了耸肩,并且切换心情。 「那么,关于具体的解散手续……我需要一点策略。要我明天就宣布粉丝团解散也是可以,但毫无对策的话应该会引起不平。比方我托辞太忙而卸下团长之职好了,但是团里像现在这么稳定,可能就会拱其他人当团长继续活动。即使解散了也得不到理解,或许还有人会失控过来跟你接触。」 「对喔,说得也是……」 「要我扮黑脸也可以喔。只要我用高压的态度表示:『因为团里有太多让人看不下去的行为,我决定离开团长的位子!』『不准粉丝团继续活动!』『大家都要跟丸同学保持距离!』她们多少还是会听话才对。」 「不不不,那样做不行吧!为什么是被我添麻烦的你要去犯众怒!要犯众怒的话,也是我去才对!这绝对要分清楚吧!」 受不了,明明动不动就得意忘形,却只有这种时候摆一副男子汉的脸……真是让人困扰。 「我明白了。不然刚才的方案算最后手段,假如你有好点子就告诉我。」 「唔、嗯~~……好点子是吗……真难想耶……」 志田她们也没有想出好点子,要丸同学当场想出来应该有困难。 「唉,或许早点行动是比较好,不过这件事又没有截止日。我们试著想看看吧。」 「是啊,我明白了。我也会试著思考。」 让事情结束吧。 不值一提的恋情,局外者的愚蠢爱慕,都会随著这次合作完毕而消失。 向前进是觉悟,放弃也一样是觉悟。 既然没有自信前进,就只能选另一边而已。 可是── 「掰喽,惠须川同学。」 「嗯。」 抵达车站,彼此将分开的时候,丸同学挥了挥手转过身。下个瞬间,他的神色已经跟在学校时不同,那恐怕是他面对家人的脸孔。 目睹他表情的转变,我心里涌现莫名的懊悔。 (他不曾用那种表情对著我。在志田面前肯定就是那张脸──) 我发现自己开始有这样的思绪,因而甩了甩头。 我有了放弃的觉悟。 可是── 即使有觉悟,我仍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达成。 * 我跟惠须川同学商量过后,就一直在思考能让粉丝团和平解散的「好点子」。 可以的话,我不希望让任何人留下不愉快。 假如要承受伤害,由我承受就好。 这样的难题有方法解决吗……? 我躺在床上,望著手机的通讯录。 凭我的脑袋似乎连好点子的头绪都想不出来。既然如此,我该不该放下自尊,找个想得出办法的人商量呢? 不过黑羽、白草、真理爱要先剔除。我希望不靠她们三个就将事情解决。 哲彦的话……以商量对象来说是首选,不过那家伙会提的都属于即使能解决问题,还是会造成其他问题的歪主意。找那家伙商量就当成最后手段吧。 绘里小姐嘛……好讲话的她其实是个吃过很多苦的人,可靠的地方在于她可以吭都不吭一声就熬过难关。由于绘里小姐是真理爱的姊姊,真理爱至今都是用什么形式维持跟粉丝团的关系,她可能都看在眼里。可是突然找绘里小姐商量好像会造成困扰耶,我无论如何都会顾虑这一点。 总一郎先生……他简直是前所未见的圣人,虽然关系亲近,可是要把大企业的老板拖来趟这种浑水还是有顾忌。 找玲菜……免谈!她肯定会把我商量的事情当成材料,一直挂在嘴边嘲弄我!明明是学妹还这么嚣张! 真难找耶──当我想得头都歪了的时候,就在通讯录上发现了某个名字。 对喔。我怎么就忘了还有这个「私底下最仰赖的人物」呢? 事不宜迟,我立刻打了电话给这名人物。 于是电话立刻接通了。 『啪……喀啦喀啦……匡啷──!』 手机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 欸,怎么搞的啊……? 我战战兢兢地问对方。 「喂、喂……?你没事吧,朱音?」 『我、我没事,晴哥!怎么了,这、这么晚打来?』 「没什么啦,我想稍微借用你的智慧。现在讲电话方便吗?」 『!晴哥,你等我一下。』 朱音刚放下手机,似乎就忙起了什么。 听得见叽叽叽的声响。那是麦克笔的运笔声……朱音在写字……?接著她跑到走廊……弄断胶带的声音……所以是在贴字条?然后又回到房里锁上门……再回来跟我通话。 『让你久等了,晴哥。没问题了。』 「朱音,你刚才是在贴字条?」 『你、你怎么晓得!』 「听声音。」 『原来如此……收音比我想的还清楚……值得参考。』 朱音从头到尾都是认真的。 『所以,晴哥,我准备就绪了。要讲多久都可以,我一定会提供好主意的,尽管说吧。』 没错,朱音只是拙于沟通,有时候难免表错情或会错意,心地却是非常正直光明。她不会吝惜为他人发挥自己洋溢的才华,是个善良的女孩。 「那么,这件事说来话长,麻烦你听一听。」 我从自己有了粉丝团开始说起。 朱音始终都认真听著,然后──彷佛要回应我的期待,她传授了能解决一切的计策给我。 后记 * 只要我列举条件,朱音无论什么问题都能帮忙找出符合条件的解决方案。另外要是没办法的话,她也会明确告诉我结论就是「没办法」。 这种态度显出朱音的特殊性。假如问题简单,任谁都提得出明确的解决方案,但现实是复杂难解的。可以找到最佳解的情况意外稀少,所以我认为常人都会稍微更动条件或去改变结论。 比方说,如果要导出符合条件的结论有困难,黑羽就会把结论改得实际一点。像她提出的「青梅女友」正是个例子。 朱音就不会那么做。她不会对条件与结论做丝毫更动,有时候甚至会用「跳过中间过程」的蛮横方式求出结论。懂数学的人常有这种状况,跟他们看到题目可以跳过算式直接求出答案的现象类似。 我举个老套的例子,先有想住在涩谷的结论,寻屋条件设为从车站步行五分钟,格局要一房一厅一厨,预算为○○圆,但实际上想满足所有条件是没办法的。 这样的话,正常是会在某个条件让步。比如地点调宽到从车站步行十五分钟,或者提高预算,跟现实妥协。 但是朱音不一样。她恐怕会以惊人的速度调查各项情报,找出符合所有条件的房仲物件。 奇怪了,理应不可能有这样的房仲物件啊……疑惑地一探究竟后,这才释然。 ──是凶宅。 这并不代表朱音怀著恶意在找房子。 朱音诚心诚意地用全力找到最后的结论就是如此,她确实帮忙安排了解决的方案,错的是找房子的人没有加注「不要凶宅」这个条件。 我很欣赏朱音这种就算用尽方式也要得出答案的做法。要不要采用她提出来的策略另当别论,多一种手段可以选择是无庸置疑的。何况问题经过她整理,该做的事也会变得明确。 所以对我来说,朱音是「私底下最仰赖的人物」。 然后,我列举给朱音的条件如以下所示: 「尽可能以不伤害到那些女成员的形式,让粉丝团和平解散。」 「不靠黑羽、白草、真理爱解决问题。」 「为此,基本上我不惜做任何事。」 我用手机将条件都告诉了朱音。说明完以后,她仍思索了一阵子。 然而,她做了格外长的深呼吸。 『──是有一个办法。』 朱音如此嘀咕。 『晴哥,粉丝团里的人会想接近你,是因为你有机可趁。』 「有机可趁?」 『没错,假如你有女朋友,应该就会跟著出现想退出的人。当然即使不是女朋友,只要有个真命天女在就可以了。状况一旦变成有粉丝团会对晴哥造成困扰,解散自然就指日可期。』 「原来如此。」 朱音像预言家一样说道。我能轻易想像她现在是什么样的眼神。 『所以我才会提出这个方案。「由晴哥在大家面前接吻」。我认为这样就行了。』 「接、接吻?」 不愧是朱音……她有为了导出结论可以不择手段的倾向,这次替我想出的主意可真猛…… 『没错。告白是不行的。黑姊在告白祭留下太深的印象,可以想见效果会不理想。你现在要用接吻的方式才可以。』 「唔……可是,那么做好像会无法回头耶……」 万一我对黑羽那么做,就等于「情侣成立」了。事情的严重程度并不是开玩笑或找藉口可以搪塞过去的。 当然,即使换成其他女生也同样事关重大,若是初吻更会记得一辈子。 接吻可以说就是如此强烈的一帖【剧药】。 『晴哥,「接吻的对象是谁都可以」。即使对方不是你真正喜欢的人,这计策也能成立。』 「啊,原来如此……」 朱音的计策是要我明示自己的真命天女,藉此让粉丝团知难而退。 所以即使我吻的对象并非真正的真命天女,能让其他人以为是就够了。既然这样,与其吻亲近的女生,或许找个跟我有适度距离感的人更不容易穿帮,而且有效。 可是……接吻吗……难度高到不行耶…… 『重点在于要「让所有人都肯相信」这是晴哥的真正心声。其实这一点是最难的。』 「……的确。」 就算接吻有著可怕的效力,如果可信度太薄弱就没有实践的意义。即使我跟玲菜接吻,在知道玲菜专门包办万事的人眼中看来── ──姓丸的砸了多少钱来接吻啊……? 大概只会这么想吧。唉,反正玲菜不准我委托色色的事,感觉出再多钱也无法让她说ok就是了。 『比如你在群青同盟进行某种比赛,还定了输掉就要揭露自己的秘密当条件怎样?然后你故意输掉以后,再吻自己喜欢的女生。』 「……原来如此。比起突然吻某个人,让大家觉得我是输掉比赛而不得不吻,更能增加可信度。」 要表现出之前一直隐瞒有真命天女的态度,这点应该很重要。 当我自顾自地连连点头时,朱音嘀咕了。 『然后还有一点,晴哥。』 「嗯?」 她先这么提醒,然后就说出不得了的话。 『在那之后,有句「咒语」可以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这句台词,犀利得让我以为其他声音一瞬间都从世上消失了。 朱音不太会用抽象的修辞。 正因如此,我被她勾起了兴趣。 「──你是说,咒语?」 『嗯。』 「……麻烦告诉我。」 朱音说出来的话,内容极为单纯。 然而──原来如此。这有效。 就算我安排了冒牌的女友,问题是后续会被追究。要摆脱大家的追究又不让真相穿帮比较困难。 但只要有朱音的这句「咒语」……行得通。 我将话题带到下一个阶段。 「那么,群青同盟的比赛要尽可能热烈才好吧。」 『嗯,被看出你是故意输掉的,可信度就会下降。但我不担心这一点。』 「为什么不担心?」 『因为我听说过,晴哥只要是为了别人就可以拿出精湛的演技。这是为了黑姊她们才演的戏吧?所以我笃定这部分不会有问题。』 我讶异地眨了眨眼睛。 朱音有她笨拙之处,却具备看穿本质的眼力。 不愧是我私底下仰赖的秘密王牌。 「那还用说,包在我身上。这样的话,我该找谁接吻呢……」 朱音给了我许多建议,剩下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 「接吻……接吻是吗……基本上,我自己就对接吻有抗拒……但是对方问题更大吧……我不想依赖小黑、小白、小桃,所以先将她们排除在外,其他能顺利谈妥的人……嗯~~没有那样的女生耶……听我说明完理由会答应的女生根本不存在……只能砸钱找玲菜赌一把看看吧……」 『──晴、晴哥!』 「唔喔!怎么了吗,朱音?」 她突然提高音量,所以我吓了一跳。 『假如晴哥有困难,我可可可、可、可……可以……』 刚以为朱音提高音量,现在又逐渐变小声了,到最后我几乎听不清她讲什么。 因此我反问了一句。 「嗯?你是说你渴了?」 『我讨厌晴哥。』 「为什么啦!」 我怎么才过一秒就惹人厌了!太难过了吧! 「等、等一下,朱音,我们冷静谈谈。你能不能把刚才的话再大声说一次?」 『……我知道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这点我承认。那我说得更简洁一点。』 隔著手机可以感受到朱音的不情愿,但是她好像姑且接受了。 朱音清了清嗓重新开口: 『──晴哥,跟我接吻。』 (插图011) 「…………」 『…………』 「…………」 『…………啊!』 我听见了朱音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不、不是,晴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啦。」 我跟朱音是从小就认识的老交情。虽然我马上就察觉了她的口误,但太过直接的台词让我烦恼到不知道该怎么修正才好的地步。 「照你的个性,是不小心先讲了结论对吧?因为我提到『没有那样的女生』,你才会自告奋勇对不对?」 我晓得朱音有笨拙之处,因此她的口误与这种反应,对我来说是在预料范围内,我也才能保持冷静。 『……既然晴哥明白,那就算了。』 大概是口误伤到自尊,朱音似乎坏了心情,可以感受到她的只字片语间带有刺。 『但我还是讨厌晴哥。』 「为什么啦!」 听到仰赖又跟妹妹一样的女生说讨厌自己,会让我心痛耶! 「欸,朱音,麻烦你冷静听我说。」 『说什么?』 单单一句话,听起来却冷漠得吓人。 我慎重地回答: 「你肯自告奋勇,我很高兴。」 『晴哥……』 果然我应该坦然表示自己的欣慰。朱音的语气突然放软了。 『那、那么,你要……跟我接、接……吻吗?』 「不,那样会构成犯罪吧。」 『我好讨厌晴哥。』 「欸──」 从讨厌加强成好讨厌了耶! 我觉得照这样下去会被朱音挂电话,就加快语速。 「听、听我说,朱音!你会愿意跟我接吻,都是为了我吧?」 『…………』 「这份心意,真的比什么都还要让我高兴。」 『晴哥……』 很好很好,看来朱音的愤怒缓和了。 当下我该拿出哥哥的风范,讲话要注意包容力。 「一向追求合理性的你,或许会认为接吻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因为我的私事而剥夺你的初吻,就未免太过意不去。所以我不能做这种选择。要接吻的话,我希望你能保留给自己真正钟爱的人。」 『…………』 「还有,像这样跟你讨论的过程中,我想到了一个适合的人选。」 『适合的人选?那是……?』 「有个渣男平时总对我呼来唤去,自己却专门捡便宜。这次我决定拖他下水……咯咯咯。」 『……原来如此。找那个人的话,我想也能得到期望的结果……可是那样好吗?』 「这叫要死一起死。无所谓啦。」 ──我跟朱音有过这样一段互动。 方针就此决定了。 为了让粉丝团和平解散── ──我要强吻哲彦,让大家认为他是我的真命天子。 就用这招──────!这样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啦──────! ………………………………………………………………………………咦? 真的非这样不可吗……这会不会把事情搞大啊…… 要问想或不想,我是绝对不想干! 然而──这是在为自己的愚蠢行为擦屁股。 假如我从一开始就拒绝粉丝团,既不会对黑羽她们不老实,事情更不至于闹大。得意忘形就是所有问题的起因。既然这样,我就必须心甘情愿地受这点罪。 没别的办法了。至少我找朱音及惠须川同学商量,也没有想出比这更好的方案。 既然这样,剩下的就是做出觉悟而已。 切下心中的开关吧。从现在起,我要用演员的身分骗倒大家。 (这次的行动是为了小黑她们──那我办得到……!) 如此下定决心的我在隔天午休时间去找惠须川同学。 要执行这套方案,协助者不可或缺。因此我先跟惠须川同学商量了。 幸好惠须川同学一个人在学生会办,环境很方便我们讲话。 「呃,惠须川同学,我有一个好方案了──」 我用这样的开场白来讲述跟朱音之间的互动。 于是── 「有这种计策啊……哎,可是……你、你真的要这样做吗……?虽然这招确实可以将问题一举解决……」 她嘀咕了这些,态度犹豫不决。有常识的惠须川同学听了会这样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你还说这套方案是志田她妹妹想出来的?读国一?难以置信。」 「朱音靠她冷静的判断力就能想出有效的方案,不管于好于坏。」 惠须川同学把手凑到额头,深深地叹了气,彷佛保母面对顽皮小孩会有的举动。 「你真的觉得可以?」 「我已经做好觉悟了,所以麻烦你协助。」 「……好吧。粉丝团那边由我带队,我会巧妙地引她们过去。不过协助者最好再多一点,你要用群青同盟的名义进行比赛,接吻则是输掉比赛的结果吧?既然如此,一定要先拉拢比赛对手协助你。」 「这部分我也跟朱音讨论过,我打算跟乔治学长比赛。比赛结果出来就执行策略,这样一来应该能办妥。」 「乔治学长……原来如此。桃坂的粉丝团团长吗?从之前的局势发展来想,他是最自然的比赛对手。想得妙。」 「另外,我还想找玲菜统一说词。」 「玲菜?」 「一年级的浅黄玲菜。你认识吗?」 「啊,一年级成绩居首位的浅黄吗?」 原来玲菜是这样被学生会副会长记住的。 嚣张。下次记得教训她。 「你有办法游说乔治学长和玲菜吗?」 「跟乔治学长讲过话以后,我发现他人很好,而且这件事对小桃有利益,应该可以轻松得到他的答应。玲菜那边最惨也只要出钱──」 差点透露口风的我连忙捂嘴。 对方是学生会副会长,假如她对玲菜万事包办的生意不知情,最惨也只要出钱──这句台词会成为致命伤。 「钱?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没有啦,我想只要向她保证将来出社会以后会回馈她,到时再付钱!这样说应该就没问题了。」 「这样行得通吗?」 「哎,毕竟我很疼那个学妹。」 不知怎地有幻听症状让我耳里出现「大大好跋扈~~」这句话,但是我决定装作没知觉。 「嗯,这样似乎就相当可行……不过有一道很大的门槛在。」 「什么门槛?」 「──甲斐。」 「问题就是这里……」 这次的计策要说难在哪里,哲彦的存在占绝大部分。 我丢脸没关系,反正我是自找的,而且我也有了觉悟。 然而哲彦完全是陪葬品,他处于受到牵连而单方面吃亏的立场。要是被察觉,他不可能不抵抗。 「我对甲斐也伤透了脑筋。跟那家伙相比,大良仪都还算可爱的。毕竟大良仪只是孩子气罢了。」 「有同感。」 「甲斐与其说不好对付,应该说他的直觉异常敏锐。即使想设圈套,他大多也会发现然后溜掉。为了遏止甲斐花心的行为,我也收集过他脚踏三条船的证据并对外公开,不过老实说那家伙是嫌麻烦才会退让,所以看似是我赢了。假如甲斐踏的三条船中有真命天女,使得他发飙反击,不知道后果会是怎么样……坦白讲我连想像都觉得害怕。」 以往哲彦都是自己人,所以很可靠。 然而我在这次的作战之中会跟他敌对,正因如此才可怕。 其直觉之灵,以及狡诈,凭半吊子的本事是耍不到他的。 不过── 「我会办到的。」 我向惠须川同学断言。 「这一次,只要用这项计策就可以圆满收场,成功的话大家都能幸福。那么我可以发挥全力。我一定会骗倒哲彦,交给我吧。我已经切下开关了。」 「丸同学……」 黑羽给过我「只要是为了他人就能发挥演技」的建议。我在日常生活中也有活用到这点。 「还有,那家伙从以前到现在利用我那么多次……这次换我利用他了……做好觉悟吧,哲彦……过去甜头都被你享尽,这种便宜的事就算天意允许,我也不会宽容喔。咯咯咯!」 「真受不了……该说你们是臭味相投吗……」 惠须川同学交抱双臂,蹙起眉头。 「为了避免被哲彦看穿,这项作战就由我、惠须川同学、乔治学长、玲菜四个人来执行。可以吗?」 「……我明白了。你跟乔治学长的比赛细节决定好以后就告诉我,我可以巧妙地把粉丝团引过去。还有,到时候我会尽量将这场比赛的消息散布出去。」 「不愧是副会长,真可靠。拜托你喽。」 我伸出拳头,惠须川同学便低喃一声「嗯」,和我互碰拳头。 * 我在台面下展开行动了。首先我去找乔治学长交涉。 「…………原来如此,我了解状况了。既然是为了真理爱好,我当然会协助。」 「谢谢学长!」 「这样的话,问题就是比赛内容与赌注,你有没有腹案?」 「我觉得可以挑个学长和我都拿手到一定程度的项目。举例来说,学长会打羽毛球吗?」 「噢~~羽毛球!good!我很擅长!大约有五年的经验!」 打羽毛球虽然也要靠运动神经,首先还是得看打过几年的比赛。既然他打了五年,应该可以视为生手没办法招架的水准。 「那我们就打羽球喽。还有关于赌注这一点,赌『揭露我的秘密』和『小桃粉丝团加入群青同盟旗下』怎么样?」 「『揭露秘密』……原来如此。那就当成在下手里握有丸学弟的秘密,还希望向众人公开──这套剧情大纲怎么样?」 「不错耶!感谢学长帮的大忙!」 「你别介意,一切都是因为妹妹太棒了!」 就这样,对乔治学长游说成功了。 接著要跟玲菜交涉。 「…………唉,你们这个点子还真不得了耶。而且还是一起去冲绳旅行的那个朱音妹妹想出来的,令人担忧她的将来。」 玲菜听完计画以后就无力地垂下肩膀。 「所以说,我们希望找你协助,主要是在误导哲彦这方面。」 「……我明白了。我可以帮你们。」 「噢!你真好说话耶!」 毕竟玲菜跟哲彦的交情比我长,老实说我以为会卡在她这关。 「你果然记得我平时疼爱你的恩情!」 玲菜露出尖尖的犬齿,还亮起了眼睛。 「如果大大要讲这种即使是玩笑也让人火大的话,我就不帮了。」 「是我不好。我承认自己得意忘形了。」 我下跪赔罪以后,玲菜就深深地叹了气。 「真拿大大没办法耶……唉~~我会帮忙啦,所以你不用再跪了。」 「真的吗?好耶,不必花钱只靠下跪就拗到了,真幸运。」 「大大你喔……」 玲菜摇了摇头。 「先把话说清楚哟。我之所以帮这个忙,是为了阿哲学长。」 「嗯?这明明是在算计哲彦,你怎么说是为了他?」 「在我看来,会觉得阿哲学长好像有点心急哟,从告白祭过后。」 「……会吗?」 玲菜这话倒是出乎意料。该不会是她从国中就跟哲彦认识才有这样的直觉吧? 「阿哲学长他啊,很会出鬼点子,直觉也灵,于好于坏来说都不算普通人吧?可是他跟大大不一样,并没有才华可以独自引起社会注目或者召集众人。所以在大大复出之前,感觉阿哲学长就是发挥不了才干,才会将多余的力气用在跟女生玩以求解闷。」 啊~~我好像可以体会。哲彦当幕后人员比较能发挥才干。 以舞台人员来讲,就是负责执导演出或者当制作人。哲彦想做的话,无论是演员、音控或照明应该都有能力做好,不过最能让他施展手腕的途径还是留居幕后,而且要待在可以指挥全体的职位。哲彦适合那个位子。 「然后,因为大大复出了,阿哲学长就可以执行他从以前储备的各种策略;而那些都获得了成功,阿哲学长的影响力正呈现函数性成长。顺利到简直太顺利的地步……或许就是因此所致吧。老实说,阿哲学长看起来很心急……所以我希望让他中计一次,藉此让他找回冷静与玩心……事情就是这样。」 「你对我态度这么糟,却有把哲彦当成学长在尊重耶。」 「大大没有因为性骚扰和霸凌学妹而挨告就应该感激了喔。我对大大以外的学长姊都会尊重的啊。」 「我应该说过那叫指导,而不是霸凌吧?」 我用两手食指戳了玲菜的脸颊。 两边脸颊自然凹了下去,变成一张怪脸。有意思。 「噗!」 「大大这样就叫作霸凌啦~~!」 玲菜「哼」一声踹了我的小腿。 「──!」 我跪了下来,痛得脸都歪了。原本气喘吁吁使得雄伟胸部剧烈起伏的玲菜就忽然垂下肩膀,失去了力气。 「真受不了这个大大……」 「超痛的耶。」 「大大是自作自受。」 我不情愿地认同是这样没错。疼痛开始消退,我便拍掉膝盖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唉,不过正如大大所说,假如是跟阿哲学长无关的事情,或许我就不会免费接案了。」 「毕竟你们很要好嘛。」 「倒不如说,阿哲学长对我有许多恩情。」 玲菜大概是在害臊,就把脸转了过去并嘀咕: 「阿哲学长是个相当胡来,而且已经『偏离正道的人』。但是在我快走偏的时候,他会『从偏掉的地方偷偷扶持我,让我走回原来的路』……我觉得阿哲学长就是这么温柔的人。」 * 准备一切就绪了。那天放学以后,我待在体育馆。 身为我的协助者,又是学生会副会长的惠须川同学说道: 「不好意思,羽毛球社,因为这相当于小规模的庆典。」 「不不不,反正有趣嘛,没关系!」 羽毛球社社员退到墙际,一面望著球场一面愉快地谈笑。 在那当中,也看得到黑羽正跟羽球社社长交谈。 「志田同学,羽球社有保留你的社籍,你随时都可以回来喔!」 「谢谢。还有,突然办理休社,我很抱歉。」 「你要去群青同盟,在所难免啊!我有看到你的活跃,都红到电视上了耶!」 「啊哈哈……好像是不知不觉中就变成那样了……」 「有很多女生都想加入喔。哎,那里是甲斐同学在掌管,要跟可知同学相处似乎也很辛苦,水准太高让人跟不上也是个问题,所以大部分女生都裹足不前就是了。」 「啊~~……我不喜欢在报名入会这方面起争执,所以都避免谈这些的,对不起。」 观赛者不知何时开始增加了。 跟我一起踏进体育馆的黑羽、白草、真理爱当然不用说,我的粉丝团成员在惠须川同学安排下也全体到齐。成为群青同盟旗下组织的「不要同盟」和「绝灭会」也都到场了。 我正在做暖身操准备上场。虽然身上穿的仍是制服,鞋子到底是换成了体育馆用的运动鞋。 相对地,乔治学长一如往常穿著印有真理爱大头照的t恤,还搭配有著「我爱妹妹」字样的头巾。打扮像在挑战底线的他正与动画研究社的社员们确认羽球触感。 「喂,你没问题吧,末晴?」 哲彦用手肘对我顶了顶。我一边继续暖身一边回答: 「没问题啦。你见识过我的球技吧?看乔治学长那样,怎么都不像擅长运动啊。你倒是该坦率称赞我促成用羽毛球比赛的局面啦。」 「嗯,老实说,你打得比我好是让我吓了一跳……」 刚才我跟哲彦试了玩票性质的对打。 结果是我大获全胜。因为哲彦的运动神经相当出色,我几乎没有可以大幅赢过他的运动项目,这可说是稀奇的结果。 「我可是从国中时就陪小黑练习到现在,实在不会输给生手啦。」 黑羽从国中就参加羽毛球社,一直以来陪她做的练习在此刻派上用场了。 哲彦交抱双臂,微微偏了头。 「这次的比赛跟之前不同,是一场分胜负吧?这让我放不下心耶……」 这句吐槽我有模拟过。 我立刻反驳: 「谁害的啊。到目前为止,你已经玩了两次贱招,才会让对方有所警戒。」 「啊~~这倒也是。」 「所以才叫你夸奖巧妙促成这场稳赢的比赛的我啊。」 「哦~~……」 看来哲彦多少可以接受,却没有完全信服。这正是他棘手的地方,只要有一丝疑虑就不会放松戒心。 「还有,对方说你输掉的时候就要『揭露你的秘密』是什么意思?你搞了什么才会让条件变成这样?」 「……我用来写诗的手札被乔治学长捡去看了。」 「…………啥?」 「……我用来写诗的手札被乔治学长捡去看了。」 因为这是重要的事情,我正色讲了两次,哲彦就眨了眨眼嘀咕:是喔…… 「末晴,原来你有在写那种东西喔。话说你怎么会把那带来学校?」 「有灵感时不记下来会忘记吧。」 「记那个用手机就够了啊……不过,我大概知道事情经过了。捡到手札的乔治学长想公开你的诗,让你的名声下跌。因为他希望让真理爱对你心冷,转而当粉丝团的妹妹。但是即使乔治学长公开,你只要辩称那是假造的便能开脱,所以他想用比赛来强迫你『揭露秘密』……逼你当场朗读并承认写诗手札的存在对吧?」 「嗯。」 观望我们互动的乔治学长露出奸笑。很有反派架势。 「所以喽,你明白我去谈这场比赛的理由了吗?因为输不得,交涉比赛项目之类的简直让我想破头。」 「……哎,既然有这层因素就算啦。那你说群青同盟获胜时,『真理爱的粉丝团就要加入群青同盟旗下』,为的是什么?」 「重点是讨回我的手札。但是把这点列为比赛理由的话,我有写诗的事不就穿帮了?所以我才要他把比赛条件定成像现在这样。坦白讲,对乔治学长来说,加不加入群青同盟旗下似乎都无所谓。」 「哎~~他加入旗下的好处是便于接近真理爱,顶多这样吧……」 说是这么说,哲彦眼底正在发亮。 唔,这家伙果然难缠……我明明准备了这么多理由……不对,说不定就是理由充分才无法释疑。 「既然都安排好处给你了,出状况时要帮我喔。」 「……说真的,我不太有兴致耶。」 大概是主导权并没有握在手上的关系,不然就是还存著疑心,哲彦显得有点意兴阑珊。 但计画仍未穿帮。穿帮的话,他不可能会在这里。 有没有人能帮忙转移哲彦的注意力啊?我还是害怕给他思考的时间。 「大大还是一样蠢耶。」 玲菜一手拿著摄影机过来搭话了。 「嗯,总之静观其变就好啦。反正大大打赢比赛的话,对阿哲学长来说算是赚到;万一比赛输掉,阿哲学长也不会吃到亏嘛。」 「……这倒也是。」 来自哲彦的精神压力明显降低了。 (吓我一跳……) 我掩饰不了讶异。 原来哲彦对玲菜相当信赖,没想到玲菜出面会让他这么轻易就退让。 我正想偷偷用眼神对玲菜示意:「不好意思。」但就算是这种不经意的举动,或许也会让哲彦察觉有异样,进而推敲出真相。 因此为避免激起哲彦的戒心,我尽快离开现场。 「那比赛差不多要开始喽!」 当裁判的惠须川同学朝我们招了手。 「规则是单打,只比一局,抢二十一分。有丢士制,平手后差距拉开到两分就分出胜负,有无异议?」 「没。」 「ok。」 「这场比赛的结果,若是丸同学赢,『桃坂真理爱的粉丝团「大哥哥公会」就要加入群青同盟旗下』;若是乔治学长赢,『丸同学就要当场暴露自己的秘密』。双方有无异议?」 「没有问题。」 「无异议。」 「那就开始吧。猜拳决定发球方。」 猜拳以后,是我赢。我拿到了发球权。 我们各就各位,比赛开始。 「那么,一局决胜,y!」 「小晴,你可不能输喔!」 「小末,加油!」 「末晴哥哥,奋斗!」 「末晴宝贝加油~~!」 「乔治学长!请展现动画研的底气!」 热烈的声援、同伴们的加油,这些声音交杂在一起,让我精神抖擞。 「好!要去喽,乔治学长!」 「放马过来!」 我高高地发了球。 目标是让球贴著底线触地,最王道的战法。尽可能让对手远离球网,制造不能随便杀球的处境,再看对方要怎么出手。 「发得不错。」 乔治学长紧紧追上,打出了位于对角线上的高远球。 ──咻! 这种迸然而现的触拍声。光听就晓得,乔治学长正如声明,是个有经验的选手。 球的劲道、深度,两者俱优。 要再回一颗高远球观望也是可以……但就算会失去一分,我还是想看看乔治学长的反应。 我用轻快的步法后退摆好架势,将全身化为弹簧,直直地杀了球。 击球声像炸开一样「砰!」地响起。轨道偏高,但是靠著下压的体重,球速无可挑剔。 然而── 「控球不精。」 彷佛看透了我的动作而使出的吊球。 「!──」 由于我是从底线勉强杀球,网前空虚。下场是踏出一步时就知道来不及接,因此被对方漂亮地拿了一分。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没想到耶!他们两个都很会打嘛!」 「猛喔,光看就觉得有趣!」 好像没有人料到我们会好好地打这场比赛。观众一口气兴奋起来了。 「原来小末这么会运动。」 「小晴的运动神经是不差,不过并没有哲彦同学那么好喔。比起力气和速度,羽球更讲技术。我可是从球拍的握法开始教他的。」 「毕竟末晴哥哥说他以前被迫陪黑羽学姊练过球嘛……」 乔治学长用球拍把球挑起,然后笑了笑。 「丸学弟,在下的实力,你懂了吗?」 「是啊。老实说我小看学长了……」 被外表给骗了。即使乔治学长说他多少会打羽毛球,厚厚的眼镜镜片配奇特t恤,仍是一副光看就觉得宅气冲天的模样,使人不知不觉留下了不懂运动的刻板印象。 不过,我现在深切体会到看外表根本没意义,心里很痛快。 「别看我这样,三年前我可是在约克郡大赛打进三十二强过喔。」 「完全听不出厉不厉害耶……喂,末晴!你不是说可以轻松打赢?别输掉啊!」 来自哲彦的打气。 我竖起拇指,自信满满地告诉他: 「我还没有拿出真本事!看著吧,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我切下脑内的开关。只要切下开关,我就能演任何角色。 没错,好戏接下来才要正式上场。 ……后来我们展开了有进有退的攻防。 我进攻,乔治学长就防守,双方互找破绽,并且都想靠拿捏精准的击球从彼此手中得分。每当使出瞄准边线的击球或者带角度的跳杀时,观众都会跟著激动,打球的我也就更加亢奋。 比赛来到折返点时,便看出彼此的实力。 我八成……比学长强一点。 虽然技术几乎一样好,乔治学长大概是因为隶属于动画研而缺乏体力。学长疲倦后击球准度当然会下滑,到了中盘,我便领先他四分。 不过接下来就是我秀一手的时候了。 「唔──」 我一面打好比赛,一面也「拿出正逐步累积疲倦的演技」。 绝不会让人看出有异。我始终都是用全力,我努力在比赛,有时更会扑球,但难免有些许失误。可惜。还不能输。 将举手投足做到优美,演出一场让人感到淋漓尽致的比赛,逐步支配现场气氛。 「二○─十九,比赛进入赛点!」 我被逼到绝路了,再失一分就会输。 但是还没完。这时候得分就可以打成丢士。赢球有必要连拿两分,可以不畏失误地进攻。 乔治学长发球。 球拍高举……是假动作! 在击中球的前一刻放轻力道,让球落在前方,而且是落点绝妙的球路。 我立刻决定还手。 用假动作回敬假动作。我振臂假装要把球打向深处……落点却放在前方。 可是── 「我猜到你会这样了,丸学弟。」 乔治学长挤出气力上网接球。 球立刻带著角度被击回另一侧落地──分数被学长拿下了。 「乔治学长取得赛点!」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体育馆里欢声雷动。 我身体发软而跪下。 「混帐!」 我始终用全力应战,却输了。 「我就是这么演的」。 「小晴……」 「小末……」 「末晴哥哥……」 沉默降临在体育馆。 与此同时,乔治学长来到我身边……朝我伸出手。 「丸学弟,这是场精彩的比赛。」 「乔治学长……」 我回握对方的手,他就把我拉了起来。 「在下受到了感动。然后,这里有个提议是……能不能让在下的大哥哥公会,加入群青同盟旗下?」 「!」 体育馆里窜起鼓噪声。 「其实在下从一开始就觉得要加入也可以。但是呢,我不打算加入软脚虾的旗下。既然这是场好比赛,我愿意加入你们。你答应吗?」 「乔治学长……谢谢你!」 我们俩热情地拥抱。 以全力战斗并且相互认同,然后和解。 动人的一幕。 「不过,我还是要你遵守约定……『揭露自己的秘密』。」 「……我明白。」 来吧,最后的胜负。 为了抵达这一步才累积这么多工夫。 「对不起,先让我处理一件事就好……哲彦,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嗯?」 发展到这个局面──哲彦当然会认为我是要商量「要怎么蒙混过去才能免于揭露秘密」。 但那是假动作,一切都是为了让哲彦松懈。 怦通……怦通……! 每靠近哲彦一步,心跳就变大声。 这并不是疲劳所致,是出自紧张感。 我大费周章做了这么多安排,因此不能失手。 到目前为止,我有演得完美无缺的自信。 但对方是哲彦……「即使我演得完美无缺,他依然有可能比我更高招」。 逼近到只剩两步的距离,我停下脚步。这是朋友的距离。 可是要冷不防吻他,必须更靠近。 接下来才是难关。 为此我备有一计。 「被人听到就不好了。耳朵借我一下。」 这样就算凑得更近,应该也不奇怪。 哲彦也点头说了「好」。 搞定了。 然而我并没有显露出情绪,就把脸靠了过去── 「!」 只差一点就达阵时,哲彦睁大了眼睛。 不知道这是直觉,还是本能?看得出他在一瞬间察觉到有危险。 我并没有失误才对……可是……哲彦,你这家伙依旧厉害得吓人…… 然而太晚了。普通人只会吓得愣住,反应快的人也顶多摆架势防范而已。 这样就是我赢了。硬把头抓住,直接给他亲下去就好。 既然在这个距离之前都没露出马脚,可以说赢定了。 ……如果对方不是哲彦的话。 「──!」 什么……! 哲彦这家伙,居然在瞬间跳开跟我保持距离──! 有如野兽的灵活身手。面对危机时,本能性产生的停顿几乎为零。 就算是练武术的人也无法做到如此。凌驾人类本能的反应、速度、警觉性──这家伙是怪物吗……! 「哲彦,你……!」 「……喂,末晴……你刚才打算做什么,喂……」 糟糕……这种眼神……哲彦完全视我为「敌人」了…… 刺肤的强烈杀气,简直像接下来将有一场【死斗】…… 体育馆一片悄然。 刚才被激烈比赛激起的热情已经完全退烧,大家都对我跟哲彦之间的险恶气氛闭上嘴巴,只能在旁观望。 「讲话啊,末晴……我先提醒你,注意发言……敢跟我鬼扯就试试看……到时候,小心我杀了你……」 「────」 所有人都讲不出话了。 这大概是哲彦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真正发火的模样。 玲菜将哲彦评为「于好于坏来说都不算普通人」,正如她所言。 普通人就算提到「杀」,终究只是「生气得想杀人」的意思。 但哲彦不一样。听见的人应该都有同感。 ──这家伙是真的打算动手杀人。 从释出的威迫感就能理解,所以每个人都怕得不敢说话。 可是我仍不退让。 在这里揭露计画的话,一切都会泡汤。粉丝团将无望和平解散,我便收拾不了自己留下的残局。对黑羽她们也过意不去,更会浪费惠须川同学、玲菜和乔治学长的协助。 要是低声下气,哲彦就吃定我了……如此感受到的我选择跟他比呛。 「我没有要干嘛啊。你才怎么搞的,整个人突然往后跳。你在怕什么?」 「啥?你说我怕?好好好,要比呛是不是……你应该有心理准备了吧……」 (插图012) 哲彦释出的杀气增长,但我也不服输地瞪了回去。 随著紧张感升高,周围开始嚷嚷起来。 「欸,笨渣搭档现在是要内斗吗……?」 「真的假的……龙虎互搏耶……!」 「不会吧,他们两个都变得好恐怖……」 「甲斐同学还可以理解,原来丸同学也有这一面……」 「喂,来开赌局吧?我押甲斐十圆。」 「现在哪是插赌的时候,找个人去叫老师过来会不会比较好……?」 当喧噪与动摇的情绪逐渐蔓延开来时── 「──蠢货!」 有阵凛然的嗓音化成涟漪向外扩散。彷佛能让整座体育馆都找回冷静的喝斥声。 不用看也知道是来自谁的口中。在我们学校没有人能将这句台词说得比她更帅气。 「你们都先冷静下来。」 学生会副会长惠须川同学用冷静与温柔兼具的语气安抚周遭动摇的情绪。 应该是因为大家对她够信任,只见现场正逐渐恢复冷静。 但是── 「喂,惠须川……你别插手……信不信我宰了你……」 「──!」 ……惠须川同学畏缩了。我看得出这一点。 糟糕……「双方高下已分」。走到这种局面,靠惠须川同学已经没办法劝阻哲彦。 原本将现场安抚下来的惠须川同学心生畏缩,简直让皮肤刺痛的紧张感就瞬间回归了。 只是这也不能怪惠须川同学。就算她是练过剑道的女中豪杰,仍是一名女高中生。以往她应该没有碰过这么杀气腾腾的对手,会怕可说是理所当然。 我能跟哲彦正面对峙,是因为以前有过被人用杀气对待的经验。 童星时期,我被人以嫉妒和杀气对待过好几次。 明明陪的是笑脸,眼里却诉说著要我死。跟那种恐惧是一样的。 既然我曾靠著可以上电视的醒目职业获得不小的成功,这种事就避无可避,所以我多少适应了。 我打算让惠须川同学抽身,因而举起手。 「惠须川同学,没事的。这里交给我。」 总不能再继续依靠她。 但是惠须川同学拨开我的手,自己指头还在发抖就向前踏出一步。 「丸同学……够了。由我来告诉他们。」 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可是惠须川同学对我使了眼色,示意要我安静。 当我犹豫该怎么开口时,惠须川同学进一步向前并且环顾周遭,高声做出宣言: 「──我跟丸同学正在交往──!」 …………嗯?咦?现在是什么情形? 惠须川同学?跟我?正在交往? …………奇怪?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没听说耶。 我完全莫名其妙,陷入了混乱。 然而这段期间,时光仍在流动。 寂静化为涟漪扩散……话里的含意慢慢渗透……经过几秒就引爆开来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真的假的~~~~~~!」 「可是个性正经的惠须川同学会说谎吗……」 「这样的话……志田同学呢……?」 「还有可知同学跟桃坂学妹怎么办……」 「这该不会是横刀夺爱吧!」 「副会长之前还说,她当粉丝团团长是出于不得已……」 「她先假装不感兴趣,再接近丸同学……?」 「喂喂喂,真的吗真的吗!这下要怎么收场!」 体育馆里像是有人捅了蜂窝一样闹得非同小可。 传言和臆测如泡泡般浮现,随后陆续消失。 「怎么会……怎么这样……小惠……」 黑羽声音发抖。 「唔,果然没错,我之前就认为那个副会长不对劲了……!」 白草勃然大怒。 「…………」 真理爱缄默,观察周围。 连刚刚那样发火的哲彦都掩饰不了惊讶,睁大了眼睛,无法掌握状况。 独自保持冷静的惠须川同学淡然说明: 「甲斐,我想你早就察觉到了,丸同学提到的那本写诗手札是幌子。乔治学长逼他公开的秘密,就是跟我正在交往这件事。因为我跟丸同学牵手的时候偶然被学长看见了。」 「……哦。」 「刚才丸同学会靠近你,就是想偷偷告诉你这件事,希望你帮忙收拾场面。其实我认为丸同学输的可能性是万中无一,不过我有建议过他,假如输了要记得向你求助。」 「……哎,假如乔治学长爆这种料,确实没有人会信。而且考虑到真理爱的存在,他是有动机爆料吧……」 哲彦开始思索。 惠须川同学的震撼发言似乎让哲彦拋开了怒气。不过他或许仍然存疑,显得有几分警戒。 话虽如此,现在哲彦的事要先搁到后头。 粉丝团的那些女生涌来我这里,状况不好了。 「末晴宝贝,这是怎么回事!」 「丸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你们等一下!」 我拚命开口想劝阻她们,粉丝团女生点燃怒火以后的冲劲却猛得挡不住。 可是惠须川同学的处境比我更糟。 「惠须川同学,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这就是你当团长的目的吗!」 「叛徒!」 我跟惠须川同学并没有交往。可是在不知道真相的粉丝团成员看来,被期待中立而担任团长的惠须川同学应该就像叛徒一样。 惠须川同学沉默不予反驳,独自承受著她们的咒骂。 (这样不行,惠须川同学……!) 拖到现在,我才理解惠须川同学的用意。 惠须川同学是判断「由我跟哲彦接吻摆平这件事」的计画已经不可能达成了。 当哲彦立刻躲开,还跟我搞到气氛险恶时,惠须川同学便决定取消计画。谎称跟我正在交往应该是她的次善之策,只求成功解散粉丝团。 但这样对惠须川同学的负担太大了。 我推开粉丝团的女生,挤到惠须川同学面前。 「欸,等等!你们误解了!惠须川同学是因为──」 「不要紧,丸同学!我从以前就喜欢你了!」 明目张胆的告白让周围顿时噤声。 「我是个叛徒,是个小人!我想接近丸同学才当了粉丝团的团长!这一点就算受到再多责备也无可奈何!」 厉害,「好逼真的演技」……当中有著连我都要受到吸引的魄力……不知道内情的女生听见应该会认为她说的是真相吧…… 「过分!」 「为什么你做得出这么过分的事情!」 面对惠须川同学的逼真告白,她们的反应当然是一阵臭骂。 可是──这样不行! 惠须川同学……那是我要承担的罪过……不是你该承担的……! 「住口!你们不要骂惠须川同学!」 我挤进她们双方之间,挺身袒护惠须川同学。 粉丝团的那些女生目瞪口呆,看著我的眼神逐渐变得严肃。 (……已经够了。我就算被讨厌也无所谓。) 我没办法继续坐视。惠须川同学遭到怪罪是不对的。 (与其让惠须川同学当坏人……我宁愿毁掉这个计画。) 不可以让善良的人不幸。唯有这点绝对没错。 ──好,我做出觉悟了。上吧,跟她们把话说清楚。 就在我如此心想,还张大了嘴巴的时候。 「借过借过~~麻烦各位让一让哟~~」 有阵软软的说话声传到了耳里。 出现在粉丝团女生之间的是声音的主人玲菜……还有被玲菜从背后推著的哲彦。 「不好意思哟,各位同学……来吧,阿哲学长,你刚才那样发飙不行啦。既然已经知道是误会,起码要跟大家说声抱歉,这是做人应当要有的道理啊。」 哲彦被玲菜推出来,来到我的旁边。 他转开视线,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应该是被玲菜说服的,不想道歉的心思一目瞭然。 即使如此,哲彦似乎觉得姑且有必要道歉。假如他认为根本没必要,应该会连到我旁边都不肯。 「来吧,阿哲学长,早点跟大家开口。」 「你别推啦。」 目前我这边有粉丝团的女生们涌来,组成了一面人墙。玲菜却推著哲彦的背,让他可以过来跟我对话。 道歉真的不合哲彦的性子吧,他变得手足无措。 然而这时候,我看见了在哲彦背后眨眼的玲菜。 ……我懂了! 灵光乍现。 现在哲彦跟我的距离和刚才靠过去时差不多。 可是他把视线从我面前转开。 何况背后还有玲菜在推,逃也逃不掉。 没错,趁现在的话── 我就可以执行刚才无疾而终的计画──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巧的是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我们这里。 这是玲菜不忍看惠须川同学挨骂才提供的最佳支援。 (这算一次妙传,玲菜。我会把事情搞定──) 我做出觉悟靠近哲彦以后,就用双手牢牢固定住他的头。 「嗯?」 哲彦想逃,却为时已晚。头被抱著的状态下逃不掉。 ──你松懈了,哲彦。是你输了。 接著我使劲把哲彦的脸扳向正面────────────────────────────────────────────────────────强吻了哲彦的嘴唇。 ──嗯啾~~~~~~~~! 彷佛亲到发出声音的热吻。 「……咦?」 「……啥?」 「……咦?」 「……噫!」 用哑口无言这句话来形容应该正确。所有人都发不出声音。 起初也有人没发现,但是大家都盯著我们不放,有人拉了旁边的人的袖子,有人用手指向我们,藉此表达有惊人的光景出现在眼前。 为了让周围的人统统看见,我吻了足足五秒钟不放。这是为了避免都没有人在看,吻了也是白吻的情形。 我移开嘴唇后,就张开双臂高声宣言。 「这才是真正的秘密!」 没有得到反应。所有人都吓傻了,还露出彷佛失了魂的表情。 趁这个机会,我一鼓作气说起内情。 「惠须川同学知道我的秘密,才会帮忙掩护!但是我看不下去她被责怪的样子了!所以我要老实说出来!我的真命天子是『哲彦』!」 来吧,补上临门一脚。 这临门一脚是朱音传授给我的「咒语」。 用这句话封住大家的嘴就结束了。 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倾全力朝天花板大喊: 「──『你们体谅我』~~~~~~────!」 体育馆被寂静包围。 「…………」 「…………」 「…………」 「…………」 「…………」 黑羽、白草、真理爱自然不用说,从各粉丝团、羽球社到凑热闹的围观群众,都因为状况夸张过头,陷入了短暂的时光冻结。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随后时间开始流逝。 怒吼、尖叫、呼天抢地。 体育馆呈现一片堪称地狱的景象。 夸张的状况让哲彦翻白眼昏倒了。 惠须川同学叹气;玲菜没好气地瞟著我,露出傻眼的表情;顶多只有乔治学长还笑咪咪的。 「原来是这样……哎哟~~!小晴,你又胡来了……」 「人家原本就觉得当中有内情……这种演技还有执行力……真不愧是末晴哥哥……」 「呜呜!虽然我知道含意了,但我不想看到小末这样……」 发展到这个局面,黑羽、白草、真理爱似乎都察觉内情了,却难免摆出不敢领教的态度。 「末、末晴宝贝……」 「怎、怎么会……丸学长……」 而我的粉丝团那些女生──都只显得愕然无语。 「来啦~~~~~~~~!没想到会演变成末x哲!我原本的本命cp是哲x末,不过这样也可以──!」 有一部分女生情绪很激动,但我根本没力气应付。 「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双膝发软,无力地跪倒。 只有这个解决方法,我并不后悔。话虽如此…… 面对自己搞出大乌龙的事实,我只能乾笑了。 序幕 * 要说她是日本目前首屈一指的偶像明星,应该没有人会提出异议。 新曲一发就会霸占各大榜榜首。相关精品销得飞快,没有一天看不到她拍的广告。 称赞她的词语不胜枚举,但主要以下列居多: 『业界久未出现的至高单人偶像』。 『从仙境梦醒降临于现代的爱丽丝』。 『日欧妖精』。 她的金色秀发是与生俱来。身为日本与芬兰的混血儿,及腰的金发摇曳生姿,足以令观者误以为是来自童话世界的人物。 她的蓝眼睛据说有如蓝宝石,眼底内含星彩,让人不由得体悟到她是天生的明星。 体型略为娇小,肢体之匀称却有别于日本人,丰满胸脯、婀娜腰身、修长手脚,注定要让她被形容成「妖精」。 可爱、开朗、纯粹,具歌唱力,舞艺也出色过人,身兼一切优点而又谦虚且好奇心旺盛。 几乎没有人晓得,如此的她对现状感到不满,而且,她正打算消解这份不满。 「好久不见,制作人!你又要跟我搭档了,对不对!」 赫迪经纪公司,董事长室。 身为顶尖偶像的少女亮起蓝眼睛,还露出妖精般的笑容。 「是啊。之后又要请你多多指教了,小雏。」 「好耶~~!」 她活泼地蹦蹦跳跳,用全身展现出喜悦。 反观穿著紫衬衫,貌似牛郎的男子,则是略显做作地咬牙切齿。 「我更应该向你道歉。之前可是有好好将业务交接下去,没想到结果居然让你怀有那么大的不满。」 「那才不是制作人害的喔。只是阿波罗艺能经纪公司的那些人擅自忽略你交代过的事情……我心里很生气!」 她将双手举向天花板,强调自身的愤怒。 「毕竟我属于跟阿波罗合作的一方,他们又有恩于我,立场上不方便说人闲话就是了……」 「咦~~连制作人都这么说啊~~?我可是气呼呼地对阿波罗艺能经纪公司的那些人发过飙耶!」 她双手扠腰,俏皮地发了脾气。 貌似牛郎的男子──赫迪瞬则对这样的她扬起了嘴角。 「要说的话,我当然很后悔把你交给无能之辈照料。身为偶像明明正是推销时机,营业额居然会低于前年。该怪罪的自然不是你,我们得挽回业绩才行。」 「意思是,目标并没有改变喽?」 「当然。我希望从日本捧出一班能制衡全世界的明星。那将是足以象徵当代,又能在全球头角峥嵘的大明星。」 赫迪瞬回想起来,自己与她相识时的情形。 『──希望从日本捧出一班能制衡全世界的明星。』 要达成这一点,赫迪瞬认为得先从素材著手。 无论是职业体育选手或艺术家,有天分者都要自幼累积严格的训练,才能与全世界竞争。因此赫迪瞬认为要紧的是趁幼时发掘在演艺界的天分,只要听说有相貌及歌喉出色的孩童,他就会亲自前往任何地方探访。 当然,那些消息绝大多数都是空包弹。公司同事得知赫迪瞬不惜牺牲假日把心力花在发掘人才,还曾经将他评为「有心情在假日工作的傻瓜」。 但是──那傻气的行动──也有让他从沙漠当中捡到宝石。 在人口稀疏的地方节庆上唱歌献艺的少女。那画面太美,歌声空灵澄澈,让人疑惑偏乡怎么会有如此的女孩……社群网站出现过这种空洞泛滥的留言。 赫迪瞬只看字面上的情报,就跟那个社群网站的用户取得联系,并查出节庆是在什么地方举办,跟当地居民到处打听,问出了那名少女家住哪里。 远离城镇的独栋民宅。 不可思议的空间。位处深山却有气派的建筑物,还种了蔬菜与果树。虽然也有饲养猪鸡,最吸引目光的却是农畜机械化这一点。更可看见挂在树干的吊床等运用自然环境的游乐器材,有著令人怀念的恬适感。 深山里被整顿得井然有序。探头望向最接近的小屋,书本堆积如山,简直像图书馆一样。 『──你是谁?』 有声音从树上传来。 仰头看去,是个在树荫下显得耀眼动人的金发少女。 ──这孩子,就是社群网站上提到的女孩。 爬在树上,脸庞沾著泥巴还笑得纯真无邪的野孩子。 然而从她眼里看得出知性,还散发一股让人说不出的气质,吸引观者的魅力更是非比寻常。 由于乡下与这女孩实在太不协调,赫迪瞬对她的父母及成长环境也感到好奇。 『能不能让我跟你的父母见面?』 话说完,少女就看似开心地带路,帮忙介绍了正利用空拍机在田里播种的父母。 她的父母露出笑容后便邀请赫迪瞬到家里作客,还聊了许多事。 据说这女孩是六个兄弟姊妹中的老么。 赫迪瞬任由兴趣驱使,请教了各种细节。于是,他得知对方住在这种地方是基于信念。 少女的父母都毕业自全球顶尖的大学,原本在美国从事最新科技的研究。 然而他们认为与自然共存才重要,便从公司离职。据说家中储蓄已经足够,因此夫妻俩移居到目前的住处后,就一面随兴从事研究,一面过著自给自足的生活至今。 从这座秘境到小学的路程超过一小时,但这里牵了网路线,在资讯方面并不会落伍。少女的两名哥哥与三名姊姊都很优秀,小屋里更搜罗有许多书籍,她的学力理所当然地超前同龄学童好几年。长兄是在这座深山长大,明明连高中都没有正常出席,如今似乎已经跳级就读于史丹佛大学。 自然与尖端科技共存;日本人父亲以及芬兰人母亲;能够毫无隔阂地被欧美接受的金发蓝眼;野性与强烈好奇心。 在这天,赫迪瞬从出生以来头一次向人下跪,就为了拜托少女的父母将孩子托付给他。 ──因为他笃定只有这女孩能成为制衡世界的明星。 「真正的明星,要透过『自幼的顶尖教育』琢磨其『顶尖的天分』才会诞生。我们非得打造出真正的明星,改革目前靠著套关系与得过且过就吃得开的演艺界。所以一定要由我们树立成功的典范,你懂吗,小雏?」 「是的,制作人!」 少女像个在教室率先回答问题的女同学,迅速举起手。 「面对有天分的人,我们站在制作方的立场应该从『排除私情』开始著手。该做的就只有指引路途,给予能促进成长的工作,隔离一切杂讯,为其取得更好的工作而已。还有艺人若是拿出了成果,就应给予相应的报酬,这很要紧。可叹的是有太多人连这种理所当然的业务关系都经营不好。」 「但是制作人不一样!制作人会带领我前往下一个境界,对不对!」 赫迪瞬面对充满期待的眼神,用力地点头。 「这还用问。」 赫迪瞬拿起了搁在办公桌上的文件。 「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你的工作量变少了一些……这样正好。就利用空出来的时间进行筹划吧。新种子要趁著花开时播入土壤。当然,我对你的偶像活动也会采取改进的措施。小雏,你现在心情如何?」 赫迪瞬递出文件。 少女收下文件,还紧紧抱到胸前。 「我很期待!我想起了制作人从乡下带我来到东京时的情况!」 蕴于少女眼中的星辰辉耀发光。 赫迪瞬想起来了。 (没错,无异于当时──) 首次带小雏到东京的日子,她被高楼大厦的光芒迷住了,即使从旁提醒「该走喽」,她仍表示「再一下下」,在原地杵了一阵子。 蕴藏在她眼中的光芒是发自好奇心的光彩。 许多人随年月流逝得知现实后,将逐渐黯淡佚失的可悲光彩。 然而她却丝毫未减地保有当时的光彩。 「太棒了……!你那无穷的好奇心!正是立于顶点者具备的资质!」 赫迪瞬露出了简直令敌对者无法置信的温和笑容。 「没错,你站上的仍只是其中一座山头罢了,众多高峰另有所在。而你应该成为世界最高峰的登顶者。能与你再次并肩齐步是我的骄傲。」 「是的,我也一样,制作人!」 少女夹紧双腋,摆出了可爱的奋斗架势。 ──她的名字是「虹内雀思缇雏菊」。 年仅十五岁就站上偶像顶点的天生巨星。 第二章 私奔 * 「体谅我,群青」事件让私立穗积野高中的学生受到了极大震撼。隔天事情便传遍全校学生耳里,每个人聊的一律是这个话题。 ──然而…… 实际上,话题大半不是围绕在「末晴与哲彦热恋」的内容。 「那个姓丸的臭小子一直都对志田同学她们痴迷,哪有可能跟甲斐热恋啊。」 「哎,想也知道嘛。那家伙有了粉丝团就得意起来啦。听说粉丝团里还发生纠纷,我看他是为了把事情摆平才演的吧。」 「八成是那样~~」 连交情普通的同学,大多都理所当然地「体谅」到这一层了。 因此末晴粉丝团里的女生几乎都正确理解了末晴行动背后的意义。 「原来,末晴宝贝苦恼到被迫那么做啊……」 「虽然我是末晴学长的粉丝,但就是身为粉丝才不希望他为难……」 「丸末晴总受的发展在脑里比较有戏,或许该趁现在收手……」 「末x哲的配对出乎意料,却让我入坑了!感谢!」 如末晴所愿,大家都有「体谅到他的难处」,当下却陷入了「正因为可以体谅才导致没有人跟末晴讲明」的状态。 只不过,也有一小部分的人信以为真。那些大多是跟末晴或哲彦毫无交集的同学。 「咦~~发生过那种事情啊~~!」 「我啊,当时都看见了。虽然也有说法认为他们两个是亲假的,不过肯定搞错了。那明明就是『深情一吻』。」 「哦~~我看影片没感受到那种气氛耶,原来是那样~~」 即使彼此认识,当然还是有人把谣言照单全收。 「喂,那波!跟姓丸的一起吃过饭以后,感觉他人也不坏嘛!彼此都在谈高门槛的恋爱,以后就互相打气吧!」 「呵,你说得对……小熊。」 「hahaha,两位学弟真单纯。在下倒不讨厌你们这种憨直的为人。」 「体谅我,群青」事件便这样猛然传开,并且在大家的善意与顾虑之下,全然没有流传至外界就迅速平息了。 * 穗积野高中回归平稳的某天放学后。 我刚踏进社办,便发现群青同盟的成员已经在座位上等著了。 「你迟到喽,末晴。」 「抱歉,哲彦,我拿书还给乔治学长才耽搁到的。」 「小晴,原来你不知不觉中已经跟那个学长混熟了啊……」 黑羽摸了摸四叶草发饰,然后耸起肩膀。 但是语气里并没有责备的调调。黑羽不会认为跟人打交道是负面的事情。她肯定是觉得我明明跟对方发生过冲突,却还可以混得这么熟,才感到傻眼而已吧。 「要说的话,末晴哥哥跟小熊学长还有那波学长也一样混熟了。」 真理爱用手指卷了卷从肩头流泻而下的波浪卷发,并且噘起嘴巴。 看来真理爱抱持的想法是「跟乔治学长混熟无所谓」,「但是跟黑羽及白草的非官方粉丝团团长小熊和那波混熟就让人不是滋味了」。 「明明之前关系那么差耶……男生有些地方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我难得跟你们有同感。」 白草对我投以冷冷的眼神。令人畏惧,同时也令人觉得美丽的眼神。 连拉近彼此距离,开始习惯跟白草相处的我,有时候被这种眼神直直盯过来还是会变得畏缩。这种酷劲应该是她在学校里被奉为高岭之花的主因吧。 我姑且打了圆场。 「之前小熊和那波请客吃饭时,我跟他们闲聊过。那两个人确实热血到有点烦啦,为人倒还不错耶。虽然对待小黑与小白的态度近乎性变态就是了。」 「小晴,问题就在你说的『近乎性变态』。」 嗯,也是啦,的确。 白草好像认为有必要举出更具体的例子。她朝玲菜瞥了一眼。 「小末,比方说……对了,假如坐旁边的浅黄学妹把你脱掉的衬衫拿来闻,还说出『吸吸嗅嗅』之类的词,你会做何感想?」 ……原来如此。这似乎就是纯真的白草所能想到的「近乎性变态的行为」。 「欸,可知学姊──」 被牵扯进离谱例子的玲菜无言以对。 我默默望向玲菜。 马尾与尖尖的犬齿。外表开朗而留有稚气,上围却丰满得任谁都会忍不住多注意。 我在脑里想像出玲菜吸吸嗅嗅的画面,然后做了结论。 「──感觉不坏耶。」 「大大,什么叫『感觉不坏耶』!」 我被人从背后踹了。由于玲菜一手还拿著摄影机,似乎就用了脚。她应该是将力道放得很轻,我只觉得被人随口吐了槽,并不会痛。 「大大到底多变态啊!你就是这样才会被学妹看扁哟!」 「我试著冷静听了你的意见──嗯,像这样被你臭骂也不错。不,我反而开始觉得对味了。欸,哲彦,你不这么觉得吗?」 站在白板前的哲彦把笔射过来,命中了我的头。 「早说过别向我寻求认同了,傻瓜晴。」 「下次再出现一样的发言,我就要控诉大大性骚扰哟。」 唉~~你们依旧这么要好,都一个鼻孔出气。 我无奈地将事情敷衍过去,然后找了个空座位。 群青同盟里并没有固定的座位。 因此我来到坐门口附近的白草身旁就座。 「那么,所有人都到齐了,现在要来讨论群青同盟的下一项企划喽。」 哲彦拍了拍白板要大家注意。玲菜则用摄影机将到齐的成员脸孔都拍了一遍。 (……这套流程也实在驾轻就熟了耶。) 当我如此心想时,白草就将身子凑了过来。 白草的长长黑色秀发掠过眼前,芬芳的香气挑逗鼻腔深处,让我心跳加速。 「小末,这是不是表示甲斐同学的情绪差不多已经平稳下来了?」 「难得听你关心哲彦耶……因为你还是会怕吗?」 「嗯,没错。那固然也是原因……」 白草将音量进一步放低。 「其实,是芽衣子对他有点介意。」 峰芽衣子。体型稍有福态的同班同学,据说是白草唯一朋友的温和女生。 不过──原来如此。白草本身对哲彦没兴趣,但是因为她的朋友感到介意,才会用那种委婉的说法吗? 「峰会介意?她跟哲彦有交流吗?」 「我想是没有……不过,照她的个性来看,感觉只是在介意甲斐同学会对班上造成负面影响。毕竟她似乎希望尽可能低调探听这件事。」 原来如此,峰的顾虑并非无法理解。 哲彦有段时期发出的耍狠气息曾经使班上气氛恶劣,凶到平常会在教室吃午餐的一些人都跑去学生餐厅避难了。 不过,现在到底是平息下来了。因为大家都怕哲彦,几乎也没有人敢直接过来呛我。 即使如此,哲彦仍然像一颗不知道何时会惹事的未爆弹,性情敦厚的峰会透过白草这个朋友来向我打听,感觉是合情合理。 「总之,不要向他提起『体谅我,群青』事件应该就没事。」 「也对呢。」 目前,连在群青同盟里也有「不能谈这个话题」的沉默共识。毕竟女成员全都了解背后的隐情,我也希望淡忘这个话题,所以要冷处理倒是无妨。 顺带一提,哲彦完全没有针对这次的事情责备我。他应该是判断照现况而言,不去自揭疮疤应该最妥当。 倘若哲彦在教室胡乱向我发飙,坦白讲──「会引起疑心」。 进一步来说──就是会更加「引人体谅」。 哲彦肯定是因为这样,才决定将「体谅我,群青」当成没发生过。 「话说坐那边的,我希望你们别在会议中打情骂俏。」 哲彦带著没好气的眼神提醒,在墙际则有玲菜将镜头固定并且连连点头赞同。 我忍不住反驳: 「我、我们才没有打情骂俏!」 「对、对嘛!你这是刻意刁难!」 「哦~~……」 黑羽这句「哦~~」太恐怖了……简直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继承到魔王的力量…… 「好了好了!你们可别斗嘴!有事情非得在今天谈妥才行!」 黑羽叹了口气,并且爽快地带回正题。 「哲彦同学,所以你又接到什么委托了吗?」 黑羽平时的思绪切换之快与贴心实在帮了大忙。 尽管黑羽的外表像小动物,讨论时却能保持冷静,在可爱中还散发出知性。这应该是因为她身为长女,在姊妹之间主持公道的经验够久。 「对,说到这件事,这次我接到的委托大致上可以分成以末晴、真理爱为主的演员路线,还有偶像表演的路线。」 「咦,还要走偶像表演的路线?我才不要。」 黑羽蹙起眉头。 白草似乎也一样排斥,因此闭上眼睛,从全身释出予以拒绝的气场。 「投票没过就不会答应业主啦,所以你们放心。从委托数来看,坦白说那种路线是占得最多的。」 「同盟接到的偶像表演委托,都是些什么样的内容?」 我有点难想像,便试著深入问了一句。 「像是协同地下偶像参加表演活动,或者握手会之类。另外也有接到商业性质的委托,比如在建商样品屋或购物中心举办的活动表演。」 「啊~~原来如此。」 该怎么说,因为我们都是学生,演出费低廉又还算有名气,也许那些业主就觉得很好利用。找同盟跟地下偶像一起表演,单纯就是看上真理爱或白草的知名度吧。 「我绝对不接那种表演。门都没有。」 「人家并无否定工作内容的意思,却不得不说以现况来想,几乎感觉不到答应下来有什么好处呢。」 白草、真理爱也都反对。哎,这是当然了。 「还有对群青同盟全体成员的委托,来自wetuber或vtuber的合作案都为数可观。毕竟之前跟其他社团的对决企划得到了不错的评价,有很多委托是希望跟我们进行对决。哎,这类委托随时可接,我认为可以视业主及内容慢慢尝试,你们同意吗?」 「敢问你提到的业主及内容,是由谁根据何种基准来挑选的?」 白草的戒心应该是来自对哲彦的不信任吧。 「要说的话就是我啊。」 「令人担忧呢。我可不想跟一些怪人有牵扯,或者被迫玩看不惯的花样。」 白草的针砭有道理。我就跟著帮腔吧。 「我也跟小白持相同意见。比电玩游戏的话倒是随时都可以,不过突然叫我们参加大胃王比赛就头痛了。」 假如要玩一些出卖身体的花样,我实在不能让女成员上场。话虽如此,哲彦八成会靠著好本事加好口才遁辞吧。 既然如此,可以想见之后就是有事都让我扛的套路。我不想吃那一套,才有意先声明此路不通。 「哎,可以啊。我也觉得挑企划麻烦。往后我会把接到的委托都列成清单,然后,再根据清单跟大家讨论,挑选有希望的备案。接著才投票决定接不接,行吗?」 「嗯,不错。」 排斥心最强的白草一旦点头,几乎就形同定案了。黑羽和真理爱也没有提出异议。 「那我们从下次开始照办。玲菜,你能帮忙列清单吗?」 「邮件与网路联系本来就是我在管理,没问题哟。」 「……抱歉让你多费工夫,浅黄学妹。」 「不会不会,谁教阿哲学长就是这种人,可知学姊当然要担心嘛。」 哲彦狠狠地瞪了玲菜。 「这话是什么意思,玲菜?」 「没别的意思,就跟字面上一样~~阿哲学长最好反省平时的言行哟。」 哲彦不爽归不爽,却没有反驳。 「那么哲彦,有哪些工作主要是想委托我跟真理爱演戏的?」 「有连续剧及舞台剧的委托。这是从专业角度委托你们,并非针对群青同盟。不过呢,就我浏览过的项目来看,都没有主角级角色。哎,没有加入经纪公司就等于没人帮忙行销,除非有业主特别来指名,否则要拿到主角级角色应该有困难。」 「嗯~~说得也是~~」 我的本能不禁想要争取好角色,然而求得太多应该会误事。 「我是觉得啦,这样对你们两个倒没什么不好吧?毕竟要是接下主角级的角色,会连上学都不能正常到校喔。你们都打定了『读高中的期间要过符合高中生身分的生活』对吧?」 「我懂啊。至少我认为可以维持现状到毕业。」 「人家也一样。至少目前是如此。」 真理爱带著严肃的表情点了头──然而她那么做,从轻柔秀发盈涌而出的娇怜气场就相当惊人,因此给人的印象是可爱感甚于严肃感。 「要主演的话,大可等到高中毕业后。人家觉得目前这种生活的学问深了一万倍,在将来更有机会学以致用。」 「哦~~你还是这么有自信呢,真理爱。」 「因为人家说的都是事实。」 「话虽如此──」 哲彦将话锋一转。 「谈到这方面,即使想登上大舞台有困难,我是觉得末晴和真理爱多少要有在人前演戏的机会比较好啦,免得直觉生锈。那应该叫舞台上的直觉吗?」 「学长这么说──并没有错呢。」 哲彦依然懂得抓准重点提出吸引人的主意。多亏如此,连真理爱都被他牵著鼻子走了。 舞台上的直觉确实存在──至少我这么认为。比方踢足球要是久久没有跟人比赛,想跟上脚步就得花时间。正式上场有其特别的空气与紧张感,能磨练的话当然是多磨练比较好。 「听你的口气,是不是有什么企划想提出来?」 「喔,不愧是志田,你真懂。」 哲彦弹响手指,用黑笔在白板上写了起来。 「所以喽,这次我想推出的企划是──『在大学校庆演话剧』。」 「哦~~话剧啊~~」 这么说来,我跟哲彦原本是规划要在校庆演话剧的。因为白草提出了利用告白祭的企划,结果就改掉了。 「等等,已经十一月了喔!如果是大学校庆,一般都会在十一月中旬举办吧?」 白草从旁插话了。 「是啊。正式上场大约在十天过后。」 「准备期间太短了!有许多诸如角色分配的事项要决定,还有脚本与大道具──」 正如白草所说。 演话剧一般会希望有几个月,最短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筹措与练习。 何况在演艺界,从正式上场一周前就闭关于剧场排练是理所当然的。 考虑到这些,假如我们从现在要从零起步,即使每天都翘课花一整天练习与筹措,算起来还是赶不上。 「可知,等一下。那部分的问题几乎都解决了,而且当中还有隐情。」 「……隐情?」 「我依序跟你们说明。玲菜,帮忙把东西发下去。」 「了解。」 哲彦用下巴指示掌镜的玲菜,玲菜就将搁在手边的小册子发给我们所有人。 「这次的委托,是由庆旺大学的广告研究会与话剧社『茶船』联名发出的委托。」 「哦~~原来你说的大学校庆,是指庆旺大学啊。」 「没错。」 我噘起了嘴巴。 「想也知道嘛,庆旺大学不就是那所有钱有长相有脑袋的人在念的学校吗?听说阿部某某学长就考上了那里~~难道说,我们还要去给那种在人生中过得应有尽有的现充当肥料吗~~?」 「我不讨厌你那种别扭的性子,但只有这项委托是恰好合适的。认命当工作看待吧。」 「啧,被你这么说,我还能反驳什么~~」 黑羽举起手。 「啊,哲彦同学,我可以说句话吗?」 「怎么样,志田?」 「这个企划,还没有表决通过就是了,但我是以此为大前提在发言喔。」 「嗯?你想说什么?」 「去年,我跟朋友去过这间学校的校庆,却受到了广告研究会的那些人搭讪骚扰。老实说,我不太想跟他们有牵扯。」 「!」 黑羽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事情,因而摆著一副苦瓜脸。 对喔,去年黑羽有提过,她去参观校庆却碰到许多人搭讪而吃了苦头……原来她去的是庆旺大学吗…… 嗯~~听了这件事以后,感觉还真复杂耶~~~~即使知道黑羽没被对方怎么样,我心里还是有疙瘩耶~~~~ 「啊~~……」 哲彦难得露出了苦恼的模样。 「……我知道了。我会跟对方讲好条件,禁止向同盟的成员搭讪、询问联络帐号及各种骚扰行为,并且把这当成接受委托的大前提。那我们可以继续讨论吗?」 「那样的话,可以是可以……」 白草和真理爱听说有这种事,应该都产生了厌恶感。 她们板起了脸孔各自表示: 「希望你跟他们说清楚,敢毁约的话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说得对,那是人家答应委托的最低条件。」 被女成员们耳提面命,哲彦安抚起来也很费力。 「我明白。这件事我会向对方明确要求,所以拜托让我继续说下去。」 女成员们总算是心服口服。 哲彦清了清嗓,改换心情开始对我们说明: 「原本的企划是由话剧社团『茶船』发起,在他们的毕业生中有一个这阵子演连续剧变有名的女演员叫『nodoka』,社团就想邀请她上台表演。据说一开始是打算请她表演脱口秀,对方却表示:『自己到底是个女演员,恕难接受脱口秀的委托。但如果是演戏就可以配合。』」 这样啊──真理爱应了一声并嘀咕: 「人家没有跟nodoka小姐直接交谈过,但她是一位公认有热忱且态度诚恳的职业人士,感觉在社会的人气也可以说是扶摇直上。」 「然后,为了尽可能减少nodoka小姐的负担,社团那边就挑了表演时间短,还是在她担任代表时下笔完成脚本的《人鱼公主》这出戏。」 原来如此,既然是自己以前写的脚本,内容总还记得大概吧,再说人鱼公主也不是多长的故事,负担应该并不大。 我问了哲彦。 「你说表演时间短,到底是多久?」 「听对方说是三十分钟。」 一般提到话剧,正式的戏码会演两小时左右,即使较短也有九十分钟。那确实满短的。 「然后呢,明明nodoka小姐要表演,怎么又来委托我们?」 「nodoka小姐好像病倒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必须静养一个月。所以就得急著找人代演了,可是期程这么仓促,很难找到有名气的人答应接棒。」 「啊~~」 生病是吗……真可怜。降板也是不得已吧。 白草语带叹息地说: 「原来当中有这层因素。既然本来就定好戏码了,大小道具都已经备妥,音响设备等等也不会有问题。所以你才说十天内可以上场。」 「对。要雕琢角色当然还是有其难处,不过呢,对方就是看上末晴与真理爱的名气与话题性才来委托的。哎,期间这么短,感觉尽力而为就好。」 对方看上的是我们,这话听了有点欣慰耶。表示以往的演技得到了认同。 但是只看上名气与话题性的话,没必要只找我们两个人。 「喂,哲彦,这次委托,找的只有我和真理爱吗?」 「唔~~『最低条件』是『要有你们两个人登台表演』。」 ……他的用词依旧在卖关子耶。 真理爱确认: 「这表示哲彦学长、黑羽学姊和白草学姊也可能会视情况登台。」 「具体来讲,我是希望让志田与可知尝试演戏。不过,你们两个都没有演戏的经验吧?」 黑羽怯生生地说: 「我在小学时演过一次话剧,记得算是公主的角色吧?但老实说,我觉得自己帮不上忙。」 「我则是在之前的音乐宣传片第一次演戏。」 「嗯,我想也是。那要是这个案子表决通过,你们就先试著参加排练,再决定是否要以演员的身分上台,可以吗?」 「也对。」 「我明白了。」 哲彦拍了拍发下来的资料。 「要进入总结喽。话剧社邀请了身为校友的女演员。难得找到有名的校友回来参加校庆,他们希望曝光度更高,所以就商请广告研究会给予协助,加强宣传力道,而且也在大学里登记到规模最大的舞台了。然而──」 把话打住的哲彦刻意耸耸肩。这是他常有的习惯。 「那名女演员却突然生病而无法登台表演,所以我们才接到了委托。末晴与真理爱有名气,也有话题性。考虑到期程如此紧迫,恐怕找不到比我们更理想的接棒人选了。所以我觉得对方会尽可能替我们设想,比如志田刚才提到的条件,应该就会被严格遵守。」 「……确实没错,既然碰到那种状况的话。」 黑羽表达过她的担忧,但听过内情以后似乎对这件事积极了一点。 「我觉得好就好在这是短期的企划,所以对课业影响不大吧。」 真理爱立刻附和哲彦的意见。 「还有,刚才哲彦学长提到了『免得舞台上的直觉生锈』,人家觉得这一点也不容忽视。末晴哥哥,你说对不对?」 「是啊。毕竟在群青同盟的表演都很短,又几乎没有台词互动。」 广告、音乐宣传片、《child king》的真实版结局──每段表演都只有几分钟。因为我才刚复出演艺界,有角色能演就相当感激了,却也觉得自己差不多该挑战较有剧情性的演出……这亦属事实。 「人家也觉得这个机会很宝贵呢。要在十天内练习到能在人前表演是很辛苦,但若当成给自己的课题,也不失为一种选择。既然是大学的校庆,并非职业级舞台的环境也有轻松之处。」 「说得对。」 白草嘀咕了一句。 「或许,我是第一次看小末演话剧呢。」 哦,从发言判断,白草已经倾向愿意接下企划的那一方了。 由于白草表示有兴趣,我起了点卖弄的兴致。 「我啊,原本是剧团的一分子,出道前反而是以演话剧为主喔。虽然当时的画面我想一般是不会流通到外界啦。」 哼哼──我试著炫耀自己的经历。 白草亮起了眼睛问: 「这样啊,说得也对。上舞台表演的感觉跟站在摄影机前是不是有差异呢?」 「当然完全不同,表演的方式自然也要跟著改变才可以。演话剧不是会将动作夸大,或者在出现长串台词时到处走动吗?在摄影机前那么做就会显得很刻意。」 「哦~~小末好厉害!」 「哎呀~~没那回事啦~~」 糟糕,被白草用粉丝般的眼神凝望,感觉好开心! 谁教白草原本就是我憧憬的对象,还是一位作家! 被这样的女生大力称赞,我不禁笑逐颜开── 「末晴哥哥……卖弄对演员来说属于一般常识的知识,藉此博取女性粉丝的好感,这样的行为恐怕值得非议喔……」 「唔──」 真理爱搬出了大道理,我便决定乖乖闭嘴。 「闲聊到此打住吧。关于这个案子,今天就是回覆对方的期限。因为时间很紧迫,要是无法指望我们这边,对方似乎还得立刻找别人。」 「那就来投票吧。看大家的脸色,感觉结论差不多已经出来了。」 黑羽一提议,所有人都陆续点了头。 投票就此开始。 ……………… ………… …… 「……最后一票也是○。○有五票,全体通过这项表决。」 啪啪啪啪──社办里响起徒具形式的掌声。 这次活动会以我和真理爱为主吗…… 「真期待耶,小桃!」 「是啊,人家跟末晴哥哥的搭档终于复活了!这样就所向无敌喽!」 真理爱对我回以满面的笑容。 虽然这个女生平时大多带著笑容,却有类似演戏成瘾的症状,所以要在这种工作相关的场合看起来才会笑得比较真情流露。 形容她「笑得真情流露」或许怪怪的,然而我常会疑惑她的笑容「是不是装出来的」。 那并不是坏事。态度一向亲切和气的人,难免会有陪笑脸的成分在其中。那是为了让自己跟他人处得圆滑才挂在脸上的善意笑容,反而可以称作优点吧。 真理爱正是如此。笑口常开可以给人良好的观感,也容易亲近。 不过那样的人也会有弱点,那就是「擅于隐藏自己的想法过了头,旁人便察觉不到其真正心声」。即使心里头其实正在痛苦,外表也有可能看不出来。刚才我会形容真理爱「笑得真情流露」,就是因为感受到她平时不太会显露的真正心声。 「……小桃学妹,我能说句话吗?」 「学姊想说什么呢?」 面对黑羽的问题,真理爱俏皮地偏了头。 「嗯~~我有种说不上来的直觉。」 「是吗?」 「这次的企划,你装得平静无事,感觉却很卖力在帮忙推动。我刚才就用手机查了一下。」 「查什么呢?」 「小桃学妹跟nodoka小姐演出连续剧的情报。」 「那又怎么了吗?」 「……小桃学妹,你跟nodoka小姐合演过,对不对?」 社办里的气温好像突然下降了。 「咦?那就表示……?」 白草困惑了。 坦白说,我也没料到会演变成这样,脑袋的思路跟不上她们。 「小桃学妹,刚才你好像提到『人家没有跟nodoka小姐直接交谈过』……是我听错了吗?」 原来如此,我听出玄机了。换句话说,黑羽认为「真理爱明明跟nodoka小姐有接触,却想装成毫无接触就偷偷让企划通过」,才会提出质疑。 该怎么说呢……厉害耶。 假如这是真的,若无其事地说谎让企划通过的真理爱,还有察觉其中蹊跷的黑羽都很厉害。 黑羽发出的冷冷气息让社办凉透了。 空气随之冻结,社办彷佛突然变成了雪山。 尽管处境有如待在暴风雪当中,真理爱仍嫣然一笑,微微偏过头说道: 「人家跟她演出的集数不一样啊。」 「以前我听小晴说过,戏拍完开庆功宴时,都会邀请参与的全体演员到场耶。」 「……也是有那种情形呢。」 「按照我的推测,小桃学妹是不是受了nodoka小姐之托,要让群青同盟接下这项委托呢?从小桃学妹的立场来想,有演员方面的工作就可以跟小晴多互动,所以也乐得答应对方,然后就跟哲彦同学一搭一唱,让这个企划通过了……我有说错吗?」 「学姊怎么会这么说呢。」 真理爱顾左右而言他。 原本蹙眉守候著话题进展的白草在这时狠狠地瞪了真理爱。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就在想事情未免太凑巧了!」 受到两人指责,真理爱也实在推诿不了。她只能低下头,保持默默不语。 「你倒是说些话啊,小桃学妹!」 现场出现短暂的沉默。 于是在下个瞬间── 「呵呵,呵呵呵呵──」 「「「「!」」」」 真理爱发出了阴险的笑声。 有别于平时的气息,让所有人都噤声观望起事情的演变。 真理爱缓缓起身,然后背对著我们,只将脸斜斜地转过来,还露出邪恶的表情说: 「学姊可真是名侦探呢──没错,人家正是凶手……!」 「…………?」 我歪过头。 奇怪,什么时候变成在演悬疑剧了? 「末晴哥哥,你看到了吗!人家精湛的演技!你觉不觉得人家也能演悬疑或推理的戏码?」 「嗯,我有看到,你演得不错──话说,我们本来在讨论什么?」 「小晴!不要被她的气势骗了!我在说的是小桃学妹暗中使了手段,想让这次企划通过!」 啊,对喔。 真理爱的演技太过震撼,让我把话题都拋到脑后了。 「你很有一手,名侦探黑诺瓦尔。」 「乱掰什么西洋名字!」 「咦!照这样的话,我的名字会变得像某咖啡厅的菜单项目耶,你们别闹了!」 啊,客美○咖啡的冰与火原名就是白诺瓦尔。那个我很喜欢。 「请放心,白草学姊,轻易上当的你连华生都无法胜任,顶多只能饰演发牢骚之后首先遇害的千金小姐a。」 「你真的是不知好歹──」 「停停停!」 我一插嘴打断,真理爱立刻就躲到我的背后。 「小末,你让开!」 「你们冷静一点啦!」 「呸~~」 真理爱仍躲在我背后,还吐舌做了鬼脸。 我仿照摔角的铁爪功掐住了真理爱的脸颊。 「……喂,小桃,你就别火上加油了。」 真理爱的脸比想像中小,脸颊则比我想的还要柔软。 我对此感到动摇,可是这时候给她好脸色的话只会旧戏重演。我狠下心继续在手掌施压。 然而── 「呀啊,讨厌啦,末晴哥哥。摆那么恐怖的脸色,可惜了一张帅脸。」 「你依然不打算道歉耶!」 真理爱什么时候学到这种厚脸皮的功夫啊!欸,以前你是不信任他人的吧! 哲彦叹了气。 「那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之后我会立刻寄出答应委托的邮件,等晚上拿到剧本的文件档再转发给大家。末晴和真理爱要演的角色应该已经确定了,所以麻烦你们早一步开始对戏。」 「了解。」 「人家明白了。」 「啊,还有──」 哲彦著实把话讲得像是无关紧要。 「我从某个管道接到了消息,说是真理爱的父母或许会来跟她相见。麻烦大家都要帮忙因应这件事。」 重要的情报被他随口道来,我一瞬间无法完全理解。 「慢著……咦?你在说什么……?喂,哲彦……」 我不明所以地脱口回话。白草则是冷静问道: 「你怎么会提到桃坂学妹的父母?事情的问题有这么严重?虽然我只稍微耳闻过,她是跟姊姊两个人同住,而且当中有复杂的家庭背景。」 从表情看来,成员当中最不清楚状况的恐怕是白草。 我当然全都晓得,黑羽则是因为以前我提过好几次真理爱的事,所以都还记得吧。万事包办的玲菜拥有独自的情报网,可以视为她也多少知情。 或许正因为如此,反而只有白草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小桃,你打算怎么办?要说出来吗?」 我询问真理爱,她便做了深呼吸,然后缓缓地睁大眼睛。 「毕竟各位学长姊对人家相当照顾,还是由我亲口简述状况吧。」 真理爱说完前言后,做了以下的说明。 「我父母的为人相当有问题,假如姊姊没有在国中毕业的同时带著我从家中逃离,别说进演艺界,我可能早就横死街头了。」 「在我成名以后,父母曾一度跑到经纪公司索求金钱。」 「那次是多亏当时的经纪公司老板妮娜赫迪反应机灵,掌握到对方恐吓的证据,靠著经纪公司施压才让他们变得安分。」 「离开经纪公司之际,我曾交涉过转让证据的事宜,瞬老板却表示:『东西弄丢了,无法立刻拿出来,会试著找一找。』那八成是骗人的。」 「因此我从以前就隐约设想过父母有可能会来找我。』 由于当中也混了没听过的情报,我试著向真理爱确认: 「小桃,原来你的父母……有去过经纪公司啊。」 「对。那是末晴哥哥形同退隐后发生的事。因为人家的知名度窜升,就是在那个时期。」 真理爱表现得云淡风轻,反而是我的火气都上来了。 毕竟,这件事太令人不爽了吧。 在家里施暴,逼得两个女儿逃家,结果女儿出了名就跑来讨钱? 真理爱的父母到底渣到什么地步?我就直说吧,这等人渣可不好找。我甚至想好好说教一顿,叫他们用下半生赎罪。 可是──真理爱却像已熄灭的火一样心冷。 「喂,哲彦!为什么他们『事到如今』又冒出来!如果是因为小桃离开经纪公司才找上门,还可以更早出现吧!」 「……我猜啦,是那个臭老板在衡量要趁什么时机打出这张牌。」 「时机?他有什么企图啊?」 「目前只能算是臆测,我就先不说了。然而真理爱的父母有了行动是无庸置疑,所以──」 哲彦朝群青同盟的成员望了一圈。 「得靠我们保护真理爱。具体而言,我认为应该由同盟成员陪她上下学。你们觉得如何?」 ……原来如此。 万一真理爱的父母来了,学校都有我们几个在,家里则有她姊姊绘里小姐在,所以最需要提防的就是上下学。 「哲彦学长,谢谢你的好意。」 真理爱深深低下头,是可以看出良好教养的优美行礼。 「可是我不能给大家添那么多麻烦。请容我婉拒学长的提议。」 「小桃!」 我无法不感到愤怒。 「你会变得不信任人就是父母害的吧?那样的人要来对你不利耶!你依靠我们就好了啊!」 「……终究只是『或许要对我不利』吧?」 哲彦拐弯抹角地驳斥真理爱的歪理。 「你说的『或许』无比接近于『已经有行动了』。」 「那么就假设他们已经有行动好了。可是末晴哥哥,人家已经十六岁了喔,并不是只会发抖的小孩了,是连结婚都不成问题的年纪。应付给他人造成困扰的父母,也是身为儿女的职责。末晴哥哥认为我是会输给父母的那种人吗?」 「呃……我倒不这么认为……」 真理爱一路撑过演艺界大风大浪的胆识及狡黠,都非常厉害。要对付一般人,应该可以轻易将其玩弄于股掌间。 不过── 「对方到底不好惹。我担心你。」 「我也赞同小晴的看法。」 看来黑羽跟我一样,听了这件事以后也气不过真理爱的父母。 她毅然帮忙补强了我的意见。 「小桃学妹确实精明,但我稍微听了他们的事迹,就觉得小桃学妹的父母是很危险的。问题不在于作弄人与否……基本上,我所感受到的气息是……『只要跟他们有所牵扯就亏大了』。」 不愧是黑羽,形容得很巧妙。 没错,真理爱的父母差劲到不能牵扯上的地步。无论真理爱再怎么懂事,我觉得都不能让她独自去面对。 「我也有同感。对方太恶质了,应该要有人随时陪在你身边,一发生状况就能立即协助。」 白草的语气流露出一股无法压抑的愤怒。 「桃坂学妹,容我不客气地直说,关于你父母这件事,光听就让人心情恶劣到了极点。说真的……岂有此理……我甚至在想,要不要拜托爹地帮忙安排几名保镳呢……」 「不不不,白草学姊!不用那么费事!」 白草更进一步的提议让真理爱露出为难的脸色。 我本身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然而真理爱不希望将事情闹大,或许是因为她意识到这件事属于家丑。 「那你至少要接受我们的协助才对。」 「呃,白草学姊……感谢你这么为人家说话,不过人家自己也能应付……」 「感谢的话就该接纳我提的主意。」 「可是……」 坚决不让步的白草以及想设法推辞的真理爱。 介入两者之间的人则是玲菜。 「桃仔,希望你能接受我们的协助哟。」 「玲菜同学……」 对真理爱来说,玲菜的定位跟群青同盟的其他成员不太一样。 玲菜在群青同盟里是唯一跟真理爱同年级、同班的人。彼此最有对等的立场,关系也融洽。 被玲菜这么劝说,真理爱似乎也受了满大的动摇。 当我思索该怎么补上临门一脚时,黑羽嘀咕了。 「哲彦同学,你确定有这件事?」 「确定。虽然掌握不到何时会来找真理爱,但是她的父母肯定有了动作。」 「那就这么办吧,小桃学妹。」 黑羽直直地望向真理爱。 「──上下学,由小晴陪著你一起行动。这样有问题吗?」 老实讲,我内心是有这样的念头。 不过「由黑羽说出口就完全在意料之外了」。 「等等,志田同学!你在说些什么!」 白草发出讶异之词。 「你有什么不懂的吗?跟字面上的意思一样啊。」 「可是──」 「跟小桃学妹最要好的是小晴,所以与其由我们陪伴,小桃学妹也会觉得这样比较自在吧。再说小晴是男生,我认为在发生状况时会比我们靠得住。」 「或、或许是这样没错……」 「还有这次企划是以演员身分参加的小晴与小桃学妹为重,之后由他们两个进行讨论或排练的情况也会变多吧?既然不管怎样都需要待在一起,我倒觉得趁上下学时段完事比较有效率。」 黑羽的逻辑非常能让人信服。 ──假如她跟我之间并没有「青梅女友」这层关系。 黑羽愿意对我明说「她喜欢我」,私底下还跟我有了名为「青梅女友」这种接近情侣的关系。从黑羽的立场来想,自然会排斥我跟真理爱每天一起上下学才对。 所以我偷偷跟她耳语。 「小黑……这样好吗?」 「……我就是觉得可以才提议的啊。」 「是、是喔?」 「对呀。你要为她尽一份力。」 「……这样啊。谢啦。」 我感谢黑羽对这次的事有所理解。 彼此是情侣的话,就算有隐情,也断无可能答应让男友跟其他异性一起上下学吧。即使因为「青梅女友」无权制止,内心当然还是会感到不愉快。黑羽肯像这次这样主动提议,简直是有违情理。 但是,实在感激她有这份心。 我听到真理爱的父母要来勒索,就静不住了。 万一真理爱因为父母来找她而变得像以前那样眼神黯然──光是想像就让我背脊发冷。 非得设法保护真理爱才行。所以我本来是打著就算黑羽反对,也要陪在真理爱身边给予协助的主意──不愧是黑羽,我以这样的青梅竹马为傲。 「所以说……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小桃学妹?」 真理爱应该也对这项提议感到惊讶吧。 她狐疑地观察黑羽的模样,不久就嘀咕了一句。 「学姊同意的话,人家固然是欣然接受──」 「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感觉上,这样就欠了学姊一次恩情。」 「不用介意啊,我只是感到同情才会开口协助。你愿意当成恩情的话,我当然也很庆幸。」 黑羽淡然说著这些话,使我摸不透她的情绪。 我认为黑羽是真的在担心,又觉得好像有什么深谋远虑的心思。真理爱挂怀的大概也是这一点。 「──我明白了。感谢学姊。」 结果真理爱接受提议了。换句话说,这表示上下学都会由我陪伴。 我松了口气捂捂胸。这样即使发生状况,我也能从旁给予助力。 黑羽补充说道: 「不过我们姑且定个期限好吗?比方说……对了,小晴陪你一起上下学只到话剧演完为止。假如到时候小桃学妹的父母都没有来找她,只让小晴扛起重担也是不好,所以大家要就这件事再讨论一次,你觉得怎么样?」 「嗯,志田这套做法算妥当吧。」 哲彦表示赞同,对此便没有人反驳了。 当天的会议就这样宣告结束。 * 开完会以后,黑羽看著末晴陪真理爱离开了学校。 于是当她自己也准备回家时,就被人叫住了。 「志田同学,我有点事情想请教耶。」 白草双手扠腰,瞪了过来。 黑羽想无视对方,直接回家,感觉却摆脱不掉。 黑羽耸了耸肩。 「……只要你不介意利用到车站的这段路程谈。」 「我明白。我先去牵脚踏车,麻烦你等我。」 白草赶著离开以后,立刻就骑著脚踏车出现了。 两个人便这样并肩走出学校。 「刚才那件事,你是怀著什么想法?」 「哪件事?」 她们俩边走边谈。 「别装蒜。我是指你叫小末陪桃坂学妹上下学那件事。」 「谁教小桃学妹碰上了大麻烦,我们得帮她才可以。」 「是啊,你这话真为学妹著想呢。若非出自你口中,我就会坦然听进心里……但你并不是那种人吧?」 「过分,我明明就是真心那么想的。」 「不然我换个说法。你的提议的确是在替学妹著想,然而『你并不会只因为如此就说出那些话吧』?」 黑羽叹了气。 白草是有她逊炮的地方,但脑袋并不差。 「可知同学,之前粉丝团那件事,你在心里是怎么整理的?」 「何谓整理?」 「比如说,反省自己采取的行动。」 (插图006) 白草稍作思索,然后开了口。 「我后悔让小末牺牲到那种地步。一直到现在,我都会思考有没有更理想的办法。不过小末割舍了粉丝团,还愿意以我们为重,我当然是欣慰不已。」 「……哎,我在心情上有跟你接近的部分,但事情会演变成那样,我倒认为是我们三个人联手所致。」 白草停下了脚步。她在抓著脚踏车手把的手上使劲,并且凝视黑羽的背影。 「什么意思?」 黑羽同样停下脚步,回过头。 「你回想看看,我们联手以后有哪件事是顺利的?」 「……没有。在涩谷跟踪时,结果也跟粉丝团的女生们变熟,还被甲斐同学巧妙利用……」 「没错,『组成联合战线导致我们失去了积极性』。你不觉得正是因为我们了解彼此的行动力与构思能力,才难免会有流于观望或者期待别人出手的情形吗?所谓的多头马车就是像这样吧。假如我们三个各自去对付粉丝团,我想事情大概会更快解决。」 黑羽咬牙切齿。 是的,联手未必就有好结果。粉丝团一事正是这样的模式。 假如要断定输赢,她们三个都失败了,到最后还落得相当于和局的低水准之争。 (不过,正因如此,这次我不会犯那样的失误──) 黑羽紧紧握住手。 「或许是你说的那样没错……但是那跟这次桃坂学妹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换句话说,我会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做,可知同学你不如也照自己的喜好行事吧?就这么简单。这次,我打算以学姊身分尽量帮助小桃学妹。当然,即使小桃学妹跟小晴拉近距离,我也没有打算去妨碍他们。」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白草讶异地叫出声音。 黑羽对旁人的视线感到介意,白草却只是猛眨眼。 「欸,这算啥?我所认识的志田同学会这样?骗人的吧?你有脸说这种话?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还是你又失忆了?」 「可知同学,既然你身为小说家,我希望你能多想一想措词……」 「咦,可是,谁教你……」 「总之我的方针就是如此。可知同学,请你随意吧。啊,不过有小桃学妹以外的人胡乱勾引小晴的话,我就会毫不客气地阻扰。你当然也算在内,麻烦先记住这一点。」 黑羽淡然告知,白草却好像混乱不已。 「咦?特殊待遇仅限于桃坂学妹吗……?在你眼中,到底看到了什么……?」 「告诉你的话就等于联手了。」 她跟白草是情敌,并没有道理要托出一切。 黑羽径自先走了起来。 「欸,你等等!」 白草急忙追上去。 「这样不像你的作风!你有什么打算!」 「我说过,我会以学姊的身分帮助学妹──」 「那样太可疑了啦!」 「可知同学,不然你想怎么做?要搅局吗?」 在受到质疑以前,白草对于自己该怎么做似乎并未拿定主意。 她垂下目光,慢慢把话挤出来。 「这、这个嘛……毕竟桃坂学妹的家庭环境太令人同情……我希望尽可能出力帮助她……」 「是吗?那不就好了?」 「我就是觉得你这样的态度太可疑了嘛!」 逼问的白草,以及若无其事的黑羽。 两人的对话在斗嘴间并无进展,抵达车站以后就这么分开了。 * 我在吃完晚餐洗过澡以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发现哲彦寄来剧本的文件档了。 「啊,这上面写的是nodoka小姐的本名吧。」 剧本封面有「原作:汉斯克里斯汀安徒生」、「脚本:上出和佳【话剧社茶船】」这样的文字。 「仔细想想,以童话为基底还满稀奇的耶。」 大学话剧偏好演出原创的戏码……我是这么认为。因为大学不同于高中,根本没有顾问,可以任意做决策。 相对地,水准落差幅度很明显,从高中社团的衍伸到半职业水准都有。不时会出现才华洋溢的人在大学成立剧团,结果广受欢迎,因而带全体成员直接转型为职业剧团的案例也不在少数。 当我想先掌握整出戏的内容而浏览剧本时,真理爱打了电话过来。 『末晴哥哥,你看过剧本了吗?』 「嗯,我正好刚开始读。照之前说好的,我们来对台词吧。」 『好的。』 开完会以后,我听从大家的决定,送真理爱到家。那时候,我们谈到了剧本寄到后是否要一起对台词,我就答应了。 如字面所示,对台词就是拿著剧本互相念台词。 重点应该在于「要实际念出声音」。 对台词有许多种方式,比如由导演负责读舞台提示,或者一开始念台词先不融入情绪,各有其用意及喜好所在。 哎,既然这次只有我跟真理爱,彼此已经定好角色──由我念王子的台词,真理爱则是念人鱼公主的台词,其他角色就先随意分配了。 「你等我一下。」 我将手机切换成扩音模式,再操作笔记型电脑,试著翻了几次剧本。 「好,ok。你准备得怎样?」 『人家这里也没问题。那就开始吧。』 于是我和真理爱开始对台词了。 …… ………… ……………… 【人鱼公主 茶船版】 人鱼公主在某天目睹了船上俊美的王子,因而对他怀有情意。 然而当天夜晚,暴风雨袭击船只,使得王子被拋到了海里。 人鱼公主急忙相救,却无法带身为人类的王子进入海中。因此她将王子带到岸边。 为了帮助失去意识的王子,人鱼公主去寻找帮手,就找到了修道院。接著她引导在那里的一名少女,让对方发现王子。 人鱼公主确认少女救了王子,便放心地从现场离去。 回到海底的人鱼公主逐渐对王子情深意浓。 人鱼公主受父母嘱咐:『与种族有别的人类不会修成正果,只会落得不幸而已。』还被禁止与王子相见。可是她怎么也无法忘记王子,烦恼到最后就去拜访了遭到避忌的海之魔女住处。 在那里,魔女告知人鱼公主: 『你若肯用美丽的嗓音交换,我就给你能将尾巴变成人类双脚的魔药。不过你要是无法贯彻对王子的爱意,就会化为泡沫消失在海中。』 虽然代价沉重,爱上王子的人鱼公主却将魔女给的魔药一饮而尽。 喝完魔药导致剧痛来袭,昏迷在海岸边的人鱼公主被王子发现。那时候她的尾巴已变成人类的双腿。 人鱼公主恢复意识,却发不出声音。 同情人鱼公主的王子带她到宫殿,并且予以照料。 能跟王子一起在宫殿生活让人鱼公主庆幸,但是在得知某项事实后,她感到愕然。 王子认定修道院的少女是「救命恩人」,还对她怀有情意。 (明明救王子一命的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然而得到人类双脚的代价是丧失声音,因此人鱼公主无法说明。人鱼不使用文字,所以她也没办法以文章表达。 人鱼公主陷入苦恼,王子却以为她是因为发不出声音才心情郁结,就带著她四处走访。 双方变得越亲近,人鱼公主的情意越是深刻。 于此之际,人鱼公主从侍女那里听到王子对自己好的理由。 『王子大人年幼时失去了一位王妹,那位王妹长得就跟你一模一样。』 人鱼公主得知王子亲近自己是来自相当于家人的感情,因而大受打击。而且因为她与王子过从甚密,就能听到王子诉说的苦衷。 『与邻国公主成亲之事已经说定了。明明我爱的是修道院的那名少女,但是她身为修道院之人,根本就不能结婚吧……』 命运实在讽刺。 跟王子谈成亲事的邻国公主,正是修道院的少女。公主只是为了学习教养才进入修道院。 起初王子曾思考能否设法回绝亲事,得知意中人正是成亲对象后便乐于接纳这桩婚姻,进而决意迎娶公主为妃。 人鱼公主对这样的事实感到绝望。 没有跟王子修成正果,却也无法回到海中的人鱼公主成天在海边哀叹,她的姊姊便出现在她面前,还递上从海之魔女那里要来的短剑。 『淋到王子溅出的鲜血便能回归人鱼之身。』 据说海之魔女是这么告诉她的。 人鱼公主从姊姊那里收下了短剑,并且茫然望著那柄利刃,做出一项决断。 当晚,人鱼公主潜入了王子的寝室。 王子一脸安稳地沉睡著。 人鱼公主就朝这样的王子举起了短剑。 可是── 王子在睡梦中唤了意中人,也就是公主的名字。 人鱼公主因而回神。 她将短剑丢弃到远方浪涛中,然后直接投身入海。 人鱼公主身躯化为泡沫。 人鱼公主无法毁掉所爱王子的幸福,才选择一死。 在王子与公主举办婚礼那天,转生为风之精灵的人鱼公主送上了泡泡给予祝福。 王子目睹那种不可思议的现象,便忽然想起不知不觉中消失踪影的人鱼公主。 当王子将心里的落寞告诉公主,公主就安慰他:『往后有我陪伴著你。』 ……………… ………… …… 「令人哀伤的故事。」 原本我就知道剧情概要,可是重新读过以后觉得别有意境。 我最先起的念头是人鱼公主太可怜了。 话虽如此,错并不在王子或公主。他们只是不晓得人鱼公主的真相。 不过人鱼公主就可怜了。 这部脚本著重于人鱼公主原本便相当深刻的「悲恋」那一面──将设定改编以后,感觉即使在现代也很容易理解。 『……末晴哥哥,人鱼公主是个「一直看著意中人思慕其他人,痛苦到最后仍没有回报的故事」呢。』 我觉得理解人鱼公主的方式有许多种就是了,原来真理爱是这么去体会的啊。 「跟你以往演过的角色有点不同呢。」 真理爱在连续剧《理想妹妹》里演了个机灵而完美无缺的妹妹。那比平时的她乖巧许多,不过在机灵的部分是有相通之处。此外,真理爱在《child king》里饰演的则是开朗活泼的少女股市操盘手。 至今真理爱被要求的都是「可爱」、「聪明」、「一丁点刁钻」。 「可爱」应该算每部作品都会要求的吧。 然而人鱼公主不太有「聪明」和「一丁点刁钻」的要素。倒不如说,这个角色反而要演得让观众急著希望她处事更聪明刁钻点。 『……说得也是。不过──』 真理爱以清澈的嗓音细语: 『这个角色很容易让人家投入感情,值得一演呢。』 「是吗?我倒觉得跟你的形象差了不少。」 『真是的,末晴哥哥,那么说会不会有失礼貌?人家也有哥哥不晓得的一面喔。』 真理爱闹脾气归闹脾气,口吻里却带了一丝成熟韵味──我不由得心跳加速。 「这、这样啊。是我不好。」 『?好的,哥哥能理解就不要紧。』 真理爱有时候会露出意外的一面,所以才恐怖。 不过,那总是在她本人并无盘算的时候。感觉真理爱要靠自然本色才会得到她平时刻意想要的效果。 ……说起来挺符合真理爱的风格。 「喔,哲彦补了一封邮件过来,说是周六要找我们所有人到大学碰头。」 『……是的,人家也确认过了。这样的话,我们趁现在先列出到时候想跟演出人员请教的问题吧。』 「也是。」 我拿了自动铅笔,开始寻找剧本中让人介意的段落。 『啊,对了,末晴哥哥。』 「什么事?」 『下次你要不要来我们家聚餐?』 「可以是可以……就我跟你两个人吗?」 跟真理爱独处倒不是不行,但我们属于正值青春的年纪,要到对方家作客就有点难为情……应该说,我心里会有抗拒感。 以真理爱的情况来想,有可能在饭菜里掺安眠药,等我一回神已经被她用手铐套住双手…… 『末晴哥哥,请你觉悟喽……接下来人家要对你为所欲为了……』 到最后似乎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嗯?那样是不是也ok……? 不对,还是不ok啦! 『呵呵呵,末晴哥哥,意识到跟人家独处会让你心慌慌对不对?我可以理解。』 「你那样说并不算多理解喔。」 『请放心。人家内心已经准备好了。』 「依旧不听我讲话耶……」 『顺带一提,这次邀你吃饭是姊姊提的主意。』 「哦,绘里小姐啊……」 那个既美又可爱,个性还大而化之,外加爱喝酒的散漫型姊姊,我超爱。 『姊姊本身好像是因为上次去了冲绳旅行,想礼尚往来,但是邀所有人吃饭的话,准备与协调起来也不容易,就先找交情最深的末晴哥哥喽。感觉哥哥平常饮食都营养不均衡嘛。』 「那真是感激不尽……其实我几乎都是吃冷冻食品或调理包,蔬菜的话顶多偶尔喝个果菜汁而已。」 『对吧?这次演话剧的期间,上下学都要让末晴哥哥陪著人家,请这顿饭也是为了致上造成负担的歉意……不可以吗?』 推掉饭局也不好意思,再说有绘里小姐在,气氛就不至于变调,我想应该没问题。 『那你觉得约在周日怎么样?请在傍晚六点左右来我们家。』 「ok。」 『难得来一趟,要是把剧本也带著,我们两个或许还可以对戏。』 「也是。」 跟真理爱商量事情好快。我们就是这么理解彼此,应该说想法合拍吧,用互补长短来形容这种关系不晓得贴不贴切。 换成黑羽的话──虽然我们知道彼此的脾气,可是扯到演艺界的事就难免不对盘。比如要讨论演员在技术层面的各种细节、烦恼、微妙的人际关系……在这些方面,即使我可以从黑羽那里获得客观的建议或鼓励,要她从本质上理解仍是强人所难。当然,关于饮食也一样。 换成白草的话──我认为我们是互相信任的,但以性格来讲有满多地方完全相反。白草既拘谨又不会示弱,反观我就是粗枝大叶还毫无自尊心的那一型。尽管我们俩也会从对方身上发现自己欠缺的特质而受到吸引,要是在某个环节走偏了,想修复关系或许将是大工程。 (这样思量以后,「跟我最合得来的大概是真理爱」耶……) 岁数是我年长一岁,虽然对方称呼我为「末晴哥哥」,但彼此同样属于演员又互相尊敬,我认为这是可以砥砺求上进的相处关系。 相较于粗枝大叶的我,真理爱就像个精明懂事的妹妹,在烹饪之类的家事方面也能确实帮到我。她提供的助力亦有巧妙之处,远胜过白草。基本上,说到我跟白草之间的关系,「由我在白草快要变逊炮时给予协助」,似乎会比「由白草来协助我」更顺利。 此外,有别于全心全意协助我的黑羽,真理爱有时候会闹脾气加自暴自弃,进而换成我来协助鼓励她。形势上不至于沦为单方面的施与受,这也是让我觉得真理爱或许跟我合得来的部分。 『人家跟末晴哥哥可是最佳拍档!』 之前真理爱说过这句话。 试著列举出这些容易相处的地方,让我重新体会到真理爱确实是个好搭档。 『啊,时间差不多了呢。那么末晴哥哥,明天见!』 「好,明天见喽。」 电话挂断。 我离开书桌,躺到床上。 「我以前就觉得小桃有才华,没想到她居然能发展到这一步……」 过去她曾让我伤透脑筋,问题儿童的印象非常深刻。 但现在真理爱远比形同退隐的我更有名,也更受欢迎。老实说……我内心甚至对她有过近似嫉妒的情绪。 何况她会烹饪,态度和善可亲,还懂得打扫与关心── (奇怪,她是不是无可挑剔啊……?) 忽然冒出这种想法的我甩了甩头。 「不不不不不,我在想什么!好了,睡觉吧!就这么办!再说明天早上我还得去接小桃上学!」 我朝著半空吐出搪塞味十足的话,然后关了灯。 当天,我梦到了六年前的真理爱朝我抱过来,而在我背著她的期间,她的年纪逐渐有所增长,回神后就成了现在的模样,莫名其妙的一场梦。 第三章 伙伴 * 明明是周六,庆旺大学的正门却有大学生匆忙地来来往往。 因为再过一周就是校庆吧。有人穿著奇特的t恤,还有人带了搞不懂是什么名堂的行李。那酝酿出节庆感,快活雀跃的气氛弥漫各处。 「……人家来晚了!」 帽子与平光眼镜,搭配褶边洋装。 如此打扮的真理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真难得耶,小桃最后到啊。」 真理爱是管理行程很严谨的那一型,所以正常都会在上场前五分钟就完成准备。 顺带一提,今天我没有去接送,毕竟假日有绘里小姐在家,真理爱一出门立刻可以上计程车驶向大学,所以说起来并不要紧。 「对不起,人家在考虑要穿什么服装给末晴哥哥看,忍不住就纠结了好一阵子……你觉得怎么样呢,末晴哥哥?」 真理爱将裙襬一摊,向我展示。 或许是花了时间装扮的关系,气势确实跟平常不同,感觉眼镜也将真理爱原本容易埋没于可爱底下的知性尽其所能地烘托出来了。 「……喔,第一次看到那副眼镜。只是你应该晓得吧,迟到可不行喔。」 真理爱像把橡实往嘴里塞的松鼠一样鼓起了腮帮子。 「噗。人家当然也晓得啊!不过该怎么说呢,希望末晴哥哥也能理解想花时间精心装扮的女人心嘛……」 真理爱一面说一面朝我凑了过来。接著当她准备跟我牵手的瞬间,白草就挡下她的手。 「你是最有名的人,希望你能避免引人注目的举动。」 「哎呀呀,原来你在啊,白草学姊。人家一不小心就跟末晴哥哥营造出两人世界,因此完全没有看见──」 「好好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过来这边就是了。至少麻烦你在室外先安分……」 「人、人家还没有让末晴哥哥看衬裙的褶边耶~~!」 白草拖著真理爱就走。 (看来小白应付起小桃也驾轻就熟了。) 当我这么一想,忽然就察觉到了。 平常在这种时候都会帮腔助势的黑羽完全没有动作。 「小黑……?」 「嗯?怎么了吗,小晴?」 「咦?啊,没事……」 「小晴真奇怪。」 我觉得黑羽才是不对劲的,却实在说不出口。 她既没有不高兴,身体状况似乎也无恙。貌似跟平常一模一样,却在我心里留下了些许的异样感。 「唉,算啦。这样所有人都到齐了。哲彦,我们走吧。」 目前在正门的人有我、哲彦、黑羽、白草、真理爱、玲菜,一如往常的班底。 原本在跟玲菜讨论的哲彦听见我的声音,就回头望过来。 「不,末晴,对方似乎要来接我们。再多等一下。」 「嗯?这样啊?」 「噢,集合时间正好到了吗?我就想人差不多该来啦……」 于是从行道树的另一端,有个男的朝我们这里挥了挥手。 远远望去也知道有格调的服装,还有端正容貌。 (这个人就是来接我们的吗……嗯?总觉得好面熟……) (插图007) 我原本是这么想,不过接近以后长相当然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对方的身分立刻揭晓了。 「嗨,群青同盟的各位。我是今天负责带路的阿部充,请多指教。」 「咦?充学长!你怎么会来!」 白草最先有了反应。 对喔,阿部学长和白草从以前两家人就有往来,我记得他们的关系跟兄妹一样。 「哎,我父亲是广告研究会的校友,因为我考上这所大学,才试著跟研究会的成员联络,他们就表示我可以来找他们玩。我大约从上个月就开始来学校露面了。」 「原来是这样啊。」 唔,我心里有点疙瘩耶。 白草之前声称跟阿部学长有情侣关系是骗人的……我也听当事人承认了,但目睹他们状甚亲密的模样,内心还是不平静。 不过呢,大概是我间隔一段时间就冷静了吧。从气氛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情侣。仔细观察以后感觉他们两个正如同听说的那样,关系类似兄妹。 「……唉,为什么非得在这种地方跟这家伙碰面。」 哲彦撂了一句嘀咕,彷佛表示自己今天走霉运。 「这话太不近人情了吧。因为你们说要来,我才自告奋勇带路的喔。」 「……麻烦死了。」 哲彦的应对很糟糕。虽然我也不喜欢阿部学长,但对方好歹是学长,我对他不至于像这样口出恶言。 而哲彦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倏地抬起脸说: 「……欸,等等。这次的委托该不会──」 阿部学长面对哲彦恶劣的态度,仍丝毫未改笑容。 「是啊,没错。因为大学的同学们有困扰,我就提出要不要委托群青同盟的主意。没想到意外获得了赞同。」 「难道nodoka小姐会联络真理爱也是因为──」 「对,追本溯源的话,同样是来自我的提议。人在医院的nodoka小姐也寄了邮件表示她信得过桃坂学妹,委托群青同盟的想法就顺利定下来了。」 哲彦明目张胆地咂了嘴。 「啧,早知道就不接这次的委托……」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才要他们避而不提我的名字,直接向同盟委托。起初也有谈到想透过我代为委托就是了。幸好我料得似乎没错。」 「真是够了,每次都像这样设计人──」 「哎呀,居然又能看见你吃鳖的表情,总觉得捡到了便宜。」 ……嗯?奇怪? 哲彦跟阿部学长好像很亲近……或者说,当彼此是熟面孔? 我用手肘顶了顶哲彦。 「喂,哲彦,你什么时候跟阿部学长混熟的?」 「我才没有跟他熟!」 「呃,谁教你们──」 「我是被跟踪受到困扰的被害者啦!」 「啥?跟踪?」 我探头望向阿部学长的脸。 依旧是个笑容满面的爽朗帅哥。 唔唔……光看著对方似乎就会体认到自己的长相有多惨,这样会让我受到自卑感折磨……! 「我们偶尔会聊几句罢了,你想嘛,甲斐学弟的个性就是不坦率。」 「我认为学长的难缠程度可不是只有那样!」 阿部学长从容应付掉哲彦的指责,转而把目光朝向我。 「好久不见,丸学弟。上次碰面是文化祭了吧?」 「对、对啊。」 糟糕,我总觉得自己对这个人怀有畏惧的心理…… 因为他本来就帅得让我涌上嫉妒心── 『换句话说,你就是逃走喽。』 『因为我恨你。』 学长这两句话的印象又太过深刻,使我不由得摆出低姿态。 「那、那个……你从甲斐学弟与白草学妹那里……已经得知事情缘由了吧……?」 大概是因为我显露出退缩的态度,阿部学长就慌了。 「是、是的,关于文化祭那一连串事情的缘由,我姑且了解……」 「那、那我们握个手,庆贺彼此再度碰面,你觉得怎么样……?老实说,我从以前就是你的戏迷……」 那只在犹豫间伸过来的手让我觉得是陷阱。 我默不作声地后退,躲到黑羽背后。 「丸、丸学弟……?」 「阿部学长,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该对这件事表示意见,不过小晴有满容易记恨的一面……我想,他大概是对你产生畏惧心理了。」 不愧是黑羽,真了解我。 我一半身体躲在黑羽后面,点了点头。 「是、是吗……这、这样啊……」 阿部学长看起来似乎由衷受到了刺激。至少我能看出,那种刺激足以让他一向爽朗的帅脸蒙上阴影。 不过──学长立刻摆回一如往常的笑脸嘀咕: 「唉,你在那之后又能上镜头活跃了。既然可以目睹那些画面,我就不后悔。」 我凑近哲彦,说起悄悄话。 「喂,哲彦,我觉得那个学长好心到可怕的地步耶。」 「果然你也有同样的感想啊。好心到像他那样就会让人觉得有诈。」 「还敢说。要比诈的话,你也不会输给他啦。」 「我有自觉,所以无所谓啊。但是诈成像学长那样的话,就简直不像人了。」 「啊,我懂你说的意思。可以感受到那种人真的不好惹。」 「没错,就是那种感觉。」 「两位学弟,我全都听在耳里喔。」 阿部学长带著和气的笑容吐槽。 即使一样和气,从他脸上完全感觉不到黑羽会有的那种漆黑气场。 所以我和哲彦都── 「看嘛,末晴,他果然够扯的吧?」 「嗯,听见这些话还不发飙,有够恐怖……」 深深感到不敢领教。 黑羽把手凑到额头前。 「哎哟~~!你们两个……对方再怎么说也是学长耶……」 「末晴哥哥和哲彦学长的舒适圈好像都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总觉得碰到太光明磊落的人会怕是可以理解的。」 「这话说得妙,桃仔。阿哲学长明显属于暗属性,大大也有满深的自卑情结,感觉都不是能在班级里当中心人物的类型~~」 真理爱和玲菜聊得挺开心的嘛。最近她们俩常常像这样对话。 「……喂,一年级搭档,尤其是玲菜,你说我有满深的自卑情结是什么意思?」 「咦?就跟大大听见的一样啊。难道说,你自己没有发现吗?等一下等一下,那样真的不太妙哟。大大每次看见帅哥都会沮丧不是吗?那种反应,可是连我看了都会替你感到难为情耶。」 我拧起玲菜润泽的脸颊。 「嗯嗯~~你耍的就是这块嘴皮吗~~?」 「欺负学妹正是大大怀有自卑感的表现啦~~!」 受不了,玲菜还是一样欠管教。 而白草应该是现场跟阿部学长最熟的人── 「我或许是第一次看见充学长这么开心的模样。」 她吐露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台词。 * 阿部学长带我们到位于大学内的剧场。 座位数两百。不只可以演话剧,据说播电影、表演舞蹈或演唱会都会用到。 目前舞台上有舞蹈社的人在练习。 「那群人就是广告研究会与茶船的成员。那我先走喽。」 阿部学长说著便旋踵准备离去。 「咦?学长带完路就要走了吗?」 状况太令人意外,我不禁提出疑问,阿部学长便遗憾似的耸了耸肩。 「可以的话,我也想看你们排练。其实今天我有戏要拍,时间很吃紧。」 「那为什么要特地来带路啊?」 「毕竟迟迟找不到机会跟你们讲话,所以我硬是要求接下了这项工作。」 「喂,哲彦,这个学长的善良气场果然太强,我实在会怕。」 「完全有同感。」 阿部学长露出了苦笑,但立刻又笑吟吟地独自沿著来这里的路折回去。 我们则按照阿部学长的提示,向聚在剧场最尾端的一群人搭话。 于是,有一名女性上前对我们低头行礼。 「啊……幸会……我是话剧社『茶船』的代表,导演志摩赖沙……」 高个子女性,戴眼镜,脸上长著雀斑,泪痣令人印象深刻。 整体而言,她给我不修边幅的印象。大概是那头恐怕连什么时候梳过都看不出来的蓬乱长发所致。 还有,她显得很困,头摇来晃去的。 「请你们多多指教──呼噜……」 啊,刚觉得她爱困就真的睡著了。 志摩小姐被旁边的人一戳才醒了过来。 「啊,不好意思。因为生活日夜颠倒,我不常在白天保持清醒。」 「这会不会太废了啊!」 谁教对方语出惊人,我忍不住就吐槽了! 「我懂我懂。」 「我也是~~太阳一出来,身体就没办法活动啦~~」 志摩小姐身边的大学生似乎对她的话有共鸣。 「未免太废了吧,这些大学生……」 「末晴哥哥,其实人家昨天有收到nodoka小姐寄来的邮件……」 真理爱拽了拽我的袖子。 我把脸转过去,就发现她递来的手机萤幕上显示著nokoka小姐寄的邮件。 『其实,目前的茶船跟我担任代表时不同,态度相当散漫……我是打算激励大家才决定登台表演的。这使得整件事的规模变大,所以我无法将角色交给做事马虎的人代演……对不起。桃坂同学与丸同学尽管发挥就好,别在意那些比较年长的大学生。』 我和真理爱默默望向了志摩小姐那些人。 「呃~~剧本……奇怪?我的那一份呢,在哪里?妖精小姐,快点拿过来~~」 「…………」 「…………」 「啊,原来放在包包里!对不起,白天时脑袋实在不灵光……呼噜~~」 「……我们要加油喔,小桃。」 「……是的。」 这个话剧社太废,反而让我跟真理爱提起了精神。 「啊~~!群青同盟的成员都在耶!」 突然有声音传来,吓得我缩起肩膀。 出声的人是直到刚才都在舞台上练舞的舞蹈社女成员。她似乎是在练完舞准备离开大厅时,才注意到我们几个。 「咦,当真吗!」 「啊,真的是他们耶!好棒!」 原来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这么有名了啊…… 听哲彦提过播放数一直稳定成长,可是我因为不敢看留言,就没去浏览上传的那些影片。 这么说来,以前上电视时也是如此。我跟往常一样投注于眼前的演技,后来才发现在学校已经造成轰动了。 「志田好可爱!」 「可知的身材不得了耶!」 「真理爱是全世界最可爱的!」 「喂喂喂,这是不是不太妙啊……」 在剧场等待的其他社团也有鼓噪声蔓延开来。 照这样下去似乎会没办法排练。我们先到后台躲一躲比较好吧……? 当我正想这么提议的瞬间,志摩小姐背后那些看起来痞痞的大学生就像保镳一样将我们围住了。 「停停停!群青同盟来学校是机密!拍照同样禁止!假如情报在正式发表前就外流,广告研究会将提出抗议!」 啊~~我才在想怎么有群人的气质跟痞子好像,原来他们是广告研究会的成员。之前听到黑羽被搭讪的事曾让我担心,但是看对方这么有作为,感觉满可靠的嘛。 「尤其是对群青同盟的女成员做出不礼貌的行为……比如搭讪或戏弄之类,我们都会立刻取缔,所有人最好要有心理准备!不遵守这些规范,群青同盟的表演就会取消!请各位配合!」 很好很好,谢天谢地。有人出面把该讲的话讲清楚了。 多亏如此,原本想过来搭话的大学生退缩了。有的人叹气,有的人咂嘴,虽然行动各有不同,看来倒有充分的遏阻效果。 「群青同盟的各位,请放心!我们会像这样保护各位的安全!有任何事请随时吩咐我们!」 说到最后露出一口白牙灿笑的举动让我不太有好感,然而靠得住就值得感激。 就在这时候,舞蹈社的女成员突然过来问了一句: 「不能找群青同盟的女生搭话是可以理解,找男生就可以吗?」 「找男生就没有关系!」 「居然没关系吗!」 我忍不住吐槽……但是那在开会讨论时确实也没构成问题…… 「那我要找他们搭话喽。」 最先发问的舞蹈社女成员朝我凑了过来。 「哇~~真的是小丸耶~~!其实我初恋的对象,就是child star的羽生弟弟喔~~」 「「「!」」」 「我会加入舞蹈社也是因为以前练过小羽之舞,才领略了跳舞的乐趣~~」 凑过来的女性到刚才都在练舞,穿著打扮相当动感,还充满符合大学生的魅力。 「啊~~呃,那个,很荣幸听到你这么说……」 我被对方散发出来的魅力迷住了,就没有察觉到。 黑羽、白草、真理爱正用可怕的眼神盯著我。 「啊,好诈喔~~!我也想跟小丸讲话耶!」 「欸欸欸,小丸!要不要跟大姊姊玩一下!我们会给你福利的!」 「咦~~要福利的话,我会给好给满喔~~再说,我的胸部也比较有料。」 「要比的话,我还愿意做一些不方便明说的事情耶。」 「那样太卑鄙了啦!」 这几位不愧是年长的大姊姊……无论积极性、魅力、心灵上的宽裕──都很赞。 简直让人希望天天跑来大学玩──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小晴。」 「……小末。」 「……末晴哥哥。」 令人冻结的波动从背后传来,使我挺直了背脊。 ……回头就会被杀。 如此心想的我打算求救,就找起了哲彦。 我眼角余光发现他,便出声唤道: 「喂,哲──」 可是我的声音到这里就停住了。 「阿哲,下次要不要跟我们去喝酒?」 「我还未成年耶。假如可以让我用乌龙茶代酒就ok啊,大姊要喝酒的话没关系。其实呢,我最会照顾喝醉酒的人,所以你们可以尽情喝。」 「听你这么说反而不能放心啊~~欸,你一定很懂得陪女生吃喝玩乐吧~~」 「我常常被别人这么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我否认也都没有人信~~所以喽,要不要跟我出去玩一次?这样就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很会玩吧?」 「看你沉稳成这样,到底让多少女生为你哭过啊?」 「如果你是指喜极而泣,那根本数不清耶。还是你也想成为当中的一分子,试试看喜极而泣的感觉?」 「哦~~你跟女生说这种玩笑话,眉头都不动一下的啊。呵呵,我对你有点兴趣了。」 「那我先给你名片,请跟我联络。」 「啊,也给我一张!」 「我也要!」 「………………………………………………………………………………」 我茫然望著哲彦与周围的几位大姊姊。 哲彦身旁的女生人数大概是我身旁的两倍。 ……奇怪了……过去有段时期,我明明是被封为国民童星的耶…… 还有她们是怎样!看哲彦身旁那些女生的反应!是不是在搭话时就被他迷住一半了! 「…………唉。」 我不禁叹气。 于是,有人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是黑羽。 「小晴,我倒可以理解你沮丧的心情喔。那码归那码,对于你被大姊姊们围住以后就露出一副色脸这件事,我要跟你稍微谈谈……」 「可是我没什么想跟你谈的耶……」 我一面这么说一面准备要溜,肩膀却被紧紧抓住,身体无法动弹。 「不准逃☆」 「──拜托放过我。」 下跪求饶的我望向旁边,就发现白草和真理爱嘀嘀咕咕地在自言自语。 「小末……再两年我就比得过她们……这样不行呢……即使目前看来我也赢得过才对……那么我该说的是……」 「人家还在成长期……人家还在成长期……」 关于她们俩,似乎先这样搁著会比较好。 因此,被黑羽修理过一顿的我按照吩咐跟广告研究会交涉后,向我搭讪也一样遭到禁止了。 此外,哲彦那边就没有遭到禁止。我都快哭了耶。 「那个,好不容易轮到可以用舞台的时段,我们来排练吧~~」 志摩小姐这么说道。 啊,看来这个人身为社团代表,姑且还是有自觉的。虽然我实在不敢把这样的吐槽说出口。 身兼导演一职的志摩小姐开始指示大道具、照明、音效人员做确认。 「那现在要一面对戏,一面依序说明每个场景的道具配置以及角色站位~~啊,之前还说到志田同学与可知同学也要尝试演戏对不对?」 「对。」 哲彦点头回应。 「喂,哲彦,你不上场演戏吗?」 「王子以外的像样男角,说来只有王子的父王,再不然就是人鱼公主的父亲。假如要我领个士兵的角色上台当路人,那还不如不演。」 「嗯,我也希望有个人在幕后负责支援,这样倒值得庆幸。」 哲彦问了志摩小姐: 「志田与可知要演什么角色?」 「可不可以请她们试演侍女还有人鱼公主的姊姊呢~~?有困难的话,就由我们的成员来演,麻烦先参加排练再判断是否要参加演出~~」 嗯~~一般而言,分配角色会由全体成员进行竞争……即使群青同盟是受托而来的客人,这个社团仍旧给我管理松散的感觉……从帮手的立场来想,我们倒有许多部分要感谢对方,所以这样也好啦。 「那么,先请各位到舞台上做自我介绍好吗~~?」 受到志摩小姐催促,我们陆续上台。 所有人围成一圈,志摩小姐站在圆的中心。 「那么,首先做自我介绍的是──」 就在志摩小姐说著准备把话题拋给茶船演员的时候。 「那家伙」出现了。 「──哎呀,看来我们来得正好。」 我全身毛骨悚然地起了鸡皮疙瘩。 嗓音本身是中听的,然而糊在一起的发音方式让人听过一次便难以忘记。负面回忆顿时于脑海里复苏,生理性质的排斥感贯穿身躯。 他从观众席那一侧的中央通道走了过来。 品味依旧低劣的紫色衬衫搭配尖头鞋。看起来只像中年牛郎的那副容貌生得端正,却让人觉得流里流气。 「赫迪瞬……」 曾经奉承过对方的我,如今也实在没心情拍马屁了。 广告比赛那一次固然是冲动之下拿红酒淋了对方的我有过失,但是他之后在群青同盟拍摄纪录片之际也耍了阴险的计谋,因此我是连碰面都希望避免的。 「你这混帐……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干掉你……」 站在通道前面挡住瞬老板去路的是哲彦。 他那样的举动很不妙,脸色更是不妙,简直跟之前动真格对我发火时一样……不,比当时更可怕。扬言要把人干掉的眼神并非开玩笑。 「……让开,人渣。」 瞬老板这边同样不掩饰杀气,他眯起毫无感情的眼睛。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臭人渣。」 「看来没有人教你对长辈该用什么态度。」 「真不巧,我就是没有像样的父母。」 「原来如此,很像人渣会讲的话。」 ……这下真的不妙。 之前我们跑去经纪公司时,这两个人也是互相敌视,还有一股非同小可的肃杀之气。不过当时有真理爱顺口提出广告比赛的主意,因此并没有冲突成这样──但现在双方完全卯上了。 「喂,哲彦,你冷静点。」 我抓住哲彦的肩膀。 ……像这样一看,哲彦和瞬老板有点像耶。他们的个子几乎一样高,连脸都有几分神似…… 慢著,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得制止他们的口角。 「连对方来的理由都还没问是要吵什么啦。」 「末晴,你跟这家伙一样有过节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当我们如此互动时,瞬老板就把视线转向我。 「嗨,小丸,好久不见。近来安好吗?」 我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打招呼,因而吓了一跳。 「还、还好……」 「随时欢迎你再来经纪公司作客,不过拿红酒玻璃杯的手可千万要小心。」 「唔──」 居然被当事人拿出来当话题──我有种被下马威的感觉。 对方依旧小心眼而让我无法有好感,但手腕或许比想像中还要高明。 「桃坂小妹也好久不见了。一样欢迎你随时来作客。」 「感谢你的好意,瞬老板☆」 真理爱粲然微笑并回了话。 不过她这种粲然是在讽刺「亏你脸皮厚到说得出这种话,混球」的笑容。证据在于可以看见真理爱背后有愤怒的气场。 「关于人家父母的那段证据影片,请问找到了吗?」 「啊,我有在找就是了。其实到现在还没发现,真抱歉。」 「请瞬老板要尽快找到喔。这之前,你还曾经受访在周刊杂志上揭露末晴哥哥的往事,人家真希望你能拿出行动来表示诚意。」 「哎呀呀,桃坂小妹,你都听信了什么样的谣言啊?小丸的往事被揭露跟我完全无关喔。」 「你想这样撇清关系吗……真令人困扰,身为女演员,我实在无法忽视太浅薄的演技……」 「我身为一名制作人,遭到迁怒也无法默不作声。困扰的是我耶,桃坂小妹……」 双方表面上都带著笑容,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有火花正在他们之间迸射。 「制作人,吵架是不好的!」 待在后面将帽子戴得很深的娇小少女开口规劝了瞬老板。 这个女生是怎么搞的? 光是敢在这种状况下出声就令人讶异了,她规劝的还是年纪差距应该跟父亲相当的瞬老板──眼前的景象让我有点无法想像。 还有那嗓音的可爱程度也让我讶异。对方该不会是隶属于赫迪经纪公司的声优吧。 瞬老板耸了耸肩,然后逃也似的从少女身边迈步。 「让开。」 挡路的哲彦被瞬老板硬是推开。 哲彦再次发火了。 「混帐东西!」 「对不起!」 少女又闯进两者之间。即使面对暴怒的哲彦,少女仍毫不动摇。 「制作人是有他惹人反感的地方。」 「……啥?你是谁……嗯?」 哲彦不晓得察觉了什么──忽然间,他睁大眼睛愣住了。 「我也觉得制作人很有问题。毕竟他做事强硬,喜欢挖苦别人,品味也差劲。」 「……你在说什么呢,小雏?」 或许是因为她说得太过分,瞬老板停下准备离去的脚步并且回过头。 从这个女生介入后,气氛就随之一变。 不可思议的女生……她都不会胆怯,难道是天生少根筋吗…… 「制作人说起来是有能力,性格却很坏呢……我每次注意到也会对他发脾气~~你有在听吗,制作人?我觉得讲话刺激他人是不好的!」 少女鼓起了脸颊,用可爱的方式发脾气。 「那你就错了,小雏。打击弱点自古以来就是斗争的常识。」 「就算这样,我认为总有更好的表达方式!受不了……我非常生气喔!制作人爱说风凉话勉强还可以忍受,但跟人逞凶斗狠就绝对是『坏坏』了!虽然制作人有恩于我,唯有这一点请务必遵守!」 「拿你没办法,我知道啦,小雏。」 真不可思议。「这个女生够格对瞬老板直言不讳」──她具备的某项特质让我有这种预感。 大概是气势被削弱所致,瞬老板走向舞台,哲彦却没有追过去。 「亲爱的广告研究会众成员,我是校友赫迪瞬。突然拜访,各位好吗?」 「啊。」疑似广告研究会代表的男大学生发出了声音。 「请问,您该不会是赫迪经纪公司的老板……?」 「没错。明明不常回母校露脸,我倒是担心这样会不会有失礼数。」 「不会不会!每年选美都得到您各方面资助,我们相当感激!」 「哪里,身为校友,身为从业于演艺界的人,这是当然的。」 「诚挚感谢!所以您今天会突然造访,是因为……」 「没错没错,其实我耳闻了nodoka小姐生病,原本安排好的舞台表演因而面临大问题的消息。」 「!」 我们群青同盟的成员都全身僵凝。 瞬老板看向我们几个,还搭配夸张的肢体动作开口: 「然后呢,碰巧……是的,说来纯属巧合,她的行程空出了一点余暇。我便心想:啊,这样不就可以帮上忙吗……所以才把她带了过来。」 「她……?」 众人将视线聚集到旁边的少女身上。 「你可以拿下来了。」 「好的,制作人。」 少女摘掉帽子。 光是如此,剧场里就被惊奇与尖叫声填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真的假的!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 「雏、雏神降临!」 「假如我是在作梦,可千万不要醒……」 受光线照耀而灿烂生辉的金色秀发;好似要把人吸进去的冰蓝色眼睛;轮廓优美的鼻梁。明明穿著朴素服装却完全无损于偶像明星的丰采,浑身充满足以让人反过来称赞这样也行的魅力。 (插图008) 拚命装冷静的我像这样分析,但是实际上── 「呃~~她是谁?」 我不太认识对方。 「小末,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意外的是,白草向我追问了。 「虹内雀思缇雏菊!当下首屈一指的偶像!被人称作『日欧妖精』或者『业界久未出现的至高单人偶像』!而且她不只可爱,走的还是能歌善舞的正统派路线!」 「啊……啊~~我就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 「说起来,小晴在实质退隐以后就不太看电视了呢。」 黑羽帮我打了圆场。 「因为连续剧、唱歌、舞蹈、电影……这些都会刺激到我的旧伤口,我在无心间就养成了避而不看的习惯。啊,不过综艺节目还是照看啦。另外,有小桃参与的节目算是我唯一会关注的例外。」 「末晴哥哥……」 真理爱用闪闪发亮的眼神望向我。 唔……总觉得过意不去。其实我在忙碌或状况不好的时候就没有去关注真理爱的动向。 黑羽盯著白草看了看。 「可知同学,你表现得对她格外有兴趣呢……难道说……你是这个女生的粉丝?」 白草的身躯随之一颤。 不过她立刻毅然抬起脸庞,歪过头,潇洒地抚弄了黑色长发。 「哎呀,志田同学,你这话可就奇怪了。说我是粉丝?对一个比自己年幼的女生?对方还是偶像明星?不会吧不会吧,怎么可能──」 在旁边听著的雏菊略显失落,却又坚强地露出微笑。 「啊,是这样吗,白草小姐?真遗憾。我好欣赏你那种高尚的气质,也很庆幸能跟你见到面耶……」 「原来雏神认识我吗!」 白草睁大眼睛,赶到了雏菊身边。 「对不起对不起!我骗人的!其实我是对你大为著迷的粉丝,刚才只是想耍帅一下而已!原谅我!」 白草,你还是一样逊炮耶…… 「这样啊!我好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雏菊毫无顾虑的笑容让白草不由得笑逐颜开。 「话、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认识我呢……?」 「拍过写真的芥见奖作家顶多只有白草小姐啊。而且我喜欢群青频道,每部影片都有看。」 喂喂喂,我们被顶尖偶像认识了,真的假的? 「哎呀~~哲彦,看来群青频道真够出名耶。」 「经过市调发现,我们是在十几岁的观众之间受欢迎。小雏也是这个年龄层,所以刚好吻合吧。」 嗯~~总觉得群青频道已经超乎我的想像就是了……反正经营得顺利又不是坏事,算啦。 「虽然我看得出这个女生的年龄层……但她是几岁啊?」 单听姓名可以知道她是混血儿,不过正因如此才难以判断年纪。 明明身高和真理爱差不多却手脚修长,丰满胸围与苗条腰围明显非属日本人。长得一副娃娃脸,言行举止也有稚气之处,起初我以为她的年纪跟苍依及朱音相近,但那样又显得身材太凹凸有致。 哲彦随口搭了话。 「小雏,记得你是十五岁吧?」 「没错啊。以学年来说是读国三。」 「她都这么说喽,末晴。」 「为什么你跟初次见面的顶尖偶像可以像朋友一样搭话啊?心脏强大到这种程度,简直令人感动。」 她可是让白草如此特别看待的女生耶!正常来想多少会怕吧! 当我对非凡过头的哲彦叹气时,就发现小雏仰望而来的视线正在观察我。 「请问~~我可不可以占用一下你的时间?」 「咦,你说我吗!」 「是的。」 小雏对著我笑了笑。 我凭直觉就有了把握。 (啊~~这个女生,是天使……) 虽然苍依也是天使,但苍依属于既含蓄又温柔的疗愈系和风天使。 小雏则是头上有光环,还长了翅膀,天真烂漫的西洋天使。 不过我在心里想将她跟苍依做出区别,既然小雏有「日欧妖精」之称,就叫她妖精好了。 「总算见到你了呢,丸末晴先生。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希望跟你见面。」 「谢谢,很荣幸被你认识……等等,你说从很久以前?」 「是的!虽然我是在前辈消失以后才出道的,不过你一直是我的目标!前辈在各式各样的摄影现场留下了传奇,我每次都会听到你的大名……啊,我擅自称呼你为前辈,这样不要紧吗?」 「行啊,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我也叫你小雏可以吗?」 「好的!请多多指教,前~~辈!」 唔哇,这个女生好猛! 要说的话,美女型比可爱型更让我招架不住,但是这个女生的「前~~辈!」却可以打动我。她的语气有一丝丝撒娇,还带著鼻音,能够搔中我的内心深处。 虽然积极向我撒娇的真理爱也是这样,不过真理爱会让我从只字片语间感受到她的心机。以棒球来比喻,就是靠控球或变化球拚输赢的类型。 但小雏就是一颗大直球。她会拋出纯度百分之百的好感,其球速甚至有飙到让我受到震慑。 多亏跟志田家的人来往,让我对年纪小的女生有免疫力,才能保持平常心……不过照这样看来,难怪她能掳走世上男性的心…… 「咳!」 刻意为之的咳嗽声。 现场会做得这么露骨的人,就只有一个。 「小雏,差不多够了吧?时间有限喔。」 「好~~!那么,末晴前辈,麻烦等我工作告一段落再来慢慢聊!」 话说完,小雏就活力充沛地移动到瞬老板身边。 瞬老板作戏似的拨了头发,然后朝在场的众人说道: 「看来我不用多做介绍。她是我发掘培育出来的偶像……如刚才所说,行程空了一小段余暇。因此我想向各位提议,能不能让她──虹内雀思缇雏菊代替这次因病缺席的nodoka小姐饰演人鱼公主呢?」 这番话让剧场再次被震惊的声音所笼罩。 「咦……?咦咦咦咦咦!」 「我原本就希望她也能以女演员的身分活跃,而不是只当偶像。她并无舞台经验,但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练习。我认为是时候让她站上舞台了。我想这件事对双方都有好处,不知道各位觉得如何?」 ……原来如此。瞬老板要来抢群青同盟的工作啊。 小雏是顶尖偶像,知名度与人气都远远胜过我们。假如她表示要演,群青同盟必然会被劝退。瞬老板的手段依旧下流。 这段发言顿时让广告研究会的人兴高采烈。 「噢噢噢噢噢噢,太棒了吧!」 「好啊好啊!让她演!拜托您了!」 「如果照这样安排,话题性根本不是群青同盟比得过的!」 「就是啊!」 我没好气地望向那些人。 「奇怪……我怎么觉得在短短几分钟之前,才听到这几个人说过:『有任何事请随时吩咐我们!』……」 哎,我可以理解对方的心情。假如小雏说要接手演这出戏,庆旺大学的人当然会把我们拋到脑后,并且表示「请务必帮忙安排!」吧~~…… 「呃~~请等一下。事情这么突然,吓到我了耶~~」 悠然发出声音的人,是话剧社茶船的代表志摩小姐。 「我们已经谈好要让群青同盟的人演这出戏了,因此现在又说要替换演员,是会让人不知所措的……」 太好了,大学生这边有人替我们说话。这种台词对我们来说有点难以启齿,所以还真是帮了大忙。 「哦,原来你们那样谈妥了啊。居然会发生抢角色演的状况,这下头痛了……」 瞬老板把手凑到额前,夸张地摇了摇头。假如他在舞台上展现出这么做作的演技,应该会遭受满场嘘声吧。 「我个人觉得弄成这样已经够麻烦了,乾脆直接由原先拜托的群青同盟代演比较省事……」 「等、等一下,志摩同学!」 广告研究会的人开口打岔。他们把志摩小姐围住,一会儿表示「结论下得太快」,一会儿又说「让小雏演的话轻轻松松就能座无虚席」,拚命对她好言相劝。 「咦?呃~~可是……」 「你不要讲可是嘛。」 「那样的话,谁来给群青同盟的人交代呢?麻烦你们把这件事办妥──呼噜。」 「别睡啦~~~~!」 感觉状况变得像在演搞笑剧耶…… 傻眼到一半,我就跟真理爱讲起了悄悄话。 「小桃,你觉得怎样?」 由于对方闯进来搅局,立场变得最尴尬的人是真理爱。 构成问题的人鱼公主这个角色由真理爱饰演。照目前情况,可以说她的角色即将被抢走。 「老实说,人家不想把角色让出去。雏菊小姐确实是顶尖偶像,不过当演员的实际成就是人家比较高。就算她有知名度与人气,被外行人要求让位,我也没办法陪笑脸回答『请便』。」 「……就是嘛。不过想也知道,那个老板会用蛮干的手段跟你抢。现在怎么办?」 「再观察一下对方要怎么出招吧。之后我们还是可以因应才对。」 「了解。」 我们简短商量过以后,就开始观望瞬老板的动向。 瞬老板一直默默看著志摩小姐与广告研究会争论,但他抓准了势头趋缓的时间点介入。 「要不然,事情这样办如何?」 他确认已经聚集到注目,才开口说道: 「我原以为这是好主意才向各位提议的,却不晓得群青同盟早就出动要代打上阵。这样的话,指挥演出的女同学说那些话确实是于理有据,先接下委托的群青同盟不应该被怠慢。」 「还真谢谢你喔。」 我无动于衷地回应。 单从刚才的发言而论,我认为瞬老板说得有道理,不过之前结下的梁子实在太深,我完全信不过他讲的公道话。 「话虽如此,难得有这种机会,广告研究会的各位也想见识小雏的演技吧?」 「当然了!」 面对已经变成像小雏粉丝团的那群大学生,瞬老板露出了爬虫类般的笑容。 「那么──能不能让小雏接下公主的角色呢?公主的台词没有人鱼公主那么多,但她仍是戏里的要角。虽然对目前饰演公主的同学相当过意不去,但这样既能尊重群青同盟,对我来说也可以达成让小雏上舞台表演的目标。」 「噢噢噢噢!」 广告研究会发出欢呼。 「的确!」 「不过挑公主这个角色好吗?我倒觉得由小雏演人鱼公主,桃坂演公主也是个办法。」 瞬老板对研究会学生的提议回以笑容。 「无妨。毕竟我方属于后来才表示要加入这出戏的立场。更何况,即使小雏以偶像身分获得了成功,在演戏的舞台上仍是新人。礼让早就以演员身分成名的小丸还有桃坂小妹,是她应当付出的敬意。」 「多么心胸广阔啊!」 「感谢您愿意这么说!」 「真不好意思!谢谢您帮的大忙!」 赞美纷纷落在瞬老板身上。 我们则用冷冷的目光望著这一幕。 「哲彦,你怎么想?」 「……我本来以为他是来抢工作的,要求同台演出倒有点让人意外。」 「不晓得他有什么目的。」 「感觉最有可能的是他对那个偶像的演技大有自信,就想藉著同台演出的方式粉碎你跟真理爱的自尊心。」 「啊~~有这种企图是可以理解……不过我跟真理爱都属于从底层爬上来的类型耶。换成不懂失败滋味的菁英族群倒还难说,但我们即使被人用演技比下去,自尊心也不会遭到粉碎啦。」 「……是这样没错。」 黑羽、白草、真理爱也在聆听我们的对话,并且点了点头。 「群青同盟的各位也觉得小雏演公主就没有问题吧~~?」 「啊……对、对啦……」 被广告研究会的人一问,我只能这么回答。 凭著小雏的人气、知名度,营运方当然会希望让她同台演出。 只是……瞬老板的提议到底让人觉得有鬼。老实讲,想拒绝的念头也相当强。可是要拒绝满怀期待的营运成员,我们缺乏足以使对方信服的理由。 「……发展成令人厌恶的局面了。」 哲彦这句嘀咕准确地表达出我们群青同盟众成员的心境。 谁都没有提出反驳。这就表示在我们当中并没有任何一名成员具备充分的理由,能拒绝瞬老板的提议。 「不得已的选择,合情理的推展,理所当然的考量」──种种条件累积成当下的情况。这让我们感到非常排斥,摸不透对方的真正心思也很难受。 「那么,同台演出的事就这样敲定喽。」 瞬老板做出结论。 周围原本在观望情况的人们情绪随之沸腾。 「对了,难得有机会促成同台演出,我们要不要采用比赛的形式?」 看吧,早就知道对方有备而来。 群青同盟的众成员互相交换眼神,并且点头。 「说起来也没什么,这同样『纯属巧合』,之前我跟群青同盟在广告比赛发生过一点小事。他们最近似乎举办了社团活动的对抗企划,我看不如就当成其中的一环,让双方来场比赛更能炒热气氛吧?」 「噢噢噢!」 旁人对这项提议当然表示欢迎。 「那么──你这家伙打算赌什么?」 在乐见其成的气氛中,哲彦冷酷得吓人的嗓音响遍周遭。 瞬老板哼声一笑,还装模作样地拨了拨头发。 「这个嘛……光是同台演出,话题性就已足够。不然我们来赌这场『奇迹合演』的网路公开权如何?」 「……具体说清楚。」 「群青同盟赢的话,就在群青频道公开这次的话剧;我赢的话,就在赫迪经纪公司的官方频道公开。哎,广告研究会以及茶船应该都希望发表影片,所以前提是他们愿意让出权利。」 令人意外。说实话,这对双方并没有坏处。 若能在群青频道公开话剧,既然是与小雏合演,播放次数必定惊人,广告收入将相当可观。 不过,反过来讲也就如此而已。无论输赢都一样会公开。 输了也只是失去收入,并不会有支出。我们又不是为了谋生才公开影片,所以损失可说几乎为零。 稳当的赌局。倒不如说,「稳当过了头而令人戒惧」。 (瞬老板想避免被评为缺乏大人样,才设了稳当的赌局?) 即使如此,只求这点成果的话,我还是搞不懂他特地带顶尖偶像过来有何用意耶。 广告研究会与茶船的成员正在讨论。 结论立刻就出炉了。 「我们对老板提的主意没有异议。」 「是吗?太好了。那么,群青同盟的各位意见如何?」 我们稍微拉开距离围成一圈。 「既然摸不透对方的招数,要说的话,我是持反对意见。」 白草率先开了口。 「对于那个人,我实在无法欣赏,而且只觉得有不好的预感。坦白说,我的感想是不希望跟对方有所牵扯。」 「我也赞成可知同学的意见。」 黑羽跟著悄悄举手。 「或许哲彦同学会觉得广告的收入属于利多……老实说,我比较讨厌承担看不见的风险。小晴你呢?」 「感觉条件算妥当,我个人也觉得有比赛才会激起斗志。虽然不清楚小雏的实力,假如用投票决定输赢,就是知名度远胜于我们的小雏占上风。靠演技来克服这一层障碍会很有意思。当然,我也明白小黑与小白的担忧,所以并不会积极表示赞成。」 「比演技的话,你们就有胜算吗?」 哲彦问道。 「嗯?那当然要试过才会晓得啊,但我可不认为自己跟人比演技会输得一蹋糊涂。毕竟这里不只有我,小桃也在。」 「也对……这样的话,引导观众投票的提示还是别写成『请投给您喜欢的那一方』,设计成『请投给您心目中演技比较好的那一方』就行了……」 奇怪,他的反应有点出乎意料。 「哲彦,难道你想答应吗?照你的脾气,我还以为你会说:『谁要照那种人渣败类的提议办事啊!』」 「我知道有陷阱,但既然知道就多少能防范于未然。我们故意踏进去,再把那家伙设下的局连陷阱一起搞砸,这样不是挺爽的吗?」 啊~~哲彦的想法是因为讨厌对方才要闹个七荤八素。这也满符合他的作风。 「人家也赞同哲彦学长的想法。」 沉静而坚定的语气。 「瞬老板相当缠人……毕竟,他之前还来找过末晴哥哥的麻烦。虽然可以知道这当中有陷阱,但我们是不是有必要给点颜色瞧瞧,好让对方晓得就算对群青同盟出手也占不到便宜呢?」 对喔,即使逃过这次比赛,瞬老板还是会来找碴嘛。 我试著问了大家的意见。 「还是我们乾脆加码跟他赌,多开一个往后不准再来找碴的条件怎么样?」 「那没有用吧。」 哲彦轻易否定了。 「为什么啦?这不是好主意吗?」 「叫他往后不准再来找碴……末晴,那个人渣败类就算输掉,也只会跟你装傻:『找碴是指什么呢?』除非逼他签承诺书,否则没有意义啦。」 「啊……」 说得对。目前,就连他透过周刊杂志抖出我的往事这笔帐都找不到证据。除非能掌握确切证据,或者有办法让他签承诺书,不然只要对方一装傻就没戏唱了。 「以那些大学生为首,这次除了我们以外还有许多人参与,想叫他先签承诺书再来认真对决是办不到的。另外,我们彼此都无法在台面下动太多手脚。」 这家伙居然若无其事地说了「彼此」。表示情况允许的话,他大有意愿去搞一些骚扰对方的花样嘛。尽管哲彦就是这样才让我觉得可靠。 「总结来说呢,这场比赛──赞成的有我、末晴、真理爱三个人。票数三比二是要答应比赛的,你们懂吗?」 黑羽和白草不情愿地点了头。 「哲彦同学姑且是同盟的领袖,主演的两个人又都表示赞成的话,那我或许只能叫所有人小心了……」 「是啊。我的意见也跟志田同学差不多。」 「那么──这件事就通过喽。」 哲彦从我们围成的小圈圈离开。 「我答应跟你比。」 「那太好了。我要向群青同盟的各位致意。」 「呿,说这种令人不爽的话。」 「嗯,虽然你口出狂言,但是我的心胸如大海般宽广,当场原谅你又有何妨。」 这两个人的关系真的很恶劣耶。这已经不是单纯交恶的等级了,简直令人怀疑他们前世会不会是源氏与平氏那样的天敌,气氛感觉随时厮杀起来都不足为奇。 「顺带一提,能不能请虹内小姐也参与接下来的对戏~~?」 志摩小姐一问,小雏就原地蹦了起来。 「我当然要参加喽!还有,请不用称呼我虹内小姐,直接叫小雏就可以了!大家都一样!」 是的,她真可爱! 不愧是偶像……气场属于另一个次元耶…… 天真浪漫的气场,让现场逐渐得到净化。那些大学生也被她的可爱与丰采迷倒了。 「我好高兴能敲定这次的合演,前~~辈!还要再请你多多指教!」 不知不觉中,小雏已经来到我身旁。 这个女生明明是偶像,采取的距离却格外地近。假如国小或国中有女生用这种距离和同学相处,应该会受欢迎到要命的地步吧…… 可爱得足以成为顶尖偶像的女生居然这么随意就跟自己有肢体接触──我光是稍微想像,就觉得会有一票人自作多情地坠入爱河。 话虽如此,对方年纪比我小,又是初次见面的女生。再加上大学生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我反而就冷静下来了。 「好啊,我才要请你多指教。」 「不过太好了。过去我一直觉得懊恼。」 她散发的气息略有改变。 天真浪漫依旧,却多了一丝顽童使坏般的气质。纯真使然的小恶魔探头出来了。 「谁教我出道的时间比前辈晚,至今都没有机会分高下。」 「分高下?」 「没错,分高下。在演艺界不是吃人就是被吃。即使不明言也会自然就分出高下,结果则是以知名度或业主所发的委托呈现出来,不是吗?」 这话说得相当激进,但我没有否定她的意思,因为我觉得正是如此。 「放眼望去,目前在我这个世代有可能名气赢过我的,只有末晴前辈与真理爱小姐而已。所以出于私情,我擅自将两位视为对手了!」 「哎呀,你太看得起我啦。」 小雏是不折不扣的顶尖偶像,我不觉得自己比知名度或人气能赢她。 「……原来如此。前辈并不是在谦虚。但是,正因为这样才让人觉得恐怖。」 「小雏,说起来你跟小桃有相似的地方。」 「是吗?」 「职业意识强烈,隐约可以感受到,你们都是无可限量的求道者。」 这两个女生会被献殷勤都是理所当然,却没有因而自恃。她们反而不在乎那些,表现出来的都是在工作上力求完美的意欲。 对工作所怀的自尊心与态度有严格之处。她们就是这一点相像。 真理爱忽然站到我旁边,还用冷冷的眼神看向小雏。 「人家倒不那么认为,但人家不会否认末晴哥哥的看法。只不过──你从刚才就一副质疑我们有没有能力赢的口气,大概只有这一点是人家不太能接受的。」 喂喂喂……刚加入对话就用这么凶悍的态度……真理爱的竞争意识居然已经完全点燃了。 「以演员来说,我是新加入的一分子。两位在舞台上都可以称作前辈,因此我怀著向前辈讨教的想法!」 「……说的也对。教导后进体认现实也是前辈的职责,人家愿意指点你。」 面对露骨的挑衅──小雏反而开心似的笑了笑。 「太棒了!最近都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话了,好期待喔!」 「哎呀,是吗?那可真是万幸。」 真理爱释出的强烈敌意让我觉得:「你是小姑啊?」但我决定不提这件事。 「真理爱小姐,往后我也可以称你为前辈以示敬意吗?」 「请自便。」 她们两个在立场与面对工作的态度有满多相像之处,我本来以为应该会相处融洽,没想到却产生排斥了啊~~ 话虽如此,心生排斥的只有真理爱这一边,而小雏完全不以为意,真不知道该怎么解读……这大概就是追逐者与被追逐者的心态差异吧。 「啊,不过我有一件事想要麻烦前辈!」 小雏像是整个人蹦起来地举起手。 「哎呀,什么事呢?」 「要轻视我也没关系,可是请你们千万不要放水!我希望来一场认真的比赛!」 小雏用可爱的动作挤出手臂上的肌肉。 「尤其是──末晴前辈。」 「咦,你说我吗!」 我不由得用手指了自己。 「我看了前辈升上高中后的所有影片,却一直觉得前辈应该还能有更好的表现……所以说,请你务必要展现真本事喔,前~~辈!」 「!」 我从来没有留手──理应是这样。 可是,难道在小雏看来并非如此吗? 「我认为自己一向都有尽全力耶……」 「原来你有那样的自觉。我懂了,以演员而言,末晴前辈属于天生实力派,真理爱前辈则是机关算尽派。」 不晓得这个女生从我们身上看出了什么…… 身为偶像,这个女生在容貌、气场上都具备首屈一指的资质。 但跟她交谈过后就懂了。这个女生的强项不仅如此,她真正厉害的特质是位在更加深层的部分。 要看内在,而非外表。感觉她在精神层面有种说不出的强大。 「呃,那么我希望大家差不多该开始对戏了,请问可以吗~~」 志摩小姐说的话让我回过神来。 哲彦对群青同盟的成员做出指示。 「末晴、真理爱,你们都将心思专注于对戏。」 「ok。」 「人家会照办。」 「志田与可知就试著参加接下来的排练,然后决定正式上场时是否也要轧一脚。」 「了解。」 「我明白了。」 哲彦用拇指指向背后的瞬老板。 「我去跟那家伙谈清楚详细条件。啊,玲菜你负责拍摄对戏的画面。」 「不,阿哲学长,我跟著你过去摄影。谁知道那个老板会祭出什么招数,多几个人一起去比较好。再说摄影也可以存证。」 哲彦闭上眼睛──然后立刻就睁开了。 「……好吧。你跟著我。」 「了解。」 瞬老板露出自信的笑容,还动了动下巴引诱哲彦过去。 尽管哲彦的太阳穴随之抽搐……不要紧,他有把持住自己。 怕就怕哲彦失去冷静。他会显得比刚才沉著,陪在旁边的玲菜应该是一大要因。 「剧本交到雏菊小姐手上了吧~~?那我们从第一幕开始排练。关于角色的站位──」 我目送哲彦他们的背影后,就开始听志摩小姐的指示。 * 以对戏为主的舞台排练约在一小时结束,之后我们移动到茶船在大学里常利用的空教室。 空教室原本似乎是一间会议室。目前桌椅都被摺叠起来收到墙际,变成了练话剧的场地。 由于距离正式表演时间已经不多,我们大致确认过走位后就转而练习投入情绪的演技。 『莫非……你就是王子大人!请、请问,你的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吗?』 『是啊。多亏有你照料我的病情。』 目前正在排练的是王子大人(我)迷上了照顾自己的少女(小雏),却被迫跟邻国的公主订了亲事而打算拒婚,结果就发现自己迷上的少女正是邻国公主,这样的一场戏。 要说的话,这算是一场「奇迹般的重逢」。对小雏饰演的邻国公主来说,可谓被要求表现出娇怜可人的超重要场景。 『怎么会,我根本没做过什么大不了的事……』 『更重要的是,我有事想要问你。』 『好的,是什么事呢?』 『这桩亲事,你会答应吗?』 『──咦!』 『起初,我是打算拒绝的。因为,我忘不了守在病床旁边的你……』 『王子大人……』 『不过,原来跟我订定婚约的人就是你。这只能想成是命中注定!然而,这不过是我自己的想法,重要的是你所怀的心意。万一你对我并没有任何感觉──』 『不,没有那种事……』 『咦……?』 『我也是──从在病床旁边照顾你的时候就一直──』 这一幕只有我跟小雏的互动,因此可以直接感受到她的实力。 在台词来往之间,我有这样的感觉。 (这个女生──真会演!) 与其夸她的演技好,不如说是个性鲜明,她表达出的个性十分出色。 以好莱坞电影明星来说,也不是任何角色都能演就会跻身一线。 比方说,有人光靠「最强动作戏英雄」的定位即可成为世纪巨星。比起多才多艺的演员,或许在单一特色或定位上绝不输人的演员更能跻身一线。 这个女生的特色在于清新纯真──彻头彻尾的光属性,毫无阴暗面。从闪亮无瑕的定义而言,当前在日本……不,恐怕全世界都找不到比她更上乘的存在吧。 尽管知道是演技,连我都差点受到小雏那蕴有明星光彩的眼睛吸引。假如在大萤幕见识到这对眼睛,不知道会有多少男人为其著迷……光想就觉得吓人。 「卡!」 志摩小姐的声音响起。 「哇啊~~你们两位都好厉害~~」 「志摩小姐,能不能请你履行自己身为导演的工作?」 真理爱开口吐槽了。 毕竟志摩小姐说的话完全跟观众一样。 「咦~~可是~~他们俩都又帅又可爱,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耶~~」 「嗯,对啊,话是这么说没错……」 真理爱似乎应付不来。志摩小姐从刚见面的时候就像个发条没上紧的人,但是应该没有人料到她在排练开始后也还是同一个调调吧。 老实说,我也在迟疑要如何应对。 我们终究只是客人,年纪又比较小。即使以职掌来说,也各自处于指导与被指导的立场。我对自己的角色还敢出意见,但要插嘴谈论别人的角色相当需要勇气。 「真理爱小姐觉得怎么样呢~~?假如有注意到什么,请你尽管说,不用客气~~」 「!」 对方轻易交出话语权,让真理爱瞪大了眼睛。 不过既然得到了允许,真理爱立刻收敛表情,把视线转向我们。 「末晴哥哥的演技倒没有多少空间能让我置喙……」 「有任何一点能改善的地方就告诉我啊。」 「……我明白了。那么,恕我直言。」 真理爱换上身为女演员的脸孔,亮起了眼睛。 「关于末晴哥哥的部分,我个人认为,是不是可以再把情绪表达得明显一点?」 「嗯。」 「考虑到角色是王子,末晴哥哥在情绪上应该有刻意压抑,不过我觉得以观众容易理解为优先会比较好。你觉得呢,志摩小姐?」 「有理有理,我赞成~~」 志摩小姐一讲话就让人感到无力耶……我完全搞不懂她对真理爱的意见是本来就所见略同,还是单纯搭个顺风车而已。哎,感觉八成是搭顺风车。 「再提到小雏同学……老实说,你演得比想像中好。」 「谢谢前辈!」 「既然你这么能演,是否可以更进一步……摆出让人感受到命运性的表情呢?」 「……我能理解话中的意思,不过麻烦前辈再说明得具体一些。」 原来小雏也能摆出严肃的脸。专注于眼前事物,不错的表情。 「你现在只是演得让人觉得可爱。虽然这样已经够好了,但我希望能在表情上看见深度。」 「深度……」 「对。公主从照料王子的病情以后就一直将他放在心上。这样的话,当公主听说订婚这件事的时候,你觉得那会是什么样的心境?」 「……会不会跟王子一样,有意拒绝呢?」 「人鱼公主这篇故事是在一八三七年发表。由于脚本经过改编,或许考究年代并无太大意义,然而那是拿破仑已逝,欧洲正在推行王权复辟的时期,我想这一点仍要纳入考量。毕竟王室联姻被写进了故事之中。」 「……是的。」 「此外,我认为当时女性并无发言权这一点也该考量进去。置换成现代也就罢了,依当时的观念,公主要拒绝亲事是否可行……这会让人有疑问呢。」 「原来如此,确实有道理。」 「按照人家的想法,公主生为王室的一分子──想必会肩起职责,深埋这段感情,痛下觉悟才来与王子见面。于是她发现意中人正是联姻的对象,这会带来多大的喜悦?背负故事的情节,喜悦便有命运性。」 「原来如此……!」 不愧是真理爱,有仔细在思考。她指出的问题点,我也全面赞同。 「从末晴哥哥的演技有感受到命运。既然人鱼公主是主角,王子在这个场景的内心转变就会刻划得比较细致。反观公主,戏份不多,因此非得趁这时候将性格与意志展现得比王子更明确才可以。」 「假如王子与人鱼公主是以线条刻划出来的,塑造公主靠的就是点……你的意思是要我留意演技,设法将其串联起来?」 「对。希望你能帮观众将角色当中的空白填补起来。既然从今天起步的你一下子就能演到这种水准,我认为是可行的。」 「……我明白了。我会意识到刚才那些建议,请让我再试一次!」 热络起来了呢。从这一幕能确切体认我们正在演话剧。 感觉小雏的性格直率,又有理解力。剧本已经离手,可见她的记忆力也不错。 既然她是顶尖偶像,说不定私底下会有一点耍大牌的毛病──原本我这么想像过,却丝毫看不出这样的迹象。这个女生,是纯真自然的好孩子。 而她会跟那个流里流气的瞬老板搭档还处得来,倒是有点不可思议……如果有机会再问问看好了。 排练持续进行。 值得注意的应该是黑羽和白草的演技。 她们俩原本对演戏这件事就不积极,感觉姑且是为了制造话题……才分到角色的。 这么一想,当小雏上台时话题性就已经充分过头了,由她们俩参演的必要性也随著大幅下降。问题只在于──她们俩有没有当演员的意愿吧。 演侍女的黑羽对人鱼公主耳语: 『王子大人年幼时失去了一位王妹,那位王妹长得就跟你一模一样。』 ……不愧是黑羽,演戏难不倒她。只是,演技好像稍嫌生硬。 话虽如此,侍女的台词顶多就这样。剩下的戏份大多只是随侍于舞台后方,练习过想必就足以上阵演出…… 接著则是演人鱼公主姊姊的白草。 『人鱼公主,我要你用这把短剑捅进王子的胸膛!』 ……分这个角色给白草的人,我看是故意的吧? 人鱼公主的姊姊是来帮助人鱼公主的角色,所做的却是「递出短剑,并唆使她刺杀王子」这种恐怖的举动。因此让白草用歇斯底里的调调这么一演,就显得十分合拍。 大概是角色合适所致,白草顺利融入角色,并且喊道: 『淋到王子溅出的鲜血,你便能肥归人鱼之身!』 「……嗯?」 「嗯?」 「……肥归?」 戏正在排练,笑场是不行的…… 尽管大家都有这层认知,却「因为如此才格外惹人发笑」。 「────!」 硬著头皮继续演就能进入下一句台词才对,但白草主动放弃了。 「唔~~!」 「欸,卡卡卡!志摩小姐,请你要帮忙喊停!」 志摩小姐的反应太慢,我忍不住就开口了。 「咦~~可是,你不会希望多看看她这种可爱的模样吗?」 「你也够狠心的耶!虽然确实很可爱啦!」 之后,闹脾气的白草把自己关进了洗手间,好一阵子都没有回来。 结果我们撇开白草继续排练,当戏演完一遍的时候,瞬老板就回来了。 「小雏,不好意思,时间差不多了。」 哲彦与玲菜迟了点过来。从哲彦眉头深锁的模样来看,他们谈比赛条件似乎有满大的争执。 小雏深深地戴上帽子。 「前~~辈!虽然时间短暂,今天我学到了很多!」 「我才是呢。你的存在感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不愧是当红顶尖偶像……」 虽说是戏里的角色关系,面对小雏一心一意的示爱,我这个当前辈的都忙著在内心提醒自己:「这是演技!」「不能真的爱上她!」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喔!前辈的演技正如期待……想到之后还要再排练,我就更期待了!」 「唔,你给的评价太高会让我害怕……」 「没问题的,前~~辈!」 她叫我「前~~辈!」的方式可爱到极点。这个女生果真是妖精。光是这句说话声就让人想录制成一百分钟的马拉松影片上传到wetube。 「我也要感谢真理爱前辈!演技果然厉害!我还要感谢你的演技指导!」 「哪里,我才要感谢你。我得说,敢挑起比赛果真是有相应的实力。不过下次我会更不留情喔。」 真理爱在小雏面前依旧像个小姑耶。她到底是演戏成瘾的戏精,尽管不得不承认小雏的实力,在内心某处仍隐约可见无法完全认同的念头。 「好,请前辈务必多指教!」 「哼~~你、你满有胆识的嘛,人家言尽于此。」 面对真理爱那些像小姑一样的台词,小雏始终笑容满面。看来刻薄话对无懈可击的光属性完全没用。 大概是因为这样,真理爱的脸颊频频抽搐。 「小桃,你刚才说过我和哲彦的舒适圈『似乎都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可是你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喔。」 「才、才没有那种事喔,末晴哥哥。喔呵呵。」 「你居然会『喔呵呵』地笑,表示受了满大的打击。」 「请哥哥别说了……」 小雏在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大学生们目送之下,跟瞬老板一起离开了。 哲彦看向时钟。 「那家伙突然现身,导致时间拖得比预期还要晚。我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已经傍晚啦?一排练,时间就在转眼间过去了。 「你们几个家里有没有门禁的问题?忽然被要求比赛,可以的话,我想找你们到家庭餐厅一边吃饭一边商量之后的对策。」 「嗯,有先联络就不要紧。」 感觉家里门禁管最严的白草都这么说了,我想大家都没有问题。 因此,我们离开大学到了家庭餐厅。 * 秋夜长。太阳在转眼间下山,等我们抵达家庭餐厅时已经天黑了。 起初还差点发生为座位吵起来的状况,结果我们决定以两名男性+玲菜跟三名女性面对面的形式入座。 「所以,来谈比赛的方式──」 所有人点完餐以后,哲彦便进入正题。 「庆旺大学举办的校庆,会在正门免费配送活动简章。目前已经谈好要将投票券夹在简章当中了。然后呢,学校里将有几个地方预先备妥投票箱,让观众从群青同盟与小雏之间选择『演技较佳』的一方投票。当天下午六点结束投票,晚上八点公布结果。另外,由于事情的规模比预期更大,目前广告研究会正在张罗,以便让游客从剧场外面也能观赏《人鱼公主》。会利用空教室举行重播几乎是可以确定的。研究会还在努力设法申请用主会场的大萤幕进行实况转播,不过设备已经被别人登记了,所以或许有困难,就这样。」 「没想到投票方式会这么传统。」 我首先想到的是这一点。 近年办网路投票已经是理所当然,为此建构系统也难不到哪里去。 「我们是预估用网路投票的话,全日本的『雏教徒』很有可能大举涌来。」 「雏教徒」似乎是小雏粉丝的代名词。据说那些「雏教徒」还将小雏奉为「雏神」来崇拜。 「哎,发展成那种局面就百分之百会输。」 「原来如此……」 想到偶像粉丝接收资讯的天线之敏锐还有行动力,我立刻就信服了。 「不过照你这么说,用纸投票还是会发生相同的情况吧?」 「雏教徒」涌入大学灌票──这种事十分有可能出现。 「那个混球好像也想避免造成骚动。在当天发放简章与投票券之前,他会先扣著小雏参演的情报。」 「这样好吗?」 「他是认定事先公布的话,学生会承担不起吧。顺带一提,群青同盟的参演情报是在明天公布。那家伙甚至也有谈到观众若还是来得太多要怎么因应。」 「那样双方条件算是对等吗?」 「有足够的胜算。对手是顶尖偶像,知名度与粉丝的忠诚度没得比。不过实际上比赛是二对一,我估计将末晴和真理爱的知名度加在一起就行得通。」 「嗯?二对一?小黑和小白不算进去吗?」 「基本上,要比知名度是你们两个高得多。把你们两个加在一起的话,志田与可知能聚集的人气只能造成些微误差啦。」 虽然我没什么踏实感,不过大概就是哲彦分析的那样吧。 「啊,甲斐同学,说到这个──我决定退出演员阵容。」 白草淡然说道。 「小白,你还在介意刚才的口误……」 我不禁谈到那个话题,白草就脸红了。 「我、我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呃,正如小末所说,刚才的口误并非全然无关。想到自己若在一次定成败的舞台上出那种状况……我就拿不出自信。何况由我参演的必要性实在不大。」 「抱歉,这次我也希望能退出。」 黑羽微微举起手。 「我的理由跟可知同学类似,但最主要的因素是那样似乎会扯到小晴与小桃学妹的后腿。」 「怎么会,你根本没有扯后腿啊。」 我予以否定,黑羽却摇了摇头。 「我尝试以后就知道,自己跟你们两个水准不同。跟小雏比当然也是。哲彦同学,这次的投票是由『群青同盟』跟『小雏』对决吧?」 「对。」 「既然如此,我出场的话肯定会拉低平均分数,感觉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填补的差距。我想小晴和小桃学妹最清楚其中的道理,难道不是吗?」 黑羽态度冷静。我和真理爱的演技,俨然跟黑羽和白草有差距。 这并非有天分与否,单纯是练习量的差异。 因为黑羽和白草都具备在舞台上也能吸睛的容貌,我认为她们相当有资质。不过这就跟高中才开始打棒球的人没办法立刻赢过从小学开始打棒球的人是同样的道理。 哲彦耸了肩膀。 「ok。这件事我会在今天之内转达给对方。」 黑羽和白草捂了捂胸。应该是哲彦毫无异议地答应这一点让她们松了口气吧。 当气氛变得轻松一点以后,餐点就送到了。 我们进入用餐时间,无关紧要的话题此起彼落。 忽然间,哲彦向我问道: 「欸,末晴,小雏演得怎么样?」 对喔,哲彦跑去谈条件了,所以完全没有看见小雏的演技。 「以纯粹的演技力来说,我想应该是我和小桃占上风啦,或许该说那个女生不愧是当红顶尖偶像,散发出来的气场非常不得了……」 「哦……」 「而且她个性直率,身为顶尖偶像却态度谦虚而不会过度自信,所以在排练过程中进步得很快。总之就是有强烈的上进心。像她那样可以算是一种怪物了。」 「那可真不好对付。」 「演到适合的角色也有构成威胁喔。公主这角色纯真而娇怜,跟小雏搭配得正好。正因为如此,她表现得非常出色。」 「哎,毕竟你本来就不是王子那一型,真理爱也不太有人鱼公主的感觉。」 真理爱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 「这话很令人心寒耶。或许性格多少有差异,但是人家会用演技弥补,所以不成问题。」 「只是,我们真的不能掉以轻心。『合适的角色足以超越演技』,这在演戏时是常有的状况。像我被那个女生含情脉脉地看了好几次,演著演著就差点──」 话说到这里,迎面释出的杀气让我噤声了。 「演 著 演 著 就 差 点 ?」 「下半句是什么呢,小晴?」 脚好痛……因为我遭到了来自桌子底下的攻击。 白草跺在我的脚趾上猛踩,而黑羽大概是腿比白草短的关系,就用脚尖踢我的小腿。双方都精准地朝著能让人痛到最高点的要害出击,好可怕。 「没、没有啦!谁教对方是顶尖偶像,被那样深情凝望的话,只要是男人都会──」 「只 要 是 男 人 都 会 ?」 「希望你能说得详尽一点,小末。」 「是啊是啊,我也想听后续耶。好不好嘛,小晴。」 「好痛好痛,这样真的很痛。」 桌面摇晃,餐具随之叮叮当当作响。 早就吃完饭,还在我旁边用手肘拄著桌面的玲菜叹了气。 「即使藉口合情理,会这样自找苦吃真的很像大大的作风……」 「玲菜,拜托帮帮我。」 「帮大大叫救护车可以吗?」 「你别把我会受伤当前提采取行动啦!」 * 隔天星期日,我们也在大学排练。 小雏实在是来不了,据说下次她确定能来是在表演前一天的彩排。 顺带一提,彩排是指定装排演,跟正式表演时一样在舞台上进行的最终演练,具有将整出戏的流程从头到尾跑一遍的含意。 「在我看来感觉练得很顺利,你认为呢?」 排练后,当我正在被人交代用来当更衣室的空房间换衣服时,哲彦就问了一句。 「嗯,算顺利吧。照这个步调的话,我跟小桃想必都来得及练熟。志摩小姐没有发挥导演的功用倒是稍有问题。」 说起来,那个人不算坏人。她动不动就会称赞:「演得好棒~~」因此可以激起大家的表演意欲。 然而在演技方面就缺乏指导。nodoka小姐应该有说过「可以随我们发挥」。 因为这样,实际上都是我跟真理爱在协调演出。 「赢得过小雏吗?」 「即使把对方的人气考虑进来,我想大概可以……不过,小雏的演技光是昨天一天就大有进步,感觉唯有这一点实在松懈不得。」 「……我还是搞不懂。」 哲彦搔了搔头。 「你搞不懂什么?」 「这场比赛。不像『那家伙』的作风。」 「嗯~~」 确实如此。相较以往缺乏紧张感。 广告比赛那次输掉的话,对方就会向警方报案被我泼红酒的事。 制作纪录片与真实版结局时,我的过去遭到周刊杂志爆料,当中甚至还有误导人的资讯。放著不管肯定会对当时的相关人士造成困扰,倘若因应稍有耽误,被媒体一报就会闹得不可收拾。 因此我觉得这次也有恶毒的盘算藏在其中,却完全看不出形迹。 「在你陪著真理爱的时候,她的父母都没有来找她吧?」 「是啊。我有留意但没看见人。」 「那真理爱有没有什么异状?」 「没有。你有感觉到吗?」 「我就是看不出来才会问你。」 「至少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异状。」 哲彦搔了搔头发。 「……那就没办法啦。我会再试著多方打听一下。麻烦你就继续守在她身边,并且设法尽全力赢这场比赛。」 「好。」 「还有,今天你送真理爱回家以后,会直接在她们家吃饭吧?」 「欸!你怎么知道的!」 奇怪了,我明明都有守密才对。 我当然毫无非分之想……呃,对于绘里小姐的性感家居打扮是有一点点期待啦……但我可不想被黑羽或白草嗅出端倪──所以就打定主意绝口不提这件事。 然而怎么会露馅? 「刚才你不在的时候,真理爱就对志田与可知炫耀过啦。」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自己找罪受啊!」 肚子好痛……我开始不想回家了…… 「反正你之后被她们教训也没什么大不了。」 「最好是没什么大不了!你真够渣的耶!偶尔也帮我讲几句好话嘛!」 哲彦无视我的话继续说: 「到真理爱家时,麻烦你向绘里小姐探一探口风。即使我跟你都不觉得有异状,也许换成绘里小姐就会有感觉。」 「啊,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严重存疑的是『小桃的父母已经来找过她,而小桃瞒著我们这一点』。」 「与其谈真理爱可不可疑,有绝大因素是出自情报来源啦。」 「原来是这样。」 表示哲彦对于那所谓的「情报来源」格外信任,真理爱在他心中的信任度反而比较低。 「听你一说,小桃是有挺固执的地方,还容易独自把问题埋在心里,所以我也无法轻易笃定没有那种可能性……」 「所以喽,你要先仔细打探情况。」 「知道啦。」 话说到这里就结束了。 群青同盟全体成员离开大学后,我就在车站和大家分开。话虽如此,我送真理爱到家后会直接在那里吃晚餐,所以真理爱还跟我在一起。 途中,我们去了超市一趟买东西。 真理爱采购了大量食材,我负责拿东西,两手拎著购物袋走在她旁边。 「好重……你买过头了吧……」 「人家会做好多好~~多美味的菜色,请你要好好期待喔,末晴哥哥」 到真理爱住的那间公寓的路上,只要过了车站一带,行人就会变得稀少。 我想起哲彦提高了警觉,就决定直接询问本人。 「欸,小桃,话说你的父母并没有来找你吧?」 「是啊,托末晴哥哥的福。」 答话毫无迟疑,看起来……并不像在说谎。 「人家不想再跟他们见到面,对他们也完全没有感激之情。然而,现在能像这样跟末晴哥哥两人单独走回家──或许人家倒是可以感谢他们帮忙创造了这样的机会。」 真理爱将手指凑在下巴,俏皮地笑了笑。 「……你能像这样看开也好。万一出状况,要立刻跟我联络喔,任何忙我都会帮。因为我认识以前的你,有时候就会担心。」 不信任他人;像刺猬一样威吓周遭;但又显得有几分寂寞;承担不了的痛苦只能以惹事的形式发泄;即使有天分也从未充分发挥。 如今,她已经是被众人奉为「理想妹妹」的年轻人气女演员,做什么都难不倒她,以韧性来讲更不会输给黑羽或白草。 即使如此,我偶尔还是会心生不安,这应该是因为我知道真理爱内心有多么脆弱。 「谢谢你,末晴哥哥。」 真理爱由衷感到开心似的笑了。 「不过没问题的。因为人家变坚强了。」 「但愿如此。」 「更重要的是──」 「唔,是什么?」 「我们两个像这样走在一起,感觉好像新婚夫妻呢。」 「噗!」 我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我们还在念高中啦!」 「三年后不就都毕业了吗?」 「我谈的是现在!」 「人家只是稍微放眼未来而已啊。结论是末晴哥哥跟人家会成为夫妻,可以吗?」 「你还是不听人讲话耶!」 「真不晓得末晴哥哥说的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真理爱笑了笑。 (插图009) 啊,红灯。 双手拎的超市购物袋太重,我便提著搁到地上。 「唉,不过幸好。」 「幸好什么呢?」 「因为你一旦打定主意,就会很顽固。光是你笑得出来,我便可以放心认定状况跟以前不同了。」 「那是因为有你在啊──末晴哥哥。」 「!」 真理爱忽然用双手抱住我的头。 平常照她的身高是办不到的。这是因为我蹲下来将超市购物袋搁在地上。 她还轻轻地用额头──直接碰触我的额头。 「小、小桃?」 上次做这种动作,是我小时候让母亲量额温时。 彷佛能让呼吸交会的距离。 就算对方跟我情同兄妹,我也不得不心慌。 「──以前,末晴哥哥就是像这样用头相触,让人家清醒过来的。」 「……是有这么一回事。」 ──没有可是~~~~! 记得我当时是对口口声声说「可是」而裹足不前的真理爱感到火大,就赏了她一记头槌。 「末晴哥哥似乎没有自觉……但是,我从那一天就脱胎换骨了。末晴哥哥,是你把一个原本只能自甘沉沦的女生带到了可以见光的地方。」 「那是……你自己努力争取的成果。」 「看嘛,又来了。不会卖人情算是一种美德,但我觉得末晴哥哥还是可以坦然接受别人感谢的心意喔。」 目光与目光在极近距离内交会了。 真理爱彷佛在诉说──看著我。 她的眼神有一丝丝迷蒙,脸颊泛红,好似有热度传来。 我的心跳怦然加速了。 血压急遽上升,思绪无法集中。 (奇怪,对方是小桃耶──) 当我这么心想时,手仍在发汗,呼吸也变得急促。 由于彼此额头碰在一起,我急著顾虑自己的心慌是否会随呼吸露馅。应该还有比这更值得介意的部分才对,我却尽是在介意呼吸,越拚命去克制,心理上就越受到压迫,造成了心跳速度爆冲的恶性循环。 「刚才哥哥说过任何忙都会帮,对不对?」 「对、对啊,我是说过……」 「其实呢,我逞强归逞强,偶尔还是会有觉得累了的时候。」 「小桃……」 真理爱的视线含情脉脉。 受到她的视线吸引,我好像也热得无法自已。 「所以现在……请让我对哥哥撒娇一下。」 话说完,真理爱的鼻尖贴向我的鼻尖,并且蹭了过来。 再靠近一点彼此就会亲到的距离……可是,我却莫名觉得难为情──像是孩童间嬉闹的肢体接触。 「这个呢,叫作爱斯基摩式吻。在阿拉斯加,据说于户外亲吻,嘴唇会被唾液冻住,所以会用这种吻来表示爱意或亲密之情。很罗曼蒂克对不对?」 「小、小桃……」 「我也是个淑女,所以像这样就已经尽力了……谁教我再怎么认真诉说,末晴哥哥都不肯相信我的心意……所以,我才会试著尽可能用行动来表示亲密之情。」 呼──真理爱抽身离开。 我有种不可思议的失落感,彷佛自己失去了宝贵的另一半。 「总觉得,这样做有失本色呢。」 真理爱羞涩地嘀咕。 接著她摸摸鼻尖──大概是不好意思的关系,就转身背对我。 「但是,我分到了末晴哥哥的活力。」 幸好她转过去了,因为我害臊得似乎没办法正面看真理爱的脸。 真理爱依然背对我,用纤弱的双臂摆了奋斗架势。 「末晴哥哥,接下来人家就用最棒的菜肴来抓住你的胃,好让你答应娶人家吧。」 「……喂,你讲的事情跳太远了啦。」 「呵呵呵……」 真理爱微微一笑。 不知怎地,她的笑容有种神圣感,让我的心跳速度再次爆冲。 (奇、奇怪……) 这不太对劲。我不可以像这样,对她心动。 昂扬高涨的情绪,还有难以言喻的不安、恐惧。 我对这种感觉有印象。 没错,「彷佛中了毒的感觉」。 啊,我懂了。 刚才,我忍不住认同了吧。 真理爱对我来说并非如妹妹一般的存在──而是个坚强、有韧性、可爱又柔弱……简直魅力难挡的女孩子。 第四章 恋友 * 一周之始,上学的日子。 我在午休时间跟哲彦一边吃饭一边报告昨天跟绘里小姐的交谈内容。 「先说结论的话,就是绘里小姐也不觉得小桃有异状。」 「哦~~」 哲彦啃起猪排三明治。 当我询问真理爱有没有哪里让人感到不对劲时,绘里小姐是这么表示的: 『我没有感受到异状,但别把我的意见视为绝对正确。』 『就算身为姊妹,彼此仍是不一样的人,所以也会有察觉不了的时候。』 『尤其是那孩子说谎的技巧已经比以前高明多了……我真的无法分辨。』 当我转达这些时,哲彦就把牛奶喝完了。 「关于真理爱的父母有可能会来找她这一点呢?」 「我当然也有提到。讲完以后,绘里小姐的反应够夸张的……」 我想起了当时的状况。 『那我要尽可能跟真理爱待在一起才对呢。』 『抱歉,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通完电话)ok,我把打工辞掉了。』 这段间隔,大约两分钟。 惊人的行动力。 「国中毕业的同时就带著小桃逃离家里的事迹果真不假耶……绘里小姐的说法是:『目前打工的地方人际关系融洽,可以的话是想持续到正式就业为止,不过这也没办法拿来跟真理爱的重大状况相比。』」 「那个人果然不是平凡人物……」 哲彦似乎也给绘里小姐相当高的评价。 结果,既然我、哲彦、绘里小姐三个人都没有感觉到异状,只能判断真理爱的父母尚未来找她。 「末晴,白忙就算了,还是你要试试跟平常不一样的行动?说不定会得到意料外的反应,进而让真理爱露出马脚。」 「你还要坚持小桃在撒谎的说法啊……」 「毕竟我对真理爱又没多信任。应该说,我几乎不信任自己以外的人。」 「要说的话,确实很像你的作风啦……」 无形间可以感受到哲彦的本质就是不相信他人。老实说,有这种倾向的人不少。 所以我倒不会去指责哲彦……但他讲这种话都没有在顾忌耶。我是不介意,所以就算了。 「所以喽,末晴,我们平常都是在社办集合,不过你就去真理爱的教室接她看看吧。」 ──于是── 我在放学同时到了真理爱的教室接她。哲彦的点子实践起来也不会吃亏,因此我立刻决定尝试了。 真理爱常常来我的教室,由我去她的教室倒是第一次。 大概是因为这样,明明是去学弟妹的教室,我却莫名紧张。 「嗯~~……」 我偷偷从后方的门口探头,看了一圈教室内。 啊,她在她在。真理爱在最后面的座位,正在跟貌似同班同学的女生一边谈笑一边将东西收进书包。 谈笑的对象若是玲菜也就罢了,有个不认识的女生在就很难搭话耶…… 我这么心想,就在此时。 「啊~~是末晴学长!」 「唔哇,真的耶!」 教室里的女同学注意到我,发出了声音。这使我一举受到注目。 「啊,没什么,你们不用这样起哄……」 话说低年级的学妹就是有种不可思议的活力。 感兴趣和期待的目光强烈得扎人。 「欸欸欸,学长,听说哲彦学长是你的真命天子,这是真的吗?」 我没好气地看了问问题的女同学一眼。 「你满敢问的耶……」 「咦~~谁教这件事令人好奇嘛~~」 即使其他人并没有像她这么积极,似乎也还是有兴趣,我可以感觉到周围的学弟妹都竖著耳朵在听。 正当我觉得困扰时── 「哎呀,假如你们『不懂得体谅』大大,感觉就不妙了喔。」 原本待在教室前面的玲菜过来当中间人了。 谢天谢地──我才刚这么想没多久。 不知道为什么,包围我的那几个女生随之鼓噪,气氛僵掉了。 「浅黄同学……就算你是群青同盟的准班底,也不用挑这种时候过来炫耀……」 「啊~~不是~~我没有那种意思……」 「明明你平时总说自己忙,还推掉每个人的邀约……」 嗯……嗯~~? 原来玲菜在班级里的定位是这样啊。 对喔,虽然我不清楚玲菜的「万事包办」详细内容是什么,考量到她总是在打工的话,自然就不得不减少跟班上同学往来吧。如此一来,或许在班上难免有受到孤立的倾向…… 完全出乎意料。因为玲菜平常吐槽我都没在怕的,我就认定她在班上也是无所畏惧又呼风唤雨。 身为学长固然希望帮个忙,然而这些女生要是被突然来到教室的高年级男生说教,可以想见只会让情况恶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替玲菜解围呢…… 「哎呀,末晴哥哥。好难得喔,你是来接人家的吗?」 骚动将至,敏锐的真理爱不可能浑然不觉。 真理爱用出外闯荡的笑容当武装,过来我们这边搭话: 「玲菜同学,谢谢你开口替人家辩驳。」 「呃,我说的那些算不上辩驳啦。」 「没那回事。你不是帮忙规劝了那些无法体谅的人吗?」 在教室的真理爱似乎比在群青同盟时「更会装」。 然而,现在她绷紧了脸上故作高雅的笑容。看来那几个女同学对玲菜讲话不客气,让真理爱无法压抑怒火。 「怎么会,桃坂同学,我才没有那个意思──」 女同学承受来自真理爱的压力,态度因而退缩。 不愧是真理爱,看来她早就支配全班了。 真理爱嘻嘻一笑,扑向我的手臂。 「末晴哥哥真正的对象当然是人家喽。这点小事你们要懂嘛。」 「「「咦……咦咦~~!」」」 教室里被喧闹声笼罩了。 「表、表示哲彦学长果然只是障眼法,桃坂同学才是真正的对象喽?」 「啊,我懂了。因为她是女演员,末晴学长才必须在人前伪装……」 「感觉有可能耶……」 「不过不过,有在场看到的人说他跟哲彦学长那一吻是真情流露……」 谁啊?哪个学弟妹说我跟哲彦接吻是真情流露?我看需要把人找来说教一下,之后再跟真理爱确认好了。 「欸欸欸,学长,真相到底是怎样呢?」 刚才被真理爱施压而退缩的女生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 于是,我这才察觉到。 (……奇怪?气氛在不知不觉中改善了?) 对喔,真理爱确实表明了「她站在玲菜这边,而且对讲话冒犯玲菜的人感到生气」,同时也拋出一个大话题来消弭众人的心结。 当我对真理爱的用心感到佩服时,她就把身体贴向我的手臂。 「呵呵呵,那是秘密。因为人家跟末晴哥哥的关系有点不方便向人透露。」 「「「不、不方便向人透露~~?」」」 「没错。详细情形……人家要保密☆」 「「「有、有秘密的关系~~!」」」 啊,真理爱自己也满乐在其中的。 采取跟平时不一样的行动,或许可以见识到真理爱令人意外的一面──我听从哲彦这样的建议过来接她,确实就目睹了自己原先不知情的部分。 真理爱有融入班级,并且享受著校园的生活。若没有像这样来到她的教室,我就不会得知这一点。 玲菜也因真理爱的手腕而得到帮助,跟著笑了。 我这个当大哥的能促成真理爱转学过来念书,觉得相当欣慰。 * 「王子大人……你为什么不肯看我呢……?明明,我是如此深爱著你……」 真理爱在大学的会议室演戏。 这是人鱼公主独白的场景。正因如此,真理爱身为演员的实力……应能毫无遗憾地发挥出来才对…… 「小桃,这段台词要柔弱点……嗯~~好像不太对。说成更专情一点会比较好吧?我想想该怎么表达,刚才看起来似乎掺杂了王子不肯爱你的『愤怒』。」 我如此点出问题。 演出方面实质上是由我跟真理爱在指挥,因此像这样指正并不算稀奇,我们都会靠互相指正来提升演技的水准。 「……原来如此。人家明白了。」 真理爱似乎愿意接受。 于是这幕戏立刻重演──真理爱却难得有状况。修正演技的过程不甚顺利,重演好几次都还是达不到我的期待。 幸好我跟真理爱会一起回家,因此我们决定在回家路上继续讨论人鱼公主的脚本,确实定下这出话剧的方针。 「首先是关于这次人鱼公主的表演方针,之前提过要鲜明地描绘出『人鱼公主专情爱著王子而得不到回报的心境』,让观众被打动──是这样对吧?」 「是的,这样没有问题。」 在电车上,我们压低音量对话。 「再谈到我演的王子,你会觉得他到底没发现『人鱼公主=救自己的少女』吗?」 人鱼公主受到王子吸引,在他卷入暴风雨时挺身相救。但因为身为人鱼没办法报上身分,只好找人帮忙救助。王子却误认自己是被赶来的修女所救,因而爱上对方。这种「错失彼此」与「无法传达真相」的部分,应该可以称作「悲恋的根本」。 「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就是普遍对这出戏的解读吗?」 「嗯~~茶船用的这部人鱼公主剧本,我读著读著就开始觉得王子会不会隐约察觉到了。」 「怎么说?」 「我读了人鱼公主的原作,里面有写到人鱼公主与修女(邻国公主)的容貌相像。所以我想王子难免会误以为自己是被修女所救,直接爱上对方也是难免吧。」 「嗯,是这样没错。」 「但是茶船所用的版本把她们设定成丝毫也不像,以便分别让你和小雏饰演两角。既然这样,正常来想王子是不会把暴风雨时救了自己的女性跟修女认成同一人的。」 没错,这段情节在我的观念里说不通。 王子懵懵懂懂地抱著「获救才爱上了对方」的心态。若要说他这条命是被救回来的,那是指「从暴风雨中获救」还是「病情得到照料而获救」?我认为解读成「从暴风雨中获救」才自然。如此一来,为什么他爱上了修女……这样的疑问便随之出现。 「末晴哥哥的看法是怎样呢?」 「因为暴风雨时差点丧命,解释成记忆混乱最能够理解。」 「原来如此,由于记忆模糊导致误认救命恩人而喜欢上修女,但是记忆模糊是笼统的。因此末晴哥哥才怀疑王子隐约有察觉人鱼公主的身分吧。」 「姑且也有证据或佐证材料啦,王子不是救了变成人类的人鱼公主?」 「是啊。」 「虽然有长得像妹妹这个理由,终究是非亲非故啊。就算人鱼公主发不出声音,王子将她留在宫殿照顾,还带她到处游赏,未免呵护过头了吧?」 「对,确实有这种感觉。」 尖锐的声响传出,电车产生摇晃。这是紧急剎车所致。 后面的人倒向我们这边,我用手撑住车门,差点扑到真理爱身上。 「末晴哥哥……这种事应该要在人家的房间……」 「你突然胡扯什么啊!吓了我一跳耶!」 原本应该在谈严肃的话题,气氛却顿时变得让人脸红心跳。真理爱,你这女生太恐怖了…… 「啧。」 我被旁边的上班族以及学生咂嘴了。 不过所幸只是被人咂嘴。假如我们的身分穿帮,最惨就是被拍成影片上传网路。这同样有可能让事情闹大。有胆识把这当成刺激来享受的真理爱实在不可小觑。 「我说啊,小桃,回到我们的正题。」 「好~~」 我对心情大好的真理爱叹气,一面收敛表情。 「我呢,是希望假设王子已经开始察觉人鱼公主才是救命恩人,内心也受到她的吸引。」 「既然如此,王子在得知修女是订婚对象时的感情就会稍有差异耶。」 「你说得没错。贵为王子,要跟邻国公主成婚才是正确的。因此他固然觉得不对劲,却『硬要自己相信对方就是意中人』──从我的观点,觉得好像可以这么解读。」 「这样的话,以往感觉都不被放在眼里的人鱼公主,其实相当有机会不是吗……?故事情境转变成这样,给人的印象就不一样了呢。」 「是啊是啊。还有,我觉得王子真的很笨。呃,因为挑著国家的重担,他对于婚事所做的决断是有道理,但只要他察觉,人鱼公主在戏里就可以得到回报了吧?这种解读比以前更接近快乐结局,就会让我有股『赶快察觉啦!』的情绪。」 「呃,可是末晴哥哥,人鱼公主的故事关键不就在于有个哀伤结局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比较喜欢快乐结局!」 「好啦,即使演不了快乐结局,末晴哥哥的解读方式仍然有意思。希望明天马上就可以见识在这种前提下的演技。」 「了解。」 好,故事里原本让我感到模糊的部分变得明确多了。 接著换讨论真理爱演的人鱼公主。 「小桃,以我刚才对王子的解读为前提,你觉得人鱼公主要怎么演比较好?」 「……这个嘛,假如人鱼公主发现『王子几乎要察觉真相』这一点,应该不会演变成那样的结局。」 「虽然是反推出来的结果,不过没错。」 如果人鱼公主知道自己有机会,就不会选择自我了断吧。她可以加把劲追求王子,或者摸索告知真相的手段之类,采取其他行动才比较自然。 「这样的话,人鱼公主对王子的心思并没有看得多透彻耶……要说她盲目……还是傻气才对呢……恰当的形容词有点难找。」 「我觉得啦,人鱼公主属于『利他型性格』。」 「利他……这样啊,你是指会把自己的事搁到后面,为别人奉献就能获得喜悦的性格……」 「对。人鱼公主当然希望自己能获得回报而感到煎熬,也为此挣扎过。但她基本上是以对王子的感情为重,而且视王子的幸福优先于自己,我认为这要归为利他型性格。所以她没有用短剑刺杀与公主结为连理的王子,就跳海化为泡沫了吧?」 「是啊。」 「我用这种方式解读,但这样的话,小桃你目前的演技就会显得有点『强势』了。」 话题总算带回这件事上了。 刚才真理爱碰到瓶颈,重演好几次都无法演好的场景。我一直在烦恼要怎么表达她演技不佳的地方,现在总算导出了「强势」这一项结论。 真理爱有其刚毅之处。她遭遇敌人来犯不会坐以待毙,还会还以颜色,又具备敢玩弄对手的韧性。她这一型的人会采取「利己」的行动,而非人鱼公主那种「利他」的行动。 以为人而言,这并不是坏事。「利他」性格也有依存他人的短处存在。 不过现在戏里要的是「利他」性格的人鱼公主,真理爱必须靠演技掩饰本性。 目前,真理爱办不到这一点。 我不懂原本灵活的真理爱为什么会变得办不到。但是,恐怕就连外行人都看得出这个症结,非得在正式演出前改善才行。 「……我明白。末晴哥哥表达的意思,我已经理解了。」 「这样啊,你体会到了吗?」 「明天起我会进一步抹去『利己』性格的自我,设法表演出『利他』性格。」 「那太好了。方针就此说定喽。能演好的话一定能让观众落泪才对。这样就算小雏把『纯真无邪的公主』演得再可爱,我认为群青同盟还是会赢。」 「也是。我了解了。」 然而差不多从这一天开始──真理爱的状况就逐渐走下坡了。 * 正式表演就在明天。 今天,我们要去大学彩排。布景、配乐、灯光都会比照正式演出的内容演练一遍。彩排完无论是哭是笑,都只能上台一拚了。从上次对戏就未曾露面的小雏预定也会参加,明明还没过去大学那边,却连我都紧张起来了。 现在我们在穗积野高中的体育馆。 到大学集合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平时都定在五点左右,不过今天要设置大型道具与确认音响设备,集合时间变得比较晚。因此我们打算在出发之前先借体育馆的舞台进行演练。 「王子大人……你为什么不肯看我呢……?明明,我是如此深爱著你……」 舞台上,真理爱正在独自演戏。这场一练再练的戏,是人鱼公主的独白场景。 既然真理爱在表演,注目度当然高。利用体育馆的社团──排球、篮球、羽球、桌球──各社团成员活动归活动,目光还是被她吸引过去,不时就要惹社团的顾问老师发飙骂人。 「哲彦,小桃的演技,你看了觉得如何?」 在舞台旁看著的我试著问哲彦。 「唔~~菜鸟演员或许是这个水准,但考虑到真理爱的实力就不像话了。怎么说呢,感觉徒具表象无法打动人。」 「就是啊……」 「真理爱在表演就让体育馆里的人乐翻了,可是他们都没有看内容。」 从我提到需要「利他」性格的演技后过了几天,真理爱一直把这当成课题挑战,看起来却反而恶化了。 我晓得,真理爱本人正感到痛苦。 也许是因为演得不如己意,或者目睹连这种演技都能取悦同学们所致。 无论理由为何,随著正式表演的日子逼近,真理爱的焦虑就越发显著,因而形成了影响其演技的恶性循环。 「哎呀呀,真理爱前辈身陷于满严重的苦战呢。」 有个忽然站到我身旁的少女嘀咕了。 娇小程度等同于黑羽,帽缘深深盖到眼前,因此认不出脸孔。 亏这个女生可以穿便服闯进学校……当我如此心想时,哲彦眨了眨眼睛。 「你是……小雏吗?」 「!」 我不禁睁大了眼睛。 广受外界欢迎的顶尖偶像居然会出现在学校体育馆,太离谱了。离谱到我认出对方无疑就是小雏,却还无法置信。 小雏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身体还靠向我。 「因为我的工作有提早一点点结束,就过来找你了──前~~辈!」 叫我前辈时,偶尔会将「前」稍微拉长的讲话方式依旧很可爱。 话虽如此,现在我可不能发愣。 万一有同学认出小雏,事情应该会一发不可收拾,现在留在学校的人或许都将聚集到这里。 我料想到这种可能性,脸就绿了。 「怎么了吗,前~~辈?」 小雏态度悠哉,笑容亲切得令人怀疑她真的是顶尖偶像。 「喂,末晴,我去把布幕拉上,你设法让小雏安静。」 哲彦说著就离开了。 「咦,你们要拉上布幕吗?我也想上舞台表演耶。」 「不不不,小雏,你知道自己多有名吗!」 「当然知道,我是顶尖偶像啊。」 小雏双手扠腰,挺起以身高来看颇为丰满的胸脯。光是身材的轮廓就不像日本人,几乎让我不自觉地看得入迷。 「等等。」 我连忙发挥理性,用手捂住了小雏的嘴。 「总之你安静别讲话。万一声音被人听见,事情就大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 奇怪?小雏好像莫名地开心…… 硬是用手堵住女生的嘴巴,老实说就算引起挣扎的反应也不奇怪。我已经做好觉悟,假如她排斥还是要直接把人拖到安全地带开溜,然而她笑得一脸开心,完全出乎预料。 「总局得乐样吼像在玩邹迷藏喔。」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啦!」 我用空著的另一只手抱头苦恼。 但是在下个瞬间──我不小心察觉了某件事。 奇怪,我的手是不是正在摸顶尖偶像的嘴唇……?要说的话,这算是天大的状况吧……? 这种悖德感是怎么搞的……?温暖的气息吐在手上,弄得我痒痒的,应该说这让人莫名兴奋吗……? 「小晴……你在做什么……?」 「小末……为什么你一副开心的模样……?」 目前哲彦启动了机械,正要拉上布幕。这时候待在舞台另一侧的黑羽和白草都察觉状况有异而过来我们这边,状况便是如此── 「──非常抱歉。」 我立刻下跪。 「我并没有非分之想……」 「这种台词,就是有非分之想才会说出口吧?」 「我赞同志田同学的意见。小末,希望你倒是对『非分』谈得深入点好吗?」 「啊哈哈,前辈好有趣~~!下跪速度真快~~!」 不知道为什么,我下跪的动作戳中了小雏的笑点。 黑羽瞪向小雏。 「呃……我想称呼你为小雏学妹,可以吗?」 「好的,请随意。你是前辈的青梅竹马黑羽学姊对不对?」 「咦,你认得我?」 「当然了!群青同盟的影片,我全部都有看!」 「啊,对喔,这么说来你之前也提过。」 「黑羽学姊,我非常欣赏你为人温柔的地方。你常常会低调地帮助别人,不是吗?应该说,『为了避免让获得帮助的人过意不去,你会设法让他们不自觉地就接受帮助』。那份温柔,我觉得是令人憧憬的!」 「咦,是……是吗?嗯,谢谢。」 刚开始,黑羽肯定是想向小雏抱怨,不过稍微对话就发现她完全没恶意了吧。黑羽脸上的凶狠立刻消退了。 「志田同学,你让开。」 白草取而代之上前了。接著她蹙起眉头说: 「我告诉你,虹内学妹,你是个既可爱又能歌善舞的顶级偶像,这我十分了解。」 「真的吗!白草学姊,感谢你!」 原本白草神情严肃,却似乎被对方的灿烂笑容镇住了,态度明显变得退缩。 「唔唔唔,是你太可爱了……可爱到构成大问题……」 该怎么说呢,白草讲话好像已经逻辑错乱……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她变成逊咖了…… 白草清了清嗓,重新收敛表情。 「简单来说,我是希望你别再黏著小末不放。」 「黏著不放……?」 小雏似乎没听懂意思。看来这个女生跟人距离感近是天生的…… 话中之意无法传达给对方使得白草窘迫不已,眼睛咕噜咕噜转,烦恼到最后就嘀咕了: 「唔、唔唔唔……总之我是你的热情粉丝,之后请帮我签名。」 「结论居然是这样吗!」 我忍不住吐槽。 小雏和气地笑了笑。 「白草学姊,我可不可以也向你要签名?我读了你的芥见奖作品《有你的季节》!我觉得写得非常有趣!」 「……咦?」 白草愣住了,但她应该是喜出望外吧,嘴边盈现了笑意。 「啊,是、是吗?」 「我知道今天能见到学姊,所以有把书带来喔~~」 看来小雏说的并不是客套话,她从包包里拿出了书。 白草顿时脸色一亮,却立刻抱头懊恼。 「伤脑筋……这个女生好乖……」 「可知同学,你未免太容易打发……」 黑羽叹息。 「我只是爱惜自己的书迷而已!」 回嘴归回嘴,白草到最后显然还是笑逐颜开,并且用心地在书上签名。 就在此时,从哲彦那里听说状况的真理爱凑过来了。 「啊,辛苦了,真理爱前辈。」 小雏开朗地出声问候。 原本对小雏态度就像小姨子一样的真理爱不悦地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正巧工作提早结束了,所以我打算多跟前辈们一起排练!」 哦,小雏不仅人到现场,原来主要是想参加排练啊。那太好了。 今天是最后一次排练。之前都无法跟小雏排练,就算现在只能练一两个小时也会大有不同。 真理爱蹙起了眉头。 「雏菊小姐,你的经纪人呢?」 「被我甩掉了!」 「那是可以一脸开心地讲出来的话吗!」 我体会到经纪人的心境,不禁一个头两个大。 「你的经纪人现在应该脸都绿了,还到处在找你吧!」 「不要紧!因为呢,我常常这样!」 「常常把经纪人甩掉不就糟了吗!」 猛耶,这个女生身上满是欠吐槽的点……! 「谁教经纪人都唠唠叨叨的。我会先随地取材分散经纪人的注意力,再趁空档溜掉。这跟在山里遇到野猪时是一样的应付方式!」 小雏似乎对此感到自豪,还摆了个胜利姿势。可爱到不行。 「你说应付野猪……」 黑羽傻眼了。 「其实人家是出生在相当乡下的地方,所以在老家常会看到野猪喔。」 「跟外貌形成的落差真大……」 小雏有著金发蓝眼。听说她是具芬兰血统的混血儿,所以有种强烈的北欧形象。擅自想像的话,会觉得她要住在山中木屋或者欧洲古堡般的家才符合形象。 「说到日本以外的地方,我只去过妈妈在芬兰的老家喔。语言是父母教我的,所以我能说四国语言。」 「唔哇,这个女生规格好高。」 正常来想,黑羽、白草、真理爱三个人的规格也都高得夸张。 但是这个女生不同于常人。感觉她属于菁英中的菁英……应该说生来就是进演艺界的料……位处世界级水准。 「你说相当乡下,是乡下到什么地步?」 真理爱应该也对小雏感兴趣。 虽然语气略显冷漠,她还是紧跟著我们的对话。 「到中小学要花一个小时越过山头,周围都没有其他居民的环境。」 「中小学?」 陌生的字眼使我反问了一句。 「只开设小学的话招生人数太少,因此就跟国中合并了。九个学年总共只有八个学生。」 「那真的是秘境耶……」 「我的父母以前好像是研究员,但是在我出生时就已经厌倦都市而搬到乡下住了。家里从我出生之后几乎都是自给自足,顶多只有哥哥姊姊能当我的玩伴。」 啊~~小雏身为顶尖偶像,却是个喜欢跟别人有肢体接触又天生爱撒娇的妖精,原因肯定就出在这里…… 「因此被制作人发掘之前,我根本就是个野生儿童。」 发掘,是吗? 跟这个女生交谈过就晓得,她不仅可爱得惊人,还具备天真烂漫的魅力,若将语学能力等等考量进去,脑袋必然也好。要是让她走在东京的街上,来搭话的人应该会多得不得了吧。 但她实际身处的环境却是堪称秘境的乡下。瞬老板怎么把人发掘出来的……这就是问题了。 说不定我对瞬老板抱有「只是个讨厌鬼」的刻板印象。 没实力的人想必无法发现小雏,更不可能担任制作人与小雏搭档,还将她捧成顶尖偶像。 或许,我有必要撇开好恶来审视瞬老板。 真理爱望向时钟。 「还有时间呢。既然雏菊小姐难得来到这里,我们要不要改去社办排练?」 「我赞成!」 小雏立刻举起手。她的反应依旧很大。 于是,我们决定到不容易被他人看见的社办。 * 我们把原本摆在中央的桌子往墙边靠,社办小归小,还是尽可能腾出了空间。 哲彦做出指示。 「玲菜,你先去安排计程车,我们带著小雏没办法搭电车移动。计程车要叫两辆,至于时间……一小时后到这里就行了吧。」 「了解。」 玲菜简单敬礼以后就离开了社办。 「志田,麻烦你帮忙念女配角的台词,可知念舞台指示,男配角由我来。」 「嗯。」 「知道了。」 我们获得小雏这个绝佳的对戏人手,便开始在彩排之前排练。 「王子,我很幸福。望著你在修道院睡觉时的脸庞,使我第一次感受到小鹿乱撞。」 小雏的演技水准──确实有所提升。之前指导的「命运感」表现出来了。 她的稚气渲染了角色感情之专一,长长的睫毛则衬托出与人恋爱之惆怅。小雏光是以娇弱姿态示人,男观众就会萌生想当王子帮助她的念头吧。 「──我一直想望著你。王子,在我心里的唯有你一人。」 稍微指导一下就这样了……后生可畏…… 明明知道在演戏却还是会心动。 单靠天分当然不可能进步这么多。这是她确实苦思过指导内容,再以自己的理解消化吸收,进而练出好演技的证据。 但我也不能输。 既然真理爱发挥不了平时的本领,就由我来挽救。 我怀著这样的想法演了王子。 ──啪啪啪啪啪! 社办笼罩著掌声。整出戏练完一遍,大家就同时鼓掌。 「前辈,太精彩了!」 小雏赶到我身边。 「前辈的表演竟然比上一次更加精湛……老实说,那样的王子风范超乎想像,让我内心受了好几次动摇!」 是是是,我的理性也跟你的胸部一样,正在随之摇晃──我脑海里浮现了这样一句话,但我决定发挥自制心不说出口。 「欸,小雏,你这样靠得有点近……」 「咦~~有什么关系呢?」 「不不不,这样不好啦!你跟任何人相处都这样吗?」 「没这种事啊。」 「那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谁拥有我所欠缺的长处,我就会非常欣赏!我既能向他们讨教,又能获得刺激,这样不是很开心吗!前辈演技好,却没有沾染演艺圈的习气,在学校还跟杰出的伙伴们从事有趣的活动……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像前辈一样拥有这么多我欠缺的东西!更何况,前辈还跟我哥哥有相似的地方!可谓我心目中的最爱!」 小雏说著就贴过来搂住我的手臂。 「……这个女生是怎样?」 黑羽露出地狱守门人一般的眼神瞪了过来。好恐怖~~ 「唔唔唔……」 白草似乎在纠结著什么。总之我会怕,就不去捅马蜂窝了。 小雏的这种举动,在旁人看来或许会觉得有恋爱情愫,但是被搂住的我可以理解,这不过是拉拉扯扯闹著玩罢了。 毕竟这样手臂有点痛,说来跟动物与人嬉闹是相同的。对方并没有替我设想,只是把肢体接触当乐子。 这跟真理爱扑到我怀里明显有差别。真理爱就懂得拿捏力道让彼此都自在,有时候还会调节冲向我胸膛的方式。 话虽如此,被顶尖偶像搂住当然高兴就是了! 「小雏学妹,能不能请你放手呢……?」 黑羽用彷佛能撼动地面的声音低语。 「啊,对不起。对哥哥以外的男性这么做的话,会让人觉得色色的,所以并不适当吧?」 小雏迅速跟我分开了。感觉不到她在害羞的气息。 能分开固然好……不过刚才的台词…… 我被勾起了兴趣,就试著小声问她: 「呃,要问这件事是有点难以启齿……」 「是,有什么问题吗?请前辈尽管说。」 「那、那我问喽,你对于『色色』这个词的意思,该不会一知半解吧?」 「嗯~~就是指亲亲之类的对不对?」 「这个女生真的不懂!」 我感到头大了。 住在无人的深山,身边只有哥哥姊姊,学校里又人数稀少。然后,她到都市是因为被星探发掘出来当偶像。 换句话说,小雏没有受过那方面的教育,也没空看电视或杂志,更欠缺朋友陪她聊杂七杂八的话题……所以才会这样喽? 黑羽和白草原本好像在讨论什么,结论似乎出来了,她们就对小雏搭话。 「小雏学妹,我们有专属于女生的私密话题想找你谈一下。」 「黑羽学姊?好的,要谈什么呢?」 小雏天真地走向黑羽。 于是黑羽和白草就从两旁包夹制住了她的行动。 「咦……?请、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跟我们来一下──」 她们俩从左右架起小雏,离开到走廊上。 随后过了几分钟── 「前辈……是我失礼了……」 满脸通红的小雏出现了。 「以后我……对于跟男人接触……呃……」 小雏说到这里就语塞了。 原本混血儿皮肤就白,红润色泽会特别显眼。 羞涩造成共鸣,连我都跟著不好意思了。 「啊,不会,我才应该说……那个,谢谢招待。」 「小晴,谢谢招待是什么意思?」 「小末,你不会对这么纯洁的女生起色色的念头吧?」 「肚子好痛……我要去一下厕所……」 当我找藉口想逃到走廊时,就被黑羽和白草从左右包抄。 这跟小雏刚才遭遇的阵势一模一样。 「啊,各位,计程车来了哟~~!麻烦准备好的人先上车!」 天助我也! 「哎呀,我得去换衣服!社办留给你们当女更衣室没关系!」 (插图010) 说完我就摆脱掉黑羽和白草,并且急忙收拾行李,冲出社办。 「啊,小晴,你别逃!」 「等我,小末!」 谁听了那些话还会乖乖等啊! 脚底抹油的我冲过走廊,回到了体育馆。今天舞台是演艺研究社登记要使用的,刚才哲彦也拉起了布幕,所以我直接在这里换衣服也不会有问题吧。 我脱下运动用的体育服,哲彦就过来了。 「末晴,能不能跟你谈谈?」 「谈什么?」 「跟小雏比较过以后,我确定了。从比赛的观点来想,让真理爱挂病号放弃演出会比较像样。与其让她带著那种演技上台,由你跟小雏单挑还比较有胜算。」 不愧是哲彦,讲话不留情面。 但他有替人著想吧。至少这些话可没有当著真理爱面前说出来。 戏练完一遍以后,之所以没有人言及真理爱的演技,大概就是因为每个人的感想都差不多。况且聪明如真理爱,自然不可能对此毫无体会,便陷入了茫然,一直没办法走进我们所谈的话题当中。 「……这些话,你别对小桃说喔。」 「还用你说。末晴,你不知道原因吗?」 「照理说,靠小桃平时的本事是能轻松改正过来才对……」 「绘里小姐那边有没有什么情报?」 「一点都没有。除了演技的部分,我也感觉不到异状。当然,上下学的时候也都没有遇见小桃的父母。」 「欸,这样真的不妙,不抢救的话铁定会输。」 哲彦叹了气。 「反正输掉也只是让出影片的发表权嘛……」 我不由得说溜嘴。 下个瞬间,腹部就窜上了痛觉。因为哲彦赏了我一拳。 「喂,末晴,这种话一讲出口就必输无疑了,你懂不懂?」 「……抱歉。」 我感到惭愧。 正如哲彦所言。他说「不抢救的话」就是有意改善并取胜,我的台词却完全成了输掉时的藉口。内心开始准备认输就不可能赢。 「不对,先等等……那才是对方的企图……?」 「喂,你突然说什么啊,哲彦?」 「之前就提过,这次比赛的条件定得太松。我当然不想输,但是万一输掉也痛不到我们。」 「所以呢?」 「可是,宽松的条件里藏了玄机,单从真理爱的立场来想,这次比赛输掉说不定足以对她造成精神创伤吧……?」 「麻烦你仔细说明。」 哲彦开始逐一解谜似的向我道来。 「真理爱属于苦干实干向上爬的类型对吧?至今以来,她都是靠实力一一累积成果而得到认同。因此真理爱的职业意识高,即使像现在这样离开经纪公司跟我们一起活动,她依然有信心能在将来轻松复出。」 「是这样没错。」 至少真理爱并非知名艺人的第二代,更没有依靠大牌经纪公司的强力后援就打拚到这一步。 「既然如此,演戏输给『偶像』会伤到她的自尊吧。」 「呃,可是小雏有她当偶像的知名度,我们从一开始就有可能输掉啊。」 「输在知名度的话,我想真理爱也不会伤到自尊。毕竟我认为她在这方面是懂得分析并接纳的类型。但是末晴,你看看现在的局面。答应比赛时根本想都没有想过,然而她现在──『是输在实力』。」 「唔……的确。」 局面跟我们答应比赛时大有不同了。 「还有,状况会这样急转直下,我认为真理爱的父母可能确实已经来找过她了,只是真理爱瞒著我们。」 「这……」 十分有可能吧。老实说,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真理爱的状况如此恶化。 「我们的前提错了。如果是『正常的真理爱』,万一输掉了也不要紧。可是呢,换成『被下三滥父母扯后腿,身心都已经残破不堪的真理爱』,输掉时的意义就会有所不同。输给演戏理应是外行的偶像,一路打拚来的成绩又被糟蹋,她应该就不得不自觉父母这关是自己未能克服的了。『换成我就会想不开寻短』。」 「可恶,原来是这么回事……」 比赛内容对瞬老板来说根本无所谓,他只是想用比赛的形式让人意识到输赢。无论赌局定得多松,输掉的话真理爱都会认为「是父母导致自己落败」。先放宽赌注让人松懈,等时间经过才会知道伤害有多深刻,宛如特洛伊木马的策略。 (这下──事情难办了。) 光是稍微想像真理爱的心境,要捉摸她的心绪会乱成怎样简直绰绰有余。 自己的人生又被自己厌恶得要命的人搅乱了。明明以为已经不要紧,却没有成功克服。输掉了。没有战胜心魔。 倘若像这样思考,等于将原本就已经造成内心阴影的伤口再进一步挖开。届时真理爱会有的挫折感恐怕很惊人,或许将造成让她逃避表演的心理。 那种心境,我能够体会。 毕竟在舞台留下的痛──母亲丧生于镜头之前──就使我远离表演长达六年。 「……哲彦,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我开始在想,声称真理爱生病将她换下台也是个办法。」 「这样的话,就不至于留下演技输给小雏的事实嘛。」 「感觉这样也会让她自责察觉败象而逃避就是了。」 「我想照小桃的个性是会自责……这就叫进退维谷吗?」 「要不要让她挂病号,由同台演出的你来决定。」 「……好吧。」 「不过,最优先的是从真理爱口中问出她父母有没有来找她。坦白讲,我已经完全认定当中有鬼了。不先问出这一点的话,我们就进退不得。」 「……我了解。交给我吧。」 我换上制服,把体育服塞进包包。 「嗯……?」 「怎么了吗,末晴?」 「没有……」 一瞬间,我好像听见门口那里有声响。 我姑且到门口看了一看,却没有任何人在。 * 进入彩排阶段,紧张感就与之前属于不同次元了。因为这非得意识到正式表演。 假如在最后一次练习的彩排中演得不好,到了压力强大的正式演出时更容易搞砸。当然也是有改善过来的情况,但至少对表演者来说,「内心涌上负面预感是在所难免」。 因此连过去体验过好几次舞台演出的我,面对彩排也会因为卯足斗志和紧张而感到自己在发抖。 纯属观众的群青同盟成员──哲彦、黑羽、白草、玲菜也显得紧张。 哲彦脸色不改,看起来却还是有些焦虑。黑羽、白草都吞了口水在守候,玲菜则是在真理爱登台的场景都会祈祷似的双手合十。 接著──彩排宣告结束了。 结尾的曲目播出,演员阵容从舞台左右两侧一起亮相──舞台问候。 诸如配乐与灯光的穿插时机、布幕运作等等,开场与谢幕后的舞台问候当然也需要演练。因此这部分同样照著正式表演时的程序在跑。 然而──看来有一部分的工作人员实在是紧张到疲乏。 具体来说,就是广告研究会那些人。 小雏的参演资讯要扣到活动当天才会发表,因此闲杂人等都被挡在门外。不过广告研究会是参与这场表演的经营班底,就在现场当观众。 他们对于话剧是外行。正因为这样,反应都很直率。 「奇怪,真理爱的表现,是不是不对劲……?」 「单纯是雏神太强的关系吧……」 「欸,小丸果然很会演。」 他们本人应该自以为在说悄悄话吧。 但是…… 「唔──」 真理爱打了哆嗦。 不行。果然连真理爱都察觉那些窃窃私语的内容了。假如没有察觉就算了……但她就是乱敏锐才令人同情。 ……没错,真理爱的演技在彩排也一样不行。欠佳的表现,或许可称为这一周内的最低点。 如果能将压力转作动力倒还好,可是她的演技……给人被压力压垮的印象。 「各位辛苦了~~彩排完毕~~」 志摩小姐的声音让观众席传出了掌声。 紧张随之舒缓,众人开始谈笑。 「桃坂小姐,表演辛苦了!」 「啊,谢谢,辛苦了。」 我在意真理爱的状况,就一面应付来搭话的人一面在旁边观察。 「请问,你的身体状况还好吗?今天请好好休养。」 「!」 找真理爱攀谈的女性会说这些应该是出于关心。 然而她的话已足以解读为演技不佳。 「是、是的……让各位操心了──」 当真理爱嘴唇发抖说到这里,从她的眼睛就流下了一道泪水。 周围随之鼓噪。 真理爱也急著想要掩饰,涌上的泪水却止不住。 「那、那个……我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对不起。」 真理爱冲向舞台侧边,并从后头离去。 「──对不起,我失陪一下!」 我只有这样交代就立刻追过去。 (不管怎样,真理爱没带钱包和手机就不可能走远。既然如此,她会先去──后台吗?) 我猜对了。当我抵达后台时,真理爱正好一手拿著钱包与手机走出来。 「真理──」 「──请别管我!」 我被她用身体撞开了。 出乎意料的举动,使我不自觉让出了足以让她从旁钻过的空隙。真理爱就这样直接由剧场的通道跑掉。 「等等!」 我拚命追去。真理爱穿过建筑物,冲到了室外。 大学里绿意盎然,入夜后的灯源就比周遭来得少。 换成平时的真理爱,应该会动脑把我甩开。然而她现在一直线往大学外面去──恐怕是要到能招计程车的地方。 这样的话,体能高于她的我就有优势。 虽然说真理爱的运动神经不错,直线的脚程明显是我比较快。 所以我成功在正门附近抓到人了。 「小桃!」 我抓住真理爱的手,她就奋力抵抗。 「放开我!哥哥,你放手!」 「傻瓜,谁会放啊!」 「请哥哥别管我!」 「办不到!」 我牢牢抓住真理爱纤弱的肩膀,她大概是觉得抵抗也没用,就悄悄地抬起脸。 两眼都让泪水濡湿了。 「已经够了,末晴哥哥……」 「你在说什么啊,哪有什么叫已经够了?」 「谁教我……只拿得出这种演技,根本就不需要留下来嘛!」 令人痛心。 演技对真理爱而言应该是自信的来源。如今那已经瓦解,原本看起来那般坚强的真理爱──就变得如此脆弱。 「有时候演技也是会无法发挥自如的吧。不就是因为那样,当演员才辛苦吗?」 「我晓得!我晓得……可是!」 真理爱视线往上朝我瞪过来。 「末晴哥哥,你打算让我挂病号退出表演对不对!我都知道了!」 「刚才在听我跟哲彦对话的人,果然是你吗……」 因为我有察觉到动静,就有想过会不会是小桃……唉,算了。 敷衍想必没意义,我便据实以告: 「没错。我们确实是有那样的安排。」 「那就表示末晴哥哥隐约也认为我这次会演不好吧!」 「毕竟先做准备会比较好。但是,我只有在你身体情况转坏时才打算让你退出这次表演。」 「……!」 「听哲彦那么说,我也思考了许多。我认为半吊子的决策行不通,所以我提出的结论是:『除非你的身体状况不佳,否则就不会让你退出表演。』」 「…………」 「毕竟你要是中途就主动退出,根本无法继续当演员。我觉得与其让你逃避,演坏这出戏还比较好。不过老实讲,我并没有担心。因为你是一个到了最后关头就会把事情确实搞定的人。」 「────」 宁静的夜晚,从沿著人行道延伸开来的群树只传来虫鸣。 真理爱低下头,一动也不动。被我抓著的肩膀乃至于手臂,都放松力气垂下。 这时候逃避的话,真理爱或许就再也当不了演员。即使留下如此严重的精神创伤也不足为奇,肯定会有这种程度的屈辱、懊悔与愧疚感落在她身上。像真理爱这么聪明、具有责任感、自尊心强,当然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我鼓励真理爱,还把她自己恐怕也察觉到的现实摆在她眼前。 ──这是人生中必须一拚的关键点。 (插图011) 因为我期待真理爱会想起这一点,并且力图振作。 「小桃,我问你,虽然你坚持不肯透露……你的父母有来找你吧?」 「…………」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肯说。但是你不说出来的话,就无法向前进了。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坦白。」 真理爱低著头,彷佛从喉咙挤出声音说道: 「末晴……哥哥……!」 「我在。」 「末晴……哥哥……!」 她重复了两次同样的话。愤怒与痛苦交杂其间,让人深刻感受到她的无奈。那实在太令我同情,胸口痛得好似要随之裂开。 「那、那个,我──」 正当真理爱像这样启齿的时候。 ──嘟噜噜噜噜! 真理爱拿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 下个瞬间── 「噫!」 真理爱心生畏惧,手机脱手掉落。 我感到愕然。 「小桃……」 这不合常理…… 光是手机一响就怕成这样……?「我所认识的真理爱」会这样……? 她可是什么事都难不倒,脸上总带著笑容,即使面对我发脾气也会将目光转开装蒜,再追究就会随口敷衍──还丝毫不为所动的真理爱啊! 挺过演艺界大风大浪的真理爱居然会如此害怕,若没有亲眼目睹,我应该不会认为这是现实吧。 真理爱默默望著掉下去的手机,没有动作。或许她是动不了。 所以我把手机捡起来。 「啊……」 我不知道解锁密码,但锁住的萤幕上可以读到讯息。 而内容正如所料。 来讯者的名称是「臭老爸」,讯息内容是「麻烦再来点资助」──这样一句话。 「小桃……资助是什么意思?」 我一问,真理爱的肩膀就开始颤抖。 她别开目光,眼眶盈上泪水,咬紧牙关以后──露出了空灵的笑容。 「呵呵……穿帮了吗……没有,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同哥哥所想像的,我家那对有问题的父母来找我了,如此而已……」 「什么时候的事……?」 「『哲彦学长跟大家提醒我的父母也许会来找我的前一天』。」 「原来是这样吗……!」 可恶,完全是我们有盲点。 之前我的往事被周刊爆料时,哲彦的情报来得比瞬老板行动更早。 由于有那次事迹,「我就深信哲彦给的提醒都会来得及」。哲彦大概也是这样认定的,所以尽管存有疑心,我还是悠哉地守候著。 即使我上下学都一直陪在真理爱身边,应该也没有意义。既然对方早就取得联络的方式,无论要施压或拨款都不用见面就能轻易达成。 不过,倘若如此,在这个时候── 『那么就假设他们已经有行动好了。可是末晴哥哥,人家已经十六岁了喔,并不是只会发抖的小孩了,是连结婚都不成问题的年纪。应付给他人造成困扰的父母,也是身为儿女的职责。末晴哥哥认为我是会输给父母的那种人吗?』 还有那个时候── 『真是的,末晴哥哥,那么说会不会有失礼貌?人家也有哥哥不晓得的一面喔。』 连那个时候也一样── 『这个呢,叫作爱斯基摩式吻。在阿拉斯加,据说于户外亲吻,嘴唇会被唾液冻住,所以会用这种吻来表示爱意或亲密之情。很罗曼蒂克对不对?』 真理爱是打从心里对父母造成的阴影感到畏惧,一面说那些话的。 「末晴哥哥,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啊……」 事到如今,真理爱还讲这种话。 「我家父母只是在要求资助罢了……而且,一开始我有拒绝,他们却纠缠不休过了头……但是请哥哥放心……我不过是在跟他们拖时间,到这次表演结束就好……」 「他们不可能那样就罢休吧……」 一旦给了钱,对方就会食髓知味而一再过来索讨。 (真理爱比我精明,当然知道其中的道理才是──) 懂归懂,肯定是因为内心对父母怀有精神创伤,又逐渐对自己戏演不好的两难处境感到疲惫──让她走投无路到了就算能暂时撵走麻烦也好的地步。 「那并不是一天就能花完的金额耶……所以……不知道他们是喝酒、买衣服,还是去赌博花掉的……我真的,无法理解那两个人……」 「小桃。」 不可原谅。假如真理爱的父母就在眼前,我会想立刻动手开扁。 我抓住了真理爱的两只手臂,牢牢握紧。这是为了不让真理爱跑去任何地方。 「对不起,我都没发现……!」 「末晴哥哥,你怎么这么说……为什么要道歉呢……?你根本一件坏事都没做……是我擅自瞒著大家而已啊……」 「可是,你没有告诉我或绘里小姐,就是在替我们著想吧……?」 「…………」 「照你的个性,并不会希望那对荒唐的父母跟绘里小姐见面,让她痛苦吧……?还有,你是想靠一己之力战胜那对父母吧……?来到这一步,我再笨也会懂啊……!」 真理爱的眼睛逐渐睁大。 「末晴,哥哥……」 从眼角滴了一道泪水下来。 真理爱将嘴巴抿成一字,扑进我的怀里。 「我不想输……我不想,就这样输掉,末晴哥哥……!」 真理爱紧紧抓住我的衬衫。衬衫变得皱巴巴,彷佛象徵著真理爱的心,使我心痛欲裂。 她把脸埋到我的胸前,压抑住声音哭了起来。 「呜……呜……」 明明像这种时候大可放声哭出来,使她压抑声音的自尊心之高与思虑──让我心坎被打动。 我搂住真理爱的肩膀,对她细语: 「──我懂了。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我处理。」 * 我跟哲彦联络,并且要他召集群青同盟的成员。 接著我简短告诉大家状况。 『小桃的父母果然有来找她。』 『双方开始接触,是在哲彦提醒大家的前一天。』 『她不想给人添麻烦,才会想自力解决。』 『就我看到的,小桃已经濒临极限了。拜托大家帮忙。』 话说完,我低头恳求,所有人就毅然点了头。 「小黑、小白、玲菜,方便的话,能不能麻烦你们直接去小桃家陪她直到明天正式表演?还有,小桃的手机交给能在她家过夜的人保管,避免让她看到。」 「末晴哥哥,不用这么费事……」 我已经无意让真理爱多说什么了。 「够了,小桃,交给我处理。是你的话,就该知道当下照自己的想法行动会有多危险吧?」 「……好吧。」 幸好真理爱乖乖退让了。这是她最有智慧的部分。 假如她现在还赌气抵抗,在正式表演前大概就不可能恢复了。 退缩也需要勇气。总是退缩的话便无法跟人竞争,但是该退的时候就要退才行。 假如能客观地自我审视,在这方面要拿捏并不困难,然而情况吃紧时往往就会察觉不到。 但她还保有足以做出良性判断的客观性──那就有洞察力。 我把真理爱的手机交给了黑羽。白草开始联络绘里小姐,玲菜跟真理爱聊起能帮助散心的话题。 「哲彦,小雏还在吗?」 「嗯?我有看到她往后台那里走。」 「那应该还在。还好,因为我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错过就糟糕了。」 我转身走去,哲彦便跟了上来。 「喂,你打算做什么?」 「这样下去就算赢了比赛,小桃也得不到救赎,输掉更只会让她受伤害。」 「……比赛?」 不愧是哲彦,直觉灵敏。他似乎察觉我的企图了。 「莫非你接下来打算找那家伙谈判,要跟他改比赛的条件……?」 我笑著告诉哲彦: 「──对啊,就是你猜的那样。」 * 我拜托小雏帮忙引见瞬老板,轻而易举就得到了ok的答覆。 哲彦听到这件事则表示:「我也要去。」因此就让他在「别妨碍到我」的条件下随行。 我们搭上为小雏准备的接送车辆,前往赫迪经纪公司。三个人一起走进之前因为泼红酒而结下梁子的董事长室。 「欢迎回来,小雏。你又独自行动了……经纪人有向我哭诉喔。」 「啊哈哈,因为经纪人太没有戒心,我忍不住。」 「真是……不过算啦,顶尖巨星都会有一两项奇特的举动。我是希望你能节制,但这也不得已。」 「就是嘛~~不得已啊~~」 小雏笑咪咪地讲得若无其事。 瞬老板依旧流里流气,可是他对小雏果然挺温柔。 是彼此合得来?还是因为小雏身为顶尖偶像才值得他客气?我分不出是何者。 但他似乎无意也对我们两个客气。 瞬老板的眼睛恶狠狠地看向我和哲彦。 「所以呢,你说要带客人过来,居然是这两个人……能不能请你说明理由,小雏?」 「那么前辈,之后就麻烦你了!因为我只能帮忙达成前辈的恳求!」 小雏退到一边,彷佛要让路给我。 「小雏真会让公司困扰。」 「咦~~制作人,你还不是做了很多会让人困扰的事~~」 「唉,那倒也是。好吧,既然有你求情,我会听听他们要谈什么。辛苦你了,小雏。我们有事情要细谈,你可以先离开。」 「知道了!我失陪喽!」 小雏活力十足地举起手以后,就笑吟吟地从董事长室离去。 等小雏不在,瞬老板随即悄悄眯细眼睛。那是他身为冷酷生意人的脸孔。 我认为要先拿出礼数,就向对方低下头。 「感谢你拨出时间跟我们谈。」 「……不用说那些了。所以你要谈的是?」 「瞬老板,关于我们目前进行的比赛……我希望能加码其他条件,由我跟你履行就好。」 「哦,加码。」 爬虫类看准猎物的眼神。我的脑海里浮现了长蛇吐信的模样。 「感觉你应该心里有数就是了。我这人不好说话,假如你想开条件,拿出的代价就得有相符的价值。」 「瞬老板,我不清楚什么东西对你来说是有价值的,因此请先听我的条件。然后,希望你能讲明什么样的筹码足以当代价。只不过,代价仅限于我能力范围内办得到的事情。」 「……好吧。你说来听听。」 我先做深呼吸,然后一口气说出来。 「以往用来让小桃父母安分的恐吓证据……你还留在手里,对吧?」 「嗯?我懂了,你来是为这一回事啊。」 瞬老板似乎立刻就理解我的用意了。 能阻止真理爱父母的最大利器,就是尘封于赫迪经纪公司的「真理爱父母过去曾出言恐吓的证据」。 有这东西的话,真理爱也会更强势。即使真理爱说她想要自己解决问题,我们还是可以无视她的意见,采取行动阻止那对父母。 瞬老板抚弄了下巴的胡子。 「小丸,关于你想要的东西,『公司虽然弄不见了,但是努力找的话应该还是有喔』。」 令人鄙夷的说词。照他的口气,绝对是保管在随拿随有的地方。 「那么,我要的话还是有的,对吧?」 「嗯,大概。」 「假如你肯保证在我赢的时候把证物让出来,我就尽可能答应你的条件。」 「哦~~」 瞬老板把我从头顶到脚尖都端详了一遍。 「这个嘛──要是我赢,你得加入这间经纪公司。愿意的话就好说。」 「我明白了。」 「欸,末晴!」 哲彦开口拦阻。 「我们不可能赢吧!真理爱都消沉成那样了!」 「我会负责赢回来,没关系。」 「你傻了吗……!冷静下来!」 「我很冷静啊。」 「讲出那种台词还能保持冷静的人,我从来没看过啦!……不,等等,你慢著。真理爱明天弃权的话,比赛是由你跟小雏进行。那样就有得比──」 「──桃坂小妹退出的话,人鱼公主会有代演者。」 瞬老板插话了。 「如此一来,比赛就是由小雏对上小丸与代演者。」 「你够了,那样对我们不利到极点吧!」 「桃坂小妹状况欠佳与我方无关,是你们自己管理不周吧?那我为什么非得特地配合你们,把规则改成一对一呢?假如有人上场代演,我方比赛的对手变了,我倒是希望听到有人出来赔不是耶。」 「你……!」 哲彦有意跟他动手,因此我急忙把哲彦按住。 「你也要冷静啦,哲彦!」 「末晴,你少啰嗦……!」 「我做人可是很有度量的,要找人代演,你们可以随意挑选。看是要让志田小妹或白草小妹代打上阵都行。啊,她们俩根本不记得台词吧,所以是不是要请主办的话剧社成员帮忙?当然喽,就算那样我还是会要你们遵守比赛的约定。」 「混帐东西……!」 「哲彦!你有答应不会妨碍我吧!每次只要在瞬老板面前,你的脾气就会暴躁过头……!」 「可是……!」 我做了深呼吸──然后点头。 「──我明白了,比赛条件照这样没有问题。」 「喂!」 「你把场面交给我应付就对了!」 「……啧,随你便吧!」 哲彦咬牙切齿地咂嘴以后就背对我。 「看来小丸跟那个人渣不同,多少有比较明事理。」 「请你别贬低哲彦好吗?虽然他脾气这样,到底也还是我的兄弟。」 「好吧。」 我们也可以直接回去,但我决定试著问一件事情。 「瞬老板,请问你为什么会提出要我加入经纪公司这样的条件?」 「嗯?」 我从拿红酒泼了瞬老板以后就一直视他为敌人。 但我开始有疑虑,如果不对他有更深入的了解,会不会就真的赢不了比赛。 「毕竟我并不是乖乖听老板指挥的那块料啊,之前甚至还拿红酒泼你。瞬老板,既然你会爆料我的往事,应该也是看我不爽才那样做的吧?」 招揽我是因为能替经纪公司赚钱──感觉这是主要的理由,但我认为这个人单纯看我不爽的话,讲话就会更加羞辱人,比如「给我加入经纪公司效忠」之类。 但他并没有把话说到那个程度,这让我感到好奇。 嗯──瞬老板嘀咕了一声。他的脸色意外爽朗,感受不到恶意。 「这么说来,我们之前并没有好好谈过。你就坐沙发吧。」 瞬老板坐在沙发上。 我受到催促,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哲彦也默默在我旁边就座。 「先谈大前提,我的目标是要在日本栽培出世界第一的明星。」 「!」 明明外表只像个流里流气的牛郎,目标却正派得让我惊讶。 「为此我认为必须找出具备顶尖天分的人,并且从小就毫不妥协地加以训练。好比在体育界,那就是理所当然的做法。有打棒球而身高低于平均的人,就算运动神经再优秀,也无法成为世界第一的全垒打强棒吧。篮球或排球也是一样。反过来说,就算有个身高超过两公尺的人,要是他从高中才开始运动,想称霸世界应该形同不可能吧?」 「确实……是这样没错。」 「唱歌跳舞这类演艺活动也应该提升到这种水准──这是我的想法。身为先驱,我希望栽培出世界第一的大明星,并且在日本打造真正的娱乐业界。」 「…………」 规模宏大的话题。 老实讲,我原本以为这个人属于只顾利益的类型。光听他讲这些就觉得印象完全相反了。 「不过之前交谈时,你曾经试著拿金钱来说动我吧?」 「那是当然的啊,对旗下艺人讲明与工作成效相符的报酬金额。我倒觉得,要求用金钱以外的方式展现诚意才是错的吧?难不成你会说出『虽然没交出成果,但自己努力打拚过就应该领钱』这样的疯话吗?」 「不,那未免太离谱……」 说来冷酷,却符合道理。 既然这是工作,要以金钱以外的东西当回报是说不通的。 「你气我对志田小妹说过的那些话,但我现在依然不觉得那是错的喔。志田小妹有在三年内就赚进一亿的可能性。而且只要赚到那笔钱,她便可以任意充实自己往后的人生,又能对父母尽孝心。我认为那会是更加美好的人生,才怀著自信对她列举了那些好处。」 「可是小黑并没有从小就接受训练,所以当不了你视为目标的世界第一大明星啊。」 「功用不同。要栽培出世界第一的大明星,必须有钜额投资,所以经纪公司不会嫌能赚钱的人多。志田小妹是趁现在就铁定能获利的一块料,所以我想要她。只要她肯,我现在还是可以让她加入。」 瞬老板跷起了乱长的腿。 「另一方面,小雏于名于实都具备向世界争冠的资质。她是所谓的招牌人物。不过我先声明,在我的观念里,小雏与其他人没有贵贱之分,当中只有功用差异与赚钱多寡。能干大事的人会赚得更多,道理就这么单纯。」 目标热血,过程冷漠。这就是瞬老板的处事方式吗…… 听完这些隐约可以理解,为何他跟上进心强的小雏合得来,跟看似冷淡却讲情面的真理爱就合不来…… 瞬老板把手掌朝向我。 「就这点而言──小丸,你身上还有向世界争冠的可能性。」 「我吗……?」 「『我是不清楚你在这六年是否绕了段远路』。演员这一行是特殊的,并非训练过就会出色。毕竟演技力既会随著情绪与生活环境提升,也会随之下降。」 「…………」 「而你的情况是较早踏入演艺界。记得你加入剧团是在五岁左右吧?」 「是啊,没错。」 「我发掘小雏是在她十岁的时候。即使你浪费了六年,进修的时间也还是跟小雏差不了多少,双方底蕴不同。我是这么看的。」 「原来如此……」 所以他才想要我加入经纪公司? 「资质足以向世界争冠的,再来就是桃坂小妹了……不过,老实说要是她这样就被击溃,根本无法与世界竞争。那我便不需要她。」 「你说什么……?」 我扬起了眉尾。 「现况不就是如此吗?这我可是有为她著想过喔。之所以没在她离开经纪公司后就立刻动手,是因为我在等你们之间培养出关系。」 「培养……?」 意想不到的字眼让我受到动摇。 「没错,你可以试著想想。目前,桃坂小妹应该处在人生中堪称最充实的时期吧。或许她跟事业稍微有了距离,但她拥有财富与人脉,只要有意,随时都能够复出。家里有宝贵的家人在等她;学校有你们这些伙伴,活跃程度足以席卷全校与社会。要说的话,『再没有其他机会比现在更适合让她克服精神创伤』。」 「──!」 尽管我愤怒得发抖,却错失了站起来的时机。 「对方自说自话到了吓人的地步,道理却姑且说得通」。 这一点格外有说服力,令我惊慌不已。 「小丸,往事被爆料之际,你迎面还击了,所以你有价值。假如那样就把你击溃,我现在就不会想要你这个艺人。」 「拿我的往事出来爆料的人,果然就是你……!」 「──听好。」 瞬老板用一句话制止了我。 「所谓的天分,也包含心灵层面。不受妄举影响的心灵;懂得接纳意见的心灵;具备无穷上进心的心灵;跨得过难关的心灵──无论在肉体或感官上有多么得天独厚,软弱而掌握不到机会的选手就无法在职业体坛活跃,其中道理是一样的。心灵软弱的人没办法迎向世界舞台,我不过是给了她克服软弱的契机。」 「我和小桃,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要迎向世界舞台的话啊!」 我发火了。 这家伙讲话是有他的道理在,因此我不由得受到吸引而倾听──但是越听就越觉得他讲那些话的前提是「对自己方便」。 那种方便跟我们全然无关。 「是你自己要找世界第一的大明星,还想确认我们有没有资质而已吧!」 「说得没错……所以又如何?我可没有犯法。」 「并不是没犯法就好啊!」 「法律属于规则,遵守是义务。除此之外的事,则是照人情与常识在运作。人情与常识……实在无聊透顶,这类字眼甚至让我感到嫌恶。两者都会妨碍我改变这个世界。」 「话都随你在说……!」 「我刚才也声明过,就再说一次吧。这我可是有为她著想喔。」 「够了!我果然跟你谈不来!」 我连继续跟对方呼吸一样的空气都感到排斥。 「我们就在明天的比赛确实做个了断吧。」 「当然。小丸,即使输了也不能装作忘记喔。」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 我直接旋踵离去。 「喂,人渣老板。」 从背后传来哲彦的声音。 「我会用跟你不同的做法超越你。给我记著这一点。」 「哼,杂碎还敢瞎扯。」 瞬老板嗤之以鼻。 哲彦气得太阳穴青筋暴跳──却设法忍下来了。 「「失陪了!混帐东西!」」 我跟哲彦并肩而行,门一摔就从董事长室离开了。 * 从赫迪经纪公司回家的路上,我告诉哲彦: 「哲彦,这次的比赛,你别跟小桃说喔。」 「嗯?为什么?」 「我不想再给她压力。我只会透露比赛多加了一项『赢的话就能拿到小桃父母失控的证据』的条件。如此一来,小桃心里就会认为『演得好=赢得比赛=也能赢过父母』,或许状况就有望改善。」 真理爱会难以振作,我认为目标失焦也是一大要因。 现在真理爱疲于应付父母,演戏又表现得不好而感到苦恼。 依顺序来说,先逼退父母再改善演技应该比较好。 不过,现在没那种时间了,因为明天就要正式表演。 所以得先提振演技才行,然而即使拚死命演出一场好戏也不会解决父母骚扰的问题。因为那是另一回事。 在如此疲惫的状态要振作两次──兼顾「改善演技」与「逼退父母」是强人所难。 所以,我藉著加码条件,让情况变成「只要提振演技,父母的问题也会跟著解决」。这样真理爱自然会有「只要明天话剧演得好就能解决一切」的心态。 「啊,你的企图果然是要将目标合而为一……虽然希望微薄,以企图而言可以理解。但是──我刚才也讲过了,在这种局面赌不得吧。」 被他一点破,我只能噤声。 「要是被迫找人代演就没得比了,唯一的胜算就是让真理爱重振精神。可是,她的状况始终没有起色,你却想在正式表演赌一把拗回来,你知道这是输家才会有的念头吗?赌博一直输,还想在最后一注爆冷门──你做的事情就跟这一样。」 「可是,如果我们什么都没做就迎接明天,小桃肯定会丧失光彩好一段时间。」 「这不能断言吧?」 「我能。」 我一口咬定。 「为什么你能断言?」 「因为我也有类似的经验。」 「啊,原来如此……」 哲彦似乎想通了。跟他讨论问题依旧省事。 我因为母亲的死导致心灵创伤,结果变成无法演戏。 虽然我的背景跟真理爱不同,所以不能单纯拿来比较。但是,因为家人的问题导致内心留下阴影,使得原本有自信的演技随之失色的失落感──我认为自己跟真理爱在这方面是相近的。 「我花了六年时间。有同伴,有愿意支持我的人在,还花了六年。假如小桃接下来将丧失六年,损失会比我更大。」 「……毕竟女演员这个行业,大约在三十岁之前是最具丰采的。」 「就是说啊。接下来的六年太过举足轻重,要是有了一度丧失的事实,就没办法再回到跟过去一样的位置了。背负那种苦难足以迫使一个人重新塑造自我,那未免太煎熬了吧。」 即使考虑到加码的条件,胜算顶多也只从零增加到百分之一。 这我明白。不过,有无胜算大有差异。 我抱著这样的想法。 「胜算几乎没有增加,我却肯赌上人生」──正因为如此,或许就会有奇迹发生。 要让真理爱振作到足以克服阴影,光靠「合理的」说词并不可能。所以我背负风险,提出了加码的条件。 「反正我打算发挥两人份的活跃来争取最后胜利──所以,拜托让我去拚。」 「唉~~」 哲彦叹了一大口气,然后搔搔头。 「……我懂你的心情。」 「那么──」 「与其说认同你,我只是觉得事情都已经拍板定案了,多讨论也没意义。既然这样,我负责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抱歉啦。」 「不会。反正也不是没有手段。」 这家伙说的「反正也不是没有手段」让我感到恐怖,不过也只能靠他了。 之后我们商量了真理爱心理状况怎么样都无法好转的因应方式。 在话剧社可以找到记得人鱼公主台词的人。那是在女演员校友因病无法上台时就安排好要代演人鱼公主的人。 话虽如此,那个人在正式演出当天被突然要求上场的话,应该还是会陷入混乱;我与小雏换了对象演对手戏,也难保不会迟疑。倘若如此,群青同盟等于只有达成一半的委托,那就非得向各界人士赔罪了吧。 换句话说,真理爱不上台就稳输。但我们必须预先做准备。 「那么末晴,明天见。你可别睡过头。」 「知道啦。」 我跟哲彦分开,并踏上归途。 在我脑海里转著的是真理爱哭泣的脸。 『我不想输……我不想,就这样输掉,末晴哥哥……!』 光是回想就让我觉得肝火正在翻搅。 我会搞定的。假如出全力还不够,我可以超越自己的极限。 胸口被情绪紧紧揪著,彷佛整团怒气化为岩浆窜过了全身上下。 我无法不暴躁。但我要用理性克制这股情绪,转换成纯粹的动力,进而带动自己的演技。 (小桃──) 我一定会救你── 所以──再让我看到你的笑容,好吗? 我朝著夜空中辉亮的星辰,暗自立下了誓言。 第一章 粉丝俱乐部与共同战线 * 从床上起来后,我觉得视野不对劲。 「啊……」 在我旁边有不自然的隆起物。 掀开羽绒被,就发现有个女生像冬眠的小熊那样缩成一团。 我忍不住笑了笑,于是她跟著醒了过来。 「啊,早安~~桃仔。」 玲菜同学边揉眼睛边说。 「咦~~志田学姊跟可知学姊呢~~?」 「你忘了吗?她们说人多或许会吵得睡不著,十点左右就回家了啊。现在她们当中应该有一个人去叫末晴哥哥起床了。」 「啊~~对喔~~」 玲菜一面回答一面把羽绒被拉到丰满的胸脯前,然后又开始筑巢冬眠了。 望向时钟,快要七点了。 我怕吵醒玲菜同学,就离开自己的房间,到了客厅。 「啊,真理爱,你起床啦。」 「怎么了吗,姊姊?」 姊姊难得站在厨房做菜。 不爱早起的姊姊大多省略早餐。应该说,没排第一节课的时候就百分之百不吃,也根本不会起床。 「真理爱,今天是你正式表演的日子,我在想是不是偶尔该下厨替你做一顿早餐。」 姊姊只是懒而已,厨艺并不坏。毕竟教我做菜的人就是姊姊。 「你去冲个澡清爽一下吧,洗完出来再帮忙叫醒玲菜。我想早餐到时候就好了。」 「嗯。」 准备去浴室的我回过头。 从材料来看,早餐会是法式土司与沙拉。 在以往成天畏惧父母的那段日子,法式土司是我最爱吃的一道料理。乾巴巴的面包经过姊姊烹调,就会变得跟奢侈的甜点一样美味。过去我觉得那简直像魔法。 我感谢姊姊的体贴,然后进了浴室。 将淋浴的水温稍微调高,让冷透的身体缓缓暖和。藉著热水洒落肌肤带来的刺激,可以晓得头脑的运作速度正逐渐提升。 (昨天,我承受的压力超过了极限……) 现在我就能理解。是痛苦压抑我的思考,缩窄视野,侵蚀内心,让我被情绪折腾得团团转。 「还好我有依靠末晴哥哥……」 昨天,末晴哥哥说: 『够了,小桃,交给我处理。是你的话,就该知道当下照自己的想法行动会有多危险吧?』 幸好他用了那种方式表达。 假如只有一句「交给我处理」,我或许会忍不住抵抗。因为我之前一直坚信这件事非得独自想办法解决。听到「是你的话就该知道」,让我察觉「换成平时的自己就会判断要把事情交给哥哥处理」,所以我便乖乖地依靠他了。 ……末晴哥哥这么做,是经过算计的吗? 满难说的。天生少根筋的哥哥有时候就是能歪打正著,对我表示出的理解偶尔也会吓到我。 算不算计都有可能……反正我都接受。love。 我试著缓缓握起手。 ……有点沉重。身体状况不太好,疲劳并没有消除。 脑袋运作比昨天好很多,但相较于状况好的时候就显得迟钝。 证据在于── 「!」 有股凉意从背脊冒了上来。 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这是因为我想起了父母的说话声。 在精神深处有著深植的恐惧。即使我拚命避免让自己回想,「避免回想」这种做法就等于「忘不掉」。因此那些记忆会在猛一回神的瞬间闪现──使我瑟缩。 「这种状况要是出现在正式表演──」 我就当不成演员。 无关于戏里的情节,恐惧将出现在脸上。那会让我回归本色,之后的演技看起来便会矫揉造作,一切应该就毁了。 「是不是退出表演比较好呢……」 与其给大家添增困扰,不管会受到多少指责,我退出或许还是比较好──现况让我有这种想法。 而且我有自觉。当我如此思考时,自己现在的演技就已经不行了。 平时我根本不会想这些。我以为能随心所欲发挥演技是很当然的事,甚至还有帮助其他人把戏演好的余裕。当思绪一角存在逃避的想法时,就可以说已经不行了。 「末晴哥哥……我……可不可以逃避呢……」 不知道这么说会让哥哥有什么反应。 他大概会说可以,大概会说不行。 两者都有可能,两者的用意都能理解。 不过,会让我排斥的是斥责。 我很胆小,所以即使有其用意,我也不想遭到斥责。 末晴哥哥曾说我是「完美主义者」,但我会追求完美是因为胆小。看末晴哥哥被周围的人骂或轻视都不为所动,甚至让我暗中憧憬他那份坚强。 「必须在抵达大学以前做出决定……」 淋浴太久会让人觉得奇怪吧。 我这么想,关掉了莲蓬头。 换完衣服回到客厅,姊姊做的早餐已经弄好八成了。有香草精的香味飘散开来。 「对了,还要叫玲菜同学起床……」 我想起有事情要做,就调头回房。 于是卧室的门一打开,就发现玲菜同学正在讲电话。 「……对,跟昨天相比,桃仔的脸色好很多了哟。只是今天能不能上台就──」 玲菜看见我的脸,就迅速把手机藏到腰后。 「啊,桃仔,你刚才在冲澡吗!」 带有粉饰调调的台词。 我大概知道跟她通话的人是谁了。 「跟你讲电话的人,是不是哲彦学长?」 「没有啦,呃,那个……」 从她的模样看来,我似乎猜对了。 『喂,玲菜!这样正好!你告诉我,真理爱的手机收到了多少讯息!』 从藏起来的手机传出了哲彦学长的声音。 「欸,阿哲学长!」 玲菜同学转身背对我,还低声责怪对方。 『反正你说就是了!』 「可、可是……」 「玲菜同学,请你回答他,不用介意。反正迟早会知道的。」 我这么一说,玲菜同学好像就认命了。 她谨慎地编织出话语。 「……我刚才瞄了一眼确认……该怎么说呢……讯息内容简直不堪入眼……传来的数量也让人起鸡皮疙瘩……我看了都快要脑袋断线了……」 父母的身影忽然浮现在我的脑海。 霎时间,呼吸梗住了。 全身肌肉随之僵硬,强烈的寒意从体内深处侵袭而来,引发了抽筋般的颤抖。 「呼……呼……」 氧气稀薄。感觉再怎么吸气都无法呼吸。 我又冷又怕,还怀疑呼吸会不会就此停止。 死亡正在逼近。我这么觉得。 「桃仔!你没事吧……!」 「呼……我不……要紧……」 不行。我本来想敷衍过去,嘴唇却抖得没办法正常讲话。 「阿哲学长,我先挂断了,还有事情的话,麻烦传讯息告诉我!」 玲菜同学把手机挂断拋到一边,然后蹲下来牵我的手。 「桃仔!桃仔!」 我有意识。可是将心灵与身体接起来的那条线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使不出力气。 玲菜同学跑去叫姊姊。我茫然地听著这些。 * 我被安置在床上躺著。虽然不困,身体却不断在发抖。 「对不起,玲菜同学……」 「不用介意哟。总之你再多休息一下。你姊姊正在煮汤,要喝哟。」 这样的互动从刚才就重复了好几次。 离出发到大学还有时间,但实在没有余裕再让我睡一觉了。 所以我想就算勉强,也要让自己停止发抖比较好。 「玲菜同学,能不能帮我拜托姊姊,请她在浴缸里放热水?」 「桃仔,那样绝对不好啦!」 「但是不设法下一剂猛药的话……」 「与其用那种方式,还不如由我跟学长他们说你今天没办法上台表演。身体有状况就没办法啊。」 听她这么说,我松了一口气。 在不想去上学的日子量体温以后,才发现真的发烧了……当时的心情就跟现在类似。 不过──这样真的好吗──我心里留有如此的犹豫。 就在这时候…… ──叮咚~~! 门铃响了。 「啊……!」 有反应的是玲菜同学。明明那是我们家的门铃。 她急忙起身,赶去玄关。 我立刻搞懂了她会这样的原因。 「嗨,真理爱,我听玲菜说了状况,你后来好像倒下了。」 「哲彦学长……」 这样啊,之前玲菜同学会说「总之多休息」,就是在等哲彦学长抵达这里。她应该是认为哲彦学长肯定有什么办法吧。 「好了,现在时间已经不多,我简短说明我们这边的状况。接下来我要讲的事情,坦白说,末晴有交代过不能说,但我认为应该毫不隐瞒地讲明白。麻烦你先考量到这个前提条件,再仔细听我说明。」 哲彦学长道出的细节让我无言以对。 『末晴哥哥去找瞬老板谈判,加码了新的比赛条件。』 『群青同盟获胜之际,就可以取得父母恐吓的证据。』 『群青同盟落败之际,末晴哥哥就要加入赫迪经纪公司。』 『即使我弃演,也会找代演者继续比赛。』 事情的重大程度让我眼花了。 「怎、怎么会!那没办法哟!桃仔都已经撑到极限了!」 玲菜同学挺身想替我制止这件事。 哲彦学长却无视她,继续说下去。 「真理爱,末晴跟我提过。他说你要是在这时输掉或逃避,或许就会变得跟他以前一样。」 「!──」 我倒抽一口气。 「大大他……说了那种话啊……」 玲菜露出意外的脸色,挺身而出的冲劲随之泄了气。 「末晴会答应缺乏胜算的这一战,是因为他觉得真理爱肯定不会放弃,还可以重振精神赢过对方。」 「末晴哥哥……」 明明这阵子我都只有给哥哥添麻烦,他却还是愿意相信我…… 况且那并非口头上相信而已。哥哥可以说是赌上了「一部分人生」。 假如末晴哥哥加入赫迪经纪公司,人生必然会改变。至少他会落得忙碌到被迫高中辍学的下场吧。如此一来,群青同盟肯定也会跟著解散。赌的内容就是这么严重。 (除了家人以外,不知道有谁愿意为我这么做──) 不,就算是家人,也会有像我父母那样的人。即使纵观我的人生,也几乎没有人愿意如此信任我,还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名为信任的重量压在背上。这让我原本空虚的脚步得以稳踏实地。 同时,心坎阵阵热了起来。那种热扩散到全身,温暖了原本冰冷的指头。 话语出不来,泪珠从眼里落了一滴。 「如果要我说嘛,真理爱,老实说,我不像末晴那样信任你。」 「阿哲学长!有必要这么说吗!」 玲菜同学肯袒护我,哲彦学长却完全不留情。 「你不懂就安静,玲菜。」 「阿哲学长!」 「那是有必要说的,对吧。」 虽然嘴唇还有些发抖,可是,我明确地表达出来了。 肯定是拜末晴哥哥温暖了我的心房所赐。 「『骄纵』是惯出来的。团体里起码要有一个人敢说冷血的话。」 「可是,阿哲学长你何必用那种语气……」 「斟酌字句就没意义了。刚才哲彦学长说的话,我觉得刚好,因为听了能触怒人的情绪。」 愤怒就像强心剂,用得少即可让人拋开恐惧,恢复气势。 「……不过──」 自己真的能振作起来吗?我仍感到不安。 哲彦学长没有漏看我的这份迷惘。 「你还说『不过』……?真理爱,你开始觉得事态无法挽回了吧?唉,我也一样。还有,末晴搞出来的飞机是他自作自受。有人耍笨想必就会把事情弄成这样。不过呢,唯独一点让我感到不服气。」 哲彦学长咬牙切齿,牢牢握住拳头。 「照这样下去,我的兄弟会变成那混帐的奴隶!唯有这口气,我吞不下去!」 哲彦学长眼冒血丝,并且揪住了我的胸口。 「阿哲学长!」 我被他硬是拉起上半身。尽管我换了轻便的衣服,被人揪住胸口仍使我呼吸困难。 「反正你演就对了……不管是对父母有恨还是对我有气,拿什么当动力都行……赢就能一了百了,能赢就好……现在就是你人生的分歧点,别给我躺在床上,还装得一副虚弱的样子……」 「阿哲学长你做什么!」 玲菜同学将哲彦学长撞开。 拉扯的两个人倒在一起,因为是在地毯上,看起来不会受太大的伤。 「你很重耶,玲菜!小心我扁你!」 「冷静啦,阿哲学长!」 「我很冷静!臭骂一个不懂现实的白痴有什么错!至少别糟蹋了末晴的心意啊!假如你敢逃避,我就算拿绳子也会把你绑去剧场!」 没有被男人像这样当面痛骂过的我吓了一跳。 只是,我不觉得恐惧。 因为我觉得哲彦学长说得义正严词,还感受到他与末晴哥哥的深厚友情。 哲彦学长要是会演戏,我猜他应该会不惜自己出马吧。从他紧握到几乎要流血的拳头可以体会这一点。 而我──觉得恼火。 我对末晴哥哥的感情甚至快输给他们之间的友情了,我气这样的自己。 末晴哥哥为我张罗了这么多,我却无法振作,我气这样的自己。 即使玲菜同学再温柔,我也不该耽溺于她对我的好,我气这样的自己。 对了,气自己就好。现在只要能驱策这副身体,用什么当原动力都好。 我能说的只有一件事。 现在非得动起来。这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我最喜欢的末晴哥哥。 「玲菜同学,我有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能不能请你帮忙买大量能提神的营养饮料过来?我打算泡一个地狱般的热水澡,让自己清醒。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吧,哲彦学长?」 哲彦学长看了我的眼神,因而睁大眼睛。接著他立刻看向手表,还扬起嘴唇一笑。 「──勉强来得及,动作要快。」 * 如哲彦学长所说,我们搭的计程车相当勉强地赶到了大学。 校庆已经开始,正门前显得非常热闹。 我则在哲彦学长、玲菜同学还有姊姊的保护下,一路跑到剧场。 「我迟到了,对不起!」 剧场里有末晴哥哥、黑羽学姊、白草学姊、工作人员们──大家都已经到齐了。 当然也包括瞬老板与雏菊小姐。 「哎呀呀,桃坂小妹,你赶上了啊?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夹著尾巴逃掉了,正跟他们讨论找人来代演呢。幸好你有到场。」 瞬老板依旧用他那一套来挑衅。以往明明在同一间经纪公司工作,却毫不客气。 这个人会明确分辨敌我,哪怕以前共事过也都无所谓。因为我现在是敌人,他既会挑衅也会攻击。这种绝情应该称作瞬老板的一贯态度,因此在同一阵线时感觉并不坏。毕竟瞬老板会率先攻击敌人,还肯将对手的仇恨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本身是觉得像这样挑衅有欠格调,从以前就难以欣赏。其实那也是让我决定离开赫迪经纪公司,并向末晴哥哥靠拢的原因之一。 然而他现在成了敌人,烦躁度就非同小可了。 「瞬老板,我才想请教你回去有没有做好输掉时的准备呢。关于我父母的物证……之前你一直说弄丢了,这次是不是事先找出来了呢?」 瞬老板的太阳穴随之抽搐。 「啊,那得说声抱歉了。因为我万万没想过会输,所以还没有找。不做无谓之举是我信奉的主义。」 「那么,你最好是立刻回去找,瞬老板。」 末晴哥哥从舞台走下来。 「……我很期待你们在戏里的表现。」 瞬老板只有回答这一句就移动到墙际。他似乎在跟广告研究会的人确认舞台表演的播映地点与时程。 「你还好吧,小桃?」 末晴哥哥向我搭话。他已经穿上王子的戏服,让我觉得像是真正的王子。 「末晴哥哥……对不起。你为了我,答应那种没道理的条件──」 「!」 末晴哥哥的脸色变了。 「是哲彦说的吗!」 「那没有关系,我很庆幸知道这件事。」 「可是,你知道就会有多余的压力──」 「──末晴哥哥。」 我缓缓说出内心的意念。 「这次舞台表演,我一直抱著不想输的念头在练习。无论是瞬老板,或者父母,两边我都绝不想输。但我决定停止那样的想法。」 「咦?你要停止?」 「是的。因为我发现还有更重要的事。」 为了救我,末晴哥哥赌上了人生。 末晴哥哥输掉的话就要加入赫迪经纪公司,群青同盟恐怕也会跟著解散。 哲彦学长会对我发火是当然的。末晴哥哥加上的条件,风险就是这么高。 ──但是,那却让我高兴得不得了。 末晴哥哥正是因为重视我,才不惜背负风险也要伸出援手。 明明大家都在担心,又面临重重危机,或许我有这种想法是不应该的。尽管心里明白这一点,我还是觉得欣喜无比。 我想回报末晴哥哥对我付出的温柔。 那就是我发现的比赢得比赛更重要的事。 「末晴哥哥……万一这场比赛输掉……我也会加入赫迪经纪公司。」 「小桃?」 「虽然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让我加入,但是任何条件我都会接受。然后我将尽全力支援末晴哥哥。因为末晴哥哥会加入赫迪经纪公司,都是我害的。」 「小桃,比赛没有包含那样的条件,你何必那么做……」 「我说的是万一。当然我丝毫没有输掉的打算。」 末晴哥哥沉默了。听我断言自己没有输掉的打算,他似乎插不了嘴。 「不管赢还是输,我都会跟末晴哥哥在一起。而且我要将这次的舞台表演献给你……末晴哥哥。」 「小桃……」 「啊──我现在懂了。原来这就是『利他』的心意。」 我一面移动到后台换衣服一面思索。 换成现在就可以了解,之前我为什么没办法演好人鱼公主。 我不想输给父母,不想输给瞬老板,排练都是抱著这样的心理。当然我也一直有意去配合人鱼公主的心境,却无法尽掩自己心底的想法,以至于破坏了人鱼公主的美好。 但是,我现在明白错在哪里了。换成现在,我就能理解人鱼公主所做的自我奉献。 我本身的输赢根本无关紧要。 受怕畏缩而作茧自缚的我是次要的。我想回报对我温柔得不惜赌上自己人生的末晴哥哥,我想为他尽心尽力。 没错,这正是人鱼公主的心境,末晴哥哥之前提过的「利他」心意。 「真理爱前辈,看来总算能见识你认真的演技了。我非常期待。」 雏菊小姐过来跟我搭话。 换完戏服的她更显耀眼动人,充满自信的模样简直闪亮得让人怀疑是否超越了真正的公主。 不过──那跟我已经没关系了。 「我呢,只是想为末晴哥哥奉献心力而已。」 我如此回答后,便离开了后台。 * 玲菜在安排给相关人员的最前排座位上祈祷。 「桃仔,不会有事的哟……虽然大大那样看不出多厉害,但是他上了舞台就会把戏演好……再说阿哲学长好像也有什么打算……你要冷静,照平常发挥就没问题了……」 她这些话并没有在对任何人说。那是声量细微,为了让自己镇定才说出口的安慰之词。 「谢谢你,这么努力为真理爱祈祷。」 绘里轻轻地摸了玲菜的肩膀。 「真理爱有你这样的女生陪伴,是她的福分。」 「当然的啊,我跟桃仔是朋友嘛。」 绘里眨了眨眼,然后缓缓地绽开笑容。 「真理爱果然很聪明。听她说要离开经纪公司去上学的时候,我曾经担心过,但是她确实有找到自己重视的事物。」 「原来桃仔处事那么灵活,亲人看了也还是会担心……」 绘里把食指凑在下巴,并且仰望天花板。 「嗯~~真理爱处事的确很灵活,不过往往也有笨拙而固执的时候。像这次的事情也一样。她太坚持要独力解决问题,才会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哎,就是啊。」 「所以她有你这样的朋友实在让我松了口气。往后还请你继续当真理爱的朋友。」 绘里投以微笑,玲菜就拍了自己丰满的胸脯。 「感觉这反而是我要拜托她的哟。」 * 黑羽刻意不坐最前排安排给相关人员的座位,而是在剧场后方望著观众入场。 她想起方才哲彦托她做的事。 『志田跟可知能不能帮忙到剧场外巡视?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去看看副会场以及主舞台转播表演的情形。还有,有状况随时通知我。』 『我想知道观众的反应,因为我想预测比赛是输是赢。假如演到一半已成定局,我就会表示不用再观察,之后你们可以任意行动。』 『先声明,我拜托你们这么做,跟形势不利时要采取的最后手段有关联。假如你们不希望毫无作为地把末晴交给臭老板,就要帮到这个忙。』 黑羽叹了气。 「你看得出哲彦同学托我们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吗?」 站在旁边的白草交抱双臂,视线朝向舞台。 「我怎么可能晓得。谁知道像他那样的男生在想什么。」 「啊,你依旧跟哲彦同学处不来喔。」 「别说依旧,往后也一样。」 「是吗?」 「他似乎又有什么盘算……既然是为了救小末,这个忙不得不帮。」 「说得对。」 「先不管他那边了,我倒想说──」 白草侧眼瞥向黑羽。 「你真的很安分,都没有动作。」 「听你这么说……是在怀疑我撒谎喽?」 「就是啊,我认为可能性各半。重要的是,你差不多该讲明了吧?」 「讲明什么?」 「你让小末陪桃坂学妹上下学的理由。对于这件事,我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服气。」 黑羽望著舞台,淡然回答对方。 「──『假如他是会对小桃学妹见死不救的那种人,我就不会喜欢了』。」 白草的嘴才张开一半──就把话吞了回去。 「小桃学妹面临危机是无庸置疑,况且背后的隐情与其说令人不忍……有那样的背景,即使陪伴身旁的不是小晴,也肯定会想帮助她。」 「……也对。」 「亲近的人有困难就会全力帮忙是小晴的优点,所以你阻止他也没用。阻止的话反而只会证明自己心胸狭小。」 「……原来如此。」 「当然我也有想过,如果小晴只会出全力帮我就好了,可是呢,我认为这是小晴的长处。那我就不应该碍事,而是要声援。即使这样会对情敌有利,我也能接受。这是我的『矜持』。」 (插图012) 黑羽的脸仍朝向前方,只有视线转向白草那边。 「可知同学,结果你也跟我一样没去碍事。这是为什么?」 「我只是觉得,趁对方有难,谋取渔翁之利的做法未免恶心。」 「对呀。虽然我同情的程度可能跟小晴没办法比,但小桃学妹这次实在太可怜了,简直无以复加。」 「是啊,撇开小末的事情不谈,身为同盟的伙伴,非帮帮她不可。」 「当然了。」 「喂,差不多了,能不能请你们去看看副会场?」 哲彦过来这么说道。 黑羽和白草对彼此点头,然后离开了剧场。 * 「……嗯,动向大致如我所料。」 哲彦目送黑羽和白草离开以后,就嘀咕了一句。 「关于那方面,希望能听你多谈些细节。」 哲彦被人从背后拍了肩膀。 虽然有不好的预感,他总不能拔腿就逃。 回头望去,果然是那个「熟悉的男人」。 「阿部学长,你真~~~~~~~~的很闲耶。」 「哎呀,有这么一场盛大的活动,我想说该把焦点放在哪里,犹豫了好一阵子,但想到在你身边能看的东西应该最多,其实我从刚才就隔了一点距离在听你们说话。」 「咦,那学长不就真的当起跟踪狂了?我实在是不敢领教。」 「要告我的话记得存证喔。没证据会吃闭门羹的。」 「我真的有事要忙,麻烦学长别来管我。」 「……哎,就目前来看是这样没错,不过我问一件事就好。『假如丸学弟和桃坂学妹快要输了,你打算怎么办』?」 「天晓得。」 哲彦简短答道,接著就把腰从原本靠著的墙壁挪开。 「学长,那我要去后台的萤幕看表演。你难得来这里,看现场是不是比较好?再说你是末晴的戏迷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与其跟著我这种小角色,学长留在这里会比较『有看头』。『万一我得祭出非常手段,也是以这座剧场为主』。」 「喂,甲斐学弟──」 剧场里响起铃声──宣布开演的信号。 阿部目睹哲彦从门口离去后就耸了耸肩,在预留的座位坐了下来。 * 我在舞台后听著开演铃声。 宣导的语音播放出来。 『感谢各位今天莅临观赏话剧社茶船二十周年纪念公演──《人鱼公主》。开演前,有几件事想恳请在场的观众们配合。手机铃声、闹钟功能等会发出声音的物品将干扰话剧演出,因此请事先关掉电源。在剧场内请勿饮食吸菸。』 这部分是演任何戏都会先宣导的事项。 不过接下来就略有差异了。 『今天的公演将由社团请到的来宾一较演技高低。比赛双方分别是代表群青同盟的丸末晴先生、桃坂真理爱小姐这对搭档,与代表赫迪经纪公司参演的虹内雀思缇雏菊小姐,采二对一的特殊规则。投票券已经随附于在大学正门发放的简章当中,若是您的手边没有投票券,请在散场时向工作人员索取。此外,由于一人限投一票,要麻烦您在投票券写上贵姓大名。无记名便不算在有效票之内,因此请务必填写。』 这段内容也有写在投票券上面。即使如此,要杜绝作票应该还是有困难,坦白说之后似乎只能靠大家的良心了。 『那么,让各位久候了。话剧社茶船二十周年纪念公演──《人鱼公主》正式开演。』 开演铃声再次响起。 灯光逐渐转暗。 正式表演前的短暂漆黑,期待与紧张感弥漫。 习惯以后就会对此「欲罢不能」。 甚至让我觉得自己正是为了体验这一刻,才想要重登舞台。 没错,这就是舞台,令人怀念的战场。 来,戏要开始了。 舞台的照明一举点亮。 我睁开眼睛,并且冲上舞台。 * 校庆所用的大萤幕上有人鱼公主的现场即时影像。 当红顶尖偶像虹内雀思缇雏菊参演,使得这场戏注目度惊人,让校方硬是拨出三十分钟让大萤幕进行转播。 「原来小丸也能演王子啊。」 「不过你想嘛,以前他那出child king也是身为小孩却志在称王的戏啊。」 「啊~~这样一想,王子还比较接近他的戏路喽。」 「我上次看小丸演戏,都不记得是几年前了。原来他长这么大啦。」 在大萤幕这边,难免就无法像剧场那样静静观赏。 不过,这样掌握到的观众情绪也会相对直接。 『或许你们无望过我这般优渥的生活,但是你们并没有职责要背负一个国家,只需尽到仆从的本分便不愁生活。非但如此,你们还可以找寻心仪的对象,与之结为连理。何者才是幸福的呢?希望你们多少能体谅我心中的羡慕之情。』 王子鲜明生动的自白似乎引起了共鸣,观众们热络地聊起剧情。 「要说的话~~就算贵为王子~~被迫跟不认识的人结婚还是满凄惨的吧~~照他这样,假如女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要怎么办?」 「私下开后宫不就好了?」 「那样行吗?后宫是以伊斯兰文化圈的一夫多妻制为基底吧?」 「哎,中世纪欧洲的国王好像也没留下多少开后宫的事迹啦。感觉顶多有情妇就是了。」 「还有,能过奢侈的日子固然好,非得扛起一整个国家就不是那么快活了。」 「就是啊,我才不想负责任。」 黑羽一边望著这幕景象一边输入讯息。 『开头反应不错。小晴演的王子在大萤幕这边有充分受到观众接纳。』 讯息寄出──就在这时候。 「咦,那不是群青同盟的志田吗……」 为避免引起注目,黑羽是从后方偷偷观察,但她的知名度果然已经大幅上升了。 黑羽深深戴上帽子,并且用中指推了推墨镜,然后离开现场。 * 「喔喔喔喔,真理爱!」 「她好可爱……」 「果然是心目中的理想妹妹……」 至于副会场这边──单纯将影像投映在讲堂的萤幕──则是因为人鱼公主真理爱登场而群情鼎沸。 这种热烈度,末晴出场时到底是不能比。可爱的女生登场,无论在电影或者任何媒体都是炒热情绪的一大重点。 『不行……那一位,是陆上国度的王子……他跟我居住的地方不同……但──』 真理爱坠入爱河的眼神让观众看得失了魂,四处都有感叹传出。 「她好美……」 连女性都吐露出这样的声音。 演技明显与昨天以前不同──白草是这么看的。 (到昨天为止都还带著像男性的刚毅或坚强。但是,今天的她演得既婉约又纯粹──) 不知道自己初恋时是否也有过这种眼神……剧中人之惆怅情思,让白草有了这种想法。 白草在无意识间被真理爱的演技吸引住了。 * 『咦……?请问,有人在吗……?』 终于──轮到虹内雀思缇雏菊登场了。 在后台用萤幕观剧的哲彦感受到了剧场里扩散开来的震撼。 (原来这女的站上舞台更亮眼……!) 本就醒目的容貌、体态、气质,全非常人所能及的境界。 进一步打扮,配上照明,摆出优美身段。 装点至此,绽放的光彩便能超脱现实── (是啊,这女的平常光是待在那里就可爱得任谁都要回首一顾,却又天真浪漫到完全不会卖弄姿色……) 「可爱纯真的奇才」──这便是哲彦对她的印象。 但是在舞台上加入了演技,就变得更加洗炼,美得精湛。 天资与技术的融合,正可谓理想的体现。 (这就是赫迪瞬心目中能与世界争冠的明星吗──) 或许她的演技确实还在成长途中。 跟末晴、真理爱两人比较,就能看出这一点。 可是──她散发出来的气息足以让观众将演技优劣拋诸脑后。 『不好了……!这个人呼吸微弱……!』 她不经意的动作让男性看得内心飘飘然。 (要说的话,这种过人的外表当然比演技更能勾住男人眼光。) 哲彦感觉到原本靠真理爱的演技带来的优势,已经完全被对方抢去了风头。 * 人鱼公主诉说的心声,会用聚光灯打在她身上来演出。 『(明明救王子一命的是我……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喜爱的王子有心仪对象,而他的恋慕之情是源自于误认救命恩人。察觉这一点使得人鱼公主成天哀叹。 如今,真理爱很能理解那种心情。 (大家都觉得我很灵巧,我对恋爱这方面却是格外不开窍。) 真理爱一边演,内心就一边与人鱼公主逐渐同调了。 (试著设想就知道,我完全「落于人后」。) 「末晴哥哥的初恋」被白草学姊抢走了。 「帮助末晴哥哥从创伤中振作」则是被黑羽学姊抢走了。 那些事结束了以后,我才跟哥哥重逢。完全落于人后。 ──所以,我并没有被末晴哥哥当成恋爱对象看待。 『哥哥很厉害!哥哥是人家的英雄!哥哥才不可能变得无法演戏!毕竟哥哥会等著人家在演艺圈赶上你,对吧!』 我把事情怪到了末晴哥哥身上。我害怕被他讨厌,「还为了顾全自己而逃避」。 工作忙碌根本是藉口。末晴哥哥又没有搬到地球的另一侧去住,想见面的话,机会多得是。 哥哥拯救我脱离照不到光的深沼,我还把哥哥当成真命天子──我真是不争气又忘恩负义。 假如当下有办法回到过去,我会立刻找末晴哥哥道歉。而且我会陪在他身旁,好让他振作起来。如果末晴哥哥感到难受,我就会悄悄地扶持他。为了成为他恋爱的对象,我要一点一滴慢慢表现。这样的话,无论「末晴哥哥的初恋」或「帮助哥哥从创伤中振作」都有可能落到我手里。 现在末晴哥哥对黑羽学姊及白草学姊有恋爱感情,对我却没有──这种局面是我自作自受。 我心里都明白,明白归明白,要难过还是会难过。 情非得已;时机不巧;缺乏机运。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现实就是现实。 (「这放在人鱼公主身上也通」。) 人鱼公主从一名仆从口中得知了实情。 『王子大人年幼时失去了一位王妹,那位王妹长得就跟你一模一样。』 她还听王子说出了这样的想法。 『与邻国公主成亲之事已经说定了。明明我爱的是修道院的那名少女,但是她身为修道院之人,根本就不能结婚吧……』 人鱼公主暗自潸然泪下。 (与其受这种苦,哪怕种族不同,哪怕长著尾巴,早知道自己就应该在救回王子时守在他身边。) 真理爱不禁这么心想。 (或许会吓到对方,或许会让对方感到害怕,或许会被对方讨厌。) 即使如此,她还是该好好说明,讲清楚自己「是受了吸引而救你一命」。 ──「若没有为了顾全自己而逃避, 也就不用眼睁睁看著心爱的人被别人吸引了」。 我和人鱼公主是一样的。 伤心不已,泪水停不下来。 但是──即使如此,爱慕之情仍会从内心源源涌出。 有句话说,真正的友情是不求回报的。 那爱情呢? 真正的爱情,是否也一样不求回报? (就算得不到回报──) 我仍想奉献自己。 我想成为你喜乐的一部分。 我愿你幸福。 哪怕此身将消亡于悲惨的命运之中,我就是爱你── * 饰演王子的我一边与真理爱对戏,同时也震慑于那股好似要吞没会场的气势。 (小桃的演技性质与以往全然不同──) 基本上,以往真理爱的演技都是在配合旁人。 精确判读导演的用意或脚本里蕴藏的讯息,因时因地改换演技,并与合演的演员们取得协调。这是她无可取代的能力。 现在的真理爱却没有打算与人协调。 人鱼公主的哀伤正如涟漪般扩散,掩盖了剧场。观众们对真理爱的哀伤产生共鸣,可以听见有人在啜泣。 彷佛先宣泄出自己的情绪,再逼人屈服的演技。 再让她这样演下去,观众只会对人鱼公主的哀伤留下印象。 独秀是不行的。 (要跟上小桃的演技──不,我会靠相辅相成的效果进一步提升这出戏──!) 凝炼感官,提高档位。用皮肤感受整座剧场的气息。 开关已经切下去了?那就多准备一颗开关吧。我仍身处演技深渊的表层。 过去我认为只要自己将演技发挥到极致就行了。 不过在这六年之间,我从戏棚外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作品。我更体会到现在的自己是靠著身边众人支持造就出来的。 多亏如此才点醒了我。 我本身将演技发挥到极致,并不会让作品里的演技提升到极致境界。作品里的演技要提升到极致境界,得靠其他部分。 「我必须一面出风头一面拉抬身旁的演员进行调和」。 这句话听似矛盾,却可以成立。 靠现在的阵容──应该能办到。 于是,我踏进了新的境界。 * (这两个人……!) 最靠近末晴与真理爱的雏菊看了他们的演技,难掩内心动摇。 真理爱的演技感觉几近失控,末晴受其影响而逐步转变──两者都是雏菊以往未曾体验过的发展。 明明分开看待也很精彩,台词的互动却让情绪互相反射,并且互相升华。两人之间营造的气氛将剧场吞没,蛊惑了观众。 『王子……请问那女孩是谁?』 糟糕,自己被气势吞没,嗓音不小心僵掉了── 雏菊察觉到失误,但舞台表演只有一次机会,无法挽回。 然而脸上显露出动摇就会造成更多失误。 雏菊立刻取回了冷静,不过她知道自己望著人鱼公主的眼神是僵硬的。 『似乎让你担心了。没事的。』 『──!』 王子伸手搭在公主的肩膀上,温柔地予以安抚。 单单只是这样的一幕,雏菊却感受到战栗。 (他用临场的即兴演出替我打了圆场──) 末晴顺著剧情鼓励了雏菊。他看雏菊因为动摇而表情僵硬,就帮忙修正剧情走向,好让观众觉得雏菊的表情并没有演错。 『这女孩跟我情同兄妹。下次碰面时,我希望能介绍你们认识。』 下一句台词就是照剧本演出……局面完全被末晴救了回来。 (──厉害。) 有专业风范的演技,状况全掌握在手上。 『不过,我现在想感谢能与你重逢的命运。可以的话,你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去见父亲呢?』 演员的视线有其意义。在舞台上是用视线来展现情景。 但是刚才双方交会的视线有著与那不同的含意。 (你还跟得上吗?) 雏菊正确地接收到了末晴如此询问的眼色。 (前辈这么问,我怎么可能回答跟不上嘛──) 她瞬间以眼神回答。 虽然雏菊演话剧的经验远远不如末晴,舞台表演的经验倒是自认不会输。 她以偶像身分上过数不清的舞台,所以在正式演出时要即兴发挥,她有自信赢过对方。 (可是要我在接受帮助、接受引导以后,就这样让你们领著演戏是不可能的──) 雏菊如此嘱咐自己,并且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回答: 『……好的。我愿意追随你,因为我希望与你长相左右。』 * 王子与公主订了婚约,两人的婚礼正开始筹备。 人鱼公主陷入绝望,因而茧居不出。 姊姊来到了成天悲叹的人鱼公主面前,还递出跟海之魔女要来的短剑。 『淋到王子溅出的鲜血便能回归人鱼之身。』 据闻海之魔女是这么说的。 『(杀了王子……我就可以变回人鱼……)』 『你爱错了人。将王子杀掉,然后跟我一起回到海里吧。王子没有选择你,他不是你的真命天子。那杀了他又有何妨?你的真命天子,往后自然会出现。』 恋情破灭的人鱼公主在伤感中受了姊姊怂恿,忍不住动心。 于是──到了婚礼前一天。 人鱼公主潜入王子的寝室,朝睡著的王子举起了短剑。 『(只要杀了你……我就可以……!我就可以……!)』 将短剑往胸口挥下便能让王子绝命,一切都会结束。 可是──她挥不下去。 人鱼公主的双眼滴下泪水。 王子的睡脸越是安详,美好的回忆越是历历在目,让泪水涌上。 『……公主。』 『!』 王子的梦话让人鱼公主回神过来。 她望著短剑,对自己原本准备做的事感到惊愕。 『(我这是在做什么──)』 人鱼公主让短剑脱了手,并陷入绝望。 『(啊啊,连在梦中,我都不会被你呼唤呢……)』 泪水乾不了。过度伤悲使得胸口好似要被压碎。 『(但是──即使如此──我依然爱著你。)』 继续待在一起只会带来痛苦。我只会妨碍到心爱的你。 所以── 人鱼公主从露台丢掉了短剑,并且以发不出声的嗓音细语: 『(王子,请你要过得幸福。)』 一颗斗大的泪珠从眼睛沿著脸颊滴落。 人鱼公主怀著所有感情告诉王子: 『(──我爱你。)』 随后,人鱼公主便投身入海。 * 观众席到处传出啜泣声。 饰演王子的我听著那些声音,想起了自己以往对真理爱说过的话。 『我觉得王子真的很笨。呃,因为挑著国家的重担,他对于婚事所做的决断是有道理,但只要他察觉,人鱼公主在戏里就可以得到回报了吧?这种解读比以前更接近快乐结局,就会让我有股「赶快察觉啦!」的情绪。』 我演这场戏是以「王子几乎已经发现人鱼公主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以及心仪对象」为前提。 因此真理爱打动人的热烈演技让我无法自已。 这段故事太令人哀伤,得不到回报的人鱼公主太令人难过。 『恭喜王子!』 『恭喜公主!』 婚礼上,王子与公主收到了身旁众人的祝贺而幸福洋溢。 (多么滑稽啊──) 我拚命演出幸福的笑容,内心却充满了哀伤。 这是真理爱的演技所导致。真理爱演出人鱼公主的哀伤,改变了我演王子的心境。 我受了牵引。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样有错。 人鱼公主的意念是活的,所以我身为王子的感情也必须是活的。 王子与公主的婚礼上,突然飞来了谜样的泡泡。 因为变成泡沫的人鱼公主转生为风之精灵,来到了现场。 成为精灵的人鱼公主,身影没人能看见;声音也没人能听到。 即使如此,她仍为了祝福而专程出现。 『(王子,祝你幸福──)』 人鱼公主就这么消失,王子忽然想起了人鱼公主的事。 王子对她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一事感到惋惜,公主开口安慰:『往后有我陪伴著你。』故事到此结束。 原本应该是这样演的── 我却忍不住牵起准备从舞台消失的真理爱的手。 『咦……?』 『这是──』 我从舞台两旁与观众席感受到了动摇的情绪。了解脚本的成员被我违背常理的脱序演出吓到了。 (──脱序?我知道啊。) 但是,我现在的心境与王子合而为一了。真理爱的演技引导我变成了王子;而这样的王子肯定会这么做。 『求你别走!』 王子察觉到变成精灵的人鱼公主是违背常理的。 牵她的手更是荒谬绝伦,无视设定。即使如此,我也不能不挽留她。 『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内心一直牵挂著!而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你才是在我坠海时出手相救的恩人!』 这又是违背常理的言行。人鱼公主直到最后都没有说出的真相,王子却莫名其妙地察觉了。 真理爱停下离去的脚步,回过头。 她那种眼神──是明白我有何意图。 『尽管我将公主误认成救命恩人,我却一直觉得不对劲!然而现在我就有把握了!我追求的是你!』 看到这里,连不清楚脚本的人都开始发现了。 毕竟说到人鱼公主,就是悲恋的代名词。 故事里不会有所回报──理应如此才对。 『谢谢你救了我!对不起,我之前一直没能发现!』 我紧紧拥抱真理爱,明确地告诉她: 『──我爱你。「从很久以前,我爱的肯定就是你,只是我没有察觉」。』 『啊啊啊……』 真理爱待在我的臂弯中,眼里盈上泪水,全身放松了力气。 『啊啊……啊啊啊啊……』 她吐露的字句已经溃不成声,大颗泪珠从双眼不停落下。 此时此刻,人鱼公主首度得到了回报。 『既然你成了风之精灵,我也愿意成为精灵!以后请你永远待在我身边!难道不行吗?』 真理爱眼带泪光,静静地,而又毅然地点了头。 『──好的,王子大人。我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真理爱将鼻尖凑到我的鼻尖,并且贴了上来。 只要再靠近一点似乎就会亲吻到彼此的距离……却像是孩童间嬉闹的相互接触。 ──爱斯基摩式吻。 那就像许诺彼此要永远在一起的举动。 收幕曲播出。灯光收敛,而后逐渐转暗。 光源从舞台消失,全剧结束。 随后掀起的是轰动如雷的掌声。 (插图013) 第二章 混乱·约会 * 那天,我为了迎接跟往常一样来打扫的黑羽,正在家里煮咖哩。 可是在来访时刻的十分钟前,黑羽突然打了电话给我。 『小晴,我跟你说,其实──』 简单来说,就是我跟黑羽的交情受到银子伯母怀疑了。 从银子伯母的立场,似乎不介意我跟黑羽感情和睦。 可是年轻男女会在晚上两人独处,她身为家长无法坐视不管──事情便是如此。 (的确……银子伯母说得对……) 青梅竹马的女方每周来男方家里帮忙打扫──原本光是这样就相当稀奇,甚至到了听者有心也会产生遐想的地步。 不过以往我们没做过任何亏心事,因此都可以靠「因为是青梅竹马」、「我们小学时还一起洗过澡呢」这样的调调打马虎眼混过去。 然而,自从黑羽变成【青梅女友】后,我们相处的气氛就变了。 『青梅女友的事,应该并没有在妈妈面前露馅。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是没什么自信,不过可以让我讲讲自己的推测吗?」 『什么推测?』 「小黑,你打扫完回去以后,有没有心情特别好的时候?」 我会这样推测,是因为黑羽来打扫而情调不错的日子──哎,单纯就是情调不错,彼此倒没有多大的接触──她离开我家时都会表现在外。从玄关目送黑羽离开,就可以看出她脚步格外轻快,简直都要小跳步了,能明显感觉到她心情有多好。 银子伯母很敏锐,因此她立刻察觉有异,打探情况后也许就掌握了「黑羽心情好时就是跟我情调不错」的结果。 仔细想想,黑羽今天在学校时心情大好。 『今天是打扫的日子耶~~哎哟~~!真没办法~~毕竟小桃学妹的问题也解决了,要不要久违地提起劲做个打扫呢~~』 她甚至还像这样跟我搭话。 或许银子伯母就是从这里察觉到的。 『……………………………………………………………………有可能。』 黑羽嘀咕了一句,然后沉默不语。 『假如是这样,感觉好难为情……』 黑羽无力地透露出心声。 虽然隔著手机,但我晓得她脸红了。 「是喔,那我得自己打扫喽……而且咖哩也吃不完,怎么办好呢……」 眼前的锅子正咕嘟咕嘟地发出滚沸声。我为了跟黑羽一起吃而煮的咖哩。 锅里面的量有四人份。这是考虑到隔天还要吃,我平时都煮这么多。 不过一个人吃四人份实在太多,就算每天吃也有限度。 现状是再煮一会后放进咖哩块就好……或许将一半挪去煮浓汤会比较妥当。 『啊,这部分不要紧,因为苍依和朱音会代替我去。』 「嗯?她们两个愿意来吗?」 『对呀。毕竟放著不管,小晴家里就要变成垃圾山了。是朱音志愿帮忙,光她一个会让人担心,所以就多找了苍依协助。』 「哎,说来是令人感激啦,不过她们两个没问题吗?」 『朱音在成绩方面无可挑剔吧?再说她也离开社团了,所以有空闲,偶尔为之喽。苍依则是课业与社团都能兼顾,所以不会让人担心。』 「是喔,那就好。」 听到黑羽无法过来了,坦白说我松了口气。 我并没有不想跟她见面的念头。这是因为我内心有所迷惘。 ──发生之前那件事,使我意识到真理爱了。 我声称把真理爱当成妹妹,现在却发现自己已经将既坚强又勇敢的她视为一名女性了。 或许从旁人的观点会觉得这不过是「啊,这样喔?」的小事。 在我内心却属于一桩大事。 更重要的是──我没有脸见黑羽。 黑羽愿意坦承她喜欢我,我也喜欢黑羽。 但受到初恋之毒侵蚀,我无论如何还是会在意白草,所以现状说起来像是她们俩在等我厘清心态。 而我在这种时候意识到了真理爱。 就因为这样── (罪恶感超重的啦~~~~~~!) 当然我并没有变得讨厌黑羽!我喜欢她,也有意识到她! 不过── (我未免太废了啊~~~~~~!) 这根本是外遇者的逻辑……虽然说内心是无法上锁的,但我自己都觉得过分…… 总之我内心满是对黑羽的愧疚之意。 今天,黑羽相隔许久要来打扫,我会感到不安就是因此所致。万一两人独处,黑羽向我展开了追求的攻势,我大概也会因为罪恶感而迟疑。 所以我听到苍依和朱音要来,便庆幸自己多了一点整理心情的时间。 『……小晴,你是不是听到我没有要过去,心里就稍微松了口气?』 心惊的我差点叫出声音,只好拚命压抑住喉咙。 受不了,这就是交情长久的可怕之处。我的心思都被摸透了。 「没有啊~~并不是你说的那样耶~~」 『…………算了,不跟你计较。』 总觉得我被黑羽完全看透了…… 这样下去不行。我必须进一步厘清自己的意向,还有喜欢的是谁,否则在黑羽面前自然不用说,对白草与真理爱也很失礼吧。 『那我妹妹要麻烦你关照喽。』 黑羽交代完便挂了电话。 「……呼~~」 感觉才一下子就好累。 跟黑羽讲话时而快乐、时而愧疚,心情总像坐云霄飞车一样。 简直熟得任何事都能灵犀相通的青梅竹马关系,令人安全放心又斩不断的孽缘……以某方面来说,这与刺激位处在两个不同的极端。 然而自从黑羽向我表示心意还被拒绝以后,我们经历过告白祭、广告比赛、冲绳的摄影旅行、制作纪录片、粉丝团成立这些事,情况已经有了大幅变化。我自己就受到逐步改变的关系以及态度积极的她们几个摆布折腾,始终不知道如何是好。 ──叮咚~~ 门铃响了。 我先关掉炉子的火,然后前往玄关。 「欢迎。」 我带著笑脸迎接,就看见可爱的双胞胎站在一块。 「晚安,晴哥。我们来打扫了。」 「噢,谢啦,朱音。」 「包在我身上。」 话说完,朱音的眼镜亮了一下。 锐利目光是高知性的证明。虽然朱音一如往常缺乏表情,因为彼此交情长久,我可以看出她拚劲十足。 朱音不知怎地睁著大大的眼睛,还默默盯著我。 「朱音,我脸上有沾到什么吗……?」 「啊……没有,没什么。」 她这么回答以后就甩了甩发束,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朱音属于情绪起伏少的性格,然而,最近她渐渐会露出各种表情了。 尤其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羞涩的表情,与孤傲的气质形成了反差,从我以前就认识朱音的观点来看,便能体会到她已经是个青春期的女生。 朱音的脸原本就长得清秀端正,现在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真不敢设想她将来要迷倒多少男性。 「晚安,末晴哥。突然跑来你家,真是对不起。」 「说什么啊。是我要请你们打扫,还让你们向我道歉就怪了吧?」 「啊哈哈,也对。」 苍依绑著俏丽的双马尾,圆滚滚的眼睛与温吞的微笑是她的特色。 从她用视线往上望著我有什么反应的举动隐约可以看出她有多心怯,然而心怯是含蓄清纯的证明。彷佛有负离子从她的微笑产生,让观者获得疗愈。 苍依跟朱音是双胞胎,性格与吸引人之处却恰恰相反。不过我敢说这个女生同样是将来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男性的大器。 如今在我眼里,苍依的微笑好像蒙著一层阴影。 「小苍,难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啊,没有的。」 「总觉得你的脸色也不太好。」 我这么一说,朱音就推了推眼镜,并且盯著苍依看。 「真的耶,亮度大约比平时暗了一○。」 「原来朱音可以从亮度判断他人脸色……」 「与其用颜色胡乱形容,我这样更能精准地研判。」 「哎,满像你的风格。」 当我苦笑以后,朱音就把脸转到一旁。 奇、奇怪……?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显然在避著我……难不成,我做了什么会让她讨厌的行为吗……? 「朱、朱音,你怎么──」 「请问,末晴哥,我们可以进去屋里吗?」 苍依问了这么一句,我才察觉所有人都杵在玄关。 「好、好啊,抱歉!尤其小苍看起来似乎不太舒服!外面会冷吧,总之你们都先进来!」 一瞬间,朱音显得安了心。 反观苍依好像就轻轻按住了自己的胃……不过她大概察觉到我正在看,就立刻对我回以天使般的笑容。 总之为了招待代替黑羽来的她们俩,我去了厨房。 * 平时黑羽来帮忙打扫的这段期间,我都会用功读书。 这算是一种有人在旁监视的读书环境,因此比我独自在家时更能读进脑子里,然而要把家务都交给小自己四岁的两个女生还只顾自己读书,难免会让我心痛。 「今天我也一起来打扫。」 之前苍依代替黑羽来的时候,我曾经把打扫工作交给她,但是那码归那码。我认为在让人请吃饭时,主动表示要付帐也是一种礼节,所以就先主动提议了。 「啊,请末晴哥去读书吧。」 「我跟苍依就是为此过来帮忙的。」 「但这样还是对你们不好意思……」 「真的没有关系喔。」 「晴哥,我想为你尽一份力,所以希望你能专心读书。」 被她们这么说,我觉得不接受好意比较失礼。 因此我点头答应了。 「那么……不好意思,拜托你们喽。」 「好的,末晴哥,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交给我。」 朱音夹紧双腋,并且点头。 (毕竟小苍有实际代打过的成绩,应该没问题。但我担心朱音付出的拚劲会不会白费……) 因此,尽管我在客厅翻开了参考书,心思却无法专注,都偷偷在观察双胞胎打扫的模样。 「苍依,衣服让我来洗。」 朱音在盥洗室的洗衣机前说道。 「朱音,你洗过衣服吗?」 「没有。但是我做过功课,所以才想帮忙洗。」 苍依一脸苦笑。她流露的气息显示出……拚劲过头的朱音令人忧惧。 苍依谨慎地告诉她: 「那麻烦你把要洗的衣物收集起来好吗?我会拿吸尘器打扫屋里。使用洗衣机需要留意,所以你要用的时候叫我一声,我们一起操作。」 「嗯,好。」 朱音挽袖以后就离开了盥洗室。 我躲在客厅死角,朱音则直接经过我身旁,走向二楼。她应该是打算从我房间将要洗的衣物收过来吧。 「朱音,我能体会你对末晴哥的心意……」 苍依杵在盥洗室,还把手凑到胸前嘀咕: 「假如我也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想法,为末晴哥尽一份力就好了──」 她越说越小声,到最后我没能听清楚。 苍依忽然抬起脸。 从客厅探出脸偷看盥洗室的我因而跟她对上目光。 「…………」 「…………」 「……末晴哥,你听见了?」 苍依的声音好像有点颤抖,但我被她那有勇气的台词所感动,就带著笑容回答: 「嗯,对啊。小苍,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生。」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咦咦!有必要这样做反应吗!」 苍依带著又羞又怒的表情朝我走过来。 「末、末晴哥……刚才听见的事情,你不可以跟任何人说喔……」 明明满脸通红,眼睛却发直……没看过这种表情……这下我可不能违抗…… 「我、我明白了,我跟你约定。」 「那就好。」 「……顺带一提,你说不能把听见的事情讲出去,那看见的事情可以说吗?」 「!」 目光温和的苍依顿时睁大了眼睛。 「讨厌~~!末晴哥,那些统统都不能说,难道你不懂吗!讨厌~~!讨厌~~!」 她伸掌不停拍打我的手臂。 我知道她相当生气,不过她似乎不想弄痛我,实际上我一点也不痛。 「啊啊,对不起啦!我想说保险起见才向你确认的!」 「……真正的心声是?」 「希望多看你做些新鲜的反应。我并不后悔。」 「请末晴哥悔改!」 我又挨打了。苍依平时就清纯可人,但稍微惹她生气的反应更可爱,这样才让我为难。 「苍依,你过来一下!」 从二楼传来朱音的呼唤声。 苍依离开我身旁,脾气却好像发泄得不太够。她蹙起眉头瞪我,然后就别开脸……好可爱。 她脚步匆匆地上了二楼。 等到听不见爬楼梯的脚步声后,我便偷偷跟过去。 至于为什么要「偷偷」跟过去?毕竟朱音慌张的语气让人好奇,而我刚刚才惹苍依生气,所以如果没有多了不起的状况,我是打算直接回客厅的。 苍依似乎已经进了我的房间。 我移动到房门前,从走廊偷看房里。 「苍依,你看这个。」 「朱、朱音!」 朱音高举在手上的是我的四角裤。 「噗!」 我不禁从嘴里喷出声音。由于苍依在同一时间也喷出来,所幸我没被她们发现。 「你、你怎么会拿著那件裤子!」 「它掉在地上。」 「要、要说的话,末晴哥房里确实是会有他的衣物掉在地上啦……」 苍依用双手掩著通红的脸,朱音却依然面无表情。我那件四角裤被她得意似的举在面前。 (这、这下怎么办──) 我陷入苦恼。 现在该闯进房里吗……还是该观望状况……我也不希望胡乱闯进去刺激她们俩……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朱、朱音!你想做什么啊!」 苍依代我道出内心的疑问。 当我守候著事情发展时,朱音偏过头,语气丝毫不改地嘀咕: 「这件裤子,可以跟其他衣物一起洗吗?」 「……咦?」 「因为这容易脏,我在想能不能跟其他衣物一起洗。说不定也可能要分开来洗,所以我想说要问过你的意见才行。」 「哦~~」 苍依随之乏力。我也有同感,甚至暗自发出叹息。 「呃,我觉得跟鲜艳的衣物一起也不会有问题吧?」 苍依似乎振作起来了,可是她刻意从朱音面前别开脸。这是朱音到现在仍举著我那件四角裤所致。 不过……有别于刚才,也许是苍依稍微习惯了,感觉她频频瞄著我的四角裤……哎,这部分应该不方便吐槽吧…… 「苍依,你想看的话,要不要看得更仔细一点?」 我刚觉得不好开口,朱音就直说了! 苍依从脖子逐渐红到头顶。朱音则举著四角裤彷佛要她看清楚。 糟糕,我完全错失出面的时机了…… 「朱、朱音!那、那样不可以!」 「看了又不会少块肉,没关系的。苍依你没兴趣吗?」 「这、这个嘛……虽然不能说是完全没有……」 「趁现在晴哥不在,等一下立刻就要拿去洗也不会留下证据。」 「是、是吗……?那我或许也想看一下……」 你们这样不行啦~~! 我很想吐槽,却提不起勇气开口打断讨论正热烈的双胞胎。 「不不不,还是不行啦……可是,只用手摸的话……倒也……」 「苍依,其实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什么事……?」 苍依凑了过去。 朱音则淡然嘀咕: 「你可以把脸靠近一点,这样就会闻到跟衣服不同的味道──」 「朱音,你不可以这样~~~~!」 「朱音,你不能这样教小苍啦~~~~!」 声音重叠了。 双胞胎在房里凝望著从走廊大喊的我。 (尴、尴尬了……) 尤其苍依已经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总之,我决定先说明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因为你们俩一直没有下楼,我才过来看看状况……」 「末、末晴哥,你听我说!这、这是因为……」 苍依甩乱了双马尾想要辩解。 朱音却连眉头都没有动过一下。 「抱歉,晴哥。但是我想做个分析。」 「分析什么啊!」 「男性跟女性的差异。体味也是其中一项。」 「不不不,那样不太好吧!」 「我已经分析过自己跟爸爸的差异。」 「糟糕,这样好难吐槽……」 「但是爸爸跟晴哥又不一样。晴哥的体味会让我想要多闻一点……黑姊也说她喜欢闻晴哥的味道,当中或许有什么理由……」 「唔唔,青春期的女生实在太难应付……」 糟糕,反而是我开始觉得害羞了……! 朱音那种冷静的态度跟学者或医生是一样的。彼此观点相差太大。 于是苍依对我伸出了援手。 「末晴哥,请交给我吧。」 「小苍……我明白了。」 苍依用力点头以后,稍微摆起了姊姊的架子开口: 「朱音,那种话不可以随便说出口喔。」 「为什么?分析很重要。」 「可是,假如末晴哥拿了你的内裤闻,你会有什么感觉?」 一瞬间,房里的时间停住了。 (插图006) (苍依大概是打算靠交换立场的方式让朱音认知到现况……) 我明白她的想法,以手段来说也没有错。 但这个具体的例子糟糕过头了。 「……原来如此。我做了很羞耻的事。对、对不起,晴哥……」 透过苍依的舍身开导,朱音似乎能理解状况了。 「噢、噢噢!你别在意!」 我立刻这么回话,内心的动摇却实在掩饰不尽。 朱音往上瞟著我的脸色,红著脸说: 「不、不过晴哥想试的话,我可以把内裤给你。」 「我收下那个东西的话,肯定要被警察抓了啦~~!」 我听得都头大了。 朱音大概是心慌了。证据在于,她的眼睛正咕噜咕噜转。 不过朱音的脑袋应该还持续运作著。 她接著这么说: 「不然……就拿苍依的代替。」 我跟苍依都喷出声音了。 「状况根本没变嘛~~~~!」 「朱音,你不可以那样~~~~!」 * (刚才真是不得了……) 尽管发生了许多问题,打扫和洗衣还是勉强完成,我们三个人正在用晚餐。 「小苍,咖哩好吃吗?」 末晴哥向我搭话。 我在内心鞭策自己,摆出了笑容。 「啊,是的,很好吃!不愧是末晴哥!」 「这样啊,太好了。」 看来或许是我的脸色不好,才让他为我担心了。 尽管过意不去,我还是很高兴末晴哥对我付出的关心。 「朱音,最近在学校过得怎样?」 末晴哥用汤匙舀起咖哩,然后问道。 「不怎么样。并没有变化。」 「你说并没有变化,那平常你在学校过得开心吗?」 「并不开心,最吻合的形容是乏味。教课进度慢,我又离开社团了,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对喔,你很会读书……」 末晴哥也知道朱音的成绩有多好,所以傻眼归傻眼,他好像还是能理解。 「不过既然有机会上学,最好要过得开心。你不打算参加其他社团吗?」 这大概是末晴哥的正题──他真正想问的事情吧。 末晴哥肯定是担心朱音在学校过得顺不顺利。 「……目前没有我想参加的。」 「这样啊。之前你是参加轻音乐社吧?那从音乐方面找相关性,你对管乐之类没兴趣吗?」 「我去观摩过一次,可是那里有种很难让人中途加入的气氛。还有我想学乐器,却不想跟大家合奏,所以就觉得算了。」 「是、是吗……那你的朋友呢?」 「我有苍依就够了。」 「但是你跟小苍不同班吧?」 「反正我平时不会想跟别人讲话。想讲话的时候,我只要去找苍依就好。」 「唔、嗯~~……」 只见末晴哥的脸色逐渐蒙上阴影,彷佛他内心的担忧不幸成真了。 没错,朱音有这样的特质。 她不想跟任何人来往。那并非好恶所致,基本上她对外人都不感兴趣。 然而对朱音深感兴趣的人却相当多。 朱音似乎认为自己属于「我行我素且文静,又不起眼的人」。 这当中到「我行我素且文静」为止应该都是正确的。然而要说她是「不起眼的人」,就断然错了。从朱音的规格来想,那是不可能的。 首先朱音有杰出的头脑,不只是比别人聪明一点,而是智商超群。因此那超群的程度当然不可能默默无闻,包含老师、学生在内,几乎所有人都晓得朱音有多么优秀。这样不可能不勾起别人对她的兴趣。 何况还有「志田四姊妹(colorful sisters)」的影响。具体来说,就是身为黑羽姊姊和碧姊姊的妹妹会受到众人注目。 黑羽姊姊文武兼修,在男女生之间都相当受欢迎,还是在国中三年级时当过学生会副会长的模范生,因此所有老师从当时就记得她。另外,目前读三年级的学长姊们也都记得,两年前曾有她这位文武兼修的漂亮学姊,所以很多人都认得黑羽姊姊。 碧姊姊也同样广受欢迎。她的运动神经出色,个性又热心,而且处事爽快乾脆,跟黑羽姊姊是在不同族群的男女生之间有许多朋友。 而我与朱音身为她们俩的妹妹,难免也会成为众人的话题。 再加上朱音本身可爱得只要从身旁经过,就足以让人将视线转过来。 在我听过的传言中,男生们似乎都说朱音「态度冷冷的部分非常棒」……坦白说,我不太懂意思。 在男生间受欢迎,也会被女生注意,但是朱音根本都不理睬。然后她这种率性的特质又造成让男女双方羡妒交加的结果。 具备这么多过人条件,实在无法形容成「不起眼」吧。 如今朱音就算一个人独处,与其说那是「孤独」,应该有更多人会视为「孤傲」。 然而「孤独」与「孤傲」只有一线之隔。 因此我跟末晴哥一样,都会担心朱音。 「朱音,我也是从之前就觉得,你在班上多认识几个可以讲话的人会不会比较好呢?」 我低调支持末晴哥的意见。 朱音却冷冷地说: 「不需要。除了必须讲的话,其他都没有意义。」 「唔唔~~……小苍,那你呢?在学校过得开心吗?」 末晴哥大概是认为找不到突破点,就把话题拋给我。 我带著笑容告诉他: 「是啊,好在我有朋友,过得很开心。」 「社团活动呢?记得你是参加美术社吧?」 「对。美术社算是满悠闲的社团,因此学长姊都很和气,相当难得。」 「朱音,你对美术社没兴趣吗?」 「没兴趣。毕竟有苍依在,从她那里听到的状况固然跟其他社团不同,并不会让我感到排斥,但我没有参加的意愿。」 「唔唔~~……」 末晴哥又沉默下来了。 我可以体会到末晴哥是由衷希望朱音能度过快乐的学校生活。看见他这么用心,我的心跳就不自觉地加速。 (……这样不可以。我不禁看末晴哥看得入迷了。) 回神以后,我连忙将视线落在汤匙上。 话题聊完了,导致我们三个都默默地吃著咖哩,结果最先吃完的朱音就盯著末晴哥看。 「那个,晴哥,我有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末晴哥拿了水喝。 朱音则是身子前倾,两束低马尾随之晃了晃。 「晴哥有喜欢的人吗?」 「噗──────!」 末晴哥把水喷了出来。 (朱、朱音真厉害……居然敢直接这么问……) 我确实会想知道这一点…… 毕竟之前发生过黑羽姊姊的事情……光从冲绳旅行看到的来想,末晴哥似乎把可知学姊放在心上……感觉他跟桃坂学姊距离也很近……唔唔,胃好痛…… 「晴哥,你怎么说?」 朱音始终都有话直说。 但好像就连她都在紧张,手微微发著抖。 「呃,这、这个嘛~~」 「你说不出口?」 「也、也是啦!抱歉,让我保密一阵子!」 朱音被末晴哥这么一说,也就没办法逼问。 「……我明白了。」 朱音鼓起腮帮子。那是她心情不好的证明。 末晴哥彷佛精疲力竭地垂下了肩膀。 「不过没想到朱音会问这种事……难道你有了喜欢的人?」 「!」 朱音的脸染上红晕。 我在内心吶喊。 (末晴哥你怎么笨成这样~~~~~~!) 事发突然,差点感到窒息的我按住了胸口。 (怎、怎么可以这样反问嘛,末晴哥!像这种时候应该要察觉朱音对自己有好感,如果无法回应就换别的话题啊!即使没有察觉她对自己有好感,也不能拿这样的问题问青春期女生啦!) 我开始头昏脑胀。完全跟不上这两个失控的人。 朱音露骨地把脸别开,并且嘀咕: 「……没、没有。我只是问问看而已。」 「这样啊。抱歉抱歉,我的目的并不是要让你害羞。朱音,话说你从以前就对他人兴趣不大吧?所以喽,我身为当大哥的觉得你如果有了喜欢的人是件好事。」 「……好事?」 「对啊。毕竟有喜欢的人,就表示对他人感兴趣吧?因为你们家是四姊妹,感觉会难以理解男性的心思。有必要谘询的话,我也可以陪你讨论恋爱方面的问题。」 我听得都头大了。 (末晴哥讲话十分温柔,而且动听──却也糟糕到了极点……) 朱音喜欢的是末晴哥。然而末晴哥居然说要陪她做恋爱谘询,这就形同说自己对她并没有兴趣。当下朱音几乎等于被甩了。 我窥伺状况,发现朱音低垂著目光。 不过她立刻抬起脸,并且毅然地说: 「真的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之前解决粉丝团的问题,我也借了你的智慧嘛。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喔。」 「那、那么,其实我有事想跟晴哥讨论……」 「咦,真的假的!」 「不行吗……?」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点惊讶……」 我同样受到了惊吓。 朱音要找末晴哥做恋爱谘询……? 事态应该可说是超乎想像吧。 「小苍也在场,不要紧吗?」 「嗯,苍依的话没关系。晴哥你一边吃一边听我说。」 「好,我了解了。」 我不懂朱音的用意,却有了负面的预感。 而且担忧随之应验了。 事情越往后谈,我的脸色就跟著越渐苍白。 「朱音,原来间岛学长告白之后,你保留了自己的答覆吗!」 「嗯。」 朱音轻轻点了头。太过震撼的局面却让我感到目眩。 「小苍,看你那么担心……难道你认识对方?」 「呃,是的……因为间岛学长在学校是被称为头号不良学生的人……」 「这、这样啊……」 末晴哥的脸蒙上了阴霾。他或许在迟疑要不要深究,就换了个话题。 「朱音,你常收到情书吗?」 「差不多每个月一封。」 「现在的国中一年级还真开放耶……印象中,我以往都没有收过什么情书……」 「晴哥没收过吗?那、那么,要不要我写给你……?」 朱音的脸变红了。 啊,这句话听似若无其事,但是对朱音来说,已经将心意表示得非常明显了。 或许朱音的想法相当于「写情书=坦言自己喜欢对方」。不过照话题的走向── 「不用啦,这种东西就算让你做人情也没有意义……」 末晴哥果然是如此解读…… 朱音噘起嘴说: 「我讨厌晴哥。」 「欸,别讨厌我好吗!感谢你的心意,可是我觉得收了女生出于人情才写的情书,会让自己心境更凄凉耶!」 朱音显得不服气,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末晴哥则是耸了耸肩。 「唉,不过我自己说要陪你做恋爱谘询,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心情……可爱的小妹受男生欢迎是值得高兴,然而从小跟在自己身后的女生懂得谈感情了……造成的冲击比想像中大耶……」 「我才没有多受欢迎。苍依收到的情书更多。」 「朱音!」 想隐瞒的事情就这样被随口爆料,使我脸红了。 「我有隐约察觉到,果真是这样啊……」 「那、那个,末晴哥,我根本就没有多受欢迎……」 我不习惯聊这一类的话题。即使别人说我受欢迎,也会让我难为情。有的人会因为获得青睐而骄傲,我却不太能理解。 毕竟别人对我寄予多少善意,我就希望自己能回报多少。但对我付出恋爱方面的情感,我并没有意识过末晴哥以外的人,就没办法回报对方。因此别说引以为傲,我甚至会觉得内疚。 这让我──感到煎熬。 我之所以避免让自己显眼,这也是原因之一。我只希望诚心诚意地面对自己重视的每一个人,有陌生人对我寄予关注是会造成困扰的。 「噢,抱歉,小苍,我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那我们把话题带回去吧。」 末晴哥察觉到这是我不习惯聊的话题,就立刻为我设想。像他这种细腻的心思,我好喜欢。 「朱音,你在意那个写情书的家伙吗?」 「与其说在意……」 朱音瞄了瞄末晴哥的脸色。 末晴哥当然没有发现那道视线所蕴含的心意。 「我想针对恋爱做研究。所以──」 「研究啊。朱音,你想了解对方吗?」 「嗯?……不太想。但是我希望对恋爱有所了解。」 「嗯~~……」 末晴哥交抱双臂,陷入沉思。 朱音应该是想引起末晴哥的注意,就采取了在收下情书后对写信者保留答覆的手段。 一般想引起注意,正常来说应该会假装对写信者有意思。不过朱音到底是朱音……她讲话都是诚实的。 末晴哥应该也马上就理解朱音对写信者没有恋爱情感了吧。 苦思到最后,他明确地告诉朱音: 「朱音,那你最好确实拒绝对方。你对那个男生没意思却假装有意思,我认为是不好的。」 「那么反过来说,假如我有意思就不必甩掉他了吗?」 「我、我想那要视时间与状况而定……但你有意思的话就不必甩掉对方吧?」 「那为什么晴哥和黑姊要甩掉彼此呢?」 「噗!」 末晴哥把水喷出来了。 朱音真厉害……毫不介意就踏进我不敢介入的问题…… 「你们对彼此没意思吗?但是你们互相告白过,到现在也还很要好────」 「停!麻烦你将这个话题打住,朱音……」 末晴哥伸出了右手。 「啊,好的,我明白了。」 「…………」 末晴哥按著自己的胃趴下来……请节哀…… 「朱音,我们把话题带回去。」 心伤似乎还会痛,但末晴哥勉强振作起来清了清嗓。 「恋爱有许多形式,然而对不喜欢的人假装有意思是一种谎言。我觉得你让对方空欢喜一场是不好的。」 「谎言……嗯,确实是这样。」 「假如你有一点点意思,我本来还想建议你找机会跟对方出去玩,藉此认识对方……但这次并不是这样。既然你没有那种意思就趁早拒绝。」 「……我明白了。」 我发出安心的叹息。幸好末晴哥告诉朱音要明确地拒绝。 原本我最怕的是朱音失去分寸。 比方说,要是末晴哥只有含糊表示「随你高兴就好吧」,事情也可能发展成一团乱。 朱音将为了制造与末晴哥讨论的话题而与间岛学长约会──对学长不感兴趣的朱音当然会冷漠应对──对方因而勃然大怒,或者动粗──我无法断言不会发生这种事。 但现在这样的话,朱音就会照著末晴哥的建议,在回绝告白后让事情结束才对。 「我吃饱了。」 末晴哥双手合十嘀咕: 「朱音,你刚才说想了解恋爱,但我认为那并不是想了解就能够了解的喔。」 「……是这样吗?」 「我想也有人一生都无法真心喜欢某个人,反过来讲也会有不想喜欢任何人却还是情不自禁的人。要说的话,恋爱之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晴哥的意思是,不能用逻辑来看?」 「对。说真的,恋爱是不讲逻辑的……」 现在末晴哥肯定是在想黑羽姊姊或者可知学姊吧。 他带著遥望远方的眼神苦笑了。 「哎,我也没有什么立场说大话啦,但我希望朱音能谈一场不错的恋爱。」 末晴哥的温柔传达而来。朱音就是被他这种特质吸引的吧。 朱音露出不知是感到欣慰或难过的表情。 感觉她对末晴哥没能察觉到她的心意感到懊恼,但被末晴哥重视又十分开心。 「……嗯,谢谢你,晴哥。我会尽快回绝对方。」 「就是啊,我觉得这样才好。」 听到朱音保留对告白的答覆时,我曾经吓得脸色苍白,不过如此似乎很快就可以让事情平息了。 这样固然是很好──可是末晴哥的微笑已经让朱音的眼神完全变成恋爱中的少女了…… (朱音原本就对旁人不感兴趣,现在眼里只剩下末晴哥……即使这个话题能就此结束,我看她还是会惹出天大的问题吧……) 想到这里,我的胃就痛了。 「苍依,你怎么了?没事吧?」 「嗯,我没事,朱音,只是胃有点痛而已……」 「那可不好。小苍,你在沙发休息一下。呃,我把胃药放哪里了……」 「啊,末晴哥,没有那么严重……」 「反正你休息就是了。」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得感到欢喜。 结果我停用晚餐,移动到沙发上。 于是末晴哥立刻帮我拿了毛毯过来。 「来,盖上这个。屋内虽然有开暖气,还是要避免著凉。」 「啊,好的,对不起。」 「……啊,家里没有胃药……感冒药也不能凑合……」 末晴哥拚命在医药箱里帮我找药。光是这样就让我感到幸福。 「晴哥,我从家里拿药过来。」 朱音从座位起身。 「……也好,感觉这样最快。」 「等一下,朱音,我们家的胃药也在之前黑羽姊姊做饭时用光了……」 「啊,我都忘了!」 「对喔,我家也是因为这样才没有胃药。小黑下厨居然会连锁导致这样的悲剧……唔!」 「啊哈哈,我并没有大碍,没关系的,末晴哥。」 我一面苦笑一面打圆场,朱音就拿起了钱包。 「苍依,你等著,我立刻去买胃药回来。」 「朱音,等等,由我去。」 「不,晴哥是这里的主人,有客人来时会造成困扰。这种时候要由我去买。」 「……好吧。拜托你喽,骑我的脚踏车吧。」 话说完,末晴哥把脚踏车钥匙拋给了朱音。 朱音脚步匆匆地出门。 末晴哥目送朱音离开以后,为了让视线配合躺在沙发上的我,就跪了下来。 「对不起喔,小苍。我明明有看出你的身体状况不好。」 「末晴哥,你何必道歉呢……反倒是我来你家打扰,弄得要躺下才不好意思……」 末晴哥眉头一蹙,用手指轻轻弹了我的额头。 「啊唔。」 不会痛。可是我叫出了声音。 「任谁看了都知道错的是我。小苍,你从以前就太替别人著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嘛,你可以多依靠我啊。」 在我内心有股暖洋洋的情绪沁入深处。 心跳好快,足以让人蹦起来的喜悦从体内喷发。 (我想多留在末晴哥身边……也想多跟他聊天……可是,那样会──) 当我思考到这里,末晴哥身边的几位迷人女性顿时浮现脑海,使我的身体急遽冷了下来。 (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多跟末晴哥聊聊天就好……有没有什么话题,是我才能跟他聊的呢……) 烦恼到最后,我晓得自己想出的点子伴随著风险。 但我想不出其他方案。 「末晴哥,要不要让我──陪你做恋爱谘询呢?」 「咦……?」 这应该是一句令他意外的话。 末晴哥眨了眨眼睛。 「刚才,末晴哥不是对朱音说过吗?你建议也许朱音需要来自男性的意见。不过仔细想想,我觉得末晴哥身边好像没有什么女生能帮忙做恋爱谘询。末晴哥,你说我们情同兄妹,那我想为你尽一份心力。」 我如此撒谎。 装得简直像自己对末晴哥──毫无恋爱的感情。 但我真正的心声并不是要为末晴哥尽一份心力,而是自私自利地想要知道末晴哥目前感情谈得怎么样了。虽然尽一份心力并非谎言,可是后者的欲求远超出前者。 我认为自己是个小人。 但既然知道自己的感情不会有回报,至少请容许我有这点心思──不知道我这么想是否算一种罪过。 「小、小苍……该怎么说呢,那样对你不好意思……」 「去冲绳旅行之前,末晴哥不是跟我做过一次恋爱谘询吗?那时候你跟黑羽姊姊在吵架,可是有成功和好吧?」 看来他似乎忘了自己找我做过恋爱谘询。 末晴哥嘀咕了一声「啊」,然后眨了眼睛。末晴哥真笨。 「啊……啊~~我都忘了!当时多谢你喽!小苍,你的建议有派上用场耶!后来经过东拉西扯,我跟小黑就成功和好了。」 「东拉西扯……」 「抱、抱歉!但那些内容大多属于不方便明说的隐私……」 这表示末晴哥跟黑羽姊姊之间果然有秘密关系吧。虽然他们似乎并没有在交往,肯定有性质相近的关系存在。 妈妈已经感受到那样的气息,这次打扫才会将黑羽姊姊剔除在外。这样思考就合情合理。 ……胸口好痛。 明明末晴哥和黑羽姊姊拉近距离是值得祝福的一件事……我却无法坦然感到高兴。 侵蚀心房的毒素。这是恋爱之毒。 所以我脱口说出了有一丁点坏心眼的话。 「可是,末晴哥也被可知学姊吸引了吧?」 「咦……?」 「冲绳旅行的回程,在我看来就是这样。」 「唔──」 末晴哥显然不知所措了。 于是坏心眼的我──又一股劲地继续说: 「我并不是怀疑末晴哥对黑羽姊姊的好感,但是看起来……你对可知学姊也放了不少感情,所以我才好奇这部分是经过什么样的整理,让你现在跟黑羽姊姊保持著满亲密的关系。」 「这、这个嘛……」 「当然,只要跟我分享可以说的部分就够了。今天我看见末晴哥的脸时,有感受到正在烦恼些什么的气息,因此我心想如果自己能帮上忙多好。就这样而已……」 末晴哥搔了搔脸。 「真受不了,小苍,有事情都瞒不过你呢。」 「那么……」 「可以啊,其实我正好想听来自女生的意见。不方便告诉你的部分会带过就是了,行吗?」 「当然没问题。那请说给我听吧,末晴哥──让我们开始恋爱谘询。」 然后末晴哥便一点一滴地道来。 『末晴哥跟黑羽姊姊和好了,彼此还有著秘密的特殊关系。』 『之所以没有跟黑羽姊姊交往,是因为他也将可知学姊放在心上,处于无法说自己百分之百只喜欢黑羽姊姊的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末晴哥跟桃坂学姊演完话剧,就也把桃坂学姊放在心上了。』 『这使得末晴哥内疚不已而陷入苦恼。』 我全部听完以后,一口气吐露了自己的想法。 「你、你说自己又多了一个心上人……末晴哥,我生气了喔!末晴哥这样太没节操了!」 我再次说谎了。虽然我气得大骂「太没节操了!」,其实内心并没有对「同时把好几个人放在心上」这件事感到愤怒。 毕竟在末晴哥身边,有魅力的女性实在太多。 黑羽姊姊是我憧憬的对象。 她可爱又精明,性格温柔,而且值得信赖……假如我是男性,想必会喜欢上黑羽姊姊。 可知学姊则是美得连身为同性的我看了都会著迷。 她散发著凛然的气息,身段高雅,勤于努力向上,还年纪轻轻就成为小说家。据说家里更是富裕优渥。有种让人无法随意亲近的魅力,属于不同次元的人。 桃坂学姊同样可说是另一个次元。 她好像从小就吃过苦,反过来说居然还能从那种处境靠著本身的实力,一路打拚到成为演艺界公认的「理想妹妹」,实在太厉害了。即使我在四姊妹当中的辈分属于妹妹,看了也觉得桃坂学姊是个娇怜可爱,样样都完美,而且始终笑容迎人的理想妹妹。 被这么有魅力的几位女性围绕在身边,只要是男性当然会三心二意。对此有怨言的人肯定读不了少女漫画吧,毕竟有太多故事都是讲述女主角被极富魅力的男生包围而怦然心动。 而且我认为末晴哥有足以被众多迷人女性求爱的条件。 至于理由,任谁都会提到末晴哥演戏的天分吧。 演戏的天分当然不同凡响,但是,我觉得末晴哥真正的优点并不在那里。 我喜欢末晴哥「敢于自贬」以及「老实」的特质。 『任谁看了都知道错的是我。小苍,你从以前就太替别人著想。』 刚才他也立刻就表示自己有错,将话题做了总结。胆小的我藉著末晴哥自贬获得的救赎,简直数也数不尽。 还有老实这一点,真的很令人安心。 我是个会撒谎的小人。但末晴哥都把心房敞开,连普通人会偷偷隐瞒的事情,他也愿意开诚布公,刚才他坦承「放在心上的女生变成三个了」也算在内。 一般并不会找年纪小的女生讨论这种事,大多要摆年长的架子硬是替自己正当化,要么逞强卖弄,要么虚应敷衍,就是不会坦承只想保护自己的念头。这才叫人之常情。 末晴哥都肯直说,他不会顾忌羞耻或面子,还敢于向人低头。 我爱他这种宽广的胸怀,而且正因为自己是个会撒谎的人,跟他相处更觉得安心。 我希望有更多人看到末晴哥的这些优点,而不是只注意演戏的天分……话虽如此,喜欢他的人变得更多就困扰了,所以我只是希望末晴哥能获得认同,倒不是希望他变得更受异性青睐。 话题偏了。 因为这些理由,末晴哥会被富魅力的女性包围而把好几个人放在心上,我认为算在所难免,何况末晴哥自己就具备足以让众多女性喜爱的魅力。假如他提到想同时跟多名女性交往,那就是违背伦理而需要开口制止,但面对有魅力的女性会三心二意,以人性而言是当然的吧。 (我之所以生气──) 「既然末晴哥要把其他女性放在心上,那把我放在心上也是可以的啊」──纯属嫉妒的心理。我何止没生气末晴哥有好几个心上人,还希望他可以多多接纳,并且把我也纳为其中之一。 毕竟,我本来是觉得要跟黑羽姊姊竞争的话,那也无可奈何…… 如果末晴哥意识到可知学姊就打住,我也会觉得她们俩都那么有魅力,发展成那样或许无可厚非…… 但是,如果连彼此重逢没多久,在末晴哥眼中也显得年幼的桃坂学姊都能成为恋爱对象…… 那我应该也可以……就算当不成恋爱对象……至少也要脱离小妹的定位,让末晴哥把我当成一个女生来看待…… 开始思考这些以后,我就无法消气。 「──对不起。」 末晴哥下跪了。 这个动作,他大多是对黑羽姊姊做,然而我、碧姊姊以及朱音或许是因为被当成妹妹看待,他对我们就不会这样。 但现在末晴哥对我下跪了,表示他自己也抱有相当大的罪恶感吧。 我固然能理解,无法压抑的怒气却已经涌上。 「没错!末晴哥!请你要反省!」 我抓住了末晴哥的头,接著歇斯底里地抓乱他的头发。这是我倾全力表达愤怒的行动。 「唔~~!唔~~!」 我从喉咙里发出呻吟般意味不明的字音。虽然有解不开的情绪在内心打转,但是我不能哭哭啼啼,只好发出像这样的声音。 「哇哇!你停一下,小苍!」 被抓乱头发的末晴哥一脸困扰。 看了他那张脸,使我冒出些许征服心。 可以任意触摸末晴哥的头发就已经乐过头了,再加上这种心理。从未尝过的快感让我装出生气的表情,一方面又变得更贪心。 「末晴哥,请你乖乖不要动。」 「啊,好的。」 被我凶过以后,末晴哥变得安分。很少生气的我大发脾气,似乎让他产生了不可以反抗的认知。 末晴哥抬起上半身,维持著跪地的姿势愣住了。 「真拿你没办法耶~~末晴哥~~!」 为了不让自己急促的呼吸被发现,我压抑自己,并对末晴哥的脸以及脖子摸来摸去。 跟女生截然不同,硬挺的肤质,按下去就会回弹的粗犷肌肉。 没有体验过的触感使我的心跳节节加快。 「请你再乖乖静一下喔……」 趁著末晴哥不动,我改摸他的肩膀和胸膛。 「小、小苍……」 「再一下下……」 接著我绕到后面,看他的背影。 好宽大的背。 我们家妈妈比爸爸高,背影也大。 但是末晴哥又比妈妈高,背影更大。 我想要细细品味那厚实的背影,就像被吸过去一样地从背后抱上去了。 「小、小苍?」 可以听见心慌的声音。但是末晴哥没动,他肯听比他小四岁的我所说的话。 所以我决定再多享受一下。将耳朵贴上去能听见末晴哥的心跳声,用手臂环抱可以知道他的胸膛有多宽阔,让我感受到幸福。 「那、那个~~」 话虽如此,也就到这里为止而已。做到这种地步已经算过火了吧。 脑袋急速变冷静的我顿时放开手。 「呼……呼~~」 末晴哥放松以后,盘腿坐了起来。 「刚、刚才那是在做什么啊……?那有什么含意,小苍?」 「末晴哥,你觉得怎么样?」 「什、什么叫我觉得怎么样?」 「你有意识到我了吗?」 「!」 末晴哥睁大了眼睛。 刚才我用「没节操」责骂过末晴哥。既然如此,这句台词应该可以让我刚才的行为被解读成「测试末晴哥是否缺乏节操的举动」,而不会被认为跟男女情爱有关。 末晴哥似乎直接听信了我事先准备好的藉口。 「啊、啊哈哈,吓我一跳。小苍,你不可以胡乱做这种举动喔。」 「那你并没有意识到我,对不对?」 末晴哥拍了拍胸脯。 「当然没有啊!要说的话,因为你是个有魅力的女生,我刚才紧张了一下,但那码归那码!不过小苍,你真的不可以做这种测试人的举动喔。毕竟你长得可爱,男人被你一试就会变成色狼啦!」 听他断言没有意识到我会觉得失落,被形容成有魅力的女生又感到欢喜,紧张的说词则让我觉得自己有机会。 真的,我好笨。 赌气的我忍不住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嘀咕: 「末晴哥要当色狼的话,我也不介意啊……」 「……咦?」 「我回来了!」 玄关的门被用力打开,朱音赶到客厅。 她手上的购物袋装著胃药,而且还放了两种。 「我不晓得哪一种比较有效,所以觉得都要有才好!」 「谢谢你,朱音。」 我一边收下胃药,一边对自己背著朱音独享幸福的行为感到内疚。 明明朱音也喜欢末晴哥…… 明明我做出的这种行为,朱音也想做…… 我果然是个小人…… 胃又开始发疼,我服用了朱音帮忙买来的胃药。 「身体感觉怎么样,小苍?」 末晴哥担心地把脸探过来。 我露出笑容回答: 「谢谢你,末晴哥。」 我还要对自己的心撒谎多久才行呢…… 没有任何人能告诉我。 第三章 无情的战斗和无聊的恋爱 * 到了十一月底,期末考已经近在下周。 事情就发生于午休时间。 「末晴,话说从今天起到期末考结束都没有社团活动喽。」 当我用三口将鸡蛋三明治吃完的时候,原本在面前大嚼午餐炒面面包的哲彦如此说道。 「我们穗积野高中好歹也是升学取向学校,才会在期末考前禁止社团活动。」 这么说来,印象中参加社团的人是有跟我提过这件事…… 跟演艺研究社亦即群青同盟扯上关系之前,我在高中都与社团活动无缘,所以听了这件事才回想起来。 「你居然有心遵守学校的规范,吓到我了。」 「犯规就是要有符合风险的利益在,才有尝试的价值啊。」 「欸,你的观念依旧跟禁酒法时代的黑帮一样耶。」 「因为差不多该来替圣诞节还有年末年初规划啦。哎,有这个时间来进行调整,我本身也觉得谢天谢地。去年我把约会排得太挤,不巧就跟前一场约会的女生碰上了。看对方亮出电击枪时,我实在是吓得面无血色。」 「你怎么讲得像美好的回忆啊?去死啦!」 可以听见班上女生都在暗骂「差劲」和「女性公敌」之类的字眼。 当然,来自男同学的评价也是低到谷底。 「甲斐哲彦非除不可。」 「顺便把姓丸的也宰了吧。」 ……为什么连我都遭殃?别拖我下水好吗? 当班上像这样弥漫著肃杀的气氛时,有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来了。 「末晴,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啊,橙花,怎么了吗?」 走进我们教室的人,是受大家仰赖的穗积野高中秩序化身兼学生会副会长,惠须川橙花。 眼神依然精悍坚毅,还有潇洒的低马尾。光是在场彷佛就有凛然气息传达而来。 「呿。」 哲彦板起了脸。 「怎么,甲斐?我来这里让你感到不满?」 「看了麻烦人物的脸,饭会变难吃啦。」 「那我立刻离开。我有事要找的人是末晴。你能不能来一下学生会办公室?」 「嗯?好啊,我明白了。」 我把剩下的鸡蛋三明治塞到嘴里,然后喝完盒装牛奶。 盯著我看的哲彦就嘀咕了一句: 「原来你们会直呼彼此名字。」 「!」 橙花随之脸红。性格正经八百,似乎就禁不起这种言语的刺激。 「有、有什么奇怪!」 「我没提到奇不奇怪吧。不过,你现在的反应用奇怪来形容应该不为过~~」 哲彦用手拄著桌面,贼贼地笑了。 看了会让人不爽得想揍他的脸。实际上,橙花已经握起了拳头。 「唔,你这家伙……!」 「喂喂喂,学生会的副会长大人总不可能动粗吧?我只是陈述事实耶。被戳中痛处就想用暴力敷衍过去,这我可无法接受。」 「唔唔!」 环顾周围,连黑羽和白草也在看我们这里。 看来好像遭受误解了。 我当场把话说清楚。 「哲彦,橙花是我宝贵的女性朋友。」 「哦,女性朋友。」 「没错。毕竟我在之前那场风波受过她的关照。朋友互相叫名字并不奇怪吧?你别把每件事情都跟恋爱扯在一起啦。」 哲彦交互看了我与橙花的表情,然后点头。 「哎,那样的话倒是无妨。」 不能让争执就此结束是哲彦的坏毛病。 他一边若有深意地对著橙花笑,一边又说: 「惠须川,那你就带末晴去学生会办公室吧。你有事情要『以朋友身分』找他谈对吧?赶快去啊。快没时间喽,『以朋友身分』讲话的时间。」 「甲斐……我说你这个家伙……」 橙花举起了拳头,而且气得颤抖。 我觉得她这种反应满罕见的。 虽然橙花有班长般的脾气,看起来凶巴巴,其实她只是待人待己都一样严厉罢了。因此她不常显露出愤怒,而是会冷静地喝斥或规劝。 唯独这次她气得火冒三丈,大概是因为扯到恋爱方面还被消遣吧。 只要知道橙花的个性就能推敲出七八成。感觉上,她会讨厌这种事。 「……也罢。反正并没有什么好隐瞒,我在这里跟你谈。」 她放松肩膀的力气,然后大声叹息。 光这样就让她取回冷静了。 「末晴,学生会想委托群青同盟,内容是要请你们帮忙炒热圣诞派对的气氛。」 鼓噪声在班上弥漫开来。 「如你所知,往年由学生会主办的圣诞派对都有欠热络。」 「啊~~这么说来,去年我犹豫过要不要参加……」 我交抱双臂,在脑海重现了当时的心境。 「不过试著问了派对内容,基本上就是在体育馆有招待零食和饮料,还举办了宾果大赛、礼物交换活动之类而已吧?既然只比儿童会的内容强一点……我就觉得好像不用参加了。」 在旁边听的班上同学们也点头表示认同。 「会去那场派对摆明了就是没有男朋友,所以让人觉得不方便去啊。」 「即使没男友也不会去啦。在别人眼中就像是没有朋友可以一起过圣诞。」 「开心过圣诞的族群都是找交情好的熟人聚会嘛~~」 「何况派对上的人都是学生会勉强召集的,想找伴又不合适。」 「搞得太像联谊也会有困扰喔。」 女生们讨论得十分真实。唉,不过这就是「学生会主办圣诞派对」给人的印象吧。 橙花耸了耸肩。 「学生会也有理解问题点,然而会变成这样也是有理由的。」 「这是指?」 我感到好奇而试著深究。 「首先是预算问题。食物及饮料都由学生会的预算供应,但既然炒不出活动热度,隔年度自然不会加开预算。」 「啊,原来如此……」 「还有卫生安全方面的问题。开伙当然是禁止的。考量到万一引起食物中毒,生食同样遭到禁止。如此一来,再怎么张罗也只能提供超商买来的零食饼乾。」 「如果端出寿司之类的餐点,感觉就会有单纯来吃饭的人……」 「基于预算和卫生问题是办不到的。」 问了以后虽然无奈,实情真教人失望。 「以往学生会似乎讨论过,要过圣诞节不如著重于『找伴』来办活动。之后却接到老师们的叮咛:『难道学生会想办联谊性质的活动?』企画就无疾而终了。毕竟从那些老师的观点来看,校园情侣只会滋生事端。他们的态度似乎是希望等学生顺利考上大学再尽情发挥。」 哎,身处老师的立场就会是那套观念吧…… 「不过这样的话,告白祭没问题吗……?」 「那是因为提出企画的学生会很有手腕,时期又在刚放完暑假。老师们似乎也判断那样刚好可以让同学在收心前宣泄一下。」 嗯~~问了以后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至于其他问题点,就是著重在『找伴』的话,广受欢迎的同学当然属于少数。有那样的同学出席圣诞派对一样会引发争执,没有的话也还是会造成其他参加者不满。简单来讲,像甲斐这样的家伙出不出席都将构成风险。」 「原来如此,你刚才一举例我就懂了。」 如果弄了联谊性质的企画还让哲彦参加,到时候漂亮女生都会被他一把抓。要是哲彦不参加,指望跟哲彦过圣诞的女生又会心怀不满,有的女生更会觉得既然哲彦不来就省得参与活动了──事情便是如此。 哎,哲彦目前被全体女生当成拒绝往来户,或许不至于惹出问题啦,不过橙花光是拿他举例就非常好理解。 被拿来举例的哲彦则是蹙眉嘀咕: 「然后,你想找我们帮忙炒热那样的狗屁企画?」 橙花大概是认为理会哲彦会没完没了。 她华丽地予以忽视了。 「所以说,末晴,甲斐八成会发牢骚,能不能请你伙同志田、可知与桃坂让这一项企画案通过?」 「呿!」 哲彦似乎没料想到橙花有这一招。他难得变了脸色。 「喂喂喂,惠须川,你不要玩阴的啦。」 「说我玩阴的?哪有呢?群青同盟是用投票表决来通过企画吧?别说玩阴的,拉到三票让企画过关应该叫光明磊落才对吧?」 「你这女的……」 「志田跟可知也听见了吧?」 橙花望向黑羽跟白草。 她们俩一直旁观到现在,但似乎都觉得无法置身事外了。 黑羽转过头,回应橙花: 「……知道了啦,小惠。我不晓得会变成怎样,尽力而为就是了。」 「有劳你了,志田。」 「别客气,小惠,毕竟你关照过许多事啊。」 黑羽笑了笑,我就感觉到班上气氛变得和缓。那些姊妹淘自然不说,可爱的黑羽一笑,很多男同学也会跟著心情舒畅。从这部分来看,我体会到黑羽果真有人缘。 「我可没说要答应喔。」 白草原本在跟峰同学一起吃午餐,黑色秀发于她回话之际飒爽飘动。 「希望你姑且说个理由好吗?」 「坦白讲,我对这种学校行事不感兴趣。基本上,我也没有跟同学一起庆祝圣诞的经验。」 哎,白草毕竟是富家千金,八成连儿童会庆祝圣诞节的活动都没经历过吧。从这方面来看,黑羽属于庶民出身又具社交性,而且总是身处学校行事的中心,跟白草恰恰相反。白草的性格本就排外孤傲,不用说也晓得「负责筹措圣诞派对的企画」跟她格格不入。 橙花向面有难色的白草说道: 「可以的话,希望你协助,但这件事勉强不来。反正也没有很急,期末考结束以后,再麻烦演艺研究社讨论做决定。」 「我明白了,既然你这么说……」 白草在橙花面前有种退一步讲话的感觉。反观橙花就始终大方,没有改变过自身立场。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差异,结果白草好像都说不过橙花。或许那跟哲彦是在不同层面让白草感到难以应付。 橙花将视线转向我。 「末晴也一样。我想拜托你协助,却觉得不能勉强你。当众告诉你这件事情,应该会让你收到许多意见,麻烦你在听取大家的声音后再积极考虑。我个人只是期望自己参与学生会的活动,能尽量让多数人留下开心的回忆。」 很符合橙花的作风,语气诚恳。她希望让多数人开心的想法比什么都令我钦佩。 所以我想尽可能提供协助。 「……我懂了。那么,等考试结束以后,我会试著在会议上提出企画。」 「谢谢。有劳你了。」 「对了,以往圣诞派对的预算以及活动概要应该都可以成为参考,能不能向你要资料?」 「我了解,那我会先准备好……啊,不过……事情谈完才提这一点令人过意不去──」 橙花把话打住,并且慎重地看著我。 「指导学生会的老师交代过:假如群青同盟有人在期末考拿到不及格的分数,那就不能委托他们办圣诞派对。所以希望你们能努力避免不及格。」 「我想不要紧啦!……应该。」 起初我活力十足地回了话,却渐渐变得没有自信,到最后就偷偷补了一句。 「真的吗?末晴,听老师说你的成绩是最危险的。」 「老师不应该对你泄露这个吧!」 「毕竟我没有听到具体数字。老师还说,担忧程度排第二的是桃坂,其他三个人都用不著操心。」 「唔唔……知道了啦。期末考我会努力。」 之前我的期中考成绩排在中后段,以往也差不多是这样,考虑到还有骨折的负担就不算太坏。当然跟黑羽、白草、哲彦他们三个人比就远远不如了。 现在是二年级冬天,我再怎么悠哉也会看见报考大学的那一关在眼前忽隐忽现。 (没被当掉就满足是不行的,我也要考量自己想读的大学,提升学力才行……) 基本上,我要考哪一间大学呢?在那之前,想读的是什么学系呢?将来又希望成为什么行业的人呢……有许多问题要思考。 (记得小苍之前问过我,既然要当演员,是不是就不用读书呢……) 那确实算是正确答案之一。假如要拚命从事演员之职,分数只要不被当掉就够了。不去考大学,高中毕业后加入演艺经纪公司也是个选择。 但最近也有很多年轻演员或偶像会读知名大学,用功读书的做法断然不会走冤枉路才对。 「那么,期末考就让我们彼此加油吧。」 橙花这样讲话颇具男子气概,随后她便离开了教室。 我跟哲彦讨论了橙花委托的企画,并且决定「这件事等考完试再谈」。哎,毕竟我考不及格的话,讲再多也是无谓,所以这应该可说是理所当然。 只是我并没有察觉。 「…………」 「…………」 由于「我处在不能被当的状况」,黑羽跟白草就开始动脑筋了。 * 当天放学后── 因为都没有社团活动,我打算回家用功。状况就发生在我拎起书包的时候。 ──震震震震震! 手机震动了。看来似乎收到了讯息。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算确认讯息。 ──震震震震震! 又震动了。该不会是连续传讯吧? 当我这么心想而将目光转向萤幕的时候。 ──震震震震震! 连续三则讯息。 然而并非同一个人连传三次,只是有三个人碰巧在同一时间传讯而已。 最先传讯息来的人──是黑羽。 『要不要一起回家?小晴,你会从今天开始做考前冲刺吧?先确认考试的范围比较好,如果有不拿手的地方,大姊姊可以陪你讨论喔。』 真是令人感激。黑羽总是帮助我念书。 要不要一起回家?这样的讯息内容并不算稀奇。因为在教室开口邀对方一起回家会引起注目,我们从上高中以后就不会口头明讲,而是用手机相约。 我看向位于前方的黑羽,黑羽就和气地对我微笑。如此细微的互动让我的心获得温暖。 平时都要谢谢你,一起回家吧,得救了──我本来想回覆这样的内容,却决定先看另外两则讯息。 下一封讯息是来自白草。 『小末,方便的话,一起回家如何呢?我看你好像为了课业在烦恼,希望能帮到你……』 与白草平常的冷酷气质相反,她写讯息依旧充满奉献精神。 我瞄了白草一眼,白草就对我露出了不常在班上展现的温和笑容。有如特权的那张笑容刺激了我的优越感,让开心度倍增。 然而!这有问题! 我非常感激她们的提议……可是呢! 这、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双方行程互卡吧! 既然特地用手机联络,黑羽和白草设想的应该都是单独跟我一起回家。 「……好,总之再看看另一则讯息吧!」 在一秒内决定逃避现实的我将最后一则讯息点开。 那是来自真理爱。 『末晴哥哥,我们一起回家好吗?听说有来自橙花学姊的委托,不过人家在成绩方面也有后顾之忧……所以想找你商量。』 我试著捏了眉心。 原本我以为是自己眼花,视野却很清晰,没有任何问题。 姑且试著将讯息依序重读一遍以后,我发现她们三个写的内容都是要邀我一起回家。 「何止双方,这下不就变成三方行程互卡了吗!」 我感到头大了。 冷静下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短短五分钟前应该都还很祥和……这下不妙了…… 「喂喂喂,末晴~~我好像听见你说了什么有趣的台词耶~~」 哲彦拍了我的肩。 这家伙居然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显得生龙活虎……! 「掰,哲彦,明天见。」 我一脸严肃地在道别后拔腿就跑。 ──可是,哲彦立刻抓住我,还把我架住。 「哎呀?听见三方行程互卡这件事的人可多了喔~~」 不知不觉中,男同学都聚集过来了。他们手上都拿著球棒或绳子之类可以当武器的道具。 「有罪~~~~!跟三个可爱的女生行程互卡,有罪~~~~!」 「如你所说,乡户。全体一致认定有罪──判他死刑吧。」 奇怪,宇贺这家伙以前应该都会拦阻乡户……套路不一样了耶! 前门有男同学,后门有哲彦。我已经无处可逃。 我认为这时候要仰赖过去,就立刻回想了自己闯关成功的案例。 (……对了!) 平时会帮助我的人,是黑羽。 因此我用满怀期待的眼神望过去。 可是── 「…………」 「噫!」 目光相接的瞬间,我体会到。这下不妙了。 班上男生相较之下根本不算什么。黑羽的背后寄宿著修罗。 因此我忍不住转开视线。 但这么做似乎坏了黑羽的心情。 她带著背负修罗的笑容直接过来了。 「……对不起喔,各位。我有点事要跟小晴谈,请你们把他让给我好吗?」 「不好意思,志、志田同学,这次我们实在不能妥──噫!」 「好、好的!我们失陪了!」 那些男生面对黑羽也畏缩了。 男生们像是让路给老大一样左右分开后,就心甘情愿地开始收拾武器。 「小晴,这里说话不方便,你跟我来──」 「哎呀,志田同学?不晓得你打算去哪里呢。」 白草在这时候加入了对话。 另外,我虽然想逃,现在却还是被哲彦架著挣脱不了。 「我也有点事要跟小末谈,能不能请你让一让?」 「很遗憾,可知同学,是我先找他讲话的。该让的人,我倒觉得是你喔。」 「要排顺序?小末本身的意愿会不会更重要呢?我们问问他吧,看他想要先跟谁讲话。」 「哦~~这样啊~~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个分上了,我就奉陪。小晴,你想跟大姊姊谈,对吧?」 「小末,你会以我为优先吧?」 教室里已经有股地狱般的气氛。连原本嫉妒心大发而拿出武器的男同学们都变得像在守灵一样。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们赶快走吧……」 喂,那个刚才拿球棒出来的家伙,你要趁这种时候来纠缠啦。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成佛升天吧……」 混帐,你别把我当死人啦!我要是死了绝对会出来作祟! 「喂喂喂,你要选哪一边啊,末晴~~」 顶多只有架著我的哲彦乐在其中。可恶,这家伙实在够渣的! 「小晴。」 「小末。」 「「你选哪一边?」」 她们俩的脸逼近而来。被施压到这种地步,还被人架住,总之我只能做出结论。 「那、那个,我──」 当我如此心想而开口时。 「呃,末晴哥哥!你都没有回讯给人家耶!」 「没救了啦~~~~!」 真理爱的出现让我抱著脑袋缩成一团。 * 结果,哲彦进行人流管控以后,黑羽、白草、真理爱答应按照先后顺序跟我讲话。为了回避他人目光,我被安排到她们各自指定的校外场所走一趟。 从黑羽开始。我跟黑羽在回家途中的堤防会合了。 「抱歉,让你在冷天里等我。」 「没关系,你别介意。总之先坐下来吧?」 「好。」 感觉没有任何人会经过,毫无遮蔽物的混凝土阶梯。 我们把那里的台阶当椅子坐。 在我跟黑羽之间留了大约能坐一个人的空间。就算有寒风吹拂,要我坐到她身边仍会觉得难为情。 然而── 「……我挪个位置,好了。」 黑羽却把距离拉近了。多亏如此,双方的肩膀几乎可以相触。 「小、小黑……!你靠得太近了啦……!」 「我是『青梅女友』耶。不能这样做吗?」 「这、这个嘛──」 「来吧,天气冷的时候,情侣不是会两个人裹一条围巾吗?我很憧憬,所以我一直希望像这样跟你依偎在一起取暖。」 「唔──」 听她讲得那么坚定,我只好把原本要说的话吞回去。 (不,等等,我要冷静。回想之前跟小苍谈过的内容……) 日前,苍依和朱音来打扫的那一天。 苍依在回家之际,为了不被朱音听见,曾经偷偷告诉我: 『末晴哥,目前包含黑羽姊姊在内,你不慎有了三个心上人,内心就受到罪恶感苛责,对不对?』 『唔唔,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有够差劲的……』 『那么,为了让自己冷静,你跟她们稍微保持距离会不会比较好呢?刻意回避应该不是末晴哥乐意的做法,而且那样应该也会吓到所有人,倒不如等出现贴身接触的状况再悄悄拉开距离。毕竟末晴哥无法招架女生的魅力,我认为事先划好界线,出状况时比较能让自己保有理智。』 苍依的台词相当严厉,却点出了症结。我必须对招架不住女性魅力的自己有自觉。 毕竟我就是蠢,只要有可爱的女生在身旁露出笑容,我一感到幸福就会觉得大部分的事情都无所谓了……假如被女生用软软的手触摸,我想自己的脑子会先融化,然后就情不自禁地迷上对方…… 人类是浑身欲望的生物……来自迷人异性的诱惑更是强大得能直接与生存本能相连结…… (然而!人类是有理性的!) 忍耐固然是件苦事,然而胡乱出手将会自取灭亡……正因为大家既有魅力又跟我关系深厚,我更不能在冲动下做出选择……我得好好面对自己的想法再做出结论,否则就失礼了吧…… 从这点来说,苍依提议「划清界线避免接触」就是杰出的一手。 被她们触摸或贴近会让我的脑子融化,脑子融化便无法思考。 但只要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避免互相接触,即使我糊里糊涂也还是可以做到这点事才对。 「……欸,小晴,像这样让肩膀碰在一起,好温暖喔。」 跟黑羽接触的部分传来体温,使我想要一直保持这样。 (不过!这是要忍耐的时候!) 我一语不发地静静移动,跟她拉开了距离。 「…………」 黑羽愣了一下,感觉像是捉摸不到我的用意,然后又把距离拉近。 「…………」 我再次什么都不说就拉开距离。因为旁边已经没地方能移动,我静静地沿著阶梯往下一阶。 「…………」 「…………」 「…………」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晴!跟大姊姊说明!」 「投降投降!别勒我脖子啦!」 我被黑羽从背后抱住并且勒住脖子。 即使一概说成勒,黑羽并不是用手掌。她是把手臂绕到我的脖子上,再将双臂十字交扣勒住我。 (插图007) 「还有,你的胸部!胸部顶到我了啦!」 「现在又不是说那些的时候!」 「那个问题大到可以排在世界和平后面了啦!」 「什么跟什么嘛!小晴,对你来说算是占了便宜吧!」 「是、是是是那样没错啦!不过正因为被我占了便宜才不妙啊!」 「正因为?……哦~~」 我是被黑羽从背后抱住,所以看不见她的脸。 但是我晓得,她摆著凶恶无比的表情。 「那么……这样你觉得呢?」 黑羽放开我以后坐回旁边,还试探似的摸了我的手,并且温柔地握住。 「啊──」 黑羽触摸的方式简直像被蒙著眼睛,正在确认那里有没有我的手。 不过那彷佛透露出她很高兴有我待在旁边,莫名地令人安心。 原本被黑羽触摸让我紧张不已,但这种牵手方式却能传达她有多么小鸟依人,我感受到的并非兴奋,而是温暖。 我望向旁边。想像中的黑羽是摆著要支配我的大姊姊脸孔,实际看见的却是满怀慈爱,甚至可以从中体会到母性的笑容。 「照小晴的个性来想,肯定是心里也意识到了小桃学妹,就对身为『青梅女友』的我感到过意不去吧。」 「咦……?」 「因为两个人贴在一起会意乱情迷得什么也无法思考,你才想到要把持分寸,还避免互相接触……我有说错吗?」 「未免神准到恐怖的地步!」 好可怕,我的青梅竹马把我全看透了。 黑羽交抱双臂,然后叹了气。 「……我对你的行动是有不满,但并非感受不到诚意,也能够理解。」 「你说的不满是指?」 「没办法跟你这样。」 黑羽一派自然地坐到旁边,把头搁在我的肩膀上。 「──!」 头轻轻放上来的重量,还有头发柔顺的触感实在太舒服。 (咦,乾脆选小黑就好了吧……) 我一瞬间差点这么想,理性却倾全力运作。 「──!」 我往后一跳,逃离诱惑的魔掌。 「呜呜,我要冷静……再这样下去会沉沦……沉沦是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呢赶快沉沦吧」 「──」 彷佛要令我目眩的可爱攻势如怒涛般涌来。 明明只是涂了透明唇膏,却显得软软嫩嫩的双唇勾住了目光,使我无言以对。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我背对黑羽蹲下后,就一面念诵般若心经一面在地上画圆让心思冷静。 「啊,总觉得该向你道歉……」 「错、错在你喔,小黑!被你这样挑逗以后──」 「……会怎样?」 「……别让我说出口。」 「呵呵,小晴,你是不是……想亲亲了呢?」 「别逼我说啦!」 「……可是我想听你说耶。」 黑羽起身以后肩膀一耸,踢了掉在地上的石头。 「哎,不过你既然能撑过刚才那样,即使可知同学以及桃坂学妹做出一样的举动,你也承受得住才对,我算是稍微放心了。」 黑羽吐了吐舌头,并且笑了出来。 「原来你在测试我吗!」 「对呀。还有……我在思考自己要怎么办、想怎么办。」 「……你想到什么主意了吗?」 「嗯,这是我的请求──」 黑羽像刚才那样试探似的抓住我的手,然后轻轻一牵。 「小晴,在我握了你的手以后,你能轻轻地回握吗?」 「好啊,可以是可以……」 我照著她的话,轻轻回握。 黑羽确认我回握以后就立刻放开手。 「就这样,完毕。」 「小黑,这样做有什么含意?」 彷佛有很深的含意,又好像没有……至少我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 「你打算避免跟女生接触……对吧?」 「是、是啊。」 被她这么一说,我切身感受到自己现在有多么养尊处优。 『末晴哥太没节操了!』 没错,苍依说的话才是对的。 我对女生缺乏抵抗力,所以一有接触就非常高兴,会喜不自禁。 但那终究是藉口。正因为我对黑羽、白草、真理爱信赖有加,更应该克制毫无节操的自己。 「不过,像这样就没关系吧?」 黑羽再次碰了我的手。 那种摸法并没有她偶尔展现出的百般娇媚,可以说是「家人间的接触方式」。 「的确,这样还好。」 黑羽用这种摸法,我的脑袋就不至于受到震撼,反而觉得暖心。原本构成问题的「女人味导致思路断线」感觉也不会发生。 「说起来,我有前科吧?之前甩过你,还骗过你……」 「不过那几次我也有错……」 「没有,那是我不好。不过或许就因为如此……有时候,我会担心自己有没有取回信赖。」 「小黑……」 黑羽一向坚强。这使得我偶尔会差点忘记,她同时也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青梅女友』也是一样,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硬要逼你接受,才会让这样的关系成立……你有没有看著我呢?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有时候我会忍不住这么想。」 「这就错了!小黑,听到你提议『青梅女友』让我很高兴!就连现在──我也有把你放在心上!」 虽然我的态度摇摆不定,但那是把她们放在心上所导致的摇摆不定。正因如此,当下我才敢断言。 「……嗯,我想我明白。但是呢,看你跟可知同学或小桃学妹关系要好,我无论如何都会冒出不安的情绪。」 「……那是我害的。」 我居然让黑羽这么不安──这使我内心满是罪恶感。 「不是的,你别介意。」 黑羽紧紧握住了与我相触的手。 这是在重现她刚才拜托我的事。 所以我回握了她的手。 「谢谢你,小晴。这样跟你牵手,果然不错。」 「你说的不错是指?」 「非常有寄托感。这或许可以叫……『柔触式交流』,彼此能心思互通。我有这样的感觉,就可以安心。」 「我能理解耶。总觉得这跟很久以前妈妈牵我的手、摸我的头时,有一样的安心感……」 尽管那已经是遥远的记忆了,以前我跟母亲相触并不会害羞,而是觉得理所当然,因此那是能让人感到安心、喜悦与幸福的行为。随著年岁增长会开始嫌烦,还觉得那是被当成小孩对待,就渐渐不那么做了。但是在人类的本能中,肯定留有与他人相触会感到幸福的记忆。 「嗯,所以当我握了你的手,你就要握回来。拜托你。」 「我明白了。我跟你约定。」 这种行为,换成白草或者真理爱大概会让我耿耿于怀,但是跟黑羽就没有抗拒感。我们之间有足够的感情基础,可以坦然接纳这种与嬉闹相近的行为。或许,青梅竹马是一种位在家人与情侣中间的关系。 「那要进入正题喽,小晴,读书很辛苦吧?」 「对喔,一开始你跟我联络是要谈这个嘛!我都忘了!」 我们讨论这件事到底绕了多大一圈啊! 「好啦好啦。所以呢,要我像往常那样到你家一起念书吗?」 「嗯~~那样会不会行不通啊?」 「为什么行不通?」 「我是从小苍那里听说的,银子伯母对我们的交情起了戒心,所以你才不能来打扫吧?既然打扫不行,那一起读书应该也不行吧?」 「唔……满有可能会这样……可是可是,我会问问看妈妈!」 我闭眼稍作思索以后,立刻就做出了结论。 「这次不要好了。以往跟你单独一起读书算是常态,但现在你变成『青梅女友』,我觉得反而会太把你放在心上而读不了书……」 更重要的是,我怕现在跟黑羽独处,理性会失守。 因为我重视黑羽,不想做出马虎的判断,才打算确实保持距离。 「既、既然你这么说……反正我能被放在心上就很高兴了……」 黑羽的脸顿时涨红。 看她做出这样的反应,连我都跟著害臊。 「光、光是被放在心上就觉得高兴,你也太喜欢我了吧……」 「那、那有什么不好……你还不是都脸红了,一看就知道快要沉沦于我……」 「我、我根本没有沉沦于你!…………还没啦。」 「赶快沉沦就好了嘛……」 彼此的想法毫无遮掩,真恐怖……这让我感到害羞无底限…… 我们承受不住甜蜜过头的气氛,就在互道明天见以后分开了。 * 离上学路途较远的家庭餐厅。 我走进店里,正在细读文学书籍的白草还是没有注意到我,很有小说家风范。 环顾四周,可以晓得男性顾客及店员都在偷瞄白草。我不禁感到骄傲,念头一转却又反省自己没有什么好沾光,就悄悄地向她搭话。 「让你久等了,小白。」 「小末……!」 白草嫣然一笑亮起了眼睛。那就像被饲主叫到的忠犬,连我都跟著开心。 我先用平板电脑点选自助饮料吧,并且手脚迅速地倒了可乐回来。 「对不起喔,小白。让你在这里等我。」 「不会的,你别介意。只是我们碰巧都要找你谈事情,错并不在你。」 「谢啦。能听你这么说让我宽慰多了。」 「所以呢,我要谈的是念书这件事。」 「嗯,你讲吧。」 「小末,我想协助你念书……」 「真的吗!毕竟你成绩那么好,太令人感激了!」 最让我高兴的是她想协助我的这份心意。 「可以的话,我们两个每天都来举办读书会好吗?小末,我可以去你家喔。」 「啊,这个嘛──」 每天跟白草在自己的房间独处念书……那是告白祭前,我曾妄想过的情景。 由于初恋而萌发的各种憧憬,如今正要成为现实。 这么一想,我忽然感到紧张,就口渴了。 我喝掉半杯可乐,让心情冷静下来。 「不行吗?有不擅长的地方,我会教你喔。而且──」 白草白皙的肌肤泛上一丝丝红润以后,便垂下目光。 「我还能帮你打扫,帮你放洗澡水,帮你做饭……我在想,这些都是我能为你做的事……」 她说什么……? 这表示白草愿意跟之前我骨折的时候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更要紧的是,这次她说要跟我两人独处,表示应该不会有紫苑在旁监督。 换句话说── 『小末,我要帮你洗背喽。』 『小、小白?你、你跑进浴室不好吧!』 『我裹著浴巾,没问题喔。』 『可是我觉得这样就够不妙的了!』 『来吧来吧,小末。把背转过来,我帮你洗。』 『既、既然你来都来了……也对……那就麻烦你喽……』 『搓洗搓洗……怎么样,小末?舒服吗?』 『舒服啊!你的力道刚刚好!』 『太好了!再来换洗前面──啊!』 『危险!……幸好我接住你了。居然会跌倒,小白真是迷糊。没有受伤吧?』 『嗯,我没事。不过小末……我们抱在一起了耶……』 『这、这是为了救你,没办法啊……』 『也对,没办法呢……』 『不、不行喔,小白!你不能把脸凑过来!』 『我只是手滑了一下……全都是手的错……』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我毅然收敛自己的表情。 「所以我们的读书会也有这种可能性吗!」 「你这低级男才没有任何可能性啦!」 从背后座位传来了叫骂声。 这嗓音似曾相识耶──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叫骂声的主人就过来了,还气势汹汹地站到我的面前。 「虽然不知道你想像了什么,但我这颗天才的头脑就是可以察觉到你玷污了白白!罪该万死!请你立刻切腹!」 真受不了,我感到傻眼。 话说紫苑每次都是忽然冒出来,所以才吓人。 反正她早就被看穿是没料的小角色了,随便应付吧。 如此心想的我露出从容笑意,一面说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紫苑挺起了形状好看的胸脯。 「哼哼,你果然无法理解。凡人是没办法理解天才的行动的……真糟糕,我不小心又做出了太过天才的举动。那我现在就说明,你靠著等同于猴子的智商想必来不及理解,但是请你要努力跟上喔。」 「喂,你说谁的智商等同于猴子。」 我顺著紫苑的下巴掐住了她的脸颊。这应该算是非正规的金刚爪。 这招的特徵在于会让脸颊内凹,因此中招的人会变成一副怪脸。 「丸、丸同学,我投降我投降!」 紫苑带著一张看起来不像年轻女生的脸,向我猛拍求饶。 「你反省了吗?不会再看扁我了?」 「不会!」 「拿你没办法……」 我放手以后,紫苑就露出了奸笑。 「你被骗了!丸同学,你就是这样才好耍!」 果然完全没反省…… 话虽如此,我已经晓得要怎么对付她了。 我蓦地将目光转向白草。 原本白草还一面叹气一面观望事情发展,现在她揪起了紫苑的脖子并且眯细眼睛。 「紫苑,我说过要是你给小末造成困扰,就不会原谅你对吧……?」 「…………」 紫苑猛流冷汗,视线还到处乱飘。 而白草用双手将紫苑的头牢牢夹住,硬是让她转向自己。 「我有说过吧?」 「……对不起。」 紫苑跪在长椅款式的沙发上,缩成了一团。 「下次再犯,我真的就不原谅你了喔。」 「是的,是我错了。」 「假如你再犯,我会有好一阵子不跟你讲话。」 「那、那怎么可以……!」 「你听懂了吗,紫苑?」 「……懂了。」 「那你是不是要跟小末道歉?」 紫苑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嗯,看来这个女生果真不会反省。 「是是是,对不起!」 「没办法喽,我原谅你~~」 紫苑似乎听不惯我回话的方式,脸上一副有气难吞的表情。 实在过瘾,对付紫苑唯有把她压得死死的。我就是想看她这种脸才刻意用言语刺激她。 (……呼。) 紫苑突然闯进来的骚动平息以后,我取回了冷静。 白草是我的初恋对象,以往便有许多让我沉溺过的妄想,而现在听见她提出诱人的主意,那些妄想不免就死灰复燃了。 但只要静下心考量现实,想也知道不可能。 「谢啦,小白。你不只愿意教我功课,还说要帮忙做家事。」 「那、那只是因为……我希望你拿到好成绩……」 说话忸忸怩怩的白草好美。若不是紫苑在旁边咬牙切齿,我已经看她看得入迷了。 「但是──这次我打算只靠自己用功。对不起喔。」 「咦……?为什么……?」 不只白草,连紫苑都睁大眼睛吓住了。 「你的心意真的让我很高兴,我也希望能接受──」 「那、那让我教你功课不就好了吗?」 我摇了摇头。 「不。其实这一次,我也拒绝了平时都会教导我的小黑。」 「咦!」 「这当中是有些因素啦,我打算重新审视自己。我觉得既然自己拒绝了小黑,要是不跟著拒绝你好像就不公平了。」 拒绝了黑羽就要连白草一起拒绝。虽然真理爱并没有向我提议,如果她要谈的是同一件事,我打算给出相同的答覆。 既然我对她们三个的心意摇摆不定,就要留意用公平的方式对待她们。这是我抱持的想法。 「那、那就表示,我不能到小末家里跟你两人独处?」 「我没有特别定什么规矩,哎,不过应该是这样。」 「满让人钦佩的心态嘛,丸同学,我第一次想称赞你。」 「唔哇~~吓到我了,即使被紫苑称赞也一点都不让人高兴~~」 「我难得称赞你,麻烦表现出开心好吗!」 「呃,可是我开心的话,你就会表示不爽然后攻击我吧?」 「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什 么 叫 理 所 当 然 ?」 我对紫苑使出了金刚爪。 「投降投降!」 紫苑伸手猛拍大喊投降,因此我只好放开她。而似乎在沉思什么的白草开了口。 「那、那电话呢!就算不能待在一起,讲电话可以吧?」 「啊~~这确实是个办法……」 我并未设想到这一点。 毕竟那样不算两人独处,确实能保有分寸。 「但是讲电话就不能读书……」 「不是那样喔,小末。我们保持在通话状态,然后各自读书。」 「原来如此,我没想到可以那样。」 我敲了一下手。 「表示可以用保持通话的方式监督彼此用功?」 「没错。那比一个人读书更能保持紧张感吧?」 我是没有尝试过,但听说也有那样的念书技巧。 这么做的好处应该就是不容易偷懒。忍不住把手伸向漫画或电玩,或者别无理由就动手开始打扫──这在读书时并不算罕见。假如一边跟人通话,这类举动都会被对方听在耳里。 更何况,这次我的学伴是白草。面对初恋的女生,我不太希望露出自己的矬样。若要打造一个让自己振奋的环境,这样应该可以评为满分。 「那太感激你了!请务必这样监督我!」 「那么,因为今天我还有点事要忙……就从明晚九点开始,可以吗?」 「好啊!」 「还有,这件事要对别人保密。」 「为什么?」 「毕竟志田同学或桃坂学妹听说以后,一定会说自己也要吧?」 「唔……」 会。她们绝对会说。 「那样一来,到最后要不是三个人轮流,就是一起开视讯通话……无论选哪一种,我认为反而都会变得无法专心读书。」 「……说得也是。」 那一幕彷佛浮现在我的眼前。 「小末,你不会隐瞒事情,又注重公平,我认为是很好的优点。但这次提议的人是我,所以我认为通话读书的做法你要帮忙保密,只与我分享才对。难道不是吗?」 「嗯,说得对。」 我点了头。 「我觉得这是可以提高读书效率的绝佳办法,而且告诉大家就会得不偿失。小白,你说得对,这件事情要保密。」 「小末……」 就在这时候,紫苑悄悄地举起手。 「白白,我也要一起通话──」 「可以啊。」 白草露出了前所未见的和气微笑。 「不过,紫苑,要是你干扰到我和小末就别想活喽……你有这样的觉悟吗……?」 气温好像低了两度左右。 白草依旧带著笑容。然而,那比她用虐待狂眼神说出「要让人绝后」的时候还恐怖三倍之多。不容丝毫曲解,认真无比的警告。 紫苑颤抖著说: 「没有,我不敢……」 看来光是低头回答就让她耗尽勇气了。 * 真理爱等待的地方是一间英式庭院风格的咖啡厅。 我第一次进去,里面时尚得让身为高中生的我感到格格不入。 但真理爱是名人,即使穗积野高中的学生已经看惯,她走在外头要是不藏头遮脸,仍足以引起骚动。对这样的真理爱来说,约在有包厢的这间店正合适。 真理爱在店家一角的包厢里悠哉地享用漂浮可乐。 「嗨,小桃,让你久等啦。」 「啊……不会,没关系的,末晴哥哥……」 嗯……?真理爱的反应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样…… 平时的真理爱会一边说「末晴哥哥真是的!人家等了好久!」一边抱过来。 然而她现在却放下汤匙,并且低著头。 「怎么了吗……?」 「啊,那我帮末晴哥哥叫店员过来!」 真理爱不跟我对上视线,而是迅速探身到走廊叫了店员。 ……果然不像她平时的作风。 店员进来问我: 「请问要点些什么?」 「可乐──啊,刚才我喝过了……那给我柳橙汁吧。」 「不用附酱油吗?」 「咦?」 「咦?」 我好像听见了很荒谬的发言,该不会是心理作用吧…… 姑且重讲一次好了。 「请给我一杯柳橙汁。」 「啊,好的,我明白了。」 貌似大学生的男店员公事公办地点头以后,就匆匆离开了包厢。 「刚才,他怎么会那样问我……」 「啊,末晴哥哥,感谢你来到这里。」 真理爱说著就对我低头行礼。 但我不喜欢这种见外的礼节。 「小桃,你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不知道该说你变乖了,还是失去本色。如果你不像平常那样有活力,我就会觉得比较不自在……」 既文静又乖巧。 真理爱现在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 要说的话,真理爱本来就长得可爱,又有气质,身段还很优美。但平常她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心机,可以说她跟所谓的「没见过世面」应该处在两个极端。 而现在,真理爱窥伺过我的脸色就垂下目光,显得欲言又止,犹豫到最后甚至脸红不吭声了。我从来没看过她这种举动。 老实说,有种新鲜的可爱感。之前的风波让我开始意识到真理爱,因此这种新鲜的刺激又让我的心受了挑动。 「你、你的身体并没有不舒服吧?」 「是、是的!人家不要紧!之前演话剧的疲劳已经消除了!对不起,让末晴哥哥担心我!」 真理爱拍了胸脯强调自己有精神。 但她的脸还是很红,可以感觉到一股形容不出的羞赧。 再这样下去,难保不会变成双方都因为害羞而沉默──我这么心想,就鼓起了虚张声势的活力说: 「我收到你的讯息啦,里面写著『成绩方面有后顾之忧,所以要找我商量』,举体来说是要商量什么?」 真理爱似乎也想起这次的正题了。 她稍微镇定以后,表情就变得严肃。 「如同末晴哥哥所知道的,插班入学的我在学力方面相当吃紧……因此,要是能跟末晴哥哥一起念书不知道多好~~人家是这么想啦……」 话说到最后,真理爱似乎满害臊的。这使得我也跟著害臊起来。 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虽然态度有违本色,以学生来说「为了念书寻求协助」是积极正向的发言,我身为学长应该可以说不得不帮忙。 「我明白了,小桃。我帮你。」 「末晴哥哥……!谢谢你!那人家明天起就立刻去末晴哥哥家报到喽!」 「嗯……?」 奇怪,我对这段对话似乎有印象── 「请将打扫和做饭都交给人家!还是说……要连洗澡都一起洗呢?」 「居然又是这一套吗~~~~!」 我头大了。 真理爱眨起小动物般的大眼睛。 我闭上眼,深呼吸以后才向她说明。 真理爱听完说明,就鼓起脸颊说: 「……原来如此。意思是为求公平,末晴哥哥不会邀任何一个人到家里。」 「是啊。对不起喔,我很感激你的心意啦。」 「真遗憾~~噗~~」 总之她似乎愿意理解,我便放心了。 不过真理爱是转学过来投靠我的学妹,我要求她自己努力苦读的话,未免太不近人情。 因此,我准备了替代方案。 「说是补偿也怪怪的,我们放学后要不要在社办开读书会?」 「!」 真理爱眼睛一亮,亮得简直让我怀疑她眼里是不是镶了星星。 「好主意!务必要这么做!人家一直都怀有憧憬喔!对于读书会!」 「噢,那太好了!」 「用功的学长与学妹;拉近的距离;相触的手。不知不觉中就无法专注于教科书,只在意对方的呼吸……于是情不自禁交集的目光变成了信号,两人的形影逐渐重叠──就是这样对不对,末晴哥哥!」 「读书会不读书是不行的吧~~~~!」 没想到我居然会有说这句台词的时候……真理爱这孩子太恐怖了…… 我叹了气,并将话题继续下去。 「读书会的成员就找小黑和小白……也跟玲菜说一声好了。」 「咦~~可是人家比较喜欢两人独处。」 「那会紧张得效率下滑吧。」 「!」 糟糕,我把真心话说溜嘴了。 而且真理爱并不会漏听。 「哎呀呀~~末晴哥哥,跟人家两人独处的话,你会意识过度而压抑不住兴奋,才会紧张对不对~~呵呵,你好可爱喔~~」 真理爱探出身子,一边贼笑一边摸了我的头。 为了保有分寸,我轻轻拨开她的手。 「欸,我可没有说得那么夸张。」 「没关系没关系~~末晴哥哥不用明说,人家也可以理解喔~~」 「不然你跟我独处会是什么感受?」 「唔……要、要问的话……人家觉得就更不用明说了……」 真理爱坐回去以后,就忸忸怩怩地拨弄起手指。 不行啦~~!这样不合你的本色,我却觉得可爱到爆炸~~! 我清了清嗓,拚命找回理性。 「老实跟你说,凭我的学力只顾教你功课会出问题。毕竟在群青同盟里,我跟你的学力都不太妙。」 无从反驳的道理让真理爱败兴。 「的、的确,末晴哥哥说得对……」 「当然,凭我的学力能不能把你教好也有问题。所以喽,找小黑、小白、玲菜这些人来帮忙是难免的吧。」 「……我明白了。」 真理爱泄气地垂下肩膀,但她似乎能够体谅。 「不过,要开读书会……人家是第一次参加呢。老实说,以前人家都把读书会当成漫画里的情节。没有让末晴哥哥一对一伴读固然可惜,但现在这样我也很期待。好有学生的感觉,真是不错呢。」 读书会是我临时想到的主意,不过她比想像中还要开心。 能拿出学长的担当,让我有了满足感……可是── ──隔天,读书会。 「小晴,关于这一题的解答──」 「志田同学,你会不会跟他靠得太近了一点?」 「我平常都是这样的啊。可知同学,你就是心理上跟小晴有距离,才离得远吧?」 「什──那我也要到小末旁边!」 「啊,那人家也要!」 「桃仔~~大家正在用功哟!」 「唔唔,被你们从两旁包夹,要我怎么专心──呼哇!欸,小黑!」 「什么事?」 「那、那个,你在这种情况下握我的手──没事。」 「是喔?没事就好。」 「有迹象显示志田同学又在打不规矩的主意──」 「对呀。人家也有感受到迹象就是了──」 「唔唔,即使你要我回握你的手,可是这么多人看著……」 「志田同学果然很可疑!」 「请你保持安分,黑羽学姊!」 「你们在说什么呢?要我安分,办得到就试试看啊。」 「「唔唔唔唔!」」 「唉,大大的身边闹成这样是要怎么读书呢……」 ──情况便是如此,读书会只办过一次就结束了。 * 吃完营养午餐,午休时间随之开始。 朱音离开座位以后,就到了走廊往三年级的教室走去。 「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吗?」 朱音这么向间岛搭话。 教室里鼓噪起来,每个人感觉都像目睹了难以置信的画面。 「咦,她就是全校知名的……」 「读一年级的志田朱音,脑袋好到不行。」 「唔哇,好可爱。她果然跟黑羽学姊还有小碧长得有点像。」 「听说那个女生个性孤傲,怎么会来找间岛……?」 朱音无法理解为什么会造成骚动。 因此她不理会,仰望比自己高三十公分以上的间岛。 「不行吗?」 「没问题!」 脸色一亮的间岛理了理飞机头,然后毅然答应。 朱音想不出适合谈话的地方,所以跟接受告白时一样,来到了校舍后面。 「话说……你们几个家伙跟在后面搞屁啊!找死吗!」 间岛转向背后,开口威吓。 从校舍转角偷看的几个同学被吓到,夹著尾巴逃掉了。 「啧,都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怎么对别人那么有兴趣啊?搞不懂!」 「这一点我有同感。」 「喔,真不愧是朱音!你能理解啊!」 「不过──对不起。」 想尽快让事情收场的朱音断然告诉对方。 「之前,我保留了告白的答覆──但是对不起。」 「……咦?」 「我有在意的对象,因为我想找那个人做恋爱谘询,才保留了对你的答覆。但是,那个人教训了我,说我做的行为对你很失礼,所以我要向你道歉。」 朱音深深地低下头。 「唔唔啊!」 间岛大受震撼而跪在地上。 超乎想像的反应让朱音吃了一惊。 「奇怪?我认为自己都有跟你老实说,这样不行吗……?」 (插图008) 间岛抱著头懊恼。 现场安静下来以后,周围传出了窃窃私语声。 『哎,我就觉得奇怪……』 『应该说,这样满符合朱音的作风吧……』 『间岛未免太像小丑……』 『错在他自己要得意忘形吧。』 『间岛那家伙以前揍过我,这下他活该。』 『朱音有在意的对象才是更重要的焦点吧!』 『谁啊!朱音在意的是谁!从对话来想,对方是年长男性吗!』 朱音环顾四周,就发现跟间岛刚才威吓赶人的地方不一样──有同学躲在树丛后面与体育馆角落。 「你们这些家伙!话都随你们在说!」 「惨了!」 发火的间岛扑向那些偷看的同学。 朱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杵在原地。 「朱音!」 苍依就在这时候赶来了。 「怎么了,苍依?」 「那是我要问你的耶。我听别人说你跟间岛学长两人单独到了校舍后面……」 「嗯,刚才,我拒绝了他的告白。」 「果然是这样……」 「你们几个躲躲藏藏的搞屁啊!」 间岛的吼声让苍依怕得挽住朱音的手臂。 「朱、朱音,你不要紧吗?」 「我是不要紧……苍依,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我认为自己姑且已经确实拒绝了,可是,那个人却跑去打架了。」 「这个嘛──」 「喂,站住!间岛!又是你在惹事吗!」 有老师的声音。 朱音看苍依将她的制服抓得更紧,就觉得事态似乎有大麻烦了。 * 到了夜晚,彷佛要沁入骨子里的寒意就随之涌上。 我跟往常一样被志田家找去吃晚餐。 「「「「「「开动。」」」」」」 饭桌前的成员有以黑羽为首的志田四姊妹,加上银子伯母与我,总共六个人开饭。道钟伯父今天似乎仍窝在大学。 当我大啖银子伯母的极品料理时,黑羽叹息了。 「嗯,你怎么了,黑羽?」 为人母亲的银子伯母没有漏看她的叹息。 「啊,没事的,妈妈,没有什么。我只是有点累。」 「毕竟读书会搞得一团糟嘛。」 我回想起几小时前的状况。 黑羽、白草、真理爱展开三方互斗,搞得现场没办法读书。 「末晴会参加读书会~~?什么状况啊,真稀奇。」 碧戏弄人似的说道。 「嗯,我们是在社办举办的,却完全没读到书……」 「读书会为什么会弄成那样啊……等等,啊~~我懂了!白草学姊跟那个恶女也在场吗!」 碧似乎推敲到了我觉得难以解释的部分。 「你真的很喜欢小白又很讨厌小桃耶。」 「谁教白草学姊长得漂亮,给人成熟的感觉,而且还一副酷样,看了就会憧憬吧?那个恶女动不动就想利用我,所以不能原谅。」 「我倒觉得你跟小桃满投缘的耶。」 「并没有~~那女的才不会轻易跟我交好!她属于吵完架以后认同彼此打算握手时,就会设法算计人的那一型!」 ……哎,的确。我无法否认真理爱属于那一型。 可是,明明双方对话次数不多,却能理解到这种程度,我不由得认为这能证明她们并没有那么合不来。 「跟晴哥开读书会……好好喔。」 朱音嘀咕了一句。 「以朱音的学力来想,怕是数学方面现在就已经比我强了。」 「晴哥,那要不要我教你数学?」 「呃~~不好啦,还是算了。」 我搔了搔脸颊。 「为什么?」 「跟你学数学的话,感觉就算是我也会自尊心粉碎而无法振作……」 向国中一年级女生求教的高中二年级学生…… 我自认很了解朱音有多优秀,但这种对比实在让人不好受。我要自己努力克服这点学业上的困难。 「………………是吗?」 朱音显得比想像中还要落寞。 当我烦恼是不是讲几句话打圆场比较好时,银子伯母就开口闲话家常: 「对了,朱音,老师有跟我联络。以后你要注意。」 「叫我注意……我又没做错什么。」 来自老师的联络?银子伯母说这话有不平静的迹象。 我一面品尝鰤鱼炖萝卜,一面竖起耳朵细听,黑羽便说: 「那是不是跟朱音之前提到的保留告白答覆有关系?」 啊,果然,黑羽也知道那件事。我都晓得了,黑羽没道理不知情嘛。 碧加入了话题。 「当时我不在场,所以只有听见传言,状况是怎样啊?朱音把间岛甩掉了,对吧?然后怎么了?」 「中途我有到现场。」 苍依悄悄地举起手。 「我到现场是在朱音拒绝告白以后,不过好像有很多人躲起来偷听她拒绝对方的场面。因此,间岛学长就生气了。」 「啊~~所以就闹成打群架啦。」 我这么一说,苍依便露出苦笑。 「咦,这样的话,朱音并没有错吧?」 「晴哥……」 朱音湿了眼眶朝我望过来。 苍依微微地嘀咕了「唔」的一声,还按住自己的胃。 「这点是非我也明白。不过你这孩子要拒绝男生,总有更好的做法。」 「咦~~可是银子伯母,朱音还能有什么做法?」 「据说朱音为了拒绝那个学长的告白,明目张胆地跑到学长的教室找他讲话。那样就算后来换了地方,其他人当然还是会想办法跟去偷听吧?」 「唔,确实是这样。」 朱音读国中一年级,向她告白的男方听起来是三年级。 一年级的女生跑去三年级男生的教室,还明目张胆地把人叫出来……当然会引人注目吧…… 「照我这个当母亲的看来,黑羽、苍依,你们被告白的次数都比朱音多吧?」 「咦咦!这、这个嘛……!」 苍依满脸通红。她似乎想糊弄过去,但银子伯母说的应该是事实吧。 「并没有那么夸张……」 苍依只嘀咕这些就噤声了。 另一方面,黑羽则是冷淡应对。她散发出「这不好说耶」的气息,一边淡然做出在鰤鱼炖萝卜上面淋枫糖浆的蛮横举动。 「碧被告白的次数也跟朱音差不多吧?」 「妈、妈妈,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别小看我这个当母亲的喔。」 我好声好气地向心慌的碧搭话。 「这样啊,你真是辛苦耶,碧。被那么多女生告白的话,是不是快要觉得改跟女生交往会比较好?」 「白痴末晴~~~~!跟我告白的几乎都是男的啦~~~~!」 碧伸手揪住了我的胸口。 还脱口说出「几乎」这个词,真是老实。我觉得这是你的优点喔。 「好了,你们俩都坐下!」 被银子伯母骂了以后,我们才不甘不愿地坐回座位。 「换句话说,既然黑羽她们没有惹出类似的问题,就表示朱音的应对方式还有地方可改进。我当然知道错不在朱音,也明白朱音并没有恶意,所以才简单叮咛个几句。要是你不懂该怎么做,可以问黑羽喔。感觉她拒绝人会比我更巧妙,是吧?」 「哎哟~~!妈,不要用这种方式把话题丢过来嘛。虽然这根本没什么诀窍,重点就只有态度诚恳,并且尽可能明确地告诉对方没有那种可能性。碧,你也这么认为吧?」 「别把问题丢给我啦,黑羽姊!」 「哦~~那好吧。总之我是认为,别摆出让男生觉得你对他有意思的态度就好了。懂了吗,朱音?」 「嗯,以后我会注意。」 最喜欢的姊姊出言建议就管用了吧。 朱音带著认真的表情点了头。 * 我提早从志田家回到自己家里,正在重新确认考试的范围。 白草说好今天晚上九点会打电话过来一起读书。 我打算赶在那之前补一下读书会没念到的进度。 可是── 「不行啦,都看不懂!」 我发现状况不妙。好像姑且有进展,却也好像完全没进展。 还有个问题是── 「唔~~!我不想读书~~!」 集中力短缺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 明明知道自己非用功不可,却因为无聊过头,脑袋立刻就会抗拒。 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呢……就在我如此思索的时候。 ──叮铃铃铃铃! 「电话来了……!」 时间是九点整。不愧是白草,一分钟都不差。 就算彼此变得再怎么要好,跟自己放在心上的女生通电话仍是我憧憬的事情之一。 或许是因为跟黑羽或真理爱通过的电话已经数都数不完,她们的来电就不太会让我心动。 但是,白草不一样。 光这样我就紧张,急忙抓起手机的那一瞬间还因为手汗而滑掉。 「唔喔!」 差点弄掉手机的我到最后是在半空像耍特技一样把手机接住,响到第五声时才顺利接听。 「喂、喂喂喂!」 『晚安,小末。准备好念书了吗?』 「当然!万无一失!」 虽然我只有完成准备,书却完全没有读进脑子里,这一点就别提了。 『吃过饭了吗?』 「有啊,小黑家邀了我去吃饭。」 『在志田同学家吃饭……』 白草的声音渐渐萎缩…… 看她有这种反应,果然还是有把我放在心上吧……?我不禁这么想。 然而,我决定不要深究这一点。 毕竟我讨厌想太多,即使她真的把我放在心上,目前我仍有迷惘。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所以我决定换一个话题。 「不过,幸好有跟小白约好通电话。」 『咦?』 「其实我原本正在一个人苦读,集中力却很快就会中断……」 『!就、就是啊!幸好有我出的主意,对不对!』 白草忽然恢复了精神。 能先让她改善心情就是好事,因此我决定顺势说下去。 「对啊,真是好主意!总之我们今天试试看一起读书,能顺利专心的话,要是下次还可以用这种方式读书就太令人高兴了……」 『!没有错!来吧,让我们开始用功,小末!』 噢噢,白草拚劲十足耶…… 看来这样并不会冒出什么情调。跟女生在晚上通电话不免让人心情雀跃,但是我要留意。 毕竟白草个性正经,假如我有不检点的想法── 『我讨厌色眯眯的人。』 难保不会被她这么说而受到讨厌。好不容易建立了良性的关系,我必须诚恳以对。 「小白,那我去拿参考书过来。」 『准备好以后,我们可以互相讲明今天要读的范围与目标。我认为这样就比较不会偷懒。』 「也对,就这么做。」 于是我们开始一边通话一边读书。 ──两小时后。 『我们休息一下吧。』 白草说的话让我回过神来,抬头看了时钟。 「好猛,这样读书超有效率的……」 『小末真厉害耶。你的进度比目标多了一倍,不是吗?』 因为保持在通话状态,听得见细微的呼吸声或翻阅参考书的声音。 用这种方式面对参考书,会觉得身边有人陪著,有助于专心。 当然,我不想让白草看见自己不光彩的一面,这样的心情也发挥了作用。毕竟目标已经讲明了,读完多少进度她都晓得。正因如此才不能掉以轻心。 撒谎的话,要声称自己读了多少进度当然都可以。但我就算再怎么懒惰,也不至于无耻到那种地步。至少,此时此刻非努力不可。 如此心想的结果──成果就比目标多了一倍。 『答对率也节节上升了呢。照这样用功,你的成绩绝对会进步。』 「谢啦。这都是拜小白陪我读书所赐。」 『呵呵,不客气。』 有表现就能得到白草夸奖也令人高兴。这应该可以说是自己努力用功后所能得到的最高奖励吧。 有中意的女生守候、声援自己的话,我觉得自己就有无穷的力量。 连我都觉得自己单纯得像个傻瓜。 『对了,之前你提到自己去了志田同学家吃饭对吧。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呢?』 白草拋出了话题。 毕竟已经用功两小时之久,休息时顺便聊个天也是必要的吧。 如此心想的我喝著事先准备的营养饮料,一边说道: 「今天发生了跟朱音有关的小麻烦──」 当我讲完朱音那件事以后,手机另一端就传来了搁下杯子的声响。 『跟国中生相处不容易呢。成熟的国中生不会逊于大人,反观幼稚的国中生就还是跟小学生一样,我实在应付不来。』 「就是说啊。朱音的学力以及冷静度连大人都比不上,可是她有时候会缺乏一般的常识。满让人担心的。」 话说到这里,我啃起了准备来当宵夜的饼乾。 『的确,尽管在冲绳旅行不太有机会跟她说话,但我有感受到那股气息。』 「我希望朱音幸福,却又觉得她要交男朋友好像还太早……」 『呵呵。』 从手机冒出的柔和笑声让我心跳加快。 有别于跟黑羽或真理爱在一起的时候,白草与我两人独处基本上都是既和气又温柔。她细细的笑声让我感觉自己受到信赖,挑动著我的心。 白草并不像黑羽那样住在隔壁,也不会像真理爱那样积极地跟我拉近距离。所以跟她们俩比起来,白草与我两人独处的机会偏少,然而单独交谈时的新鲜感以及意识到彼此的次数可说排在第一。 『小末,你就像爸爸一样耶。』 「真过分!我才没那么老!」 『可是,谁教你──呵呵。』 对于白草说我像爸爸的发言,我是打算坚决否认,不过白草的「呵呵」有种崇高感,因此我无法多顽抗就接受了。 「哎,我懂你的意思。可是身边年纪比我小的女生大多是脑袋机伶的小妹妹或啰嗦鬼。」 『你跟小碧总是在吵架嘛。』 「她的定位算弟弟,所以另当别论。」 『小碧偶尔会找我讨论以后的出路或学业,不过她也说过跟你类似的话呢。』 白草嘻嘻笑了。 「小白,原来你跟碧有在联络啊。」 『真的是偶尔而已。不过,她大概是因为共通的话题较少,对话一停住就会立刻聊你的话题,还都是跟你吵架的事。你们真要好呢。』 「才不是那样。每次我都是被找碴而困扰的那一方。」 『小碧的说法也跟你一样。』 聊到这里,白草又优雅地笑了。 「哎,碧的事情先搁一边。小桃和小苍都比我机伶,所以我能给的意见不多。玲菜属于聒噪型,但她历练满丰富,我就不太能在她面前摆架子。可是呢,朱音的落差起伏非常明显。」 『你是指她优秀的部分格外优秀,但缺陷也很大吗?』 「对。所以我常常忍不住失去风范插嘴,因为朱音都愿意乖乖听进去,我就会想管她。」 『你果然像爸爸一样。』 「至少说我有大哥的架势好吗?」 『确实很不可思议耶。我觉得你在面对小碧或苍依时,都具有为人兄长的架势……会不会是因为你想著非保护她们不可,那样的念头就传达出来了呢?』 「我是不否认自己有那么想啦……」 『越让人费心的小孩越可爱,你说是吧,孩子的爸?』 「别、别消遣我啦,小白。」 『对不起,你是觉得叫哥哥比较顺耳吧。呵呵呵。』 这种无意间的舒心互动,让我更加意识到白草。 黑羽那种针对要害的肢体接触让我心动,真理爱那种无须多费言语也能携手迈进的伴侣感令我十分欢愉。 相较于她们俩,白草以那层意义而言最像外人,不过彼此拉近距离的过程也是因此才让我感到新鲜。初恋的女生是一朵会写小说又能拍摄写真的高岭之花,根本就像云端上的存在,所以对话带来的特别感远超过关系熟稔的黑羽或真理爱。 『啊,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再开始念书吧。』 「也对。」 我拍了拍脸颊,重新提振精神。 跟白草讲话不太有情调,但这样能令我安心,或者说,我可以从中感受到彼此正在累积信赖关系。我与阿白正在慢慢弥补这六年失去联络的互动。 如今我意识到了黑羽、白草、真理爱,对受到罪恶感苛责的我来说,像白草这种正经八百又不逾矩的相处方式感觉就非常轻松。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凌晨零点。 明天放假,所以要再继续读书也无妨,但是一整天的疲劳难免让我困了。 「差不多该结束了。」 『对呀。那么,小末……这种读书方式,你明天还要继续吗?』 白草怯生生地问道。 『我、我本身觉得效率很高喔。能帮助到小末,我也很高兴。假如小末想继续,我也乐意奉陪喔。』 「真的吗?太谢谢你了!」 我一说,白草的声音就变得兴高采烈。 『那就说定喽。明天我们也从晚上九点开始吧。』 「好,麻烦你了!」 『呵呵……跟小末单独举办的秘密读书会……这样我们就养成了单独讲话的习惯……大大地前进了一步……即使说我已经赢了是否也不为过呢……』 听不清楚白草在说什么,但她好像进入自己的世界了。 我战战兢兢地唤道: 「小、小白……?」 『啊,小末,对不起。我不小心在获胜的余韵中沉浸了一下。』 「什么胜利的余韵啊……」 『别在意,小末。单纯是我这边的事。』 我心里浮现了「这边是哪边啊」这句吐槽,却觉得说出来会把气氛搞僵,就决定把话留在脑海里。 「那我差不多该──」 『是啊,也对。晚安,小末。』 「嗯,晚安,小白。」 房里恢复寂静了。切掉通话后,只有我一个人的家是如此安静。 我伸了懒腰,然后走向浴室。 然而洗完澡出来以后,原本爱困的身体却清醒了。 当我犹豫著该怎么办时,闯进视野的是── 「啊……」 黑羽的房间灯还亮著。 比我更会读书的黑羽还在用功。 那么──我也非拚不可。 我舒展过僵硬的脖子后,再次面向书桌。 第四章 朱音之策 * 校内响起钟声。 我看著老师收回答案卷,然后离开教室的身影。 「唔唔唔……考、考完了……」 在看不见老师的同时,解放感随之涌上。 累透了。可是有比那更强烈的喜悦包裹著全身。 「呀呼~~!好耶~~~~!」 这样一直到过年都不会有大考!可以尽情地玩了……这倒是无法说死,但无疑已经通过一大关了吧! 「小末,辛苦你了。」 当大家都在谈笑时,白草来到了我的座位。挺稀奇的举动。 或许是因为白草基本上不习惯引人注目,她在有同学目光的教室里都不会积极找我讲话。 白草本来就很显眼。虽说我们参加同样的社团活动,要是她跟容易招来传言的我待在一起,不管怎样都会被别人说闲话。我不太喜欢这种事。 我跟黑羽讲话中途被白草搅局则是常有的事。旁人看了会觉得搅局更容易引人注目,不过她本人心中似乎是把干扰黑羽排在第一优先,所以不算在内。 「小末,你考得怎么样?」 原来白草是想确认这一点。 这次我跟白草互相勉励用功,为此她才好奇我有没有把握吧。 「多亏有你,我满有自信的耶。」 结果是──万无一失。 拜白草所赐,我比平时更能专心,读的书都有发挥成效。在高中生活里,这次考试应该可以说是我写得最顺手的一次。 「或许我有其中一科的分数赢得过你。」 「真的吗,小末?如果你说大话,之后可是会丢脸的喔。」 「啊,好过分喔。小白不擅长数学吧?我反而算拿手,所以那一科感觉有机会吧。」 「不然我们来打赌?代价很高喔。」 「哦~~有意思。要赌什么?」 「这个嘛……」 「──你们聊的事情满有趣呢。」 黑羽随口加入了话题。 时间点未免太准。说不定她一直在伺机插话。 「志田同学,你……!」 白草立刻瞪向黑羽威吓。 这样的发展几乎已经成为套路──我刚这么想。 「──!」 黑羽霍地轻轻握了我的手。 (居然在这种时候要求「柔触式交流」吗──!) 没错,只要被黑羽轻轻握住手就要回握,这是我跟她约定好的。 不过我本来想像那是在没有任何人的地方……才悄悄地互相牵手。 但现在不一样。 眼前都是人。何止如此,我跟白草话才讲到一半。 要我在这种情况下跟她相触……感觉简直会让我想入非非…… 不过约定就是约定。我悄悄地回握了黑羽的手。 「……很好!」 黑羽用只有我听得见的音量嘀咕。 我忍不住转头看向黑羽,她却只是眨了眨眼,彷佛在说:「什么事?」 从我开始避免互相接触以后,黑羽都愿意保持适当的距离。 可是……她会像现在这样「抓住要点」。 大概可以说黑羽巧妙运用了悖德感吧。因为她当著众人面前握我的手,使我不寒而栗,这样我的意识就会被迫转向她。黑羽利用这个原理是有迹可循的。 「青梅女友」本来就是不可告人的关系。像这样牵手给别人看,即使只是短瞬的接触也会让我心跳加速。黑羽运用的便是这种心理机制。 真不知道黑羽打算抵达何种境界,她玩弄我的手段可说已经登峰造极了。 「志田同学,刚才你做了些什么……?」 白草似乎发现状况有异,却推敲不出黑羽做了什么。不过她还是察觉到那是令自己不愉快的事,就散发出震怒的气场。 但黑羽毫不畏惧。 「可知同学,我没有要打扰你们讲话的意思。对不起喔。」 旁边的女同学听见她这句话,都开始交头接耳。 「骗人。」 「就是啊。刚才志田同学都有看准时机……」 「她回话时脸色改都不改,真的很厉害……」 这阵子,感觉班上同学开始看懂黑羽的行动了……既然她跟白草有过那么多次冲突,应该也算理所当然吧…… 「啊,小晴,现在正好有机会,我想找你谈谈──」 黑羽若无其事地把话锋转向我。 对话被干扰的白草蹙起眉头。 「受不了你,每次都要来搅局,这种情况哪能叫正好有机会──」 「你们从碧那边听说朱音的事了吗?」 「志田同学,你倒是给我解释──咦?」 白草正要把黑色长发拨到耳后,就这样僵住了。 毕竟白草跟碧有著偶尔会联络的交情,朱音差点惹上麻烦那件事,由于我每天都跟白草通电话读书,她也知道内情。正因如此,白草话说到一半才会好奇地停住吧。 「小黑,你说的事情,跟朱音拒绝告白那次不一样吗?」 「嗯,我说的是后续发展。」 还有后续啊……从黑羽的脸色看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你会提到碧,表示她也牵扯进去了?」 「因为她们同校,我有向碧交代过,要她在出事的时候帮忙保护朱音。」 啊,那倒也是。 碧跟朱音就读同一所国中,她还是学姊。要保护朱音的话,应该比读高中的我或黑羽更适任才对。 「这次的问题会有点棘手……帮忙注意到状况的就是碧。或许算不幸中的大幸吧,我觉得趁现在还可以及时因应。」 「这个话题方便在教室谈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其实我想请群青同盟协助。状况就是这么难办。」 「有这么棘手吗……!」 黑羽原本就不太会依靠他人,一定程度内的问题,她都能自力解决,而且她属于在问题酿成麻烦前就会有所处置的类型。而她会求助于我们,可见这次碰上的问题堪称大麻烦。 何况这是跟朱音有关的事。我也就罢了,群青同盟并没有直接关联。可是黑羽竟然会想仰赖群青同盟,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啊…… 「具体来说,我想求助的有许多方面,比如哲彦同学的思维、可知同学或桃坂学妹的人脉,还有玲菜学妹的手段。」 「……我明白了。不然把大家找来一起听你说。哲彦,你听见了吧?」 我前面的座位就是哲彦。 哲彦考完试并没有离开,一直顾著玩手机。当成他都竖起了耳朵在听我们对话应该不会错。 哲彦从前面的座位直接往后仰,并且倒著头说: 「了解,那就紧急召集喽。真理爱和玲菜由我联络。十五分钟后在社办集合。」 「ok。」 因为这样,我们几个赶著收拾以后就前往社办了。 * 尽管才刚考完试就发出紧急召集,成员却都按时在社办到齐了。 唯独玲菜似乎先跟其他人有约,据说之后会赶来。 我就座以后,真理爱便坐到旁边。 「末晴哥哥,你考得怎么样?」 我竖起大拇指。 「算是从以前到现在考得最好的一次。应该没有任何一科不及格……小桃你呢?」 「这次人家是靠平均各科的分数来避险,照我看呢,要达成目标大概没问题。」 「咦,什么叫平均各科分数来避险?」 真理爱很乾脆地说了: 「考前的准备时间有限嘛,因此人家是可以集中在某几个科目多拿分数,但这次的关键是一科都不能被当掉,所以读书就要以稳固整体科目的基础为优先喽。」 「你还是很会抓要领耶……」 懂得自我分析,再订出实际的目标,进而稳扎稳打地达成。这种从学力看不出的好脑袋就是真理爱的本领吧。 「哎,因为这次请玲菜同学帮了许多忙。」 「毕竟她是学年第一名啊……」 光是学年第一名就够厉害了,她一边兼顾万事包办的诡异打工还能拿这种成绩。我看玲菜的脑袋应该超好的吧……虽然态度很嚣张! 「所以呢,志田,能不能说明召集我们是为了什么事?」 哲彦难得坐在位子上。平时他都处于讲解的立场,所以站在白板前才自然。 「嗯,我知道了。」 黑羽搁下东西站起身,然后就像哲彦讲话时一样,走到了白板前面。 「感谢大家今天聚集到这里。」 黑羽先深深地低头行了礼。 「今天我想在这里商量的问题,是关于我妹妹朱音卷进的麻烦。」 「志田学姊提到的朱音,就是那个戴著眼镜,脸上不太有表情的女生对吧?」 感觉真理爱是保险起见才开口确认。她们俩只有在许久以前真理爱到我家时,以及冲绳旅行时有过一点接触,这也难怪吧。 「对,她读国中一年级,跟苍依是双胞胎。」 「那个女生被卷进什么严重的问题了吗?」 「我想小晴知道中间的经过,为了确认,还是跟大家一起听吧。」 黑羽说著便开始讲述。 『之前朱音收到了据说是校内头号不良学生的学长写的情书,平时她都会立刻回绝,这次却保留了答覆。』 『我问了理由以后,才知道她想对恋爱做研究,便予以保留了。』 『然后,朱音找了小晴商量,小晴似乎是建议她没那个意思就应该尽快甩掉对方。我也赞成他这样的意见。』 『由于有小晴的建议,朱音去找了写情书的男生要拒绝对方,可是她明目张胆地跑到对方的教室找人。』 『多亏如此,同学们都偷偷地跟去,男方被甩掉的事情就弄得众所皆知了。那个不良学长丢尽颜面以后大闹特闹,事情才发展成连老师都主动联络我妈妈。』 『接下来的事情小晴就没听过了。那个不良学长好像由爱生恨,开始在学校的网路留言版放话中伤朱音。』 『察觉到网路流言的是碧。我昨天才听她谈起这件事,就决定今天考完试要找大家商量。』 黑羽讲完以后,沉默笼罩了社办。 以我的观感而言,有九成错在那个写情书的家伙。不过朱音也有她应对欠佳的地方。我觉得就是朱音并非毫无过失这一点让问题变得难办。 「小黑,照你这样说,原因出在谁身上都晓得了吧?何况事情也已经众所皆知,把那家伙揪出来不就解决了吗?我觉得把事情交给学校老师处理,暂时静观其变也是个办法。」 白草及真理爱点头。哲彦虽然没有点头,从他没插嘴这点来看,想法似乎也跟我相差不远。 「静观其变不太好……听碧的说法,事情已经变得有点复杂了。」 「怎么说?」 黑羽拨弄起侧头部垂下的麻花辫。 「你想嘛,朱音总是一副淡然的调调吧?面对问题又具有非是即否的倾向。」 「对啊。」 虽然我喜欢朱音那种特质,无法否认的是她那样太过好恶分明,就会被别人视为不懂变通,或者待人冷漠。 「所以喜欢和讨厌她那样的人会很极端。况且虽然朱音本人完全没发觉,但她头脑好得可以上报纸,所以比碧或苍依更容易受到注目。」 哲彦插嘴了。 「志田,你想说的是朱音在学校得罪过不少人,而他们现在会不会也在帮那个写情书的小子搧风点火?」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唔唔~~……」 我感到头大了。我隐约能理解朱音得罪过很多人。 朱音有看似不懂谦虚的部分,毕竟她头脑真的好,既然并没有对人炫耀,也就不需要表现出谦虚。但是由戴著有色眼镜的人来看,她那讲话淡定的调调倒也不是不能看成心高气傲。 我跟朱音从小就有来往所以能了解,她对任何事都没有恶意,而且她其实有温柔的一面,也愿意拚命去帮助有困难的人,像我就被她帮过好几次。 (然而……她确实也有对人不感兴趣就觉得无所谓的毛病……) 朱音肯定也冷冷地甩了以往向她告白的男生吧。如此一来,当中即使有人对朱音怀恨在心也不奇怪,对被甩的男生有好感的女生更会觉得不爽,像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老套纠纷应该也发生过相当多次吧。 于是趁这次不良学长搞出的事情,那些对朱音有恶意的人就跟著在网路上兴风作浪……确实会有这种状况。 「啊~~是这个留言版吧……哎,废物才会搞这些手段。」 哲彦说著就拿手机给我看留言版的内容。 上面写的是「其实她脚踏三条船」、「还用身体勾引过○○」之类……搞什么鬼啊,这些人找死吗? 比我设想的还要气人。 露骨地在贬低朱音,全是些一看就知道子虚乌有的鬼话。 明明朱音是个不懂恋爱才认真烦恼自己非得研究清楚的女生……为什么网路上这些人写得出这么恶毒的话……? 「这些谣言,看了超令人不爽耶。」 「小末,也让我看看好吗?」 「人家也想看。」 我把哲彦的手机递给白草。白草和真理爱一起看了留言──然后都蹙起眉头。 黑羽说道: 「我对网路方面不太有办法,所以不晓得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些人。感觉哲彦同学对这方面就很有办法,小桃学妹似乎也有相关知识,或许可知同学也认识可以阻止这些网路讨论的人士。因此在社团里提起家丑固然过意不去,我还是找了大家来商量。不好意思,事情这么突然。可是,我希望能请大家帮忙阻止这些人,拜托你们。」 黑羽深深地低下头。 我既疼爱又仰赖,还当成妹妹对待的女生正陷入困境……这件事我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这个忙当然要帮啊!大家也这么觉得吧!」 我握拳做出表示,其他成员也陆续点了头。 「像他们这样,真的让我非常反感。这种人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还中伤其他人,我绝对不会原谅。一定要找出这些留言背后的真身,让他们见识地狱。」 「人家也有同感。对方玩这种卑鄙的把戏,不可以放过他们。受害的女生我也不是不认识,这件事我会尽可能协助。」 平时吵架的对象都愿意大力支持,似乎让黑羽深受打动。 「……可知同学、小桃学妹,谢谢你们。真的。」 「这还用谢。」 「就是啊。」 「哲彦,你也同意吧?」 我拋了句话给哲彦,就发现他的视线落在拿回手边的手机上。 「喂,你有在听吗?」 「嗯?啊,再等我一下。」 「你是在忙什么啦。」 「唔~~确认谣言延烧的范围吧?」 「啥?」 「啊啊~~果然连这边也有。」 哲彦突然猛搔头。 「喂,你在搞什么?」 「不是啦,我好奇朱音这件事有没有延烧到规模更大的留言版,就上网搜寻。然后呢,简单逛完几处主流论坛,看起来是没问题。不过──」 「不过?」 「居然有蠢蛋发到乡镇留言版了。」 乡镇留言版就是地方上用来发表话题的网路讨论区。 知名度及扩散力相较于主流论坛都低了好几截。 可是── 「欸,朱音的大头照被人在眼睛画上黑线贴出来了啊。」 我压抑不住愤怒了。 对方姑且装成有在保护朱音的隐私权,但是看过她的人绝对认得出来。证据在于,其他留言就写到了四姊妹这个字眼。 幸好留言版上何止没有把话题炒起来,斥责发文者的风向还比较强。看来网路上有认识朱音的人想帮忙保护她。 但朱音的脸即使画上黑线也看得出有多标致,留言还提到她是美少女四姊妹之一,因此好像有许多人被勾起了兴趣。话题仍在持续,照这样黑羽等人的照片什么时候被贴出来都不奇怪。 「哲彦!」 「行啊,毕竟冲绳旅行她有帮到忙,这差事我可以接。」 「谢谢你,哲彦同学。但是,你不会乱开条件吧?」 黑羽瞪向哲彦。不愧是黑羽,并没有忘记先发制人。 「哎,我再怎么爱计较,这次也打算当义工啦。不过,先别提是否要用群青同盟的名义向外界发表,我想还是要摄影或录音比较好。天晓得我们会在何时何地被事态牵连进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明一下。」 哲彦朝著黑羽转了转手。那好像是要跟她交换位置的手势。 黑羽点头让出了白板前面的位置,并在空座位坐下。 哲彦代为站到众人面前以后,拿了黑色麦克笔在白板上流利地写了起来。 「这次的事情,可以活用之前末晴被杂志社爆料往事的应对经验。所以只要我放风声扰乱,或者向留言版版主提出删文要求,目前这些留言就可以先得到处理,但这样治标不治本吧?」 「是啊,想抹黑朱音的人只要再留言就行了。想解决这件事情,得把那些家伙统统揪出来,逼他们反省,免得以后再犯……欸,我看这有困难吧?」 我说著说著才发现,这次的问题相当棘手。 之前我的往事被人爆料,处理起来还比较单纯。只要我向社会澄清真相,得到大家认同就行了。虽然我那次的话题规模更大,只要向外界澄清过一次,舆论就不会轻易被翻盘。 但这次朱音遭到抹黑,则是要对抗匿名用户,而且对手是不特定的多数。 要抓大概可以抓到一两个源头,想揪出所有抹黑者就有困难。然而单纯趁话题热度找乐子的人八成也不少,即使风波一度平息下来,假如又有别的火头燃起就必须一一去应对。 对喔,我只是没能即刻掌握状况,黑羽却已经料到后续这些事态了,所以她才希望借助群青同盟的力量吗? 「大前提是由我先来对付现在这些留言,接著我认为还要采取另外三项措施。」 「哲彦,你说的措施是指?」 哲彦往旁边挪,让在场所有人看白板上写好的内容。 ○追究犯人的责任 ○增加伙伴保护当事者 ○拉拢老师 白草轻抚黑色长发嘀咕: 「当然要对犯人追究责任。做出丑陋的行为,就必须受到应有的责罚。」 「增加伙伴保护当事者……原来如此。意思是即使又发生相同状况,伙伴够多就能立刻击溃对方。」 黑羽把食指凑到唇边,点了头。 「拉拢老师这一点也可以理解。要防止对方再犯,这应该是必要的。」 真理爱梳起轻柔的秀发。 哲彦弹响了手指。 「或许这件事不可能完全解决,但我认为采取这三项措施就能让问题无比接近了结。」 「哲彦,这三招都不错,我也能理解,但你刚才怎么会建议我们最好先摄影或录音?」 「嗯~~『存证备用』吧?」 「你就是这样,每次都习惯先讲结论。麻烦解释得清楚一点。」 我噘起嘴,哲彦便瞧不起人似的耸了耸肩。 「好吧,如果用超简单的方式为你讲解,就是『群青同盟介入这件事,可能会让那些抹黑者把矛头转向我们』。」 「啊……」 原来如此,这很有可能。倒不如说,对方本来就是乐于在网路陷害朱音的分子,以他们会反击为前提来思考应该比较好。 「像这种时候,影片或录音会发挥出效力。无论那些家伙写了再多假话,准备好证据就能轻易驳倒他们。另外,我们还可以让那些抹黑者多逍遥一阵子,采取等人够多再收网的手段。」 假设那些抹黑者写了「群青同盟都在带领对朱音有利的风向」这样的留言,这时只要有收集存证的影片或录音,谁在说谎就明明白白了。 「不过无论要用影片或录音,都会有肖像权等问题。麻烦你们当成不得已时的最后手段。」 啊~~群青同盟公开的影片,基本上都是只找自己人拍的,再不然就是广告或音乐宣传片这类正式制作的产物。跟其他社团比赛的影片,也是跟对方社团签过契约才可以公开。哲彦提醒的是这个意思吧。 将影片放上网路公开,可以说就是在全世界露脸。未经允许秀出他人的脸会构成大问题,所以要克服的门槛不低。 「我了解你说录影或录音比较好的意思了。大家对这一点也都没有异议吧?」 没有人对黑羽的问题提出异议,大家都点头。 「那么,请让我用群青同盟企画的形式提出动议。我觉得要这样才符合程序。」 很像模范生黑羽会有的意见。明明大家都表示愿意协助,她还是希望照程序来。 投票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 「……最后一票也是○。全体一致通过。」 掌声笼罩了社办。这样帮朱音对付抹黑就成了群青同盟的正式企画。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行动方式。 表示有疑虑的是白草。 「刚才甲斐同学提出了三项对策,但这些基本上都必须在朱音念的国中采取动作吧?」 「啊~~听小白这么一说,的确如此……」 我跟黑羽姑且是那里的毕业生,然而都升上高二了,要堂而皇之踏进母校会有迟疑。 「我也认为这三项对策有效,不过全体成员就这样跑进国中未免太醒目,即使去了想必也无法一天就解决问题。最好考虑一下做法喔。」 「可知学姊,不然派少数精锐去执行怎么样?」 真理爱摆出了精明妹妹的脸孔说道: 「每项对策各派两个人负责,去那所学校也一样用分组轮流的形式如何?感觉这样受注目的程度也能获得节制。」 「不错的点子。」 哲彦表示赞同。 「但我最好专心对付网路这一边。麻烦把玲菜分配给我当助手。」 「这样一来,问题就是另外四个人要怎么分配呢……」 真理爱交抱双臂,黑羽便挺身向前。 「这样的话,让小晴担任陪我们到学校录影或录音的固定人员如何?然后,我们三个就分成三项对策的小组别。每项对策起码留一个固定班底,也比较有利于情报归纳。同盟的人到现场以后,我会找一个妹妹帮忙引路,所以在国中进行活动想必就是三人一组。你们觉得如何?」 「还不赖。」 哲彦摸了摸下巴。 「要末晴当固定班底,求的是抑止力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哲彦?找我当固定班底,是因为组别里只有女生的话会起争执吧?毕竟如果小黑与小白组成搭档起争执,大概要找地球防卫军才能镇压。」 「哎呀,末晴哥哥真是的。」 真理爱嘻嘻笑了笑。 黑羽和白草当然笑不出来。 「……你满敢讲的嘛,小晴~~?」 「……居然说需要军队镇压,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呢,小末?」 「对、对不起……」 被她们从两旁拧住脸颊后,我赔罪了。 「你还是一样蠢耶,末晴。明知道会有这种下场还耍嘴皮。」 「哲彦学长也对末晴哥哥认识得不够。他就是傻成这样才可爱啊。」 「哎呀~~那我一辈子也没办法理解啦。」 「你们两个讲话别拿我是傻瓜当前提好吗?我自认有自觉,可是听了一样会受伤耶。」 哲彦转了转脖子发出声响,然后带回话题。 「应该说,志田会把末晴算成派去国中的固定成员,表示这件事到底是需要男生当人手吧?我认为志田跟可知组成搭档也可以应付,最怕的就是对方恼羞成怒对她们动粗,不是吗?」 「啊……」 考量到这一点,只由女生组成搭档确实有危险。 唯一确定的犯人是学校的头号不良学生。照我听到的说法,他块头大得超过一八○公分。要是他听说我们在打探情报,就突然跑来动手动脚──原来如此,那至少要有一个男生当人手。 黑羽露出了苦瓜脸。 「哎,我倒觉得那是想太多了。不过在国中生看来,会觉得男高中生又高又壮吧?我不打算议论男女的差别,但是有小晴在就可以对那个人造成压力,对方要乱来确实也比较困难。」 「是啊,志田同学说得有道理。」 「人家也觉得末晴哥哥陪著才有依靠。」 「我明白了。出状况时我会挺身保护你们的。」 我拍胸膛如此主张以后,黑羽、白草、真理爱三人就各自对我送上笑容。 哲彦轻轻拍了白板。 「那现在要决定由谁负责哪一项对策──」 「我觉得增加伙伴来保护当事者这项对策适合我。」 黑羽的手指划过手机画面。 「因为我是毕业生,还有学弟妹在国中。我觉得借助他们的力量是最好的。」 「那你确实适任,毕竟小黑你读国中三年级时还当过学生会副会长。」 当时的一年级,现在应该已经读三年级了。 「……欸,奇怪?这么说的话,我们也曾经跟那个叫间岛的不良学生同校喽?可是我不记得学校里有那样的问题人物耶。」 假如对方梳飞机头,我肯定会留下印象才对…… 黑羽帮忙回答了我的疑问。 「听碧的说法,他好像是从去年才开始梳飞机头还有跟人打架这些问题行为。」 「表示从国中二年级才开始?这算中二病的一种吗?」 「谁晓得呢?」 原本一直盯著白板的真理爱悄悄地插话了。 「可不可以让人家负责拉拢老师?感觉可以活用人家的知名度,再说这也是人家的长项。」 啊,确实是这样。要游说长辈的话,群青同盟里应该没有比真理爱更强的人才。 「那我来负责追究犯人的责任。这样正好。以前我曾经被霸凌到拒绝上学,所以像这种暗地伤人的鼠辈,我绝对不会放过。」 事情就此敲定。 网路对策? ………哲彦&玲菜。 追究犯人责任 ………白草。 增扩伙伴? ………黑羽。 拉拢老师? ………真理爱。 摄影&贴身保镳………我。 嗯,我认为这是各展所长的阵容。 (实在太好了,朱音。) 我在内心呼唤朱音。 大家都站在你这一边。 这次,或许你是有犯下过失。 但你才读国一,会受伤也会伤到人。光是回顾这几个月,连高二的我也跟黑羽伤到了彼此。 我认为问题在于那些恩怨要在当事人之间了结。所以,我并不认为朱音那么做是足以在网路发起公审的过错。 当年轻人做出脱序的行为时,年长者应该有责任从旁拦阻,迫使他们谨守分寸。所以我打算毫不客气地介入这个问题。 还有,这样做要是能让朱音学会对别人多用心,那就太庆幸了。 朱音的好脑袋肯定可以帮助他人得到幸福,目前仍稚气未脱的标致脸孔迟早要迷倒众多男性才对。正因为朱音拥有那么多美好的特质,我更希望她学会如何运用。 身为邻家大哥的我虽然觉得自己多事,却止不住这么为她著想的心思。 * 隔周放学后,我和真理爱来到了自己的母校六条国中。 地点是靠近办公室的侧门。我们已经安排好让朱音帮忙引路,因此正在等她过来。 放学的尖峰时间已过,即使如此还是有许多学生经过眼前。我们不希望招摇,所以每次都会主动低头,偷偷把脸藏起来。 「末晴哥哥,今天好冷耶。」 真理爱隔著粗呢大衣搂住自己的身体。 「的确。不过一样说是冷,我却觉得有种别具意义的寒意……」 我也披著大衣。只是问题在大衣底下。 (国中时的制服……) 我大约有两年没穿这套制服了。 因为身高没多大变化,我照样穿得上。只是从衣柜找出来对镜子一照──有种莫名的cosy感。 这种自取其辱的感觉让我心生寒意。 (哲彦那家伙……) 都是他出的馊主意。 『只去教职员办公室一趟的话,穿便服就好啦。不过你们俩或许要到处打听调查吧?穿得跟周遭学生一样比较不会引人注目,万一被发现也能声称群青同盟在拍片,蒙混过去啊。』 他讲话依旧合理,才令人困扰。 唉──我叹了气。 真理爱拽了拽我的袖子。 平时她会挽住我的手臂,但这举动是考量到我们人在外面,而我又想避免肢体接触吧。 「末晴哥哥,听说男性都喜欢学生制服,几乎无一例外耶。」 「你讲话还是一样唐突!」 「咦,难道人家说错了吗?」 「这、这个嘛,我想人各有所好吧?」 「末晴哥哥你呢?」 「当然是爱到不行啊!」 谁教制服可爱……被逼问就只能老实回答了嘛…… 真理爱贼贼地笑了。 「那人家有好消息要告诉末晴哥哥!」 「咦,什么消息?」 「在这件大衣底下,人家穿的是这所六条国中的冬季制服。」 「你说……什么?」 (插图009) 真理爱,你这是什么话啊……!没想到不只身为毕业生的我,连真理爱都穿上了。 「哲彦学长提议以后,玲菜同学就帮人家张罗到了。」 「哲彦那家伙居然天才成这样……!」 让女高中生穿国中制服,这点子会不会太绝了……? 真理爱随手解开大衣的扣子说: 「回忆里的国中。人家本来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末晴哥哥陷入幻觉,以为自己跟人家一起在这里念过书,因而对制服所散发出来的女人香无法自拔──」 「不行不行不行!那样做的话,我肯定会被母校列为禁止进入的黑名单!」 我抓住真理爱准备解开大衣最后一颗扣子的手,把她拦下。 从敞开的大衣底下已经能窥见诱人的制服。 我总觉得不好意思,就把视线从制服上转开。真理爱看见我这样便再度贼贼地笑了。 「被列入黑名单又有什么不好呢?末晴哥哥,甜美的蜜糖都是有毒的喔。」 「那不是我应该涉足的部分!」 「末晴哥哥真容易害羞。人家随时都欢迎你耶。」 真理爱露出笑容,张开双臂,彷佛要我扑到她的怀里。 「你、你别在这种地方跟我闹啦……」 「那么,意思是只要不在这种地方就可以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行,开始意识到真理爱以后,连我都觉得自己吐槽的力道偏弱。 真理爱眯起眼睛用手肘顶了顶我。 「来嘛来嘛,搭上这辆爱情特快车!」 「够喽~~你别再消遣我了!这样很羞人耶!」 我用拳头在真理爱的两侧太阳穴轻轻转了转,她就开心似的尖叫扭身。 「──晴哥,你们在做什么?」 回神后,我发现朱音就站在眼前。 她当然是穿著一身冬季制服。对喔,我不常看朱音穿制服,因此觉得既新鲜又可爱。 她一如往常缺乏表情──然而…… (该怎么说呢……这样看来……) 我放开真理爱,然后在朱音面前弯下身问道: 「朱音,你该不会在生气吧?」 「生气?为什么?刚见面就生气?毫无逻辑性。」 「也、也对喔~~啊哈哈~~」 朱音原本就缺乏表情,所以很难看出她的情绪,但我还是觉得她好像在生气。 当我无法理解朱音的心情而露出苦瓜脸时,真理爱站到了我旁边。 真理爱跟朱音的个子差不多高,当然就不用弯下身。 「朱音,上次见面是去冲绳旅行,好久不见呢。我是桃坂真理爱。」 「……你好。」 朱音只回答了这句,然后就跑到我后面。 苍依有时候也会做出类似的举动,但是她比较自然,意义也有所不同。 苍依是因为怕跟陌生人相处而想躲藏,所以会躲到我后面。 然而朱音既不怕也不胆小。她是因为不感兴趣又嫌麻烦,才会抢先拉开物理上的距离。因此她都不会掩饰自己的举动。 真理爱在冲绳旅行时观察过朱音,理应会知道这一点。 ……不,大概正因为这样吧。 她刻意靠近朱音,并且投以微笑。 「朱音,你要不要叫人家『桃姊』呢?」 朱音立刻回答。 「不需要。」 「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意义。」 「这是有好处的喔。人家会把你当成妹妹。」 「你不用把我当成妹妹。」 「这样啊?那朱音,你对目前的状况有什么感觉呢?」 「……我觉得很麻烦。」 唉,想也知道是这样吧──我心想。 朱音应该认为自己什么事都没做错,可是网路上却擅自把问题搞大了。即使现在被问到的不是朱音,只要是个直话直说的人,难免都会觉得「很麻烦」。另外,一般也会对这种情况感到「恐惧」。 「还有──」 朱音稍作停顿,然后补了一句。 「我觉得过意不去。」 我从这句话感受到了朱音的成长。 以往朱音要是觉得自己没有错,就不会那样回话。 但世上并非行得端坐得正就可以事事顺利。 明明自己没有犯错,还是会有给旁人添麻烦的情况。 朱音大概正逐渐学习到这一点。 从朱音的发言看得出成长,让真理爱和气地笑了。 「人家觉得你的行动没有任何问题。」 「是吗……?」 「是啊。毕竟对方擅自来向你告白,又擅自失控胡闹不是吗?你哪有问题呢?」 「就、就是说嘛。」 朱音的姿势略为前倾。 不愧是真理爱。好久没看见朱音对我和志田家以外的人做出这种动作了。 「假如你有需要考量的部分,那就是对方的水准。」 「水准……?」 「对。要猎捕山猪,即使喊话招降也没意义,需要的是陷阱。视对象不同,有效的手段也会随之改变。你懂吗?」 「……嗯。」 「对方是风评恶劣的学长。有句话叫物以类聚,评价一个人不只看他本身的言行,也要看他的交友关系。那么,面对风评如此恶劣的人……你觉得该怎么应付才对呢?」 「不能跟对方牵扯上。」 「没错。这样的话,你的行动就有一项失误之处。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保留了对告白的答覆。」 「对。不能跟对方有牵扯,你却给了他自作多情的机会。人家觉得这是一项重大的失误。而且没有瞬间认清对方的水准,造成了你的失误。说到这里,你有没有异议?」 「没有。这些话很容易理解。」 ……原来如此。意外中的意外,原来真理爱与朱音合得来。 朱音完全是将理论看得比情感还重的类型,因此在劝导她时,说之以理是有效的。 而且相较于黑羽或白草,真理爱同样属于在行动上更加客观且重视逻辑的那一型。即使她没有说出口,心里仍会有一套完整的理论,并且祭出确实的手段。她能靠著心机从演艺界的大风大浪撑过来,想必不是白混的。 当然,那并不只是单纯合得来。真理爱看穿了朱音的本质,进而改换对话的方式,这应该也是不容忽视的一点。这种变换自如的身段正是真理爱的真本领。 (还有,真理爱之所以会率先提这个话题……) 肯定是因为她觉得在这个问题里,最重要的是让朱音整理心情。 我本来认为朱音只要能藉这个机会反省,然后进一步成长就好了。但即使称作反省也只是替朱音点燃火头,之后就任火势发展了。 因此,我们当中没有任何人对朱音感到愤慨,也不会强迫她自我反省。为此真理爱才要点明朱音的失误,促使她有进一步的正面成长。 「朱音,那我问你,现在对方恼羞成怒,碰到这种问题闹大的情况,你觉得要拿出什么样的对策才有效?」 「……像晴哥等人现在这样,找老师撑腰,或者寻找犯人抹黑的证据?」 「你说的并没有错。不过,请掌握事情的本质。那些全是为了『让对方理解对自己做了什么就会受到教训』的行动。」 朱音眨起眼睛。 因为真理爱看似清纯,每个人最初得知她这种好斗又不屈的特质都会感到讶异。 但是长久看下来就会晓得,那种特质才是真理爱真正的魅力。 「能让谈判变得有利的是武力,以及可供选择的选项之多。目前引发问题的对方跟你之间,谈判已经触礁了。那么,武力在这时候就变得重要。既然对方出手扯你后腿,便不需要跟他妥协。你必须让对方认清实力的差距,不给他机会反击,迫使他接受我方的要求。」 「嗯。」 「以这次的情况来讲,武力就是支持你的人有多少数目与素质。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向老师寻求协助,并且增加伙伴。」 「噢噢……」 厉害,朱音听得眼睛都亮了。 「那么,我们把话题带回去吧。一开始,人家说过希望你称呼人家『桃姊』,还表示这样人家就会把你当妹妹看待。换句话说,这就是要你接受人家庇护的宣言。」 「!」 「没错!只要你称呼人家『桃姊』的事情散播出去,你的敌人就是人家的敌人!对方将会与身为年轻女星,还被称作『理想妹妹』的人家为敌!自以为有点能耐的国中男生敢跟人家斗?呵呵,那样也满有趣的不是吗?务必要请他试试看呢。」 真理爱拥有的知名度、人脉、话术、知识──这些全是她的武力,我想朱音应该也明白。 朱音是个相当公正的女生,她不会用一般人大概较重视的「外貌」、「学力」或「运动能力」来判断他人。 不过那也有随之而生的残酷。假如被朱音判断成并无足以勾起兴趣的「某种特质」,就会被她归类在「不感兴趣」的范畴。 朱音这种公正以及对他人不感兴趣,导致她与社会脱节,因此真理爱才希望教导她吧。教她世上有多么靠著「实力逻辑」来运作。 「那么,朱音,这样你还会当著人家的面说没有意义吗?」 朱音摇头。 「谢谢,现在我懂了。以后我会叫你『桃姊』。」 「呵呵,人家喜欢乖女孩喔。」 真理爱温柔地微笑……可是── 我悄悄地在真理爱耳边细语。 「欸,小桃,结果你只是想收朱音当小妹吧?」 「……人家不懂末晴哥哥在说什么耶。」 真理爱迅速转开视线。 这女的还是老样子耶……不过既然有益于朱音,那就算了…… 真理爱心情大好地从背后搭住朱音的双肩。 「走喽走喽,我们去今天的目的地,也就是教职员办公室。朱音,要往哪里呢?」 「这边。」 「走这边是吧。」 真理爱像是用遥控器操纵机器人一样,将朱音的肩膀转向。心情大好的真理爱与面无表情的朱音形成有趣的对比。 「既然你这么可爱,受欢迎是当然的喔。朱音,你应该对自己的美更有自觉。毕竟照这样下去,将来你会惹上更大的麻烦。不过我希望你记住一点,自觉与自我意识过剩是不一样的。掌握事实很重要,过剩或是不足都不好,你懂吧?」 「呃……大概。」 「乖女孩~~」 被摸头的朱音一脸厌烦。不过,她没拨开真理爱的手是因为已经认同对方了吧。 获得认同似乎让真理爱相当高兴,疼爱起朱音也就越来越带劲。 只是,当我们到达教职员办公室后── 「够了。」 朱音这么说完就溜掉了。 「为什么!」 总算能亲近原本不肯让人靠近的猫,一高兴就摸过头,结果反而把它吓跑了。这两者是相同的道理。 这么说来,真理爱一向处在妹妹的定位,这算是第一次当姊姊。或许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被新的喜悦冲昏了头。 * 我们在走进办公室前才总算脱掉大衣。 于是,真理爱现出穿国中冬季制服的模样了。 真理爱有张娃娃脸,而且她才读高中一年级,所以并不会让人觉得有异。不,要说感到有异的话,就是她穿著我眼熟的制服这一点吧。 也许只要命运稍有不同,我就会活在真理爱穿著这套制服当我学妹,彼此相处愉快的世界──一瞬间,我冒出了这种念头,心弦不免受到触动,还有怀念的感觉随之而来的复杂感受。 真理爱看我这样,就贼贼地笑了。 「哎呀呀,末晴哥哥……你真可爱。」 「唔──」 而且真理爱依旧洞察力敏锐。她这种特质让我有点怕。 「要看的话,何必像这样偷瞄呢……不如放松心情找个房间举办摄影会──」 「我们进去!」 为了拋开她的话题,我打开办公室的门。 同时,鼓噪声随之蔓延。 在场的老师一起把视线转向我们。 「夸张耶,是桃坂真理爱……」 「丸末晴的国中母校,还真的是这里……」 「我是听说过他跟志田姊妹有来往……」 光看一眼,我就发现有很多不认识的老师。明明从我毕业只过了两年,这里的气氛跟我在学时已经相差许多。 就在我心想这可有点难办的时候,一名老师发出很大的脚步声站到我面前。 「噢,丸同学!好久不见!你又惹麻烦了吗?」 「没有啦!阿田师,你很过分耶!」 「什么阿田师!要叫田中老师才对吧!」 阿田师说著就不客气地拍了我的背。 这年头老师拍学生的背,感觉会被说是「职权骚扰」或「体罚教师」而造成问题,但阿田师就是可以毫不迟疑地这么做,还受到大家景仰。 体格高大,虽说办公室里暖气够暖却总是穿著短袖马球衫,外貌让人联想到花岗岩的老师──他就是我国中三年级时的班导田中老师,外号阿田师。 「记得你现在是在表演什么来著,听说你弄卧推有搞出名堂!」 「那叫we tube。不要什么东西都记成健身术语啦。老师现在还是没有上网吗?」 「我有买手机啊,虽然除了学校相关行事之外都不会去碰。」 超传统又酷爱健身的老师,阿田师。顺带一提,其实他负责的科目不是体育,而是理化。 「话说你怎么……会穿成这样?是最近流行的那个吗,制服y?」 「要讲的话,应该是cosy!还有老师你说的那个是在更不三不四的店家才会用的术语,不能乱讲的啦!」 居然在办公室提那种字眼,我还以为自己心脏要停了! 「我和小桃不太希望引人注目,就穿了制服来学校。」 「某方面而言,你们这样反而醒目……哎,算啦。在这里讲话也不方便,我们到里面。」 我们被领到可以从办公室里头进去的另一个房间。 那肯定是有事商量时会用的房间吧。窄虽窄,仍是独立的隔间,还摆了面对面的沙发。 沙发只能两人同坐。我犹豫过要让谁坐阿田师旁边,但真理爱主动坐到他旁边便没事了。真理爱似乎是为我们著想,认为朱音旁边该坐情同哥哥的我。 「阿田师,我们果然不能摄影吗?」 「对。如同我在电话里说过的,学校内一律禁止摄影。不过录音就无所谓。当然,你们录好或者撰稿完成后想对外公开的话,可都要经过老师检查。」 「小气。」 「少啰嗦。老师是公仆,学校则是公家机构喔。假如可以让人随便摄影,那才糟糕吧。」 「那倒也是。」 不过即使只有录音,也可以当成抹黑者来找麻烦时的证据。光是报备后就能录音,我们应该要感激才对。 「那我们接下来要录音喽。」 我操作手机,启动录音软体。手机被我搁到房间中央的桌面上。 大概是开始录音造成了紧张感。 阿田师清了清嗓让喉咙通畅。 「事情我在事前听丸同学说明过了,当时提到的网站也有请其他老师协助确认。然后,结论是没有证据的话,校方就无法向任何人究责,要警告有嫌疑的学生是可以,但那样会让志田朱音……抱歉,目前志田姊妹有三个人就读本国中,我只好连名带姓称呼你。口头警告有可能让志田朱音的立场恶化,老师这边讨论出的意见是最好慎重行事。」 「阿田师,你都不敢硬起来处理这件事耶。」 「啰嗦!网路并不是我的长项啦!有人打架的话,我倒是可以靠这身肌肉就把事情摆平。」 阿田师摆出正展双肱二头肌的架势。 欸,这样只会让人觉得闷热,免了啦。 「──校方是站在朱音这一边,对不对?」 宛如利刃出鞘,真理爱发问了。 「对,这有我保证。我不只听了丸的说词,也找其他学生问过。然后,结论是错在间岛身上。不过我个人有感到挂怀的地方。」 「什么地方啊?」 「要说的话,间岛跟我一样属于作风老派的家伙。」 「比如梳飞机头吗?」 「没错,以不良学生来说,他也有股昭和年代的习气,给我的印象是不会在网路上搞那些小手段。」 「话虽如此,人家觉得他起码还是懂得用网路。」 真理爱的吐槽让阿田师一面叹气一面从胸前口袋拿香菸──中途又停住放了回去。 「哎,正如她所说。目前有动机做这种事的人,就我们所知只有间岛。以时间点来判断,当他是主谋也算顺理成章。不过,或许是我私下请他吃过拉面的关系──哎呀,你们有在录音,先帮我删掉这一段。」 「了解。这些录音不会以个人名义使用,请老师放心。」 「喔,丸明明是个问题学生,现在讲话倒是有独当一面的架势了嘛。」 「老师要这么说的话,我们拟稿就不会帮你删掉那段了喔。」 「哈哈,抱歉抱歉。面对毕业生容易口无遮拦,这我要小心才行。」 阿田师搔了搔剃成运动派平头的脑袋。 真理爱始终抱持紧张感在关注我们的互动,现在又进一步逼问: 「容我将话题带回去,假如找出犯人留下的证据,是否能请校方会同犯错学生的家长谈妥事情呢?」 「当然会。目前是因为找不到证据才无法行动,然而网路上的诽谤中伤是每所学校长年以来都在面对的问题。这次的事情让人感到恶质,我同样抱持著危机感。」 「听到这番话,人家稍微放心了。」 真理爱看向朱音,并且投以微笑。 或许真理爱自诩为监护者了。 「那么,请老师平时就要留意朱音身边的情况喔。已经发生的事固然无可奈何,但朱音往后两年还要读这所国中。人家当然明白老师事务繁忙,不过还是要拜托您尽力而为。」 「好啊,这当然。」 真理爱轻轻咳了几声。 「……呃~~接下来的录音会删掉就是了,再怎么诚实的人一忙起来,难免都会怠慢。假如老师能多给予协助,人家愿意视成果提供礼券──」 阿田师吓得整个人往后仰。 「喂喂喂!你是叫桃坂吧!别在学校里谈贿赂的事!我可是公务员!」 「好嘛好嘛,您别这么说──」 从怀里掏出礼券递给对方的真理爱;吓坏了的阿田师。 女高中生紧迫盯人,满身肌肉的中年男子被逼得无路可退。 相当超现实的一幕。 我没好气地瞟向真理爱。 「小桃,你谈起贿赂实在超自然的耶,吓了我一跳。」 「…………人家开玩笑的☆。」 真理爱朝旁边吐了吐舌。 「喂,丸,听说这女的是年轻女星,不过那是假的吧?其实她是扮成年轻女星的缺德律师对不对?我看连年纪都漏报了不少,怎么可能会有像她这样的高中生。」 「不,阿田师……别看小桃这样,她真的是女高中生兼年轻女星……」 「世风日下啊……不过,有她这种胆识,我看做什么行业都不成问题……」 「两位,你们这么说话还真是没礼貌耶。」 真理爱的脸颊一抽一抽地颤动著。 阿田师把话题带回去。 「如同刚才说过的,我身为学年主任会尽量留心,不过──志田朱音。」 阿田师看向朱音。 「你的言行举止容易刺激他人,往后希望你能多注意这一点。」 「我觉得……我办得到。刚才我也向桃姊学了许多事。」 「你、你叫她桃姊……?」 「朱音……」 真理爱把朱音抱到胸前疼了疼。朱音一脸嫌烦应该也怪不得她吧。 「阿田师,之后能不能让我们在校舍里走动?」 「嗯,要做什么?」 「我觉得只要展现出朱音有我跟小桃保护,学校里对她的攻击就会少很多。要是太招摇当然就麻烦了──所以我是打算放个风声而已。」 「原来如此,这是个有效的手段……啊,原来你们就是怕走在校舍里会引起注目,才穿成那样的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懂了,好吧。可以的话,你们就在办公室附近绕。这样要是出了状况,姑且也可以找藉口说是校友回来玩。」 真理爱放开了朱音,然后追问: 「说到这里,明天起我们会有其他成员来找抹黑的犯人,还想帮朱音增加伙伴,可以吗?」 「不至于说不行,但我也无法说好。」 「阿田师,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想,有毕业生跑来国中里走动,解决了学校里的问题,这传出去不好听吧。要么是『毕业生来拜访以前的班导,碰巧在回家时跟学弟妹聊起来,因而找到解决问题的头绪』,不然就是『毕业生为学弟妹办了一场座谈会,碰巧发现了证据』。感觉换成这种形式才无伤大雅。」 「唔哇~~阿田师,这算什么跟什么啊,超像在找藉口的嘛。」 「公仆重视的是对民众有表面话可以交代啦。相对地,你们要是想见学校里的人,我可以帮你们找来。」 当老师还真是折腾耶。 「我和小黑已经开始联络那些预定要找来聊的人了,不要紧。」 「好,那就谢了。毕竟学生的交友关系属于隐私,坦白讲我不想干涉。」 「老师辛苦了。」 真理爱深有感慨地说。 她跟有母亲当经纪人的我不一样,都是自己排工作,所以她了解阿田师有多劳累吧。 顺利从老师口中得到会协助的承诺以后,我们离开了办公室。 于是,在那里等著我们的是── 「唔哇,群青同盟的成员耶!」 「超猛的!真理爱本尊现身了!她好可爱!」 「咦!为什么她会穿这间国中的制服呢!」 母校的学弟妹们。 恐怕是目击我们的情报在学校里传开了吧。还有穿体育服的学生,可见有的人是翘掉社团活动跑来的。 最近无论去哪里都会变这样,证明群青同盟的知名度就是这么高。 我不由得受到动摇,然而真理爱到底是真理爱,她全面开启艺人气场,和气地向众人露出了微笑。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桃坂真理爱☆」 「噢噢~~!」 这算是见面第一句就把人击倒吧。学生们已经被真理爱的可爱迷住了。 忽然间,真理爱拉了我的袖子眨眨眼。 这是信号。不过她想表达什么……? 循著真理爱的视线望去,较远处有一群学生进入我的眼帘。 明明真理爱在这里,他们为什么要站得远远地旁观?单纯挤不进人群吗?可是从成员看来,与其说那些人内向,我倒觉得他们既高调又强悍…… 而且仔细观察会发现对方表情僵硬,还有人在咂嘴。 这么说来,视线也很奇怪……他们并没有在看我或真理爱…… 那些家伙看著的是……朱音? (我懂了!那些家伙就是在网路批评朱音的一部分用户!) 因为我觉得间岛是主谋,便没有立刻联想到。间岛确实是整件事的导火线,然而也要有一群抹黑者跟著搧风点火,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 (那些家伙背后的老大是间岛……?不对,还是说他们之间并没有勾结,都各自在网路上留言……?) 只要将他们统统审问过,我想起码会有一个人招出相关实情才对……但是没凭没据也实在无法那么做。 「那两个人怎么会突然跑来啊?」 这句台词并不是对我们说的。以我们为中心形成的人群后方,有个学生朝旁边疑似朋友的另一个学生问道。 无心间提出的那句疑问──真理爱并没有听漏。 「我们今天来学校的理由吗?」 她如此开口,将众人的注意力聚集到自己身上。 「群青同盟办了企画,预定要跟国中进行交流喔。不巧的是人家因为工作忙,几乎没有念过国中,末晴哥哥也在两年前就毕业了。如此一来,我们需要研究目前的国中与国中生有什么样的生态……才会来末晴哥哥的母校打扰。」 「哦~~!」 「咦,所以你们要拍连续剧之类吗?」 真理爱嘻嘻一笑回应。 「这是秘密☆」 「噢~~!」 「这样啊~~说得也是~~」 「这种企画常常办不起来,因此在正式敲定以前,人家都不能对外透露。对不起喔。」 真理爱就这样一边说明一边从朱音背后伸出双手搭了她的肩膀。 「还有,人家也想看看朱音在国中是怎么过的。」 「咦,是这样吗,桃姊?」 「「「桃姊?」」」 周围传出了讶异的声音。 这也难怪吧。我跟志田家有密切往来是广为人知,不过真理爱跟朱音亲近就没人晓得了。倒不如说,她们俩变要好也才约一小时之前的事,连昨天的我听了这句台词都要讶异。 另外,「桃姊」这个字眼的震撼力够强。字音听起来单纯,但是每个人应该都会认为她们相当亲密。 「因为我们很要好嘛~~朱音,你说对吧?」 「呃,还好。」 「还好……呵呵呵,朱音就是这种个性,才值得让人家攻陷☆」 朱音摆著一副排斥的脸色,真理爱却满心欢喜地摸著朱音的头。 「不用摸我的头。」 「有什么关系呢,人家想摸啊。反正人家跟末晴哥哥是兄妹,而末晴哥哥又跟你是兄妺。这样的话,人家跟你当然就是姊妹喽~~」 真理爱将脸颊贴在朱音脸上,对她疼爱有加。朱音略显排斥,却不改表情地任由她摆布。 周围人们看著她们俩这样,就冒出了感叹。 「哇哇哇,两个美少女……」 「太可爱了……」 「尊爆……」 我望著她们俩的模样,也把心思放在远处那些抹黑朱音的人身上。 抹黑者发现朱音有真理爱相挺,大概就有了危机感。他们有的别开目光,有的蹙起眉头──明显有所动摇。 「啊,对了。末晴哥哥,人家想跟穿制服的朱音合照耶。」 「嗯?我明白了。 「保险起见,能不能请你从各种角度多拍几张?」 「好啊。」 虽然感觉有点不自然,但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话题,我便答应了。 真理爱操控朱音的肩膀,带她穿过了围绕著我们的人群。 她们正朝远处的那些家伙走去。 真理爱在途中转身,还向我摆姿势,但她在那时候使了眼色。 信号?她这次的用意是什么? (──我懂了。) 真理爱对背后再三留意。 而她的背后──正是我们认为在网路上抹黑朱音的那群人。 真理爱假装要跟朱音一起拍照,想让我藉此拍下站在远处的抹黑者──这便是她的真正用意吧。 万一弄错人,反正真理爱和朱音的合照随时都可以重拍。 那么我该做的事就是把那群抹黑者纳入镜头。 「好~~要拍喽!」 我迅速按下快门,一面移动一面改换角度,尽可能多拍几张把抹黑者的脸都拍下来。 拍一阵子以后真理爱似乎也满意了,这才放开不明所以被卷进来而显得不高兴的朱音。 「那么──还有没有人想要跟人家合照呢?当然,仅限肯保证不在社群网站上公开照片的同学喔。」 真理爱如此微笑了。 当然,被问到想不想跟几个月前还是正牌艺人的真理爱合照,所有人一定都想拍。 「我想拍!」 「啊,我也要!」 学生们一口气朝真理爱围过去。 真理爱态度沉著地应对,不过她回了一次头。 目标是──先前被我暗中拍下照片的那些抹黑者。 「──你们几位……也要一起合照吗?」 对方大概没想到会被直接搭话吧。 那几个人身子一抖,然后就尴尬似的从现场离去。 (──不愧是小桃。) 我不禁笑了出来。 电光石火的这一招丝毫没有给对方机会反击。 * 隔天放学后,我跟黑羽先回到家,等彼此都换上了国中制服才再次会合。当然制服有用大衣从外面遮著。 我们俩就这样走在前往国中的路上。 (真令人怀念……) 过去我和黑羽只有在考试前或有活动的日子,才会像现在一样一起上学。 即使如此,国中三年算起来也有一起上学过五十次以上。 「小晴,今天在国中替我们引路的是苍依。」 「啊,这样喔。」 我们去国中之际,一定会有碧、苍依、朱音其中之一陪在身边。因为只有校友出现在国中的话,可能会有人擅自解读,才要让在校生陪同,藉此暗示我们的活动都有取得老师的背书。 「为什么是找小苍?」 碧、苍依、朱音当中最有空的是朱音。毕竟她没有参加社团,也不是应考生。 所以昨天朱音才会负责引路,而且她是当事者,我想放学后有我们陪著起码会比较安全…… 「今天,我们要用『校友交流会』的形式跟愿意成为伙伴的学弟妹们谈话吧?那当中也会有过去跟朱音全无交集的人,他们都是低调在背后帮忙出力的……比方说,只在网路上留言帮朱音说话,也有人单纯想提供情报。那种人不会想跟朱音碰到面,所以要有人帮忙统整这些帮手……让苍依陪同出席是最好的。」 「原来如此。」 听黑羽一说,倒不是无法理解。 假如有人在网路上遭到恶意批评,我也会想帮忙说句公道话。然而若问到是否想跟当事者见面,那就免了。毕竟偷偷助人比较好办事,心情也乐得轻松。 「你跟小苍已经协调过了吗?」 「嗯。今天,我让苍依帮忙借了家政教室当场地。那里放学后基本上都空著,而且空间也够宽敞。」 「啊~~原来如此。那边正好合用。」 如果有烹饪社之类的社团,状况或许就不一样了,然而在六条国中并没有。 而且那里非常靠近校舍角落,属于校内人烟稀少的地点之一,要偷偷收集情报应该是最合适的。 啊──黑羽心血来潮似的开了口。 「好不容易借到家政教室,还是我来做一些点心招待学弟妹?」 「──拜托不要。」 我一脸严肃地拚命告诉她。 「求你饶了我们。」 「哎哟~~!小晴,每次说到烹饪你都很过分耶。」 我大大地叹了口气。 既然黑羽埋怨是用「哎哟~~!」这个词,就表示她没有口头上显示的那么生气。不过她内心肯定还是有所不满,便鼓起腮帮子跟我呕气。 「但是招待点心本身是个好主意,我们到超商随便买些东西带去吧。」 人在开心时比较能打开话匣子,协助的意愿也会跟著涌上。 「嗯,我正想跟你这样提议。」 所以我们在途中顺路去了超商,随便挑了些零食,还一并买了饮料与纸杯。 我跟黑羽提著购物袋一面走向学校一面讨论。 「苍依会依序让情报提供者还有肯成为伙伴的人进家政教室。基本上,我们只要在家政教室等著听他们讲话就好。」 「让小苍帮了这么多忙,真要感谢她才行。」 我不用问也晓得,苍依为朱音奉献了最多心力。 苍依和朱音是双胞胎,彼此信赖。 朱音有危机,苍依没道理不为所动。 那女孩的个性就像天使一样。在我脑海里轻易浮现出她倾全力想帮忙的身影。 「对苍依来说……朱音是妹妹,是好友,是她的骄傲──也是另一个自己。」 「……说得对。」 我们东聊西聊就抵达了国中。为了避免被他人看见,我跟黑羽绕到了后门。 昨天已经向老师打过招呼,所以今天直接到家政教室。 进校舍的前一刻,我看见苍依独自伫立在家政教室的窗边。 「!──」 换成平时,我会毫不顾忌地搭话。 但现在的苍依有股难以搭话的气息。 (原来小苍也有显得这么成熟的一面……) 眼里带著哀愁。那种视线有几分遥远、几分伤悲,可爱双马尾随风摇曳的模样看了令人莫名揪心。 虽说女生成长快,或许这个时期的女孩子更是如此。 「苍依。」 黑羽隔著窗户唤道,苍依便抬起了脸。 「黑羽姊姊!末晴哥!」 啊啊,她已经恢复平时那种──与年纪相符──天使般的微笑了。 我的心境就像作了一场白日梦。 「门没锁。啊,我去看看走廊有没有人。」 「好、好喔……嗯,谢谢你,小苍。」 「小晴,这边有学生过来了。我们走另一边。」 黑羽拉了我的袖子以后,我们绕了一小圈才走进家政教室。 「哇,你们买了好多点心来耶!大家会很高兴!」 出来迎接的苍依这么说道。 会先提到「大家」而不是自己,很符合她的个性。 「小苍,你挑一个喜欢的吧。我会帮你保留到进行交谈的时候。」 「咦,可是那样的话,喜欢那款点心的人就……」 「只要你先拿,任何人都不会知道有那款点心可以挑啊。」 「的、的确……那、那我挑这个──」 苍依挑的是饼乾与巧克力搭配的人气经典款零嘴。 「好好好,那我们先把这一包藏起来。」 我就座以后把东西收进抽屉。 「小晴,你不可以吃太多零食喔。晚上会吃不下正餐。」 「我知道啦。话说,你只提醒我喔?」 「毕竟苍依不用我提醒也晓得啊。」 黑羽一面说一面轻轻握了我的手。这是柔触式交流。 「!──」 黑羽依然都不管场合…… 欸……这是在你妹妹面前耶!嗓音差点就这样脱口而出,但我设法忍住了。 然而黑羽始终若无其事。 「小晴,怎么了吗?」 明明我正体会到这么深的悖德感──她也太肆无忌惮了吧。这不能叫胖虎主义,黑羽彷佛仗著她的大姊姊主义,不时就要把我耍得团团转。黑羽玩弄我的手段果真是深不见底…… 我悄悄地回握她的手,还恨恨地瞪她。因为我已经被调教成软骨头了,连我都觉得自己反抗力道薄弱。 黑羽应该是满意了吧。她「呵呵呵」地扬起了鼻子。 「那、那个,最先来的人是我的朋友,她说会从社团溜出来,我过去看看。」 苍依低下头后碎步离去。 她的脸颊泛著一丝红润。 (这──) 我没好气地瞟向黑羽。 「喂,小黑。刚才那样,在小苍面前泄底了吧?」 「或许喔。」 「你还说或许,居然轻易在人前……为什么你要那么做啊?」 「不行吗?」 「与其说那样不行……」 「谁教我们最近接触的时间这么少。」 「!──」 黑羽又牵了我的手。连续动用柔触式交流。 但是这有别于刚才的突袭,现在我们是两人独处,因此可以慢慢享受。 于是我发现了。这样感觉很像「跟黑羽一起回到过去,并且找回失落的青春」。 黑羽有张娃娃脸。多亏如此,国中制服穿在她身上就跟以前一样,而且身影和我当时的记忆完全相同。正因为这样,我的心境好比回到了国中时期。 不过唯独一点是有差异的。 她的女人味。 当时的黑羽不会摆出这么成熟的表情。说著「谁教我们最近接触的时间这么少」的黑羽散发出足以让脑袋融化的魅力。而且她穿著国中时的制服,宛如时空扭曲以后让精神受到了桃色气息污染。 「等等,接、接触太多了啦……!」 我拚命运作理性发出嘀咕。 「你不是说可以像这样轻轻触摸吗?」 「之、之前那是像家人的触摸方式!现在我不能被你的媚功牵著鼻子走,才要避免接触!」 「又没有关系。」 「不好啦!」 啊,糟糕……黑羽即将切下开关…… 黑羽脸颊泛红,还全身散发出娇媚。明明眼皮是低垂的,眼神却像肉食野兽看准猎物那般锐利。 「冷、冷静下来,小黑……这种时候重要的是沟通……」 「沟通……?我不太有那种心情耶。」 「不不不,人类至今是靠著沟通相互理解,你说对吧?」 「先把那搁一边。」 「不能搁一边啦!」 我跟黑羽在家政教室一块坐著。 虽然站起来便能轻易开溜,遗憾的是我们手牵著手,不想办法处理这一点就没办法脱身。 话虽如此,我本来就不排斥牵手这件事,硬要挣脱也会觉得小黑很可怜。 正当我迟疑该怎么办时,黑羽仍朝我逼近。 她把牵著的手拉过去,用空著的另一只手摸我的下巴。 黑羽缓缓地以指头抚过下巴,快感窜过了我的背脊。 「小、小黑,这样不行啦!」 「为什么?」 「即使你问为什么──」 「啊~~小晴,你好吵。让我来教你,即使不靠沟通还是有方法能让人相互理解。」 黑羽迅速把脸凑了过来。 啊,这、这下子,非常不妙…… (插图010) 之前我明明那么排斥接触,还心想必须保有理性,脑袋却没在运作。 『就这样半推半就地选择她好吗?』 天使朝我细语。再正确不过的良心话。 『啥?你在说什么啦。就凭你想跟这么可爱的女生打情骂俏,下次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耶。俗话说,有得吃还不吃是男人的耻辱。总之先尝过甜头再思考以后的事就好了。』 好猛!我心中的恶魔还是这么有破坏力! 然而理性告诉我,要聆听天使的意见。 「来,你不要动喔。」 我的下巴被黑羽抬起。 接著我的脸就被固定,黑羽的嘴唇朝我接近── 「哇~~哇~~好厉害~~!」 有这样的说话声传来,我跟黑羽都愣住了。 声音来自走廊。 仔细一看,家政教室的门被微微打开,苍依和陌生女生从门缝露出眼睛。 声音的主人并非苍依,因此大概是这个陌生女生发出来的吧。 「对、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我知道这是重要的场面……不、不过可以让我们进去教室了吗……?」 苍依的脸红通通。另外,她带来的女生也是一跟我对上目光,就红著脸露骨地转开视线。 ……呃,这该不会表示── 「小、小苍……难道……你都看见了?」 「那、那个,毕竟两位穿上了怀念的衣服,我想难免会情不自禁,想找回当时没办法留下的回忆……对吧?」 「……嗯。学长姊实在太恩爱了,连我们看了都跟著小鹿乱撞……」 应该是苍依朋友的女生忸忸怩怩地附和。 苍依一脸严肃地说: 「末晴哥、黑羽姊姊……你们两位的互动对女国中生来说是有毒的,应该说,旁观者看了还比较羞耻难受,因此可不可以请两位放过大家了呢……?」 苍依的朋友在旁边红著脸点头。 我观察黑羽的反应,就发现她把脸背对我与苍依,一边动手整理乱掉的头发。感觉活生生就是刚做完什么,总之黑羽似乎没有要辩解的意思。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我决定下跪恳求原谅。 * 两小时后── 「……差不多就这样吧。」 「对啊。」 黑羽和苍依召集来的可靠成员都提供过情报了。 「小晴,确认看看我整理出的情报。」 有张纸被递了过来。 我点头以后看向纸面。 ○关于这次的问题,大多数学生都对朱音感到同情。 ○会有同情的风向产生,是因为乡镇留言版被小人用来造谣。闹出告白风波时单纯只是众人流传的话题之一。 ○主谋据传是三年级的间岛。虽然没有证据,不过从以往的言行举止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他。 ○只是光靠间岛一人想必无法发表这么多留言,可以想见有其他抹黑朱音的人也牵涉在内。 我随手搔了搔头。 「唔~~顶多只能确认我们之前预料得没错……」 「更重要的是,所幸现在有一群人愿意支持朱音。」 我点头认同。 今天到场的那些学生都积极表示希望协助朱音,还有女学生说对方在留言版写那些谣言太过分,只要有情报就会提供给我们,而且什么忙都肯帮。有的男学生大概是迷上朱音了,还说假如有奇怪的家伙来纠缠就一定会出力帮忙,所以希望我们把问题交给他处理。 「两个人都好有品德耶。」 我不禁如此嘀咕。 「你是指我跟苍依?」 「对啊。今天的与会成员,是小黑跟小苍召集来的吧?他们都值得信赖,而且全是善良的好人,所以我才这么想。」 「没、没有那种事啦,末晴哥……」 满脸通红的苍依态度谦虚。 反观黑羽则是嫣然一笑。 「谢谢。能够听你这么说,感觉就像自己的眼光得到称赞一样开心呢。还有苍依,谦虚并不是坏事,但过头了就不好,我觉得被夸奖起码是可以高兴的喔。」 听黑羽跟苍依对话,不时会发现黑羽当姊姊的风范。她给的建议不至于变成说教,从中可以感受到重视自己妹妹的心意,让我很有好感。 「也、也对……」 苍依咳了一声,然后改口。 「谢谢末晴哥。我很喜欢今天自己带来的那些朋友,能得到末晴哥夸奖,我也很开心。」 「……这样啊。」 这女孩依旧跟天使一样。 「这么说来,苍依,抱歉把统整团体的工作交给你。」 「我做这些是当然的啊,黑羽姊姊。因为我也想替朱音尽一份力。」 所谓统整团体,职责就是要在国中里管理协助者的情报或联络所有人。与其由我们来做,这些事还是交给在校生才好,出状况的时候动作会比较迅速,因此就变成由苍依负责了。 「哲彦那边好像也进展顺利。『已报警』感觉有让留言版上的人吓到。」 我拿手机看了乡镇留言版。听说哲彦也是从今天开始动作,如今情报收集结束了,我正在确认状况。于是上面发表了大量拥护朱音与抨击抹黑者的留言,那些抹黑者显得快要没气了。 「记得今天开始小桃学妹也会去帮哲彦同学吧?」 「对啊,她说过要对版主施压。噢!在你们眼睛上涂黑线的照片已经连同讨论被整串删掉了耶!」 「不愧是哲彦同学和小桃学妹,手脚迅速。在这种时候靠得住。」 「要感谢他们才行啊。」 「嗯。还有hotline群组的成员也是,我会叫朱音对他们表示谢意。」 「是啊。」 就在这时候,有个女学生悄悄开门看了教室里的状况。 「那个~~黑羽学姊……」 「啊,小雪!今天谢谢你喽!」 她是刚才问过话的与会者之一,据说是黑羽在羽球社的学妹。由于她是从社团活动中途溜出来的,事情谈完以后就立刻回去了。肯定是社团活动结束,所以又跑来了吧。 仔细一看,除了她以外还聚集了另外几个人。她们肯定都是黑羽的学妹。 「抱歉,小晴,我离开一下。」 「没关系,你尽情跟她们聊吧。我在这里慢慢等。」 「谢喽。」 黑羽到走廊以后,庆幸相聚的开心尖叫声「呀~~」就传了过来。女生在这种时候总是特别兴奋。 「末晴哥,辛苦你了。」 苍依说著就递了用纸杯装的茶过来。她还是这么贴心。 「小苍绷紧神经也很辛苦吧。」 「哪里哪里,只要想到这是为了朱音,根本就不会累。」 我用纸杯帮苍依倒了茶回礼,她就笑逐颜开。 「不过,小苍果然很受欢迎耶。」 「噗噗!」 苍依把茶喷出来了。因为她始终拿著纸杯就口,并没有洒到四周,脸却被溅得湿漉漉的。 ……该怎么说呢,感觉以天使而言算出了大糗。 苍依咳了几声,然后意外冷静地用手帕擦脸,并且告诉我: 「我咪事。」 「知道了咪。」 我一脸认真地回话以后,苍依就发出了抽噎声。 哎,她应该是想说「我没事」以便将状况敷衍过去。 我懂那种心情,但现实中并不顺利。对苍依来说大概是件憾事,我却要感谢她的有趣反应。 之所以忍不住在语尾加了「咪」回话,是因为苍依的语气实在太可爱。然而这好像让她觉得我在挑衅。 苍依连脖子都变得红通通,用刚刚擦脸的手帕拍打我的肩膀。 「讨厌~~!讨厌~~!讨厌~~!」 「是我不好!我没有捉弄你的意思!」 「那、那末晴哥是什么意思!」 「刚才回话只是一时心急口快!小苍,我更想说的是目前全校学生里,最受欢迎的应该就是你了。」 「唔咦!」 苍依发出怪声僵住了。对于基本上缺乏自信又谦虚过度的天使来说,受欢迎似乎是相当有压力的情报。 「刚才你朋友带来的男同学有说过吧?目前六条国中分成了碧的绿色炸弹、苍依的蓝色海洋、朱音的红色学院三派……据说各有人气。」 绿色炸弹、蓝色海洋、红色学院好像是私底下活动的粉丝团名称。不晓得谁取的,但我想称赞那个人帮碧取了「炸弹」这个名称的品味。 「当中规模最大的不就是蓝色海洋派吗?表示你最受欢迎吧?」 苍依派以三国志来说相当于魏,意思是最有希望统一天下。 据说受男生欢迎程度次于苍依的是朱音,碧则是以些微之差排在第三。然而朱音好像得罪过很多女生,反观碧就大受学妹的欢迎。因此要是男女生统一办人气投票,碧就会赢过朱音,甚至跟苍依有得比──听说是这样。 另外,虽然朱音得罪了不少人,朱音粉丝的热情度与团结度似乎是压倒性地拿第一。他们还说过「即使人气投票赢不了,募捐额也不会输」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像之前表示「有奇怪的家伙来纠缠就一定会出力帮忙」的男生,便是一名姓德山的朱音粉丝,他还说要号召红色学院的人协助,将校内维安做到完美无缺。 「那、那个,末晴哥!我肯定只是因为有黑羽姊姊和碧姊姊两个姊姊在,才会受到抬举!基本上,朱音比我可爱多了!」 她依旧想把自己排在后面,又称赞别人过了头。 因此我面对面告诉苍依: 「小苍,我并没有要替你们分高下,但是你可爱得有资格拿到人气第一喔。」 「啊哇哇哇,哪哪哪有……」 「毕竟你连性格都这么怕羞又谦虚,而且十分善良。像今天你也为朱音出了这么多心力,这就是你受欢迎的地方吧。我能理解。」 「末、末末晴哥……!」 苍依的眼睛正咕噜咕噜地转。明明我是在大力称赞她,感觉反而让她陷入混乱了,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得知苍依在学校受欢迎,我很庆幸。自豪的妹妹得到旁人夸奖,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了。正因如此,我只是希望她能坦然接纳并感到高兴。 「国中一年级就这样,感觉你再过几年会更不得了耶……」 「要说的话,末晴哥才厉害啊……!说不定你能当上日本第一的大明星……」 「我?不可能不可能。毕竟我又不是帅哥型演员。」 「但是你演了好多次主角。」 「当时我是童星啊。不过,满多主角都没有设定成帅哥,也许我长大成人以后还是演得到就是了。」 「我自己是几乎笃定,我在想末晴哥肯定会成为明星……到时候末晴哥跟我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就会远得伸手也构不著了呢……我有这样的顾虑。」 苍依露出落寞的眼神。 为了替她打气,我便开朗地说: 「不,小苍你比我更有可能在演艺界活跃吧。毕竟你这么可爱。」 「唔咦!」 背脊挺直的苍依差点蹦起来,然后就愣住了。 我会这样捧苍依,是为了让她培养自信。她可爱得足以进演技圈,而且也有魅力,这是我想暗地表达的意思。 实际上要讨论苍依是否适合进演艺界,我认为不合适。 尽管容貌吃得开,性格却是个瓶颈。没有像真理爱那样坚强的话,在演艺界应该无法成功。 就这层意义来说,黑羽也不合适。容貌与性格想必都达标,但她本人并没有拚劲。而拚劲正是重要的因素。无论黑羽再怎么有资质,我也不会勉强她出道,就是因为这属于没拚劲便绝对无法待得长久的业界。 「你对演艺界有兴趣吗?有意愿的话,我可以拜托熟人──」 「没没、没有!完全没有!我怎么敢呢,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苍依伸出双手一边猛挥一边拒绝。 这种举动,朱音也做过耶。不愧是双胞胎姊妹。 「哎,等你有兴趣,随时可以告诉我。」 「我都说没兴趣了嘛!」 「咦~~可是我好想看你穿成可爱的模样耶。毕竟你穿制服就有不同于平时的气息,感觉很可爱。不然你要不要试著穿护士服,或者女仆装呢?」 「我又不是换装人偶!末晴哥真的好色!讨厌~~!讨厌~~!讨厌~~!」 看来我不小心捉弄得太过头了。苍依的情绪似乎已经超越羞耻,到了生气的地步。 我的肩膀被她捶了好几下,但果然不会痛。 而且那带有鼻音的「讨厌~~!」还是很可爱,交杂了撒娇与闹别扭的情绪。何况捶的力道弱,与其说是被人发脾气,感觉更像在跟兔子嬉戏。 因此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啊哈哈,抱歉抱歉!」 「末晴哥,你绝对不觉得自己有错吧!」 「我觉得自己有错啦。虽然有九成的心态是你捉弄起来好可爱。」 「讨、讨讨……讨厌~~!居然一直说我这样的女生可爱……」 「不可以吗?」 「并、并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因为听末晴哥说我可爱真的好开心,即使多说几次也没关系……不是那样!我觉得问题在于末晴哥只有一成的心态认为自己有错!」 「不对喔,小苍!剩下那一成是捉弄你简直超好玩的!这才是我要表达的意思!」 「果然不认为自己有错嘛~~~~!」 苍依的软拳捶了过来。 捉弄这个像天使的女生会伴随著罪恶感,不过坏就坏在越捉弄越能看见可爱的反应,让我不由得陷入悖德的循环。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惹她讨厌,就换了话题。 「对了,小苍,你没有喜欢的男生吗?」 「!」 苍依的手随之停下。捶我的胸口是无妨,不过她直接在手摸著胸膛的状态下停住了。 「既然你这么受青睐,什么样的男生都有得选。我跟朱音讲过一样的话啦,毕竟你们都处在身边全是女性的家庭环境,假如男生的想法难理解,我可以陪你做恋爱谘询喔。」 苍依仍然把手搁在我的胸膛,并且低下头。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反应也跟想像中差了不少。我原本预料她应该会说「现在恋爱对我来说还太早……」或「这、这我还不太方便透漏」……要说的话,那是属于害羞的反应。 冷风飕飕吹过。 苍依抬起脸。天使般的笑容。 「──没有喔。」 「咦?」 「我才没有喜欢的人──」 娇怜可人、内向、心地善良的苍依。 而她带著笑容否定的模样却莫名让我产生寒意。 苍依再次低下头,并且掩饰了表情开口。 嗓音严肃低沉得简直不像她在说话。 「重要的是,刚才末晴哥为什么没有跟黑羽姊姊接吻呢?明明气氛那么好。」 「咦!」 我回想起那时候的状况,脸就发烫了。 「那、那是因为……!」 「黑羽姊姊是个有魅力的女性,末晴哥碰上她的追求攻势,多少会变得半推半就,或者感到犹豫,我觉得那是在所难免。但是──」 苍依抬起了脸。 好像快要掉泪的表情。 「末晴哥明明还把其他女性放在心上,态度却半推半就,到底是不老实。」 「──!」 令人痛彻心扉的台词。 我因而失去血色,明明觉得自己非说些什么不可,却没办法组出字句。 「假如要半推半就,那我也想──」 苍依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重新看著我的眼睛说: 「──末晴哥,一下下就可以了。能不能请你也看看我?」 「咦……?」 我掌握不到她的用意。 『不老实。』 『假如要半推半就……那我也想。』 『一下下就可以了,看看我。』 方才她也说过自己没有喜欢的人。我总觉得那一句句台词似乎都有矛盾,每当我想出一种解读,就会被其他话抵销。 「那是什么意──」 「啊,抱歉让你们俩久等!回家喽!」 黑羽在我准备确认的时候回来了。 苍依一改黯淡脸色,笑吟吟地露出往常的天使笑容。 「好的,黑羽姊姊。我们回去吧。」 那张笑容太完美无缺,难道我刚才跟苍依的互动是一场梦──如此的迷思侵袭了我。 尾声 * 从我跟黑羽去过母校以后没过多久,苍依那里就捎来联络表示有情报指出犯人是谁了。 『正如当初推测的,犯人确定是让朱音保留了告白答覆的间岛学长。』 提供情报的是透过苍依朋友介绍而加入群组的三年级男同学,德山。我记得他正是那个肤色略黑,还热情地声明过「假如有奇怪的家伙来纠缠就一定会出力帮忙」的朱音粉丝。 德山积极地帮我们向群组外的学生打听情报,结果就取得了有个女生被间岛威胁,只好在网路上留言中伤朱音的证词。 『反正你写就对了!他这么逼我上网留言……还威胁我要是敢说出去,就会扁我一顿……我吓得都不敢告诉别人……』 德山传来的音讯档录了女同学语带呜咽的说话声。 故此,哲彦召集了群青同盟的成员。 「明天放学后,我们就去逮住间岛。」 哲彦看向聚集在社办的群青同盟众成员,继续说道: 「然后,我们拿这段录音跟间岛对质,要他招认同伙与使用的手法。逼迫间岛删掉网路上所有留言以后,还必须叫他向朱音道歉。最好也来个下马威,以免他再犯。」 「咦,意思是我们几个高中生要去堵一个国中生,讲完『能不能跟我们来一下~~?』就把人带走吗?就算对方梳了飞机头,我们那样做还是满有犯罪嫌疑的吧?只跟阿田师爆料这段录音不行吗?」 「的确,我也觉得小晴说得对。」 「就是啊。」 黑羽和真理爱也立刻表示赞同。 然而哲彦摇了摇头。 「对方是学校的头号不良学生吧?老师讲几句就能让他收手吗?即使能逼他删除所有留言,他之后再重新搞一次就行了吧?」 「唔,这个嘛……」 我提不出反驳。 「网路方面的问题之所以不好处理,犯人难抓固然是原因,另外还有要防止再犯不容易这一点。最怕的就是对方气到做出更偏激的行为。假如要逼到他不敢再犯,就必须来个下马威。」 「原来如此。」 的确,目前有人造谣的是乡镇留言版这种非主流论坛,而且贴出来的照片都遮住了眼睛,勉强可以说有所节制。 要做出更恶毒的行为并非难事。如哲彦所说,我们采取行动应该要确实避免对方再次犯错。 「那么,具体来说该怎么做?」 「这部分我请可知拟定好对策了。」 白草负责的是追究犯人责任。 哲彦将说明的工作交棒给她以后,自己就坐到位子上。接棒的白草站起身,把手上的纸发给同盟成员。 「这是由我一面构思原案,一面请甲斐同学检查才拟出来的。」 白草轻轻地拍了纸。 「像甲斐同学刚才说的那样,这次的作战有两个重点。一是『要对方承认目前网路上的留言是自己所为,进而配合删除留言及谢罪』;二是『让对方再也不敢做这种事』。当中前者已经取得这么多证据,我并不认为有困难。」 「嗯,的确。」 虽然他本人有可能坚决否认,女生语带啜泣的录音太有震撼力,越是否认应该越会让他站不住脚。 「困难的是后者喔。为了避免再犯,可以想见必须达成几项条件。你们看我发的那张纸。」 白草如此催促,我便看向领到的纸。关于条件,纸上明确地用框线画成一格。 「首先是『对质之际要尽量多带几个人去』。人数即为力量。对方是暴力分子,或许会在一气之下动手揍人,假设由我单独去对质,对方也可能完全不怕,还有可能用口头谢罪开脱。另外,在多数人见证下要他承认罪行也是很重要的一点,这样往后再犯时就能提早发现,也有助于及早遏止才对。」 「重点在于让他体认再继续报复是没用的,寻仇反而会危害到自己。」 「小末说得没错。」 我想也是。再怎么有意报复,只要风险过高就一定会退缩。 (……唔,报复?) 这是我自己无意识讲出来的字眼,脑袋里却觉得有牵挂。 (啊~~间岛打算折磨甩了自己的女生,换句话说就是报复嘛……) 我能理解他想报复的心情。难免能理解。 之前你还不是恼羞到想要报复白草!你有资格追究想报复朱音的人吗!假如被人这么吐槽,我只能回答:「啊,是的,对不起。」 然而姑且要替自己辩解的话,我是没有做到散播谣言中伤人的地步。我并没有散播到网路上让全世界知道,也无意给局外者添增困扰。以这次的情况来讲,有一部分照片让朱音的姊姊们都跟著曝光了,感觉实在做得太过火。至于对方行为超出容忍的部分,我打算追究到底。 还有,不管有什么理由,我都不容许我当妹妹疼爱的朱音受到折磨。即使这样有宽以待己的毛病,唯独这一点就是不能让步。 「接著是『追究的地方要选在校门前』。毕竟学校内归校方管辖,出状况的话会衍生其他问题。但我们希望让更多学生见证,妥协点就是趁他出校门时围上去追究。」 「挑那里就有放学回家的学生经过,大家自然会停下脚步吧。」 「没错,那正是我们要的。」 即使在闹区抓到间岛向他追究,也发挥不了多大的抑止力。间岛旁边还是要有六条国中的学生看著才有效。 「在校门追究时会有几个问题,比如校门分成正门与后门,我们若没有确实撒下包围网就可能让对方溜掉。」 我跟黑羽或真理爱去学校时都是走后门。 「即使一样是『在校门进行追究』,既然我们的目标是要让众人见证,选在后门就会让效力变弱。可以的话,我希望在正门进行追究。调查过后,我发现他回家是走正门比较近,可是他也常常走后门回去。」 「那就棘手了耶。如果不把包围网集中在一处,很可能会被他溜掉吧。」 把包围网分成两边的话,一处能安排的人力将会减半,那样很吃紧。 「没错。所以我想了手段,可以把他从学校引诱到正门。」 「这样我们就只需要在正门设包围网啦。由谁去引诱?」 「我觉得……由我和小末去,国中生那边找小碧协助比较合适。因为最糟的情况下有可能双方会打起来,我自认挑了擅长运动的成员。」 「这样的话,哲彦不是该派来校内这一组吗?」 既然会打起来,照常理想,要找我和哲彦才自然。 「我要带头指挥包围网啊。依我的预测,反而是包围网这边更危险。毕竟在学校里出事,那些老师立刻会赶到,即使人跑了也不必勉强追。」 啊~~包围网那边确实比较需要人手。 「我懂了。那学校里就交给我。」 「如此一来,问题在于末晴哥哥在学校里要用什么形式跟对方接触呢。」 白草对真理爱的嘀咕点了头。 「是啊。小碧跟对方同班,所以目前想到的方案是由她跟踪,并且逐一通知动向,等对方到了人少的地方再过去搭话。」 「感觉并非不可能,不过有困难吧?那孩子要同时做两件事就容易出错,基本上她并不灵巧喔。」 「我赞同小黑的意见。玩电玩时,碧就有满长一段时间身体都会倾向跟她按的方向键同一个方向。」 碧有她笨拙的地方。最近比较没问题,不过玩赛车游戏时还是常犯这样的毛病,还被我消遣过不少次。 「还是我们找老师协助怎么样?」 真理爱和气地笑了笑。 「顺序像这样。人家在今天之内跟老师谈妥事情,明天放学再由老师向对方追究我们弄到的录音是怎么回事。这么一来,碧就不用跟踪对方,还可以避免那个不良男生在放学后立刻回家而错失机会逮人的可能性。除此之外,末晴哥哥与白草学姊潜入的时间,还有组成包围网的时间,都能藉此得到大幅缓冲。另外刚才提过老师出面讲话并没有意义,但人家认为至少可以发挥威吓或警告的效用,最起码也能灭对方的威风,不是吗?」 「好主意。」 哲彦弹响手指。 「我提出的点子是翘掉第六堂课,不过照你说的,更不会出差错而且好办。我本来就在思索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是你说得对,利用老师就行了。」 「你明明想得出那么多歪招,却没有想过要运用老师,这才让我觉得奇怪。」 毕竟说起来老师跟哲彦水火不容,关系类似警察跟罪犯,所以哲彦才想不出活用老师的解决方式吧。 「那么真理爱,老师那边可以麻烦你去协调吗?」 「好的,请交给人家。」 作战细节都谈得差不多了。 但是我有一个感到在意的部分。 感觉时机正好,我便试著提问: 「说到这里,哲彦,在我们带著一大群人围上去把事情搞定以后,朱音真的就不会被骚扰了吗?」 「嗯?你想表达什么?」 「呃,之前我跟小桃去学校以后,我们跟老师搭上线这一点应该就众人皆知了,朱音背后有我跟小桃罩著的消息也都传出去了吧?」 「是这样没错。」 「其实,当时我有想过网路上的留言会不会就此消失。但是……昨天还是有人发言造谣。」 换句话说,对方不会因为有我跟小桃当后盾就停手。 黑羽加入了对话。 「对啊,我的想法跟小晴一样。身为姊姊,我还是要以妹妹们的安全为第一。要找百分之百ok的计策应该是强人所难,但我希望能有进一步保护她们的手段……哲彦同学,你觉得呢?」 「要手段的话,有是有啦。」 哲彦卖关子似的说了。 那应该造成了些许不快的情绪,黑羽蹙起眉头问: 「什么手段?」 「将志田的妹妹们全部纳为群青同盟的准班底。」 「!」 出乎意料的台词。 不过……原来如此……那样确实有效。 「至今感觉都是我跟小桃以个人立场在保护朱音,但只要她成为准班底,我们就能以组织的名义保护她了。」 「对。以群青同盟的名义就可以为她发表影片,我们还有频道会员支持,跟网路上那些偷偷造谣的人相比,声量高出一大截。对方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斗不过我们,万一真有什么动作,我们也可以拿出跟末晴拍纪录片时相同的做法,拉拢观众斗倒那些抹黑者。」 「我觉得这主意相当不错。」 黑羽这么嘀咕。 「但是也有令人不安的地方。她们都还是国中生,要在影片里拋头露面或变成名人,身为姊姊还是会有顾忌。毕竟连我都有感到害怕的时候。」 「小黑,原来你会怕在影片里露脸吗?」 「偶尔会,像是心情低落的时候。不过我是自己决定要参加群青同盟的,也不觉得后悔。老实说我没想到群青同盟会这么受欢迎,也没想过观众会注意像我这样的女生,所以跟起初设想的状况差了满多。」 碧、苍依、朱音──她们全都很可爱,万一在影片露脸肯定会受到欢迎吧。 正因如此才危险,令人担忧。 黑羽说的看法再合理不过。我是这么觉得。 「那就别让她们露脸啊。」 哲彦说道。 「玲菜也几乎没露脸吧?让她们当幕后人员,在同盟挂名就够了。我刻意用准班底这个说法,意思就是她们可以只当形式上的成员啊。反正她们几个是你的妹妹,肯参加活动时再参与就好了吧。」 「那就没问题啦。」 「也是……确实可以这样……」 就算挂著准班底的名义,没意愿就不用参加,要立刻退出也是可以。 最好先以朱音为中心,尽可能加强维护她们三个姊妹的人身安全。为此将她们纳为群青同盟准班底会是有效的手段。 「那我来提出动议,拜托大家接纳碧、苍依、朱音三个人加入群青同盟当准班底。虽然没有向她们本人确认,这次麻烦当成例外。」 「当作是我跟小晴共同提出的动议。我会负责说服她们三个。」 「我明白了。那结果虽然大家都知道,姑且还是照形式进行投票吧。」 当哲彦转身想拿投票箱时,白草开口了。 「有必要那么麻烦吗?我也当共同提议者。好了,这样就确定过半数,讨论完毕。」 「重要的是,我们要不要再针对明天的作战多琢磨一下?人家还有其他在意的部分耶。」 碧、苍依、朱音三个人就这样正式决定成为准班底,我们准备要迎接分胜负的日子了。 * 隔天,我第三次换上国中制服前往母校。 当我抵达讲好的集合地点学校后门时,白草已经在那里等了。 「啊,小末。」 「奇怪,原来你比我早。我还想十分钟前到就够了,早知道就提前过来。」 「没关系,我是想到要走进小末的母校,心情不由得激动,就提早过来了。」 白草忸忸怩怩地说出窝心的话。 (我不行了,她这样好可爱……) 跟平时从容面孔的反差简直像一把钝器。我每次与白草两人独处,都有著相当于脑袋被钝器重击的感受。 ──末晴哥明明还把其他女性放在心上,态度却半推半就,到底是不老实。 我的背脊冒出一股寒意。 「小末,怎么了?」 「啊,没事,抱歉抱歉。天气冷,我们进去吧。」 从那之后我就没有跟苍依说话。 『──末晴哥,一下下就可以了。能不能请你也看看我?』 我没能确认这句话的意思,也没能理解。 不过话一直都卡在我的内心深处。 「喂,末晴。这边这边。」 在位于特殊校舍一楼的美术工艺教室前,碧朝我们俩招手。我们几个就直接躲进了没有其他人的美术工艺教室。 今天的计画是这样的。 间岛在今天放学后会被老师找去谈话。现在他正好进了教职员办公室吧。阿田师要跟他谈一阵子,然后谈话即将结束时就会联络我的手机。 我、白草、碧三个人的任务,就是在间岛走出办公室后去跟他接触,并且带他到学校正门。不过在办公室前面等就太醒目,状况大概会变成没办法带人去校门。话虽如此,要是躲在室外,跟办公室的距离又太远,视阿田师联络我的时间点,我们难保不会错失堵人的机会。 因为这样,我就选了距离还算近,而且人烟稀少的特殊校舍一楼,并且要碧帮忙抢占美术工艺教室当待命地点。 顺带一提,美术工艺教室没有对学生开放。这是昨天真理爱跟阿田师拜托才占到的。 「幸好这里满温暖。」 白草脱掉大衣,于是从底下露出来的依然是这所国中的冬季制服。 (破坏力惊人……) 黑色长发搭配制服,简直可说是代表正义的组合。 而且那是我母校的款式,穿的人则是初恋对象。她身材出色,还因为偏短的裙子感到不好意思,破坏力直达有罪的地步。 以多层次来袭的魅力,让我头昏目眩。 (我要振作点……) 越有魅力,罪恶感就越强。 如苍依所说,我不老实。 即使如此,为了维持最低限度的诚恳,我非得保住理性来跟她们三个人相处──我有这样的想法。 「你怎么看到迷住啦,末晴。」 碧口气粗鲁地对我吐槽。 「别啰嗦,碧。」 「啊,白草学姊。我有准备衣架,请把大衣交给我。」 「谢谢你,小碧。」 碧从白草手里接过大衣,俐落地挂到墙上。 「你对我跟小白的态度差太多了吧……给我用的衣架呢?」 「怎么可能会有。你在家里都是把大衣脱了就乱甩吧?」 「唔──」 被说中的我无法反驳。 「受不了,居然因为在白草学姊面前就想摆架子。不想被我拆穿的话,你从平时就要保持整洁。」 「你没资格说我啦,碧。我晓得喔,你的房间在姊妹当中明明就是最乱的。」 「啥!末、末晴,难道你来我的房间乱翻过吗!」 「欸,慢著!碧~~~~你讲话要注意啦~~~~!」 要是我被当成会到女国中生房间乱翻的那种人,可就活不下去了! 「那你为什么会晓得!」 「我不能透漏是谁说的,但这是可靠来源给的情报。」 「唔唔……有可能是黑羽姊……不然就是朱音……不对,也有可能是苍依……」 「不要找犯人啦。重要的是你房间很脏乱这个事实。」 我被她一问便隐瞒了真相,不过答案很简单。从黑羽那里听来的。黑羽随口嘀咕过:「那孩子很少打扫房间……」所以我才晓得。 「要、要你管!就算我的房间乱,也不构成你的房间乱也无所谓的理由吧?」 「这、这倒是没错啦!」 「「唔唔唔唔……」」 当我们互瞪的时候,旁边就传来了笑声。 「虽然我各自听你们提过,你们真的很要好呢。」 白草愉快似的这么说。 因此我告诉她: 「「并没有!」」 ……声音跟碧重叠了。 我本来想出声咕哝,但是碧似乎也是一样的心境,因此我们又开始互瞪。 「真是的,感情好是很温馨,不过小碧是不是该切换心思开始用功了呢?」 「啊,是的,对不起。白草学姊说得对。」 碧是应考生。虽然她肩负在学校里领路以及协助扭送间岛的重要任务,但是在老师跟间岛讲完话以前并没有什么工作,因此她在这段空档是要读书的。 这女的听到白草说话就会乖乖接纳,态度乖得吓人。我明明跟她有长年的交情,却总是被顶撞。到底是什么时候造成了这样的差异…… 「啊,白草学姊,刚好你在这里。我有题目想请你教我,方便吗?」 「可以喔,让我看一下……啊,这种文章较长的题型,最好要灵活思考,从正文将字句引用过来。比方说──」 碧真的跟白草混得很熟耶。尽管她有黑羽那样精明的姊姊,却会跟白草亲近,真耐人寻味。 白草也是,看得出她很疼爱碧。教她功课的态度相当温柔,表情也比在群青同盟时柔和。 我以为对白草来说,紫苑已经是个像妹妹一样的存在了,仔细想想紫苑与白草本来就是同年的平辈。由于紫苑是问题人物,白草肯定也就没办法直接「疼」她了。 毕竟人与人相处各有各的一套。 「啊,对不起。我离开座位一下。」 白草说著就离开了美术工艺教室。 碧则继续面对参考书。 我不忍心打扰,却输给了好奇心。 「话说,碧,你怎么会跟小白混得那么熟?」 「啥?怎么突然问这个?」 「明明你们只有在去冲绳旅行时稍微见过面,却不知不觉就变得满要好。该说是吓了我一跳吗……」 碧没好气地瞟向我以后,忽然就得意似的扬起了嘴角。 「呵,原来如此。因为我跟白草学姊关系好,你就在嫉妒吗?」 「啥!说那什么话!完全不是你说的那样!」 其实我是有一点那样的感受。好奇心占三分之一,嫉妒心占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一的情绪则是想知道她们能处得如此融洽有什么秘诀。 「哎,我懂你的心情,毕竟白草学姊是个美女。」 「小白是美女这一点我有同感。」 「她英气凛然又帅气啊,身材也出色。跟我家姊姊差多了!」 「我如果认同你最后那句话会出人命,所以就忽略吧,但是前面几句我都有同感。」 「学姊酷又潇洒的部分,看了就会不自觉地著迷。」 「反差感也很棒。即使外表英气凛然,被她当成自己人以后,她的态度就会软化许多。」 「对,我能够理解!我也受不了被学姊温柔对待时的那种特别感!一不小心就会乐得飞上天了!心里会觉得『自己居然能被可知白草温柔对待』!」 「你满懂的嘛,碧!」 「还好啦。白草学姊是我憧憬的目标啊。」 结果碧跟白草混熟应该就是因为这一点吧。 憧憬。 碧的理想与白草相近,这就跟交情长短沾不上边了。无论黑羽当姊姊再怎么称头,走的路线就是不一样。 话虽如此,在碧的心中,白草应该也不至于优先于黑羽。毕竟她们有身为一家人建立起来的感情。 「哎,末晴,你会迷上白草学姊是可以理解的啦。」 「啥!才、才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总之只好睁眼说瞎话。我在01秒内冒出这样的念头。 我们从懂事以后就一路吵架到长大,被她看穿自己喜欢的女生是谁,这种感受应该可以称作羞耻吧。总之我用尽手段也想抹消这个话题。 「你在告白祭的影片里,不是对白草学姊说过『曾经喜欢你』吗?播放次数都超过五百万次了耶,事到如今有什么好藏的。」 「唔唔唔……」 啊~~啊~~我不想听这个话题~~ 我到底有没有隐私啊。一句话就让我胃痛,你负得起责任吗? 「你明明跟黑羽姊交情那么久,先迷上的却是白草学姊。」 「那个,碧,我老实跟你说。这件事被挖出来讲,我的胃会痛到不行。拜托你放我一马。」 「偶尔聊一下有什么不好?所以是为什么?」 穿冬季制服的碧趴到桌上后,就用诚恳的表情对著我。 太阳开始西斜的美术工艺教室。 或许是陌生的服装与地点所致,碧的调调跟平时不太一样,让我难以应付。 「哎,小白的确是我的初恋……」 「果然。你觉得她好在哪一方面?」 「有、有必要跟你说吗?」 「居然不能问吗?」 换成平时,我们讲到这里就会吵起来。然而看著碧像在闹脾气又像是落寞的脸,我觉得自己好像不能敷衍她。 跟旅行时聊感情事就会格外热络一样,此时此刻,或许我与碧也被施了魔法。 「其实──她的外貌属于我喜欢的类型。」 「……结果是看脸啊。」 「呃,那是开端!还有她出道当小说家也吸引了我!」 「……结果是看才华啊。」 「就说不只那样嘛……该怎么说呢……我跟她相处也觉得很开心。」 「你跟黑羽姊不就是在一起觉得开心才会变要好吗?」 「确、确实是那样没错啦……」 「基本上,你跟白草学姊不是告白祭过后才变要好的吗?」 「之前我跟她姑且也有交流啊,虽然没有像一起参加群青同盟后这么频繁。」 「那么,当时你跟她讲话很开心喽?」 「要那样说也没错,但是我跟小白都不算健谈……老实说,我还是不确定彼此变要好有什么明确的理由。我属于不太会替恋爱想理由的那种人。」 「……哎,我也一样。那倒是。」 我没有漏听这句话。 「碧,刚才你说了『我也一样』对吧?你那边是什么情况啊?」 碧明显地慌了。 「你、你在问什么啦!」 「你的初恋啊!你会说『我也一样』,就是有喜欢的人吧?」 「啥!哪、哪有那样解读的!」 「别装蒜!我都跟你坦白了这么多丢脸的事耶!你也要讲!」 「不、不是啦~~我又没有迷恋过什么人~~」 「你这样太卑鄙了吧!」 我气得把手臂绕到碧的脖子上勒住她。 当然,就算我把她当弟弟对待,她仍是女生。我有节制自己的力道。 「痛痛痛痛!住手啦,末晴!」 「那你会乖乖说吗?」 「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那我放开你。」 我一放开碧,她就微微脸红地双腿并拢,然后匆匆整理起头发。 「受不了,我可是女生耶……」 「之前不就说过,我知道你是女的啊。」 「我说的不是身体上的特徵!……哎,够了。」 「反正快点讲啦,你的初恋是怎样?」 碧一面生闷气一面垂下目光。 「大约在三年前,对方是我在we tube上看到的演员。」 「喂,我觉得爱上萤幕另一边的人,跟近在身边的恋爱要分开来讲比较好耶。」 「反正你听我说啦。我晓得那个演员的名字,但是他退隐了。我上网搜寻过。」 「哦,退隐的演员吗……」 「然后,我发现对方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当时我并没有特别意识到,可是心里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就受到了侵蚀。我想那算是初恋……但我还是搞不懂恋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我始终都没办法认同,感觉一直有疙瘩在。」 「我懂你的心情。我恋爱时也是那种感觉……」 并没有明确的「某个」转捩点。 契机和理由有很多,却觉得那些都是事后补上的。 回神后就已经迷恋对方──我觉得这样表达才是最贴切的。 「……你没有跟我闹耶。」 碧嘀咕了一句。 受不了,今天的碧真是文静──不像她的作风。 (插图011) 我搔起了脑袋。 「笨蛋。初恋在心里的分量是很重的吧。我只是因为刚才被拐著说出自己的初恋,才想逼问你,根本没有看扁你的意思。」 「……不过,你就是个笨蛋。」 「什么话!」 「哎,虽然我也是笨蛋。」 「……碧?」 这样真的不像她。 所以我对碧使出了一记手刀。 「会痛耶!末晴,你够了喔!」 「喜欢就要拿出行动啊。畏畏缩缩可不像你的作风。」 「啰嗦!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末晴!」 话说回来,连暴力性格的碧都会变得文静,恋爱这档事就是厉害。 明明恋爱是这么折腾人,进展顺利的却只有极少数。 人生会不会太难了啊? 假如有神明存在,这时候我就想找祂抱怨了。 「──对不起。刚才外面有人,我为了避开就回来晚了。」 白草回来了。回神以后,我们之间那种不可思议的气氛全都消散了。 我跟碧感到莫名尴尬,就背对彼此。 「你们怎么了吗?」 「没事,小白,没什么。」 看来我们是被不同于平常的气氛冲昏头了。 居然会讨论彼此的初恋──那才不是我跟碧该做的事。 要斗嘴,要针锋相对,却又有合得来的部分……我跟碧相处应该要这样。 可是时间或许慢慢改变了我们那样的关系。 「啊,我有东西忘在教室!我去拿一下!」 大概是回想起刚才的对话感到害臊吧。 碧藉著笨拙的演技离开了美术工艺教室。 白草嘻嘻笑了。 「小碧真可爱呢。」 「有吗?以可爱来形容的话,她未免太粗鲁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比如没办法坦率的部分就很可爱。」 听她的语气,我才明白。 「小白,你之前已经回来了,却没有走进教室,都在外面听吗?」 「哎呀,被你发现了呢。」 从她立刻招认的态度来看,似乎不太有掩饰的意思。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谈到we tube那里。」 我叹了口气。 「以碧的个性,那已经算满坦率的了。」 「我想也是。」 「既然碧有喜欢的对象,我是想支持她啦。不过对方是萤幕另一边的人,还已经退隐,那就实在不方便了。起码要是没退隐的话,我跟小桃或许还能跟对方见到面……不对,那样还不如叫碧脚踏实地一点,在身边找个适合的对象比较好。我是不想坦率承认,但是她也够可爱了,不乱开条件的话很快就能找到好男生才对。」 碧有粗鲁的地方,但听说她在六条国中的人气足以成为三强之一。好不容易有那样的人气,我倒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小末,你对待小碧真的像哥哥一样耶。」 「有个粗鲁的弟弟自然会这样。」 「我想小碧就是讨厌被那样对待才会顶撞你吧。」 唔~~我是可以理解白草要表达的意思…… 「碧也已经国中三年级了,我知道自己该把她当成女生对待。可是,从以前到现在的交情太久,让我有种抗拒感……」 「会不会只是你觉得害臊呢?」 「说穿了就是那样。不过到昨天为止都当成弟弟,从今天起就要当成妹妹,总觉得很难切换过来……」 「你对待她的方式是有问题,不过,我在想小碧是不是怕寂寞。」 「咦?」 这是令人意外的意见。 「她希望你能理睬她,语气便不自觉地变冲,感觉就更会顶撞你了。」 「是这样吗?」 「毕竟从群青同盟成立以后,你跟志田同学的几个妹妹讲话的时间就变少了吧?」 「……是啊。」 「你开始活跃后虽然有到高中上课,却变回了名人。这使她觉得自己跟你的距离变远,想要得到你理睬,内心又寂寞……我觉得她陷入了这样的回圈。」 「嗯~~……可是我跟碧从以前就会这样吵架耶。」 「我想那也是因为你们感情好。不过希望你也能记得我说过的话。」 碧会怕寂寞,是吗…… 这意见太令人意外,我想都没想过。 (在小白眼里,看起来是那样……?) 倘若如此,那我就不能一笑置之,要把她的话听进心里。 「我懂了。」 话一出口,我才发现。 咦?难道说── 『──末晴哥,一下下就可以了。能不能请你也看看我?』 苍依该不会也是相同的想法。 (这么一想,事情就串起来了。) 刚才白草也有提到「你跟志田同学的几个妹妹讲话的时间就变少了吧?」这样的质疑。 这句话的对象终究是指「妹妹们」。表示同样可以套用在苍依身上,而不仅限于碧,这么思考才自然吧……? 或许我想错了。可是,这么一想就说得通。 在我如此思索时发生了状况。走廊传来了说话声。 「咦,你说群青同盟的可知来我们学校了?」 「对啊,不会错!刚才她就在这附近!」 「「!」」 我跟白草望向彼此的脸。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在这里引起骚动的话,我们逮住间岛的行动会受到妨碍。 既然如此──要躲起来才行! 「小白,过来这边!」 我打开扫具柜挤进去,并且伸出手。 白草立刻点头,然后扑到我怀里。接著我悄悄关上扫具柜的门。 脚步声逼近以后,在美术工艺教室前停下。 「奇怪~~没有人耶~~」 「你怎么会觉得她在这里?」 「我刚才看见她从厕所走出来啊,只有需要利用教职员办公室或附近教室的人才会用那一间厕所。」 被他猜中了……这男同学的直觉还真灵…… 话虽如此,要说哪里不妙,扫具柜里面比外头更不妙。 因为我跟白草贴在一起。 「小末……」 白草发出呼气声。娇柔气息香艳得让我怀疑空气是不是染上了粉红色。 胸贴著胸,大腿贴著大腿,每次想调整姿势都会摩擦到彼此。 (插图012) (不妙……) 精神方面,肉体方面,两边都有危机。 「小白……」 「不行,小末,不可以动……」 就说了你在耳边用那种嗓音呢喃,会让我理性崩溃啦! 我越是挣扎想换个比较适当的姿势,状态就变得越危险。简直像蚁狮穴一样。 柜子里充满著白草的气味,可以直接感受到身体的柔软与温暖,使得思考能力逐渐下滑。 问题的层级不在于高不高兴,而是我变得无法思考。沉溺于其中大概是正确的形容方式。 「小白,他们走了吗……?」 「再、再这样躲一下会比较好……」 这时期明明可以说是寒冬,为什么会热成这样? 因为我待在狭窄的密室?因为我跟白草互相接触? 两者皆是。不过还有另一个理由。 肯定是因为我的心跳已经快到近乎失常了。 而且我们贴在一起,彼此都能听见这种心跳声。这导致双方的紧张度与兴奋度更为提升。 快感窜到了手脚末端,造成麻痹。 「小白……」 「小末……」 目光彼此交接。 距离极近,没有东西阻隔我们俩。 我懂。白草的理性也几乎没有在运作。 (总觉得,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 被热度冲昏头的我,跟白草嘴唇的距离逐步拉近。 而且,白草同样闭起眼睛── ──末晴哥明明还把其他女性放在心上,态度却半推半就,到底是不老实。 等等,这样不行! 我当然不能半推半就地决定自己喜欢哪个女生! 我抓住白草的双肩,悄悄地让她远离自己。 「小末……?」 「那些家伙都走掉了喔,末晴!」 碧突然打开扫具柜。 「哇!」 「呀啊!」 双方互相吓到。 多亏如此,我面前的白草跌了一跤坐到地上。 「白草学姊,你还好吧?」 「啊……咦?嗯,是啊,我没事,小碧。」 白草的心好像还神游在外,显得有些茫然。 话说我也处在类似的状态。 「哎呀~~刚才我跟想找白草学姊的那些家伙错身而过,回来时发现你们俩都不在,就觉得肯定是躲起来了。我想你们躲在扫具柜里,一次就猜中。」 「是、是吗……」 白草红著脸急著拍掉制服的灰尘,整理仪容。 (我──) 我对自己感到失望。 自身的意志之弱令我厌恶。 我保持沉默,朝著墙壁使出了头槌。 * 后来气氛变得有几分尴尬,碧读起自己的书,白草则给予指导,而我瞪著手机等待联络,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或许我也可以读书消磨时间,但脑子里乱成一团,不觉得自己能专心。 「抱歉,我去一下厕所。」 想顺便转换心情的我离开了美术工艺教室。 上完厕所,接著当我在洗手台洗手的时候,里面隔间传出了开门的声音。 「呼~~好险~~」 有个国中生站到我旁边洗手。 从隔间出来的家伙吗──如此心想的我侧眼一瞧,发现对方是颗飞机头。 「──!」 看这个发型……不会错。这家伙就是间岛。 块头给我比照片所见更高大的印象。身高听说超过一八○公分,但是我看他应该有一八五公分。 体格也挺壮。光看飞机头就满有压迫感,不过这副体格也相当有魄力。整体的穿著不修边幅,让人感受到反社会性。 为什么间岛会在厕所?被老师叫去的他理应正在听训吧? ……啊,我懂了。 这里是离教职员办公室最近的厕所。他在听训时闹肚子痛,就暂时离开了──这倒是十分有可能。 「啥?你看什么?」 呃!被他瞪了。 我穿著国中时的制服,脸大概稍微显老,但是他会像这样毫不客气地瞪过来,可见或许是把我当成了不认识的国中生。 (不小心跟对方有了接触也没办法。乾脆直接把他带去正门吗……?) 不,我一个人会吃亏吧。由于是意料外的接触,我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那还是尽快离开现场比较好。) 我正好已经洗完手,因此决定装成没听见开溜。 「嗯?」 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但我觉得被纠缠上会很棘手,便加快了脚步。 「喂,你等一下!」 「!」 糟糕,肩膀被他抓住了。 来到这种地步实在无法逃,我下定决心回过头。 「突然拦住人是怎样?找我有事吗?」 「果然没错!」 「什么没错?」 间岛直瞪著我的脸看。 我回瞪一眼,以免在气势上输给他。 怕的话就会输。虽然对方年纪比我小,却有这种体格与魄力。我要拿出气概呛回去才行。 「你──」 间岛把手搭到我的双肩。 「你不是群青同盟的丸末晴吗!学长,我是超崇拜你的粉丝!」 「啥!」 我不禁傻眼地叫出声音。 咦,开什么玩笑?我本来是这么想,间岛却亮起了眼睛,怎么看都像正牌粉丝。 「唔喔~~!真的超棒!咦,学长怎么会来我们国中?啊,记得你跟志田姊妹是邻居,还很要好对吧?之前我有听到学长来学校露脸的传闻,难道是要在国中拍摄影片吗?」 奇、奇怪……? 这就是学校的头号不良学生……? 带头抹黑朱音的主谋……? 不、不对劲……跟我听到的事迹或气质差远了…… (不过他也有可能是靠口才在骗人。) 试探一下好了──我心想。 「我有点事要来国中调查。跟朱音有关。」 「!」 他应该听懂意思了。间岛的表情为之僵凝。 接下来对方会怎么出招……最糟的情况下,或许会在这里跟他打起来……当我如此思索时,间岛低声开口了: 「学长怀疑我在欺负朱音对不对?」 感觉间岛的口气既没有敷衍,也不是在威胁人,就只是正经地跟我谈事情。 所以我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把话讲明: 「对,没有错。我算是朱音的大哥,听到她有麻烦,我就觉得坐立难安。然后,我试著调查以后,得到了你很可疑的情报。」 「……我讨厌替自己找藉口,却又不希望被误会,能不能听我辩解?」 「你没有向老师辩解吗?」 「有是有,可是老师完全不肯相信我。」 「阿田师呢?」 我想起阿田师对间岛是主谋的说法抱有疑问,就试著问对方。 「有啊,阿田师算比较愿意听我说话的,但其他混帐老师都一口咬定事情就是我做的……」 哎,阿田师也要顾及跟其他老师的关系,既然有录音被拿出来当物证,他就没办法一直护著间岛吧。我的脑海里浮现了阿田师两边为难的模样。 「从眼神看来,学长好像是愿意听人说话的……可以的话,我希望来一场男人之间一对一的交谈。」 「……我明白了。」 状况出了岔子,但这比双方打起来或让间岛溜掉好得多。听听看他的说法应该也不坏。 思量过后,我就跟间岛移动到位于校舍后面的外侧楼梯,并且坐了下来。这里几乎没人会经过,可以慢慢听他说。 「学长听到的说法大概是这样吧?我被朱音甩了,所以就恼羞成怒,在网路上造谣骂得她饱受委屈──是不是这样?」 「是啊,没有错。所以我们群青同盟为了保护朱音,才会替她拉拢伙伴,还想找出造谣的犯人是谁。」 「……我被朱音甩掉是事实。」 间岛坐在斜前方,比我低了一个阶梯,但我们的头还是差不多高,由此可见间岛的个子有多高。 然而间岛提起了自己被朱音甩掉的事,让我感受到他的哀愁,高大的块头看起来显得渺小。他捡起石头乱扔的模样有几分眼熟。 「被女生甩掉……当然是很痛苦……也很难过……要说我都没有冒出一两个报复的念头,那就是骗人的了。而且被一堆凑热闹的家伙目睹告白遭到拒绝,实在太过丢脸,我大闹了一场也是事实。但是,就算搞成那样,要我在网路上抹黑自己憧憬的女生,害她受委屈……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关于这次的事情,我认为已经「超出了分寸」。 我能理解被甩掉以后想报复的心情。难免能够理解。 可是在网路上中伤自己喜欢的女生就错了吧──我是这么想的。 看来间岛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也许只有这一点跟我有共识,但这表示他分得出是非。 原本我对间岛有戒心,现在却发现他的想法可以理解,就敞开心胸继续听他说。 「假如朱音有男友,或许我会去从对方身上挑个毛病,让朱音知道自己眼光有多差所以才不选我。说起来顶多就是当著憧憬的女生面前摊开真相,我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恶整她。毕竟我喜欢过她。」 嗯,我了解……一开始至少会想挑毛病…… 为什么不选择跟我交往!被甩以后就会这样想。你那个男友没有我好,所以你不选我就是没眼光!我会想这样跟对方喊话。 这算是一种找证据的行为。并没有要恶整对方的意思,而是忍不住就想找材料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要说的话,男人被甩掉后做这种事或许很丢脸。完全没有想过这种事的人听了,或许会大骂:差劲透顶! 但我有过跟间岛一样的念头,甚至实际采取了行动,所以我难免能理解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后来我就发现了。 这种念头是源自「喜欢」那个女生的感情。 没有被选上的现实太令人难受,可是自己根本不敢恶整对方。 因为我希望自己喜欢的女生能保有笑容。 「真的想报复,就是我自己要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让对方后悔当初没选我……应该这样才对吧?所以,我才不会让朱音在网路上受委屈──学长?」 我将双手用力搭到间岛的肩膀上。 眼里不知不觉已经涌出泪水。 「我明白……!」 ……………… ………… …… 由于我对间岛产生了共鸣,对话变得比原本预料的热络许多。 「我这副模样常常引起误解,不过,其实我本来是只会窝在家里看漫画玩电玩的御宅族。」 「真的假的!」 不晓得间岛是发生了什么才变成这样。 「而且我也完全没朋友……当我觉得自己该找个目标时,我家老爸就拿了一套讲不良少年的漫画给我看。因为他以前就受过漫画影响,当过不良少年。」 「所以你才会在这年头梳飞机头?」 「对。被我老爸料中了,我完全迷上那部漫画,就觉得这是自己要的路线……那种即使反抗体制也要贯彻自我的骨气,从以前就让我感到崇拜。」 憧憬动画或漫画里的角色──说来是常有的事,当事人能够藉此成长的话,那根本是再好也不过。 只是针对间岛这种情况,我不得不认为他的品味有点独特。 「我会喜欢朱音也是因为她在这方面打动了我。毕竟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会扭曲自我,再怎么夸奖也不会让她顺从……朱音就是帅在这里。我这种条件想跟她交往根本没希望,可是都快毕业了,不表明心意恐怕会后悔……哎,反正现在已经被甩得乾乾净净,我完全看开了。」 「原来如此……」 「我会成为前辈的粉丝,理由也是在这方面。」 「唔,怎么说?」 我倒不觉得自己属于「即使反抗体制也要贯彻自我」的类型。 「学长,你不是在影片里谈过吗?你会回到舞台上,是出于报复心与对抗心。」 「啊~~……我是说过。」 我从记忆里抹消了这一点,听他提到才回想起来。 「刚才我说『要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让对方后悔当初没选我』,就是受了学长的影响啊。在我心里,那句话有著不可动摇的分量。」 「真的假的……」 我没有自觉,不过影片的影响还真厉害。 「学长你们会尽全力去享受每一刻,不是吗?在我看来,那就是在贯彻自己的行事作风。跟演艺经纪公司进行广告比赛,还有拍纪录片对抗八卦杂志。虽然在现实中跟电玩不一样,并没有简单明确的敌人,可是学长让我感受到,你们是在『对抗无趣的现实』。因为带头对抗的就是学长,我才会变成学长的粉丝。」 咦,这家伙是怎样…… 喂喂喂,虽然我刚才就隐约感觉到了…… 「你这家伙人超好的嘛!」 听间岛说到这里就能了解。 或许我受骗的可能性并不为零。 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这家伙。 我如此打定了主意。 「唔~~我真想让那些动不动就拿球棒出来的同学,还有动不动就想算计我的人渣听听你这些话!」 「咦,真的有那种同学跟人渣存在吗?」 「你会怀疑对吧?可是我告诉你,真的有啦!」 「是喔~~我有想过学长是不是过得超爽,没想到还满辛苦的耶。」 「就是啊!」 我一边大力主张一边回神想到。 为什么这么好的家伙会被讲成抹黑朱音的犯人? 「哎呀,话题扯远了。间岛,状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无论怎么想,你都不会是犯人吧?」 「其实我也知道朱音遇到了大麻烦,就一直在打探犯人是谁。照我的推测,对方是跟我、朱音两边都有过节的家伙……查到最后,我就找出来了。」 「对方是谁?」 「德山。」 「那个自称是朱音粉丝的家伙……!」 假如间岛说的是事实,代表犯人已经混进了想保护朱音的群组。 「……对了,『有女生被间岛威胁的录音证词』,就是德山提供的……」 「啊~~果然没错。我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间岛应该不知道德山提供的录音证词。假如他知情,被老师叫去追究之前,应该就会先跑去揍德山了。 还有,那些老师将录音来源告诉他的可能性也不高。说出来会造成肢体冲突是显而易见的。 可是间岛一开口就能举出德山的名字,这应该可以当成相信间岛的一大凭据。 「朱音的那群粉丝都是德山在管,但是他最近被甩了。而且我跟那家伙也有过节,我在大约半年前看见他霸凌别人的现场,就跟他打了一架。不过那家伙家里有钱,事情就被压下来了。」 「咦,有钱就能把事情压下来吗?」 「据说德山家塞了一笔钱给被霸凌者的家长,以免事情外扬。我逼问过受到霸凌的当事者本人,他就招出来了。」 「真的假的……」 那个叫德山的家伙是怎样……太扯了吧…… 「那、那他提供的录音是?」 「那是大野的声音吧。德山的女朋友。」 「不会吧……?」 「学长可以去确认看看喔。德山在其他年级还有女生的面前都会装模作样,问他们大概也打听不到德山私底下的嘴脸,所以希望学长去问三年级,最好是跟男生确认。」 的、的确,我们在收集情报之际,接触的几乎都是跟黑羽、碧、苍依有关系的人。她们三个认识的全是女生……即使有男生,也是她们三个认识的朋友间接介绍的熟人。 现在回想起来,向我们提供情报的学生当中,三年级男生就只有德山一个人。 等一下,要说是偶然的话……这未免太巧了吧……?被对方钻了漏洞……? 「唔啊~~!」 我搔了搔脑袋。 照这样听来,假如间岛所言属实,我们根本就抓错犯人了。这表示我们全被表面上的情报误导了。 (出这种纰漏,感觉真讨厌……) 以前我当童星时,从没跟我讲过话的人也曾经擅自看扁或称赞我。我不太喜欢遇到那种事。 可是──我却对间岛做出了相同的事情。 (……先冷静一下吧。) 现在尚未确定间岛是对的。 只靠我难以下判断,必须将这些情报分享给所有人,然后开会才行。 「间岛,你之后有空吗?老师那边我会帮忙说明,请他立刻停止训话。」 「当然没问题。」 我急忙打了电话给在正门附近待命的哲彦。 * 后来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 群青同盟听了间岛的说词都跌破眼镜,唯独哲彦想过也有那种可能性就不太惊讶,但是伪证似乎让他很不爽,所以他立刻动手收集起情报。 正好我们借到了美术工艺教室,就把这里当总部,紧急召集支持朱音的群组成员。当然,我们依循间岛的证词,找来的是将德山与大野排除在外的班底。 群组成员赶著找了三年级男生打听到几项证词,得到的结论是── 「看来德山与大野就是真正的主谋没错。」 哲彦说的话,让在场成员都带著严肃的表情点了头。 「抱歉,间岛。」 「对不起……」 「我们应该调查得更仔细呢……」 「不会不会,没关系。学长姊能知道真相就够了。」 我们就这样解开了误会而和解,并将受骗的怒火转向德山与大野。 德山有加入群组,所以要骗他出来很简单。 起初为间岛准备的作战策略全部被挪用,我们赶在当天就把德山叫到学校正门前把他围住。 「这是怎么回事──」 「──你要不要向所有人做个解释?」 群青同盟与支持朱音的群组成员,总共超过十个人对德山施压,一下子就让他吐实了。 「被、被你们拆穿了又怎么样!谁教她要甩掉我!」 德山用手指了朱音。 「都是她……明明我还帮忙管理她的粉丝……」 「别因为被甩就在那里婆婆妈妈!」 间岛揪住德山,还勒住他的前襟往上提。 「少放屁,间岛!你还不是因为被甩就发飙!」 德山也没有服输。他反过来揪住间岛,形成相互对峙的局面。 「我是对那些偷看的家伙发飙!又不是针对朱音!」 「几乎没两样吧!」 「你真的是个心胸狭窄的家伙!才会动不动就霸凌别人!」 「我没有霸凌别人!那是在跟他们玩!」 「不懂别人痛苦的臭家伙!混帐东西!」 「动不动就扁人的你才是混帐吧!」 啊~~啊~~吵成这样真够惨的。他们揪著彼此开始用头互撞。 但是在说词方面,我完全站在间岛这一边。 霸凌人还辩称在玩,就算是说笑也不能饶恕。 「间岛,你可以先停下来了。跟这种家伙讲道理,只是自找麻烦。」 「学长……」 我搭肩制止以后,间岛就变得冷静,并且将德山推开。 「你说什么!瞧不起人吗!」 德山转而伸手揪住我。 之前还可以视为同学吵架而了事,但是群青同盟的成员看我被揪住,都准备要对付德山。 然而──有人先采取了行动。 「住手。不要对晴哥动粗。」 「志田……朱音……」 朱音拉住德山的手臂后,他就放松了力气。 对方眼眶湿了。德山喜欢过朱音……不,我直觉感受到他现在也还是喜欢朱音。 「我是因为──」 几乎在德山开口的同一时间,朱音对他说: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赶快把你的手从晴哥身上放开。」 「……咦?」 我拍响自己的额头。 朱音那种无自觉的残酷,应该在现场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嘲讽。 这个叫德山的男同学帮朱音管理粉丝,还向她告白过,朱音却连名字都不记得。对朱音来说,她始终把对方当成不值得记住名字的人。这就是现实。 「志田……朱音……!」 德山用冒著血丝的眼睛瞪向朱音。 我感觉到有危险,就从朱音背后搭住她的肩膀。 「先告诉你,群青同盟决定让朱音成为准班底了。碧和苍依也是。假如你打算继续对她们造成危害──群青同盟就会对付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晴哥……」 朱音应该是觉得我说话很可靠吧。 她红了脸,把自己的手悄悄地叠到我搁在她肩膀的手上。 「哎呀呀~~这家伙在最后补了伤害最强的一招。」 哲彦嘀咕著莫名其妙的话。 不过那只是我无法理解,他算是在陈述事实吧。 「啊……啊……」 德山跪到地上。从他伤心的表情看来,似乎是没有力气反击了。 有关朱音的骚动就这样宣告结束。 * 隔天放学后,间岛表示想跟我见面,因此我走进了车站附近的汉堡连锁店。 毕竟间岛的外表是那副调调,我还怀疑他是否会准时到。早了五分钟赴约以后,却发现他已经到了。 「啊,学长,辛苦了。」 「你来得好早。」 「总不能让学长等啊。啊,趁著还没忘记,这是我说过要推荐的游戏,请收下。」 「你怎么留那种发型还这么有礼貌啊……」 间岛将放在可爱包装袋的电玩软体递给我。 对喔,以前的不良少年很讲究上下关系吧。他大概是受了那种影响。 我只买了饮料,然后坐到间岛的对面。 「所以,你今天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首先要向学长报告,德山对朱音眷恋很深这件事因为昨天那样曝光了,他就被大野放生了。具体来说,大野已经坦承『录音档内容是德山拜托她录的假证词』。」 「啊~~果然是那样吗?」 虽然在昨天那个时间点就知道那肯定是假证词,但当事人愿意招认便是万幸。 「因此德山现在的风评变得很凄惨。要是他敢再对朱音做什么,头一个会被怀疑的就是他自己,所以他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是吗?那太好了。」 朱音她们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能顾全这一点就是最棒的成果。 「除了德山与大野,我想还有其他人在网路上讲朱音的坏话,不过学长那时候对德山撂过狠话嘛,应该就是那句话见效了,感觉他们现在都安分很多。」 「狠话?」 「学长说群青同盟会对付他啊。」 「喔,那句啊。」 将碧、苍依、朱音纳为群青同盟准班底的做法发挥意义了。群青同盟能成为她们的后盾,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接下来我要跟学长谈的就是正题了──」 「什么正题?」 「丸学长,原本我说过自己是你的粉丝嘛。」 「对啊,你是说过。」 「所以──」 间岛突然把额头贴到桌上。 「丸学长,希望你能收我当小弟!」 「啥啊~~~~~~!」 我不禁大声叫了出来。 「我想成为大咖!所以我想跟身为大咖的学长求教!」 周围开始有人注意我们这边,彷佛在好奇出了什么状况。 梳飞机头的男子把头低到几乎能在桌面上摩擦──这算震撼力惊人的景象吧。因此我的立场更加恶化了。 『他们在做什么交易?』 『那个男生,该不会是小丸吧?』 『人不可貌相耶,他居然会收不良少年当小弟……太让人失望了……』 我听见了这样的交谈声。 「等等!」 我急忙让间岛抬起脸。 「总之你别这样啦!」 「那么──」 「呃,我不太懂收小弟是什么概念,而且我也不想要。」 「是、是吗……真遗憾……」 「不过,我已经知道你并不是个坏家伙,所以我们偶尔约出来吃个饭吧。」 「可以吗!谢谢学长!希望学长以后就直呼我的名字,我叫陆!」 「知道了啦,陆。」 因为这样,尽管陆并不是我的小弟,却成了类似小弟的存在……然而── 「话说,学长好好喔……被那么多美女包围,又超受欢迎……像我根本就……」 跟陆聊著聊著,我就变成单纯听他吐苦水的那一方了。 「可贵是可贵啦……我这样也会有迷惘就是了……」 「啊~~学长在犹豫那三个女生要选谁才好吗?」 「不、不是!我没有那么自以为了不起!」 「不管学长有没有自以为,我昨天看了一眼就感觉是这样耶。不过,学长会迷惘也是难免的吧。」 「你这么认为?」 「哎,请学长当成是喜欢群青同盟的男国中生在瞎扯就好,不过坦白讲,那三个人都比红不了的偶像还要有魅力。能够毫不犹豫做出选择的人,肯定是喜好特别专一吧?毕竟这说起来就像被偶像团体的人气前三名同时追求,谁做得出选择啊。假如我处在跟学长一样的状况……啊~~果然是选不了嘛……」 「原来你能理解吗!」 我使劲握拳。 「就是这样,她们三个都太有魅力了!三个人都是配我会显得可惜的好女生!在我人生里肯对我示好的女生当中,感觉第一、第二、第三名已经被她们一口气占走了!」 「那三个人的话,学长会这么想也是难免啦。」 「但是最近我受到规劝,说半推半就地接受女生色诱是不老实的……」 陆歪过头,彷佛在向我表示:这是什么话? 「不对啦,如果被那三个人追求还能坐怀不乱,不就等于毫无性欲了吗?有那种人的话,我会叫他先去医院看病啦。」 「对!就是你说的那样!可是我不老实也是事实……」 「学长说的倒也是。那样的话,就算是暂时性也好,学长是不是只能跟她们保持即使被色诱也不至于守不住的距离了?」 「啊~~果然只能这样了吗……」 「哎,虽然我不太懂状况啦。总之那对我来说是奢侈的烦恼,令人羡慕。啊,我这里有一款美少女游戏的男主角处境跟学长差不多,还是下次我拿来借给学长?」 「真的吗!太感谢你了!」 「虽然男主角在绝大多数的剧情线都会被捅刀死掉。」 「没救了嘛!」 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跟陆变得要好了。 * ──末晴哥,一下下就可以了。能不能请你也看看我? 说过这句话以后,我一直深陷于自我嫌恶的情绪。 (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更重要的是,我的心思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一想到这里,我的脚就会发抖,还没办法好好看末晴哥的脸了。 假如我的心思不慎传达给末晴哥了,我希望能收回那句话……假如可以靠谎称失忆把整件事一笔勾销,我真希望自己能那么做…… 我正在思索这些。 因为── 『来,你不要动喔。』 在我脑海里浮现的是末晴哥差点跟黑羽姊姊接吻那一幕。 我明白,末晴哥仍迟迟无法挑出一个对象。可是黑羽姊姊的追求攻势巧妙,又太过吸引人,使得末晴哥即将沦陷,所以他们才会发展成那样。 放著不管的话,或许末晴哥就跟黑羽姊姊配成一对了。 我本来就希望他们俩可以在一起。至少,我觉得那样会比末晴哥跟可知学姊或桃坂学姊在一起要好得多。 黑羽姊姊在末晴哥的身边待得比谁都久,也付出了比谁都多的努力,由她跟末晴哥凑成一对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正因如此,我才会一直支持黑羽姊姊,这次却主动打扰了他们。 『哇~~哇~~好厉害~~!』 我的朋友之所以会提高音量干扰他们接吻,是因为有我从旁诱导。我没有勇气自己发出声音,只好算准时机让朋友目睹那一幕,引诱她出声打断他们。 从他们俩差点接吻就可以晓得,至少我现在绝对赢不过黑羽姊姊。对末晴哥来说,我大概连恋爱对象都根本算不上。 这让我感到不甘心,因而忍不住要求末晴哥看看我,可是我因嫉妒而说出来的话也很过分。 ──末晴哥明明还把其他女性放在心上,态度却半推半就,到底是不老实。 我真的是一个性格恶劣的人。 毕竟我有感觉到,因为我说末晴哥不老实,使他陷入了自我嫌恶的情绪,而且变得更想与三名女性保持距离。可是比起内疚,我更觉得自己也开始有胜算了,还为此感到窃喜。 因为局势变成了三强鼎立后才出现的新的可能性。 ──同归于尽。 「或许我趁现在就可以得到渔翁之利」。 有那么具魅力的三个人在,年龄差距大还只被当成妹妹看待的我绝对不可能被选上。 但是末晴哥现在谁都不选了,陪他做恋爱谘询的我距离最近,因而涌上来的感情,是喜悦。 我的良心有受到苛责。我认为这是不应该的感情,但是朝我递来的果实却太过甜美。 正因如此,目前我不希望被末晴哥知道自己的这份情意。 我会陪末晴哥做恋爱谘询,是因为自己对末晴哥的情意没有被他发现。万一我的心思被发现了,末晴哥应该就会像对待那三个人一样,也跟我拉开距离。 「就是因为不觉得有恋爱感情存在,距离才会随之拉近」。 目前的状况正是如此。 所以我在想,现在必须刺探末晴哥是怎么解读我说过的那些话。 「苍依,你来一下好吗?」 当我思索这些的时候,黑羽姊姊找我说话了。 黑羽姊姊希望我跟她到房间里,所以我就跟在她后面进了房间。 「黑羽姊姊,有什么事吗?」 「苍依,你不用太介意自己对小晴说过的那些话喔。」 「……咦?」 「『请你多看看我』……小晴在想是不是最近自己在群青同盟太忙了,才会让你感到寂寞。他误以为你是这个意思,所以你不用为了这句话烦恼。」 「──!」 我的头脑大感混乱。 请你多看看我──首先,我对末晴哥说过这句话的事实被黑羽姊姊知道了,就让我受到强烈冲击。从她的语气听来,恐怕是末晴哥告诉她的吧,不过那样也让我很想放声大叫。 而且从口气判断,黑羽姊姊正确地看穿了我对末晴哥抱持的情感。 最不想被知道的事情被最不应该知道的人发现了。 我不晓得该怎么承受这件事,只感到头晕目眩。 「苍依,你的心情,我自认大致能了解。」 黑羽姊姊好像是为了让我镇定,就缓缓地告诉我。 但我的心慌仍无法平息。 「果然……因为黑羽姊姊察觉到了,之前来学校的时候才会故意跟末晴哥牵手,还当场发动追求攻势给我看,对不对?」 原本我以为黑羽姊姊会做得更低调。她选择了「只有我看得出来的时间点」出手,也一直让我感到挂怀。 「嗯,没有错。」 「黑羽姊姊就是用这种方式,在对我发出『别介入』、『死心吧』的警告之意……」 我有感受到。但是,我怕得不敢去思考,所以我一直视而不见。 黑羽姊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唔~~苍依,你是那样解读的啊。也难怪啦……」 「还有其他的解读方式吗……?」 「有啊。我呢,只是在确认你有多少觉悟。『我目前跟小晴的关系大概是这样。苍依你知道自己的处境吗?』这是我想对你提出的疑问,希望你藉此好好思考自己的心意。如果你有所觉悟就无妨,但如果没有,我认为你走这条路会太坎坷。反过来讲,我并没有更深的用意。」 「但是,黑羽姊姊在生我的气吧……」 「生你的气?为什么?我根本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也没有资格那么做喔。即使说是姊妹,我们又不是同一个人,彼此会出现意见分歧,也会有一致的时候。我认为就只是这样而已。」 「黑、黑羽姊姊,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我受到内心驱策,不管是什么话都好,我觉得自己非得从喉咙里挤出一些话才可以。 「听我说,苍依。」 「可是……」 「反正你听就对了。我呢,喜欢小晴。我从很久以前就很喜欢他,虽然不晓得这份感情是否会有回报,但至少我并不想后悔,所以正在努力用自认为最理想的方式付出。我自己是如此,所以能够对你说的话就只有一句。」 黑羽姊姊抬起脸以后,睁大了眼睛向我宣战。 「──放马过来。我可以当你的对手。」 既无愤怒也无憎恨。 只是陈述事实。黑羽姊姊的话让我有这种感觉。 「对我来说,所有喜欢上小晴的人都是竞争对手,但是我不会输。无论谁来竞争,我都会光明正大接受挑战,并且在最后赢给对方看。所以喽,苍依,你不必在胡乱搪塞内心的想法以后,还责备自己喔。」 一回神,我已经流下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泪水就是停不住。 「黑羽姊姊……!」 「你可以喜欢上小晴,既不用搪塞也不用掩饰。只是,你当然要有觉悟,因为我是一步也不会退让的。」 黑羽姊姊对我眨了眼。 (……啊,我懂了。我一直觉得难受,对于掩饰自己的心意。) 我好高兴自己这段恋爱得到了黑羽姊姊认同,所以眼泪才会盈眶。 对黑羽姊姊来说,让我产生恋爱的自觉还积极采取行动,都只会带来坏处。 但是她愿意认同我,她愿意接纳我。 (插图013) 黑羽姊姊果然是我崇拜的对象── 我拿出手帕,擦掉眼泪。 「谢谢你,黑羽姊姊。我会接受你的好意,试著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嗯,那就好。不过呢──」 黑羽姊姊把手肘搁在书桌,托起了腮帮子。 「不知道小晴能不能承担耶……毕竟他有莫名自卑的地方,要是有更多女生向他示好,总觉得会让他走上歪路,真怕他失控……」 「啊哈哈……唔~~似乎有可能耶……毕竟他是末晴哥啊……」 「就是嘛~~」 明明彼此变成了竞争对手,我却跟黑羽姊姊互相笑了起来。 或许旁人看了会说这是种奇妙的关系。 是姊妹,又是竞争对手,居然还感情和睦。 就算这样,我觉得别人要怎么说都无妨。 因为我好喜欢黑羽姊姊,而黑羽姊姊肯定也愿意喜欢我。 * 那天放学后,末晴将黑羽、白草、真理爱召集到了社办。 我有点事想谈,能不能请你们在社团活动开始前提早到社办──他是这么告诉她们的。 末晴当面开口: 「你们三个都很有魅力,但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态度摇摆,又不老实,很抱歉造成大家的不愉快。」 「小晴,你怎么突然说这些呢……?」 「怎么会,小末……」 「末晴哥哥,你何必这么自责……」 「不,你们都对我太温柔了,虽然我很感激……可是正因如此,我更觉得自己不能耽溺于其中。」 末晴毅然说道: 「所以──我们之间,要不要暂时保持距离?」 「嗯……?」 「咦……?」 「咦……?」 她们三人露出动摇的模样,差点让末晴的心受挫。 但末晴认为不老实并非好事,自己必须贯彻初衷,就紧紧握拳。 「你们当然都是我宝贵的好朋友!所以我希望能像过去一样在群青同盟和睦相处,也不会改变态度!但我在想暂时保持一段距离会不会比较好!我不振作点的话,对你们三个都是很失礼的!……抱歉,说得这么突然。但是我已经打定主意了……请你们接受。」 内心尴尬的末晴匆匆离开社办。 被留下的三个女生经过漫长的沉默──都发出了尖叫。 「等一下啦~~~~~~!」 「怎、怎怎怎、怎么会这样~~~~~~!」 「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嘛~~~~!」 失了魂的三个女生趴到桌上。 一直持续到玲菜为了准备开会而开门进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