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凰》 第1章 逃亡 长圣二十四年,冬,腊月的最后一天。 拂晓的天光浅浅淡淡,未大亮,灰蒙蒙的,已看不清有云无云。 ‘轰’的一声,一颗火球飞到了城楼上,随着守城士兵一同掉下城楼的,还有一面旌旗,上书一个大大的‘景’字。 不远处喊杀声与马蹄隆隆声四起,激的城门楼子上的士兵们霎时乱作一团。 “是北狄!他们居然反了!”一位将领啐了一口,朝下四顾,“快!快马进宫禀报皇上!” “报!主将!永安门也被北狄悄悄围了!他们已经开始上破门锤了!怎么办!” “报!嘉福门也被围了!” 鹅毛般的雪片子打着旋儿往琉璃瓦上落,不一会儿,已是白茫茫一片。 高大巍峨的朱门上,匾额上书三个金漆大字——公主府。 突然,寂静无声的巷子涌入‘嘚嘚’马蹄声,伴随着的是盔甲刀剑的磕碰声。 打前头的士兵个个披甲戴胄,腰间挎刀,跑到府门前迅速分两列站立。 其中几人抬着一个大箱子,往府门前‘咚’的一放。 后头一个骑马的还未到台阶前便勒了缰绳翻身下马。 光洁白皙的脸庞上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一双剑眉下是深邃淡漠的眸子。 也不过刚二十出头的年岁,却已是身躯凛凛,金盔金甲,清贵中不乏英武。 他一面箭步直冲府门,一面呐喊,“叩门!” 一个士兵随即上前急促叩门,“镇国将军府上来人,快快开门!” 没等多久,府门缓缓打开了一个缝,一个老人眯着眼睛朝外张望。 看到来人的刹那才将府门大打开,神色惊慌的往里请人,“祁少将军!您这么早来——这是——” 祁鹤未多讲,只甩下一句,“快快叫醒府里各处家奴!将人遣散!” 话落,扶着刀径直跨进门槛,绕影壁,快步进二门。 管事年纪大了,跟在身后亦步亦趋,撩着袍子急急问询。 “少将军,能否告诉老奴这是怎么了?这——这个时辰公主还没醒,您知道的,您是外男,不得擅入!您——” “张管事!您是老糊涂了不成!”祁鹤身后的一个侍卫将管事一把拽住,面色焦急,粗声粗气,“敌军已经在城门外了!这时候了还管什么外男不外男的!我们少将军奉皇上之命护送公主出城!再晚就来不及了!” “啊!——这么快就打进来了!”张管事惊的嘴巴都合不上了,“哎吆!这可怎么好!” 可到底是公主府里的老人了,也就慌张了那么一瞬,转而便神色镇定的招呼。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人都叫醒!” 小厮们呆怔站立,相互看了一眼,这才撒了手中的活计四下奔去。 府里突然闯入佩剑的外男,所到之处已是一片惊慌,还没到后院,侍婢们就已经得了信儿。 “你说的可是真的!” 青娥神色慌张的边扣衣领的扣子边撩开珠帘走到了外间。 闻蝉翻箱倒柜的拣出几个包袱,一面往里塞东西一面看向青娥,“我刚从正堂那边回来!亲耳听见的!快别问了!赶紧去把公主叫醒!这说跑就得跑了!” 青娥面色哗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话怎么说的!敌人打咱们,咱们还得跑了——这么大的雪!往哪儿跑啊!” 闻蝉见青娥这般,着了急,“不跑?不跑就得死!奸杀抢虐什么是他们北狄人干不出来的!” 抬手将青娥招过,“别哆嗦了!你过来收拾细软,值钱的小物件拿上,再拣几件公主的衣裳,别的不要!” 说罢,正欲往内室走,门外进来一高大人影。 “祁少将军!”闻蝉登时吃了一惊。 “公主起了吗?”祁鹤顾不上客套,也顾不上旁人的讶异,此时此刻他的心头,除了这位公主的安慰再没别的。 “婢子这就要叫去!”闻蝉说着,欲掀帘抬脚往里走,却掀了个空。 “表哥?你今儿怎么这么早来了?来同我一起用早膳吗?” 景华簪睡眼惺忪的站在帘子下,一手揉着那双如水的眸子,一手挑着帘子。 一身素白亵衣将她纤瘦的身子若隐若现的将将裹住,丝缎般的及腰墨发顺从的垂散在胸前。 白皙尖削的脸颊上,荔枝皮色的唇正咧着笑。 软玉温香,天真无邪。 是带着几分孩子气的。 只那么一眼,祁鹤心头猛地一震,耳根渐红,慌乱的转过身子背对着珠帘下的人。 情迷之余,他更多的是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这么一个刚过及笄礼,玉质柔肌的千金之躯,怎能受的了接下来前途未卜的逃亡之苦! 大手紧紧握住腰间的刀柄,他已分不清究竟是指尖的疼传到了心里,还是心里的疼传到了指尖。 “青娥?你拿着包袱在那儿哭什么?” 府里隐隐的喧闹声渐入后院,看着眼前神色怪异的几人,景华簪的意识一下子清醒了。 心头咯噔一声,她脚步虚浮的上前几步,“表哥,是不是——北狄打进来了?” 祁鹤死死攥着刀柄,未回头,扬声道:“速速给公主更衣!”说罢,抬脚往院外走去。 在祁鹤的几番催促下,景华簪带着闻蝉和青娥急急的上了早已停在府门外的马车上。 就在祁鹤翻身上马之际,景华簪推开轿门探出了头,烟眉微蹙,“表哥,府里的下人们怎么办!就这么不管了吗!” 祁鹤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凑到景华簪脸跟前,忍不住抬起手指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朝耳后拨去,温声道:“放心吧,我怎么能想不到你的顾虑呢?我已经下令将他们都遣散了,也都发了银钱,余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景华簪一把握住了他的指节,眸中含泪,看的祁鹤心头又泛起隐痛,他最是见不得她哭。 “父皇和母后还有二位皇兄他们呢?他们也已经出城了吗?” 祁鹤抿了抿唇,不想回答,却被景华簪死死拽住不松手。 他无奈将她的手全数握在掌中,攥了又攥,摇了摇头,“簪簪,他二人是大景朝的国父国母,怎可在敌人外侵的时候撇下臣民私自逃亡!二位皇子更是要做表率——” 景华簪一听这话,登时急了,拉开轿门就要下马车,“父皇母后不走,我也不走,我是大景朝的公主,臣民供养着我这么些年,我要与他们共存亡的!” “胡闹!共存亡是我们这些男儿的事!与你一个公主有何干系!” 祁鹤狠心甩开景华簪的手,不顾她的哭闹将人推进轿内,扬声呵斥,“看住你们公主!” 可景华簪依旧是不依不饶,祁鹤急了,从怀中掏出一封厚厚的信笺递进车内,“簪簪!别让你父皇和母后伤心!” 说罢,起身挺背,勒紧缰绳,朝前喝令,“走!” 景华簪吸着鼻子,抖着手手忙脚乱的将那信笺打开,‘啪嗒’一声一个小玩意先掉到了脚边。 “什么东西掉了,捡起来。”吩咐过后,她抖了下信笺里抽出来的黄表纸,撩起轿帘细细的看。 纸上的字迹粗粗写就,看得出,那人写下这几行字的时候,定是已经处在十分慌乱的境遇。 “是我母后的字迹——”景华簪一手捂着嘴,不可抑制的抽噎了起来。 “簪簪,展信安。局势不明,尽快随祁鹤出城,三日之内,若无恙,母后自会派人去寻你,否则,你就隐姓埋名逃的越远越好!切记不要让人知道你的身份!现在大景只怕遍地都有北狄人了!簪簪,一定要活下去!若有机会——定要光复我大景!” “公主,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令牌。”闻蝉双手托着递到了景华簪的跟前。 景华簪一把将令牌攥在手心,泪流满面。 北狄士兵已经将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没敢走城门,穿后山而过,雪越下越大,走到天黑,才敢停了脚。 马车停在山脚一处破庙外,祁鹤遣人进院去燃篝火,回头见人迟迟不下车,上前摆了摆手,几个士兵会意离开。 第2章 发高热 “还生我气呢?” 四周空荡荡的,荒山野岭,除了呼啸的风,什么都没有。 “饿了吧?听话,下来吃些东西,我点了篝火,暖和。” 国破了,家没了,贵公子一夜之间变成了四处逃亡的贱民,明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骑了一天的马,一路躲躲藏藏,又惊又累,心头实在酸涩,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硬生生挤出了几丝笑意。 “簪簪听话。” 可半晌,车里头还是没声。 他摇了摇头,一下跌坐在马车跟前,“哎吆!——” 果不其然,没等他发出第二声哀嚎,马车的门‘哐当’一声拨开了。 “怎么了!怎么了表哥!伤着那儿了?” 景华簪提着裙子不顾闻蝉的阻拦,一下子跳到了祁鹤身旁,搀着他的身子前后左右的看。 这个招数,他自幼就对景华簪用,这么多年,依旧屡试不爽。 发丝不断撩拨在他的脸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勾魂似的钻进他的鼻尖,他眯着眼睛,任由景华簪将他搀在怀里。 “你又逗我玩!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这么玩!” 发现了祁鹤的把戏,景华簪一下子斜了身子,任由人往地上摔去。 祁鹤见景华簪又嘟了嘴,忙一个打挺起身,嬉笑着一把将人拽住往庙里走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耍性子!” 闻蝉和青娥一面从马车上往下拿东西一面望着二人的身影嗤嗤的笑。 下了雪,枯枝泛潮,燃上一会儿便没了火星子,几次三番地点着,火石都快不够用了。 “表哥,别点了,歇了吧,你也累了。” 景华簪斜靠在墙根,歪着头望向窗外,半轮月忽隐忽现的挂在枯树头,寒鸟‘咕咕’的叫着。 素白指尖拢了拢披在肩头的大氅,“也不知道城里现在是何境遇了——” 顿了顿,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叹了口气。 “若不是父皇这几年不停逼着北狄上贡,使得他们不堪重负,他们又怎会联合那几个小国来打我们!” “他们本就是个小国而已,哪里能受的了每年给我们上贡那么多东西——” “逼得人家的子民们都活不下去了,可不是得反么!” “簪簪,这不是你该议论的事,北狄与我们大景朝之间,是世代的恩怨,如今兵戎相见,不是皇上一个人的错,你不能这么说你父皇,他会伤心的。” 祁鹤拿着枯枝低头拨着火星子,“更何况,他们依附我们大景朝,理应上贡,这没什么好讲的。” “你胡说!”景华簪撇过头,昏暗的暖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一双黑眸闪烁着晶莹,倔强而又柔弱的瞪着祁鹤。 “你和我父皇一样!一样冷血!一样没有人情味儿!” 说罢,她腾的站起了身往后殿走去。 大氅呼啦啦扇过,尘土搅着火星子扬了祁鹤一脸。 祁鹤紧紧合上了眸子,疲惫的低下了头。 “去,把我那件大氅给公主拿去。” 一旁的侍卫不挪脚,支支吾吾,“那将军您——夜里会冷的!这庙四处漏风!您的腿上又有旧疾。” “再说了,公主她有大氅,我还看见闻蝉那会儿还从马车里抱了床被子出来——” “叫你去你就去!怎么这么多废话!”祁鹤抬起头,面上已没了刚才的柔情,现了几分肃色。 侍卫迅速低下了头,把一旁的玄色墨狐大氅卷巴卷巴往后走去,边走边小声嘟囔。 “上赶着给人家当小爹!比皇上爷还上心!这爹自小当到大了,就是没个够呢!” “士锦!你是不是皮又痒了!”祁鹤抄起脚边的石子儿朝后殿扔去。 ‘啊——啊——’ 几声尖锐的叫喊声传来,士锦抱着大氅住了脚,祁鹤迅速把着剑柄站起了身。 “将军,是后殿!”身后的侍卫也纷纷起身,却未敢妄动。 “簪簪!”祁鹤大喊了一声,大步流星往后跑去,推开门,三个姑娘瑟瑟发抖的挤在榻上都快哭出来了。 “将军——有——有老鼠!”青娥搀着手指指向破败的佛像下边。 祁鹤这才收了剑,松了一口气靠在了门框上。 他余光轻瞟着景华簪,谑笑出声,“这屋里有人的火气都快把庙顶烧着了,你还怕什么老鼠!” 说罢,伸手将士锦怀中的大氅拿过,走到榻边铺好,朝景华簪看了一眼,返身往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便传来了啜泣声。 闻蝉是个有眼色的,拉着青娥起身下榻,拢起被子往外间走。 “将军,我和青娥胆儿小,若是有您在,公主定会睡的心安些。” 说罢,不等祁鹤应声,便出了屋。 “欸?——”祁鹤空举着一只手,可屋门已经关上了。 看着抱着膝盖坐在榻角抹眼泪的景华簪,他的心头涌上一股心疼。 缓步走到她身侧,想抚一抚她的头顶,可抬起的手终是悬在了半空。 沉寂半晌,他收回手盘坐在地,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别哭,睡吧,也许明日,城里就又是一个样儿了。” 许是太累,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迷迷糊糊的声音传到他耳边。 他猛地睁眼去摸剑柄,却发现自己的手已被紧紧攥住。 “表哥,我冷——” 一丝清亮的月色透过窗棂,朦胧的照在榻上那人的脸上。 白皙细腻的肤间泛着几抹红晕,额间的发丝潮漉漉的,看着像是睡热了,一切都是那么的娇媚可人。 祁鹤一下子红了脸,忙不迭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将那只白手往被子里塞去,却被紧紧拉住。 “表哥——冷——” 祁鹤这才反应过来,若是睡热了怎么会喊冷呢! 这么想着,他才伸手覆在景华簪的额头,已烫的厉害。 他焦急的俯身去轻轻的拍景华簪,“簪簪!簪簪!” “表——哥——”景华簪缓缓睁开眼眸,两片羽睫艰难的抬起,声线愈发嚅糯。 景朝就她这么一个公主,皇帝自是宠到了天上去。 她是极爱撒娇的,尤其是生病的时候。 “怎么这么冷啊表哥——簪簪好难受——” 第3章 走散 这么说着,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拽祁鹤的领子,祁鹤一下没支住,就这么跌在了景华簪的脸跟前。 他是喜欢她的,可自小到大,他从未敢跟她这么近距离脸对脸的接触过。 景华簪热乎乎的鼻息扑到他脸上,看着那张泛红的就快滴血的小脸,霎时间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 他猛地别开脸,闭着眼睛,极力克制自己的呼吸。 那两瓣殷红的唇瓣,他刚才险些就要亲上去了。 可他知道,他不能那么做。 他不敢,也不舍。 要等的,要等到洞房花烛的那夜—— 尽管他不知道,眼下的境遇,还有没有机会等到那个属于他二人的夜晚。 “簪簪,你发高热了,快把手拿回去,别再受了凉,我去问问闻蝉有没有带药。”说着就要起身。 “别走——表哥别走——” 祁鹤正欲扳开景华簪的手,脖颈却已被景华簪死死攀住。 “簪簪!你不能这样!快松手!”祁鹤嘴上这么说着,却再舍不得离开景华簪一寸。 景华簪的眼眸又睁开了些,眸中有泪,“傻瓜!走的那么匆忙,哪里来得及收拾什么药——” 纤细素白的指节又将祁鹤的脖颈搂的更紧了些,声线哽咽,“那年木兰秋荻,我的马受了惊,侍卫们无一人敢上前,若不是你拼死挡在我马前将它拦下,也许我早就命丧黄泉了。” “可你的腿也因我留下了隐疾,表哥——”一滴清泪滑落,“我本想着今日就进宫求父皇指你为驸马的,这也是他们心中早已默认的事了,哪成想——” “哪成想今日咱们竟走在了逃亡的路上——” “别说了簪簪!”祁鹤喉结滑动,厚重的声线带了几分哽咽。 他用指腹轻轻抹去景华簪眼角的泪痕,轻抚她的发髻,满眼爱怜。 “表哥——我真的很害怕!素闻北狄人凶残无比,父皇以前压制他们那么狠,这下子让他们破了城,还不定怎么——也许父皇母后现在已经——已经死了!我们——我们也快了!” 祁鹤的心都快要碎了,一把将景华簪拦腰抱起坏在怀里,又为她裹紧被子,下巴抵在她额头处。 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哄一个没了娘的小孩儿入睡。 “不怕!你还有我呢!” “如果咱们大景真的败了,我们就走的远远的,躲到乡下去,我可以耍剑卖艺,可以去做教书先生,再不济还能去种地做苦力!我一定能把你养得好好的!” “簪簪,锦衣玉食怕是不能想了,可我一定还让你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许你做,我伺候你一辈子!好吗?” “你还是公主!是我祁鹤一个人的公主!” 他把她当心尖上的珍宝,那是手掌里奇擎,眼皮上供养,不知该怎么稀罕为好。 景华簪伏在祁鹤的怀里,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高热也让她逐渐神志不清起来。 “表哥!一辈子太长——你别许诺!万一到时候无法兑现,我又该是怎样的肝肠寸断呢——” “你一个侯府贵公子,怎能抛头露面耍剑种地呢——” “再说了,若是景朝真的败了,我这个公主的身份就不再是香饽饽了,就变成了烫手山芋!只会——只会连累你——” “你应当走的远远的,父皇他真自私——他不该让你来送我!” 祁鹤听不得这些话,一手摩挲着景华簪的鬓边,眼尾猩红,“说的什么傻话!我陪在你身边,难道是因着你的身份吗?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是生是死我都得在你身边照顾你!” “别说耍剑种地了,只要能把你养的好好的,让我去做什么都成!无论是教书的先生,还是种地的佃农(2),我都能做的下去!” “如果——如果大景真的败了,我倒松口气了,到那会儿,怕是再也不会有人说我是想借着你的光儿高升了——” 这世间的爱,再简单不过了。 左不过就是个事事陪伴,生死相随。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不是人不真诚,就是天不遂愿,做到的人,这世间又有几个呢—— “少将军!少将军!有马蹄声朝咱们这边来了!” 门外传来通报声,是士锦。 祁鹤赶忙将景华簪放下,欲起身开门,指节却被轻轻勾住。 回头,那双漂亮的眸子已经又合上了,细密的羽睫间挂着几滴泪珠。 他没忍住,俯身在她额间轻轻一啄,“睡吧,我去去就回。” “少将军!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士锦的声音越来越焦急,祁鹤几步走到外间,闻蝉和青娥已经披着衣裳等在了门口。 “公主发了高热,快想法子给她将将温!带药——” 话还没说完,几声尖锐的霹雳哨响传来。 “是箭矢飞窜的声音!”士锦警觉的往外走了几步,让所有人排兵布阵。 “不行,这里不安全了!”祁鹤直勾勾的盯着院门,当机立断,看向士锦,“赶紧去把马车赶过来!送公主离开这里!” 士锦未再犹豫,登时出了庙门。 ...... 叽里咕噜的说话声涌入景华簪的耳朵,她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高挑得绣着繁杂花纹的帐子。 喉咙干涩,吞咽口水都变得极其困难,她不禁连声咳了出来。 她这一咳,呼啦啦立即围了四五个姑娘上来。 头发全部披散在肩背,额前都挂着不同颜色的珠串,耳朵和颈部更是缀满五颜六色的珠玉,个个穿着殷红色织金花纹的长袍。 一面看着她指指点点一面叽里咕噜的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神色还极其戒备谨慎。 景华簪惊了,她大景朝没有这样的服饰和装扮,更不许妇女随意披散头发。 她想起了祁鹤交给她的那封信笺,心头不禁升起一股恐惧,可却顾不得这些,微微张了张干涸的唇,嘶哑开口,“水——” 闻声,其中一个姑娘更加审慎的看了她几眼,随即附到另一个姑娘耳边说了些什么,那姑娘便起身走了出去。 见没人递水,景华簪只得挣扎着坐了起来,那几个姑娘也不动,就那么跪坐在跟前。 景华簪揉了揉闷胀的太阳穴,这才抬头环视了一圈。 自己居然歇在了一个大帐里。 第4章 被救 角落点了处篝火,旁边用枯枝支了个架子,上面搭着自己的衣裳。 景华簪心头一紧,赶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上,松了一口气,还好,还穿着亵衣。 “姑娘!”有人掀帘跑了进来,景华簪抬头看去,是闻蝉和青娥。 二人挽着袖子,欢喜的跑到了景华簪身边将她一把拥住。 “姑娘!您可醒了!” 景华簪听着这个陌生的称呼,半天才反应过来。 是啊,现在,她的公主身份已经不是能随便提起的了,更或许,稍不注意,便能招来杀身之祸。 “闻蝉,青娥。”景华簪将二人推开了一些,焦急的低声问询,“咱们这是在哪里?少将军呢?我这是昏迷了吗?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呢?咱们不是在那个破庙里吗?” 青娥眼角噙泪,感激的朝身后跪地的几人看了一眼,“姑娘,在庙里那会儿您发高热,可恰巧碰上了山贼,少将军便让我们与您一齐离了庙。” “然后,咱们的马车失控掀翻了,是这些人救了咱们!”说着,她转身朝地上的几人指了指。 “怎么会这样?那少将军呢?现在在哪儿?”景华簪不小心扬了声调,回过神来,看了那几人一眼,将青娥和闻蝉拉近了些。 闻蝉抿了抿唇,避开了景华簪的视线低下了头,“少将军他——没了消息——” “走散了——”闻蝉说着抬手朝眼角抹去。 “啊——”景华簪感到一阵眩晕,身子朝后倒去,青娥眼疾手快的将人扶到了怀里,“姑娘,您可千万别心急呀!您可——再不能有个三长两短了!” 景华簪怔怔地盯视着一上一下翻动的门帘子,半晌沉默后,凑到了闻蝉的耳根处。 “咱们和少将军失散几日了?” 闻蝉顿了顿,不忍的看着景华簪,“已四日有余了——” “这几日你们一直醒着?” “是!” “那有没有人来寻咱们?” “没有——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一股寒风穿帘而过,鬓边几缕发丝缓缓落下。 景华簪素白纤指紧紧的攥在胸口,心一下一下的往下坠,绝望的合上了眼眸。 “完了——大景彻底的完了——” 想起那封信笺上的字,景华簪感到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顷刻间就要碎了。 她一个女子,又该如何复国—— 就在这时,大帐的帘子又掀开了,几个奇装异服的姑娘登时从地上站起来上前迎了几步,半跪着说着些景华簪听不懂的话。 “姑娘,这位就是救了咱们的人。” 景华簪循声看去,门口那人身形挺拔,背光而站,尽管看不清面容,但依旧可以感觉的出,气场不凡。 身着一袭暗纹织金蓝色长袍,肩上斜斜坠着一挂玄色大氅,胸前几颗五色彩宝,头戴抹额,微卷的墨色发丝同样披散着。 看着这般装束,景华簪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正思索着,那人却径直往榻前走来。 “姑娘的病可好些了吗?” 一身奇装异服,却会说大景话!还说的如此周正,景华簪的疑惑又加了一层。 被外男这么盯着看,很是不适,可威仪无论何时都不能丢。 她直了直身子,裹紧了亵衣,微微颔首避视,“谢公子救命之恩,我的病已经好多了。” 那人却不应声,景华簪只好抬头看去,却直直的撞上了那人的眸光。 浓密剑眉下是一双细长丹凤眼,高挺的鼻子,薄削的唇瓣,棱角分明的颌骨上是几抹似有似无的青须。 在景华簪看来,此人比她大不了几岁,但整个人的举手投足间却显得十分老练利落。 他的眸光不算冷冽,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平静,可景华簪就是觉得他是那么的居高临下,令她没来由的惧怕。 对视片刻,那人眸光依旧盯视着景华簪的眼睛,抬起胳膊拍了拍手。 门口随即走进了三个端着瑶盘的年轻男子,将瑶盘搁到了案桌上,退了出去。 “是我们二公子有好生之德救了姑娘你,你该谢的人是我们二公子,不是我。”说着,又抬手指了指案桌,冷声道:“请慢用。” 随后,意味深长的眯了眯眼,转身往帐外走去。 人走了,景华簪松了一口气,转头想再问闻蝉几句话,却正好看到了闻蝉和青娥二人直愣愣的看着案桌上的食物垂涎的样子。 她‘扑哧’一笑,推了推闻蝉,“吃去吧。”又推了推青娥,“你也去。” 二人得了应允,雀跃起来将案桌上的东西都端到了榻边。 闻蝉端起一碗奶白色的粥状物往景华簪脸跟前递。 可还没到跟前,景华簪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不由自主地趴在榻边干呕起来。 边干呕边连连摆着手,“快拿走!什么东西啊味儿这么冲!这是把放坏的东西给咱们吃了吧!——呕” “二皇子!” “二皇子!” “二皇子回来了!” 几匹红鬃马脱缰似的奔到了大帐前,打头的马被紧紧一勒缰绳,马头和前蹄扬的老高。 “大皇子回来了没?”那人一面问话一面撩袍下马,跪地的人赶紧起身去牵马。 “回来了!跟三王爷和三皇子一齐在帐内等着您用饭呢!” 白皙青稚的脸上一派张扬,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容貌俊美。 身形修长疏朗,流光满溢,一身骑装英气勃勃,正气凌然。 腰间挂了一圈的佩环香囊,丁零当啷的往大帐内走去。 耶律岱钦,北狄国二皇子,此番进攻景朝,他没跟随北狄国君耶律敦巴日打头阵,而是慢悠悠入的大景。 “王叔!三弟!大哥!” 他快步入帐,帐内的几人也纷纷起身迎接。 “怎么样!这大景朝的马好遛吧!”耶律俄日和木一把将他拉到案桌前,拿起锡杯满上一杯酒。 “好得很!跑的可有劲儿呢!”耶律岱钦接过酒杯,仰头一口闷下,夹了一口肉嚼着,“大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城来了,那皇宫,就这么攻进去了?” 耶律俄日和木也闷了一口酒,咂了咂嘴,拍了拍胸脯,“咱们北狄现在的实力,破他十个大景都已经不在话下了!” “那大景的皇帝一脉呢?”耶律岱钦目不转睛地看着俄日和木。 俄日和木顿了顿,又满上一杯酒,“已经杀了。” “皇宫已是血流成河,我此番出来,一是接你入城,二是避避那股子血腥味儿,不然,半夜呛的睡不安!他娘儿的!” 耶律岱钦面色哗然,眸底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冷戾,搁了筷子。 “不是说好不杀皇家的吗?你杀了那么多人!你跟他们大景祖上杀我们北狄人有什么区别!” 他越说越激动,腾的站起了身,抬手指着帐顶,扬声斥骂,“这下子占了他们的城就算了!何苦还要将人赶尽杀绝!这样冤冤相报世世代代杀来杀去什么时候才算完!” “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们!”俄日和木一掌拍在案桌上,震的碗碟哗啦啦响。 “岱钦!有话好好说!坐下!” 另一人扳开胸前的五色宝石,解了斜挂在肩上的大氅,平静的将耶律岱钦按坐在羊皮垫上。 一时间,帐内气氛陷入沉寂。 半晌,俄日和木才又开了口。 “景朝还有一个公主逃了出来,父皇下令必须要找到她将她就地刺死!不得违令!” “违令者——斩!” “还有,咱们还得在城外呆些日子,切记身份不可暴漏,说不准哪处就有大景的眼线虎视眈眈着呢!” 第5章 初见 从大帐出来,耶律岱钦径直回了自己的帐中。 一进帐就命人将腰间的佩环香囊尽数取下,斜斜的往虎皮榻上一躺,合上了眸子。 “二皇子,一直以来,诛杀景朝皇族不都是您心之所向吗?为何刚才在那边大帐,您要那样顶撞大皇子?” “他替您肃清了障碍——” 耶律岱钦缓缓睁了眼,唇角扬起一丝谑笑,玩味的睨向一旁的近侍。 “忍科,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些年,你是当真没看懂?” 忍科一怔,“还望二皇子明示。” 耶律岱钦将眸光从忍科身上挪开,转而看向了南角。 暗黄色的帐上,挂着一面人脸挂像,神情威严,面容刚肃,右侧鬓角一道长长的疤斜斜的划到嘴角,叫人看了触目惊心。 紧挨着画像的是一柄钢刀,墨黑色的刀鞘上方泛着一层幽幽的冷光,即便是在昏暗的帐内也是那么的显眼。 “那幅画上的是谁?” 忍科顺着耶律岱钦的眸光看去,又看向耶律岱钦,“自然是二皇子您的爷爷,我们北狄的上一任国君耶律丹!” “你说的对啊!”耶律岱钦冷冷的盯着那面挂像,似是霎时间变了一个人一样,周身冷戾。 “我还记得,我爷爷被景朝皇帝杀死的那年,我不过才七岁的年纪——” “景朝杀了咱们上一任国君,杀了咱们无数子民!您为何还要因大皇子杀了景朝皇族而动那么大的怒气!”忍科的语气有些许的埋怨。 耶律岱钦摇了摇头,起身坐到了篝火旁,直勾勾的盯视着橙红的火光,沉声道:“忍科,你知道,屠杀皇族这个恶名,我不想担!” 说罢,他又抬头看向忍科,露出一抹邪笑,“可是景朝皇家,必须杀干净!现在有人帮我肃清了障碍,这便是最好的!” “我倒正好装一装这极贤的名声!毕竟,咱们以后是要占据景家江山的,这景朝,不比咱们北狄蛮夷,景朝重文轻武,他们的大臣们喜欢仁德的皇帝,我现在有了这个贤名,他日父皇传为于众皇子,我相信,诸朝臣定会侧重于我!” 忍科恍然大悟,“还是二皇子您想的长远啊!您那么多书真的没有白读!” 耶律岱钦摆了摆手,“别拍马屁了,那个山崖边救下的姑娘怎么样了?” “还在那边小帐里面歇着呢!”忍科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去,“属下这就吩咐人过去看看。” “欸——回来。”耶律岱钦摆了摆手,随即站起身一把拿过榻上的麂皮大氅往帐外走,“走,这会儿没什么事儿,过去瞧瞧。” 忍科跟着往外走,刚迈出几步,耶律岱钦回身肃色看着他,“吩咐下去,这段日子在外人跟前一律称我二公子。” “是!” ...... “姑娘,您吃点儿吧!这不是坏掉的食物,那位贵人说了,这叫驼奶茶糊,就是味儿怪了些,却好喝的很呢!”闻蝉捧着那碗粥状物又往景华簪跟前递去。 青娥也上前劝慰,“是啊姑娘!您现在身子这么虚弱,还是得吃点儿什么才好!” 昏睡了这么些天,一醒来早已饥肠辘辘,说不想吃东西是假的,可看着那碗怪味儿糊糊,景华簪实在是没有胃口。 她将碗推开老远,“不吃,我吃不下这么难闻的东西。” 说完,又躺回了榻上,背过了身去,她伸手往胸口处摸了摸,那枚小令牌还在。 霎时,那股忧伤又一股脑的朝她袭来,此刻的大景,她实在是不敢去想已经变成了什么景象,更重要的是,表哥祁鹤的下落,她也无从寻起—— 孤舟——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叶孤舟——孤零零的漂浮在海面上,不知归处,没有去向—— “二公子——” “二公子!” 帐外似乎有嘈杂声,景华簪赶忙又掖了掖那块令牌,起身坐了起来,朝青娥闻蝉招了招手,“你们俩过来。” 三个人刚坐到一起,大帐的门帘子便被掀了开来,一股冷风灌进,激的景华簪不禁打了个冷颤。 来人刚迈进一只脚,那几个奇装异服的姑娘便又上去半跪着说着景华簪听不懂的话。 景华簪审慎的看着,来人看起来似乎比上一个看起来更年轻些,微卷的半长黑发半梳半落,额间也戴宝石抹额,面上一点儿青须都没有,眉目疏朗,肩上挂麂皮大氅,挺拔如松,周身清冽,看起来很是带了几分少年英气的潇洒。 他身后的那个人跟那几个姑娘说了好一些话,那几个姑娘才起身退了出去。 景华簪心里疑惑,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仆人极多,规矩看起来也不少,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商贾。 “姑娘,你的身子看起来似乎已经好多了!” 景华簪还在思索着,那人已然朝她走近,顿身坐到了斜对面的羊皮凳子上。 景华簪心里又咯噔一下,这人的景朝话竟也说的相当不错! 可出于礼节,她顾不上惊讶,正了正身子,朝来人点头示意,“我方才听见外边那些人喊你二公子,是你救了我?” 耶律岱钦看着眼前的人,那会儿急急忙忙派人将她从山崖下救起,他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并未走近。 他以为只是个寻常女子,这会儿一看,原来,竟是一个如此粉雕玉琢的妙人,说是仙人也不过如此了! 他淡然一笑,白皙的面颊间绽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颇有些少年气息,“是。” 他头一次这么紧张,在一个女子跟前,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6章 互骗 “公子——”景华簪谨慎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不是景朝人吧?” 陡然被这么一问,耶律岱钦有些慌了,可面上依旧镇定的带着笑意,“姑娘慧眼独具,在下东丽人,香料商人。” 东丽人?景华簪抿着唇,指尖紧紧绞在一起。 她在脑子里迅速翻腾着记忆,上年元宵佳节,万国来朝,皇帝宴请国宾,席间也有东丽人,可她似乎记得东丽人是束发的,眼前的人却不束发,难道她记错了?一时间不由得又紧张起来,不会是北狄人吧! 可看着男人无邪清冽的笑容,她又觉得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 “公子的景朝话说的蛮好的。” “商人嘛!到了哪处就学哪处的话!”耶律岱钦脑子反应神速,面不改色的说着。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来日若是有机会,好答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景华簪放下了戒备,荔枝皮色的唇露出一丝浅笑。 “我——”耶律岱钦不由自主的挪了挪脚,“我叫日阿西。” “日阿西——你们东丽人的名字都很好听,日阿西是什么意思呢?”景华簪歪了歪头,显露出几分少女独有的顽皮娇痴,仿佛此刻她不再是那个亡了国的公主。 被景华簪这么盯着看,耶律岱钦突然感到面颊有些发热。 北狄的女子不比景朝女子的面容差,北狄女子善舞,皆面容俏丽身材曼妙,可从未有一人让耶律岱钦感到这么羞涩过。 他将眼神往一侧游移,避开了景华簪的眸光,“日阿西在我们东丽,是吉祥的意思。” 景华簪点了点头,脱口而出,“寓意极好,令堂令尊一定很爱你!” 帐内的篝火似乎烧的有些旺,耶律岱钦单手解了大氅,扔给身后的忍科,又看向景华簪,“父母爱子,人之常情,难道你的父母不爱你吗?” 说到这儿,景华簪一下子怅然了,转头看向一旁熊熊燃烧的焰火,仿佛已经看到了城内的景象。 “我的父母——他们当然爱我——他们——他们更是心怀天下的——”她再也忍不住哽咽着将脸埋在了手里。 忍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眉头微蹙。 “你说什么?心怀天下?”听到这个词,耶律岱钦霎时警觉了起来,想起了俄日和木在大帐中说的话,“景朝跑了一个公主——” 他一手悄悄摸向腰间的佩刀,眸光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戾。 “是!”闻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公子还不知道吧?您这时候来我们大景可是挑错日子了!北狄人反了!已经破了我们的城了!” “我家老爷和夫人是开钱庄的,本来我们已经从城里逃出来了,可半路上我家老爷非得回城给看看,说乱成这样,万一有客官取银票可怎么办?然后就命我们两个婢子同小姐上了马车继续逃,后来马车坠了崖,也不知道我家老爷和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景华簪懵怔的看着闻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心里责骂自己太不小心,险些说出不该说的话,幸好自己身边的宫女机灵。 听了这话,耶律岱钦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指尖也悄然从剑柄挪开。 看着眼前人悲伤的神色,他的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他要杀的是景朝的皇族,却不是景朝的百姓,百姓是极不容易的,他们只不过是万世洪流中的沧海一粟,江山由谁来坐,他们一向没有参与抉择的权利。 兴,他们也只能庸庸碌碌腾出一点儿时间来享用那么一点儿自己的劳动所得,亡,他们便只能如此的颠沛流离,与亲人失散。 眼下这么伤及无辜,他感到很是过意不去。 “别哭,估计北狄不会在城内肆虐太久,或许,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进城了,你父母那么心善,一定不会有事的!”说罢,他转眼看向案几上的饭食,有一大半没动过。 “姑娘是不是吃不惯我们东丽的吃食?”他有意活跃一下气氛,太压抑了。 景华簪擦了擦眼泪,抬起头,长长的羽睫上还挂着几颗米粒大的泪珠,“嗯,是有些吃不惯。” 哭过后的声音糯糯沙沙的,耶律岱钦的脸腾的一下又烧红了,这回直烧到了耳根。 他腾的起身,拿起案几上的一盘肉就往篝火处走去。 忍科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夺下耶律岱钦手中的盘子,“二——公子!让属下来!这怎么能让您——” 耶律岱钦背转身的间隙,悄悄瞪了忍科一眼,忍科登时噤了身迅速退到了一旁。 心里不住的犯嘀咕——这二皇子平日里喝个水都差点儿让人喂进嘴里,今儿抽的什么风儿竟肯为一个陌生女子炮肉! 景华簪和闻蝉青娥三人看呆了,面面相觑扑哧一笑,景华簪披着大氅下了地坐到了篝火跟前。 耶律岱钦正将肉一块块往泥巴里裹去,这惊呆了景华簪,原来素传这些东丽,北狄等地穷困无比,食物匮乏竟都是真的! 她抬手捂着嘴,讶异半天,忍不住略带怜悯又颇有礼貌的问出了声,“公子这是——难道——这泥巴在你们东丽也是可以吃的吗?” 一旁的忍科嗤嗤笑出了声,大刺刺道:“怎么样?没吃过吧?这叫炮肉!用泥巴将肉裹住后再丢进火堆里烤,这样烤出来,肉质鲜嫩,味道极——” “出去!就你懂?”耶律岱钦大喝一声,忍科低下头转身就走,灰溜溜的出了大帐。 话出口,耶律岱钦也意识到没收住,他现在对外的身份已经不是皇子了,他该装的平易近人些。 “你对你们家的仆役——”景华簪怯怯的看着耶律岱钦,“挺凶的——” 耶律岱钦避开景华簪的眸光将裹好的肉往火里扔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笑道:“我们东丽人,不讲究那么多。” 第7章 活捉少将军 “忍科!你小子冻在外边干嘛?” 一道声音传来,忍科转过身,到了嘴边的称呼又咽了回去,几步上前走到了来人身边,压低了声音,“三王爷,大皇子!你们怎么过来了?” 查干巴日站定,朝大帐睨了一眼,“哦,没什么事,大皇子听说二皇子半路上拾了一个景朝女子,前来探看一眼。” 忍科点了点头,身子侧过,先一步往大帐走,呵呵一笑,“二皇子正在里边给那姑娘炮肉呢。” “炮肉?伺候人?”俄日和木跟查干巴日对视一眼,像听见了什么稀罕事儿似的,咧嘴谑笑,“他今儿个倒生出了这份闲心?” 查干巴日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你看。”耶律岱钦拿起一块肉吹了吹,将烤干的泥巴一剥,仰起头把肉往嘴里扔去,一面嚼着一面递给景华簪一块,“就这么吃。” 一旁的闻蝉和青娥也一人得了一块,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禁讪笑出来,宫里没有这样不文雅的吃法儿,谁也不好意思照着模样学。 景华簪却觉得有趣的很,正要吃,‘呼啦’一声,大帐的门帘子被掀开了,送饭的那个五色宝石携一个又高又壮的男子踏进了门。 “二弟!这是做什么美味呢?给大哥我和你三叔也来点儿?” 俄日和木大笑着往篝火旁走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耶律岱钦身侧的景华簪。 这一看,他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敛住了。 他放缓了脚步站到了景华簪的对面,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跟前的女子。 他将人上下左右看了个仔细,眼神顿在了她脖颈间的翡翠弥勒佛上。 真的好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被俄日和木这么盯着看,景华簪的手不自觉地往脖颈间捂去。 耶律岱钦察觉到了景华簪的不适,下意识探了一下身子将她半个人往身后挡去,“没吃什么,姑娘吃不惯咱们东丽饭食,我给她炮了些肉。” “东——”俄日和木差点没反应过来,“哦是啊!她是景朝人,自然是吃不惯咱们东丽饭食!是该教教是该教教!” 俄日和木说着,又探看了一眼景华簪,这才坐了下来。 他接过一块肉往嘴里嚼去,刀子似的眼神又往景华簪身上瞟去,“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的?” “开钱庄的。” 景华簪正欲开口,耶律岱钦却率先出了声,说完还又转身递与她一块肉,“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没问你,让人家姑娘自己说!”俄日和木不耐的看着耶律岱钦。 耶律岱钦咧嘴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大哥,人家一姑娘,还生着病呢!你盘问人家这么多干嘛!你把人家吓着了!” “欸你——”俄日和木还想说话,门外却传来一阵嘈杂声。 查干巴日起身撩开帐帘,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面色匆急的回到帐内,先盯着景华簪看了一眼,又看向俄日和木,神色凝重,“咱们的货出了点儿问题。” 耶律岱钦一听,这是暗号,腾的站起身,“出什么问题了?” 查干巴日的神色又一下子缓合了下来,摆了摆手,“不是大事儿,你在这儿歇息吧。”随后同俄日和木出了大帐。 “皇叔,出什么事儿了?”走出老远,俄日和木才住了脚。 查干巴日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雪厚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朝老远的小帐扬了扬下巴,眯了眯眼睛,“捉了个大活人!上大刑了!是个景朝的少将军!下边人说,看样子似乎知道点儿那个公主的下落。” “这是个好消息呀!”俄日和木立刻抬脚,“走!看看去!” 第8章 怀疑 “对了皇叔。”俄日和木边走边凑到了查干巴日跟前,脚步也放缓了些,“岱钦搭救的那个女子,我看着,不像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儿啊!” 查干巴日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这几日来,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疑心太重,真没想到,你也有同样的感觉。” 俄日和木一下子住了脚,挡在了查干巴日面前,“这么说皇叔你也察觉到了?” “是,这女子的容貌且不论,单看她那仪态举止,就实在不像是寻常商贾养出来的女儿。”查干巴日望着远处细细思索着,“她身边那两个婢女待人接物亦是很有自己的规矩,不卑不亢,无论见着什么都是一副平淡模样,这很不寻常。” “这几个大帐四周全是咱们的兵拿着长枪日夜守卫,按理说,她们该问我为何行商还带这么多的侍卫,可这三天,她们愣是一句都没问过,这几天帐中走来走去,她们更是毫无惧怕之意,就像是习惯了似的——” 俄日和木怔怔地听着,又想起了方才看到的那枚辣色弥勒佛,他感到事情开始变的有些诡异了。 “三王爷,大皇子!不好了!——” 查干巴日循声望去,小帐中跑出一个人正朝他们奔来。 “那女子的事待会儿再说,先去那边瞧瞧。”查干巴日说着抬脚往前走去。 俄日和木朝后望了一眼,也转身跟着查干巴日往小帐走去。 “你那个大哥——”景华簪呆怔的望着眼前的篝火,小心翼翼道:“似乎对我很是不满。” 刚才俄日和木的不寻常反应,也令耶律岱钦很是恼火,“他那人一向如此,为人粗鄙,不懂怜香惜玉。”他讪笑的看了景华簪一眼,“让你受惊了,别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景华簪侧头看去,正好对上了眼前人的一双清眸,还有那对儿浅浅的酒窝,这一看,刚才那不速之客带来的不欢和紧张感一下子又荡然无存了。 一觉醒来自己成了亡国公主,一路奔逃,昏迷后醒来至亲至信的表哥也不见了,身处这么一个陌生的大帐中,却有这么一个人坐在她身侧为她做吃食,陪她说话,她感到心头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暖意和依赖。 此时此刻,她需要这种温暖,也需要这种庇护。 “日阿西。”景华簪将身子整个儿转过去,天色又暗下来一点儿。 跳动的橙红篝火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忽明忽暗,许是肉吃的多了些,荔枝皮色的唇似是要沁出血来,宝石似的瞳孔也瞬间晶莹。 “啊?”耶律岱钦还不习惯自己给自己编的这个名字,看着眼前人忽闪的大眼睛,他差点儿失了神,太美了!像神女!“你叫我名字——做什么——” “这个时候能遇见你,真好!”景华簪使劲眨了眨眼睛,又转身回去看向那拢篝火。 她还不想在不够熟悉的男子面前掉眼泪,在她看来,那是一种全身心臣服的态度。 “二公子。”忍科进帐,几步走到了耶律岱钦身侧,“大公子叫您到大帐去。” 耶律岱钦听罢,先看向了景华簪,“姑娘在这儿歇着,我——” 没等他说完,景华簪淡淡一笑,“快去吧,定是有社么要紧事。” 耶律岱钦起身往大帐外走去。 ...... “那个女子留不得!”俄日和木端坐在毡垫上,一副不可违抗的气势。 耶律岱钦坐在俄日和木对面,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半晌,阴沉出声,“为何?” “皇叔,你来说给他听!”俄日和木看向查干巴日。 须臾沉寂。 “扎那的人在前边鹤岭捉了一位景朝的将军,上了大刑,他说,景朝的那位公主身边只带了两位婢女,我和大皇子一致认为,你搭救的那位女子,与这俘虏所说的情况非常相似!” 耶律岱钦微微合下了眼眸,扬唇谑笑,不紧不慢的看向查干巴日,“皇叔,我一向觉得您是一个思考问题比常人有逻辑之人,怎么今日里,如此牵强的理由,您竟也信了?” “她家里是开钱庄的,天子脚下开钱庄——”耶律岱钦的指节重重磕在桌沿上,“搞不好这景朝的皇帝都得跟她父亲借银子用!带两个婢女有什么稀奇的吗?难道这大景朝除了公主,寻常人家的女子身边就不能带两个婢女了?” “岱钦!”查干巴日冷冷的看向耶律岱钦,“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耶律岱钦一下子噎住了,顿声道:“好!你继续说!” “那人还说了,那公主身上携有景朝帝后的令牌,你既然不肯错杀,那我们就只好搜她的身了。” “荒唐!”耶律岱钦大喝一声,怒目看向面前的二人,“那是一个姑娘!按大景话来说人家还未出阁!清清白白的身子,你们怎么好意思去搜人家姑娘的身子!” 话刚说完,他也呆住了,他感到自己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在维护这个女子。 他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这般维护他,可他一想起她埋首哭泣的样子,想起她说起她的父母,他就觉得她的苦难是自己带给她的—— 那时候他悄悄在心里自责过,如果他们没进攻景朝,她就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这好办的很!”俄日和木腾的站起了身,冷笑道:“咱们带来的侍女虽不会说大景话,可搜身子这事儿她们还是干的来的!” 这话彻底让耶律岱钦没了反驳的余地。 “好,那随你们的便吧!” “什么时候搜?” “今晚!” 第9章 计划逃跑 “公主!公主!” 景华簪回过神,翻了个身看去,闻蝉已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榻边。 “怎么了?”看着闻蝉慌张的神色,景华簪的心头也不禁一震,这几日太过疲惫,心里头时时刻刻的揪着,稍有风吹草动她就出一身冷汗。 “公主,婢子觉着,咱们还是别待在这儿了!咱们逃吧!”闻蝉倾了倾身子,伏到了景华簪耳侧小声道。 “为何?”景华簪讶异的看着闻蝉,又看了看在一旁打瞌睡的青娥,“如今局势这么乱,咱们出去了往哪儿逃?” “那信上母后说了,会差人寻咱们的!”说到这儿,景华簪落寞的躺平,望着帐顶,“虽说眼下已经过了三日,可我还是觉得,父皇和母后还没死——咱们——再等等——” “公主!您糊涂啊!”看着景华簪安逸的神情,闻蝉急了,“是婢子的错,您这么几日都还没来得及出帐外瞧瞧。” “方才那位日阿西公子说他是香料商人,可奴婢看着他根本不像什么香料商人!倒像是个——” 说到日阿西,景华簪一下子来了精神,没等闻蝉把话说完,她蹙眉看向闻蝉,“你为何这样说?日阿西公子多好啊!救了我们,还亲自给咱们炮肉吃!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 “实话跟你说了吧公主!”闻蝉一下子攥住了景华簪的手,谨慎的朝帐门口看了一眼,“这四周,全是立着枪的汗子!他们虽然没穿铠甲,可个个身形笔挺,眉眼间皆有一股杀气。” “这种气势,奴婢只在咱们皇宫的禁卫军身上看到过,这位日阿西公子说他是香料商人,他一个商人!为何会带这么多拿着冷器身着便服的近卫!这可解释的通吗?” 经闻蝉这么一说,景华簪一下子觉得慌了。 “你说的有道理啊!”景华簪回过神来,一把捏住了闻蝉的手,“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好险!” 闻蝉顿了顿,面色又变得更加难看,“还有,奴婢也没跟您说,就今儿个给咱们送吃食的那个胸前佩着五色宝石的男子,他好像早就怀疑咱们的身份了。” “为何这么说?” “他——”闻蝉快要哭了出来,“他问过奴婢一句话,奴婢越想越觉得自己那会儿儿回答的并不是很妥帖——” “什么话?” “他问奴婢见了这些执枪的近侍为何没有一丝讶异——” “你是怎么回的话儿?”这时候景华簪也预感到了不妙。 这便对了!怪不得那人进来送饭食的时候那眼神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看个干净呢!原来早就将自己怀疑上了! “奴婢说——说奴婢的主子家里颇富贵,因此府上也是有禁卫的!可方才那人带着那个又高又壮的男子进来时,奴婢看着他们对您那盘问的眼神,奴婢就又想起了他盘问奴婢时候的眼神,” “奴婢那么回了他以后,他看向奴婢的眼神分明是颇不信的!” “公主!咱们赶紧逃吧!” “奴婢现在觉得,他们根本不是什么东丽人!根本就像是北狄人!” 景华簪腾的坐起了身,浑身颤抖的咬着指尖,“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半晌,她指向一旁的青娥,“先把青娥叫醒!我要出帐看一看周围的情况再做决定!” 闻蝉应声,慌张的走到青娥身侧,拍向她的肩,“青娥,青娥!快醒醒!快醒醒!” 景华簪也下了榻,缓步往帐外走去。 可刚走了几步,便听到帐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如此听着,她又赶忙往榻上躺去,一面叫住闻蝉,“先别慌!待会儿再说!” 第10章 藏令牌 青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向闻蝉,“怎么了?” 闻蝉故作镇定的坐到了青娥身边,“没事,你继续睡吧。” 景华簪半闭着眼睛,静静的听着外边的动静。 果然,嘈杂声越来越近了。 她双手搁在胸前,浑身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 可又过了好一会儿,帐内非但没有人进来,嘈杂声也消失了。 景华簪缓缓睁开眼睛,见还是没有动静,便起身下了地,将闻蝉和青娥唤到跟前,压低了声音,“怎么没声儿了?好怪异的感觉!” 闻蝉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方才许是咱们太紧张了,不过不管怎样,咱们还是得赶紧逃啊公主——” 景华簪眸光定格到厚重的帐帘上,将食指搁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摇了摇头,“不——这几日从没有过这么大的动静,我还是想出去瞧瞧。” 说着,她的脚就朝前迈去,闻蝉伸手将她拦住,“公主,奴婢去,您还病着呢!吹不得风!” 说罢,理了理衣襟,就端着胳膊往帐外走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帐帘,这一眼,差点让她朝后晕去。 原本帐门外的两个便服禁卫此时已经换成了黑压压一片身着铁网甲的禁卫。 显然,这便是方才那片嘈杂声的来源了。 看来,是真的被怀疑了——到底在公主府也数十个年头了,闻蝉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慌,越慌越容易暴露身份。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绽出一个笑,镇定自若的看着眼前众禁卫,“你们这是——” 话落,众禁卫木着脸,显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闻蝉又继续道:“我家姑娘有些饿了,让我出来问一下夜里的饭食什么时候能送来?” 这次,打头的禁卫站了出来,用不怎么标准的大景话道:“该送来时自然就送来了。” “那——我可以到大帐那边去取些食物回来吗?我们姑娘实在是——” 还没等闻蝉的话说完,登时站出了两个禁卫,两杆长枪往地上一杵,“不准!” 而后,再也无话。 闻蝉见再也问不出什么,缓缓转过身子,脚步虚浮的朝帐内走去。 帐帘一放下,她就加快了脚步往榻前去。 “怎么样?外头是个什么情形?”景华簪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不好!”闻蝉面色灰白,“公主,他们已经差人把咱们的大帐围了!” 景华簪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她想仔细思索追溯这伙人这么做的原因和目的,脑子却变的一片空白。 “啊?这是为何?”青娥一听也凑了上来,“发生什么事儿了?这是那位日阿西公子的授意吗?” “日阿西日阿西!别再提他了!”闻蝉烦躁的坐在了地上,“我看,他们真是越来越像北狄人了!这下子把咱们的大帐围了!下一刻又不知道要对咱们干什么呢!” 听着闻蝉的话,景华簪又想起了在出城的马车上皇后留给她的那封信。 “不慌!不能慌!”景华簪自言自语着下了地,往四周仔细查看着。 “公主,您怎么了?”看着景华簪在地上不断的绕着走来走去,闻蝉愈发不知所措起来,她以为自己的主子就这么神志不清了。 “公主!您——”她走到景华簪跟前,正要将人往榻上扶去,却被景华簪一把拉住,“这儿!” 景华簪一手拉着闻蝉,一手指着帐角,凑到了闻蝉耳边,“我想过了,此时我身上唯一能证明我是景朝公主的物件就是那两枚令牌,只要暂时将这两枚令牌藏起来,就算他们是北狄人,我们也没什么怕的了!搜不出令牌,没人能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 “你想啊,咱们到这营地都几日了,早不围晚不围,偏今儿晌午后日阿西他大哥来过后就将咱们围了,你说的对,那二人一定是怀疑咱们了!” “总之不管怎么样,先把令牌藏起来是要紧事!” 闻蝉和青娥皆点了点头,“公主您说的对,先把那令牌藏起来要紧!” ...... “多斯!”俄日和木搁下锡杯,朝帐外大喝一声。 立时,一个满脸麻子,精瘦且高的男人掀了帐帘走了进来,“大皇子,搜身的侍女已经准备好了。” 俄日和木顿了顿,看向耶律岱钦,“二弟,你可要一起过去?” 耶律岱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白皙的面颊上又染上了一丝红晕。 他低垂着眸子,琥珀色的瞳孔已几近迷离。 帐外寒风带着萧瑟寒意呼啸而过,帐内也只有篝火的噼啪声响。 “如果她确实是景朝的公主——”耶律岱钦抬眸,满眼倦怠的将帐内众人扫了一圈,“就必须将其就地刺杀是吗?” 俄日和木冷笑一声,睨向耶律岱钦,“你今晚喝了这么多酒,不会是为了那个女子吧?娘儿的!就在那帐里聊了那么一会儿你就对她这么倾心?真是见鬼了!咱们北狄那么多女子也没见你有过如此倾心的!” 查干巴日缓缓站起身,冷着脸看向耶律岱钦,“前朝血脉,一个都留不得!岱钦,这话,你还记得是谁说的吗?” 这话让耶律岱钦感到自己的脸上像是被狠狠打了一个巴掌似的,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抬手抹了把脸,“记得,是我说的。” “你还记得就好!”查干巴日利落转身,“扎那!俄日和木!你二人跟我去,岱钦,你就留在这儿吧。” 说罢,几人呼啦啦披上大氅出了大帐。 第11章 搜身 耶律岱钦颓然地抓了抓头发,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要往帐外走,门外禁卫像是早就料到似的箭步挡到了他身前,“二皇子恕罪,三王爷吩咐了,他没有回来之前,您不能出这大帐。” 闻言,耶律岱钦顿了顿,没出声,返身回去往榻上躺去。 许是喝的太多,头晕的厉害。 良久,忍科凑到了耶律岱钦跟前,“二皇子,要不要属下去看看?” 耶律岱钦合着眸子,细长的手指使劲揉捏着眉心,薄唇紧抿,“你说,她会是景朝的那位公主吗?” 忍科蹙眉,为难的摇了摇头,“难说!方才三王爷和大皇子分析的有模有样,更何况,被咱们掳来的那个景朝少将军形容的景朝公主的容貌——”忍科小心翼翼地看着耶律岱钦,“跟那姑娘实在是很像!” “茶!” 一旁的侍女闻声,提壶斟茶,上前几步跪坐躬身递到了耶律岱钦手中,“立斯无。”(北狄话——主上请。) 一杯茶下肚,刚才还一片迷蒙的脑海里仿佛也顷刻间变得清晰起来,那抹醉后的怀柔也瞬间消散,只留下一颗冰冷坚硬的帝王心。 “我父母他们心怀天下——” 景华簪的那句话又回荡在耶律岱钦的耳边。 他猛地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帐顶,一时间,万念俱灰。 是了!寻常百姓家的小女儿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终是他被美色迷了心智! 一瞬间,脑海里那个温香软玉的身影变得无比可憎! 哪怕她美若天仙恍若神女,可她若是景朝的公主她就该被碎尸万段该被拨皮抽筋该被挖肝掏肺! 看着耶律岱钦难受的样子,忍科有些看不下去了,“二皇子,您别这么难受了,就算她是景朝的公主,您若实在喜欢,将她留下也未尝不可!她一个公主,能掀起什么风浪——” “不成!”耶律岱钦从榻上坐起,眸光瞬间变得冷戾,“景朝的皇家就是剩一只皇帝抱过的猫都得杀了剥皮吊起来风干!更何况是一个公主!”冷戾的眼神刀子似的戳向忍科,“我们耶律家族绝不准许有儿女情长的男儿!” “他们景家杀了我们北狄多少子民!只要是景朝皇家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 景华簪站立在大帐中央,伸着胳膊任由两个侍女在身上上下其手的搜罗着。 她盯着门帘子好一会儿了,可那个期待的身影就是没出现—— 侍女搜的很是仔细,边搜还叽里咕噜说着些什么。 摸了好一阵子,二人才停了手,叹了口气,恭敬地走到俄日和木等人跟前又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回身眼神复杂地看向景华簪。 青娥冷哼一声,将大氅往景华簪肩上披去,将人搀到了案几旁落了座,朝另一侧瞟了一眼,“什么话都不说,上来就搜身子,恩人们若是嫌我们碍眼,知会一声我们走便是!何必如此折辱我家姑娘!我们家姑娘还病着呢!” 没搜出令牌,查干巴日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笑呵呵的往案几旁走了几步,躬身拱手,“实在是对不住了!让你们受惊了!见谅见谅!” 见查干巴日面色有所缓和,闻蝉趁势追了一句,“那您能否告诉我们,为何搜我们的身子?” 查干巴日敏锐的看了闻蝉一眼,移开了眼神往帐外走去,“这个——恕在下无可奉告!” 人终于有走的意思了,折腾了这么一会儿,景华簪有些体力不支了,可刚一放松下来,就看见俄日和木往那个帐角走去,她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 青娥也看见了,她紧紧的抓着景华簪的手,大气都不敢出了。 俄日和木缓步走到了那个帐角,又缓缓蹲下了身子,景华簪紧紧的盯着他,她感觉自己瞬间要晕过去了。 “三叔!你来看!”俄日和木扬声大喝一声,伸手往帐角的暗影处去。 随着俄日和木地一声呐喊,景华簪的心咯噔一下,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她将将支撑着端坐,目不转睛地看着俄日和木。 “这是什么虫子?这景朝的土地就是好!冬天还能有虫子!” 景华簪的心又一下子坠了下来——她在心底暗道,所谓劫后余生,也不过如此了! “二皇子!二皇子——搜完了!并不是景朝的公主!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并没有一件皇家的物件!” 耶律岱钦腾的一下从榻上一跃而起,疾步往帐外迈去,“走!看看去!我就说嘛!她才不是什么景朝公主!她是不会骗我的!” 忍科拎起大氅追在后边,“二皇子!您别着急呀!大氅!” 第12章 掉脸子 待帐内人都走后,景华簪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可松懈之余,心里头还萦绕着那么一丝失望。 “公主,奴婢本来还瞧着那个日阿西公子是个不错的人呢!看来,竟是奴婢看走了眼!”闻蝉一面收拾着床榻,一面小声絮叨,“他的哥哥和叔叔如此突然的来搜咱们的身子,他不阻止便罢了,竟连个面儿都没露一下!” 青娥也在一旁愤愤然,“就是!这天下的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谁都比不上祁少将军!” 本来心里就够烦的了,青娥又提起了祁鹤,如此一来,更是将景华簪白日里的好兴致一扫而光。 “行了,别乱说话,小心让人听见!”景华簪叹了口气,往榻上走去,“去打水来吧,我想歇息了。” 闻蝉刚要应声,帐外便传来一道声音。 “姑娘可歇下了吗?我们二公子给您备了点儿夜宵,可以进去吗?” “公主,是日阿西公子身边的那个随从。”青娥看向景华簪。 一想起刚才的事,景华簪心头的气就难消。 她摆了摆手,“就说我已经歇了。” 白日里还感念着他的救命之恩,这会儿已是一眼都不想再见那张脸。 她堂堂大景公主,自小只有她搜别人的,没有别人敢来搜她的,如今虽隐姓埋名,可这般折辱,她咽不下。 闻蝉点了点头,几步走到门口,扬声朝外喊话,“我替我们姑娘谢二公子了!可是我们姑娘已经歇下了,二公子还是自己吃了吧。” 景华簪盘坐在榻上,静静的听着,话落,帐外也没了声响。 耶律岱钦站在帐外,跺了跺脚,拢了拢大氅,不动声色的看着帐内透出的昏黄烛光,蹙眉疑惑,“怎么会歇的这么早?” 忍科又将食盒抱紧了些,搓了搓手,凑到了耶律岱钦脖颈间,“难说!谁知道人家是真歇下了还是假歇下了!” “什么意思?”耶律岱钦侧目睨向忍科。 忍科顿了顿,“二皇子您素来明智,怎么到了姑娘的身上就看不明白事儿了呢!” 说着,他看了一眼大帐,不住的偷笑,“大皇子和三王爷不声不响的就来搜人家的身,而您却一面都没露!我猜啊,人家姑娘是觉得委屈了!这是给您掉脸子呢!” 耶律岱钦眉头一挑,思索片刻,扬唇谑笑的看向忍科,拍了下他的肩,“你小子说的——似乎还真有点儿道理!” 忍科嘿嘿的笑了。 “别笑了!”耶律岱钦踱了几步,“去!让她把她们姑娘叫醒,今儿这夜宵非吃不可!就说我说的!” “这——这不太好吧二皇子——”忍科为难的看着大帐。 “叫你去你就去!不然我让你在这外边儿冻上一夜!”耶律岱钦说着,一把将忍科又往前推了几步。 忍科没辙,只好上前喊话,“我们二公子说了,快点儿把你们姑娘叫醒!今儿这夜宵非吃不可!否则——” “谁让你这么说的!” 忍科的话还没说完,屁股上已经挨了一脚。 “不是您让属下这么说的嘛——” “你把话说的这么硬!像匪贼似的!人家更得讨厌我了!” 忍科:....... “真是岂有此理!”闻声,景华簪气急的一掌拍在了榻上。 闻蝉赶紧上前劝慰,“公主您别这样,不如就让他进来吧!奴婢猜着,估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像是来送夜宵的,倒像是来赔礼道歉的——” “你这会儿还替他说上话了!”景华簪一指戳到了闻蝉额间,“方才是谁说的看他不像个好人的?” “哎呀公主!外边多冷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嘛!搜身之事,也许他有难言之隐也未可知啊!再者,他也不一定能做的了他那大哥和三叔的主!” 说到这里,景华簪突然觉得闻蝉说的也许有一定的道理。 让他进来也不是不可以,或许,还能套出些别的话。 如此想着,景华簪点了点头,松了口,“行,那便叫他进来吧。” 青娥应声往大帐门口走去,掀开了帐帘,“抱歉,让公子久等了,我们姑娘请你们进去呢。” 站了这么久,耶律岱钦感觉自己的耳朵和鼻子都快冻木了,见青娥一放话,抬脚就往里走。 “公子冻坏了吧?快到篝火处暖一暖吧。”景华簪披散着头发端坐在案几跟前,眼眸淡淡的将门外进来的人一扫,“青娥,添些柴火。” 果然,眼前人已不像白日里对自己那般热络,耶律岱钦感到,那人和自己中间仿佛立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忍科说的没错,这个女人在给自己掉脸子。 自己救了她,却就因这次没袒护她,她就给自己这般掉脸子,他堂堂北狄二皇子,长这么大,女人的脸色,他还从未尝过呢! 他忽然心里有些气。 可看着她面色苍白,将将吊着一口气坐在那儿的样子,心里头那股火气又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想,何故跟一个病弱的女子生气,更何况,还是被自己冤枉了的女子—— 他不想再提刚才的搜身之事,开门见山的指了指案几上的食盒,“怕你们晚上没吃好,给你们送点儿夜宵,吃吧,里边儿有奶酪饽饽,奶茶,还有牛肉干儿——” “谢公子记挂。”没等耶律岱钦的话说完,景华簪就冷着脸颔了颔首,表示感谢。 可头一抬,眼神依旧盯着那拢篝火,她丝毫不想与他对视,恐对视一眼,自己就要掉下泪来。 自己无依无靠的逃奔到这不毛之地,本以为身边有了一个救星,却原来,也并不那么护着自己,她失望至极。 “这些东西味儿重,我们不怎么吃的下,公子还是拿回去吧!您的这份儿心意我们领了!” 厉害!这话说的温温柔柔,却是夹枪带棒火药味儿极重,可也把耶律岱钦说的更加没脾气了。 他看着那张漠然的冷脸,只觉得越发有趣了。 “吃吧,冻过的,已经不那么腥了。”耶律岱钦朝闻蝉看去,“还不打开食盒给你们姑娘摆上?” 闻蝉只得上前将食盒打开,将里边的糕点一一摆了出来。 景华簪终于将眼眸从那团篝火上挪到了耶律岱钦的脸上。 她定定的看着他,是一张极俊美的脸,可这会儿打眼一看,却分明透着几分白日里没有的阴戾之气。 “我有话想问公子您,就是不知道您是否能如实回答。”景华簪冷冷的看着眼前人,薄唇轻启,声线清冽,似是要碎掉了,她确实感到有些体力不支。 第13章 委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耶律岱钦没有躲闪,直勾勾的与景华簪对视着,“搜身之事就不必问了,恕无可奉告。” 一时间,帐内变得寂静无声,静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景华簪面色哗然,眸光登时沉了下去,没人跟她这般口气说过话。 “那公子您来这儿作什么?”她的语气也不再客气。 耶律岱钦一挑眉,往前倾了倾身子,眸光深邃,带着些许的玩味,“这是我的大帐,我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人分明就是个纨绔子弟!说话竟然如此桀骜! 景华簪是真生气了,她腾的一下站起了身,极力克制着自己发颤的声线,脊背挺直,“是我疏忽了!公子您说的极对!明日一早我们就走!” 说罢,转过身背对着耶律岱钦,“公子请回吧。” 耶律岱钦没想到自己的口不择言竟惹的景华簪这样生气,一时间也着了急。 他急急的解了大氅,起身往景华簪跟前走去,手足无措起来,“你莫生气!我——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而已——你——”他一面说着,一面就要伸手去拉景华簪的胳膊。 “公子请自重!”景华簪眸间含泪,侧过身子往后退了半步,想要再退,背后却已没了容身之地。 帐内只点了一只蜡,光线昏暗,那张瘦削的脸一转过来,耶律岱钦打眼一看,心里头就咯噔一下,手也停留在了半空中未敢再往前。 “你——你哭了?”他的声音也放低了,像怕吓着谁似的,“我真是说句玩笑话!这儿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明日就派人进城内寻你父母去!” “不必了!”景华簪抹了一把眼泪,将脸侧过看向别处,“公子请回吧!” 听到提起那莫须有的父母——闻蝉不淡定了,她生怕露馅儿,毕竟局势动荡,说不定哪里就有北狄人的眼线。 “日阿西公子,您请回吧,夜也深了,外边儿挺冷的,早些回帐吧!”闻蝉小心翼翼上前,怯怯的看着耶律岱钦。 看着景华簪一脸的冷漠倔强,耶律岱钦知道,这会儿再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了,还不如二人分开冷静一下明早再解释的好。 “好。”耶律岱钦退后几步,“那我——就先走了,明早我来同你一起用早膳。” 怔立片刻,还是得不到对方的一声回应,耶律岱钦这才转过身拿起大氅出了大帐。 “公主,人走了。” 景华簪缓缓转过身子,眸光落到了那几碟糕点上,半晌,抬眸妄想大帐门口,“这儿不能待了!明早咱们就走!” 闻蝉叹了口气,一下子颓了下来,“是得走了,可是咱们去哪儿?” 景华簪眸底划过一丝冷戾,“回城,找表哥去!这儿也不安全,大景又正值危难之际,我这个公主不能像个鸵鸟一样在这儿躲着!我得光复大景!” “我得光复大景——”景华簪喃喃着往榻上躺去。 闻蝉和青娥悲悯的看着景华簪,对视一眼,都哭了起来。 “属下说的没错吧!这大景姑娘的气性也真够大的!”忍科跟在耶律岱钦身后,乐呵呵的走着。 “闭嘴!”耶律岱钦猛地顿住脚看向身后的几个便服禁卫,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指了指,“你,还有你!去!到刚才那大帐边上守着去!明早我过来,要是那大帐里的人不见了,就割了你们的脑袋喂鹰!” “遵命!” 第14章 跑了 一夜静谧,天光微亮的时候,景华簪就悄悄起身到闻蝉青娥二人跟前将人叫醒。 “快!把令牌挖出来,咱们这就悄悄走。”景华簪指了指帐角对闻蝉道。 闻蝉点了点头,走到帐角三两下把令牌挖了出来拿布包了几层递给了景华簪。 景华簪将令牌小心翼翼地收进中衣里,命青娥道:“你去瞧瞧帐外可有什么人没有,顺便找找他们的马匹在哪儿。” 青娥应声去了,掀开帘子一看,拂晓的天光还未将这片辽阔之地照亮。 四下白茫茫的雪,哪有什么人,可再走出几步,又听到几声雷霆鼾声,她顺着鼾声往跟前的小帐走去,两个禁卫倚在帐内睡的正香,再不远处便是一个马厩。 青娥迅速回了帐内,将此情形告诉了景华簪。 景华簪大喜,“这简直是天意!是天意!”她喜极而泣的拥住了闻蝉和青娥二人的肩膀,“看见了吗!这是上天给我们回城的机会!” “走!你们两个这就去牵马,小心不要惊动了小帐里的禁卫。” 待闻蝉青娥二人出了帐,景华簪披上大氅,也往帐外走,可走出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住了脚,回身走到了榻边。 未再犹豫,她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黄缎五彩绣蝶恋花的荷包,掏了掏,数了又数,里面的银子也不过仅仅几十两了。 牵了人家的马,哪有不给人银钱的道理! 可她一个公主,又哪里知晓市价? 心里头正盘算着这几十两够不够几匹马钱的时候,帐帘被一下子掀开了。 一股冷风灌进,她心惊肉跳的转身看去。 “公主!马牵出来了!” 是闻蝉,探着个脑袋小声问询着,她抚了抚心口,“好,我这就来!” 再顾不得多想,她索性一狠心,抬手一拨,发簪上的那支缠丝赤金凤簪就那么被拔了下来。 她将那凤簪同荷包一齐搁到了榻上,转身走出帐外,疾步走到马跟前,撩起大氅,抓马鞍,踩马镫,一个翻身,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这马倒也乖,竟没有嘶鸣,只是原地打了几个圈。 她勒紧缰绳,见闻蝉青娥二人也已上马,三人对视一眼点了个头,马鞭一甩,三匹马随即奔了出去。 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看着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地橙红色地初阳,景华簪觉得自己这一步终是走对了。 大景的子民需要她,大景的将士们还等着她的那对儿令牌调兵遣将! “什么声音!”小帐内一个禁卫猛地睁开眼睛,忙不迭伸手将一旁的另一人推醒,“醒醒!醒醒!”随后起身往帐外走去。 “怎么啦?”另一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也跟着起身往外走去。 可刚走到门口,就被外边的惊呼声给吓得睡意全无。 “哎吆!这下完了!坏事儿啦!我就说别喝酒吧!——” “什么事儿!你说!” “那三个姑娘跑了!” “啊?哎吆!这——”另一人登时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得!活不成了!等着掉脑袋吧!二皇子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第15章 坠马 “二皇子——就——就是这么回事儿——” 两个禁卫战战兢兢的跪在耶律岱钦的大帐门口,不敢抬头,将事情原委细细的说了一遍。 “混账!”耶律岱钦一向在部下面前还算进退有度,轻易不动怒,可这会儿却彻底沉下了脸,眉目森然,眸若寒冰。 他五官清冽俊秀,平素不大爱笑,模样总是漠然又矜贵,与人天然的隔着一道屏障,此时生起气来,面色冷峭的让人不敢直视。 “昨儿个晚上二皇子嘱咐你们的话你们全都就着酒喝下去了不成!” ‘啪——啪’ 忍科上前一步,脆生生的两个巴掌打在了那两个禁卫的脸上。 挨了巴掌,两个禁卫脸都没敢摸一下,伏地磕头如捣蒜,“二皇子饶命啊!二皇子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忍科抬手还要打,耶律岱钦已转身往帐中走,“割了他们的头,扔到鹤岭,暴尸喂鹰!” 他的语气平静的不能再平静,却字字让人不寒而栗。 忍科追了几步跪倒在耶律岱钦脚边,颤着声儿,“二皇子,饶过他们这一次吧——” 他抬眸,掠过织锦的华服去看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人,双目猩红,“卑职——只有这一个弟弟啊!” 耶律岱钦负手站立,冷哼一声,睨向忍科,“这种弟弟,不要也罢!只会拖累你!他心里要真有你这个哥哥,也不会放个哨都放不好!他把人放跑了,就没想过会不会连累你吗!” “来人!备马!挑五十余禁卫随我一同出去寻人!” “是!” 话罢,绕开忍科径直往帐中去。 ...... “公主,咱们已经过了鹤岭了!要不要下马歇息片刻?”闻蝉打马追到景华簪的马后。 景华簪勒了勒缰绳,速度慢下来些许,朝前眺望,“这么快?好!那便下马歇息会儿吧!” 说罢,三人正欲勒停马,却听一声哨响传来,马顿时变得狂躁不安,扬起前蹄嘶吼着原地打圈。 可就这么一声,哨响消失后马又安静了下来。 景华簪骑艺本就不精,这一下被吓得紧紧伏在马背上,有些不敢动弹了。 “闻蝉,青娥,你们听见了吗?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闻蝉和青娥二人也警惕的坐在马背上朝四周望着,确实一个人都看不见。 “公主别怕!奴婢这就下马去扶您!”闻蝉说着就要翻身下马,可话刚落音,那声哨响就又传了来,似乎还越来越近了。 三匹马愈发狂躁,发了疯的跑了起来,被突然这么一颠,景华簪本就没握紧的缰绳一下子撒了出去。 “公主!——” ...... “你这吹的声儿对不对啊!怎么一点儿没动静!”耶律岱钦烦躁的坐在马背上,四周黑压压围了一圈骑卫。 “没错儿二皇子!就是这声儿!卑职记得,三王爷也曾这么寻过马!” 耶律岱钦唇线紧抿,面容阴戾,“再吹!” “啊——” “公主小心!——” “公主!——” 伴着一声又一声的哨响和马匹嘶鸣声,景华簪从马背上应声摔了下来,白茫茫的雪地里,直滚了好几圈,浑身的迸裂疼痛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马不停脚,直跑了一阵儿,闻蝉才将马勒停,她迅速下了马又去拦身后青娥的马,待二人再跑回到景华簪跟前时,景华簪已躺在那里口角流血不省人事。 “公主死了!”青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可怎么好!公主她——咱们可怎么跟皇上和皇后交代啊!看来你我二人也只有自尽了!” “你别说丧气话行不行!你除了会说句‘这可怎么好’你还会说什么!”闻蝉气急的骂了一句,冷静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朝景华簪鼻息间探去,绽出一个笑,“别哭了你!公主没死!还有气儿呐!” 青娥的脸唰的一下缓了过来,抹了下眼泪也朝景华簪鼻前探去。 “公主没死!太好了!” “二皇子,沿着这条路寻准没错儿!您瞧,这雪上,全是那马蹄印儿!” 太阳映在雪地上,折出刺眼的光,耶律岱钦眯着眼睛朝地面上的马蹄印看了又看,“都看着点儿!八成就在不远处了!” “是!” 喉间似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景华簪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跟前喜极而泣的二人,刚微微张开口想要说话,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咳——咳咳——”景华簪蹙着眉,周身的疼痛让她不得不紧紧攥着拳,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好——好痛!” “公主您别说话!”见景华簪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刷白,闻蝉也支撑不住哭了出来,“没事儿的!我们会想法子救您的!您省些气力别说话了!” 景华簪痛苦的挤出一个笑意,颤着手伸进怀里摸出一个明黄色的布包,往闻蝉怀里揣去,“我——我怕是——不行了——” “都别哭——了——”说话间,又一口血从口中涌出,鲜红的液体将她白皙的颈部染尽。 她疼的指尖发着抖抚向闻蝉和青娥的脸颊,“你们——都别再为我哭了——我们景家——是罪人——将大景的百姓——置于水火之中却——却无能为力——我死不足惜!咳咳——” “公主!——”青娥和闻蝉紧紧的攥住景华簪的手,哭的不能自已。 “闻蝉!一定——一定要把令牌带回去——带回镇国公府——” 景华簪一语未完,菖蒲般的眼睫已经缓缓合上。 “公主!您——” “别哭了,你看!”青娥打断了闻蝉的哭声,朝闻蝉的身后看去,而与此同时,闻蝉也听到了阵阵马蹄‘轰隆’声从身后传来。 “二皇子,找到了!前边那三人!” 耶律岱钦循声望去,一眼便看到了倚在闻蝉怀中的景华簪,也一眼看到了她颈部蔓延的鲜红色的血液。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心也猛的坠向深渊。 他发狠的扬了几下马鞭,马以最快的速度奔到了景华簪的跟前。 他勒紧缰绳住了马,却发怔的看着闻蝉怀里的景华簪,迟迟不敢下马。 那白皙颈部已几乎全部被鲜血包围,那双好看的凤眸似是已安然入梦般的将眼皮完全垂下。 他不敢想眼前人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怎么回事!人还活着吗?”一个禁卫下了马,迅速跑到了闻蝉的身侧,墩身查看。 闻蝉含着泪缓缓仰起头,恨恨的朝耶律岱钦看去,“日阿西公子,这一下,你总算满意了?刚刚的哨声——就是你的人吧!” 耶律岱钦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及至此时,他才得知自己竟犯了个天大的错! “人——”瞬间,他感到喉头似是有什么要炸裂开,鼻腔涌上一股酸涩。 他翻身下马朝地上的人走去,“活着——还是死了——” 没人应声,只有呼啸的寒风刮过。 他眼尾猩红的俯下身,将闻蝉怀中的人拦腰夺过往马背上抱去,“把她二人绑了!回营地!” “是!” 第16章 失忆 景华簪再醒来时,周遭已是一片昏暗,光线并不刺目。 她缓缓睁大了眼睛朝身侧看去,榻前的毡垫上跪坐着几个奇装异服的女子。 “咳咳——你们——是谁?这是在哪儿?”她挣扎着要起身,头却陡然间要裂开似的痛的她不能呼吸,一下子软趴趴的倒在了榻沿儿上。 几个侍女纷纷起身手忙脚乱起来,其中一个忙不迭朝帐外跑去。 ”二皇子!那个姑娘醒过来了!只是看着似乎状况还不是很好!“ 耶律岱钦正在校场操练士兵,闻言,立即吩咐了身旁的人几句就匆匆出了校场。 “忍科!叫医士即刻往西边大帐去!” “是!” 他疾步走到侍女身旁,并未停留,朝西边大帐继续走,“桑麻姑姑,她怎么个不好法儿?” 赫连桑麻亦步亦趋跟在耶律岱钦身后,“她醒来后,神情很是奇怪,似乎对眼前环境很是陌生!她还问了一句‘这是在哪儿’——” “奴婢听说那姑娘在咱们这营地也待了有个四五日了,怎么会认不出这是哪儿呢?莫不是——”赫连桑麻怯怯的看了耶律岱钦一眼,“摔坏了脑子?” 耶律岱钦有些惊住了,不会变成傻子吧!那自己这罪过可真是大了! 他叹了口气,“别说了,先去瞧瞧!” 景华簪还是忍着头痛挣扎着坐起了身,她将身上的衾毯紧紧挡在胸前,薄唇紧抿,虎视眈眈的看着榻前的几人,身子不断往后挪,“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侍女们见状,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毕竟这位大景姑娘前几日可不是这个状态。 见眼前几人都不说话也没有继续上前的意思,景华簪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下一刻,大帐的帘子被掀了开来,她刚刚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不由得将胸前的衾毯揪得更紧。 榻上的人昏迷了整整三日,此刻看来容颜依旧,只是稍稍消瘦了些许。 耶律岱钦缓步往榻前走去,心里头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愧疚。 “你感觉怎么样?”他负手站在榻前,眸光轻轻的落在景华簪的身上。 “你——”景华簪又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身子,“你是谁?” “我——我是日阿西啊!”耶律岱钦一下子傻了眼,看着眼前人懵懂的眼神,他撩袍顿身坐到了一旁的羊皮鼓凳上,歪着头直勾勾的盯着景华簪,“我是日阿西啊!我从山崖边救了你!你不记得了吗?” 眼前人似乎很是着急,这让景华簪很是摸不着头脑,她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旁人说的事她一件都想不起来了。 “二公子!医士到了!” 闻声,耶律岱钦赶忙起身将医士请到了榻前。 诊脉片刻,又问了些许话,医士摇着头站起了身,“二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耶律岱钦闻言,虽医士一同出了大帐。 “如何?” 医士叹了口气,“二皇子,人是醒过来了,可是脉相极虚,而且,卑职看她的诸多反应,应是失忆了!” “失忆了?你确定吗?”耶律岱钦一下子眉目变得锋利无比。 “人从奔跑中的马背上坠地五脏六腑会受伤不说,失忆也是很常见的,只是,这姑娘是短暂失忆还是永久性失忆,眼下卑职还不敢断定!” 思索片刻,耶律岱钦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往帐内走去,“好,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第17章 给佩剑 “依我看,那个大景女子就是个丧门星!”俄日和木拍案而起,负手在帐内踱来踱去,面容萧肃。 “也不能这么说。”查干巴日端坐在案几前,端起杯盏抿了口茶,“若不是咱们好端端去搜人家的身,人家也不会逃跑,更不会坠马失忆——还受了重伤——” “皇叔!”俄日和木瞪着眼睛气冲冲走到了查干巴日身侧,“您怎么也拎不清了?” “自从那景朝女子到了咱们这帐中!我就觉得说不出的不对劲儿!您瞧瞧岱钦他近几日成什么样了?校场练兵呢!一句话他就扔下几百号人瞧那女子去了!” 他一手抄起案几上的黄表纸往查干巴日眼跟前递去,“这不!父皇已经在城里登基了!勒令咱们赶紧找到那公主,还有对儿至关重要的令牌在那公主手中呢!” “没有令牌,前朝老臣随时可能拉帮结派发起兵变!” “咱们在这儿火急火燎,他可倒好!一天到晚守着那个景朝女子!像什么话!” 查干巴日淡淡一笑,“你也不必如此动怒,待会儿我把岱钦叫来,皇上既然下了手谕,咱们也确实不能再随意懒散了。” ......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耶律岱钦将闻蝉青娥二人叫到景华簪的榻前,抬手一指,“她俩,你也不记得了?” 景华簪歪着头看了又看,想了又想,一片空白!摇了摇头,柔声道:“我不认识她们,我真的不认识她们——” 闻言,闻蝉和青娥皆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公主失忆了!这是她们谁都没有想到的! 耶律岱钦叹了口气,面色缓合,看向景华簪的眸光带了些许怜悯,“看来——我真是害惨了你——” 片刻,他朝闻蝉青娥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眼下身陷囫囵,自己主子又成了这副模样,闻蝉和青娥不约而同地扑通一声跪在了耶律岱钦的脚边,“日阿西公子!我们知道您是大好人!求您别再把我们和我们姑娘分开!她现在成了这个样子,需要我们的照料!” 看着闻蝉二人,耶律岱钦心里头是有气的,可终是拗不过心里头的那阵愧意。 他睨了脚边的二人一眼,朝赫连桑麻看去,“姑姑,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看好她们,别再让她们怂恿她们姑娘再逃!” “是!二公子放心,奴婢一定谨慎照办!” “这儿可有吃的吗?我有点儿饿了——”景华簪揉了揉肚子,眨巴着水灵灵的眸子仰着头看向耶律岱钦,尽管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听了眼前这些人这么一番功夫的谈话,她觉得眼前的人对自己都没有坏心思。 这让耶律岱钦一下子高兴了起来,他赶忙吩咐侍女们去拿些吃食来。 侍女们应声出帐,却又被他叫住,“不要奶制的!她吃不惯!拿些肉干儿清茶饼子什么的!” “是!” “吃吧吃吧!”耶律岱钦笑着坐到了榻边,“多吃些你的伤就好的快些!” 景华簪点了点头,浅浅一笑,几缕发丝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她的鬓边,一切都是那么的惹人怜爱。 “你刚才说你叫日阿西?” 一个假名字,却被她这么频频地叫着,耶律岱钦的面色哗然,支吾开口,“是——是啊!日阿西!” “你刚刚还说,你在山崖边救了我?你为什么救我?我们之前就认识吗?” 景华簪的这一问,耶律岱钦有些犹豫了,不知怎的,他竟突然间想要编一个谎—— 正斟酌之际,帐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忍科的声音传了进来。 “二公子!大公子在主帐内候着您呐!叫您赶紧过去一趟!” 闻声,景华簪朝外看了一眼,又看向耶律岱钦,“二公子?外边是在喊你吗?” 耶律岱钦正欲再说些什么,帐外又传来一道声音,“请二公子速去!是前方有急报!” 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听是急报,耶律岱钦不得不站起了身,“你好好歇息着,我待会儿再来看你。” 说罢,他转过身就要走,可一只手却被陡然勾住。 温热的体温瞬间透过指尖传遍全身,一瞬间酥麻至极,直惹的他呼吸一阵炙热,双脚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赫连桑麻见状,赶忙笑着上前哄孩子似的轻轻去扳景华簪的手,“姑娘您别这样儿,眼下我们二公子有要事在身,您先把手松开,他处理完事儿就回来看您!” “我不!”景华簪大叫一声,将赫连桑麻一把推开,跪起身子整个人扑到了耶律岱钦的怀里,一把将人拦腰抱住了。 霎时,帐内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怔怔地看着,谁都不敢说话。 这可是北狄的二皇子啊!可从未有女子敢这么往他怀里扑过! “你别走!”景华簪仰起头,泪眼朦胧地仰视着耶律岱钦,呢喃出声,“这儿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你说你救了我,我就只信你一个人了!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我害怕!你别走!” 耶律岱钦的面颊腾的一下窜上一片红晕,直窜到了耳后,眸光猝不及防的对上了胸前那双忽闪的泪眼,那尖挺的鼻子,那樱桃般的红唇,无一不让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奔腾。 那个昨日里还对他无比抗拒的女子,这会儿已经将他视为最信任的人了! 一时,他喉结上下滚动着,颇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震颤。 他眼眸朝一侧移开,调整了下呼吸,伸手微微的扶住怀里人的胳膊想要拉开些距离,低下头柔声抚慰,“我去去就回,我去的地方就在不远处——” “不!” 怀里的人却更加不听了,把头倔强的往他前胸一贴,环在腰间的胳膊也搂的更紧了些。 耶律岱钦一时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了,生平头一次被女人这么缠住。 一旁的闻蝉和青娥也是看的连连叹气,看来公主是真的失忆了! “这样吧!”耶律岱钦将腰间的佩剑利落摘下,往怀里人的眼前递,“你拿着它,就当是我在你身边了,这里的人都认得这把剑,相信我!没人敢把你怎么样的!” 赫连桑麻见状,上前想要制止,“二——公子,您的剑怎可随意给旁人——” 耶律岱钦转身,朝赫连桑麻摆了摆手,桑麻也只得垂头噤声。 看着那明晃晃的剑鞘,景华簪感到自己的心这才放下了一些,她伸手接过那把剑,仰起头看着耶律岱钦,“此话当真?” “当然!我怎么会骗你!”耶律岱钦的眸间现出阵阵柔情,“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景华簪这才将人放开,把剑搂在了怀中,抿了抿唇,扬了扬下巴,颇有那么些傲娇的意味。 失了忆,那公主的天真习性便全显露了出来。 “好!你走吧!” 耶律岱钦摇着头谑笑一声,这才转身出了帐。 第18章 将她剥皮剜肉 “你的佩剑呢?”耶律岱钦一进帐,查干巴日的眼神上下一扫,停留在了他的腰间。 耶律岱钦不大讲究的往圈椅里一靠,支着肩膀接过侍女奉来的茶,“过来的匆忙,忘了挂佩剑。” 查干巴日的眸光刀子似的朝忍科甩去,“二皇子的佩剑是皇父所赐!不可离身!二皇子疏忽难道你也疏忽了不成!” 忍科不动声色的朝俄日和木看了一眼,沉声开口,“二皇子将佩剑给了大景那女子,卑职未能阻拦。” “看看看看!”俄日和木腾的一下起身走到了查干巴日跟前,“皇叔!您说岱钦是不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那可是皇父亲赐他的佩剑!他就这么随意搁到一个女子手里!他哪里还有半分我们北狄皇子的气势!” “大哥。”耶律岱钦缓缓搁下茶盏,慢悠悠看向俄日和木,“我的佩剑虽是御赐,可到了我手里,我想给谁便给谁!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无权干涉。” “我知道,你害怕我同你争夺皇位,所以一直对我耿耿于怀,想方设法的寻找我的错处——” “二哥!岱钦!” 扎那和查干巴日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二哥!这话就说的过了!”扎那走到耶律岱钦身侧,一手拍在他的肩上,眉眼沉静。 “三弟,你坐下。”耶律岱钦将扎那按坐在身侧,又看向查干巴日,扬唇谑笑,“皇叔,您也坐下,既然今儿大哥把话说到这儿了,我也想把话说开,省得大哥一天到晚的睡不好觉!” 见劝不动,查干巴日冷着脸坐了下来,拨弄着茶盏不再说话。 “大哥!你放心!”耶律岱钦朝俄日和木看去,眸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阴戾,“咱们北狄向来都是长子承位!到了我们这儿当然也不例外!虽然皇父曾赐我佩剑,可这并不代表什么,将来大哥你承皇位,这在北狄臣民之间已是既定的事实,我想,只要大哥你不做什么对不起子民们的事,没有人会不认可你。” “三弟?”话罢,他又看向一侧的扎那,“我说的对吗?” 扎那顿了顿,抬眸看了一眼俄日和木,闷声道:“对。” 自从北狄攻进大景,俄日和木就常常夜不能寐,他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将来的皇位继承人会不会有别的人跟自己争。 这会儿,他见自己的两个弟弟都这么的拥戴自己,连日以来在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他登时换了一副面孔,哈哈大笑起来,“二弟你何必说这样的话!这皇位,无论将来是咱们三个中的谁继承,还不都是咱们耶律家的江山!都一样都一样!” 扎那像是看透了俄日和木似的冷笑一声,将头看向帐外,“大哥往后还是少说什么继承不继承的好!皇父还健在呢!” “好了!”查干巴日大喝一声,拿起案几上的黄表纸走到了耶律岱钦跟前,“看看吧,皇父的手谕。” 耶律岱钦接过,细细看了,难以置信的抬头,“竟有如此重要的东西在那公主手中!皇父为何不早说?” “大概也是才得知吧!”查干巴日负手踱出几步,“只有半个月期限,事关政权!咱们要抓紧了!” “那些前朝将臣们表面上已降,可难保还会在暗处密谋复国大计!我想,咱们这个曾经的奴隶国如今要反过来统领他们了!他们是受不了多长时间的!必定会在暗中想办法!” “这令牌咱们要是拿不到就会被他们所利用!万一他们先一步拿到勒令周边其他小国一起来对付咱们,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到自己那被大景取了性命的皇爷爷,想到自己那被大景处死的母妃,耶律岱钦眉眼透出一股阴森的肃杀之气,攥着黄表纸的手也不自觉收紧了。 “皇叔放心!那公主若是落在我手中我势必把她千刀万剐剥皮剜肉也要让她将那令牌交出!” 第19章 破绽 看着狼吞虎咽吃着东西的景华簪,闻蝉和青娥感到特别的泄气。 “怎么办?公主什么都不记得了!”青娥将闻蝉拉到一旁,小声道。 闻蝉颓丧的摇了摇头,“没有法子——医士不是说了吗,究竟是短暂失忆还是永久失忆还未可知,眼下——只能等了——” “这怎么能等得?”青娥惊呼,又悄悄看了一眼赫连桑麻,“别忘了,令牌还在咱们身上,这可是个至关重要得东西!说不定现在镇国公也正到处找咱们公主呢!” “那你说!怎么办?”闻蝉已经精疲力尽。 “咱们这几日等待机会,一旦那个桑麻姑姑走开,就将那令牌拿给公主看,试试帮她恢复记忆!” “嗯,也只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景华簪风卷残云的将盘内食物吃了些许,抬起头看向闻蝉和青娥二人,招了招手,“你们怎么不来吃呀?你们不饿吗?” 听罢,闻蝉和青娥面容悲戕的摇了摇头,“奴婢们不饿。” “奴婢?”景华簪烟眉微蹙,看向跪坐在自己身侧的赫连桑麻,“桑麻姑姑,我还有奴婢?” 一时间,赫连桑麻不知该作何解释,“是啊姑娘!据奴婢所知,她二人是您带在身边的家仆。”说话间,她朝闻蝉招了招手,“你们过来,跟你们主子说会儿话吧。” 得了应允,闻蝉和青娥这才跪坐到了景华簪跟前,“姑娘,这个姑姑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您带在身边的家仆。” 景华簪点了点头,将餐盘往二人跟前推去,“既如此,更不能让你们饿肚子了!吃吧!” “日阿西公子怎么还没有回来?”说着,景华簪就欲起身。 赫连桑麻见状,赶紧起身将人搀住,“应该快要回来了,您到榻上躺着去,奴婢差人去看看。” 景华簪脚步虚浮的迈出一步,不禁被身体的疼痛劝退,看了一眼搁在榻边的剑,点了点头,“好吧,叫他快快回来,不然,我就亲自寻他去!” “是!奴婢这就传话出去!” “你连这大帐都走不出去,到哪儿寻我去?” 一道威严沉稳又带着些许玩味的阴沉声音传来,让刚躺下的景华簪一下子又挣扎着坐了起来。 不顾赫连桑麻的阻拦,她赤着脚下了地,猛地扑到了耶律岱钦的怀里,瘦削的双臂将他的腰紧紧箍住,小声嗫嚅,“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耶律岱钦的双手悬在空中,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搁,惊慌的扬起下巴,仿佛怀里这个人儿是那么的碰不得。 “我——顺便用了午膳——” 说话间,他的眸光不经意的往下一瞟,却没想到,只是这一眼,却险些再也挪不动了。 素白的裙摆下,露出了一双娇嫩白皙的玉足,纤细的脚踝,红润的足尖,那里的每一寸肌肤都让他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一瞬间沸腾起来。 他猛地抬头,将怀里的人拦腰抱起,往榻边走去,“桑麻!她没穿鞋子你没看到吗?” 赫连桑麻忙不迭伏跪在地,“是奴婢的疏忽——” “不是她的错,是我动作太快了。”景华簪去拉耶律岱钦的手。 耶律岱钦突然感到自己有一种被人完全拿捏的感觉,摇头笑,看向景华簪,“以后别这样了。”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余光却瞥到了跪坐在案几旁的闻蝉和青娥,眼底掠上一层晦暗。 既然眼前人已经失忆,那么以往不好的记忆也已经全部抹去,他最担心的便是这两个人会将搜身一事再告诉她。 闻蝉没有躲避耶律岱钦的眸光,而是颔了颔首行礼,没有说话。 面对眼前的整个人,她什么都不想再说,她只嗅到一种有意无意的危险气息。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通报声,“二公子,药来了。” 耶律岱钦收回眸光,点了点头,赫连桑麻随即朝外道:“进来。” 苦涩的汤药味随着帐帘的掀开,朝帐内弥散。 景华簪伸手捂在口鼻处连连摇头,“我不要喝!太苦了!” 耶律岱钦解了大氅,撩袍坐到了榻前,接过了侍人递来的药碗,舀一小勺细细吹了送到景华簪的唇边,“没那么苦,我叫人往里搁了糖的。” “真的吗?”景华簪怯声开口,身体也不再那么抗拒的往后躲。 “我何曾骗过你?”耶律岱钦笑着又将那勺子往前送。 景华簪半信半疑的将手放下,伸出舌尖舔了舔,笑得一双凤眸弯成了月牙儿,“竟是真的!” “皇叔,我觉得,还是将这个女子送走为好!” 查干巴日从大帐门口离开,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刚才看到的场景。 那个自幼驰骋于北狄草原桀骜不驯的二皇子,竟然亲自给一个女子喂药! 太阳终于出来了,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一眼望去,无际平原上的雪还是经久未得消融,刺目的白。 “也许她就是那个大景的公主。”查干巴日走出几步,眯着眼睛朝远遥望。 “什么?”俄日和木以为自己听错了,紧跟几步走到了查干巴日跟前,“为何这么说?”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搜身那晚,你在她的大帐下看到了虫子吗?” 俄日和木蹙了蹙眉,思索片刻,“记得!可是那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查干巴日转过身子,朝大帐望了一眼,“她那张脸,我今天才想起来,我是见过的!在大景的宴席上!” “大景境内四季分明,眼下又正是玄序时节。”他抬脚朝雪地跺了几下,“这地冻得梆梆硬!怎么会有虫子爬出来?” “这就说明。”他拢了拢大氅的毛领,看向俄日和木,“那晚,你发现虫子的那块土地,是被人挖过的!” 俄日和木震惊的看着查干巴日,半晌,沉声开口,“您的意思是——那晚,她们挖开了冻土,把令牌埋了进去?” 查干巴日往地上一蹲,将雪扒拉了一下,指尖往冻土上戳去,“我也只是猜测——” “那您为何不早说?我这就去将她绑了好好审上一审!” 话罢,俄日和木抬脚就要往大帐走。 “回来!”查干巴日眼疾手快地将人拦住,“我只是说也许!还不确定!你没看见岱钦对那姑娘稀罕的紧?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去了,他能把人给你?” “这个公主她太重要了!我们即便错抓也不能不抓啊皇叔!” “再观察个几日!不要急!如果她真是公主,说不定,还能无意间成为大景旧部的诱饵呢!她身边那两个侍女的一举一动也要观察着。” “知道了皇叔。” 第20章 警告 看着景华簪把药尽数喝完,耶律岱钦便起了身要走,寻找大景公主下落的事如同悬在他心上的一把剑,扰的他坐卧不安。 这个功劳,他不想让旁人抢了去,尤其是俄日和木。 “你又要走了吗?”景华簪巴巴的看着他,眸间闪过些许的不安。 耶律岱钦背对着榻上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姑娘,我们公子事务繁忙,不能总是陪在您身边呀——”赫连桑麻曾在北狄太妃的身边侍奉,算是看着耶律岱钦长大的,因此,对于耶律岱钦的所思所想,她还是能猜出一二。 赫连桑麻的话,景华簪心里是认同的,可无奈她什么都记不起来,唯有这个救了自己命的人才让她感到有安全感。 耶律岱钦不忍看景华簪可怜兮兮的眼神,朝赫连桑麻摆了摆手,又走到了榻前,半晌,却只说出一句——“去去就回。” 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他感到自己对眼前人的感情似乎越来越复杂。 可这却让一旁的闻蝉心里窃喜,她终于有机会能与自己的主子独处了。 景华簪也感受到了耶律岱钦的复杂心情,顿了顿,点了点头,坐起身将身侧的佩剑拿起,递到了耶律岱钦的跟前。 “你拿走吧,桑麻说,这是你父亲送给你的,是特别贵重的器物,既然如此,还是还给你的好。” 耶律岱钦不悦的睨了桑麻一眼,将大氅‘呼啦’一声披到了肩上,一面系领子一面笑,“你尽管拿着!不过就是一把佩剑,没你想的那么贵重。” 就这此时,帐外传来一阵粗犷的笑声,景华簪循声望去,帐帘已被掀开。 “岱钦!这话——你敢说给父亲听吗?”俄日和木几步走到案几前撩袍坐下,眉眼狡黠的看向耶律岱钦。 这是要为难人了!耶律岱钦看的明白,笑着往俄日和木跟前走,“大哥,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逗小姑娘开心,大哥不会连这个都要较真吧!” 俄日和木冷笑一声,低头掸了下袍子,眸光朝景华簪绕去,又缓缓看向耶律岱钦,“听说她失忆了——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日阿西,他是谁?”景华簪被这么一盯,只觉浑身冷汗频出,她也说不清她究竟是在害怕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在害怕什么,她只觉得,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景华簪不记得,可闻蝉却是记得的。 看着俄日和木又对自己主子起了疑心,想起景华簪前几日同她说的话,闻蝉思前想后,还是抖着胆子往耶律岱钦脚边跪了几步,“公子,医士嘱咐了,姑娘喝了药需要及时安睡,公子您——” 闻蝉的这句话正中了耶律岱钦的下怀,他正愁找不到理由将俄日和木撵出大帐。 闻蝉刚说完,他就将俄日和木一把拉起往帐外走,“闻蝉姑娘说的极是,大哥,咱们赶紧走吧,正好我也有事要与你商量。” 俄日和木还没来得及反驳人就已被拉出了大帐。 闻蝉喜不自胜的正欲起身往景华簪榻前去,大帐的帘子却又被掀开了。 “闻蝉,青娥——” 闻蝉转身看去,耶律岱钦负手站在门口,眼神冷戾。 “你们姑娘不宜多言,你二人切莫叨扰你们姑娘,记住了吗?” 一双黑眸定定的看着闻蝉,寒气森然。 这是警告!闻蝉是听得懂的。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因为自己主子的救命恩人似乎并不想让她回忆起以前的事情—— 她的心如同一下子坠入了冰窟,,自己的主子不仅人身自由被禁锢了,眼下,连记忆都要被禁锢—— 她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光复大景难道真的无望了吗—— “闻蝉,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一道更加冷戾的声音涌入耳膜将闻蝉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她不想答应,可是不答应又能怎样?那人连自己身边随从的亲弟弟都是说割头就割头,若自己不答应,恐怕都活不过今夜。 她没有再抬头朝门口那人看去,径直低下了头,微微扬了扬声,“是——我记住了,公子放心,我和青娥二人断不会叨扰姑娘歇息。” 景华簪在帐内休养了整整七日,赫连桑麻就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景华簪的跟前,每每要出恭,她便总是将另外两个北狄侍女叫进帐内,因此,闻蝉和青娥没有寻到一丝与景华簪单独说话的机会。 这让闻蝉感到很是不安,每一个不得安眠的夜晚,她都不由自主地将藏在中衣里的令牌摸了又摸,景华簪的记忆一日不恢复,她就一日不安心。 第21章 灵魂三问 这日晨起,耶律岱钦依旧早早的就往西边大帐去了。 事务繁忙,他已有四日没有见到景华簪了。 忍科仍旧一言不发的跟在耶律岱钦身后,没有什么表情。 耶律岱钦特意放缓了脚步,睨了身后的忍科一眼,“听说,近日你与大皇子颇为亲近?”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直将忍科吓了一跳,见耶律岱钦并没有扭头回来看他他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算不上亲近——大皇子身边的绍布病了,因此,这几日便偶尔叫卑职为他跑个腿儿什么的——” “跑个腿儿?”耶律岱钦住了脚,一侧的眉头挑起,扬唇谑笑着转过身子上下打量着忍科,俊美的脸在初阳中可以说的上是无比艳丽。 “是——是跑个腿儿——”忍科语无伦次的低下了头,他无法面对那双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 他知道,一旦与那双眼睛对视,自己背叛旧主的事就会泄露。 背叛耶律岱钦,他不后悔,谁让他那么残忍的杀了自己唯一的亲弟弟—— 他背叛,但他不想在这个旧主的面前承认。 又是一声嗤笑,耶律岱钦转过身子悠然往前走去,“忍科,你可知道让你无比伤心的那个好弟弟,在咱们北狄大军南下的时候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吗?” 闻言,忍科抬眸,瞳孔在瞬间放大,“卑职不知——” “大军刚到大景境内,他就奸杀了一名村妇!” “这怎么可能!”忍科几步走到了耶律岱钦的跟前,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我弟弟他一向老实!他自幼就是个沉默寡言的——” “忍科!”耶律岱钦负手站立,眉目锋利,薄唇紧抿,“我知道说了你也不信,这事儿一出,卜臣佑都尉就亲自向我禀报了!他是皇父的人,你若是信不过我你就去问他!要不是我当即压了下来——”说着,他抬手往远一指,“你那个弟弟早在南山就要被卜臣佑处死的!” “咱们北狄律明确规定士兵不可奸杀妇女!我能留他到那日已是十足的开恩!他就是个胸无大志的混不吝!若继续留着他的性命,迟早要将你也连累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忍科!”看着瑟缩痛苦的忍科,耶律岱钦将手往他肩上覆去,“你记住,血缘,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尤其是当它成为你前进路上的一颗绊脚石的时候——该舍弃——就要毫不犹豫地舍弃!” 原来如此! “主子——”忍科涕泪横流的躬下了身子,“您别说了!” 他想告诉耶律岱钦自己已经将他觊觎皇位的想法告诉了俄日和木,可他说不出口了。 “主子!”忍科扑通一身跪倒在地,“往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卑职再无怨言!” 耶律岱钦微微躬身,伸出一只手到忍科的面前,“你放心,我已差人给令堂送去了五十万两津贴,就当是,让她老人家安度晚年了。” 听了这话,忍科心里头的愧疚更深了。 他伏跪在地,嚎啕大哭,“是卑职糊涂!竟没想明白主子您的苦心!日后,卑职定为主子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西帐内。 景华簪梳洗完毕坐到了矮榻跟前。 桑麻一面为她布菜,一面看着她的脸不住的乐,“姑娘,您的起色越发的好了!看来,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真的吗!”景华簪粉雕玉琢的面颊犹如初春的芍药花,唰的一下绽开了,“这么说,我可以同日阿西公子一起出去看雪山了?” 桑麻爱怜的看着景华簪,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只要公子同意!” 说到这里,景华簪愤愤然的将银勺甩下,朝门口看去。 没有人,只有寒风呼呼的打在厚厚的帐帘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桑麻,他的帐中是不是有别的女子拦住他不让他来我们这里?不然,怎么这么多天了,他都没再来看我——” 闻言,闻蝉心里不禁又叹了口气,公主啊公主!前几日您分明还那般厌恶他!现在却——可惜您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啊!我的帐中是有女子!还有很多呢!” 耶律岱钦掀起帐帘大步走到景华簪对面,解了大氅撩袍落座,唇角一扬,那对儿浅淡的酒窝儿登时现了出来。 看着眼前这张脸,看着那对儿酒窝,景华簪感到一瞬的头疼,似乎有似曾相识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可就是看不清是什么—— 这感觉,不怎么舒服。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景华簪的眸光呆呆地定格在耶律岱钦的脸上,菖蒲般的睫毛忽闪忽闪,耶律岱钦的心也跟着一下以下的跳。 “你想起了什么?”耶律岱钦敛了笑意,同样直视着眼前的人。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这句话——他不喜欢。 而与此同时,闻蝉与青娥的心也一下子揪了起来。 “你说你救了我,你为什么救我?”景华簪的眸光越来越冷,帐内也越来越静,“我与你,又是什么关系?我之前的身份——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第22章 要走 这个问题耶律岱钦早就想好了如何作答,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玩味的朝景华簪看去,低沉道:“你们都且下去吧,这儿暂时不需要人伺候。” 众侍人应声后接连退出帐中。 景华簪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是大景人,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因为你还没来得及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你就失忆了。”耶律岱钦抄起筷子,不再去看景华簪。 “那——你救了我之后,咱们之间——”景华簪稍稍颔首,眉眼娇羞的看向对面的人,“有没有发生什么?必如——行周公之礼什么的——” ‘咳咳——咳——’ 耶律岱钦没料到景华簪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险些被呛的喘不上来气。 这个女子心里的想法竟然比自己还要下流——他为了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想了这几日,也不过才想出骗她有过互赠信物的说法—— 这种逾矩之事,他可从未想过—— 北狄虽属一直依附大景德小国,可在他们耶律家族的统治之下,北狄的民风一直是保守而严谨的。 未行大礼,未得祖宗天地见证,男子与女子是不可逾矩的,这一点,皇族也不例外。 许是咳嗽的气闷,又许是景华簪的问题太过不入耳,耶律岱钦的脸登时唰的一下红到了脖颈处。 “日阿西!你没事吧!”见状,景华簪赶紧起身走到耶律岱钦身侧去拍他的脊背,“要不要喝些茶水啊!还是要叫医士过来?” 连咳了好一会儿,耶律岱钦才将将缓了过来。 他一面摆手,一面低笑,“我没事——不必小题大做——” 景华簪见他没事了,坐回了原位,“那你接着说,我们之间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耶律岱钦搁了筷子,端坐好看向景华簪,终究,他还是没说出那些已经编造好的谎言。 他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一关,如果那样说了,他会觉得自己龌龊至极。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救了掉落在山崖边的你,你在我的营地昏迷了好几日,就这么简单。” “那我好端端的怎么会失忆呢?” 耶律岱钦顿了顿,“那日我去巡边,你非要闹着出去骑马,他们没给你派护卫,马突然受了惊,你就坠马了,醒来后就失忆了。” 看着眼前人那幽深的黑色瞳仁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景华簪信了,“原来如此!” 忽然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笑颜如花,指了指帐外,“你们都说那两个婢女是我带在身边的,这么说来,我的身世他们肯定知道!” “一直以来,我还不相信她二人呢,你知道的!这里的人,我只信你一个!不过你今日既这么说了,我便信了!这会儿便把她们叫进来问一问吧?” 景华簪这么说了,耶律岱钦也想不出以何理由拒绝。 “好!我也一直想知道你的名字!” 说罢,耶律岱钦朝外喊了一声,“来人!” 桑麻听见了,掀了帘子走进,“公子,有何吩咐——” “传那两个大景侍女进帐。” “是!” 片刻后,闻蝉青娥二人跪坐到了景华簪身侧。 景华簪淡淡一笑,“日阿西公子说你二人是跟在我身边的婢女,可是真的?” 闻蝉青娥微微抬头,神情僵硬的朝耶律岱钦看了一眼,没有他的应允,她二人万不敢表态。 耶律岱钦肃色的看向二人,眸底闪过一丝冷戾,不宜察觉的点了点头。 这便算是应允了,如此闻蝉才敢开口,“是!奴婢是姑娘您带在身边的。” “那我的家在哪儿?我们为何会坠崖?我叫什么名字?” 一连串的问题,闻蝉又不禁偷偷朝耶律岱钦看去,这一次,耶律岱钦还是一脸肃色,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一时间,闻蝉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若按照那日已经说出口的,依旧说成家中是开钱庄的,那自己主子得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若是将大景公主的身份说出来,又太不安全! 这么想着,闻蝉半天没有说话,景华簪却着了急,“你继续说呀?” “说。”耶律岱钦蹙眉,冷冷的看向闻蝉。 闻蝉顿了顿,战战兢兢开了口,“咱们府邸在大景都城内,家中有一钱庄,还有若干田地祖产,几个铺子。” 景华簪的眼眸攸忽亮了起来,将闻蝉又拉近了些,“那我的父母呢?” “北狄来犯,大景城破,咱们在逃亡路上与老爷夫人走散了。” “那我的名字呢?我叫什么名字?”景华簪继续追问。 “赵瑶卿——姑娘您的名字叫赵瑶卿——”闻蝉说完,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没有想到我的名字这么好听!”景华簪笑着看向了耶律岱钦,“日阿西公子,谢谢你这几日这么照料我,我家里开钱庄,想必定是很有钱的!待我回城找到了我父母,一定同他们一起来谢你的救命之恩!” 景华簪的这句话说的耶律岱钦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她总是给他惊吓。 “你的意思是你要走?”耶律岱钦眸光一闪,几分不悦赫然堆上面颊。 第23章 找公主 他费尽心思将她救回来,这么几日,他已习惯了她的依赖,可没想到,她满脑子想着的,却还是走! 对于她的这个决定,他是极不情愿的,可细细想来,他又实在是没有理由将人继续留在营中。 “公子你事务繁忙,我总赖在你这里也不是回事儿!”景华簪扑哧一笑,“再说了,或许这会儿我父母也到处找我呢!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我觉得,我该回城寻一寻他们——” 又是片刻沉寂,耶律岱钦眉眼沉静的看着眼前的人。 对于这个只在自己身边待了不到半个月的女子,他感到很是不舍,可是,强人所难的事,他耶律岱钦一向不做。 “好。”耶律岱钦收回眸光,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我答应你,明日就送你回城。” 闻言,闻蝉和青娥面面相觑,都彻底松了一口气,终于能逃离这个鬼地方了! 景华簪笑着给耶律岱钦夹菜,“那我们吃完就去看雪山?” 耶律岱钦赫然,他没想到自己随便说的一句话她竟就这么记在了心里,赶忙应声,“好阿!正好今日出了朦朦胧胧的太阳,也没有风,去看雪山正合适!” 如此说着,二人进完膳,耶律岱钦就差人备了马,想着令牌还未到手,太过张扬恐生变故,于是就只叫了忍科,还有另一个都尉三丹夫,一行四人骑马往雪山中行去。 雪地中歪歪斜斜的插着几个帐,满脸疲惫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在地上或坐或卧,满眼望去,士气低迷。 空旷的平原山脚处,除了间或几声不知名鸟叫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寂静无比。 一阵轰隆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士锦先一步站起了身,走出几步朝远眺望。 不远处,一个跳跃的红点渐进,须臾,士锦才看清,那是一匹马,紧接着,一道声音从那马上传来。 “报!——毓王手谕!” 毓王!闻声,祁鹤登时从帐中走了出来,一眼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眺望的士锦,“是不是有人来了?” “貌似是的少将军!”士锦扯着嗓子回了话,继续眺望着。 话落,马蹄声已越来越近,祁鹤又离了帐子几步,迎了出去。 刚站定,那人已下了马一个箭步跪倒在自己跟前将文书双手呈上。 “报!毓王殿下亲笔手谕!请祁少将军亲启!” 与景华簪失散后,祁鹤曾果断回城带兵抵抗北狄军,可奈何北狄来势凶猛,终是落了个抵抗不住,最后只好带着些许士兵惨凄凄逃出了城。 与城内失联已十日有余,为了与众将军大臣取得联络,这么些日子他一直驻扎在这块算不上安全的地方,接连派出几名士兵都没能带回来任何消息,此刻看着皇子毓善的亲笔手谕,祁鹤感到喉间一阵哽咽之痛。 他颤着手将文书拿过,小心翼翼地展开,半晌,又缓缓将文书合上,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掠过眼角。 “少将军,大皇子都说了些什么?”看着祁鹤悲戕的面容,士锦感到心头陇上一层不安。 “陛下和皇后娘娘——”祁鹤紧紧抓着士锦的肩膀,面容间满是隐忍的苦痛,眼尾猩红,“已经被北狄人杀了!头颅——挂在了永安门的城楼之上——身体——被扔到了南山——” 最后一个字说完,祁鹤的喉咙已经因太过悲痛而发不出声音了。 “这帮蛮夷!老天爷不会饶恕他们的!”士锦狠狠的啐了一口,两行热泪也瞬时滑落。 祁鹤已经有些支撑不住,随即席地而坐。 冷静了些许,他又将那封文书拿在眼前看,蓦地想起了那夜在破庙里景华簪的话,颓然发出一声冷笑。 “或许,公主说的对,若真有因果报应,那么这个结局便是老天爷给咱们大景的报应——” “或许,咱们大景从前,真的对北狄太过苛刻——物极必反,所以他们北狄才会这么忍无可忍的——” “天道啊!这便是天道!这便是因果!”祁鹤长叹一声,四仰八叉的朝地上仰躺而去,“不想那么多了,从此刻起,你们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到公主!如果找不到公主——就全都去给陛下和皇后娘娘陪葬吧!” 第24章 看雪山 时下已临近正午时分,几缕淡淡的阳光穿透云层朝雪面挥洒来开,远远望去,折射出一片朦胧的光影。 景华簪与耶律岱钦并行,忍科和三丹夫紧跟其后。 “日阿西,那雪山你去过吗?”景华簪将速度放的更加缓慢下来,朝耶律岱钦看去。 耶律岱钦转过头,抹额上的明黄色宝石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玄色的大氅随着马匹行走一上一下的拢动,给他白皙的面颊又添上了一层天子贵气。 “没有,我也是头一次去看。” “真的?”景华簪眼底掠过一丝狡黠,将马匹往耶律岱钦的马跟前靠去。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耶律岱钦扬唇一笑,眉眼间尽是不易察觉的宠溺。 景华簪撇了撇嘴角,转头看向别处,扬了扬声调,“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你现在就有事儿瞒着我呢!” 景华簪冷不丁的这么一句话,直接勾起了耶律岱钦的戒备之心——难道是那两个侍女跟她说了什么? 他收回眸光,没有说话,片刻,才冷声开口,“为何这么说?” 可话音刚落,景华簪却发出一声尖叫,抬手指向不远处。 “日阿西!你看!” 耶律岱钦循声望去,只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不远处的雪地里蠕动,一旁好有一滩褐红色,很难看清是什么。 四人不约而同地勒停了马,怔怔朝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看去,谁都没说话。 “要不——”景华簪朝耶律岱钦看去,说话间有些许央求的意味,“咱们过去看看吧——” “二公子,卑职瞧着那像是一只黑熊幼崽!应该是受伤了。”忍科道。 一听是一只黑熊幼崽,景华簪更沉不住气了,愈发急切地去拉耶律岱钦的衣袖,“那咱们更得去救救它了!这儿荒无人烟的,咱们若是不救它,待会儿太阳落山了,它会被冻死的!” 耶律岱钦扬起下巴,眯着眼睛朝那团黑物仔细端看,须臾,才沉声道:“不成!这儿虽是平原,却有这么多矮木丛在周围,或许,还有其他成年黑熊在这周围,咱们还是快快离开这里的好。” “日阿西!你怎么会是这么冷血的一个人!”景华簪登时狠狠的甩开耶律岱钦的衣袖,“好!你们都害怕,我却是不怕的!” 说完,她作势便要翻身下马。 “你干什么!”耶律岱钦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将身子往她跟前倾去,盯着她的眼睛肃声道:“不要闹好不好?咱们是这一趟是去看雪山的,不是来救什么黑熊崽子的!你知不知道那黑熊是多么凶残的动物?你就这么下马是很危险的!一个熊崽而已!死了就死了——” 景华簪是爱极了动物的,七岁那年,景帝便在宫中造了一座园子专门饲养各色动物,只为给公主作观赏用。 如今她虽失忆了,可喜爱小动物这件事,她的本性却从未忘记。 “你就让我去吧——”景华簪抿了抿唇,直勾勾的看着耶律岱钦,眸间含泪,“若是不将它救下,我今儿夜里恐怕是不得安睡了——” 看着景华簪猩红的眼眸,耶律岱钦不忍再拦,缓缓松开了手,“好,那我陪你过去。”说着,抓着马鞍就欲下马。 “欸——”景华簪一把将他拽住,“你们就别去了,免得将它吓着!我一个人去就好!” “这怎么行!”耶律岱钦变了脸,依旧要下马。 “你就听我的吧!”景华簪依旧抓着他的手不放。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耶律岱钦终是拗不过景华簪,由着她一个人去了。 耶律岱钦面色冷峻的看着景华簪朝那团黑物走去,扬声道:“你们两个都机灵点儿,看着点儿四周,一有动静,立刻打马上前!” 三丹夫和忍科朝四周环视了一圈,“是——是!” 大帐内,闻蝉和青娥坐在篝火边怔怔地看着熊熊焰火忽上忽下。 “自公主随那日阿西公子走了后,我这左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你说,公主不会出什么事儿吧?”青娥用胳膊肘推了推一旁的闻蝉,小声道。 “说什么呢你!”闻蝉一指盖在了青娥的唇上,朝帐外张望了一下,蹙眉看向青娥,埋怨道:“呸呸呸!赶紧呸掉!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该掌嘴!” 青娥不得已呸了几下,嘟着嘴又往闻蝉跟前凑了凑,“若明日咱们还是走不了呢?” 闻蝉将手中的柴火朝火堆中一扔,扭过头来,面色严肃的看着青娥,“为什么这么说?” 青娥抿了抿唇,怯怯的低下了头,“我说出来——你不准不高兴——” 一听这话,闻蝉便意识到不对了,她与青娥自幼一同在公主府长大,也算是了解彼此了。 青娥什么都好,却唯有一点儿不好!没有主见,胆子还小,一听她这么说,闻蝉很是担心她是不是被旁人套了话什么的。 第25章 说漏嘴 “我的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闻蝉一把将青娥的肩扳过,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眸。 青娥一把捂住了脸,半晌,才将手拿开,眼尾已湿。 看着闻蝉期待又探寻的眼神,她声线哽咽的开了口,“我——我好像不小心把咱们公主的身份说漏了!” “什么!”闻蝉讶异的瞪大了眼睛,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都是我的错!我——我是不是要将公主害死了!”青娥将脸埋进胳膊里,不禁哭出声来,“我真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稍稍缓过神来,闻蝉挣扎着重新坐起身,起身走到帐外看了一眼,见无人在外走动,这才回到了青娥身侧。 “好了,你先别哭,告诉我,这个消息你透露给了谁?你是怎么说的?” 青娥直起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昨儿夜里,我到南帐那边去给公主打水,恰好碰上了日阿西公子的哥哥俄日和木帐中的一位侍女。” “哪位?他的帐中侍女有好几个呢!”俄日和木一向对景华簪眼神不正,因此,听到这里,闻蝉有些不淡定了。 “就是容貌最好的那个,会说些大景话的!瘦瘦高高的,有些——娇俏——” 闻蝉想了想,“知道了,是南迪,然后呢?” 青娥哽咽几声,又继续道:“那会儿帐中的水还没有烧热,我便同她一起在帐中坐了会儿,她便主动同我搭腔了。” “她问我‘你们主子家里真的是开钱庄的吗?’我想也没想便说‘是!’,然后她就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歪头看向我,那神情,似乎是看透了我在说谎——” “我就笑着问她,‘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没有回答,起身去看锅里烧着的水,我以为她不会再同我说话了,没想到她折了个身子又坐到了我身边,而就是接下来她的这个问题,让我无比悔恨——”说到这里,青娥的眼角又滑下泪来。 闻蝉拿起帕子将她眼角的泪擦去,“她问了什么?” “她问——我们姑娘身上是不是有个黄缎五彩绣蝶恋花的荷包——我当时正在想事儿,听她问的没错儿,几乎没有犹豫的就点头了,点了头我才想起来,我犯下了大错!” 脑子里轰隆一声,如同五雷轰顶般,闻蝉一下子怔住了,呢喃出声,“你确实犯了大错——在咱们大景,黄缎,只有天家才能用——” “如此说来,我便都明白了!我便都明白了!我说呢,那个俄日和木为何一直旁敲侧击咱们公主的身份,原来如此!看来,他们真的有可能是北狄人!可能也早就怀疑上了咱们公主的身份!” 说着,闻蝉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青娥,“可是,她怎么知道咱们公主身上有黄缎荷包?” 青娥摇了摇头,“我也问来着,她说是她们大公子说的,而且,那个荷包现在在她们大公子手上,并且,与那个荷包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支金凤钗,她说她们大公子说了,那金钗也是咱们公主的!” 闻蝉颓然低下了头,一手覆在额角,“是我疏忽了!这么一想,我确实已有还几日没见着公主的那支金凤钗了!” “这可怎么好?他们要真是北狄人的话,咱们是不是就要死在这儿了?”青娥一把抓住闻蝉的胳膊,不住的颤抖。 思索半晌,闻蝉按住了青娥冰凉的手,“别慌!不能慌!这种时候越是慌就越容易出错!” “昨儿夜里那荷包就在他们手上了,他们若是想动手,恐怕等不到这会儿——等公主回来禀了公主再说——” 青娥又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公主还什么都想不起来呢!禀了又有什么用呢!” 闻蝉狠狠拍了下额头,“瞧我!也是糊涂了!这怎么全都赶到一块儿了!” 正踌躇之际,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快!把你的眼泪擦了!别叫人看见!”说完,闻蝉端端坐好,拿起一根枯枝假装添柴火。 “今儿太阳不错的很,二位姑娘也不出帐晒晒太阳?” 随着帐帘掀起,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闻蝉转头看去,来人负手站在门口,墨蓝色大氅松松垮垮挂在肩上,身形笔直,将光线挡了个干净。 第26章 笃定 查干巴日淡笑着看向篝火旁的两个女子,无视二人的惊诧走到矮榻旁一把掀起大氅朝后一扬,落了座。 昨儿夜里,他已经歇下了,俄日和木却不顾禁卫阻拦进了他的大帐,拿着两样东西往他跟前一甩,不等他看就扬言断定这西帐内的大景女子就是景朝那位华簪公主。 他没吭声,往案桌上一瞥,一个黄缎荷包,绣工雅致,明黄色的缎面在昏黄的烛光下发出一种奢靡光泽,另一件是一支缠丝赤金凤簪子。 他拿到眼前仔细端看,做工精巧,色泽匀称,那凤竟雕的活灵活现,眉目传神,不像出自寻常工匠之手。 他心头咯噔一下,据他所知,这明黄色在大景是最为尊贵的颜色,非皇室宗族不得擅用! 而那缠丝赤金凤簪则更是内廷女子之物,凤凰!寻常百姓女子是用不得此图腾的! 那日走的匆忙,景华簪本以为可顺利逃离这个营地,因此,她觉得落下一些皇家器物并不会招致什么灾祸。 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没有顺利逃走不说,搁在榻边的两件贴身之物还被忍科拾去悄悄递到了俄日和木的手中。 她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而闻蝉青娥二人则对她搁下贴身之物这件事一无所知,若不是南迪与青娥说上一嘴,她二人这会儿还被蒙在鼓里。 而对于这件事,忍科在消除对耶律岱钦的戒心之后,也未敢将此事说出。 他一个皇子随从,对于大景宫廷之事不是很清楚,因此,只以为那不过是两件女子的寻常玩意儿,根本没往皇家方面想。 “我们——”闻蝉强装镇定地朝查干巴日看去,“不怎么喜欢晒太阳。” 查干巴日点了点头,他虽才二十三岁的年纪,却因参与政事过早,很有一副看人的本领。 这会儿闻蝉的故作镇定也早已被他尽收眼底。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环视了一眼帐内,余光扫见了那个帐角,那一块儿土的颜色实在是新的明显。 显然——是被挖过的。 搁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拢,看来,他是猜对了!此时此刻,他终于笃定了这位大景女子的名字根本就不是什么赵瑶卿,而是景华簪! 他心头有一丝兴奋,终于可以拿到令牌进都城向皇帝交差了!可更多的却是平白生出的惆怅。 他清楚的知道这位大景公主即将面临的下场,定是必死无疑—— 如果让他来处决,他觉得她罪不至死! 不过是一个前朝公主而已,罪孽是她的父皇景帝所造,于她不相干,不该由她来偿还。 更可况,几日接触下来,他更是觉得她是一位至柔至善的女子,要她死?他实在狠不下心! 可他清楚的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决策权,因为——他——不是皇帝—— 看着查干巴日由温和转为冷峻的面庞,闻蝉腾的起身,倒了一盏茶往查干巴日跟前走去。 “公子,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吧。”话说着,她递茶的手却已在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一想到青娥方才与她说的事情,她就没来由的害怕,她甚至不敢问他一句这会儿来是有何事—— 查干巴日转过头,定定的盯着闻蝉,须臾,视线又缓缓下移到她那只发抖的手上。 不说话,也没有再露出一丝笑意,那张冷峻的脸看起来与方才进帐时判若两人。 “姑娘——”片刻,他伸手将那茶盏接过,目光仍旧停留在闻蝉的脸上,一仰头,茶一口饮尽,将盏又搁回闻蝉手中, “很冷?” 闻蝉深吸了一口气,站定,“不冷,许是着了些风寒,昨儿夜里开始,身子便不怎么舒服——” 她感到自己一刻都不能再与眼前人对视,攥着茶盏转身就要走,脚尖一挪,腕间已被紧紧扼住。 “公子这是——”闻蝉一慌,手中的茶盏登时摔到了地上,惊的一旁的青娥也腾的站起了身。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一个人喊了句什么,脚步声顿时嘈杂起来。 紧接着帐外又喊了一声,“三爷!您快去瞧瞧吧!二公子他满脸是血的回来了!” 像是白日清空炸了个响雷,话音未落,查干巴日就丢开闻蝉的手腕大步往帐外走去。 掀起帐帘,几个禁卫急切的站在门口,满脸恐慌。 北狄国君耶律敦巴日虽有三个儿子,最喜欢的却是第二子耶律岱钦,甚至可以说是极其溺爱。 这种溺爱不仅仅是因他自幼聪敏俊秀,喜读诗书,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已逝母妃胡日多斯。 当年大景为了吞并北狄,景帝带兵亲征,攻到北狄行宫的时候,景帝却一眼看中了胡日多斯,当即便下令要将她带回大景。 胡日多斯是个性情刚烈的北狄女子,对北狄国君耶律敦巴日的感情更是至纯至真,在那种要求下,她当场将身子朝景帝未收回剑鞘的刀尖扑去。 长剑贯穿她的心脏,最后医治不当,流血而亡。 耶律敦巴日守着胡日多斯的尸体大哭整整三日,行宫上下无不哀恸,此后,他将还未断奶的耶律岱钦的寝殿安排到了他寝殿的背后,仅一墙之隔。 北狄行宫有规矩,皇子们一岁断奶,奶母最多只能将其照料到三岁便不能再陪侍其左右,当由东丽进贡的阉人近侍接管。 三皇子扎那和二皇子耶律岱钦出生前后不过相差一月之余,三皇子的奶母在他三岁的时候便不能再侍奉其左右,而耶律岱钦的奶母却一直照料他到十岁。 因此,一听到耶律岱钦伤了,查干巴日的心又吊了起来,这可是耶律敦巴日的心尖肉,有个三长两短谁都吃罪不起! “人在哪儿!”他大喝一声,抬脚就走。 “中军大帐!” “赶紧传医士!” “传了!就等您过去了!” 第27章 耶律岱钦受伤 帐外的嘈杂声呼啦啦起,又呼啦啦落。 待什么声音都没了,闻蝉才敢挪了挪脚步往帐外走去。 青娥疾步走到了闻蝉身侧将她的手紧紧拉住也往帐外走去。 “日阿西公子受伤了!咱们公主是跟他一起出去的,他受伤了,咱们公主会不会也——” 掀开帐帘,外面除了往常的四个禁卫再没有一个人。 闻蝉定了定神,回身扯下木架上的大氅,“走,公主没回来,定也在主帐那边,咱们找去!” 青娥点了点头,也拿起大氅往肩上披去,将将披好,她整个人却陡然僵住,手一松,大氅呼啦落在了地上。 “怎么了?”闻蝉手未停,在脖颈处利落的打了个结,睨了青娥一眼,“你若实在害怕就留在这帐中,我一个人到那边去!” “不——”青娥瞪着眼睛摇了摇头,闻蝉蹙眉看去,那模样,活像见了鬼。 “不!”青娥箭步扑到闻蝉跟前,一把搂住她的肩往一旁走了几步,惊恐的看了看门口,压低了声音,“方才,你听到了吗?他们居然称他们的主帐为——”青娥顿了顿,又不安的朝门口瞟了一眼,“中军大帐!” 闻蝉惊呼一声,抬手捂住了嘴巴,“真的?你听的真切?” 方才被查干巴日那么一吓,她的心早就乱的不成样子,帐外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并没有全部听进耳朵里。 青娥急促的喘着气,不住的点头,“我看,他们根本不是什么香料商人!商人怎么会将自己的大帐称为中军大帐!他们说不定是什么人呢!若是——” “别说了!”闻蝉调整了下呼吸,摸了摸心口处的令牌,抬手止住了青娥的话,“什么都不管了,这会儿先去找公主要紧!” 中军大帐。 “日阿西!都是我不好!”景华簪站在榻边,满眼通红,眼泪簌簌的落下。 榻上,耶律岱钦微阖着眼眸,整个人呼吸轻微,发出几近艰难的喘息声。 他的半边脸布满半干的褐红色血迹,脖颈处也被褐红色湮没,已看不出原本的皮肉。 “我就说吧!她就是个煞星!要是早杀了她!岱钦也不会出这事儿!”俄日和木冲进大帐看了一眼,登时抬手指到了景华簪的脸上。 随后,他手一挥,帐门口两个禁卫随即走上前来。 他啐了一口,“去!将她那两个侍女给我抓过来!” 突然被人骂作煞星就够景华簪不解的了,现在一听要抓她的侍女,她更是不明其中缘由。 正欲抬脚将那两个侍卫拦住,腕间却被人狠狠一拉,整个人朝后跌了几步。 “站住!”查干巴日冷冷扬声,朝那两个侍卫看去,“这儿没你们的事儿,退下!” 毕竟是王爷亲自下了令,两个侍卫不敢违抗,依言往帐外退去。 “欸你们——他娘儿的!”俄日和木的手伸在半空,狠狠甩了一下,走到了查干巴日跟前,“三叔?你这是干什么?你忘了我昨儿夜里跟你说的话了?”他伸出一个指头狠狠的往帐外一戳,“我是要搜她们的身!她们一定是宫里头的人!” “你先消停会儿吧!”查干巴日斜眼睨着俄日和木,朝床榻那边偏了偏头,“岱钦都这样了,我们应该先关心他的伤势,你昨晚说的那事,我心里有数!等岱钦意识清醒了再说!” 查干巴日的神情不容置疑,俄日和木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了鼓凳上。 “谢谢你——三叔——”景华簪捏了捏查干巴日的袖口,踮着脚悄悄凑到了他耳侧。 虽然她听不懂他们口中的那件事是什么事,可对于查干巴日袒护了她的侍女这件事,她很是感激。 随着少女清冷柔和的声线灌入耳朵,查干巴日的鼻尖也不易察觉的掠过一丝清冽异香。 他的心狠狠跳了一下,眼底漫上一层绯色。 第28章 把我的皮给他! 禁卫七手八脚将几盆热水端进帐中,侍女们将帕子浸湿了将往榻前走去。 景华簪见状,走上前,将一个侍女手中的帕子拿过,“我来吧,你们不清楚他的伤口在哪,若是擦重了他会更疼。” 俄日和木刀子似的眼神往景华簪身上戳去,冷哼一声,“你若真那么心疼他,这会儿受伤的也不是我这个弟弟!” 景华簪眼圈一红,豆大的泪珠又断了线似的掉下来,眸光落到耶律岱钦狼狈的面颊上,心绪难平。 若不是她极力要救那只幼崽,他也不会—— 她狠狠咬住自己的唇,原本粉嫩的唇瓣已沁出少许血色 “俄日和木!”查干巴日大喝一声,“你还有完没完!” “欸我说三叔?你如今怎么这么护着这女子!”俄日和木扬着下巴,挑衅的朝查干巴日一瞥,“莫非——你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这话一出,景华簪的手颓然一顿,才又继续往耶律岱钦脸上擦去。 查干巴日从没这么想过,他觉得自己心里头是从没有对那个女子有过任何想法的。 他只知征战,不知别的,女色对他来说,亦从未将他心里激起过半点涟漪。 这么多年,他的日子过的谨慎,克制,亦没有半点欢愉。 可尽管俄日和木这话说的极不尊重,他亦没有半点儿愠怒。 他薄唇紧抿,微微眯了眯眼睛,“二公子需要静养,来人!把大公子带下去!” 话刚落,俄日和木腾的站起身抬脚就要往外走,“不劳三叔撵!我自个儿走!只是!三叔可别忘了孰轻孰重!” 话罢,愤愤然摔帘而去。 “忍科。”俄日和木一走,查干巴日才将忍科叫进来帐内。 “二公子是怎么受的伤?” 忍科朝榻上瞥了一眼,医士正一筹莫展的帮着景华簪一同清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去看雪山的路上,我们遇着一只黑熊幼崽横卧于路中间,赵姑娘下马去搭救,不想突然冲出来一只成年黑熊往赵姑娘身上扑去。” “二公子一急,下了马就往赵姑娘跟前挡去,结果还是没挡住,挨了那家伙一爪子——” “我跟三丹夫将那黑熊刺了几剑,没刺死,让它跑了。” “三爷——”忍科说着,弓背屈膝,扑通跪在了查干巴日的脚边,垂下了头,“是卑职护主有失!您要杀要剐,卑职都无一丝怨言!” 三丹夫也跟着跪,“三爷,忍科说的对——” “起来起来!”查干巴日伸出手一把将二人拉起,拍了拍肩,“没人说是你们的过失,这是个意外,你们不必如此苛责自己。” “可是——二公子他可能要毁容了——”忍科满眼歉疚。 查干巴日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忍科和三丹夫没再说什么,垂着头退了下去。 已至暮间,西坠的日头斜斜的照进帐内,昏黄,幽谧。 “怎么样?他究竟是伤到了什么程度?”查干巴日走到医士身侧,肃声询问。 医士仍旧愁眉不展,颇为难的摇了摇头,站起了身,“二——”他险些将’二皇子‘三个字叫出来,“二公子他脸上的伤口还好,只是那脖颈处,已是皮肉模糊,伤口过深,面积过大,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得移一块新皮到那一处。” 查干巴日惊诧,这种事他还从没遇见过,“非移不可?” “若想恢复到以往的肤色,非移不可!”医士斩钉截铁。 “这么严重——”查干巴日蹙眉,踱出几步。 要移皮——先不说这一事太过血腥,那么大一块皮上哪儿找去呢! 他转身朝榻上的耶律岱钦看去,脸颊上的血迹已被清的差不多了,露出了他原本白皙的肤色。 要说移皮,自然是他自己身上的皮最好,可他贵为皇子,其他部位定是动不得的—— 大皇子俄日和木与他一向面和心不和,如今面也不怎么和了,若要让他取皮给耶律岱钦,他定也是不肯的!三皇子扎那倒是肯,可他的肤色又是偏暗一些的—— 军中将士们都是久经沙场,风吹日晒,身上自然是没一块好皮。 “欸——”查干巴日叹着气往椅子上一坐,不禁合眸抬手将自己那头卷发往脑后捋去。 愁啊!眼看着就要进都城了,却出了这等事!一时,他不知该如何给耶律敦巴日交代。 让皇帝的心尖肉毁了容,即便他贵为王爷,此刻心里也犯了怵。 景华簪是心思极细腻之人,方才查干巴日想到的,她也在心里细细的想了一遍。 看着查干巴日坐立难安的样子,她搁下帕子站起身走到他身侧,褪起一只衣袖,将一节白嫩泛着清冽香气的胳膊横在了查干巴日眼前。 “三叔,把我的皮移给他,他生的白,与我的肤色是最像的。” 第29章 千金之躯? 查干巴日讶异的看着眼前那截羊脂玉似的胳膊,腾的起身走到了一旁。 他讶异于这个景朝公主竟有如此勇气,竟然肯为了耶律岱钦将自己皮生生割下。 霎时间,他浑身的血液直冲天灵盖,他从自己的身体里感受到了一种——妒意—— 这怎么能够!她虽是前朝公主,可到底是个小姑娘,他不忍她去受那生生取皮之痛。 这么想着,查干巴日负手背过身去,声线冷冽又有一丝颤抖。 “赵姑娘,方才大公子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身为男子本来就该照顾女子,对于日阿西受伤一事,你不必如此责怪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般对他,他恐怕无以为报——” “不!我并没有将大公子的话放在心上!这是我自己的意愿!——” 景华簪说着,又朝榻上看去,“是我害他受伤的,他原本是那么的俊秀洒脱,日后——脸上恐要一直留着那道疤了——” “我若不为他做点儿什么,这辈子我心里都难安!三叔!”景华簪几步走到了查干巴日的身侧,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您就同意了吧!” “这倒是个好法子!”查干巴日不松口,一旁的医士却见缝插针开了口。 毕竟二皇子受如此严重的伤,任谁都害怕皇帝怪罪下来,都想赶紧找到法子。 “姑娘,我方才瞧着你皮肤很是细嫩,若真能取皮给我们二公子,那可就太好了!” “热古隆!”查干巴日转身,眼眸冷戾的朝医士瞪去,“她一个小姑娘,你觉得她能受得了这取皮之痛?” 见查干巴日起了怒意,医士瑟缩着垂下了眼眸,却仍旧小声争取,“可是二公子若是好不起来,上头怪罪下来——” 医士的话现实而冷戾,这令查干巴日更加烦躁了。 “三叔,您就同意了吧。”景华簪往查干巴日跟前站去,直勾勾的盯视着他的眼眸。 没法子了—— “你——”查干巴日眉目间掺杂些许不忍,“那可是生生将皮从身上割下,你能受的了?” 没有丝毫迟疑,景华簪薄唇轻启,语气恬淡却是字字铿锵,“他为我受了伤,我也该为他疼一疼!” “去,将烈酒药草等拿了来,咱们即刻为二公子换皮。”景华簪的话一出口,不等查干巴日应声,医士已将身侧随从指派了出去。 查干巴日看了一眼榻上昏迷不醒的耶律岱钦,蓦地转过身抬手一挥,“那随你的便吧!” 得了应允,景华簪正欲往榻边去,帐帘一掀,一个身影直直冲到了她脚边扑通一声跪下了。 “您——您千金之躯!怎可——怎可行如此鲁莽之事!这让奴婢们怎去跟——跟祖宗交代!”那人抽抽嗒嗒,已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死死搂住景华簪的腿不放手。 ‘千金之躯’四个字,将查干巴日从方才的踌躇中抽离,他蓦地转身一瞧,跪在景华簪脚边的不是别人,是她的侍女闻蝉。 这是慌了神儿,言语上都开始犯错了。 这便对了!大景重农抑商,一个商贾人家的女儿,怎可敢自称千金之躯! 他再去看眼前人的脸,那张脸悲伤之余也肉眼可见的克制至极,眼看着就要将自己的皮生生割下,却也不见丝毫的畏缩慌乱。 他的眼神在景华簪的身上游移,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俗人该有的神韵气度!这该是在某种规制下长期浸淫的成果! 此时此刻,查干巴日觉得眼前女子满身满脸都写着‘景华簪’三个字,他想上前去揭开这个秘密,却还是按捺住了。 “闻蝉,你别这样,若不是因为我,日阿西公子也不会受伤,我理应为他做点儿什么。”景华簪去拉闻蝉,闻蝉却死死跪在地上,“不成!您若是非要这样做,奴婢就死给您看!” 景华簪的脸哗的一下变了,抬手将闻蝉狠狠一推,“那你便去吧!若是没有日阿西护着我,恐怕你现在连我的尸首都见不着了!” “眼下别说是一块皮了!就算是将我这条命赔给他也是我该还他的!像你这般冷心冷肺之人,还是别跟在我身边了!你走!”景华簪说着,又将闻蝉推了几把,直推到了帐外。 第30章 受死吧! 青娥瑟缩着站在帐外,不敢进去,见闻蝉被撵出来,赶紧上前给她擦眼泪,“怎么了这是?” 闻蝉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围,走到背风处坐下。 “公主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她非要给那个日阿西公子移皮——我真不敢想象!她可是受万民敬仰的公主啊!”说着,她把头埋在膝上哭了起来。 最后一丝橙黄已彻底隐入地平线,无尽的荒凉和黑暗渐渐笼罩整个平原,风起,呼啸而过。 望着暗蓝色的天边,青娥也不禁小声的抽泣起来。 “咱们出城也有半个多月了,也不知道祁少将军还活着没——这可怎么办!公主真的要永久失忆下去了吗——” 篝火处,赫连桑麻将一个铜盘架在上面烤着,不断往里撒着松柏叶,不一会儿帐内便松香弥散。 医士热古隆接过侍人热好的烈酒往矮榻边走去,在那儿,景华簪早已躺好等待取皮。 “姑娘,您真的准备好了吗?” 景华簪褪起袖子正欲和医士说话,赫连桑麻却走到了她身侧。 景华簪顿了顿,朝榻上的耶律岱钦看了一眼,那人依旧士昏睡中。 她收回眸光,淡淡道:“准备好了,来吧。” 帐内昏黄的光线下,景华簪看到赫连桑麻眼底瞬间漫上了母爱般的柔情,含有一层雾气。 “我们二公子定会重谢您的!”赫连桑麻有些哽咽。 “桑麻姑姑,这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是我欠他的。” “那您将这杯茶喝下吧!”赫连桑麻接过一旁侍女端来的茶盏递到了景华簪的跟前,“喝下这个,就不会感觉到疼了。” 景华簪瞧了瞧医士搁到一旁小几上的瑶盘,不知名的膏状物,一小蛊冒着热气的烈酒,几把泛着寒光的利器,还有一些难以名状之物,看了直叫人心里头打颤。 “好!”景华簪应声接过,仰头饮尽。 须臾,便觉眼皮沉重,除了胳膊传来些许外物渗透之痛,再无其他知觉。 “不能再等了!”闻蝉看着帐内烛光的倒影,一字一句道:“今儿夜里,咱们就得将公主的真实身份告诉她!” 青娥顿了顿,也点头附和,“是!不能再等了!” 景华簪醒来,环视一圈,帐中已没有一个人。 起身一看,右臂上已被严严实实的包了一圈白布,指尖小心翼翼地摸了上去,竟觉不出一丝疼痛。 “日阿西——”她怔怔地坐着,“人呢?你们都到哪里去了?” 见没有人回答,她起身往帐外走去。 可帐帘一掀,却是满目的浓雾,不见一个人影,连寻常守在帐外的禁卫都不见了。 “这平原居然也会起这么浓的雾——我这是睡了多久啊!”景华簪一面自顾自说着一面摸索着往外走了几步,“日阿西!你在哪儿——” 这次依旧没有人回答,可前边不远处似是传来了一阵锯木头的声音。 景华簪继续摸索往前走了几步,一个小帐出现在眼前。 “日阿西?你在这里吗?”景华簪笑着掀起帐帘,抬脚往里走去。 可刚站定她就被吓得瘫坐在了地上,想往外爬却感到全身似是被抽骨吸髓般动弹不得。 帐内,正中央放着一道铡刀,四具尸体整整齐齐躺在铡口。 她从没见过这阵势,尖叫着往一旁缩去,可身子刚一动弹,背后就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颤巍巍转过身子,长长的发丝已垂在她眼前,近在咫尺,发丝上似是有水滴答滴答往她脸颊上流。 她伸手一摸,拿到眼跟前看,哪里是水——分明是血! “啊——”她尖叫着往后退去,这才看清,那发丝中间是一张女人的脸。 震惊之余,景华簪却感到那张脸莫名的熟悉,尤其是那个挂在发丝上的金色凤冠。 不论是那张脸,还是那个凤冠,都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原来你就是景朝的公主!你这个罪人!你这个骗子!受死吧!” 一道怒喝从身后传来,景华簪迅速转身看去。 “日阿西?”那张白皙英俊的少年脸此刻已变的冰冷至极,眸中更似是有无数寒冰。 景华簪讶异的看着眼前的人,难以置信,“日阿西?你怎么了?什么景朝公主?我不知道!” “你还要狡辩!看看吧!”耶律岱钦说着,将手中的剑鞘往四具尸首上一指,面色阴戾,“你的父皇!你的母后!还有你的二位皇兄!都已经被我割了头!你们大景奴役我们北狄多年!他们罪该万死!你这个公主也别想逃!” “我——我不是什么公主啊!”眼泪汹涌而出,她颤抖着身子朝前爬去,可眼前人却再没有说一句话。 一道寒光乍现,冰冷的剑心朝她刺来,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第31章 梦 “热古隆。”赫连桑麻蹙着眉头不断拿着热帕子往景华簪额间拭去,语气不爽,“是不是药力太过猛了?她好像很难受的样子!一直出冷汗呢!” 热古隆小心翼翼地将取下的皮放好,拿着药膏做善后工作,头也不抬的笑了笑。 “你放心吧,不碍事,我也是为了让她少受些疼痛,这姑娘看着细皮嫩肉的,在家中定也没吃过什么苦头,药效若是过小,恐她得疼的晕厥过去。” 右臂传来大片酥麻的刺痛,额间帕子的微热让景华簪从睡梦中抽离了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朝四周看了一圈,哪里有什么铡刀! 侍女们分站各处,热古隆和赫连桑麻正呆怔的看着她,仿佛对她的突然醒来很是惊讶。 原来是个梦! 心突突的跳着,想起方才的那个梦,她心有余悸的朝榻上看去,那人也依旧好好的在榻上安睡。 太奇怪了!梦里的感觉太过真实,一时间,她都有些怀疑方才自己是不是真的经历了那一遭—— 可是她怎么会是大景公主——她父亲明明是开钱庄的! “姑娘?”赫连桑麻一脸担忧的看着景华簪,“是不是做噩梦了?” 景华簪咽了下口水,点了点头,“是,做了个——噩梦——” 话落,她又想起了梦里那个女人的脸,还有那只凤冠,太熟悉了!熟悉的就像她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这副药就是会有这样的副作用,不见怪。”热古隆将药粉细细的敷到景华簪臂上的伤口处,又用白布缠了几圈,看向景华簪的眼睛里是无尽的感激。 “姑娘,您可以回去歇息了,明日我就将此事告知我们二公子的父亲,他一定会厚厚的嘉奖您的!” 说罢,他起身往榻前走去。 看着景华簪发白的面颊和唇瓣,赫连桑麻恻隐之心渐起,“姑娘,我们二公子这边有人照顾,眼下您也需要歇息,婢子陪您回西帐去吧。” 看着榻前忙碌的医士和侍女们,景华簪无言的点了点头。 她能做的已经为他做了,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就算明日太阳升起她就要离开这片营地,离开他的身边,她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好巧不巧,黄昏时分,青娥与闻蝉在帐外的谈话叫查干巴日尽数听进了耳朵里。 这一下,大景公主的身份更是板上钉钉了。 想着连日以来耶律岱钦对景华簪满溢的怜爱之色,查干巴日就感到难以入睡。 他现在就可以差人将景华簪绑了进行审问,可他总觉得在耶律岱钦不知情并且昏迷的情况下将人绑了他做不出来,他觉得他必须要将此事告诉耶律岱钦。 因此,他在他的帐中一等就等到了夜半子时。 “——爷——二皇子醒了!三王爷!” 肩头被轻轻的拍了几下,查干巴日缓缓睁开眼,烛光昏黄,翻了个身,忍科的脸正杵在自己的身侧。 许是见他睡的沉,忍科又重复了一遍,“三王爷,二皇子醒了!” 查干巴日掀了衾毯,迅速起身,披了衣裳趿拉着鞋往耶律岱钦的榻前走去,“拿蜡来!” 侍人赶忙递了蜡,查干巴日斜斜坐在榻边,小心翼翼端着烛台,上下左右的查看着耶律岱钦的伤。 热古隆的手法极好,面颊上的两道口子已缝的严丝合缝,针小线细。 从景华簪臂上取的那块皮也已牢牢的贴合在了耶律岱钦的脖颈上,肤色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差异感。 “神奇!太神奇了!”忍科探着个脑袋共同观摩着,咂了咂嘴,“赵姑娘那块皮缝到二皇子脖颈处,竟俨然合适的像是新长出来的似的!” “多嘴!”查干巴日睨了忍科一眼,将烛台递到了他手上。 他不想让这个消息先入为主,他恐这会扰乱耶律岱钦的思绪,毕竟接下来他要告诉他的那件事,就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忍说。 “皇叔——”耶律岱钦艰难的睁开了眼睛,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这是——怎么了——” 被黑熊那么拍了几下,他整个人就彻底懵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被黑熊袭击了,你还记得吗?”查干巴日蹙眉俯身,抬手将耶律岱钦的锦枕垫高了一点儿。 闻言,耶律岱钦的脑子里这才渐渐活泛起来,雪地里的一幕幕也往他眼前涌来。 第32章 她是景华簪!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耶律岱钦吊儿郎当的扬唇谑笑,又露出了那俩淡淡的酒窝,面颊上刺目的两道伤也难掩他眉目间的那股清冷矜贵。 “瑶卿姑娘呢?我记得那黑熊没伤着她,她现在在哪儿?” 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脖颈间的伤口扯的龇牙咧嘴,“怎么这么疼啊?”说着他伸手就要往脖颈间摸去,查干巴日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手。 “不能乱动!快躺下!你受了重伤!” 说到这里,耶律岱钦才感觉到脖颈处似是有种异物感。 “你脖颈处生生掉了一块皮。”查干巴日双手撑膝,面色凝重的淡淡道。 耶律岱钦靠在锦枕上,小口小口啜着侍女递来的水,抬眸看着查干巴日笑,满脸的不在意,“原来如此,男儿嘛!身上见个伤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将茶盏搁到侍女的瑶盘里,微微朝后仰着头看向查干巴日,“瑶卿姑娘呢?” 即便此刻身受重伤,他睁开眼第一个想看到的人依旧是那个他以为名叫赵瑶卿的大景公主景华簪。 以往他还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大景女子,可就在黑熊突然朝她袭击的时候,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的面前。 除了喜欢二字,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自己的这个行为。 在眼前轰然变暗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心里默默决定,如果他还能够醒来,就要将自己北狄皇子的身份告诉她。 他要纳她为王妃。 他心意已决,无人可挡。 耶律岱钦一醒来就只问景华簪的下落,并不关心旁的,甚至都没要求看一眼他自己的伤口。 这让查干巴日更为揪心了,他有些不忍将那个消息告诉耶律岱钦,他已经确定,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而是一个十足的噩耗。 可是这个消息迟早都得告诉他,拖不得,谁让他偏偏是北狄的皇子——谁让她偏偏是大景的公主! 正当查干巴日斟酌之时,一旁的忍科却忍不住将景华簪取皮一事给耶律岱钦说了个干净。 “什么!”耶律岱钦那张干净的脸瞬间怒意四起,他猛地坐起身掀了衾毯就要下地,“你们简直不是人!她在哪儿!” 就知道会是这样—— “忍科!滚下去!”查干巴日怒喝一声。 挨了骂,忍科灰溜溜退出了帐外。 被坏了事,查干巴日的火气噌的一下子上来了,起身一把扼住耶律岱钦的腕子将人狠狠往榻上一摔,抬手指着他的脸,扬声斥骂,“要是不取她的皮,你这脖子就要毁了!” “毁了就毁了!”耶律岱钦一只胳膊撑在榻上,忍着伤口处的痛,高高扬着下巴,一双狭长凤眸里满是对眼前人的憎恶。 “她一个姑娘!你们从她胳膊上生生取一块皮难道就没毁了人家!” 北狄人眼眶子极深,眉骨却又颇高,鼻梁也甚是高挺,加上棱角分明的唇瓣和下颌,北狄的男女,几乎个个相貌英俊。 微卷的褐发垂在肩后,昏黄的烛光照在上面,绒绒的光圈里是一张惨白而眉目分明的脸。 本来查干巴日就因取皮一事对景华簪心怀怜悯,这会儿,被耶律岱钦这么一吼,也一下子颓了下来,一言不发的坐到了毡垫上。 没了人阻拦,耶律岱钦从榻上挣扎起身,披了大氅就要往外走。 查干巴日倦怠的抬了一下眼皮,面无表情的看向门口,“你和她,迟早都有一别,不如就此不见的好!” 耶律岱钦冷笑一声,没有回头。 他只当查干巴日不知道他已决意将她纳为自己的王妃。 眼看着耶律岱钦不为所动的继续往帐外走去,查干巴日知道,不说也不行了。 “岱钦!”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赵瑶卿!” “她是大景的那个公主——景华簪!” 第33章 抓 耶律岱钦就像是被雷电击中般住了脚,一时,他有些不敢相信方才从背后传来的那几句话。 “你没听错!西帐中的那个女子——就是咱们这么多日苦苦找寻的大景公主景华簪!”查干巴日看透了耶律岱钦的心中所想,用枯枝拨弄着篝火,不紧不慢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耶律岱钦缓缓转过身,难以置信的看着查干巴日,眉目中满是说不清的凄楚冷戾,“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几句话陡然间噩耗般的砸在了他的头上,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俄日和木一直对她的存在耿耿于怀,可你也不必听信他编排出如此无稽之谈——” 查干巴日直起腰身,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无比平静,“大景皇帝的令牌就在她那两个侍女身上,你若不信我的话,即刻就去搜她们的身。” 帐外风声渐起,偶有马匹奔腾之声,是禁卫们校场夜训。 “又是搜身!”耶律岱钦扬唇谑笑,满脸不屑,“前不久你们倒是煞有介事的去搜了!还不是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这次不一样了!”查干巴日没了耐心,眉眼间生出一股戾气。 他的性情一向老成持重,吼了这么一声,看着耶律岱钦颓然黯淡下去的眼神,他自觉不妥。 也是,这么个消息,任谁接受都得需要点儿时间,更何况是一个对景华簪动了心的人。 他又转而看向篝火,拢了拢肩上的大氅,放低了语调,“已经确定了,令牌就在她那两个侍女身上。” 他端过小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你若想去见她最后一面我不拦着,总之,不管怎样,天一亮,就得将她押进都城面见皇上,这是没有法子的事。” 没错,查干巴日的预测是对的,这个消息对于耶律岱钦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中的噩耗。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处传来一阵隐痛,是他从未经受过的痛。 他不敢相信,好不容易让自己那荒漠般的心生起欢喜的女子竟然是自己曾说过要将她千刀万剐的大景公主景华簪—— 黑暗中,耶律岱钦瘦削的脊背朝下塌陷了几分,“她明明说她家里是开钱庄的——我不信!我不信——” “我不信!我不信——” 景华簪一面捂着耳朵一面尖叫着,眼眸通红。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闻蝉!你快告诉我!”景华簪满脸泪痕的抓着闻蝉的肩不断摇晃,“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快说呀!” “公主!您冷静一点!”闻蝉抹了把泪,跪倒在了景华簪的脚下,神情悲切。 “您是公主是真的,都城被北狄人破了也是真的——” 看着闻蝉和青娥泪如雨下的神情,全部记忆一股脑儿涌在了她的眼前。 冒雪出城,祁鹤,那封字迹匆忙的信笺,那对儿令牌,还有自己携闻蝉青娥二人逃奔摔下马——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朝她脑海里涌来。 可同时来的,还有那个少年义无反顾挡在自己身前的画面,一瞬间,她心如刀绞。 沉寂半晌,她缓缓将白布包裹的右臂抬起,一双凤眸合上又睁开,自顾自呢喃。 “真是造化弄人——我竟然将自己的皮割下给了一个自己曾经厌恶至极的人!” “都是奴婢们不好!没有拦住您!” 景华簪摇了摇头,看向帐外,“不,不是你们的错——” 来不及多想,闻蝉从怀中取出那对儿令牌,往景华簪眼前捧去,“公主,那——咱们何时回城?” 景华簪颤巍巍的指尖朝那对儿令牌抚去,眼泪无声的划过眼角,“父皇——母后——儿臣对不住你们——竟然耽搁了这么久!还差点就——记不起来了——” “你们放心!儿臣这就回城去寻表哥!” 说着,她眸底漫上一层冷戾,将令牌拿过,紧紧攥在了手中,“天亮就走!咱们明日离营是日阿西答应过我的!咱们天亮就走!” ...... “抓!” 蜡已经燃了半支,昏昏然照在耶律岱钦的脸上。 那张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阴戾,仿佛,他又变回了那个刚入大景德北狄皇子耶律岱钦,而不再是日阿西。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日阿西。 后来,直至宝正十一年,腊月的最后一天,他孤身站在殿宇长阔的台阶前,满天纷飞的雪片子将隆隆的诵经声裹挟到他耳边的时候。 他才陡然意识到,这本就是一场悲悯的遇见—— “你可想清楚了?”查干巴日没想到耶律岱钦会答应的这么快,除却刚得知时的悲切,一切都是那么的不拖泥带水。 果然,北狄二皇子,少言寡语却性情最是冷冽,他今日,算是领教了。 “想清楚了。”耶律岱钦面目表情的端坐在毡垫上,眸中捕捉不到一丝怜悯之色。 “也不再去见她最后一面?”这会儿,查干巴日倒是有些放不下了。 “我要见的是大景民女赵瑶卿,而她不是——她是北狄的仇敌之女,大景的公主,景华簪!”耶律岱钦缓缓合上了眸子,手指慢慢收回掌中,紧紧攥着。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想起景华簪那天真无邪的笑,耶律岱钦就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不舍,可理智告诉他这不是该优柔寡断儿女情长的时候,他——必须舍—— 自己的父皇下令找寻这位身携令牌的公主已有许久,没成想,这人竟一直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他清楚的知道,景华簪这一去,必死无疑。 一时间,他不知是该庆幸在悬崖边救了她,还是该悔恨在悬崖边救了她—— 第34章 押送 “那这伙人究竟是什么人?你们可打探清楚没有?”景华簪盘坐在榻上,眸中阴郁。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除了深深的无力感再没别的。 闻蝉摇了摇头,“没——这个奴婢们一直没有打探清楚,只是,这么几日,看着他们愈发不像寻常商人,总之,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的好。” 帐外寒风呼啸,景华簪静静的听着,双手合十于胸前,合眸柔声呢喃,“老天保佑!天亮前千万别再出什么意外!” 或许这注定不该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就连俄日和木的帐中也一直将蜡燃到了后半夜。 “人家都困了!您还不让人家歇了去——” “歇什么,眼看着就要进都城了!进了都城,那偌大的皇宫,够你睡的!来——心肝儿——再喂我一口酒——” 矮榻上,南迪没了骨头似的半坐半卧在俄日和木的怀里娇嗔着。 尽管灯烛昏暗,却依旧能看到她粉腮上香艳的口脂已斜斜晕出了唇瓣许多。 她略直了直腰身,抿了口酒,含了,媚笑着往俄日和木嘴边送去。 俄日和木微微仰头,一双大手将人紧紧扣住,眼神迷离的看着那两瓣溢着酒香的红唇挪到自己的嘴角,头一偏,迫不及待地……了上去。 “您轻点儿!——弄疼——人家了!”南迪嘤咛着将拳砸在俄日和木的肩上,将人推开些许。 “您倒是说的好听,那宫殿再大,还不都是皇帝的!”她伸出涂着豆蔻的指尖,在俄日和木的嘴角轻轻一抹,歪着头半说半笑的看着他。 俄日和木一把将她的手抓住,摩挲着谑笑,“父皇他老了!这大景的江山他也坐不了多久了!” 闻言,南迪面色哗然,“您——您的意思是——可眼下还未立太子啊——” 俄日和木猛的将人往怀中一搂,指节掠过南迪尖削的下颌,继而是喉咙,脖颈,渐渐没入了她的……。 再往下一扯,嫩白的皮肉顷刻间露了出来,南迪浑身颤了一下,呼吸急促的抱住俄日和木的脖子,彻底往他怀里瘫去。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无论是长幼说,还说嫡庶说,这太子都是非我莫属!”俄日和木的唇紧紧往那抹……上贴去,半眯着眼,一口一口的嗅着。 “那我——我呢——”昏暗的帐内,木梨香混合着酒香在二人紧绕的躯体四周弥散 “只要你——听话——以后——就——就是——我的大妃!” “什么——话——” “想法子——让——让耶律家的二皇子死在你的石榴裙下! ” “禀大皇子的话,有人来回话。” 帐外传来一道声音,矮榻上的两个身影登时未敢再动弹。 俄日和木调整了下呼吸,冷声朝外道:“说。” 绍布站在帐外,又往前走了几步,“说是三王爷从二皇子帐中递了话出来,那位大景公主的身份确认了!叫您天亮就备兵,押送大景公主进都城,还说皇上吩咐了,要活的。” 这正是他想听到的消息,他本以为耶律岱钦会从中作梗,却没想到竟顺利的出奇。 俄日和木一听,起身斜斜靠在矮榻上,裹了亵衣,半边唇角扬起,冷笑一声。 “行!知道了!” 绍布回完话,正欲转身走,帐内又传来一道声音。 “那个大景的俘虏——放出去了没?”俄日和木摆了摆手,一旁的南迪识趣的裹上了袍服。 “放出去了!蒙石散也让他喝下了!若他天亮前得不到解药,必定暴毙!” “好!好!”俄日和木面上的得意之色再也掩不住,“这可真是一箭双雕啊!大景的的公主找着了不说,还能拿她做饵引来那位镇国府的少将军!” “听说——那位少将军年纪轻轻却已是战功赫赫!你们小心着点儿,这次别再让他给跑了!” “是!” ...... 耶律岱钦坐在榻上,呆怔的看着手中的物件,一个黄缎荷包,一支缠丝赤金凤钗。 “你歇了吧,你伤势过重,休息不足恐是会感染——她走的时候,我会差人来告诉你。”查干巴日说着,伸手去拿耶律岱钦手中的物件,却被耶律岱钦抬手一挡。 “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吗?” 查干巴日顿了顿,“现在不知道,不过,天亮的时候——就要知道了——” 真是造化弄人!耶律岱钦冷笑着,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奈,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由谁押送?定了吗?”他依旧直勾勾的看着那物件,未抬头,嗓音低沉冷冽,似猝了一层寒冰。 查干巴日转过身,背对着耶律岱钦,撩袍坐在了榻边,他的心里也没那么好受。 “定了,你大哥俄日和木押送。” 耶律岱钦噌的转过脸,目光灼灼的看向查干巴日,“不成!任谁都成!就他不成!你不知道他早就对她看不过眼了吗!” 第35章 送她回城 耶律岱钦的歇斯底里,查干巴日是极其理解的。 他闷闷的低下头,“是皇上的旨意,况且皇上明令,要活的,你放心吧,他不会对她怎样。” “不可能!半个月前父皇还下令抓到的话就地刺死!” “改了!说要见她的人!” 话一落,帐内又寂静了下来。 看着微熹的天光缓缓渗入帐中,耶律岱钦将手中的两个物件揣进怀中,下了地。 “你干什么?”查干巴日见状,腾身而起。 耶律岱钦没有理会他的诘问,朝外喊了一声,“来人,打水。” 查干巴日有些急了,“你的伤沾不得水!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皇上交代!” 耶律岱钦知道,一进都城,她景华簪难免一死。 一想到这个,不管他如何在心底里提醒自己那是北狄仇敌的女儿,他对她的那股怜爱之意都无法控制的在心底疯长。 他愤愤的将帐内挂着的物件一一取下,往箱子里搁去,“我同她一同进都城。” “你对她真的动心了?岱钦!你清醒点!她是大景的公主!她是咱们的仇敌!你——” “我没动心。”未等查干巴日说完,耶律岱钦就打断了他的话,平静道:“她把她的皮给了我,我还一还她的恩情总可以吧!” 这话说的查巴日目瞪口呆,一时,竟再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放在这里似乎一点儿都不突兀。 正欲说话,大帐的帘子被掀开,一个人影晃了进来。 “怎么着?天就快亮了,是不是现在就把西帐围了去?”俄日和木着一袭皮裘摇摇晃晃携着寒风酒气一并钻进帐内。 西帐。 景华簪靠在榻上,紧紧攥着手中的令牌,并未敢睡。 忽然间,一阵由远及近的盔甲碰撞声音从帐外传来。 她预感不对劲,一口气吹熄了蜡,将闻蝉和青娥二人叫醒。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嘘!”景华簪紧张的望着门口,“你们听,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急促的拍了几下门。 “开门开门!” “公主——他们不会真的是北狄人吧——”闻蝉缩了缩身子,怔怔地往门口看去。 这声音听着并不熟悉,景华簪是怕的,可如今,也只有强装镇定了。 “是谁在帐外?”她深呼吸,扬声回道。 可外边并没有回话,反而将门拍的更为急促。 景华簪紧紧的攥着令牌,一时不知道是该去开门还是继续问话。 正思索着,只听‘咣当’一声,一片灰蒙蒙的光线已经从原本黑暗的门口处透了进来。 一道寒风吹到景华簪的身上,她定睛一看才知,门已被踢倒在地。 俄日和木啐了一口,晃着身子走进帐中,眸光直直的落到了景华簪的身上,扬唇谑笑。 闻着来人一身的酒气,景华簪将手中的令牌悄悄往衣袖里掩了掩,依旧强装镇定的盘坐在榻上,大片羽睫在冷淡的面容上投下一片暗影。 “大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她的语速不紧不慢,没有一丝慌张,俄日和木的心底不禁震颤,心道,果然是大景的公主,气度甚是不凡—— 一时间,竟对景华簪生出些许钦佩之意。 他嘿嘿一笑,又往帐内走了几步,“姑娘的伤——怎么样了?”说着,已至榻前,抬手就要去握景华簪的胳膊。 “大公子请自重!”闻蝉与青娥见状,一跃而起,将身子挡在了景华簪的身后。 “滚开!”俄日和木粗鲁的将闻蝉往地上搡去。 景华簪大惊失色的看着眼前的人,正欲起身下榻,一个人影却几乎是飞快地走到了榻前,将俄日和木扯到了一旁。 “你喝多了!还是回帐歇着去吧!小心损了名声!” 低沉冷冽的声线,却是那么的铿锵有力。 景华簪抬眸望去,那个熟悉身影又如往常一般,留给她一个坚实笔挺的背影。 可这会儿,看着这个背影,她的心里只生出无尽的心酸和愤怒。 俄日和木冷哼一声,一把甩开了耶律岱钦的胳膊,“够了!如今都得知她的身份了!你还如此袒护她!你究竟要袒护她到什么时候?” 第36章 交出令牌 俄日和木呵呵一笑,插科打诨起来,他正愁找不到可以扳倒自己这个二弟的机会,“岱钦?你莫不是想违抗父皇的旨意吧!” “一码归一码!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耶律岱钦正色道。 父皇?这声父皇让景华簪本就受惊的心绪就激起了千层波澜,蓦地,她想起了闻蝉一直以来的担忧。 莫不是——真的是北狄人?自己竟被骗了这么久! 她挣扎起身,站到了耶律岱钦的跟前,一旁的闻蝉和青娥也起了身。 “你——”景华簪看了俄日和木一眼,又定定的看向耶律岱钦,眼尾已是一片潮红,声线止不住的轻颤,“他方才同你说什么?父皇?你不是说你是东丽的香料商人吗!” 耶律岱钦本不想这么快告知景华簪自己的真实身份,却没想到,俄日和木就这么说了出来。 看着瞒不住了,他索性冷笑一声,摊牌。 “是,我确实不是什么香料商人!”说着,他抬手指向景华簪的脸,扬声斥骂,“你不也同样对我隐瞒了你的真实身份吗!” “还说你家里是什么开钱庄的!”他满含阴戾的双眸朝景华簪刺去,似要将北狄多年来受大景压制的恨意倾数甩到她的脸上,“说说吧!是开的内帑还是国库啊!” 景华簪吃惊的瞪着眼睛,她没想到,自己公主的身份竟然早已泄露。 同样的,一旁的闻蝉和青娥也着实大吃一惊,纷纷往景华簪身侧站去。 “说话啊!怎么?无话可说了?”耶律岱钦红着眼,额角青筋迸裂,一张清俊的脸,此时已变得恐怖如斯。 景华簪无暇顾及他的暴怒,她只想知道眼前的究竟是不是北狄人。 她退后一步,将眼前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哽咽着声线,“所以——你根本不是东丽人?” 耶律岱钦没有出声,转过身背对着景华簪,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想起往日的种种,他感觉一切都变得那么的说不出口了。 真没想到——仅仅一个夜晚过去,两个人的身份竟就这么变成了仇敌。 “你说的没错!”俄日和木冷哼一声,看向景华簪,“我们正是被你们大景压迫多年的北狄人!” 话落,他朝景华簪逼近几步,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歪了歪头,眸中满是轻蔑。 “拿来吧!尊贵的大景公主!不过——”他眉尾一挑,将景华簪上下一扫,“如今,你也不配这个公主的称号了!你们大景已经亡国了!”说完,他又放肆的大笑起来。 心头是满溢的悲愤,眼前是无尽的屈辱。 东躲西藏,原来早就落入了敌军的魔窟里!心绪难平! 罢了!眼下,最坏无非就是一个‘死’字! 她景华簪不怕死,只怕死的不值得!她就是死,也要死在大景的城门楼子上—— 死——也要死在大景百姓的跟前,而不是这城外的万里平原。 她缓缓阖上了眼眸,又缓缓睁开,一夜未眠,一头墨发零落肩背,纤细的腰身在长衫广袖间显得是那么的凄惨,眉宇间淡漠悲切。 “什么?”景华簪知道俄日和木是在要令牌,可她是不会这么轻易的交出去的。 她不但不能交出令牌,还得想法子留着自己这条命! 这令牌意味着大景那几百万将士就要这么归拢在敌军的麾下——一旦交出,自己光复大景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这个罪人——她景华簪不愿意当! “少装蒜!”俄日和木一向没有耐心,“令牌!我知道它就在你身上!你最好赶紧乖乖交出来!别让老子亲自搜你的身!” 景华簪冷笑着又退了几步,将帐内众人环视一圈,脑海里飞速运转着该如何动作。 毕竟令牌就藏在自己身上,看这伙人的架势,拿不到令牌这个俄日和木真能来搜她的身。 到时候,便是令牌也让人家得了,自己的身子也被污了——不妥! 须臾沉寂,俄日和木冷着脸厉声催促,“快点儿拿出来!” 耶律岱钦听不下去了,他的心底里对景华簪,终是有些怜悯之意。 “皇兄!父皇只说要人!可没说要即刻搜令牌!” “你住口!”俄日和木眉头一立,朝耶律岱钦看去,“二弟!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不少啊!你是真想忤逆父皇!就为着这个前朝公主?” 被俄日和木这么一说,耶律岱钦只好噤了声。 他是想要皇位的,他不能让自己有把柄落到俄日和木手中,在这一点上他一向很是注意。 因此,景华簪的死活,对于他来说,似乎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转过身,不再看。 这一幕,让景华簪彻底心如死灰。 第37章 闻蝉之死 什么情爱?什么欢喜?原来都是假的! 利益权势当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而这个时候,情情爱爱反而成了最不值一提可以先一步牺牲的东西。 冰凉的泪水划过眼角,景华簪紧紧咬着唇,迅速从袖中摸出令牌往刚点燃的篝火里扔去。 那令牌由黄缎裹着,一滚到火中,立即燃起一大团火苗,烧的热烈。 “住手!”俄日和木眼疾手快想要去接,却还是慢了一步。 他气急败坏的抬手就给了景华簪一个响亮的巴掌,“你这个下贱的女人!坏老子好事!” 耶律岱钦瞳孔一震,却还是站在原地没迈出半步。 景华簪受了这么一下,一个趔趄没站稳,狠狠的朝地上摔去。 “公主!——公主!”闻蝉和青娥惊呼着跪在了景华簪身侧,瑟缩着去搀扶,却被几个禁卫一脚狠狠的踢在了肚子上,登时疼的二人满地打滚。 “绍布!”俄日和木大喝一声,“赶紧把火堆里那东西拿出来!” “是!” 不等话落,绍布便抄起案几上的茶壶掀了盖往篝火处一泼。 这一掌的力道极大,将景华簪打的口角渗出一抹鲜血。 看着绍布和几个禁卫狼狈的在枯枝灰烬里扒来扒去的模样,景华簪一手支撑着上半身从地上爬起些许,放声大笑起来。 笑的肆意,笑的凄哀。 从前,她还是公主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这么笑过,住在宫里的时候,有皇后管着她,出宫开府后又有掌事姑姑规训着她的一言一行。 她感觉自己这十几年,从来都没有笑的这么畅快过。 “大皇子!已经烧黑了!无用了!”绍布将一坨黑物捧到了俄日和木跟前。 “怎么会烧黑!”俄日和木一把夺过,“这令牌竟不是纯金的!”说罢,转而恶狠狠的看向景华簪,俯下身指节抵在了她的下巴处,猛地抬起,“说!真令牌在哪儿!” 景华簪的身子本就不好,被方才那么一摔,五脏六腑早已吃不住。 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干咳几声,眸光微闪,冷笑着看着眼前的人。 “这——便是——真令牌——咳咳——咳——只不过——现在与木炭无异了!” “贱人!”俄日和木再一次狠狠将人甩在地上,“你敢耍老子!好!你以为老子不敢杀你是吧!那老子就杀了你的侍女!” 说罢,转身,抽剑,手一翻,剑心直抵闻蝉的脖颈处,逼视着景华簪,“你若是还不说——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公主——”闻蝉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泣声朝景华簪伸手,却被俄日和木抬着脚掌狠狠的跺了下去。 霎时间,一道尖叫声充斥着帐内。 “闻蝉!”景华簪看着已痛的花容失色的闻蝉,心痛不已。 “咳——咳咳——”景华簪气若游丝的朝俄日和木脚边爬去,“那就是——真正的令牌!它并不是纯金打造——因此——因此经烈火烧灼后就会发黑——” “你还不说实话!好!”俄日和木点了点头,玩味地看着脚边地景华簪,“你可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说罢,利落提剑一挥,一道血雾登时从景华簪的眼前喷过。 景华簪一征,眸光下移,这才看到,闻蝉的脖颈处已被深深割开一道深深的豁口,瞳孔也渐渐失了神。 “闻蝉——”景华簪一时出了神,呆怔片刻,轻唤一声,爬到了闻蝉跟前,颤着指尖往她鼻尖处抚去,已没有了呼吸。 死了——就这么——死了—— 她坐起身,将闻蝉的脸紧紧的捧着,一时间,不敢相信方才还好好的人就这么去了—— “现在知道心疼了?”俄日和木冷笑着,又一把薅起青娥的发丝往门口重重一甩,朝外一扭头,“给我将她绑了!” 禁卫们得了令,登时上前三两下将青娥反手绑了又扔在地上。 “我就看你能嘴硬多久!你若再不说实话。”说着,俄日和木抽出腰间的短刀,往景华簪跟前晃了晃,走到了青娥边上去,“我就将她刺成筛子!咱们慢慢玩儿!” “你——”景华簪紧咬着唇,看着满脸阴笑的俄日和木,她感觉自己真的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 她恨自己对令牌的处理不当连累了闻蝉,眼下——不能再搭进去一个青玉了。 冷风卷进帐内,将她垂挂在面颊间的泪珠随着鬓间的发丝一并吹落。 她转而朝帐内的暗影处看去。 第38章 你有什么身份不愿意! 耶律岱钦虽坐在坐在暗处,却将眼前的一幕幕看的真切。 景华簪的一朝自己扭头他就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此时,眼前女子已不是平凡的大景民女,而摇身一变成为了前朝的公主。 这已然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自己父皇明令要将前朝皇族斩草除根。 这个关口,他若出手阻止,难保自己那大哥俄日和木会胡编乱造他有意偏袒前朝。 那皇位——就离他更遥远了。 这不是他耶律岱钦想要看到的。 想想自己的前程,他不愿自己再和她扯上半点儿关系。 尽管他心里头对眼前人——还有那么点儿——怜爱之情—— 可终究,情谊千金,抵不过万里江山,换皮之恩,也没有权倾天下的诱惑更能占据他的心。 更何况,她还是他们北狄的仇敌,这道隔阂是永不会消逝的。 再者,俄日和木的性情他最是清楚,酒色之徒! 以景华簪的姿色,若是能放低身段说几句软话,他定不会再为难她和她的侍女。 如此一来,自然也用不着他说什么话了。 这么想着,他眸光沉了下去,不再往门口看,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景华簪的余光将耶律岱钦半隐半现的面容看的真切,从他的神色中她看的出来,他的身上已没有半分日阿西的神韵,恍若忽然间换了一个人。 这副面孔,她还有求他的必要么? 她收回眸光,在心底冷笑,哪有什么日阿西—— 连这场相遇都说不定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他从来都是北狄的二皇子!自己天生的仇人! 而她,虽已落魄至此,却断是不会在自己的仇敌面前摇尾乞怜的! 景华簪抬手,素指将鬓边的几缕墨发往而后拢了拢,一张清丽白皙的鹅蛋脸露了出来。 虽未着脂粉,却仍旧称的上是绝色。 紧接着,她又理了理衣襟。 看着景华簪的这几个勾人的动作,暗隐中,耶律岱钦半边嘴角微扬,鼻尖发出一声轻的不能再轻的闷哼。 是鄙夷,是不屑,是轻视! 果然是要开始摇尾乞怜了!他眼底掠过一抹阴戾,拳头攥的咯咯响。 他觉得自己看走了眼,竟对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动了心!霎时间,心底的恶心感油然而生。 “她不过是我的一个侍女,什么都不知道。”景华簪抬起纤弱的指尖,将唇角的血轻轻抹去,抬眸看向俄日和木,“你们该折磨的人是我——” “放了她,我可以为你们拓印令牌上的字,如果我拓印不出来,到时候,随你怎样——” 话落,耶律岱钦的手一抖,茶盏差点儿坠地。 竟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不过是一个前朝的公主而已,竟能有如此气节?还是为了救一个侍女? 而同样震惊的还有俄日和木。 看着眼前这张清丽的脸蛋,他足足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随我怎样是怎样?” 看着俄日和木泛着青光的眼神,景华簪都明白。 可此时的她一心想要救下青娥,只能使这种权宜之计,无暇顾及旁的了。 至于那令牌上的字,她当然不会为他们拓印,一切,都只为救下青娥那个跟了她数十年的婢女。 她想,也许这便是她作为公主的命数。 “自然是你说怎样就怎样。”景华簪紧紧抿唇,视线定格在俄日和木下颌的青须上。 他个子比耶律岱钦高一些,身形看起来更魁梧,面容虽没有耶律岱钦的俊秀,却独有一番厚重的男子气概。 若细细去看,他的面容更为吸引人。 “此话当真?” 景华簪盘坐在地上,将视线挪到了被塞住嘴巴的青娥身上,令牌已经送不回去了,这是她犯下的一大错。 再不能多一个无辜之人为她流血! 她缓缓合上了眼眸,扬了扬下巴,字句铿锵,“当真!” 俄日和木深吸了一口气,令牌拓不拓印不要紧,前朝的几百万大军自可寻别的法子叫他们归拢麾下。 可对于这个公主景华簪,他已经眼馋很久了。 “放人!”俄日和木一点儿都没有思索,登时朝身后的禁卫唤道。 可此时,耶律岱钦却不答应了,他太知道俄日和木的心思了。 几乎是鬼使神差的,他腾的起了身,“不成!” 他三两步走到了景华簪的身后,定定的看着俄日和木,“大哥,这恐怕不妥吧?” 耶律岱钦这几日对景华簪的心思,俄日和木都看在眼里,他朝耶律岱钦投去一个戏谑的眼神。 “这可是这景朝公主自己说的,怎么?你有什么理由不愿意?你又有什么身份不愿意!” 第39章 救青娥 中军大帐外,查干巴日披着皮裘站在被风处,看着禁卫们将各个帐内的物件一一搬出。 前朝公主已找到,他们不必再驻扎这片平原之上了。 是时候进都城了。 连日的疲乏终于可得歇息,可此时,还有一件事使他忧心不已。 “阿日斯楞。”他朝自己的随从摆了摆手。 闻声,阿日斯楞将手中的名册往一旁的禁卫手中一放,往查干巴日身侧跑去。 “三王爷——” 查干巴日朝四周环视一圈,天光已几近大亮。 “大皇子放出去的那个俘虏,可有消息了?” “没消息,不过王爷您放心,那小子喝下了咱们的蒙石散,若是不喝解药,再过半个时辰,准得死!卑职觉得,他一定会回来的!” 查干巴日低头思索片刻,将脚下的一颗小石子踢开,点了点头,“但愿!但愿他能把那个镇国府少将军引来。” 话刚落音,就有两个禁卫朝这边跑来。 “禀三王爷!前方有人来报!有一队身着甲胄的兵马往咱们这边来了!” “王爷!恐怕是那个少将军到了!”阿日斯楞两眼放光的看了看查干巴日,又看向来报信的禁卫,“对方大概有多少人马?” “不多!看样子不足百人!” “咱们各处的兵都备好了吗!”听罢,查干巴日已是胜券在握。 “都备好了!他一来准能拿下!” 一番话罢,查干巴日又想起了那个大景的公主。 朦胧的初阳已从东边的地平线缓缓升起,一丝丝橙红色的光芒将空气中的冷冽渐渐驱逐。 他眯起眼睛,朝西张的方向望了一眼,沉声道:“耽误不得了,阿日斯楞。” “卑职在!” “去,到西帐去,传我的话,叫大皇子即刻押送景华簪进都城,谁都不得阻拦!” “是!” 俄日和木的这几句话说的耶律岱钦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是啊——自己有什么理由不愿意?又以何身份来不愿意? 可他就是看不得景华簪委身于俄日和木的身下。 正欲说话,帐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口闪进一个人影。 阿日斯楞躬身作了个揖,喘了口气,“三王爷口谕,请大皇子即刻启程,押送前朝公主进都,不得有误!” “这么急?很是用不着吧?今日进都便是!何必在意这一时半会儿!”得了景华簪的承诺,俄日和木心里头的风向直调了个个儿。 阿日斯楞心里赞叹自己主子的英明,未卜先知。 他冷笑一声,“三王爷还说了,谁都不得阻拦,大皇子您自己个儿看着办吧!” 此话一出,景华簪也急了。 她生怕青娥不能顺利逃走。 来不及多想,她迅疾地扯住了俄日和木的衣袖,咬着唇,两道烟眉微蹙,生出许多的无奈与倔强。 最终,却还是开口了。 “您——答应我的!放了她——” 俄日和木虽平素为人粗鲁,可也是讲信用之人。 他想也没想,大手一挥,吩咐,“把这个奴人带回城中,一进城门就丢下马车!” “是!” 话罢,他看向阿日斯楞,“马车都备好了?” “一切都已齐备!” “走吧?前朝公主——”俄日和木朝景华簪睨了一眼。 景华簪起身,走到青娥身边,将塞在她口中的帕子拿出,又为她松了绑。 “公主!”青娥嚎啕大哭着扑在了景华簪的怀里。 这一声哭撕心裂肺,景华簪的眼泪也扑簌着落下。 她明白,这一刻,她们都意识到了,大景王朝——真的已经落下了帷幕—— “不哭了——”景华簪捧起青娥的脸,抬手将她面颊上的眼泪轻轻拭掉,挤出一丝笑意。 “日后,你就是自由身了!好好的——活下去!” 说罢,她便起身往帐外走去。 “公主——”青娥哭着去抓景华簪的手,却已被两个禁卫架住。 “走!”俄日和木大喝一声,帐内人呼啦啦跟着往外走去。 寒风卷起狐裘的毛领,景华簪缩了缩身子,在两个禁卫的带领下往一辆六驾马车走去。 “请吧!公主!” 景华簪转身,俄日和木不知何时已走到了自己身后。 看着他那副似笑非笑的嘴脸,景华簪一时有些看不清,他是出于心底真正德尊敬,还是在故意讥讽。 她沉下眼眸,淡淡看向远方。 营帐已一一拆除,平原又恢复了一望无际的辽阔。 “我已不是什么公主了——” “不过——”她转而又朝俄日和木看去。 第40章 相遇 “你这个皇子——也未必当的长!” 说罢,不等俄日和木应声,她转身上了马车。 “大胆!竟敢对我们大皇子出言不逊!”景华簪这话说的不中听,一旁的绍布登时把眉头一横,手握向腰间的剑柄。 俄日和木抬了抬手,神色极为淡漠,“算了,同她一个女子计较什么。” 闻言,绍布只得惶恐退下,并指了指前头的一架马车,“大皇子,咱们乘前头那架。” 俄日和木摇头,“不必!我同公主一乘——” “大皇子!那边似有厮杀声!”未等俄日和木说完,绍布便朝后指去。 俄日和木遥望一眼,不远处,似有大批兵马奔腾而来。 “莫不是那俘虏将景朝那位少将军引来了?” “看好公主!我要去取这人首级献于皇上!” “是!”说罢,绍布一声令下,大批禁卫往马车边涌来。 俄日和木利落翻身上马朝后奔去。 这话让正在车内黯然伤神的景华簪听了个正着。 景朝少将军并不多,北狄入侵已半月有余,朝中重臣再有气节者,能坚持到这会儿还未降的估计都不多—— 又有哪个少将军肯被引到这里来—— 她细细一想,除了自己的表哥祁鹤,再想不出旁的人了。 听着外头越来越杂乱的脚步声,她不禁拉开马车窗门撩起轿帘往外看去。 可北狄禁卫们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快多了,已悄无声息的将她所乘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与此同时,刚在另一乘马车上坐定的耶律岱钦也听到了外头的喧闹声。 “什么声音?”他推开挡板,朝外张望。 忍科刚上了马,攥紧缰绳也朝后头张望,“看着像是有一队人马来了——莫非王爷又分派了兵马随我们进都?” 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刀剑的磕碰声和嘶吼声便遍布了整个平原。 耶律岱钦定睛一看,前来的士兵们竟身着的是大景的甲胄。 “是大景的士兵!”他放下帘子,起身往马车下走。 “忍科!召集士兵,包围大景公主的马车!他们定是冲她来的!不是要杀就是要救!” “若是谁放走了大景公主,我砍了他的头!” “是!” 说罢,他提剑上马,也往景华簪的车架跟前奔去。 看着不远处与北狄军厮杀的大景士兵,景华簪的心一下子活泛了起来,拉开挡板就要下车。 可脚尖刚一伸出,一道闪着寒光的冷剑‘唰’的一下挡在了她的眼前。 那么近的距离,近到她足以透过那明晃晃的剑身看到她自己那张苍白破碎披头散发的脸。 近到她足以嗅到那剑声上曾经被沾染的浓浓的血腥气味。 “回去。” 这道声音阴沉而冷冽,透着森森的寒意,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景华簪缓缓抬眸,一袭鸦青色大氅衬得眼前的少年面若冠玉。 还是那张似被刀削斧凿过的面容,唯一不同的是,初见时的那对酒窝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低垂的睫毛,冷冽的眉眼,还有那对黑瞳仁里射出的漫不经心的寒光。 景华簪摸着右臂上隐隐发痛的伤口,心底冷笑。 这么短的时间,一切——都变得那么的陌生。 对这个人,她心底除了深深的恨,再无别的。 景华簪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眼尾猩红。 “我若是——不遵命呢?” 看着景华簪苍白的脸颊,耶律岱钦心头闪过一丝不忍,可面上却仍旧冷戾,“那你就——你试试看!” “果然,北狄人都是这么冷血。”景华簪冷笑一声,孱弱挑眉,伸出指尖攀住耶律岱钦的剑柄,“耶律岱钦!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 “二皇子!快上马车!敌军攻过来了!” 闻言,耶律岱钦迅速收了剑,循声望去。 ‘咻’的一声,一道箭矢闪过,忍科已应声倒地。 紧接着又有几只箭矢射来。 “快回去!有箭!”耶律岱钦扬声大喝,将景华簪一把推进了马车里。 景华簪刚一个踉跄摔进了马车,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将军!我们公主在那驾马车里!我亲眼看着她上去的!” 景华簪瞳孔一缩,将军?莫不是——表哥祁鹤—— 这么想着,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登时出了马车。 外边已是一片混乱,她的马车旁的禁卫均已不见。 青娥趁乱带着士锦往景华簪乘坐的马车飞奔,疾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慌张的景华簪,“公主!” 景华簪吓了一跳,慌忙抽手,往身侧一看,才知是青娥已跑到了自己身侧。 她一眼看到了跟在青娥身后的士锦,一下子呆怔了。 “公主!末将来迟!”士锦微微低下头,正要跪,却被景华簪一把扶住。 她咬了咬唇,还是问出了口,“你们——少将军呢?” 士锦露了一个笑脸,正要说话,却传来一声大喝。 “跪下!” 景华簪这才发觉,也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四周已经静了下来,仿佛方才的动乱都不曾有过。 她转头看去,耶律岱钦坐在马上,身侧分别是俄日和木和查干巴日,还有扎那。 “我们主子叫你跪下听不懂话吗!”绍布看着景华簪身后的士锦,愤恨地甩了下马鞭。 看着对方得意的样子,景华簪明白,祁鹤的兵败了。 士锦梗着脖子,睨着眼前的高头大马,冷哼一声,颇为不屑,“我们大景男儿跪天地祖宗父母!”随即,他又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我们不跪蛮夷小国!” “呵!”俄日和木扬唇谑笑,“还是个硬茬儿!” 他给了一旁的禁卫一个眼神,“扒了他的衣服!给老子狠狠的抽他的皮!” 几个禁卫得了令,当即就上前将士锦架住。 “大皇子!”景华簪上前一步,看向俄日和木,“他不过是大景的一个小兵——” “公主!”俄日和木俯下身,伸出指节勾住了景华簪的下巴,“怎么?您又要替这个小兵求情啊?” “你个混蛋!拿开你的脏手!” 一声四分五裂的崩塌声伴随着一声怒吼朝众人袭来。 景华簪闻声看去,不远处一架马车的门板已应声掉落,而挣扎着跳下车的,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一时间,连日以来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 她哭喊着朝那辆马车奔去,丝毫不再顾及会不会被箭矢射死。 对于自己的人生,她已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国破家亡,愧对百姓,愧对列祖列宗。 她想不出,还有谁的人生比她更为惨烈,还有谁的命运比她更为跌宕。 “表哥!” 寒风掠过她苍白尖削的脸颊,没有一丝柔情,惶似命运,对她没有一丝慈悲。 玄色大氅下,薄薄的亵衣随风摆动,整个人显得既清冽憔悴。 祁鹤看着朝自己奔来的姑娘,似乎又看到了总是跟在自己身侧的调皮公主。 没办法,这记忆太长了,长到他想忘都忘不了。 伤了腿,他一瘸一拐的朝眼前人走去,伸开双臂,将人紧紧拥在了怀里。 指节轻轻拂过眼前人的发丝,祁鹤的眼眶一点点湿了。 “真好!没想到——这半个月来,我们竟离的这么近——”祁鹤怜爱的看着景华簪,眼泪不争气的滑落。 “表哥!我以为你——以为你已经死了!”景华簪紧紧的贴在祁鹤的胸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下气。 “三王爷,就在这儿把他们杀了吧!反正令牌也拿不到了!”阿日斯楞说道。 “慢着!”没等查干巴日表态,耶律岱钦就扬声止了阿日斯楞的话。 “怎么?岱钦?”查干巴日看向耶律岱钦,“你有什么话说?” 对于景华簪的性命,查干巴日本是主张留下的。 可今儿偏偏遇上祁鹤来袭,虽说已顺利将人擒获,可还是损了些许兵马。 因此,他突然觉得留下景华簪的性命并不妥帖。 进都还是有些许路程的,他生怕留着景华簪的性命会再次引来不测。 “王叔,您怎么看?”耶律岱钦没应查干巴日的话,而是又反问了回去。 “依我看的话,就不必留着了!”查干巴日朝景华簪和祁鹤睨了一眼,“明显的很,是对儿苦命鸳鸯!” “岱钦,那人的身份怕不仅仅是大景的将军,我看,倒像是驸马!” 看着景华簪和祁鹤抱在一起,耶律岱钦的面色越来越冷戾,“还是抓回去的好,眼下已然是抓到了活口,不如就带回去!也好让父皇亲自看看!” “他不是要活口吗!” 俄日和木也附和,“王叔,听岱钦的吧!” 查干巴日没有再坚持己见,“好,那就一同押回去吧!” 说罢,又安排了一句,将景华簪和祁鹤分开,一行人马往都城挺进。 “二皇子,您当真不想杀了那个少将军?” 马车缓缓驶着,三丹夫给耶律岱钦倒了一杯黄酒,“太冷了,您喝点儿暖暖身子吧!” 耶律岱钦睨了他一眼,接过酒樽仰头一饮而尽,“谁让你来问的?大皇子?还是王爷?” 三丹夫像是被戳穿了似的,默默低下了头。 第41章 囚 “您别多想——”三丹夫说着,小心翼翼抬眸看向耶律岱钦,“三王爷也是怕进都的路上再出什么岔子。” 耶律岱钦掀起眼皮睨了三丹夫一眼,将身子一仰朝身后的软榻上卧去。 闭起眼睛抬手抵在额间,一下一下的捏着眉心,薄唇轻启。 “留着他,兴许还有些用处,若是让他就这么痛痛快快的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他顿了顿,缓缓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窗外一座座被落在身后的山峦。 方才景华簪扑在那人怀里泣泪的场景也如那过往的山峦似的一帧一帧从他的脑海里划过。 他的眸光也逐渐变的阴鸷起来,搁在额间的手不自觉攥成了一个拳,将一旁的三丹夫看的瑟瑟发抖,未敢再抬头。 “那人姓什么?”耶律岱钦冷眼看向三丹夫。 “姓祁!名鹤!祁鹤!镇国公府的公子,也是——”说到这里,三丹夫的声音变的小了许多,“前朝皇后娘娘的亲侄子——” 耶律岱钦没有再说话,翻了个身朝里躺去,半晌没说话。 “那卑职这便退下了。”三丹夫见状,起身要下马车。 “传我的话给三王爷,这个人我要了。”耶律岱钦合着眸子,沉静道。 “是——” “还有。”耶律岱钦顿了顿,“忍科死了,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 三丹夫瞳孔一震,朝软榻恭敬叩头,“是!” “回宫后,记得到户部去支五百两银子,给忍科的恤赏。” “是!” 原本进都城的路不知何时已被炸毁,一行人马只好绕了另一条路进城。 这条路颇有些路程,行至天黑处还未靠近都城,查干巴日便下令就地扎营过夜。 而这一夜,看着不远处祁鹤的帐子,景华簪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次日晨曦,天刚蒙蒙亮,营地便炊烟缭绕。 “您——多少喝点儿吧——”赫连桑麻端着一碗黄汤跪坐在景华簪脚边。 景华簪披着裘毯靠坐在软榻上,额角支在窗前,发丝愈发散乱。 一张惨白的脸朝外扭着,目光呆滞。 衾毯一角,白皙的腿蜷缩着,从膝盖处至脚背,已绽出一道道鲜红的痕迹,触目惊心。 粗褐色的绞丝锁链交织在细嫩的脚腕间,粗野又丑陋。 桑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瓷碗递给了身后的侍女,朝前膝行几步,伸手将衾毯又往下遮了遮。 “公主,不要再想着逃跑了,您是逃不出去的——”桑麻说着,又将一个半温的汤婆子往景华簪怀中递去,“医士说了,您若是再不喝药,伤口会感染的!您好歹喝点儿吧!” 显然,与祁鹤的相遇并没有让她的心如释重负,相反,取而代之的是相比之前更重的绝望。 这会儿,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要不要咬舌自尽—— 一夜未眠,她在心底不断地谴责自己。 她这个公主当的窝囊,毁掉了令牌不说,几次计划逃跑都失败了。 昨儿夜里,她小瞧了北狄军士的素养。 不仅没能拉着祁鹤逃跑成功,还害的他被俄日和木毒打了一顿,人看上去已几近奄奄一息。 而她自己,被发现后,查干巴日也第一时间给她的脚上了锁链。 她挣扎,她叫喊,这锁链还是牢牢的禁锢住了她的双脚。 桑麻对她好,可桑麻是北狄人,因此,她再也不想同她说半个字。 她轻轻将手从怀中抽离,缓缓合上了眼睛,依旧靠坐在窗板上,满脸疲色。 而那汤婆子也‘咣当’一声朝下摔去。 桑麻惊呼一声,赶忙拾了递与身后的侍女,“再去灌些热水来。” 侍女点点头,应声而去。 帐外,耶律岱钦裹着皮裘坐在篝火前,望着对面发怔。 而那里,是景华簪乘的那架马车。 “二皇子,好了。”三丹夫将一盘肉干往耶律岱钦跟前递去。 耶律岱钦没接,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马车里走出来的侍女,“把她叫过来。” “是。”三丹夫应声搁下铜盘往景华簪的马车跟前走去。 须臾,那侍女到了耶律岱钦的跟前。 “奴婢叩见二皇子。”侍女近前,将怀中的汤婆子往小几上一搁,伏地叩头。 耶律岱钦正喝茶,他搁下茶盏,搓了搓手,“起来吧。” “谢二皇子!” “灌汤婆子?”耶律岱钦眼皮一挑,朝前睨了一眼。 “回二皇子的话,是。” 耶律岱钦无声的点了点头,又往景华簪的马车看去。 昨夜里发生的事他是知道的,可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出帐看一眼。 他没有听到景华簪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只是听三丹夫说他们给她上了脚链。 “五根粗铁绞在一块儿的,合起来足有小碗口那么粗——”他想起今儿晨起,三丹夫在他跟前用手比划着。 “她看起来怎么样?”耶律岱钦的下巴朝景华簪的马车扬了扬,朝后仰靠去,眸光冷凝的盯视着跟前的侍女。 侍女怯怯的看了一眼耶律岱钦,摇了摇头,“不怎么好——她一夜未眠,不仅不肯服药,连伤口上的药都不让换——” “看着奄奄一息的——就像是——吊着一口气一样——可能快要死了——” 耶律岱钦感到自己的心绪一下子乱了,仿佛有一种他按捺不住的冲动要将他往那乘马车跟前推去。 可一想到昨日里景华簪扑到那人的怀里,他又瞬间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又被一股怒火充斥。 更何况,自己怎么能去看她——岂不是给了俄日和木把柄! 理性终究又战胜了感性。 死就死吧!不过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而已! 自己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三宫六院,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耶律岱钦偏过头不再看那乘马车,抬手一挥,“去吧。” 侍女应声退下。 可耶律岱钦的所想,早已被三丹夫看在了眼里。 毕竟,自己这主子前几日对那位前朝公主所表现出的喜爱是那么的不可遮掩。 他明白他的无奈,他理解他的自私。 “二皇子。”三丹夫上前,躬身凑到了耶律岱钦的耳侧。 “说。”太阳已经出来了,照在耶律岱钦的微卷的头发上,打下一圈光晕落在眼敛处,长长的睫毛翻起又落下。 “今儿的奶茶熬的多,眼看着喝不完了,丢了也是浪费,要不要卑职去给那位前朝公主送些去?” 耶律岱钦思索了一下,起身往帐内走,不咸不淡的甩下一句,“你看着办吧。” 他不喜欢自己的心思被旁人看透,可此时此刻,三丹夫的话却一点儿都没引起他的反感。 他恨她,可总觉得若让她去死——还不至于—— 得了应允,三丹夫迅速将奶茶往另一个铜壶里分去,又搁火上热了,切了几块奶糕子,就要往对面的马车去。 可刚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 耶律岱钦刚进帐,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返身追了出来,将三丹夫叫住,招了招手将他唤至身侧。 他看了一眼铜盘上的奶糕子,又拎起装奶茶的铜壶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她不爱吃这些奶制的东西。” 三丹夫一下子傻了眼,“那——这——” 耶律岱钦顿了顿,回到帐中翻寻片刻,拿了一包东西出来递到了三丹夫手中,“这里边是茶叶,给她沏了送这个过去,再煮些面糊糊,炮些肉送过去就行,别的不要。” 三丹夫一下子呆住了,他一下子不敢相信,自己这主子如今竟心细到这种程度,竟连那位公主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记得这么清楚。 往日他只是听旁人说了那么几句,如今是真见识到了。 “发什么楞啊!”耶律岱钦将茶叶往三丹夫怀里一搁,斥声道:“快去,待会儿就要拔营了。” “是!”三丹夫缓过神来拔腿而去。 “欸等等!”耶律岱钦又将人叫住,“那姓祁的在哪个帐呢?” 三丹夫朝南边一指,耶律岱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个小帐孤零零的支在地上,门口守着四个禁卫。 ...... 一个冷激灵将祁鹤猛地惊醒,身上的痛感又再次袭来。 他艰难的抬了抬眼皮,发丝上的水滴缓缓滑进眼珠子里,蛰的他冒出几滴生泪。 “二皇子,人没死!” 祁鹤艰难的甩了甩头,极力睁着眼,想看清跟前是谁在说话。 视线渐渐清明,他逐渐看清,一位面若冠玉,比自己稍高一些的男子在离自己不远处负手站立,正面容肃色的打量着自己。 “你——你是谁——”祁鹤的嗓子已经几乎发不出声音,昨儿夜里俄日和木吩咐人将滚烫的热水灌进了他的喉咙。 泛着血腥的甜味充斥着他的口腔,直到这会儿还未消。 看着眼前被束缚在木架上的男人,耶律岱钦不禁又走近几步。 他惊讶于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受了刑罚就冲自己摇尾乞怜。 俄日和木是上刑的老手,给他上的刑比他想象中要重许多。 他预感,他一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第一句话该是向自己求饶才对。 可是——他没有。 “这是我们二皇子!”禁卫上前大喝一声,耶律岱钦抬手将其挥退,“你们都退下吧,我要跟他单独说几句话。” “是!” 第42章 情敌见面 祁鹤双手被高高吊起,身子被绑在木架子上,甲胄已被卸掉,外袍也被脱下,浑身上下只着了一件单衣。 俄日和木的人直将他抽打到了后半夜,那件单衣也已被散乱伤痕渗出的血迹湮没,看起来触目惊心。 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今似是被抽骨吸髓般的吊在那里,尊严脸面全无。 可他不在意这些。 饶是如此,他的心底里还是满满的全是对景华簪的愧意。 他恨自己没能将她救下,反又害得她受一次苦。 他狠狠的啐出一口血,微微昂起头,冷冷的盯视着眼前的人,眸光骇人。 “你——就是耶律岱钦?” 耶律岱钦冷笑一声,“不愧是少年将军,身体素质不错!被折磨了大半夜,竟然还能活着。” “说吧。”祁鹤也冷笑一声,扬声开口,“你来找我,是想知道什么吧!” 可尽管他极力调动全身的气力,说出的话也早已气势全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把我们——公主放了!” “你在跟我谈条件?”耶律岱钦眯了眯狭长的凤眸,眼底晦暗。 “我知道——”祁鹤咳了几口血,“令牌已毁,你们——你们人手不够,一直在借兵,你们的皇帝没有安全感,所以也一直在寻找可以控制景朝大军的另一个法子,我——咳咳——我可以帮你们——” 耶律岱钦来见祁鹤,本是为着另一件事,想着办完就走,可他没想到祁鹤竟会同他谈条件。 更没想到,这个条件会是如此诱人。 他一直以为,在几百万兵马这件事上再没有法子了,他都已经准备回城后私下里去见见前朝那几个大将军,看能不能拉拢到自己的门下来。 可一则毕竟这些人算是他们北狄的俘虏,难保口上臣服,肚子里却起异心。 二则,摸不清那些人的性情就冒然前去,他觉得颇为不妥。 如若有个人能在中间为他引荐这些人,这事就好办多了。 而此时祁鹤的话更是让他生出许多想法。 这不是随便说说的事儿,若是能赶在其他人前头拿到那几百万大军,到时候,离皇位便又近了一步。 思虑片刻,耶律岱钦朝外喊了一嗓子。 “拿椅子来!” 外头禁卫得了令赶忙寻了一把椅子往帐内送去。 耶律岱钦撩袍落座,扭头朝禁卫厉色道:“看好了,别让任何人进来。” 禁卫应声退下。 他转回身子,掸了掸袍子,抬眸朝祁鹤看去,“说说吧,你有什么法子?” “你先把我们公主放了。”祁鹤言辞镇定。 看着耶律岱钦落了座,这是要谈的姿态,他更加确信耶律岱钦想要这兵权。 耶律岱钦扬唇谑笑,眸间阴戾,看向祁鹤的眼神颇为不屑。 “你们大景已经亡国了!哪儿还有什么公主!” 这话让祁鹤瞬间瞠目结舌,他没想到,自己眼中的条件交换,在对方眼中是那么的可笑,“好,既然如此,我也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欸——”耶律岱钦抬了抬手,又笑了笑,“何必把话说的这么死?我说她不是公主了,可我没说不可以放她!” 放景华簪是不可能的,前朝余孽,怎能逃出他北狄的手掌心! 可这会儿,耶律岱钦很是愿意给祁鹤制造一个他愿意同他交换的假象。 “只要你把那法子说出来,我就一定放她走!”耶律岱钦双手搁在膝上,身子往前倾了倾,“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祁鹤是何等聪明之人,这话一出,他就知道耶律岱钦是不可能信守诺言的。 心底里那点儿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一下子又被浇灭了。 他的眸光渐渐暗了下来,脑袋一下子没支撑住,也朝下耷拉去,不再看眼前的人,鼻腔里冷哼一声。 胜者为王败者寇,蓦地,他陡然想起了刚逃出城的那个夜晚,在破庙的篝火前,景华簪义正言辞说出的那番话。 那会儿,他不可一世的以为这一次大景依旧不会败。 可仅仅半月有余,一切的一切就这么轰然倒塌了。 曾经的大景,就这么覆灭在了那个以往依附于他的边陲小国北狄的侵略下,变成了一个不再存在的国号。 “都是聪明人,何必绕圈子!你给个痛快,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语气平静,冷冽,没有一丝迟疑。 祁鹤的反应,耶律岱钦也是预料到了的。 眼前的这位少将军即便沦落至此,通身的气度也是丝毫不减。 他早就知道,祁鹤不会轻易将其说出口,因此,方才那么一会儿,他的脑子里已迅速想出了应对的策略。 第43章 做干净些 “好,那就不说这个。”耶律岱钦平静的看着祁鹤,“说说你和她的关系吧,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祁鹤本不想再同眼前人说话,可这个问题,不由得又掀起好多以往的回忆。 “她不吃,还打翻了清茶——”赫连桑麻小心翼翼将铜盘递到了站在马车外的三丹夫手上。 “这公主性子也真是挺烈的——”三丹夫咂了咂嘴,“这不吃东西怎么成?二皇子挺在意她的状况的,那茶还是二皇子特意让我沏的呢!” “真的?”桑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回身朝马车内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要不,你去求求二皇子?让她那个侍女青娥来服侍吧?”说到这儿,桑麻神情落寞了下来。 “她现在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和我说了,或许,那女子回来服侍她的话,她的情况会好一些。” 三丹夫听了,默默点了点头,“你考虑的对,或许是个好法子,那我这就回去——” “不好了!姑姑快来!她咬舌了!”三丹夫的话还未说完,马车内便传来一阵惊呼声。 “什么!”桑麻吓了一激灵,忙转身往马车内钻去,三丹夫也赶紧探头往里看。 “怎么会这样!你们两个大活人看不住一个病人!”桑麻疾步走到了软榻前,两个侍女跪在景华簪跟前吓得不敢动弹。 再往上看,景华簪已平缓的躺在榻上,口角血迹潺潺流出,双目半睁着,瞳孔散大。 “快!喊医士去呀!在这儿哆嗦管什么用!”桑麻朝侍女吼了一嗓子,伸手去扯了一旁的衣袍往景华簪身上裹。 “我去!我这就去!你们快想法子给她止血!”三丹夫扔下铜盘,转身就走。 “所以,照你这么说的话——”耶律岱钦一只胳膊撑在椅扶上,冰凉的玉扳指一下一下扣在铜扶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你不仅是她的表哥,还和她青梅竹马一同在皇宫里长大?” “青梅竹马——”祁鹤颤声一下,喉间哽咽,“是吧——” 耶律岱钦仅仅的攥着拇指间的玉扳指,薄唇紧抿。 听着祁鹤的话,想着景华簪在自己跟前向自己透漏出似有似无的柔情,耶律岱钦胸腔间的怒火又不可抑制的燃烧起来。 “就算她从未向我表露过她有喜欢我之意,可至少在我心里,我们是青梅竹马——”祁鹤看着耶律岱钦,一字一句的说道。 尽管眼前人面容平静,一言不发,可那人眼里陡然冒出的怒意挑起了祁鹤作为一个男人的直觉。 他喜欢景华簪——这个北狄皇子喜欢景华簪。 只是形势所逼,导致他此刻的内心无比矛盾。 可即便如此,祁鹤也看的出来,他不会舍得取景华簪的性命的。 这个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想要确定景华簪的心里是不是有他这个表哥。 他知道,他不能承认,只有不承认,景华簪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尽管他的耳边响起了那晚雪夜破庙里景华簪伏在自己怀里说出的那句话—— “我本想着明日就进宫求父皇赐婚于你我的——” 这一切,他都不能承认了—— 祁鹤的后半句话让耶律岱钦松了口气。 他看着眼前的人心底里不禁冷笑,原来是个自作多情的! “那就是说,是你单方面钦慕于她?”耶律岱钦眸中阴戾褪尽,笑意十足。 祁鹤松了一口气,缓缓合上了眼眸,“是——” “好!”耶律岱钦缓缓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径直站到了祁鹤的脸前,“我想杀了你,可是我钦佩你作为大景将士宁死不屈的精神,你不愿意说那个办法,我只好把你彻底的留在我身边。” 祁鹤难以置信的抬眸,看着眼前的人,那是一张不同于大景男子的另一种俊美。 阳刚,冷冽,刀刻般精雕细琢的五官。 一双黑眸泛着幽幽的寒光,肃瑟杀气隐藏其间,似在伺机而动。 “我给你时间!”耶律岱钦一半唇角微扬,声线低沉,“什么时候想说了,喊一声,自会有人去禀我。” 说着,耶律岱钦又往他耳侧凑去,“别想耍小聪明自尽——你若前脚自尽,我后脚就处死景华簪!” 说罢,阴郁一笑,转身离去。 望着耶律岱钦离去的背影,祁鹤只感到一阵胆寒。 这个人太可怕了!他将一切都算的那么清楚!让自己无处喘息。 这个耶律岱钦居然想着靠景华簪的性命将他拿捏的死死的——这不禁又让他忧心忡忡起来。 而那句‘留在他身边’祁鹤更是不明白他是何意。 早有医士等在帐外,见耶律岱钦走出,几人忙上前叩首。 耶律岱钦睨了一眼,未停脚,“做的干净些!一点儿都不能留!” 一位老者讪笑回话,“二皇子您放心吧!”他指了指身后二人,“为男子净身这事儿他二人干了半辈子了,定会做的干干净净!” 耶律岱钦点了点头,正欲走,又被老者叫住。 耶律岱钦朝老者睨去,见老者有些吞吐,蹙眉不耐,“说便是。” “那位——那位前朝公主——她——” 一听是景华簪,又见老者面色惶恐,耶律岱钦不禁着了急,可当着下人们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按捺心里的急躁,冷声道:“吞吞吐吐,究竟何事!” “咬——咬舌了——” 第44章 无情 “咬舌?”俄日和木和查干巴日不约而同地腾起了身子,看着前来禀报的禁卫。 须臾,俄日和木顿了一顿,啐了一口,看向查干巴日,“这个女人她居然还有脸咬舌自尽!我本以为她一心归顺于我信了她的鬼话带她回都城!没想到她昨夜逃跑之事还未了,今儿又闹自尽这一出!” 说着,俄日和木又看向门口的禁卫,摆了摆手,“由着她去!她不是一心求死吗!那就成全了她!” “传我的命令下去!不准医士为她医治!” “让她死!” 查干巴日正欲说话,俄日和木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大喝一声,“等等!” 他眸底划过一丝冷戾,扬唇谑笑。 猛然间,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利用景华簪自尽一事,设个陷阱。 回想耶律岱钦以往对景华簪的那个腻歪样儿,俄日和木在心里断定他听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很着急的去看! 到时候,他便给他安一个为了私情不顾身份接近前朝余孽的罪名! 这样一来,他耶律岱钦与皇位恐怕就彻底无缘了! 如此想着,俄日和木又缓缓落了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悠悠道:“不用了,若是有人去看,你们都别拦着!只需来回禀我即可!” “是!”禁卫得了令,转身出了帐。 ...... 话还未落,耶律岱钦就感到胸腔间一阵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身子一打晃,险些未站稳。 他没能想到景华簪竟有勇气求死。 身后的禁卫见状,赶紧上前一把将他扶住,却猛地挨了一记耳光。 “混账!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禀!”耶律岱钦额角和脖颈间的青筋瞬间暴起,面色愠怒。 一众人哆哆嗦嗦跪了一地。 “您——您那会儿吩咐属下们不可以让人——” 三丹夫早来过一遭,被禁卫拒之门外后便赶紧请了医士到景华簪的马车上,随后,又往耶律岱钦这边跑来。 见耶律岱钦站在帐外暴怒的样子,心下已经了然,事儿瞒不住了。 “二皇子——二皇子!”三丹夫近前,正欲伏跪叩头,耶律岱钦上来就揪住了他的衣领。 “人呢!人怎么样了!” 三丹夫被拎的几乎要腾空而起,他是能够理解自己这主子的心思的,“医士已经过去了——正在查看伤势——” 耶律岱钦松了三丹夫的衣领,抬脚就要走,却被三丹夫一把扯住了腿。 “二皇子您不能去!二皇子!——”三丹夫跪在耶律岱钦的脚边死死将人拖住不松手,“卑职明白您的心思,可您这会儿若是去了,这不是又让有心之人拿住您的软肋了吗!” 三丹夫这话,一下子让耶律岱钦方才的那股冲动一下子冷却了下来。 是啊!说来——前朝公主咬舌自尽关自己这个皇子什么事儿! 若就这么火急火燎的去了,难保俄日和木又将这码事拿来做文章给自己头上扣一个屎盆子。 她若是就这么死了,自己过去也没有用了——要是没死,自己更没有过去的必要了! 这是一件两难之事,可他必须选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个做法。 想到这里,耶律岱钦不禁觉得方才的自己是那么的冲动,那么的不顾及后果。 这会儿冷静下来了,他倒也想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抬眸看着腿边的三丹夫,伸出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语气也平缓了下来。 “你说的对,越是这种时候,我也是不便出面。” “你起来吧。” 见耶律岱钦冷静下来了,三丹夫这才松了一口气叩谢起身,“二皇子,您就回帐安心等着就行,卑职已经嘱咐过那边的人了,一有消息就来回禀。” 耶律岱钦顿了顿,点了点头,“走,回帐。” 第45章 没得逞 这边查干巴日一直想着回宫后令牌之事该如何给皇帝交差,俄日和木却一直在帐中踱来踱去,让他心里头更添了几死烦躁。 “你别走来走去的了!我了解岱钦,他是不会着你的道的!” “还是赶紧吩咐下去启程回宫吧!眼下还有一大堆的事儿需要你我善后呢!” 查干巴日的这句话让俄和木着实吃了一惊。 他负手站定,回身看向查干巴日,径直往他身侧走去,“皇叔此话怎讲?” 查干巴日对于俄日和木陷害手足之心向来不齿。 耶律岱钦的性子他是了解的,自幼机敏过人,对待事情也一向有足够冷静的判断力。 前朝公主身份本就特殊,查干巴日预料他定不会这么冒然去近身。 查干巴日起身,撇了俄日和木一眼,“你就瞧着我说的对不对就是了!我去拔营,你赶紧想想回宫怎么跟皇上交代令牌的事吧!” 这一时兴起的机会就这么被自己皇叔说的仿佛自己干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 俄日和木心头的怒意又迅速腾起,他一屁股坐在了矮榻上,拳头狠狠的垂在了一旁的小几上,将上头的杯盏震的哗啦啦响。 他还是不信! “来人!” 一声大吼,外头的禁卫赶忙进了帐,“大皇子——” “那前朝公主那儿怎么样了?人是死了还是活着?有没有人去看她?”俄日和木怒目圆睁,眼眸似猝了一层寒冰。 “不知道人怎么样,还未有人来回禀,至于有没有旁人去看她,这个属下倒是一直盯着!除了几位医士和她身边的那个大景丫鬟,没有人靠近那辆马车。”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俄日和木一下子怔愣住了。 片刻,自言自语呢喃,“竟让皇叔说中了!那可是咬舌!他耶律岱钦居然能忍住不去看!” 一旁的禁卫不明所以,许久等不到话,又想着拔营一事,踌躇一下,“大皇子,三王爷说要抓紧时间拔营了,您看,咱们这帐子——” “知道了知道了!”俄日和木厌烦的摆了摆手,拎起木架上的大氅挂在身上往外走去。 出了帐,对面就是耶律岱钦的大帐,他越看心里头越来气,“走着瞧!我就不信找不着机会弄你!” 好在景华簪身子孱弱,因而并没有咬到舌根处,伤口并不深,只是人晕厥了过去。 借着此,赫连桑麻直接求了查干巴日让景华簪原本的侍女青娥重新近身侍候。 念及此,青娥对桑麻感恩戴德,当场给她磕了三个头。 “——眼下那边就是这么个情况——” 听着三丹夫说完,耶律岱钦瞬间感到浑身如释重负一般,愧意也减了几分。 “她没事就好!”他顿了顿,沉声道:“王爷让赶紧拔营,叫人来拆了帐子吧。” “是。”三丹夫应声往门外走,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看向耶律岱钦,“对了二皇子,还有一事忘了跟您说。” “何事?”耶律岱钦正合着眸子由着侍人更衣。 “我方才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宫里头来人了,问我三王爷在何处,我帮着他寻了寻,多嘴问了一句。” “我说我们这眼看着就要进都了,圣上是有什么要紧事派你们到这半路来截胡?” 闻声,耶律岱钦也不禁疑惑起来。 他拨了拨衣襟,掸了掸袖子,朝三丹夫睨了一眼,“他们怎么说的?” 三丹夫笑了笑,“您听了准高兴!” “说是大臣阿苏占一家也在今日进都,只是那阿苏占早已在半个月前护送圣上进都,因而,今日里,便只有他的夫人和女儿。” “圣上的意思是,叫咱们同阿苏占的家人一同进都,说如今虽已过去半月有余,可毕竟人心还不稳,难保城中会有心怀憎恨的大景人对咱们北狄人不利!” “她们母女身侧虽跟着禁卫,可到底不如同咱们一起进都安全。” “阿苏占?”耶律岱钦蹙眉,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啜着,沉思片刻,“我记得,他有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儿?” “是!二皇子好记性!小时候,她还同您一起放过风筝骑过马呢!”三丹夫拍了拍脑袋,“叫——好像是叫宝什么来着——” 须臾,他又笑了一声,“宝勒尔!她叫宝勒尔!” 记忆中好像是有那么一个明眸善睐的人儿—— 可耶律岱钦索然无味的挑了挑眉,起身往帐外走去,眼下他的心里被景华簪的举动牵制着,无心想其他,“拔营,进都!” 这个消息没让原本心情压抑的二皇子露出一个笑模样,三丹夫不禁郁闷起来。 他明明记得幼时二皇子对那宝勒尔是非常倾心的,如今,听了这个消息该高兴才是啊——怎么反倒不疼不痒的,仿佛并不认识宝勒尔这个人—— 第46章 回宫 “怎么样了?还没醒过来么?” “还没——我是一夜未合眼看着的,我们公主一直睡着就没醒过!求姑姑再去请医士过来瞧瞧吧——” “这——青娥,不是我不肯去,实在是皇上有旨,这个院子里的人不可随意出入啊——”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往景华簪的耳边涌,她艰难的睁开眼睛。 朦朦胧胧的视线中不再是有着繁杂花纹的帐顶,而是熟悉的雕花象牙床。 随着视线越来越清晰,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居然没能死成! 她想说话,可刚一张嘴口腔内就传来一阵生疼,喉咙也像是哽住了一般。 她缓缓抬起脖颈,环视四周。 原来,自己竟睡在了自己母后的榻上。 呵呵——看来,自己这是被俘虏回宫了。 只是,这一次不同以往,这儿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似乎正处在日头极好的时辰,丝丝阳光透过高耸的洒金帐幔缓缓倾泻下来。 久违的鹅梨香气在鼻尖因绕,帐幔内静谧又安逸。 她的记忆也不禁随着这熟悉的气味和浮华的光晕回到了那些在宫中居住的日子。 那时候自己还是父皇母后的宠儿—— 如今却—— 正沉思中,帐幔被掀了一个角,紧接着就是一个惊呼。 “公主!您醒了!” 景华簪从沉思中抽离,转头看去,帐幔后的半张脸全露了出来,面上掩饰不住的喜悦。 “青娥——”看见那张脸的那一刻,景华簪的心底里按捺不住的激动,顷刻间眼角微湿,饶是口中痛感极烈也生生忍了下来。 “你还活着!”说话间,景华簪坐起身伸出手一把将青娥的手攥住。 青娥擦着眼泪伏跪在榻边,“公主!您终于醒了!您别说话了!伤口还没好呢!” 可景华簪哪里顾得上这些,“我们何时回的宫?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青娥往身后看了看,起身去又将外间的门上了锁,这才回到了景华簪的跟前。 “咱们昨日回的宫,眼下——眼下——”青娥小心翼翼地望着景华簪的眼睛,吞吞吐吐不敢言语。 宫中各处大景侍卫均已被撤,全换成了北狄的禁卫,她们所处的景阳殿更是被严加看管,不得随意出入喧哗。 自己主子身上两处伤均未愈,她实在不想说这些让人万念俱灰之事。 看着青娥欲言又止的神情,景华簪已明白了个大概。 自己真是多此一举问上这么一句! 还能是个什么情况——自古以来,外敌侵入,皇室一旦成为俘虏,那便是尊严也没有了,身段也容不下了。 令牌已毁,自己这个前朝公主显然已没有一丁点儿用处了。 她想不明白,为何这些北狄人还要费尽心力的将自己带回这皇宫。 “祁少将军呢?”良久的寂静后,景华簪眼神呆滞的看着青娥。 青娥叹了口气,“自昨日里再次启程进都婢子就没再见到少将军的身影——” 案几上的香灰‘啪嗒’一下掉落,掸起几丝灰白色的烟气,朝上空袅袅盘旋。 想起自己一时兴起拉着祁鹤逃奔一事,景华簪的心就揪的生疼。 “公主。”青娥谨慎的朝窗外瞄了一眼,又极其郑重地看向景华簪,“您——还有没有什么打算?” 这没来由的话让景华簪一下子怔住了。 青娥自幼跟在她身边,她最是了解她的,胆子小,面皮薄,平素不管自己遇着什么事,她都是没有给自己出过什么主意的。 今日里,怎么看着倒像是心里头有什么主意按捺不住要往出蹦似的。 “什么意思?”景华簪压低了声线。 第47章 擒贼先擒王 “如今,看来少将军是指望不上了。”青娥叹了口气,紧紧的攥着景华簪的手,“公主,咱们得赶紧另作打算了啊!” “奴婢看出开了,您是灰了心了一心求死——可是,这大景的江山就真要这么顺从的白白给了人家?” “既然军士们没能抵挡的住,那咱们就想法子打入他们内部!总不能——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 “更何况——”青娥说着,眼睛一红,两行清泪又滑落脸颊,“闻蝉死在了他们那大皇子的手上,公主您就不心疼吗?你就不想为她报仇雪恨?” 这番话,直将景华簪原本就不安的心又搅了个天翻地覆。 闻蝉——想起闻蝉的死状景华簪就觉得自己是个懦弱的女子,根本不配做公主!连自己身边的侍女都未能庇护! 是啊!既然结局都是个死,为何不尽全力挣扎一番再死? 更或许,挣扎着挣扎着,事情就又有了转圜的余地了呢? 一个宫婢尚且都有如此心气,自己作为大景的公主却一心求死!真是愧对列祖列宗!愧对自己母后的那份期许! “青娥,素日,我只当你是个不识事体的女儿家,真想不到,原来,竟是我小瞧了你!你说的对,我们确实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了!” “我是大景的公主!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有尊严!不能自尽而死!更不能不战而死!” “就算是死,也得拉上北狄的国君皇子们做垫背!”景华簪微微昂首望向窗棂,露出一个浅笑,仿佛松了口气一般。 有些坎儿,沉在心底的时候惶似千斤重,可一旦打算迈出步子的那一刻,一切都变得那么的轻松起来。 “父皇母后的消息,还是一点儿都没有?” 青娥缓缓摇头,“没有——” “你可见过那北狄的国君了?”沉思片刻,景华簪恨恨的朝青娥问道。 “没——”青娥又摇了摇头,她感觉自己只会摇头了,整个人瞬间颓了下来,“昨儿晌午进的宫,一进宫奴婢就随您被禁卫押着到了这景阳殿,此后除了送膳的按时按点的来,再无旁人来过。” 景华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知怎的想起了耶律岱钦的身影。 不得不承认,她是喜欢他的,喜欢到甘愿为了他将自己臂上的一块皮生生割下只为植到他的身上去,不让他生出丑陋的伤疤。 可转而一想,若自己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是北狄皇子,她根本就不会让他靠近自己! 因此,在她心里一直都有两个声音在争执不休。 她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可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明明是受了骗! 她喜欢的是那个香料商人日阿西,不是什么大景的仇敌北狄皇子耶律岱钦! 更何况,在营地的时候,俄日和木要杀自己,他都未出手制止!真是好狠的心啊! 那么,没有喜欢,也就不会生出歉疚了。 她眸底漫上一层冷凝,好看的凤眸登时阴戾无比,嗤声一笑,“擒贼先擒王,看来,我得找机会会会这北狄国君了——” 看着景华簪逐渐沉下来的面色,青娥摸了把眼泪,“公主,奴婢不明白,您是要——” 景华簪打断了青娥的话,“眼下这院子里,只有你我二人吗?” “不——还有——” 青娥的话还未说完,外间便传来‘吱呀’一声。 景华簪警惕的朝外间看去,青娥站起身,“公主别怕,定是桑麻姑姑,这院子里就咱们三个。” 话刚落,桑麻就已掀帘走进,一张脸冻的通红。 她哈了口气,一面搓着耳朵,一面拎着食盒疾步往炭火跟前走。 火盆离卧榻远了些,因此赫连桑麻并未看到景华簪已醒过来。 她一面在火盆前坐定搓着手,一面轻声道:“还以为你们中原的冬天比我们北狄要暖和不少呢!没成想,出太阳还这么冻人!青娥姑娘,快过来用饭吧!今儿有酱肘子和鲜鱼汤!” 青娥低声一笑,桑麻对她是极好的,昨日里因着炭火一事,禁卫们想为难她,多亏了桑麻出面说和了几句,这才免了一事。 在营地的时候,因着桑麻是北狄人,所以青娥对她有许多的防备和厌恶,可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了。 反倒是桑麻的存在给了她不少的安全感,让她更有勇气去护着自己那病弱的主子。 她也明白了,这世间的人和事并不都是非黑即白,总有那么些灰色地带在关键时刻救给人以惊喜。 “姑姑,我们主子醒过来了。”青娥笑着往炭火跟前去拿食盒。 “真的?”闻言,赫连桑麻迅速转过身了身子,朝榻上看去。 见景华簪已坐起身歪靠在锦枕上朝她笑着,赫连桑麻惊呼一声绽出一个明媚笑颜起身往榻前走去。 “真是神佛庇佑!您终于醒了!婢子都发愁您今儿要是再不醒,婢子又该想个什么法子去为您请医士来了!” 第48章 有前途 原本景华簪的心里早已接受了桑麻,可因着闻蝉的死,对于北狄人,景华簪已经彻底关上了心门。 及至此时,她的心里只留下两个念头,一则寻找机会光复大景,二则打探祁鹤和自己两位皇兄的下落。 景华簪咧出一个恬淡的笑,眸光幽深的看着跟前的人,“桑麻姑姑,这些日子真是多谢你的照料了。” 桑麻低头讪笑一声,“您言重了!婢子伺候人的活计做了几十年了,在您这儿是最轻松的!” “您没什么架子,待人还甚是宽厚,婢子应当感谢您才是!” 没说几句,桑麻的眼梢便落到了景华簪缠着白布的白皙小臂上。 桑麻心里愈发的清楚,这个大景公主是真心喜欢她们二皇子的。 她别开脸,迅速抹了一下眼角,却依然掩盖不住喉间的哽咽,“公主,让婢子为您拆了那裹帘吧!您那伤口要换的药婢子都带来了,就在外头搁着呢!” 景华簪垂下眸子看了眼自己裹着细纱布的小臂,眸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厌弃。 她察觉到自己对于耶律岱钦的厌恶已经越来越浓,浓到一想起自己曾经为他献皮就对自己深深的瞧不起的地步。 可是显然,眼下并不是能随意将情绪外露的时候了。 以前,她是大景的公主,说什么做什么,除了帝后没有人敢指责她半个字。 可现在不同了,她已不再是公主,而是一个孤零零的病俘。 从现在开始,只要她活着,她就必须一心复国—— 而要想在仇敌的眼皮子底下复国,就必须时刻掩盖自己的情绪,就必须要做好终日带着面具生活的准备。 既然没有办法逃离所处的环境,就必须想着法子利用好身边所能利用的一切了!而不是双手投降坐以待毙。 “好啊!”景华簪抬眸,冲着桑麻又是淡淡一笑,“你真是有心了,能遇上你真是我莫大的福气。” 青娥在案几旁将膳食一一取出,听到景华簪的这几句话不禁顿了顿往榻边看去。 她跟在景华簪身边数十年有余,主子性情如何,什么爱好,甚至什么时候发脾气什么时候砸东西她都不用看脸色,只需从言语间就能猜个十之八九。 可方才这几句,她怎么听都不对劲,那话听着凉飕飕的,可又让人觉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 “父皇,儿子真为您高兴!以后,您就是这中原的皇帝了!” 俄日和木端起酒樽,仰脖一饮而尽。 “儿子敬您!”扎那也起身。 “是啊父皇,儿子敬您一杯!”耶律岱钦也起身,双手捧酒樽,笑呵呵的看着端坐在上首的耶律敦巴日和阔阔贞。 阔阔贞,三皇子扎那的生母,年岁尚轻,荣宠正盛,常伴耶律敦巴日左右。 但耶律敦巴日并没有因众皇子对自己的恭贺而面露喜色,而是依旧一脸的肃色,这不禁让查干巴日等人心里都紧张起来。 毕竟,令牌被毁,他们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轮番敬完,殿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查干巴日坐不住了,搁了筷,正了正身子看向耶律敦巴日,“皇兄,臣弟——” 话还未落,耶律敦巴日就径自摆了摆手,沉声道:“听说,你们将那个前朝的华簪公主锁在了景阳宫里?” 话一出,耶律岱钦夹菜的手猛地一顿,心里头生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俄日和木粗声道:“回父皇的话,是将她关到了景阳宫中。” 耶律敦巴日点了点头,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角,眸底晦暗,“听说,这公主性子倒是极烈的?咬舌自尽未遂?” “是!昨儿入宫之时还在昏睡中,今儿不知道醒过来没有,要不要儿子这会儿差人去瞧瞧?” 耶律岱钦无言,继续吃菜,半晌,冷不丁抬头,“那令牌就是她扔进火堆里的?” 说道这儿,俄日和木有些偃旗息鼓了。 他将头悄么声儿的垂了下来,不敢再去和耶律敦巴日对视,毕竟,几个男子竟没能拦住一个女子毁令牌,这事儿说出来实在是脸上挂不住。 “是——儿子——没来得及拦住——” 耶律敦巴日哈哈大笑着朝后靠去,一只手搭在了膝上,那脸上乐的没有丝毫该有的愠怒。 “真想不到,这大景的公主,竟是个硬茬儿!竟有如此魄力!比她那两个哥哥强了百倍!有前途!有前途!” 第49章 国舅大人的美人计 耶律敦巴日这陡然间的大笑让席间众人登时面面相觑谁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毕竟对于一位君主来说,他的喜怒哀乐是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的。 更何况,这会儿说的还是那办砸了的令牌一事。 国君反应如此不寻常,只有一个可能。 那便是——这大笑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 因此,众人都瑟缩着在心底里默默揣度圣意,琢磨着这件事要牵连多少人。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耶律敦巴日早已找到了掣肘前朝众官员的另一个法子,那令牌就算拿到手,也是个无用之物了。 因此,他根本已不在意那令牌。 他下令让人将景华簪押回都城,还刻意强调要活的,这其中多亏了镇国府祁老将军的苦心周旋。 早年间大景还未收服北狄的时候,祁老将军就带兵和耶律敦巴日交过几次手。 兵法讲究知己知彼,因此,在私下里,祁老将军没少研究这位北狄君主的性情及习惯, 用祁老的话来讲,这耶律敦巴日是一名出色的武将,更是一名有勇有谋的国君。 他当年败给大景,实是无可奈何之事! 一个小国,就算兵力再强悍,终是抵不过大景这个泱泱大国。 养鹰,狩猎,读兵书,是耶律敦巴日平素干的最多的三件事。 其实在祁老的心里,耶律敦巴日算的上是一个时运不济的英雄。 抛开家国层面的仇恨,祁老对他还是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情的。 同样,耶律敦巴日与祁老的几次交手也让他毕生难忘。 因此,当时攻进皇城的时候,耶律敦巴日头一件交代的就是——景帝可杀,但他的大舅子祁老就不必杀了,活捉! 祁老一直坚信,既然是英雄,哪里能不爱美人呢? 美人计,自古以来凡会用之人,没有一个是失了手的。 因此,祁老便打定主意要选一位能担大任的女子到耶律敦巴日的身边去做一个卧底。 一旦成功,那便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了!复国大计也就可以逐步进行了。 可耶律敦巴日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小国的国君,寻常女子定是入不得他的法眼! 一定得是有身份,有地位,有样貌,见过世面又兼博学多才容姿雅致之女子才可以近了耶律敦巴日的身。 可祁老坐在暗无天日的天牢里,从自己府里的丫鬟贱妾想到南城春香楼北城碧华馆,从有头有脸的清倌人想到红倌人,愣是没能裁决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也是,这些地方都是清苦人家出来的姑娘,哪里见过什么真正的世面。 就算容姿尚且过得去,可自小没有在权谋之家耳濡目染,到了那耶律敦巴日跟前,恐是被这位国君诈唬两句便什么都招了—— 挑不出一个——竟连一个都挑不出! 他叹了口气一头栽到了地上,望着拳头大的一口小窗透进的丝丝亮光,心灰意冷。 难道我大景就这么完了吗! 不甘心呐不甘心! 可蓦地,他脑海中灵光一闪,一张脸攸忽间飘过。 这想法一出,他登时往自个儿老脸上甩了一个大巴掌,“呸!亏你还是国舅大人呢!这么龌龊的心思你也起了!” 因为,他灵光一闪的那张脸,不是别人,正是景华簪! 他作为她的亲舅舅,要把她送到耶律敦巴日的身边去,实在是——有愧于天地祖宗! 可一转念,心一横。 如今帝后都已尸首分离被挂在城门上暴尸整整十日!自己这个曾经享着无限尊荣的国舅大人如今也进了天牢和老鼠抢食吃呢!她一个公主还尊贵个什么劲儿! 在他这个老将军的心中,一个公主的一时忍辱同江山去比,简直不值一提! 他一心复国,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想到这里,祁老还是决定将景华簪送到耶律敦巴日的跟前博上一博。 若是计谋得当把国家拿回来,那他们还能各自归其位,享百年荣华,庇亿万百姓,也算对得起帝后二人了!总比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的任人摆弄的好! 公主嘛!自幼同皇子们一齐读的书,景帝更是对这唯一的华簪公主喜欢的不得了。 平素朝务不忙之时,便喜将公主传到御书房亲自逐字逐句教授一些典籍。 景帝一点儿都不偏心,甚至连自己每日间要看的《圣训》、《帝王通鉴》等也倾囊相授。 这一举动曾有好长一段时间引起了内阁大学士们的不满,他们纷纷给景帝上奏本。 可以想见,上书也不过就是些——公主乃是女子,《圣训》是皇帝才可以看的!《帝王通鉴》更是不用说了!满满的权谋,她一个公主看这个作什么!难不成等着日后起兵篡位吗! ——皇上对公主太过骄纵了!这会引得朝野不满!会引得诸皇子们互相猜忌甚至与公主对立! 可诸如此类的云云——景帝都装作视而不见,仍旧每日间将景华簪传到御书房进行教授。 久而久之,大学士们见皇帝如此不听劝,便只得一个个偃旗息鼓了。 因此,景华簪的才学之机敏,头脑之谋略,都让祁老丝毫不担心。 他有信心,景华簪在耶律敦巴日身边周旋,定是不在话下。 既可靠,又有谋略,再没有比景华簪更适合的人选了。 就这么在心中敲定后,次日,祁老就求见了耶律敦巴日,并无意间透漏了景华簪是如何的美目盼兮,如何的锦心绣口。 果不其然,祁老的这么一顿说,激起了耶律敦巴日对这位前朝公主的好奇心,回宫后便立即下令将那位前朝公主活捉回都城。 第50章 养在宫中 看着众人缄默不言一脸的惶恐之相,耶律敦巴日也早已猜到了他们的心中所想。 他呵呵一笑端起酒樽,朝众人道:“诸位爱卿!朕知道因着令牌一事你们都颇为自责,朕今日就告诉你们,那令牌已是一件无用之物——” 话未毕,殿内众人均已交头接耳纷纷私语。 耶律敦巴日的话让查干巴日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可他怎么也想不出那令牌怎么就成了无用之物了? 正欲出言问上几句,俄日和木已开了口。 “父皇,儿臣不明白,那令牌怎的就成无用之物了?” 耶律敦巴日摆了摆手,浅浅一笑,“前朝的国舅爷如今都已经在天牢里了,若是能彻底让他归顺于咱们北狄,还愁拿不下那些个前朝内阁大臣?内阁大臣拿下了,那其余小喽啰就更不在话下了!” 原来如此,听罢,众人皆恍然大悟,只有耶律岱钦面上疑云更甚。 既有如此打算,那为何还要将前朝那位华簪公主带回皇宫?甚至还扬言她有前途? 他突然觉得有些揣摩不透自己父皇的心思了。 他想问上一问,可前朝公主的身份太过敏感,在营地的时候自己便险些犯下大错被人拿了把柄。 这会儿,他更是不想当众表现出对这位前朝公主的关心,免得惹一身骚。 而这些疑问不光是耶律岱钦有,俄日和木也有,不过,他的性子一向粗枝大叶,可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父皇。”他径直朝耶律敦巴日发问,“既如此,为何还要将那前朝公主带回皇宫?为何不让儿臣将她就地刺死!您不知道,那贱人她诡计多端!她——” 在营地的时候,景华簪为了救青娥的性命向他承诺拓印令牌上的字,看着景华簪凄楚的眼神,俄日和木一时被蛊惑,便信了她的话没有再伤青娥。 可自景华簪带着祁鹤夜逃一事败露之后,他对景华簪的怜爱之心又几近消亡。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景华簪是一个有着美人面孔的蛇蝎。 被景华簪那么一耍弄,他觉得自己在属下们跟前颜面尽失。 因此,他对景华簪又起了不可遏制的杀心。 可还未等俄日和木说完,耶律敦巴日就扬声将他的话打断,语气还甚是添了几分不悦,不过却没有对俄日和木有所指责。 “一个前朝的公主而已,女流之辈!她能翻起什么风浪?” “朕打算就先这么将她养在宫中,至于如何处置——很是不用着急定夺——” 顿时,殿内众人又纷纷面色怪异的私语起来。 养在宫中?耶律岱钦的手一抖,险些被盏里的奶茶烫了手。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他没记错的话当时自己父皇对这位前朝公主可是下令就地刺死的!这口风是何时变的?又是因何而变的? 一时间,他心头疑惑更甚。 他抬眸看向自己父皇那张丝毫没有风霜感的脸,一个龌龊的猜疑在他心头生起。 霎时,他心里头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吃醋,面颊憋得有些通红。 看着自己父皇沉下来的脸色,俄日和木难以置信的撇了撇嘴,“可是——” “不用可是了!”耶律敦巴日根本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朕——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享用,待会儿还有歌舞。” 皇帝都这么说了,众人也不敢再有微词,只得纷纷起身,“恭送皇上——” 耶律敦巴日已经往殿后走出几步了,可顿了顿,又转回身,抬了抬手,声量不大,是上位者独有的气势。 “今日席间无外人,都是亲贵,朕最后随口说几句,既来了中原,那就还是沿袭前朝旧制,年后只需改年号,朝廷各部门制度不变。” “不过,有一条朕最是看重,你们一个个的也都去去身上的那股子蛮劲!中原重文,不可太过粗野!如此,这里的百姓们才会从心底里不再排斥我们!” “毕竟咱们夺位的手段太不光彩,须得以德化民的好!” 众人纷纷点头,“是——” 景阳宫 景华簪在殿中慢悠悠的走来走去,红着眼眶子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心里头五味杂陈。 青娥看不下去了,搀着景华簪往里间走,“公主,您还是回榻上躺着去吧,别回头着了凉。” 景华簪明白,青娥是不想让她再伤心过度。 青娥不知道,那股子伤心劲儿早已被她深深的埋进心底了,她清楚,在这儿伤春悲秋是没有一点儿用的。 她依言往里间走,阳光透过菱格窗照在青灰色的地砖上,脚步所及之处荡起一层薄薄的灰雾。 这阳光太过耀眼,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一丝暖意,景华簪不禁抬眸往外望去。 可这一眼,直望见了守在游廊下的侍卫。 是大景面孔,可身上穿的却不再是大景袍服。 一步一个,林林总总,看起来没少布兵。 景华簪冷声一笑,这是将她像犯人一般看管起来了。 “——可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她转回头,悠悠迈着步子继续往里间走去,心头生起无限悲凉。 青娥也朝窗外白了一眼,冷声嘟囔,“都是一群见利忘义的!这么快就忘了皇上的恩典了!穿着敌国的袍服看管公主您——他们的心都是铁做的!” 景华簪又是一笑,没有应声。 说到底都是些拿俸禄的小卒,哪个家中不是上有老母下有儿孙,都等着张嘴吃饭呢!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给发银子,这江山姓什么,这皇位谁来坐,哪里有那么重要?哪里顾得上什么前朝恩典? 得活着——因此,对于他们的选择,景华簪反倒没有什么恨意。 她恨的是自己,也只能恨自己。 她这个公主都尚且在苟活着,她还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没那脸面! 但是方才望见的那一幕深深的刺激到了她,更加重了她迫不及待复国的心思。 可不经意间,手臂伤口的一阵隐痛让她想起了那个熟悉的面孔,那个让她有些矛盾到不敢面对的面孔。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我咬舌昏迷后,他——可有来看过我?” 青娥也未曾料到景华簪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由得怔住了好一会儿。 第51章 你该纳福晋了 “这——这——奴婢——” 看着青娥吞吞吐吐的样子,景华簪什么都明白了,“没有是吧——那便好!” 她冷冷的笑出了声。 尽管心头已涌上淡淡的苦涩,可这却让她的心里的温度逐渐冷却了下来。 她需要耶律岱钦这样的绝情,这样的绝情越多,她便越能够没有心怀愧疚的去勾引他的父亲——中原的新帝耶律敦巴日。 这位北狄的国君,她甚至都没有见过他的容貌,不知道他的年纪,可是他的第二个儿子已在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纪,他又能年轻到哪里去呢? 合该是个老头子了吧! 她堂堂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以后,要想法子委身于一个老头子的身下——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屈辱的事。 不是她视贞洁为无物,更不是她生性放荡,她只是——只是客观的看待了现实。 她明白,此刻的她孤身一人,若是不借力,是没有一丁点儿胜算的。 她明白,最终将自己拉出泥潭的只能是自己。 她需要踩在别人的肩头上才能完成自己的夙愿。 既要借力,当然是借身份最高之人的力。 除了新帝耶律敦巴日,她想不出旁人了。 耶律岱钦?她不是没想过,可是,一想起在营地他对自己的种种心寒作为,她的心就已然冷的像坚冰。 她对他失去了信任,没有了信心,在她的心里,会帮她的人是日阿西,不是耶律岱钦—— 复国,她必须复国!如果不能复国,她宁愿立刻就死! 可此时此刻的景华簪不知道,这位新帝根本无需她去勾引。 因为这位新帝已经有将她立为大妃的意图,而这一切,都是她那好舅舅祁老的细心筹谋。 祁老的一番说辞让耶律敦巴日还未见面就深深的迷上了这位华簪公主,他喜欢这样的女子,他愿意护着她,哪怕她是前朝余孽! 而耶律敦巴日也未料到此刻的景华簪已在谋算着如何接近他了,他倒是还在担忧,该以何面貌去见这公主的第一面,让她不至于太过排斥自己。 耶律岱钦就更好笑了,他对景华簪的感情本就复杂,是想着先搁置,而后再想法子。 让她假死也好,活着悄悄将人送出宫也好,总之,他对景华簪还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 到底还是少年心性,稳不住,他踌躇再三,还是去找了查干巴日。 “皇叔,您说父皇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一进门查干巴日正在细细观摩着多宝阁里的器物,耶律岱钦一个箭步就挡在了人眼前,眉心紧蹙,“那可是前朝公主!什么叫先养在宫里?他不会是想——” “岱钦!”眼看着耶律岱钦要说些大不敬之话,查干巴日赶紧住了他的口,拨开他的肩膀,将手中器物往多宝阁一放,转身撩袍落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才慢悠悠看向眼跟前的人。 “坐——坐!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席间皇帝的意思他早已看透,这也不是什么罕见之事,江山都占了,再占她一个公主有何不妥? 胜者王败者寇,更何况,他大景以往可没少欺凌北狄! 耶律岱钦恨恨的落了座,孩子赌气似的黑着一张脸,“看皇叔您这架势——不会是已经知道什么了吧?” 耶律岱钦对景华簪的情意,查干巴日是看的出来的。 在他眼里,这二人合该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只可惜,天意弄人—— 二人的身份竟如此戏剧—— 查干巴日呵呵一笑,“看出看不出又如何?”他两指夹着茶盖拨了拨茶叶,垂眸,“这等事,你我就算有意见,岂不是跟皇上对着干?” 他将茶盏搁下,朝耶律岱钦瞟,“岱钦啊,皇上今日说了,让沿袭前朝旧制,那你们皇子们就该出宫立府了!” “你年纪也到了,府里是该有个福晋了,正好眼下便是年节,除夕宴会上呢,中原大臣何北狄大臣的家眷们都会进宫参宴,到时候呢,你就挑!看上哪家的千金了你就——” 耶律岱钦心里头明白,查干巴日这是给自己台阶下呢,告诉他不要试图同自己的父皇抢女人。 一时间,他感到既可笑又犯恶心。 “行了。”耶律岱钦平静起身,冷冷的盯视着对面案头上的袅袅香烟,“皇叔不必说了,真是荒唐至极!” 话罢,狠狠甩了下袖子抬脚离去。 看着耶律岱钦愤然离去的身影,查干巴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沉声道:“身不由己——这才只是个开始。” 太阳已渐渐西斜,惨淡的挂在枯树枝上,没有一丝生气。 耶律岱钦孤零零站在玉带桥间,满心的惆怅,墨狐大氅的袍角随风翻飞。 他惦记着景华簪的伤势,却明白自己不可能去瞧一瞧她。 他去不了,他不能去。 以前不能去,现在更不能去——方才听查干巴日说的那番话,他觉得,以后怕是也不能去了—— 他一只手攥拳一下子狠狠的锤在了白玉栏杆上,拳头一下子砸的通红,他的面色却未动分毫。 他有些恨自己太过自私,让自己和她走到了如此不可挽回的境地。 “二皇子——二皇子您可让卑职一顿好找哇!” 一道声音传来,伴着窸窣的脚步声,耶律岱钦转过身子朝后看去。 只见不远处三个人正疾步往自己这边来,待人走进了一看,是三丹夫,身后跟着两个女子。 “请二皇子的安——”三丹夫打了个千儿,身后的两个女子也跟着请了安。 罢了三丹夫朝耶律岱钦嘿嘿一笑,“二皇子,您瞧,卑职把谁给您带来了!”说罢,让到了一旁。 耶律岱钦朝前走了几步,蹙眉抬眸,细细端看。 面前的女子一身绣蝶纹的绢袄,下搭一件丝缕锻裙,身披桃粉织锦斗篷,脸庞白皙,双颊绯红,一双水眸直勾勾的与自己对视着,很是不羞人。 嗯,是个美人儿!可这人他不认识。 “北狄人?”耶律岱钦挑了挑眉,语气甚是疏离,在此刻被人打扰,他心头很是不爽。 可是在今儿这日子能进宫的定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千金,顾惜着自己父皇正是重用臣子的时候,他也不好将人家姑娘搁置不理,不然,指不定就得罪了哪位将军。 第52章 宝勒尔 那女子咧唇一笑,丝毫没有端着,昂着头脆生生道:“二皇子是如何看出来的?我明明已将换上了中原衣饰。” 耶律岱钦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冷冷看着眼前人,“只有北狄女子才会在与男子对视的时候丝毫不知羞。” 这话一出,跟前的女子脸变得一阵红一阵白,眸中也起了一层雾气。 耶律岱钦这话中是带着刺的,三丹夫听出来了,看着二人越来越不对付的场面,不由得凑到了耶律岱钦的耳侧,“二皇子,这是宝勒尔姑娘啊!您不认识她啦?阿苏占大将军的女儿啊!” 听了这话,耶律岱钦一惊,看着面前女子的那张脸,竟一点儿没有儿时的样子。 他记忆中的宝勒尔是个大胖姑娘,这会儿反倒变得亭亭玉立了—— “宝勒尔?你——你竟是宝勒尔?” 看着耶律岱钦的反应,她原原谅了他方才的无礼,心头的气一消,又请了个安,“难为二皇子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哎呀真的是你!”耶律岱钦喜的又露出了两个酒窝,又往前走了几步,微微躬下了身子,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人,“真是女大十八变啊!都认不出你来了!” 说着又抬手摸了一把她的头顶,“你这个子可以啊!都快赶上我了!” 随着耶律岱钦往自己跟前这么一站,宝勒尔反倒没有了方才的大方从容。 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小步,缩了缩身子,抿唇一笑,面上的绯红更甚了。 她抬眸往耶律岱钦脸上迅速的瞟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汤婆子,“二皇子您——也越发俊朗了。” 耶律岱钦爽朗一笑,对于旁人的这般夸赞他一向是听习惯了的,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陡然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讪笑着搓了搓手,耸了耸肩,“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竟不知你同我一齐进的宫——” 他哪里是不知?在营地的时候,三丹夫专门跑去告诉他此事,他分明是一门心思惦记着旁的事,把人家给忘了。 看着耶律岱钦如此费尽心思地在自己面前解释,宝勒尔只是淡淡一笑,“二皇子事务繁忙,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耶律岱钦松了口气,正想着再开口寒暄些什么,前面游廊下已有一队侍卫往这边走了来。 “请二皇子的安——” “免礼。” “二皇子,前朝的那位祁少将军已打入刑部大牢,您要不要去亲自去瞧瞧?” 一听到有关祁鹤的消息,耶律岱钦的眸底就不禁漫上一层阴戾和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他当然要去见他一面,他要亲自确认景华簪的这位少将表哥是不是真的成了一个阉人。 可这事儿,他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说。 “三丹夫。”他转身朝三丹夫一摆手,“你亲自将宝勒尔送出宫去,安排一辆宽敞的马车。”说罢,又转而看向宝勒尔,温声道:“天色也不早了,早些出宫吧,改日咱们再——” 三丹夫会心点头,可宝勒尔却不愿意了。 好不容易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怎么着都得一块儿用个晚膳吧?更何况,方才耶律岱钦明明对她颇为热情,这一转脸就要让她走人——她感觉自己气不打一处来。 皇子又如何?这江山还是自己的父亲帮着他父皇打下来的!她可不由着他人随意摆弄! 想撵她走?她偏不! 更何况,她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于是,不等耶律岱钦的话说完,她就将其打断了。 “二皇子,我母亲已经出宫去了,我父亲又正与圣上在上书房议事。”宝勒尔朝耶律岱钦走了几步,“我父亲说了,叫我今儿晚膳就与二皇子您一同用呢!您这会儿若是有事尽管去,我到您的宫中候着。” 这——还能这样儿?耶律岱钦抓心挠肝,居然甩不掉—— 看着宝勒尔那一脸‘无论你找什么理由我都能挡回去的神情’,耶律岱钦只得投降。 “成!那你就先到我的兰林宫去吃杯茶如何?”耶律岱钦挤出一个笑,“眼下还未出宫立府,我暂住那里。” “那我等着二皇子您回来一同用晚膳。”宝勒尔应声行礼,一水儿动作利落的像早有预料似的。 她确实早有预料,自己的父亲阿苏占是皇帝的得力干将,她料定耶律岱钦不敢怠慢她。 安排了宝勒尔,耶律岱钦往刑部赶去。 “以后,别把她往我跟前带!” 轿里传出一道闷声,听起来极其不悦。 三丹夫诧异的怔了一下,正欲应声,轿帘已被‘噌’的撩开,耶律岱钦阴沉着脸看着三丹夫,“我不喜与大臣们的千金扯上什么关系!” 说罢,轿帘又‘欻’的翻了下来。 三丹夫心里头咒骂自己,真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赶忙惶恐应声,“是——是——” 一人高的火盆里烈焰熊熊燃烧着,狱卒腰间挎刀四处巡视着。 幽暗深处,一方木板上铺着少许干草,一团软绵绵的黑物侧卧之上,一只手臂状的长条朝地上耷拉着,呼吸轻转,像是快死了。 “回二皇子的话,这就是那个已成阉人的前朝少将,祁鹤。”狱卒说罢,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这是关押重刑犯的大牢,暗无天日,奇臭无比,耶律岱钦仅待了这一会儿就有些反胃了。 他掏出帕子盖在口鼻处,撩袍迈进,往木板跟前走去,厌弃的瞥了一眼,“怎么成了这副样子?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一旁的医士赶紧上前,将人摆成平躺的姿势,又将覆在面上的发丝细细撩开,那副白净俊秀的面容这才露了出来,虽然已沾了些许污秽,可仍旧看得出,是个美少年。 医士又将祁鹤的衣物一一剥开,细细检查。 “回二皇子的话,手法极其干净,一丁点儿都没留,日后,这就是个合格的阉人了。” 耶律岱钦满意的笑了笑,抬脚往外走去,“他不用关在这里了,到我宫的后殿去,严加看管,给他身边安排一个医士,好好的将养着!绝不能让他死了!” 三丹夫不明就里的应下,却还是忍不住问,“二皇子,您把他阉了不就是想让他死吗?怎么这会儿又要——救他性命——” 第53章 二皇子何事登殿? 耶律岱钦脚步一顿,把头往后一偏,嘴角扬起一丝邪笑,“他不是前朝华簪公主的表哥吗?皇上网开一面留着华簪公主,那我就也学皇上,网开一面将这华簪公主的表哥留在我身边做外侍太监。” 三丹夫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那——那华簪公主若是知道了,岂不伤心——” 这事儿搁谁身上谁不伤心?曾经爱过的男人被阉割成了太监——三丹夫还是有点儿良心的。 可耶律岱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又是阴森一笑,却没有再接话,伤心?只要是她动过心的男子,都别想有好下场! 处死就太便宜了,就这样活着折磨才畅快呢! 听到这里,三丹夫不敢再说什么忤逆的话,可是,想到这位前朝公主如今父母尽失,已然是个孤女了,还要遭受如此锥心之痛,不禁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被走在前边的耶律岱钦听了个正着,他陡然住了脚,挑眉朝后睨,“怎么?你可怜那少将?” 三丹夫缓缓低下头,低声道:“卑职,也有一个妹妹,同那公主差不多的年岁,卑职只是觉得,那公主其实挺可怜的,父母都死了,如今表哥又——” 耶律岱钦冷笑一声,拢了拢大氅继续往前走,“前朝公主,他父皇做下的孽就该报应在她身上!有什么好可怜的?十几年的尊荣,她也该享够了!” 三丹夫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可走出几步,耶律岱钦便觉得自己也像是被三丹夫谴责了一般,心里头不是个滋味。 天色渐暗,墨瓦上的雪经久不消,几只寒鸟‘咕咕’的叫着,耶律岱钦只觉得心里头没来由的闷。 这场景让他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见景华簪的场景,给她炮肉的场景,同她一齐去看雪山的场景。 接着,又想起了自己受伤躺在榻上迷迷糊糊间听到的那个由于害怕而带着些许颤抖却又说的坚定无比的那句话——‘他为我受了伤,我也该为他疼一疼——’ 怎么会这样!分明都是对方心里头最紧要的人!怎么会落得这样的境地! 是啊!自己是受万民朝拜的皇子,却奋不顾身的为她挡了一只野熊。 而她,金尊玉贵的公主,却肯将自己的皮生生割下,只为——只为—— 一时间,耶律岱钦感到五脏六腑在猛烈的收缩,说不出的难受。 他心里头是有她的,就算他嘴上不认,心里头也是由不得他不认。 可是他的父亲杀了她的双亲,而他,又将她的表哥弄成了一个阉人—— 似乎一切都在朝无可挽回的地步发展—— “——子——二皇子?”三丹夫撩着轿帘,朝呆怔的耶律岱钦轻声唤。 耶律岱钦这才回过神来,一晃神的功夫,已到了暖轿跟前。 看着耶律岱钦一手紧紧捂着胸口的样子,三丹夫担忧道:“您可是身体不适了?” 耶律岱钦摆了摆手,撩袍上了软轿。 轿子晃悠悠的起了,他还是忍不住扬声朝外问了一句。 “景阳宫在哪个方向?” ...... “青娥,打水来,给我梳妆。”景华簪说着就要掀了衾被往地上走,却被桑麻眼疾手快地拦了一把。 “公主,您这是做什么?天儿已经黑了,况且——您也出不了这院儿。” “是啊公主,您这是?”青娥也不解的看着景华簪。 景华簪抬眸,淡淡一笑,紧紧握住了桑麻的手,“姑姑,您觉得,我得在这儿等多久?又或者,我能等多久?” “或许,你们的国君就是想要这样把我耗死,既然怎样都是一个死,我不如主动去见见你们的国君。” 桑麻难堪的咬了咬唇,“不——公主,您虽是大景的公主,是我们敌国的人,可我从未把您当作敌人来看待——” “我知道。”景华簪起身,手轻轻覆在桑麻的脸上,“姑姑,你是一个良善之人,这么几日,多亏了有你在,我这个病俘少受了一些苦楚,我心里都明白着呢!” “姑姑,您既然当了菩萨,便心善到底吧!”景华簪说着眼尾一红,两行清泪陡然滑落。 桑麻本就心疼这位前朝公主,在她心里,两个国家之间的事,本就不该波及一个无辜的公主,更何况,她还年纪如此小—— “公主。”桑麻登时也哽咽了,“您说吧,只要是您说出来的,只要是奴婢能帮到您的,奴婢在所不辞!” 景华簪感激的点了点头,看向青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打水来。” 看着自己主子主意已定的样子,青娥也不再多问,她觉得自己主子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须臾,那个久违的绝色美人儿又出现在了铜镜中。 “公主您真是——仙人一般的容姿——”桑麻将一支烧蓝花佃小心翼翼地往景华簪发髻间插去,忍不住多看几眼。 景华簪惨淡一笑,瘦削的脸蛋儿登时像一朵绽开的芍药,“容姿像仙人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什么尊贵,什么脸面都没有了——” 说罢,缓缓站起身,仍旧是那一袭白衣,将那纤细的身段衬的若隐若现。 “青娥,把我那件洒金狐皮大氅拿来。” 可好半天,却听不见青娥应声。 桑麻也不禁疑惑,“方才还在这儿来着——” 景华簪挪了脚尖,正欲自己去拿,余光却猛地扫到了暗处的人影。 高出自己两个头的人,负手站立,身姿笔挺,一言不发,脸上是看不清的神情。 就那么一声不吭的站在那儿,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再一看,青娥正抖抖嗖嗖的站在那人身后,似是有话不敢言的样子。 “回了皇宫,你比在营地的时候更漂亮了。”耶律岱钦缓步走出,几步坐到了离景华簪最近的一架檀椅上。 这人来的猝不及防,景华簪有些受惊,更有些措手不及。 她双手端放于身前,看着眼前人走来,又看着眼前人落了座,不知该如何回话。 她的眸光快速在他的脖颈间流转一圈,大氅的领子太高,她什么都看不见,无法判断他的伤势如何。 这个念头一出,景华簪不由得在心底里狠狠骂自己——忘了人家在营地的时候是怎么无视你的是吧?苦头没吃够是吧!直到现在了还在惦记着人家的伤! 如此想着,她转圜身子,往后走了几步,背对着来人,声线柔和又疏离,似猝了一层薄薄的寒冰,“尊贵的北狄二皇子,何事登殿!” 第54章 你我两清 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她确定,这个人的面容,她再也不想看见! 好巧不巧,景华簪眸光往自己脖颈处的那迅速一瞟,没有逃过耶律岱钦的眼睛。 她还在意着自己——这让耶律岱钦松了一口气。 他总以为,她对自己已经失望至极憎恶至极了。 事实上,景华簪确实对他已经失望至极憎恶至极,那一瞥,也不过是一种无法解释的下意识—— “看来,你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都有心情梳妆打扮了。”耶律岱钦微微扬声。 昏暗的烛光照在景华簪的脸上,半明半暗。 她一般唇角微扬,冷声谑笑,仍旧未回身,“托你们北狄的福,没死成。” 这声线可真够冷的! 耶律岱钦扶额苦笑,呵——明明还在意,却要装出这样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不就是想让我这个皇子放下身段给你说些软话吗?女人——你可真是让人头疼—— “你们都暂且退下吧,我同华簪公主有话要说。”这么想着,耶律岱钦朝桑麻和青娥睨了一眼。 景华簪不愿意再与他独处哪怕半刻钟,未等青娥她们应声,便缓缓扬声道:“她们不是外人,二皇子您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总是有伤风化。” “什么?你说什么?”耶律岱钦大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太可笑了!曾经也算是两情相悦之人,怎么就不能独处一室了? 看着景华簪认真与自己作对的样子,耶律岱钦登时按捺不住了心中的怒意,这样的气他可没受过! “来人!” 他大喝一声,外间登时走进两名侍卫。 “卑职在!” 听着这响动,景华簪这才转过身子定定的看着耶律岱钦,薄唇紧抿,烟眉微蹙,“二皇子这是要做什么?” 耶律岱钦冷笑一声,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眼神玩味地看着景华簪,一边的眉尾微挑,“做什么?如今这皇宫都是我家的了,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说罢,把头微微一偏,“把两个侍女带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景华簪知道,自己此刻的挣扎会是徒劳,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娥和桑麻被带走。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了,屋内又陷入了沉寂。 “遂了你的意了,现在可以说了吧?”景华簪定定的看着耶律岱钦。 她不怕他对自己发难,因为他已经将自己心底的那点儿感情消耗殆尽,现在的她心里只有复国的念头,那些曾经的情爱,哪怕忍不住回头瞥一眼——她都瞧不起自己。 缘起,他在山崖边将她救回,缘灭,她忍痛为他献上自己的一块皮。 从此以后,也算是——两清了—— 耶律岱钦微微低头,浅笑一声,又抬起头,面上已然没有了方才的戾色,“华簪,你对我误会很深——” 说着,他就起身往景华簪跟前走去。 景华簪冷冷的往后退了一步,扬唇谑笑,“我与二皇子您交情甚浅,何谈误会?” 这话太呛了,呛的难以下咽。 “你就不想听我解释吗?”耶律岱钦并未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着,“我知道你心里头记恨我对你所受的苦楚视而不见,可我心里是有苦衷的,我身不由己——” “够了!”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景华簪终于忍不住吼出了声。 可怒气一出,霎时间,她又觉得,自己已经失望到连架都不愿意同眼前整个人吵的地步。 她深深叹了口气,把脸偏到了一旁,“你走吧,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们本就是两个互不相识的人,如今,更是两清了。” 说罢,她便转身往案几旁走去。 可看着景华簪是动了真格,不是欲擒故纵,耶律岱钦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他疾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景华簪的手臂,却不想正好触碰到了那伤口,疼的景华簪浑身颤栗。 “嘶——”景华簪紧紧咬着唇,忍受着锥心的痛感蔓延全身。 “我——我不是有意的!——”这一下,耶律岱钦更是手忙脚乱了。 “你走吧。”景华簪再也不留情面,将手一抽,径直又往榻边走,却被耶律岱钦一个箭步挡在了身前。 “华簪,什么叫我们两清了呢?我们分明心里都有——” “有什么?”景华簪歪头,嗤嗤一笑。 “心里都有对方。”耶律岱钦语气斩钉截铁。 景华簪的眸底却漫上一层冷凝,嘴角笑意不减,一字一句道:“有对方?二皇子您今儿真是屈尊了!竟跑来我跟前玩深情?” “心里有对方就是看着对方身陷险境却气定神闲的坐着品茶置对方于不顾?心里有对方就是看着对方的侍女被杀却不出手阻拦?心里有对方就是在对方咬舌自尽的时候——” “别说了——”耶律岱钦垂下了头,沉声阻拦。 他也知道自己错了,可是若没经历这许多,他或许也不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爱意竟是如此之浓。 浓到他无法忘却那一段绮丽如梦境般的相处。 “华簪,你听我解释,如果我不那么做——”耶律岱钦一面说一面伸手把景华簪往怀里扯,却猛地挨了一记耳光。 景华簪使劲挣扎着退后,抬手又往他脸上甩了一耳光。 她伤势未愈,身子又病弱不堪,这会儿更是气弱无比。 她强撑着身子看着眼前人,眸间泛起晶莹,“就因为你是皇子我就要听你的解释?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耶律岱钦抬起头,眼尾猩红,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放弃,“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你放心,这几日我就把你送出宫,不必再被困于此——” “你错了,我心里没你。” “你不要说这样的话,若你心里没我,又怎会舍得将自己的皮生生割下——” 景华簪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耶律岱钦的话,“那本就是我欠你的!我最不喜欠别人什么!如此一来,你的救命之恩,我也算是还了! 这么一说,耶律岱钦彻底傻眼,更急了。 正欲坐下慢慢说,外头却添乱似的传来了一道声音。 “二皇子,卑职有事回禀。” “说!”耶律岱钦不耐的朝外吼了一嗓子。 “二皇子,宝勒尔姑娘在院门外等着您呢,说是圣上传您和她一块儿到西暖阁用晚膳去呢,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您看您是——” 第55章 又增误会 这功夫偏又提到了宝勒尔的名字,这让耶律岱钦很是不满,“待会儿再说!急什么急!” 门外的侍卫挨了骂,只得缓缓退下了。 景华簪是心思细腻之人,宝勒尔——这名字一听便是北狄姑女子之名。 一时心里边委屈更甚。 果然男子多薄幸—— 这么快,就又有喜欢的人了! “华簪,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坐下慢慢听我说,好吗?”耶律岱钦微微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去拉景华簪的手。 那样显赫意气风发的北狄二皇子,这会儿像是被霜打蔫儿了似的,愁眉苦脸,缩手缩脚。 “您还是赶紧走罢,外头还有人等着呢。”甩下这么一句,景华簪就径直绕开,往西榻走去。 耶律岱钦要跟上去,他今儿怎么都得解释清楚,可外头那道声音又来了。 “二皇子——”这次明显支吾为难了许多,“您还是先往西暖阁去吧,圣上那边也来人寻您了——二皇子——” 耶律岱钦彻底烦躁了起来,真是添乱! 可自己父皇都差人来催了,着实是不敢再耽搁了。 他往西榻看去,人已经背对着他躺下了。 他叹了口气,“用完晚膳我再过来,你一定要等着我,别早早歇下——好么——” 没有回应—— 他狠了狠心,转身往门外走去。 人走了,消停了,景华簪松了一口气,阖上了眼睛,想继续盘算着如何去见那北狄的国君,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了。 “公主,他没对您做什么吧?” 闻声,景华簪换了个姿势,将脸朝外边扭去,青娥已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屋内。 “没事。”景华簪抬手覆到鬓角,细细揉捏。 青娥见状,净了手,上前跪坐到榻上为景华簪按揉鬓角,“公主,那——咱们还出去吗?” 想到方才门外人的传话,景华簪摆了摆手,“不去了,今儿夜里他们的国君怕是不便见我。” 青娥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没停,“奴婢方才从偏殿出来的时候,二皇子正好从正殿往院门外走,奴婢悄悄瞟了几眼,那院门口竟站着一位女子,像是在等二皇子。” 尽管早已听到这个消息,可听见青娥亲眼见了,景华簪的心头还是猛地震颤了一下。 “那女子——”景华簪缓缓睁眼,看着拢动的烛光,“长什么模样?你可看清楚没?” 青娥扬起头,仔细回想着。 “距离过远,奴婢没有看清她的脸,大概就是个容长脸儿,身形挺高,比您高了点儿,虽身披斗篷,可看起来应该不胖,嗯——” 听着都是一些没用的说辞,景华簪打断了青娥的话,“二皇子见着她时是什么表情?有没有——什么动作?” “嗯——”青娥想了会儿,小心翼翼低头看向景华簪,“有——” “什么动作?”景华簪颇有些诧异。 “那女子她——她将胳膊很自然的挎在了二皇子的胳膊上——看起来就像是——” 青娥看出来了自己主子的不悦,支支吾吾的不敢多说。 听到这里,景华簪有些不耐了,却又拉不下脸追问,只好将语气放轻松,又闭上了眼睛。 “这有什么好吞吐的,我又不是吃醋,只不过是想弄清楚这几个皇子都有些什么人罢了。” 青娥咽了下口水,“看起来俨然就像是一对夫妻那么自然——” 最后的这句话让景华簪彻底泄了气,半晌没再说话。 须臾,景华簪按住了青娥的手,“青娥。” “嗯?” “你说,耶律岱钦他——是不是早已有了女人?” ...... 宝勒尔的手刚往耶律岱钦胳膊间挎去,就被耶律岱钦很自然的推了下去。 而后,在宝勒尔的惊诧下,耶律岱钦一个笑面也没露的径自上了软轿。 对于这种举动,他很是生气,在他心里,宝勒尔充其量算得上是一个妹妹,却不想,这般的对他动手动脚,令他很是不爽。 如此,他决意不再对她有一点儿好脸色。 三丹夫早已将自己主子的教训记在了心里,见此,也赶忙上前打圆场。 “宝勒尔姑娘,宫中规矩繁杂,二皇子不喜让人近他的身。” 宝勒尔气的脸都绿了,刚一转头想要开口,却又被三丹夫抢了先。 他侧了侧身,朝前一伸手,“您请吧,若是再耽搁下去,皇上怕是要再次差人来催了,那可就是大不敬了。” 宝勒尔翻了个白眼,气鼓鼓的上了软轿。 西暖阁中灯火通明。 一进殿,耶律岱钦就听到里间传来的说话声,似乎人很多的样子。 门口的侍卫走到他身后给他卸大氅,他趁机问,“都是谁在同皇上用膳?” “回二皇子的话,除了阿苏占大人,还有几位前朝大臣,听说,其中有两位是前朝的内阁首辅。” 耶律岱钦点了点头,“大皇子和三皇子呢?也在?” 侍卫摇了摇头,“没有他们。” 这一下耶律岱钦心里头没底了,如此严肃的席面,竟然只传了他一个皇子,这就罢了,何故还要传一个女子入席? 正想着,侍卫又催了一句,“您快进去吧,皇上等您很久了,都问过两遍了——” 耶律岱钦点了点头往里走去。 耶律岱钦没想到,这顿饭一用,就用到了子时。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顿饭不仅有给他指婚的意图,还有让他觉得更恶心的。 自己的父皇耶律敦巴日竟与前朝大臣商量着要把那位前朝的公主立为大妃,也就是中原所称的皇后。 他自然是不同意的,饮了些酒说了些什么他全然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像是狠狠的挨了一巴掌,那一巴掌比起景华簪的巴掌就重多了。 第56章 误事 次日晨起,他睁开眼的头一件事就是将三丹夫叫到了自己跟前。 “昨儿在西暖阁,我怎么记得我像是挨了一巴掌?” 三丹夫顿了顿,小心翼翼道:“您确实是挨了圣上一巴掌,卑职还以为您——不记得了呢——” 还真有这码事儿!耶律岱钦‘啧’了一声,好看的眉眼又皱了起来,朝后一仰,整个人又躺回了榻上,“因为什么事儿?你可知道?” “您当着阿苏占大人和前朝的几位阁老说——”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三丹夫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 “究竟说什么了?快说!”看着三丹夫一脸的惶恐,耶律岱钦颇为烦躁。 “说——您说圣上为老不尊!” “什么?”耶律岱钦打了个挺猛地从榻上坐起,“我当真是这么说的?不是你听错?” 三丹夫无奈的看着耶律岱钦,眸中还带着些许幽怨,“您就是这么说的,卑职和其他几个侍卫在门外听的真真切切!” “而且,您那句话让圣上极为震怒,那一巴掌后,没一会儿,圣上就离开了西暖阁,卑职们不敢进去,还是阿苏占大人出来叫我们进去我们才进去将您搀出来的。” 这段酒后的回忆让耶律岱钦感到极其的挫败,任谁都明白,他当着中原北狄两边大臣的面,对自己父皇说出那样的话—— 这一巴掌挨的——实则都算轻的了。 酒后的头昏脑胀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记忆中,他从未醉酒到如此地步过。 “二皇子,您赶紧起来更衣吧!您可别忘了,今儿可是圣上到中原后,头一次上早朝,有了昨儿夜里那事儿,若今儿早朝您再出了岔子,那可就真丢份儿啦!”三丹夫一面说一面朝外间的侍女摆了摆手。 侍女们会意,去打水的打水,备茶的备茶。 耶律岱钦且听不进去这些呢,心里头总觉着是有件事儿忘了,却又想不起来什么事儿。 他摆了摆手,“不急!我昨儿可答应旁人什么事?” 三丹夫细细回想了下,还未来得及应声,耶律岱钦就想了起来他让景华簪别歇的太早,等着他用完晚膳去找她。 这下可好,直接让人空等一夜! 本来先前的误会就没解释清楚呢,这下子更是解释不清了。 “欸!”耶律岱钦猛地拍了下脑门就往榻下走,“喝酒是真误事儿!快叫人来给我更衣!” 一番收拾后,耶律岱钦急急往院门外走去,“离早朝时间还有多久?” 三丹夫疾步跟在后头,“大概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说话间,就到了软轿跟前,耶律岱钦顿住了脚,犹豫半晌,“走,先到景阳宫去一趟。” 说罢,就上了轿。 三丹夫却急了,皇帝上朝的地方在宣和殿,中途还要过太和门,怎么着这一炷香的时间都是满打满算刚刚够用。 这会儿自己主子却先要去景阳宫,那定是来不及的。 “二皇子,不成啊!”三丹夫面露难色,“时间不够用了!您得先往宣和殿去了!” 耶律岱钦歪着头,一只手支在眉心,眼眸微阖。 他知道,三丹夫说的没错。 欸——算了,若是没有昨儿夜里的事,他今日就是迟去一会儿,都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可眼下,情况不同了。 若是再惹的自己父皇不高兴,只怕那皇位,真就没有他的份儿了。 如此想着,他抬了抬手,冷声道:“去宣和殿。” 三丹夫这才松了口气,催促,“起轿!” 景阳宫。 景华簪虽对耶律岱钦失望至极,可昨儿夜里他最后的那一句,‘用完晚膳再过来’却叫她一夜未得好睡。 这一夜,她睡的半梦半醒,仿佛真的在期待他的到来。 可一醒来,感性随着暗夜逐渐褪去,理性又占了上风。 她的直觉告诉她,自己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必须即刻行动了。 否则,时间拖的越长,自己就极有可能对耶律岱钦燃起最初的那股子喜欢。 而一旦如此,她将再一次陷入不可翻身的境地!会比这次更惨! 她必须先想办法接触那位北狄的国君,试探他对自己的打算。 “公主,您是先服药还是先用早膳?”青娥掀帘而入,端了一盏茶递到了榻前。 景华簪接过,仰头漱口吐到了痰盂里,拾起帕子擦了擦嘴角,“先用膳吧,今儿晨起的药就不喝了。” 青娥蹙眉,“为何?您的伤口还未——” 景华簪走到轩窗前,初阳暖融融的照在她的脸上,这让她心情好了一些,“你觉得,哪个国君会喜欢女子身上携有浓浓的药味?” “您要去见那北狄国君?”青娥很是诧异。 景华簪转过身,淡淡一笑,“是,我要去见他。” “来,给我梳妆吧。” 说罢,景华簪就坐到了梳妆台跟前。 青娥依言走到了景华簪身后,慢吞吞拿着梳子给景华簪梳头。 景华簪从铜镜里瞥到了,笑了笑,“青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青娥摇了摇头,停下了动作,“公主,您是不是在赌气?” “我赌什么气?”景华簪回身诧异的看着青娥。 “奴婢看出来了,您心里头——还有那二皇子——” 青娥这么一说,一时间,景华簪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你为何会这么觉得?” 青娥搁下了梳子,退后几步,伏跪在地,“奴婢斗胆,公主您心里头若是没有二皇子,您昨儿夜里就不会问奴婢那院门外等着二皇子的女子长什么样貌,也不会——也不会一夜不得安睡——” 景华簪抿了抿唇,利落转过身子打开了妆奁,胡乱拨了几下,“往日是我太纵着你了,竟敢胡乱猜测起主子的心思来了。” “不,不是的公主!”青娥往前膝行几步,眼角泪花闪烁,“奴婢是觉得,您若是到那国君跟前去,太危险了!您不如就答应了二皇子,叫他找个机会,将您送出宫去吧!” “这话你是怎么知道的?”景华簪转头盯着青娥,昨儿夜里,耶律岱钦分明将其他人遣了出去的。 “奴婢——”耶律岱钦昨儿夜里走的时候,吩咐青娥旁敲侧击劝劝景华簪出宫去,可不想青娥却这么情急之下就这么露了馅儿,只好都招了。 “昨儿夜里,二皇子临走的时候吩咐奴婢劝劝您——”青娥抬头,怯怯的看了景华簪一眼,又忙低下头。 第57章 糕点 “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景华簪一气之下腾的站起了身,“好!既如此,你就到他跟前伺候去吧!” “我现如今是个破落户了!放不下你这尊佛了!” 说罢,几步走到门口,抬手撩起了帘子,“请吧!青娥小主!” 看着景华簪怒了,青娥惶恐的连连摇头,“不!公主,奴婢只是不想让您自苦啊——奴婢并不是想要吃里爬外!奴婢从来没有过那个想法!” 说着,呆呆地跪在原地,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 看着青娥这副样子,景华簪的气也消了不少。 她也意识到,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她叹了口气,眼角也红了几分,“你起来吧,地上那么凉,何苦动不动就跪。” 说罢,抬脚又往梳妆台坐去,“继续给我梳头吧。” 青娥急忙点了点头,再不敢说别的。 看着铜镜里的青娥,景华簪想起了死去的闻蝉。 她抬手覆在了青娥的手上,淡淡道:“如今,父皇和母后的处境我不知,祁少将军也没有消息,二位皇兄更是杳无音讯。” “青娥。”她说着,转过身子,将脸颊轻轻的放在了青娥的手背上,声线终于哽咽,“我怕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闻蝉也死了——我如今,只有你了——” 一番话说的青娥也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她轻轻揽住景华簪的肩,就像小时候那样。 “公主,您别怕,说不定皇上和皇后此刻正和二位皇子商议着如何营救咱们呢!” 景华簪知道,青娥是在安慰她。 早在祁鹤将那封字迹潦草的信笺递到她手中的时候,她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再也不会是大景的公主了。 而眼下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这个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她已经什么都不敢奢望了。 她觉得眼前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做自己的救世主。 可方才青娥的话,也不无道理。 “青娥,你方才说我不要自苦,什么意思?”景华簪抬手朝青娥头顶抚去。 青娥擦了擦眼泪,眼神希冀,“奴婢是觉得,您不要将复国这个如此沉重的胆子都搁到您一个人的肩上去,您只是一个公主,这个担子太沉太重,于您来说,这太——” 景华簪淡淡一笑,截断了青娥的话。 “我知道,你是觉得,我是一个女子,这个担子我担不起,是吗?” 青娥摇了摇头,“不,奴婢不是怀疑您的实力,奴婢是想着,您不如先出宫去,寻一寻皇上皇后和二位皇子的下落,反正眼下那北狄的二皇子也愿意将您想法子送出宫。” 景华簪冷冷一笑,眸底划过一丝冷戾,“青娥,你太天真了!” “你别忘了,他可是北狄的二皇子,他肯将我送出宫去,然后呢?你觉得他肯让我自由自在的见外人吗?他会肯让我找到父皇和母后他们吗?” “不会的——”说到这里,景华簪的眸中尽是失落,“我已经看透了他,他就是一个冷血无情之人,他之所以现在肯帮我,也不过是心里头还对我有股未得到的热乎劲儿!” “只要我遂了他的意,求着他将我送出宫去,到时候——他就不一定还将我放在心上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冷不丁的传来,景华簪和青娥不禁都朝门口望去,只见赫连桑麻已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景华簪忙摸了摸眼泪,浅浅一笑,“姑姑起了?怎么不多睡会儿?晨起不用这么早来我房中伺候的,我这儿有青娥在就行。” 桑麻笑着走进,“年纪大了,觉少,想着公主您吃不惯我们北狄的饭食,就早早起了到御膳房那边叫他们做多了几样中原糕点什么的,没想到居然有人比奴婢还想的周到!” 说罢,将食盒中的餐盘一一摆出。 青娥疑惑的看着桑麻,“姑姑,谁比您还想的周到?” 桑麻赫然一笑,“我到御膳房的时候啊,还想着请教一下这中原都有些什么糕点来着,结果,刚迈进门,圣上身边那卜公公啊也在呢。” “我以为他是给圣上传膳来了,我就往一旁躲去了,结果正巧被他看见了,他直招手叫我过去。” “我过去后才知道,他是奉圣上之命给公主您到那儿备饭去的!” 景华簪一听,傻了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姑姑你是说——你们国君差人给我备糕点?” 桑麻乐呵的不得了,“是啊!卜公公说了,圣上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您吃不惯我们北狄的饭食,今儿一早,特特差人到宫外买了食材,现蒸的这十几样儿糕点和米粥,让您挑着吃呢!” 看着那方案几渐渐满的摆不下了,青娥也傻了眼,这是什么操作?不杀头了? 看着二人目瞪口呆的样子,桑麻几步走到了景华簪的跟前,将她搀到了案桌前,“公主,您瞧瞧,这糕点品相如何?” 也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被这个消息震惊的,景华簪觉得自己一时有些云里雾里。 她扶着椅子缓缓落了座,脑袋里不断盘算着。 一国之君,竟想的如此周到?又是如何知道她吃不惯北狄的饭食的? 她的母亲当了半辈子的皇后,都没有过这个待遇。 一国之君,本就没有这么细心。 更何况,她自己还是个病俘—— 这背后怕是藏着什么玄机? 看着满桌的糕点汤粥小菜,景华簪有些饥肠辘辘了,毕竟,确实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了。 可理智告诉她,不能吃!这国君怕是想就这么毒死她! 一定是这样! 如此想着,她咽了咽口水,朝桑麻一笑,“天寒地冻的,外院的侍卫们挺辛苦的,赏给他们吃吧,我最近牙疼的厉害,这些甜的,不宜吃。” 第368章 篡改遗诏4 一番话说完,阔阔真抿了抿唇,挺直脊背端坐在圈椅里,就那么定定的盯视着眼前的几位大臣。 她在等,等这几位大臣的惊呼声,等着这几位大臣对她质问一番。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至于对策,她早已在来的路上盘算好了。 她今儿是铁了心的要为自己的儿子争这个皇位,当然,也是为了她自己。 毕竟,她也早已把她的前程绑在了从自己腹中爬出的三皇子身上。 然而,除了横玉上前质问了一句就被扎那下令将人拖了下去以外,殿内一片寂静,似乎并没有人想要追问到底。 或...... 《囚凰》第368章 篡改遗诏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0章 篡改遗诏6 “皇上!老陈恳请皇上速速起驾回宫吧!” 在阿苏占一声声的呼唤声中,耶律岱钦勉为其难的起身走出了帐外。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今夜来自宫中的不速之客竟然会是阿苏占。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该说不说,看着一把年纪的阿苏占风尘仆仆的伏跪在地,耶律岱钦的心确实有那么一点儿动容了。 是怎样一种心情呢?大概就是觉得,皇位彻底的稳了吧。 可是他知道,此时此刻,这种心情还只能藏在心里。 毕竟,就算那张遗诏上写的是他的名字,那皇位他也不能主动去坐。 他得...... 《囚凰》第370章 篡改遗诏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1章 篡改遗诏7 耶律岱钦静静的听着,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三丹夫的话没有错,可是——景华簪的病也是耽误不得了——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且不说人若是因为一场风寒就这么死了可惜——就是死不了也耽误劝降一事——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后悔昨儿夜里自己因为面子没有把自己的裘袍披到景华簪的肩上去。 真是得不偿失!他在心里暗暗骂道。 “二皇子,要么您就赶紧做决定吧,是将人随着您回宫去,还是卑职待人去破了那城门去——” 耶律岱钦抬头又望了那城墙一眼,这会儿已经...... 《囚凰》第371章 篡改遗诏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7章 回宫 二人争吵不休,可一旁的景华簪就像是全然听不见似的。 因为,她还沉浸在方才明子绘声绘色描述的那个梦境中。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完全相信那个梦境是真的。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着实是有些荒唐了。 “我看你早晚要把我们三个害死!”芳子压低了声音避开了明子的视线,她不愿再同她进行这个在她看来无比荒唐的争论。 “那就走着瞧吧!时间会告诉你答案!”明子甩下最后一句,端起小几上的药碗出了帐。 明子走后,芳子伏到了景华簪的耳边,蹙...... 《囚凰》第377章 回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8章 宝勒尔吃闭门羹 夜风吹过,宝勒尔环视一圈,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宫门外的几只灯笼闪着暗光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乍一看,阴森无比。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姑娘,奴婢觉得,咱们还是回去吧!明儿再进宫也定是不迟的!”云雀一面警觉的朝四周看着,一面小声央求道。 其实下马车的那一刻,宝勒尔的心里就已经在打退堂鼓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那已经消失了几日的父亲,她还是按捺住了自己那退缩的脚步。 “不成!今儿晚上我必须见着皇上和太妃!” 说罢,又大踏步的...... 《囚凰》第378章 宝勒尔吃闭门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0章 耿亮 “那位葛台大人!” 这边耶律岱钦刚入宫,人还未到乾銮殿,半路就来了人接应。 “奴才恭迎王爷回宫——”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一声尖锐的声音响彻宫道,銮轿也应声停驻了。 轿内,耶律岱钦坐的笔直,两手分别搭在膝上,轿帘翻飞,外边的光亮照进轿内。 他闭着眼睛,眉目间的冷凝清晰可见。 随行的侍卫迅速下马,快步走到銮轿跟前,隔着轿帘朝里小声道:“二皇子,前头好像是耿公公——” 话落,耶律岱钦的眉心一跳,却又瞬间抚平,只是,缓缓睁...... 《囚凰》第380章 耿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1章 让皇位 “谁?” “横玉!” 上书房的灯笼只点了四个,刷白的光影在偌大的门廊上随风摇摆着,看着此情此景,耶律岱钦的心里说不上是凄凉还是爽快。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爽快的是,辜负了自己母妃的那个男人终于死了,凄凉的是自己竟然没能同那个男人见上最后一面。 “王爷,您在此候着,奴才这就进去回禀。”耿亮说罢,疾步往门廊下走去。 终于得了空,耶律岱钦转过身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深秋的夜里,空气中已经有了那么一丝凛冽的气息。 漆...... 《囚凰》第381章 让皇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7章 朝堂 待众大臣入宫之时,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点灯熬油了一整夜,众人都有些肉眼可见的疲累。 可是,无人敢懈怠。 大家的心里都清楚得很,今日这一议会,将是暗潮涌动。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毕竟,这一议会很有可能让北狄再换一位君主。 “人都到齐了没有啊?”耿亮轻手轻脚的开门,将廊檐下的一个小太监唤了一声。 耿亮的这一不轻不重的声音,一下子让廊下的太监们从迷迷糊糊中抽离了出来,不得不打起精神。 “都到齐了!只是,有一位没到齐——” 耿亮朝屋内看了一...... 《囚凰》第387章 朝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0章 劝降2 轿外比轿内又多了几分寒意,一阵风吹来,风沙四起,景华簪抬手将披风拢了拢,将面纱拉的高了些把鼻子完全遮住。 芳子将她搀住,二人正欲往前走,城门楼子上便传来一道粗犷的喝止声。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景华簪是预料到被自己会被制止靠近城门的,可是,在听到喝止声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她觉得,这样粗犷的喝止声,不该来自她的皇兄的地盘。 景华簪只得顿住了脚步,抬头朝城楼上看去。 看的出,这城楼是临建的,因为...... 《囚凰》第390章 劝降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1章 劝降3 可刚走出没几步,一道悠长厚重的‘吱呀’声在身后响起。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景华簪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未等她回头去看,又有马蹄声传来。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皇妹!皇妹——” 身后的喊声越来越近,景华簪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还未回头,她的眼泪已经汹涌而出,胸腔内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一般呼吸不畅。 她努力回忆着,可是怎么都记不起这声‘皇妹’她究竟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了。 恸哭之际,方才奔腾的马蹄声突然间消失了。 “皇妹——是我,我是二哥啊!” 景华簪缓缓转身,一丈远的距离,高头大马上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只是——细细看去,与往日相比,竟已经清瘦了不少。 亲人重逢,将景华簪这几个月的心酸与苦楚一并勾起。 “二哥!”她再也忍不住,丝毫没有顾及眼下自己的身份是不是适合做出这个举动,抬脚便往前跑去。 坐在马上的信王景华储见此情景,一时间,七尺男儿也不由得潸然泪下,赶紧翻身下马也往景华簪的跟前奔去。 “信王殿下不可!”可身后的侍卫似乎是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的主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下子乱了方寸,可又不敢强硬阻拦似的,只好跟在景华储的身后一同往前跑去。 “二哥!”近得跟前,景华簪一下子扑在了景华储的怀里,放声痛苦。 景华储也同样紧紧的抱着妹妹,放声痛哭起来。 这一刻对于他们来说,双方都已经等了太久太久——甚至,也早已在心里无数次想过若是接到对方的死讯的话又该如何—— 可现在,对方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跟前,反倒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 “信王殿下,难道您忘了毓王殿下的嘱咐了吗?您赶紧把人放开吧!”站在景华储身后的两个侍卫皆满脸焦急之色。 闻言,景华储这才将景华簪放开。 “皇妹!前些日子有传闻说你已经被赐死,二哥和大哥都好心痛!现在看到你还毫发未伤的活着,我们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景华簪抬手将面颊上的眼泪拭去,哽咽道:“大哥?他——他真的希望我活着吗?” 景华储将景华簪额间的几缕发丝往耳后拨去,微微平复了下情绪,缓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大哥他怎么会不希望你活着?” 景华簪神色一滞,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她实在是不敢问,不敢问既然如此为何大哥毓王不见她。 可到底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妹,景华簪的心思景华储已经看透了。 “大哥他——”景华储支吾一声,抬眼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几个北狄侍卫,又收回眸光看向景华簪,小声道:“你别怪他,他不见你,也是情非得已——他——有他的难处——” “你也知道的,如今——”景华储说着,叹了口气,“我们已经没有多少兵了——” 景华簪静静的听着,二人半晌无话。 不一会,跟在景华储身后的两个侍卫又出声催促。 “信王殿下,一刻钟的时辰到了,您该回去了。” 听到声音,景华簪抬眸朝那两个侍卫看去,可景华储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继续问道:“皇妹,你身子怎么样?可有闹病?听说,不少老臣都倒戈了,你在宫里的日子可好过吗?” 见景华储不理,两个随性侍卫相互对视了一眼,又往景华储的跟前近了一步,扬声道:“信王殿下,您该回——” “滚!都给本王滚开!” 未等侍卫把话说完,景华储回身便是一顿喝止。 两个侍卫面色一下子就变了,慌忙低头退后好几步,再不敢出声。 景华储的样子着实让景华簪惊了一下,在她的印象里,自小到大,发脾气的从来都是大哥,二哥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 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没见过她的二哥跟谁红过脸,无论是宫监还是宫婢,他一向都是很和善的对待,说他们小小年纪便入宫干伺候人的活儿不容易,更别说骂出这些侮辱人的字了。 可这会儿,他的二哥却让她感到十足的陌生。 “走!跟二哥进去!”景华储没有二话,拉起景华簪的手便转身大步流星的往城门处走。 听到可以进城,景华簪心里喜了一下,可转念她就又想起了方才的那支没入半截冻土的冷箭。 “二哥!是大哥让你带我进去的吗?”景华簪住了脚步,拉住了景华储。 景华储回头,语气柔和了不少,面上也没有了方才的愠怒。 “不,是我自作主张,大哥他——他怎么都不愿意见你。” “那你就这么把我带进去大哥他会不会动怒?”景华簪怯生道。 许是见景华储的脸色有所缓和,两个侍卫有上前劝慰,“信王殿下,公主说的对,您就这么把人给带进去,万一毓王殿下动怒,您——” 景华储未应声,眸光直直的朝两个侍卫盯视而去,两个侍卫便立即噤声了。 “他就是动怒又如何?难不成他还能将他的亲弟弟和亲妹妹给杀了吗?走!”说罢,景华储又欲抬脚走。 可看着那两个跟着景华储出来的侍卫一脸紧张的神色,景华簪却怎么都迈不开脚步了。 “二哥,这次,我就先不进去见大哥了。”景华簪说着,正欲挣脱景华储的手,却被对方攥得更牢了。 景华储拉过景华簪的肩膀,附到她耳边迅速小声说道:“这是多好的机会,你进城二哥就有法子将你身边这几个北狄的侍卫解决掉,大哥见了你一定会心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明日咱们就能一块离开这里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威胁你的性命!” “可是——那样一来,咱们在北狄那边就少了一个忠心可靠的细作!”景华簪指的细作便是她自己。 闻言,景华储的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忧伤,继而柔和道:“难道我大景竟没有男儿了吗?竟要一个千金之躯的公主前去当那细作!” 大哥与二哥的政见不同,这是很明显的。 可是,二哥的这一番话让她彻底的动了长久以来的心思,那便是回到大哥和二哥的身边去,彻底的结束了这担惊受怕的颠沛生活。 须臾,景华簪点了点头,“好,那我便都听二哥的!” 第392章 劝降4 城内景象同景华簪想象中并无特别大的差别。 入目全是白灰色的大帐,同耶律代钦的营地很是很是相像。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有象征着大景朝的大纛。 插着大纛的大帐就在不远处,景华簪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二哥。”景华簪征怔的盯着那那顶插着大纛的大帐,缓声道:“大哥是不是就在那里?” 景华储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点了点头,“是,不过他人现在应该不在帐中。” “他去了哪里?” “每日晨起,他都会先到校场巡视一番,今儿他刚起床便收到了你来的消息,很是发了一通脾气,耽误了时辰,现在,应该是刚往校场那边去。”景华储也放慢了脚步。 闻言,景华簪没有接话,慢慢低下了头看路。 景华储的话让她的心里一下子五味杂陈。 方才的不安感又加重了好多,她实在是不知道一会儿见到景华正后该说些什么作为开场白。 这样的境遇让她感到很是犯难。 “皇妹。”看着景华簪不再言语,景华储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咱们大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不是你的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根本无需自责。” 说着,他停住了脚步,负手站立,抬起头望向天边的残云,“若非要说谁有责任,那也该是我和大哥的责任,你只是一个公主,这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无关——要说亡国,也是我们男儿亡的——” “大哥他心里是对你有气,但他对你的气并不是你没能阻止耶律敦巴日坐上皇位,而是——” 说到这里,景华储便不再言语。 “而是什么?”景华簪猛地抬起头,追问道:“二哥,你就告诉我吧,不然,待会儿见了大哥,我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闻言,景华储转过身看向景华簪,道:“你真的想知道?其实你根本不必知道,待会儿见了大哥,你什么都不必说,你只一个劲儿的哭就够了!你——” 景华簪打断了景华储的话,“二哥,你若是不想让接下来的场面失控你就赶紧告诉我吧!” “好,也罢!”景华储终究是没能拗过自己的这个妹妹。 “大哥他——他恨你不争气,做了耶律敦巴日的皇后——他——他说你侮辱了大景——”说到这里,景华储把脸撇到了一旁,他不忍心再去看景华簪那满是苍凉的空洞眼神。 “他说你——愧为大景的公主——” 其实,这些话都是景华簪早已想到的。 因此,直到景华储说完,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神色,只是点着头说了句大哥说的对,便继续往前走。 可是,景华簪这样的反应不禁让景华储有些担忧。 “皇妹!”他疾步追上了景华簪的脚步,跟在她身侧亦步亦趋道:“其实,大哥他也是心疼你,他——” “二哥,你不必说这么多了,我心里已经有数了。”景华簪缓声道。 “你这样——” “信王殿下请留步!” 景华储的话还未说完,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喊话声。 二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个侍卫正一手扶着腰间的刀柄往这边跑来。 “这是大哥身边的近侍,名为子力。”景华储朝景华簪说了一声,先行往前迈出几步,站定,拢了拢披风。 景华簪没有留在原地,也跟着景华储往前去。 “信王殿下,您出城回来了。”子力到了景华储跟前,喘着气道。 “是,出城的功夫不大,你怎么从那边来?”景华储一面说着一面往子力的身后望了望,那个方向并不是校场的方向,他不禁有些疑惑,“毓王殿下呢?” 子力并没有答景华储的话,而是越过景华储的肩往他身后看去,神色也变得异常严肃起来。 景华储察觉到了子力的神色变化,却没有遮掩,直接将身子一让,把景华簪拉到了跟前,肃声道:“还不赶紧给公主请安!” 还在宫中的时候,子力并不在景华正的跟前伺候,因此,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大景公主的真容。 此番同景华簪的会面,乃是头一次。 可是,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景华储和景华簪二人预料之中的讶异神色。 也并没有下跪请安。 只是漠然的看着景华储,一副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面对子力的反应,景华簪是不介意的,可景华储的心里却很是不好受。 他的面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冷声道:“怎么?见了公主竟然敢不下跪,不过是跟了毓王殿下几日你的胆子竟然都这么肥了!” 气氛在瞬间变得冷凝,子力并没有反驳,而是低了低头,又抬起头,看了景华簪一眼,朝景华储道:“信王殿下,你将公主带入城内的事情——”说到这里,他顿住了。 见情势不大对,景华储有些心急了,“怎么?” 子力回头朝后看了一眼,这才道:“被毓王殿下给知道了。” 虽然景华储一直都在宽慰景华簪待会儿见了大哥不要害怕,可是,在听到景华正已经知道此事的时候,他的脑子里还是瞬间空白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方才我出城的时候,他不是正欲往校场那边去吗?”景华储蹙眉问道。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了,因为,子力的神色无一不在向他透露,景华正对此很不满意。 他很是担心景华正会对景华簪做出一些过分的处置。 子力叹了口气,摇头道:“那会儿您前脚从大帐走,后脚毓王殿下就带着人出了帐往城门楼子上去了。” “原来是这样——”景华储听了后,自顾自道。 景华储低下头,沉思片刻。 既如此,那还瞒个什么劲儿? 听着二人的谈话,景华簪的心也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二哥,看来,大哥已经知道了,我们现在回帐等似乎已经不合适了,不如,我们前去迎一迎大哥吧。”说罢,她又看向子力,“那毓王殿下现在何处?” 景华储并不赞成景华簪的建议,他没有应声,径直抬手阻止了景华簪,朝子力道:“那——他知道后有没有说什么?是何神色?” 子力没有丝毫犹豫,直视着景华储的眼睛说出四个字。 “极其不悦!” 第393章 劝降5 话谈到这儿,景华簪彻底的心如死灰了。 这面还没见着呢,人就已经是极其不悦! 这若是见了面还了得? “二哥,不如,你还是把我送出城吧。”景华簪平静道。 “那怎么行?”一听这话,景华储的面色变得愈发阴沉起来,“坚决不行!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在哪儿?” “往校场那边去了。” 眼看着事态似乎越来越不明朗,跟着景华簪进城的几个北狄侍卫有些着急了。 打头的两个侍卫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便往景华储的跟前走去。 “二皇子,我们太后娘娘是诚心前来拜访你们大皇子的,希望您能尽力帮忙——” 景华储直接将北狄的侍卫无视,抬手按住景华簪的肩小声道:“你先回大帐,我去找大哥,你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就好。” “可是——”景华簪依旧不是很放心,她已经不想再勉强任何一个人,更不想景华储因她而受景华正的责骂。 “没有什么可是!”景华储愈发压低了声音,往景华簪的耳边靠去,“你记住了,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说罢,他转身朝身后的几个侍卫道:“你们带公主回中军大帐,好生照看着!” 随后,没等景华簪回话,便叫上子力一同往校场那边去了。 见状,几个北狄侍卫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下来,跟着景华簪往中军大帐走去。 “总算是能见到那位毓王了!”其中一个低声朝另一个道。 “是啊,咱们就等着回去领赏吧!你瞧见没?感觉这位信王很是宠爱自己的皇妹啊!有这信王在,还怕咱们这太后娘娘不能将那毓王劝降?” “那是!一定能成!” ...... “毓王殿下,信王殿下来了。” 景华正负手站立,冷戾的眸光从不远处一个个士兵的身上缓缓掠过。 身后的玄色披风被呼啦啦刮过的秋风吹得上下翻飞,披风里的人却巍然不动。 见前面的人没有应声,子力悄然上前一步,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练兵声此起彼伏,将他的声音盖过,他却不敢再重复第三遍,只得耐着性子等待着前面人的应声。 索性,前面的人倒是没有太过为难,只是头也没回的冷声说了一句,“叫他赶紧把人送出城。”便不再言语。 闻言,子力有些泄气,毕竟,夹在两个皇子中间真的很为难。 今天的二皇子脾性变得异常的暴躁,这个话,他不敢去回。 可是,同样的,在大皇子的跟前,他也不敢将有些话说的过于直白。 于是,只得道:“二皇子说有要事与您商议。” “要事?”景华正猛地转过了头,一双狭长的凤眼里满是阴鸷,薄唇紧抿,刀刻般的侧脸在阴郁的天色里显得尤为冷辣。 “他能有何要事?去告诉他!既然这么喜欢与北狄的那位太后勾结,就出城去投奔北狄!再也不要回来!” 说罢,转过身往前走去。 景华正的声音不算高,却字字都像是钉在了铁板上,让人不寒而栗。 子力未敢再说一个字,欲转过身去给景华储出传话,却不料,刚转过身便看到景华储正往这边走来。 昨儿夜里刚下过一场雨,今儿天气阴郁,校场里便泥泞不堪。 景华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负在身后的两手紧紧的攥成了拳。 忽地,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起幼时兄妹三人一同玩耍的场景。 他并没有刻意去回忆这些,可是,自从他知道景华簪前来劝降并已经在城外扎营的那一刻,这些场景便不断地在他地脑海里浮现。 这让他很是苦恼。 那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说不想见是假的。 可是,一想到她那个北狄太后的身份,景华正心里那股火气就直冲天灵盖。 “信王殿下,您听我的,赶紧回去将公主送送出城外去吧!毓王殿下已经很是不高兴了!”子力疾步上前,一把将景华储拦住。 “怎么?他是怎么说的?”景华储望着不远处那个笔挺的背影,一脸急切地朝子力道。 子力叹了口气,又将方才景华正的原话转述了一遍,道:“再这样下去,恐怕您也得被逐出城门了!二皇子,您就听卑职一句劝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试图让景华储转身往回走,可景华储哪里是甘心就此善罢甘休的人。 他来找景华正的目的有且只有一个,那便是将二人唯一的妹妹留下。 他一把将子力推到了一旁,大步流星走到了景华正的跟前。 “大哥!那是你的亲妹妹!如此来之不易的机会!你怎么就忍心还要将她推到那狄贼的手里!想想父皇!想想母后!假如他们真的泉下有知,看到你这样对皇妹!他们该有多伤心!” 直到眼前的人把话说完,景华正依旧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仿佛他根本没有什么皇妹,仿佛景华储同他说的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他本不想回应他的话,他知道,同他谈论此事是没有任何的结果的。 可是,二人僵持片刻,见景华储一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只好开了口。 “信王,你自作主张将北狄的太后带入城内已经是抗命之举,本王以太子的身份最后命令你一遍,赶紧将北狄的太后送出城去,否则,本王便命人处置你。” 景华正的的声线很平静,可这样的平静愈发让景华储觉得抓狂。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昔日的皇兄已经变成了一个冷血的魔鬼,竟然置自己的亲妹妹于险境而不顾。 景华储冷笑一声,将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度,“好哇!我倒要看看皇兄要如何处置我!还有,她不是北狄的太后!她是大景的公主!” “她早已不是大景的公主了!”景华正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一股脑的发泄了发出来,扬声一吼,截断了景华储的话。 第394章 劝降6 “她现在就是北狄的太后!你就这么把她带回来——”说到这里,景华正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士兵们,“你让这些将士们怎么有安全感?她在北狄人那里待了这么久!你又如何能够保证她没有倒戈!你又如何保证她此次来见我们目的足够的单纯!”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说到底,她现在根本已经不是什么大景的公主,她已经是一个为夫君效力的女人!他们之前把她藏的那么严实,为何这会子倒敢让她前来见你我!说不定她肚子里已经有了那北狄国君的骨肉!” “现在,你还觉得她还是你那个单纯的皇妹吗!华储!你醒醒吧!什么都变了!什么都变了!”景华正两手搭在景华储的肩上嘶吼着,先前的那双阴戾凤眸也已经在不知何时变得通红。 “你以为我就不想她吗?”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景华正突然冷静了下来,可说话的声音已几近哽咽,“你以为我就不知道她是我的亲妹妹吗!正是亲妹妹我才让她赶紧走!你把她带进来,你让我怎么办?一位北狄太后的突然到来!你觉得将士们的心里会作何感想?” “你就这么把她带进来,你是想让我赐她自尽,还是想让我在将士们的面前亲手将她斩杀!” 有那么一瞬间,景华储毫无防备的被景华正说服了。 可也就仅仅是那么一瞬间。 很快,景华储就猛地推开了景华正。 “好!既如此!我就同皇妹一同出城!”说罢,他抬手指向景华正,猩红着眼睛恨恨道:“往后!就当我们没有你这个大哥!而你,大景朝的太子,也就当没有我们这对兄妹!” 话音落,景华储转身就走。 景华储的行为让景华正感到很是惊愕,可是,奈于放不下身为太子的脸面,他没有上前将人拦住,而是转过身继续观看练兵,没有说一句话。 可看着景华储越来越远的背影,一旁的子力按捺不住了。 “大皇子,要不要卑职去将二皇子拦回来?”子力小心翼翼地看向景华正,可对方半晌都无话,只是一昧把目光放在一个个士兵地身影上。 “大皇子,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您的身边——也就二皇子一个可靠的人了,若是二皇子就这么走了——只怕是——”子力支吾片刻,“凡事,您还需得从大局考虑啊!其实——见华簪公主一面也并没有什么——” 景华正最是顾全大局之人,子力并非不知道,可他更知道,当前的情况来说,景华正更需要一个台阶。 他作为近侍,有义务给他这么一个台阶。 景华正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向子力,冷声道:“难为你有心了,即刻去传话给信王殿下,命他带着公主在大帐等候,本王过会儿就过去。” 子力应声,赶紧往景华储离去的方向奔去。 “公主殿下,您的茶凉了,奴婢给您换一盏。” 景华簪回过神,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名女子。 景华簪上下打量一眼,这女子没有身着宫婢的衣裳,亦不是丫鬟的打扮模样。 虽然衣着有些灰扑扑的,浑身上下却俨然有一副侯府大小姐的气度,姿色算的上清丽。 进城的时候,一路上,景华簪并未见到什么女子,入帐之后也都是她和芳子二人待在帐中,这个女子的突然出现使景华簪感到很是有些疑惑。 “你——”景华簪不禁开口探问,“是何人?” 面前的女子浅淡一笑,缓声道:“公主殿下从未见过我,自然是不认识的,但是,我的父亲您却认识。” “是吗?你父亲是谁?” 那女子抿了抿唇,“兵部尚书,于田。” 景华簪一怔,对于这位兵部尚书她没有多熟悉,只不过,她也早已听说这于田是有一个小女儿在城破后便离奇失踪了。 至今都没有消息。 可她转念一想于田的现状,心里疑惑不已。 “莫非——你就是于田那失踪了的小女儿?”景华簪蹙眉问道。 “正是。” “这便有些不合理了,娘娘,那耶律敦巴日在世的时候,于田可是他身边的红人,呼风唤雨的!当年为了国舅大人的事,那些个老臣没少去求于田,这怎么——会让他的小女儿待在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身边——”芳子俯身附到景华簪的耳边,小声道。 怎么不是呢——景华簪的心里也犯了嘀咕。 二人说话间,于荣儿已经把案几上的冷茶换了一盏热的来。 看着景华簪缄默不语,于荣儿便猜到了八九分。 主动解释道:“我父亲不知道我跟着大皇子逃出城,公主殿下,我父亲他怎么样?身体还算好吗?” “这么说,你一直跟在大皇子的身边?”景华簪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的大哥一向都是不近女色的,却在城破之后将一个官家女子带在自己身边,其中缘由似乎有些耐人寻味。 “是,一直跟着。” 这便很是不寻常了!景华簪很想再问些什么,却终究只是点了点头,端起茶盏轻轻抿着喝,没有再说话。 望着帐外隐约可见的山峦,她着实有些想不通这是个什么缘由,可直觉又告诉她,此事并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你父亲挺好的,还在兵部尚书的位子上,简直是为新主子效了大力呢!”芳子的心里却没想那许多,只是一个劲儿的看着于荣儿笑,末了又甩下几句极其尖酸的话。 “芳子!”景华簪转脸睨了芳子一眼,怒声道:“没有规矩!” 兴许事情有隐情,她早已习惯,在尚未搞清楚事态之前,不过早下定论。 因此,芳子的话让她有些生气。 “无妨。”于荣儿却是讪讪一笑,“我父亲他——确实有背祖宗,是该骂!” 果然,这姑娘竟是个明白人!景华簪不由得又抬眼看去,正欲再问上几句,就听得帐外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 于荣儿也听到了,忙道:“定是大皇子他们回来了。”说完,便疾步往帐帘处去。 一时间,景华簪的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第395章 劝降7 “大哥!”眼看着就要进帐了,景华储还是抢到景华正的跟前将人给挡了一下,“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话,不会对皇妹动怒!” 景华正懒懒抬眸把眼前人扫了一眼,没有应声,径自往帐内走去。 侍卫撩开帐帘,于荣儿首当其冲迎了出来。 “太子殿下,您回来了。” 景华正仍旧冷着脸,微微点了下头,继续往里走。 帐内昏暗,因此,人从帐外走进来的时候完全是背光而行。 看着帐帘下那道拢着白光的看不清面容的玄色身影,景华簪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不由自主地缓缓站起了身。 霎时间,帐内变得寂静无声,掉根针都能听见。 帘下的那道身影住了脚,没有再往前,这让景华簪感到很是无措。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她决定先行往前几步。 “大哥——”她抬脚往前走去,做出了一个令众人哗然的举动。 她在离景华正还有几步的距离毅然决然的跪在了地上,随后以额贴地,低泣出声。 “大哥!我对不起大景!我——” “皇妹!你这是做什么!”景华储见状,没有作任何的思考便绕过景华正疾步上前要去扶景华簪。 可人还未能到跟前就被一道冷声呵斥住了。 “让她跪!” 景华储像是被定住一般,再未敢往前一步,转而看向身后的人,眸底满满的全是愤怼,一字一句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对她动怒的吗?难道堂堂太子,说过的话竟然不作数吗!” “二哥,你不必是说了,我——我跪得的!我也应该跪!” 景华簪抬头,已是满脸泪痕。 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这眼泪究竟是因为委屈而流的,还是因为忏悔而流的。 “怎么就应该跪了?你当初坐上北狄皇后的位子也是出于不得意的权宜之计!这中间有多少的委屈,多少的无奈,谁人不知!谁人不解!”景华储的声音越来越大,而景华正的一言不发则令他更是怒火冲天,径直逼视到了他的跟前。 “不像你!不知人间疾苦的太子殿下!你只知道你的皇位!只知道你的江山!而不知道你还有个亲妹妹在贼窝里受苦!” 景华正的脸色越来越铁青,景华簪赶忙膝行到了景华储的脚边,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仰着头,双眸通红,“二哥!我求你别再说了!大哥他是对的,我有罪,当初做了那耶律敦巴日的皇后,我让大景受辱了!我有罪!我知罪!” “既然知罪,为何还有脸面前来面见本王?既然知罪,为何还不赶紧自戕向祖宗去请罪!”景华正负手站立,面无表情地睨视着脚边的景华簪,眸光冰冷无比。 他的语气很是平静,说到自戕二字,倒不像是叫人去死,更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可这两句话,在场的每一个人听了后背都不由得冒了一层冷汗。 他们纷纷将目光悄然投向跪在地上的景华簪,无一不向其流露出怜惜的眼神。 “你——你竟然叫皇妹去死?”景华储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看向景华正。 “信王。”景华正终于正视了景华储,“她已经不配做大景的公主了,你,我,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已经把大景曾经有过一个公主这件事情给忘了,永远的忘了。” 说罢,他没有再看景华簪一眼,转身就往帐外走去。 “你——”景华储气急,欲追上去,却被景华簪紧紧拉住。 “二哥,不要追了。”景华簪使劲摇着头,她的眼睛已经红肿不堪,“这是我应得的,你就不要再因为我连累你自己了!” 看着景华簪发髻凌乱满脸泪痕的样子,景华储说不出的心痛。 分明是这位公主明里暗里牵制了北狄那位国君这么长的时间才让他们逃到了这里,可怎么在自己大哥的眼里她就不配做大景的公主了。 这不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吗! “起来,你先起来。”景华储将景华簪扶起,往椅子上搀去。 芳子也忍不住抹眼泪,“我们公主在那边受的苦楚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为何在大皇子的眼里竟变得这般不堪——竟像个十恶不赦的细作一般——” “芳子!”景华簪看了芳子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你怎可背后议论太子殿下!” 可芳子并未噤声,反而道:“难道奴婢说的不对吗?若不是您——恐怕太子殿下早就全军——” “你放肆!你若再口无遮拦,就不必跟在我身边了!”景华簪是真的急了,她太知道太子景华正的脾气,眼下这个当口,自己尚且性命难保,她不愿芳子受牵连。 芳子这才低下头,不再言语。 许是一时间伤心过度,景华簪竟猛的咳了好几下。 “快拿水来!”景华储见状,忙上前去轻抚她的背,“这是怎么了?是有旧疾还是怎么了?” 于荣儿赶紧将冷茶和热茶兑了捧到了景华簪的跟前,“公主赶紧喝上一口顺一顺。” “我们公主是这几日一直喝着药呢,身子一直就没大好过。”芳子小声道。 看着景华簪蹙着眉头咳个不停的模样,景华储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他觉得,他和太子二人太过于亏欠这个妹妹。 这让他更是下了决心要把人留下。 他没有再宽慰景华簪,而是起身将于荣儿叫到帐外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景华簪不知道二哥究竟是不是找大哥说了些什么,只是,到了晌午时分,周变的氛围变得似乎不那么紧张了。 有侍卫给她送来一套新被褥,还有好些饭菜,于荣儿则一直在帐内同芳子一直伺候着她。 帐外的事情她一概不知,小睡一会儿醒来已经是傍晚。 天色渐黑,景华簪正望着灰扑扑的天色发怔,芳子从帐外端来一盆烤肉,搁到了案几上。 “奇怪,外边的那几个北狄侍卫竟然全都不见了,难道大皇子允许他们随便乱走了?” 一开始景华簪只当是一句寻常话过了耳朵,可片刻后,她才看向了芳子,“你说什么?他们不见了?” 芳子舀了一勺汤,头也没抬的点了点头,“是啊,也不知去了哪处。” 攸忽间,景华簪想起了景华储走出去的背影。 而后,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她猛地站起身,“不好!要出大事了!” “快!把于荣儿叫来!” 芳子被景华簪这般吓到了,“公主,出什么事儿了?” 景华簪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赶紧去!” 芳子这才将碗筷放下,往帐外奔去。 第396章 失踪 “荣儿姑娘,快些吧,公主叫你过去呢!”芳子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在庖厨找到于荣儿。 她正在督促着厨子们给景华正张罗晚膳。 听见有人叫,她转身朝帐门口看去,这才看见芳子的身影。 “芳子?”芳子的慌张之色也不禁让于荣儿紧张起来,她赶紧疾步走到了芳子的跟前。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我不知道!”芳子喘着粗气,她是一路小跑找过来的,“公主的脸色突然就很难看,叫你赶紧过去呢!” 于荣儿没有说话,当即回身安排了几句,随着芳子一同往中军大帐走去。 “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你不是一直同公主在帐中吗?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于荣儿一头雾水,一面疾步往前走,一面朝芳子问道。 芳子缓了口其,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从外边回帐,发现一直在帐外守着的几个北狄侍卫全都不见了,我就跟公主说了,哪知——” “哪知公主听罢就变了脸色,是什么缘由也没同我说明白,只命我赶紧将你叫到她跟前去。” 一番话罢,于荣儿脸上的讶异之色却不见了,面色渐渐恢复了原样,似乎对于景华簪突然传她过去没有那么的好奇了。 “原来如此,那没什么,我对你过去便是了。” 可是,芳子敏锐的察觉到了于荣儿的神色变化。 按理说,如此紧急之事,放在谁身上都会好奇,可是怎的这于荣儿听完反倒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似的。 “荣儿姐姐。”芳子一把将于荣儿拦了下来,盯视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你是不是知道那几个北狄的侍卫到哪里去了?” 于荣儿没有正视芳子的眼神,一面躲闪一面胡乱道:“哎呀,今儿我都忙的脚打后脑勺了,哪里会知道这些事!” “赶紧走罢,公主不是还等着咱们呢吗?走罢!” 说罢,她自顾自继续往前走去。 看着于荣儿匆忙离去的背影,芳子很是不解,也更加疑惑了。 可是于荣儿不就她的话,她没有办法再问下去,只得也继续往大帐走去。 “公主,您叫我过来,是有何事吩咐?”于荣儿进帐,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矮桌边的景华簪。 再一看,桌上的菜一点儿都没动,汤更是一口没喝。 “莫不是饭菜凉了,我这就去给您把菜热一热。”于荣儿讪笑一声,往前走去。 “不必,饭菜很好,无需再热。” 于荣儿刚跪在矮桌跟前,正欲伸手端菜,跟前的人却抬手将她制止。 她只好收回手,微微颔首不敢正视眼前的人。 虽说大景已经亡了,可自己的祖辈到底是为景家效了三代力,也许有些东西是悄无声息的融入了人骨血里。 放在以前,如此近距离的直视眼前这个人,那是僭越。 在于荣儿看来,现在——也不例外。 “那——公主您是为了何事将臣女叫到跟前——” “于荣儿,我想让你告诉我一件事。”景华簪眸光冷戾的看着眼前的人,淡淡道。 “臣女在这城内,不过是帮着打理毓王殿下和信王殿下的膳食罢了,其余的事情,臣女一概不知,公主切莫——” “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未等于荣儿把话说完,景华簪便将她的话截断了。 “臣女真的不知,公主切莫为难臣女——”于荣儿倒没有一丝一毫的受惊,反倒回答的很是平稳。 见问不出什么长短,一旁的芳子有些耐不住了。 “那为何方才在路上我将几个北狄侍卫不见了的事说与你的时候,你一点儿都没有面露惊讶之色呢?” 闻言,景华簪抬眸与芳子对视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想到一块儿了。 “是啊,难道你就不好奇吗?”景华簪也附声道。 可话说出去半晌,于蓉儿只是把头更低了一些,没有任何要回答的意思。 及至此,景华簪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反手一掌拍在案矮桌上,登时瓷碟碰撞的声音响彻帐内。 “我以大景公主的身份命令你!赶紧把你所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否则,我有权利把你赐死!”她的胸脯上下起伏着,白的发粉的面颊也因气急开始微微涨红。 景华簪发了怒,这是于荣儿没有想到的。 因为,她总以为,那应当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甚至对于景华簪来说,可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 她本以为她问自己几句见问不出什么便会作罢。 可她万万没料到这位公主的脾气竟如此之大,竟会因此事要大动干戈。 “公主!臣女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于荣儿抬起了头,仰视着景华簪怯声道。 “还再说谎!还再遮掩!”景华簪已是怒不可遏,“你可知那几个北狄侍卫的安危有多重要?你可知若是他们被弄死了北狄会对毓王和信王做什么!” “没错,北狄的国君耶律敦巴日是死了,可是他的三个儿子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你们以为我此番来是来认祖归宗的吗?你们全都错了!你们也全都低估了北狄的实力和报复心!若是那几个北狄的侍卫死了,毓王和信王是逃不出这山谷的!你还不说吗!” 直到这个时候,于荣儿似乎才领会到此事的重要性,面色也陡然间变得晦暗。 “赶紧说吧!再不然真就得酿成大错了!”芳子急得直跺脚。 “公主——此事——那几个人当真如此重要?”她直勾勾的盯视着景华簪的眼睛,双手也不由自主地一把扯住了景华簪的裙摆。 “哎呀你说呢!你这个人怎么——”于荣儿的磨磨唧唧让一旁的芳子感到无比的抓狂,“你说呢!公主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怎么还追问个不停呢!赶紧说!你究竟知不知道那几个人到哪里去了!” 话音刚落,于荣儿便将景华簪的裙摆一松,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怔愣着不言语了。 “你——”芳子见状,欲再说上几句,却被景华簪抬手拦住了。 看着于荣儿一副颓然之态,她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景华储走出帐外的背影。 自上午分别后,算来,她已经有好几个时辰没有见到他人了。 此时此刻,她心里的不安愈发的严重起来。 “我再问你。”安静的帐内,景华簪听到自己的声线已经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们几个,是不是已经被二殿下杀了?” 于荣儿没有再沉默,而是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景华簪。 第397章 连夜急递 少钦,于荣儿说出了一个令景华簪震惊无比的消息。 且,这个消息让她彻夜难眠。 “那几个人——”于荣儿缓缓开口,声音冷静的出奇。 “已经死了。” “什么!”芳子忍不住惊叫出声,紧接着又赶紧回过神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睁大眼睛看向景华簪,而后满脸惧色小声道:“公主,这——这几个人死了,耶律岱钦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怎么办!” 不知是突如其来的刺激,还是没有用膳的缘故,景华簪感觉身子一软,紧接着,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耳朵里也出现了强烈的蜂鸣声,一时间,眼前一黑,什么都听不见了。 “公主!您怎么了!”芳子眼疾手快赶紧上前将人扶住坐了下来。 眼看着景华簪的口唇陡然间变得苍白无比,芳子也顾不得方才的事了,朝于荣儿道:“姐姐别在这儿看着了!赶紧传太医吧!” 于荣儿也慌了,连连点头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走。 就在这时候,景华簪又恢复了意识。 “不必去了,不必惊动太医。”她赶忙将于荣儿叫住,眼下一波未平,她实在是不想再添事端,“我没事,许是这几日事多食少的缘故,算不得什么大毛病,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公主,您就别硬撑了!身子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芳子眼里夹着泪,哽咽道。 景华簪再度摆了摆手,正了正身子,“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这都什么时候了,先不要管我!” 说罢,她有又看向于荣儿,气若游丝道:“方才的话你还未说完呢,你说他们几个死了,是谁杀的?现在尸体又在哪儿?” 于荣儿抿了抿唇,缓缓低下头又缓缓抬起,眼眸中满是悔意与歉意。 “是臣女杀的——”她一面说着一面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景华簪的跟前,“公主!臣女对不住您和二位皇子!臣女万万不该自作主张!” 这个答案是景华簪和芳子都没有想到的。 一个女子,就算再怎么说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又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一时间,景华簪有些瞋目结舌。 她想不出任何于荣儿杀那几个北狄侍卫的缘由。 “你为何要杀他们?我实在是没有看出来,你一个弱女子,竟能将几个战场上厮杀过的精壮男子给杀死!你究竟是何人!”芳子站起身,将景华簪护在了身后,瞪着于荣儿扬声道。 可于荣儿没有看芳子一眼,只是看着景华簪露了半边的脸,“公主,您就只回答臣女一件事,那几个人死了,真的会连累二位皇子吗?” “不仅仅是二位皇子。”景华簪望了望已经全都黑下来的天,缓声道:“想必,那几个人的死讯现在已经传到守在城外的阿苏占的耳朵里去了。”说着,她又仰起头,眉目间满是无奈,“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消息将在今夜快马加鞭于明儿一早传入那北狄二皇子耶律岱钦的耳中。” “耶律岱钦不会放过我们的,他是一个胜负欲极强的人,无故杀了他北狄的侍卫,在他看来就是打了他的脸,就是在藐视他北狄的实力,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咽下这口气的。” “可是——那只是几个侍卫而已啊!”于荣儿不解道:“更何况,臣女觉得公主您是言重了!跟着您进城来的北狄人已经全都死了,还有谁会出去同他们的将领通风报信去呢!您是在那贼窝里待怕了才会有如此——” 芳子在心底冷声一笑,不由得开口,“你以为北狄人竟是傻子吗?既然他们肯让我们公主来面见毓王殿下和信王殿下,他们就是在暗处派了眼线的,又怎会只有明面上的那几个人!那城门楼子上的人估计都已经不直到被那阿苏占买通几个了!那阿苏占狡猾的不能再狡猾了!” 芳子的话说的没错,景华簪静静的听着,试图想出一个万全的对策。 可思来想去,似乎每一条都是必死无疑的道路。 若是自己不来,二位皇兄明日便起身离开这山谷了。 自己这么一来,闹得人人都极其不悦不说,还给所有人都带来了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的又叹起气来。 “事已至此,哭也是没有用的了。”景华簪起身站定,睨视着跪在地上的于荣儿,“说说吧,你为何要杀那几人。” 景华簪预料的没有错,直到晚膳十分,太后随侍被杀的消息便传入了阿苏占的耳朵里。 听完来人的回禀,阿苏占腾的起身,大袖一拂,案桌上的碗筷汤菜登时撒了一地,骂了句娘。 帐内的侍卫们皆面色惶恐,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我早就说过!这个太后的位子就不该让这个前朝的公主来坐!看看!看看!”他一面烦躁的来回踱着步子,一面往地上啐了一口,这会儿出大事了吧!她这是要叛逃啊!” “这——这么大的事儿谁来收拾!谁来收拾!命她前去劝降!她却转头就叛逃!这是酿成大错了!” 侍卫们围了一圈,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谁都不敢出声。 “你们倒是说句话呀!都哑巴啦!”阿苏占站定,朝众人狠狠瞪道。 这时,才有一个侍卫站了出来道:“大人,要不要现在赶紧派人往宫里边送一道密信?” 阿苏占思忖半晌,点了点头,抬脚往案桌走,执笔,蘸墨,迅速写就几行小楷,搁笔,又拿起来细细观摩了一下,把纸扇了扇,对折。 随后,抬手指向帐外,将手上的纸递出去,肃声道:“去!快去!多派几个人,挑好马!传我令下去,务必快马加鞭把密信送到二皇子的手里!一刻都不能停!若是误了事,我保不了你们!” “卑职明白!” 第398章 于荣儿 “那——信王殿下他知道你已经自作主张把那几个北狄侍卫给弄死了吗?” “没有,二殿下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从不打算将此事告诉他。” 于那几个北狄侍卫竟然是于荣儿杀的,景华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几个精壮的大汗竟然是被一个弱女子给—— 一时间,她对于荣儿又惧又怕。 可看着跪在自己跟前一脸自责与绝望的她,景华簪又在心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世人都说男子薄幸,可在景华簪看来并不全然是男子的错,如若没有女子的飞蛾扑火,男子们也不会骄纵成那个样子。 “你就算再喜欢他,也不应该为他做这种会危及自己性命的事情!”景华簪蹙眉看向于荣,“幸而那蒙汗药的药力够强,如若不然,这会儿,你只怕是已经被那几个北狄人给杀了,被杀倒是还算的上利索,按照北狄习性,只怕会是先奸后杀!” 按理说,这样的话,任何一个还未婚嫁的中原女子听了人都会露出一副错愕神色才对。 可于荣儿并没有,反倒是扬起唇角,绽出一个冷笑。 “信王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臣女仰慕他,膜拜他,臣女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公主,难道您还没看出来吗?”于荣儿又朝景华簪一笑,露出一个卑怯的笑,“您之所以能够留在这里,全都是二殿下的功劳,否则,毓王殿下他是绝对不会留下您的!” 说罢,她又仰起头,看向了别处,语气悲切,“毓王殿下的性子,臣女再了解不过了,他永远都是那般的冷血,永远都只会考虑他自己的利益,为了他自己,他可以把至亲骨血全都抛在脑后。” 话落,她又转头看向了景华簪,“可是二殿下就不一样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眸底在陡然间漫上一层隐约可见的晶莹。 “二殿下他永远都是在为别人考虑,他永远都把他自己放在最后,说他是在世神佛都不过分。” “你——”听到这里,景华簪不由得有些恍惚了,这于荣儿的话里话外让她觉得,她既喜欢毓王,又喜欢信王,可是细细品来,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就算你仰慕信王殿下,又同杀那几个北狄人有什么干系呢?” 于荣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缄默片刻才缓声开口,“二殿下他想让您留下,臣女便想方设法帮二殿下把您留下,臣女想,若是将那几个北狄侍卫给杀了,您就是回去北狄那边也逃脱不了惩戒,如此一来,二殿下便有了借口说服大殿下把您留下,几个北狄的侍卫死了,大殿下也给军中的将士们有了交代,您留下了,二殿下他心里那堵墙也就没有了。” “二殿下高兴臣女就高兴——” “我听着你话的意思,你与信王——难道——”景华簪小心翼翼地向于荣儿探问。 于荣儿一下子就听出了景华簪的意思,倒也敞亮,笑着摇了摇头,“是臣女一厢情愿地喜欢着二殿下,二殿下对臣女地心意全然不知。” 一旁的芳子听了不禁嗔怪出声,“怎会不知——就算是再木讷的男子也能够感知到女子对自己的爱慕,恐怕是装作不知罢了——” 芳子这话说的没错,景华簪也很是赞同,可她实在是不忍心再给于荣儿的心上撒上一把盐。 “你当真是糊涂!”景华簪再也听不下去了,起身打断了于荣儿的话,“他既然并没有向你表明心意,就说明他并非你良人,你又何苦为他这般赴汤蹈火,如今可好,出了这等子事,若是大殿下怪罪下来,你觉得二殿下会保你还是会替你受过?” “公主,您太过小瞧臣女了。”于荣儿冷声一笑,“臣女既然敢做这件事,救没有想着让二殿下代臣女受过。” “更没有想着会让他保我。” 于荣儿的这番话,景华簪愈发的听不下去了。 “行了,你不必再说了。”景华簪说着,踱出几步,沉思片刻,道:“你把他们的尸体弄到哪里去了?” “后山。”于荣儿干脆利落道。 “好,那你赶紧——” 景华簪正想着去看看那几句尸体,不料,帐外却传来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公主,一定是二位皇子——”芳子也听到了帐外的脚步声,焦急的看向了景华簪,“怎么办?不如将此事告诉二位皇子吧!” 景华簪当机立断地摇了摇头,“不成,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说出去了——”她转头看向于荣儿,“她就定是活不成了。” “可是——”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景华簪的心虚也越发的不安宁。 “你先起来吧。”她示意芳子去将于荣儿搀起来,可芳子刚迈出一步,帐帘已经被撩开了。 景华簪端端站立,面色凝重,于荣儿则跪在景华簪的脚边,同样的面色凝重。 眼前的这一幕让景华储感到莫名其妙,他以为,是于荣儿哪里伺候的不周到,挨了景华簪的罚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一面往里走一面笑道:“我记得皇妹原先在宫里的时候脾性是一等一的好,无有重大过失从不责罚宫人,这会儿怎的——” 一语罢,他一面看着眼前的几人一面撩袍落了座,笑道:“她这是犯了什么错儿?皇妹尽管说来!” 景华簪上前在景华储的跟前站定,抿了抿唇,道:“二哥,若她犯错了,你会如何处置她?” 景华储不知事情原委,只当是寻常的小错罢了,因此,端起茶盏笑呵呵的打趣,道:“小错仗责六十,大错扔到后山喂狼去,皇妹觉得,如何?” 说罢,他啜了口茶搁了茶盏,看向景华簪。 心里咯噔一下,景华簪为于荣儿捏了一把汗。 即便眼前的男子是自己的哥哥,她还是为于荣儿感到了不值得。 而一旁的于荣儿,在听了景华储的话后,心也猛地一沉。 “皇兄,我不是在说玩笑话,我是说真的,若是大哥真的要治她的罪,你愿意力保她吗?”景华簪坐在了景华储的右首,恳切道。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呢!看着几人皆面色晦暗,景华储这才意识到可能真的出大事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 第399章 追 “信王殿下!”于荣儿的眼泪夺眶而出,“臣女——臣女杀人了——” 景华储呆怔了一下,可转瞬间面上竟再也不见惊慌之色。 他看着于荣儿,平缓道:“细细说来,你杀了谁?” 于荣儿没有应声,转而朝景华簪看去。 她终究是没有勇气将此事告诉自己的心爱的人。 景华簪立即会意,将事情原委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 景华储同景华簪刚得知此事时的神色几乎时一模一样,他也很不敢相信一个中原的管家女子,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是怎么敢杀了这么几个精壮汉子的。 他是想责备几句的,可看着那张满是歉疚的脸,责备的话怎么都没能说出口。 “二哥,我有预感,那北狄大臣阿苏占现在一定已经得知此事了,一旦他得知此事,明儿一早这消息就能送到宫里去,到时候,耶律岱钦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耶律岱钦不计较,那耶律扎那也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景华储端坐在圈椅里,望着铜盆里的一堆火,没有言语。 “二哥,我有主意,你要不要听一听?” 景华储眸光未动,仍旧看着那一团火苗,冷声道:“你说。” 景华簪微微一顿,“要么我现在就出城,出了这么大的事,阿苏占再见到我的时候一定会将我送回宫里——” “不成!”景华簪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景华储给打断了,“这简直是一个馊主意!我方才好不容易将大哥说服,让他同意你留下来了,你怎可再回到那贼窝里去!坚决不成!没得商量!” “可若是什么回应都不给他们,耶律岱钦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你和大哥一定会受我连累的——”景华簪说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此时此刻,她没有责怪于荣儿不知天高地厚自作主张将几个北狄侍卫给弄死,而是埋怨自己的到来给所有人都带来了灾难。 “无妨,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景华储说罢,起身往门外走去,“我去将此事告诉大哥去,你们全都在这里等着,谁都不可轻举妄动。” 景华储走后看,于荣儿这才哭出声来。 “于姑娘,你快别哭了,二殿下这不是也没怨怼你什么吗,你放心吧,有二殿下在,毓王殿下一定不会怪罪于你的。”在景华簪的示意下,芳子上前将于荣儿搀起了身。 “芳子说的是,你放心吧。”景华簪也劝慰一声,随后往榻上躺去。 阿苏占的亲笔密信是在耶律岱钦用完早膳正欲上早朝的时候到了他手里的,那次群臣议会,直接助他坐上了皇位,而扎那也被他同前朝大皇子俄日和木一样幽禁西苑。 至于究竟要如何处置二人,他还尚未想好。 密信看完的那一刻,他感到浑身的气血一下子全都涌到了天灵盖。 相较于那几个被杀掉的侍卫,他更不能接受景华簪的叛逃。 “来人!”他腾的站起身,一双眸子里满是阴戾,薄唇紧抿。 听到声音,守在门外的几个侍卫疾步进殿,“卑职在!” “传朕令下去!命御林军速速带兵,前往城外玉河去!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太后给朕带回来!” “是!” 御林军是速速出城了,可令耶律岱钦没有想到的是,早在他接到密信的时候,景华簪已经随着二位皇兄连夜整军南下了。 “公主,这下好了!您再也不是那狄贼的太后了!也再也不用日夜的担惊受怕了!” 前半夜走陆路,后半夜换水路,这会儿,景华簪疲乏的靠在船舱里,只想闭着眼睛。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回应了芳子的话,因为,她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她缓缓睁开眼睛,透过舷窗往外看去,朦胧的天光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映入她的眼帘。 湖面宽阔,却几乎没有一丝的波澜。 秋风带着些许凛冽的肃杀之气轻轻拂过她的面颊,也将两岸不知名的鸟鸣声带到了她的耳边。 她微微抿唇,露出了久违的笑意,由衷感叹,“这样怯意的时刻,真是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看着她笑,芳子更加高兴起来,也俯身往窗外看去,“是啊,这样闲适的日子,公主您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过过了。” 二人说着说着竟都不由得红了眼。 “是啊。”景华簪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泣声道:“时间过的太快了,又是一年秋了,可那日出逃城外的景象,我依旧历历在目。” 景华簪这么一说,芳子也不由得哭出了声,“什么时候才能复国呀——” 就在这时,舱门从外头开了,景华簪定睛一看,是于荣儿。 “公主殿下,大皇子命臣女来请您下去一块用早膳呢。” 这是一艘破旧的体型中等的船,分上下两层,除了景华簪,其余人全都歇在下层。 “真的?是大皇子命你来寻我的?”景华簪不敢相信景华正竟愿意同自己一块用膳了,因为,即便是昨夜里南下逃奔,他也是一句话都没有同自己交代过。 “是。”于荣儿点了点头。 “那快让奴婢伺候您更衣吧公主。”芳子说着赶紧起身。 须臾,景华簪往一层去。 迈入船舱,矮桌上摆了些许饭菜,毓王端坐正中,信王则坐在他的右下首,二人均未动筷,显然是在等她。 “皇妹,醒了?来,坐。” 头一句话竟然是毓王先开口说的,景华簪只觉不寻常,再往信王景华储看去,只见他面色灰白,一股疲态,见到自己下来也并未露出一个笑模样,甚至似乎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景华簪的心里犯了嘀咕,可也不好问什么,只得乖顺走到矮桌前落了座。 第400章 景华正的逼迫 景华簪没有说什么,依言落了座。 好一会儿,三人对坐无言,只有一阵一阵的不知名鸟鸣声传入船舱。 “信王,不如——你来说。” 闻言,景华储一激灵,目光投向景华正,义正言辞道:“皇兄,这是你的主意,我早已说过,我不同意!要说,你自己跟皇妹说!” 说罢,垂下眼敛,端起桌上的茶盏细细啜了一口,将目光转向了甲板上。 被当众打了脸,景华正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昨儿夜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也早已将他的耐心全部消耗殆尽。 他没有再看景华簪,阴鸷的眸底悄无声息的漫上一层墨色,“来人!” “属下在!”一旁的侍卫应声上前,朗声道。 “去!拿纸笔来!” “是!” “皇兄!你早晚要后悔!” 一道狠戾声音过后,桌子被猝不及防的掀翻了,汤粥撒了一地。 景华簪倒是没有被怎么吓到,只是,身子往后躲的慢了些,放在眼跟前的那碗热粥便尽数洒在了她的手上。 火辣辣的痛感顿时蔓延全身,她瘫坐在地上紧紧咬着唇。 饶是如此,也没惊叫出一声。 “公主!”景华储掀桌子的那一刻,芳子就已经想去将景华簪搀走,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公主!怎么了?是不是烫到哪儿了?快让奴婢看看!”芳子飞奔到景华簪的跟前,墩身查看景华簪的状况。 一看,左手的整个手背已经红了一大片,还起了水泡。 “哎呀!这——如此严重!”芳子惊叫出声。 可一旁的景华储和景华正却因对峙激烈而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妹妹早已受伤。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皇兄!既然我是你的皇兄,你为何总是事事要同我对着干!”景华正没有再像往日里那么虚着,额角青筋暴起,眼角布满血丝,眸光冷戾的盯视着眼前的人。 这是他自当上太子以后,首次如此不顾威仪的朝着旁人发怒。 而景华储也同样的不甘示弱,抬手直指对面的人,眯了眯眼睛道:“你不过就是仗着你太子的身份便胡乱作主!你真以为先帝当年立你为太子是觉得你能担大任吗!先帝那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真正的太子是我!是我!”景华储将手腕一翻,一拳捶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景华正!你连你自己皇妹的生死都能置之度外!你还有什么人性可言!一个没有人性的储君,又如何能担当的起这治理天下万民的责任!你就是一个——” “今儿就算你说出花儿来,先帝遗诏上的名字也是我景华正!这皇位我坐的堂堂正正!我能不能担得起这治理天下万民的责任,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景华正愈发的红了眼,反手指向地上的景华簪,看着景华储道:“若不是你作日里抗命将她私自带进城内,今日我们又怎会如此匆忙狼狈的坐船过水路!你才是全然将先帝的遗训抛诸脑后了!你做事情,从来都没有分析过利弊,从来都是只考虑你自己的心情!” “来人!给公主伺候笔墨!” “你这是在逼着她去死!”景华储一个箭步上前,又一掌撩翻了侍卫手上的瑶盘。 登时,砚台笔筒又砸了满地。 眼看着二人越吵越激烈,景华簪很想起身劝阻,奈何钻心的刺痛感一阵阵侵袭着她,她感觉自己连站起来的戾起都没有。 正无奈之际,只见一个身影扑通一声跪在了景华储和景华正之间。 “毓王殿下!信王殿下!奴婢求你们不要再吵了!公主她受伤了!”一旁的于荣华也生怕二人互相伤着谁,踌躇再三还是上前跪在了二人之间。 于荣华的这一句话可谓是及时雨,也可以说是一个台阶。 一时间,二人这才噤了声同时朝景华簪看去。 就这么一阵儿功夫,那被热粥烫过的左手已经愈发红肿起来。 景华正看在眼里,一瞬间有些怔愣。 “赶紧传太医啊!都是死人吗!”景华储抬眼,朝着众人吼了一声,蹲下身小心翼翼伸手去将景华簪的左手拉到了眼前。 子力赶忙朝侍卫吩咐,可说了几个字,还是抬脚自己去了。 他一手在下托着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另一手两指尽量挑好的地方碰。 他连拉她的手都拉的那样仔细,生怕将她碰疼了。 看着那片红肿的水泡,他微微一顿,眸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疼惜,极力忍了忍,抬眼,“很疼吧?怎么不早说呢!” 这句话刚说出口,他又像是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那片伤道:“都怪二哥,方才真不该掀那桌子!” 景华簪却顾不得这许多,她挣扎着起身,走到了景华正的跟前,怯怯道:“大哥,方才您命人给我伺候笔墨,是要我写什么东西吗?” 景华正垂眸,瞥了一眼她那只受伤的手,又将视线转向了一旁,平静却铿锵道:“你得给那耶律岱钦去一封信。” 这话让景华簪和芳子都感到很是诧异。 “毓王殿下,这会儿那耶律岱钦定然已经派出御林军追杀我们公主了,为何您还要公主给他写信?这不是——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再说了——这信就是写了,又派谁送进去呢?这——”芳子顾不上心生惧怕,大睁着眼睛不由得道。 生怕景华正对芳子发脾气,景华簪赶紧转头睨了芳子一眼,“放肆!太子殿下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话落,芳子张着的嘴缓缓闭上了。 “皇妹,你的侍女说的没错儿!”芳子不说了,可景华储却不打算善罢甘休,走上前来蹙眉看向景华正,斩钉截铁道:“今天有我在,这封信就别想写!” 景华正深知这么同景华储说下去是说不下什么名目的,因此,他没有再看景华储一眼,而是径直看向景华簪征求她的意见。 让景华簪感到讶异的是,他竟然一改昨日的强硬态度,语气甚是绵善起来,这让景华簪有些骑虎难下。 “皇妹,你知道的,不是本王不疼你!本王就你这么一个皇妹,怎么会不疼你呢?”景华储说着,眼睛一热,又微微泛红起来,“可是眼前形势,实在是危急!昨儿那几个北狄的侍卫一死,消息一定很快就传到了城外,说不定现在耶律岱钦已经出兵搜寻你的下落了!” “这样一来,咱们所有人就有危险,咱们所有的将士们就有危险,本王说的这些——”景华正将身子往前一倾,声线愈发柔了些,“皇妹你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第401章 景华簪的妥协 此次匆忙连夜逃奔本就是因自己而起,昨儿夜里到今日晨起,景华簪的心里就没有好受过。 适才又听得自己的皇兄说出这么一番话,心里自是更加难挨。 她没有再给自己多想的余地,当即道:“皇兄的意思妹妹已十分明白,信上写什么内容,妹妹全听皇兄决断。” 闻言,景华正大喜。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景华簪竟然会如此干脆的将此事答应下来。 “快!拿笔墨来!” 可一旁的景华储心里却是怒火中烧。 “皇妹!你可想过这样的后果!”他往前一步挡在了景华簪的跟前,“你写了信,什么内容暂且不说,万一那耶律岱钦要你回宫,你是回还是不回?” 这倒真是个问题——景华簪抿了抿唇,缓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他若真提出这样的要求,到时候再拿主意便是——”她是真的没法子了,也是真的不想再看到自己的二哥为了她的事情同身为太子的大哥对着干了。 “到时候再拿主意?你倒说的轻巧!只怕到时候便轮不到你拿主意了!”景华储说罢,转脸朝景华正恨恨瞪去。 景华储的意思,众人的心里都很是明白,霎时间,纷纷朝景华正看去。 闻及此,于荣儿也不忍心了,伏跪在了景华正的跟前,“太子殿下,信王殿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如,您再细细想一想,毕竟,公主已经受过很多苦了,如若再——” “你一个罪臣之女,有什么资格劝谏本王!”景华正端端的坐着,眸光仍旧看着外边的湖面,没有看脚边的人一眼,声线冷凝,“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早已暗中属意信王?既如此!为何当初你父亲于田求着皇上将你许配给本王做太子妃的时候你不出言拒绝!还不是为了这太子妃的位子!” 说着,他收回眸光,看向于荣儿,一巴掌甩到了其脸上,那声音,干脆利落。 “当初你若拒绝,本王还真能高看你一眼,如今,你的父亲沦为了一个卖国贼,而你,还未正式成为太子妃便同本王的弟弟信王眉来眼去!若不是看在你祖上有从龙之功,本王早就将你一条白绫赐死了!” 于荣儿挨了打,一声也不敢吭,众人更是纷纷低下了头不敢看一眼。 只有景华簪和景华储,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景华正!一码归一码!她于荣儿什么时候属意我了?你不要仗着你太子的身份血口喷人给人乱安罪名!”景华储感到很是冤枉。 ”本王不同你争这个!不过是个叛臣之女,即日起,本王便废了她的太子非之位!”景华正将手伸到腰间,一把将腰间挂着的一璎珞同佩玉一同拽下狠狠的掷到了地上。 登时,碧色的佩玉丁零当啷一声,摔了个四分五裂。 这下,景华簪不敢吭声了,因为,早在于荣儿交代杀那几个北狄侍卫的缘由的时候,她就已经听出了于荣儿对信王的感情不一般。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于荣儿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居然—— 舱内气氛愈发沉闷阴郁起来,没有人敢说话。 就在这时,舱内的光线陡然间暗了下来。 紧接着,舱门处传来了一道说话声。 “禀太子殿下,太医到了。” 景华簪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上的伤还没有处理。 芳子赶忙转身嗔道:“还不赶紧些,这都耽误多少功夫了!” 得了话,太医匆忙入内。 一时,舱内又安静了下来,只有芳子在同太医交谈病情。 景华簪最终还是写下了那封给耶律岱钦的密信,只因她不想再看到两位皇兄因此事争吵不已。 信的内容景华簪并不知道,因为,那密信是景华正手把手教她写的。 可是,写的并不是中原字,是什么字景华簪也不得而知。 因此,她并不知道那信的内容是什么。 她很想知道,可最终还是没敢问出口。 信很快就被送了出去,景华簪内心的歉疚感似乎也一下子少了许多。 因为,在信没送出去之前,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还是属于北狄那边的人。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也回到了两位皇兄的身边,彻底的加入了对付耶律岱钦的阵营。 这令她觉得无比安心,这一夜,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公主,早些歇息了吧。”芳子给景华簪手上的伤换了药,起身道。 景华簪点了点头,“今儿大家都累了,外间那硬榻不好睡吧,来。”她身后拍了拍榻边,“这几日在船上你便同我一起睡吧。” 芳子一下子红了脸,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羞涩道:“这——奴婢怎敢——” 景华簪佯装黑脸,正色道:“怎么?你嫌弃我?” 芳子忙连连摇头,“不不——奴婢怎敢——奴婢只是怕扰的公主您歇不好——” 景华簪赫然一笑,“无妨!快来吧!” 见状,芳子没再违抗,将灯熄了二人便歇下了。 而彼时,皇宫的养心殿内,却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空荡的前厅内,四位大臣分两列对坐,皆闭着眼睛不发一言。 少钦,有鞋底摩擦青石砖的窸窣声传入厅内。 四位大臣纷纷睁开了眼睛,直了直身都往厅外望了一眼又收回了眸光。 “皇上驾到!” 直到这道尖锐悠长的声音传来,四位大臣这才慢悠悠起身,互相伸出手谦让着往厅门处走去。 他们要迎接皇帝,也在迎接各自往后的前程。 而这前程,却是系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 第402章 理政 “臣等——给皇上请安。” 门外的人抬脚迈入厅门,站定,抬手,“众爱卿平身。” 随后,他往厅内上首走去。 “谢皇上。”四位大臣起身也跟着落了座。 耶律岱钦朝四人环视一圈,缓声一笑,“辛苦你们等朕这么长的功夫,来人。” “皇上。”耿亮应声上前。 “去,命御膳房把朕吃的粉葛生鱼汤多做四碗。” “是,奴才这就去。”耿亮转身出了厅门。 “臣等谢主隆恩!”众臣又齐齐欠身朝上首微微颔首。 耶律岱钦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摆手道:“那粉葛生鱼汤最是舒筋活络,益气和血,你们也都来上一碗。” “是,谢皇上!” “皇上,您要好好保养龙体啊!臣听说,自您登大位后,总是熬到这么晚还歇不下,这总归是不好的!先帝在时,就总是这么熬——”葛台满脸担忧的看向耶律岱钦,蹙眉道。 “是啊皇上,您不能总这么熬着。”与葛台对坐的横玉也觉得葛台说的很有道理。 “无妨,朕还年轻!”耶律岱钦倒没觉得有什么,呵呵一笑缓和了一下气氛,随后郑重看向葛台,“西北旱事如何了?” 葛台直了直背,缓缓摇头,“颗粒无收——无比惨淡呐!” “是啊皇上。”与葛台同坐的乌格勒接着道:“西北各州县今年全都没有了收成,虽说各家各户或有余粮,可撑到明年秋天是一件极难之事,依微臣看,朝廷得早做打算开仓放粮了。” 耶律岱钦没有想到西北的旱情竟然如此严重,一时之间,心下有些郁闷不已。 他刚登大位,好些事等着他落实,可这会儿偏又添了两处灾,这让他感到有些疲乏。 “好,朕知道了。”说罢,他又看向横玉,“东南的大水波及的州县有几个?” 横玉细细思索了一下,“最严重的是万县和长李县,这两个县相邻,由于地势过低,都还没来得及抗洪,洪水便一股脑一下子全淹了,有人员失踪和伤亡,具体多少还未查报。” “其他县倒还算好,没有人员伤亡,只是,房屋这一块,损毁较为严重,恐怕朝廷也得预备钱粮了。” 这说话间就有两处用钱的地方,登上大位的这几日,处理完先帝的丧事,又处置了扎那和俄日和木,国库有多少钱,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查。 “好,朕知道了。”他朝横玉说了同样的话,随后,又看向乌格勒,“东丽呢?前些日子,班布尔上奏有东洋人肆虐,后来没了消息,这几日朕也没顾得上问,现下,是怎么个情况?” “东丽已经没什么大事了,班布尔将军已经率兵将其击退,近半年内,东洋人应是不会再有进犯。”乌格勒道。 总算是有一个算的上好的消息了,这让耶律岱钦方才紧绷的心缓和了不少。 “皇上,汤来了。”耿亮迈入前厅。 “正是时候!”闻声,耶律岱钦抬手,“给他们一人一碗。” 耿亮应声,上前先给葛台盛了一碗。 葛台赶忙起身,没有去接那碗汤,惶恐道:“这——臣不敢——” “葛台大人还是不要推却了,这是皇上的一片心意。”耿亮笑着小声道,将碗又往葛台跟前捧了捧。 葛台这才将其接下,转而望向上首,低头道:“臣谢主隆恩!” 四个人都喝上了,耶律岱钦也端着喝了一口。 刚喝一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眼看向了葛台。 “葛台,听说,你的女儿乌力罕近日病了,是何症状?” 等了一晚上,终于等来了这句话,葛台的心一下子砰砰直跳,差点儿连碗都端不稳了。 不只是葛台,其余三人也纷纷竖起了耳朵听着。 葛台微微一顿,将碗搁了,清了清嗓子道:“是,小女确实是病了些许时日了,有——”他垂眸思索了一下,“有将近半个月的时日了。” “哦?是什么病竟如此严重?”一旁的乌格勒搁了碗,拿起帕子擦了擦嘴。 一时间,厅内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了葛台的身上。 葛台叹了口气,看向皇帝,“说来真是话长,不管是宫里的太医,还是宫外的乡野郎中,都已经找过好几个,每每号脉出来,都是摇着头说自己医术有限,看不出小女究竟是何病症——” 说到这里,葛台不禁摊了摊手,面色满是失落,“臣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为她医治了,臣老来得女,就这么一个女儿,竟年纪轻轻便整日的卧床不起了——” 说到这里,葛台不禁老泪纵横,又恐在皇帝跟前失仪,忙抬袖拭去。 看到葛台这副样子,耶律岱钦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这会儿,葛台在他眼里不再是一个臣子,而是一位父亲。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已故的先帝。 可是,身为皇室子弟的他却从未得到过像葛台对其女儿这样的爱。 每每想到这里,他便倍感孤独,因为,在这个世上,他的生身父母皆已过世,他也再也没有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 “哎呀!葛台大人切莫如此!”见状,乌格勒忙宽慰道:“如若大人信的过我,我愿为大人推荐一名医士,要说这医术,我觉得还是咱们北狄的医士最是高明。” 葛台还未来的及回话,耶律岱钦便扬声道:“快快将此人寻来!若是将人治好了,朕赏他万金!” “臣遵命!”乌格勒稍稍欠身道。 “这——”葛台顿时涕泪横流,当即便起身走到殿中央,伏跪在地,”皇上,臣叩谢皇上!” “起来起来,君臣之间,这都是应该的!”耶律岱钦抬手,冷声道。 这医士倒也寻得极快,在葛台一等人入宫后的第三日便到了葛台的府上。 望闻问切一套流程下来之后,医士思索片刻,对葛台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葛台赶忙应声,将人请出了前厅,“这——小女究竟是何病症?” 医士缓声一笑,“从贵千金的脉相来看,贵千金是忧思过重,气郁导致的不爱动弹,自然也就吃不下睡不着了。” 这一番话让葛台一头雾水,不解其意。 照理说深宅大院的住着,吃穿住行又有丫鬟婆子们照看着,哪有值得她忧思的事情。 这怎么就得了这种病? 正琢磨着,医士又说道:“若是在下没看错的话,贵千金已过及笄之年了吧?” 葛台回过神,点头,“是,年方十九了。” 听罢,医士又是一笑,点了点头,“那便是了!大人,贵千金已到婚嫁之年,在下说句冒犯的话。”说着,他朝四周看了一圈,往葛台跟前凑了凑,这才道:“贵千金可见过什么外男?” 这话说的可真是冒昧至极!这同看病有什么干系!一个闺阁女子,怎会见外男! 葛台刚要发怒,却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楞怔片刻,“原来是这样!”他咧嘴一笑,看向了医士,医士见葛台明白了,面色也舒展了下来。 “明白了!明白了!全明白了!真是多亏了您啊!”葛台说罢,一面一手伸向前,笑着将人往里请,一面吩咐身后的随从,“快!拿赏钱来!” 第403章 葛台的恳求 “皇上,太医院的李章求见。” 乾銮殿内,午后深秋的昏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青石砖上,两侧凤鸟衔环铜炉内的乌尘香气袅袅升腾,弥漫整个大殿。 仔细听,间或有隐隐传来接连的撞钟声。 荒凉寂寥,余音悠长。 耶律岱钦将手中的折子往案桌上一扔,抬起头,拢了拢肩上披着的披风。 这几日,他染了风寒,咳嗽不断,涕泪横流,又不爱吃药,总也不好。 可饶是如此,他也从未辍朝,更是整日的坐在乾銮殿里批折子。 “这是什么声音?”他朝望向殿外,眸光拉的长长的。 “皇上是说这撞钟声?”耿亮躬着身子,“这是南边的大觉寺的晨昏钟。” 耶律岱钦收回眸光,点了点头,“可从前为何从未听到过?” 耿亮一滞,“一直都有,是皇上您整日的醉心于朝务,便将这声音忘却了——” “皇上,不是奴才说您——”耿亮面色有些忧伤,见缝插针道:“您太不爱惜龙体,这折子不是这么个批法儿,奴才知道您勤政爱民,可您怎么着都得顾惜着自己的身子不是?” 耶律岱钦冷声一笑,“无妨,朕若倒下了,还有二位王爷不是!” “欸?你方才说谁在外头?” 耿亮忙道:“是太医院的李章。” “太医院的人来做什么?朕说过了,朕的病过几日便好了!不必吃药!”说着,他将手一挥,又低下头看起了折子,“叫他退下吧!” “呃——据奴才所知,这李太医没人就叫他来,是他自己来的。” 听到这里,耶律岱钦有些心生疑惑了。 一个前朝的太医,主动前来见他,不禁让他想起了景华簪的下落。 “传他进来。” “是。”耿亮应声往殿门外走去。 “臣李章给皇上请安。” “你就是李章?”耶律岱钦抬眼朝前看去,“起来吧。” “谢皇上。” “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皇上,今儿午膳时分,臣家中大门上被一把小刀簪了这封信,信的后面附了一行小楷,叫臣速速将此信交于皇上您,臣不敢耽搁,便速速入宫前来觐见。” 耿亮一面说一面将信双手奉上。 这事奇的很,耶律岱钦没有多想,朝耿亮示意,“呈上来。” 耿亮上前接过信呈到了耶律岱钦的跟前,“皇上。” “念。”耶律岱钦起身,负手缓步往轩窗旁踱去。 却听得身后的人一声支吾。 “怎么?”他停住了脚步,站定,微微回头。 耿亮抬眼道:“皇上,这上头的字奴才不认得。” “你不是上过学堂吗?”耶律岱钦说罢,抬手道:“罢了,拿来朕自己看。” 耿亮疾步上前将信交到耶律岱钦的手上,耶律岱钦将其打开,登时眸底闪过一丝讶异。 “皇上,这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吧?这哪里是字啊,这分明就是——” 耶律岱钦眸光盯视这信纸,半晌,冷声道:“这是北狄的文字。” 闻言,耿亮和李章的心里都有些惊讶。 信上也不过就短短两行小字,很快就看完了,耶律岱钦把信纸一折,走到了李章的跟前,“午膳时分?” 李章点头,“是的皇上。” “看到信的时候可留意周围有没有可疑之人?” “没有,臣的院子在一条小巷内,平素过往的人皆为左右邻里,几乎没有外人路过。”李章道。 “今日可有人去过你府上?”耶律岱钦继续问。 李章蹙眉思索一番,“没有。” 耶律岱钦盯视着李章片刻,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回身往案桌旁走。 刚走出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身看向李章,“朕记得太后娘娘先前——到过你府上,朕没记错吧?” 如今在宫中,太后景华簪已经成为了一个人人不敢多提的禁忌话题。 人人都知道,太后的失踪令皇帝很是烦忧,更多的是愤怒。 尽管皇帝并没有将这种愤怒的情绪表现出多少,可上到官员,下至宫婢太监都对这个话题很是避讳。 这一点,就连当初为景华簪打过掩护的前朝大臣李章也不例外。 因此,听到皇帝提起景华簪,李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旁的耿亮手心里也是唰冒了一股冷汗。 “皇上您记得没错,太后娘娘她确实到臣府上——” 李章不敢撒谎否认,可还未等他的话说完,耶律岱钦便摆了摆手,“行了,你退下吧。” 李章与耿亮交换了一下眼神,忙垂首道:“是,臣告退。” 李章走后,耶律岱钦站在案旁,又将那封信展开来看。 须臾,殿门外又传来通报声。 “启禀皇上,葛台大人求见。” “传他进来。”耶律岱钦没有抬头冷声道。 “是。”耿亮应声前去传话。 耶律岱钦坐回案前,将那封信压到了镇纸下,抬眼看向来人。 他本以为来人为他带来的会是西北东南两处的赈灾预备工作情况,却不想,并不是。 “皇上,臣斗胆想求皇上件事儿!”请安后葛台并没有落座,而是径自又跪了下去。 今儿这是怎么了,都神神秘秘的!耶律岱钦的心里有些烦躁了。 可顾及着葛台还算的上一个堪用的臣子,他还是将内心的不悦掩盖了下去,缓声笑道:“说来听听。” “臣——”葛台支吾一声,迅速抬眼看了耶律岱钦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臣——臣想求皇上将臣的女儿乌力罕立为皇后。” 第404章 册立皇后 耶律岱钦垂眸,没有说话。 这一刻还是来了,先帝在时,早有将乌力罕赐给他做侧福晋的意思,可因朝务繁忙,他一直忙着与先帝分担,并未来得及将乌力罕迎入府邸。 这会儿,葛台提出这个请求耶律岱钦并没有多惊讶。 只是,葛台开口便是索要皇后的位分,这让耶律岱钦感到语塞。 眼下朝中正是用人之际,葛台也算的上是他的头号能臣了,当着奴才们的面,他又不好直接驳了他的面子。 当真是有些为难。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将此事推给先帝。 “葛台,朕记得,先帝在时,是有说过要将你女儿乌力罕赐予朕。” “难为皇上您还记得。”葛台这话多少有些讥讽的意味,就连耿亮都有些担心的朝耶律岱钦瞅了一眼。 不过,耶律岱钦却没有计较。 “可朕记得,先帝的意思——”耶律岱钦微微一顿,看向耿亮,“好像是让乌力罕做朕的侧福晋吧?” 耿亮立即会意,作为曾经先帝身边的大太监,这件事他是最有发言权不过了。 “是的皇上,您没记错,先帝是有将葛台大人的千金赐给您做侧福晋的意思,奴才没记错的话,这皇后的位子——”耿亮微微一顿,悄悄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面色如常,便继续道:“好像另有人选吧。” 耶律岱钦半边唇角微微扬起,不动声色端起了茶盏。 可这话葛台便不乐意听了。 “耿公公?您这是什么意思?”葛台转头看向一旁的耿亮,“先帝的意思是先帝的意思,如今皇上已经即位,谁做皇后谁做福晋合该是皇上自己作主才是,先帝的意思又有何用?” “葛台大人,您这话说的可有些大逆不道啊!”耿亮一口气接下了葛台的话,“立后乃大事,怎可随意更改?既然先帝已有遗愿,谁又敢作主轻易换人呢?您这不是为难皇上吗!” 耿亮说的确实有那么些道理,葛台原本预料到皇帝可能会拒绝他的请求,可他没有预料到,阻碍竟然会是先从耿亮一个太监这儿起。 一时间,他对耿亮多了些许的厌恶。 可他是皇帝跟前的近侍,往后用得着他的地方只会多不会少,若因此事把人给得罪了,实在是犯不上。 权衡利弊之下,他还是决定不给耿亮脸色看。 “耿公公,您说的有甚是有理。”葛台朝耿亮淡淡一笑,继而朝皇帝看去。 只是,没有再说一个字。 葛台如此,耿亮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一同看向皇帝。 葛台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是真正的等待着皇帝开口一般。 没有怨怼,亦没有得意。 耶律岱钦知道,他这是在以退为进逼自己应下来呢。 他朝右手边看了一眼,方才李章呈上来的那封密信此时此刻就被压在那方镇纸下。 须臾沉寂,他抬眸,缓声开口,“好,朕答应你,立你的女儿乌力罕为皇后。” 话落,耿亮和葛台皆是瞋目结舌。 二人谁都没有想到皇帝竟然真的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皇上,这立后之事——还望皇上您三思啊!”耿亮面色复杂的看向耶律岱钦。 耶律岱钦难忍的咳了几声,摆着手道:“朕心意已决,不必再说,传朕口谕,告知礼部和内务府,可以择日准备朕的大婚事宜了。” 闻言,葛台忙伏地叩拜,“臣谢主隆恩!” 见皇帝心意已决,耿亮不敢再劝,只得应下。 葛台一走,耿亮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皇上,这前朝后宫无人不知,皇后的位子早已内定是阿苏占家的千金宝勒尔的了,您就这么答应了葛台,奴才觉得,以阿苏占的性子,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只怕是又要起风波了。” 耶律岱钦冷笑一声,他并不避讳对耿亮说这些话。 “阿苏占的心思太多,难堪大用,若是他的女儿做了皇后,朕的后宫和前朝还有安生日子可过吗?” “像他这样的臣子,一旦得势必定猖狂,朕也是不得已,不得不作此打算,也算是顺水推舟了。” “如此决定,既让葛台记了朕的好,又灭了阿苏占的气焰,可谓是两全其美。” “还是皇上您目光长远,是奴才想的太过简单了,”耿亮躬身道:“奴才这就吩咐下去,命礼部及内务府速速准备。” 说罢,转身往殿外走去。 “回来。” 听着叫,耿亮又转身往回走。 “皇上,还有何事吩咐。” “传朕旨意下去,命阿苏占带人速速回宫,不必在那儿逗留了,就说搜寻太后之事,朕已经另外派人前去。” “是。” 次日,乌力罕即将被立为皇后的消息便传遍了朝野。 阿苏占是两日后回到都城的,一到府上便得到了这个消息。 登时,大发雷霆。 听说父亲归来,宝勒尔前去拜见,可还未走到前院,便被小厮提醒。 “小姐这会儿还是别去见老爷了,老爷正在前厅动怒呢。” 宝勒尔不解,这人刚回府,谁那么不长眼这么快就犯了错。 “为着何事?”她住了脚蹙眉盘问。 “听说——”说到这里,小厮有些支支吾吾不肯说了。 云雀嗔道:“赶紧说吧,支支吾吾的做什么?” 小厮无奈,朝四周看了一眼,见无人在前,这才小声道:“听说,从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皇上要立葛台大人的千金乌力罕为皇后了!姑奶奶,您可千万别说是小的说的啊!” 说罢,未等宝勒尔说话,抬脚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在宝勒尔这儿,这也算的上是一个晴天霹雳了。 她胸脯上下起伏着,脸一下子变得刷白,眼前一黑,一个站不稳往一旁栽去。 “小姐!”云雀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您没事吧!” 片刻,恢复了些神智,宝勒尔摆了摆手,“我没事,走,去见父亲!” 到得前厅,已有两三个人分坐两侧,宝勒尔极力按捺着心底的怒气,缓步进的厅内,缓身施礼,往上首阿苏占的跟前走去。 “父亲。” 阿苏占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随意摆手:“坐。” 宝勒尔依言落了座。 第405章 册立皇后2 “宝勒尔,为父有一事说与你,你听了千万要放平心态切莫着急。” 宝勒尔一坐下阿苏占就开了口。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女儿早已知晓此事。 “父亲。”宝勒尔抿了抿唇,颔首道:“您不必说了,女儿都已经知道了。” “什么?”阿苏占有些讶异,“你知道什么了?” 宝勒尔冷哼一声,“皇帝要将葛台的女儿乌力罕立为皇后了,您是要说这件事,是吗?” 葛台的面色一下子平缓了些,平静道:“原来你都已经知道了。” “既如此,我们也不必瞒着你了。”说罢,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道:“你觉得皇帝这个决定如何?” 葛台的这个问题让宝勒尔觉得有些好笑。 “父亲,您是认真的吗?”宝勒尔蹙眉道:“且不说皇帝心意已决,就算是怎么着,也轮不着咱们到皇帝的跟前去对其说三道四吧!这是嫌命长了还是怎么着——” 话落,宝勒尔看向一旁的四位清客,厉声道:“平素我父亲养着你们,也是花出去不少的银子了,如今,出了这等子事,你们觉得,当下这个局该如何破?” “宝勒尔,不得无礼!”宝勒尔明显的语气不善,阿苏占却并不像得罪几名清客。 “父亲,难道女儿说的有错吗?”宝勒尔一脸的委屈。 她一向是一个心直口快之人,她对几位清客是有些埋怨,怨他们没有早早的给自己的父亲出主意。 可方才逞了那口舌之快心里头的怨气也就消散了一大半。 清客们倒是仍旧呵呵一笑,摆手道:“无妨,令爱说的本就没错。” “是啊,大人切莫责怪令爱。” 阿苏占也摆了摆手,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罢了罢了,不说这些,这刚回都城,家事繁杂,我今儿也累了。” 说着,他抬手抱拳,身子微微前倾笑道:“今日便不设宴款待诸位了,还望诸位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清客们是见惯了眉高眼低的,登时便也纷纷起身,抱拳还礼。 其中一人道:“大人说的哪里的话,分明是我等叨扰了,大人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是啊,大人请留步!”说罢,几人出了厅门。 待人走远不见了,阿苏占才将已经无比僵硬的笑收了回来。 转身看去,宝勒尔仍旧端坐在圈椅里,一副全然不知愁的样子。 “宝勒尔,皇帝不作为,答应过咱们的事竟然就这么出尔反尔了!你对此可有什么主意?”阿苏占负手站立,冷声道。 宝勒尔没有作声,只是看着地上不说话。 见状,阿苏占不禁有些急了。 毕竟,就算自己的女儿不想要那皇后的位子,可他还想要那国丈的位子呢! 他实在事不甘心就这样将大权旁落他人。 “你就一点儿都不着急?”阿苏占几步踱到了宝勒尔的跟前,俯身逼问。 “急有用吗!”宝勒尔抬起头,没好气道。 “还不是您!非要去找那个景华簪!这才让葛台给钻了空子!” 被自己女儿这么数落,阿苏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直起身,两手一摊,“为父去找那景华簪还不是为了当今皇上着想,那会儿皇位眼看着就要被三皇子给抢了去,为父能不着急吗!三皇子对为父早有除掉之心,若是三皇子登了大位,那还得了?恐怕咱们府里上上下下早已被打入天牢!” “是啊小姐。”云雀也觉得宝勒尔的话有些没道理了,忍不住劝慰,“这事您真怪不着老爷,否则,咱们这一大家子这会儿还真不知是怎样呢!” 宝勒尔没有接话,起身头都没有抬,迅速行过礼往厅门外去了。 留下云雀和阿苏占面面相觑。 阿苏占彻底没了耐心,抬手一掌拍在案几上,“好!既然这皇后你不想做,明日我就上奏皇上,将你送到东丽和亲去!” 宝勒尔唇角微扬,缓缓转过身,笑道:“父亲,只怕您不光是想让女儿做这个皇后吧?” 问及此,阿苏占有些心虚,佯装镇定道:“那我是为了什么!” “您是为了您那个国丈大人的头衔!”宝勒尔将声音拔高了一个度。 就这么被戳穿了,阿苏占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索性摊牌了。 “那又如何!难道我做国丈,你做皇后不好吗?为父还能活多少日子?还不全是为了你以后的前程着想!” “嫁哪个男人不是嫁?嫁哪个男人不是磋磨一生生儿育女?起码做皇后你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公主皇子,有继承大统的机会!冠以耶律的名姓!这难道不好吗!” “做皇帝的儿子女儿未必是天下头等幸事。”宝勒尔冷冷的盯视着阿苏占,斩钉截铁道。 “你——”阿苏占彻底的被宝勒尔气急了,抬手指着她道:“你——回屋去!来人!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放小姐出屋!” 说罢,转过身抬脚往后厅走去。 云雀搀着宝勒尔往回走,颇有些不解其意。 “小姐,您不是很想做皇后吗?可为何——为何要对老爷说那番话?难道——难道您改变主意了?” “方才,我们刚进厅门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神色?” “有,很是颓丧,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宝勒尔转过头看向云雀,莞尔一笑,“那就对了,我若是不说这么一番话,表这么一个态,你觉得父亲会有动力去想如何对付皇帝吗?” “我太了解父亲的脾性了。”宝勒尔说着,转过头继续目视前方往前走,“自幼,只要是我反对他的,我不愿意去做的,最后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让我去做,甚至逼着我去做。” “他是一个极其专治的人,不管是在朝廷,还是在家里,他都很难忍受旁人挑战他的权威,所以,此事,他一定会想法子如愿以偿。” “那——若是真的想不出法子来呢?毕竟,这是皇帝自己的决定,况且,不是说皇帝已经在下令为大婚择日了吗?就等着老爷一个人想法子,万一耽误了时机——” “要不说你傻呢!”宝勒尔转头,抬手敲了一下云雀的额头,“你真当你小姐我没有自己的主意?” 云雀一下子来了精神,“您——想到了什么?” 第406章 后位之争 宝勒尔意味深长的一笑,缓声道:“急什么,先让父亲去想法子,父亲若是想不出,我再出主意也不迟,总之,这个皇后的位子——”说着,她咬牙切齿道:“只能是我的!” 云雀点了点头,“小姐心里有主意便好,奴婢是真怕耽误了时机,真将那皇后的位子平白让被人坐了去。” 果真如宝勒尔所说,阿苏占的心里对此事很是急切,都等不到次日,晌午过后,他便急不可耐的往宫里去了。 乾銮殿外。 “大人,恐怕您得稍等上好一阵子了,葛台大人和老王爷方才刚刚进去,才不过半刻钟的时辰,这——”耿亮站在廊檐下,朝阿苏占讪笑道。 一听到是葛台在里边同皇帝说话,阿苏占的脸便一下子沉了下来。 “葛台在里边?他在里边做什么?” 耿亮微微一顿,仍旧讪笑道:“这奴才就不得而知了,大人们同皇上的谈话,不是奴才能够参与的。” 想来也是套不出一星半点,阿苏占闭了闭眼睛,看向殿门内肃声道:“那我就在这儿等,等到皇上同他二人说完话。” 话落,也没有看耿亮一眼,仍旧定定的盯视着殿门内。 见状,耿亮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回身朝身后的内监吩咐道:“去,给阿苏占大人搬把椅子来。” 说罢,又朝阿苏占讪笑一声,“那您且在这儿候着,咱家进去伺候皇上去了。” 阿苏占没有应声,只是目不斜视地点了点头。 眼下,原本属于自己女儿的皇后之位现在就快要落到别人的手中,因此,他认为宫中人人都将他看轻了。 也正是因为此,他认为今日耿亮是在有意的为难他,所以对于耿亮,他已经到了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的程度。 原本,他以为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将殿内的那两位给等出来,可他直勾勾的在殿外的廊檐下坐了整整两个时辰都未能如愿将人给等出来。 他不仅没了耐心,心里边对皇帝的怨怼也噌噌噌的往上涨。 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负手往廊檐两侧来回踱去。 不过,刚踱了没几步,就听得殿内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和小声说话的声音。 看来是谈完了。 他赶忙回身走到了原来的位置站定,往殿内望去。 隔着老远,葛台就看到了阿苏占的身影,他的心里也不禁咯噔了一下。 皇帝将阿苏占召回的事他并非不知,只是,他没有料到阿苏占会回来的如此迅速。 看着他满脸阴郁的站在那里望着自己,葛台知道,他定是为着那皇后之位而不高兴了。 往前走的这几步里,葛台心里细细的盘算了一下,决定不主动与他提及此事。 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上以后谁就用的上谁。 若是为了这么一桩事给闹崩了,属实是有些划不来。 立后之事,还是让皇帝跟他说最合适不过了。 “阿苏兄!”葛台到了跟前,站定,抱拳行了个礼,“没想到阿苏兄这么快就赶班师回朝了!是今儿到的还是——? 阿苏占却连看都没有看葛台一眼,眸光径直将其掠过落到了站在一旁的查干巴日身上,拱手低头道:“阿苏占见过老王爷!” 葛台见状,并没有当回事儿,毕竟,这国舅爷的身份最终还是花落他家了。 他的心里没有气,因此,只是笑着将手放下了。 谁占到便宜还会同没有占到便宜的人计较呢?没有这个道理!犯不上! 查干巴日淡然一笑,回礼,“什么时候回的都城?方才皇上还同我们念叨你来着,没成想,你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回老王爷的话,今日快晌午时分到府上的,原本想着明日再进宫见皇上,可又心里头一直惦念着皇上,便想着今日就入宫觐见。” 查干巴日点了点头,缓声道:“那你赶紧进去吧,趁着这会儿皇上没什么朝务在身,待会儿,皇上就该用晚膳了。” “是,那臣这便进去了。” 说罢,他仍旧没有看一旁的葛台一眼,抬脚往殿内走去。 二人回身一同望向阿苏占的背影,查干巴日不禁感叹,“阿苏占大人的心里这是憋着一股气啊!” 葛台笑笑,没有说话,将右手往前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老王爷,请。” 查干巴日回身,点了点头,一同往台阶下走去。 阿苏占的到来,早在葛台和查干巴日离殿之时便被耿亮告知了耶律岱钦。 耶律岱钦也早已料到阿苏占此次一定会说立后一事,因此,心里早早的做了准备。 “臣阿苏占叩见皇上!” 耶律岱钦抬眼,睨了一眼殿前的人,抬手道:“爱卿平身。” “谢皇上!” “赐座。”耶律岱钦淡淡一笑,“爱卿一路辛苦了,何时回城的?” 阿苏占撩袍落座,侧身道:“臣今日刚到,便前来觐见皇上您了。” 耶律岱钦点了点头,抬手指向阿苏占身旁的案几,“尝尝,前几日南中那边上供,香气内敛,口感醇厚,且有蜜香,是上等的生普。” 阿苏占点头颔首,他并没有什么心思去品茶,可又不好拂了皇帝的美意,只好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象征性品了品,道:“确实是好茶,臣今日有口福了!” 耶律岱钦淡然一笑,“爱卿为何刚回城就前来见朕,太过劳累!” 阿苏占搁下茶盏,“前些日子,因那遗诏之事,宫里头闹的汹涌,臣担心皇上您,所以一接到诏谕便快马加鞭地往回赶,没敢耽搁。” 耶律岱钦点了点头,看向耿亮,“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的话,刚过申时。” “朕有些饿了,告诉御膳房,弄些汤粥小菜点心什么的,朕同阿苏占大人一同用。” “皇上,奴才想着您午膳时没有吃多少,便早已让御膳房备了些,您若是现在吃,奴才这就去传。” 不得不说,做奴才,耿亮是一等一的。 耶律敦巴日一向少食多餐,有下午用点心的习惯,耿亮便也习惯了给新皇帝备点心,以防不时之需。 “好。”耶律岱钦笑了笑,看向阿苏占,“那爱卿便同朕一起去用吧。”说着,便起身准备往外走。 这吃了东西不得犯困?还能有说事儿的时间吗?见皇帝这就要走,阿苏占的心里不禁有些慌乱。 “皇上,臣——”可皇帝已经站起身了,他也没有再坐着的道理,只好一起站起身,“还有事同您说。” 第407章 帝王制衡之术 耶律岱钦意味深长的一笑,复又坐回了椅子上,道:“爱卿且说便是。” 原本,阿苏占还有些张不开口,可时间陡然间的紧迫感给了他一些莫名的压力。 他不再觉得那么的难以启齿。 “皇上,臣听说,您要择日大婚了?”他还是没有直接将立后二字说出来,而是拐着弯尽可能给皇帝缓冲的时间。 以方便自己看皇帝的脸色行事。 耶律岱钦早已准备好回答他这个问题,因此,面上并未呈现讶异之色,“是,不过,爱卿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阿苏占没有正面回应,只是神色颇有些黯淡道:“臣一回府就听说了。” 耶律岱钦也没有追问,他知道,阿苏占在等他主动说,于是,他便给了他这个台阶。 他点了点头,道:“对了,朕还想着明天同你谈这件事,既然你今日来了,那朕便今日将其告知你吧。” 阿苏占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收,抬眼看向坐在案桌后头的人,“皇上请说。” “朕要立后了,不过,这皇后的人选略有变动,朕一直想着,该如何告诉你。”耶律岱钦言语间略微踌躇了一下,听得出语气有些不忍。 他一面说一面盯视着坐在大殿右侧的阿苏占,极力观察着他的神色,不过,阿苏占比他预料的能忍,竟未露出一丝不耐与暴戾。 可越是这样的人,耶律岱钦便越是敏感。 作为一名皇子,在宫中生活二十余年,他深知能够极力遏制自己内心想法不外露的人都是狠人。 也正是因此,他对阿苏占的提防便又多了一分。 “皇上您说便是。”阿苏占缓声道。 “原本,朕是有打算将你的女儿宝勒尔立为皇后的,先帝在时,也是如此决定的。”耶律岱钦微微一顿,“可是,这时势一变,朕就不得不做出另外的决定,望你能够体谅朕的难处,朕也相信你能够体谅朕的难处,朕相信,你也不希望看到朕作难吧?” 耶律岱钦上来便先给阿苏占带了一顶高帽,不得不说,这顶高帽戴的很好,一时间,阿苏占早在心里准备的话竟全然都说不出口了。 尽管他已经知道了耶律岱钦将立乌力罕为皇后,而自己的女儿已经成为了一枚弃子。 “那——皇上您另外的决定是什么?” “几番深思熟虑之后,朕决定立葛台的女儿乌力罕为皇后,已经下诏书了。”耶律岱钦缓声道。 这并不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因为阿苏占的心里早有准备。 话音落,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殿门并未关紧,秋风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拍打着殿门,就像敲在阿苏占的心上。 皇帝竟然就这么坦然的把立后之事说出来了,那说明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可是,即便如此,阿苏占还是不想轻易放弃。 “那皇上您能否告诉微臣,您究竟是有何难处才做出将皇后的人选换掉的决定?”他抬起头朝耶律岱钦直视而去,眸色幽深而复杂。 闻声,耿亮的目光往阿苏占看去,神情复杂。 他不禁在心底里冷笑,阿苏占终究还是着了急了,从他的嘴里竟然能说出如此不周到的话,也是奇事一桩了。 说句不好听的,当真是嫌命长了!若是前朝事务,大臣们尚且还有过问的权利,可这立后一事,大臣们明着掺和进来,这吃相可就有些难看了。 耶律岱钦叹了口气,看来阿苏占是要追究到底了,虽然自己作为皇帝,完全可以决绝的回绝阿苏占告诉他此事他无权过问。 可阿苏占也算的上是一个能够制衡其他臣子的人,他并不想因为立后一事失了阿苏占的忠诚之心。 说白了,他还想继续用这个人。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先这么拖着他,给他一点希望也无妨。 这么想着,他一手扶额,闭上了眼睛,佯装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道:“你知道的,葛台如今在朝中的势力愈发的大了起来,关于他的请求,朕不敢懈怠,只好答应了下来。” “先帝刚刚崩逝,朝野震荡,朕实在是不想节外生枝。”说罢,他又抬眼看向阿苏占,“你们都是朕的心腹臣子,是朕最信任的人,朕也实在是不想有失偏颇!” “其实,那个皇后的位子也未必就那么好,这样吧,朕纳宝勒尔为朕的皇贵妃,位同副后,给协理六宫之权,如此——爱卿觉得如何?” 浪费了这么一通口舌,还好结果比想象中要好,竟然直接给了慌贵妃的位分,这也很是不错了! 若是再闹下去,只怕是连这皇贵妃的位子都不给了—— 至于那皇后——大不了以后慢慢将其整治下去便是。 好像,也只能如此了。 这么想着,阿苏占的心里有些见了晴,方才的阴霾烟消云散。 沟壑纵横的脸上也终于见了一丝笑。 他起身挪至殿中,撩袍跪地,叩首,“臣谢主隆恩!” 一桩事总算是办的圆满了,耶律岱钦的心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好,那随朕一块用膳去!”耶律岱钦说着起身走至殿中,弯腰亲自将阿苏占扶了起来。 阿苏占一脸惶恐的起身,几人一同往殿外走去。 新皇上位没几日,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不仅立了一位皇后,还纳了一位皇贵妃。 消息一出,在宫内蔓延,也传到了宫外。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新帝昏庸,上位不理朝政先金屋藏娇。 有说那皇贵妃是人间绝色,不然怎么一进宫就直接坐上了皇贵妃的位子。 甚至还有说新帝对太后有不轨之心的—— 消息不胫而走,就这么着,于千里之隔传到了景华簪的耳边。 第408章 都城来信 几经辗转,景华簪随二位皇兄落脚了一个算不上繁华的边缘县,随后,又在刚出城外的不远处租了两处二进的小院。 漂泊几日,总算是安顿了下来,大家一度都很是放松。 小院不大,却极其规整,虽是二进,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看得出房主是一位颇具雅兴之人。 各房间内皆是一水儿的红木和黄花梨木家具,表面虽落了灰,却典雅依旧。 外头阳光透过窗棂丝丝缕缕的照进,静谧的气息让景华簪感到很是心安。 看着外头侍卫们进进出出的搬挪东西,景华簪有些红了眼。 这一幕被芳子看了个正着。 她搁下手里的活,走到了景华簪的跟前,循着她的目光往外望去,却并未见到有异常。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景华簪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一下子感觉——好像回到了公主府里。” 景华簪的这一句话,说的二人一下子都伤怀起来。 公主府,芳子是没有去过的,可是,她很是能够体会到景华簪此时此刻的心情。 流亡几个月,终于能与自己的亲人再度住在一个院子,想必是很有安全感。 “您别哭了,今儿应该开心才对。”芳子说着,将景华簪往椅子上搀去,“您歇会儿,奴婢先去给您把药煎了。” 说罢,起身往外走。 景华簪把人叫住,“放几颗话梅,别太苦了。” 芳子点头,复又出门。 呆坐一会儿,景华簪起身往外走去。 九月的天气,暖中带寒。 天空高远而明净,白云已经变成了一丝一丝的棉絮状,悠然自得的漂浮在湛蓝的天空中。 景华簪站在阳光里,仰起头闭着眼睛享受着这宁静的一切。 所有的烦恼在这一刻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公主殿下。” 然而,突如其来的说话声还是将这一切都打破了。 景华簪睁开眼,身边已经站了一个侍卫。 “何事?” 侍卫将手中的一封信往前递,“公主殿下,信使回来了,带回了太医李章给您的一封回信。” 信的火漆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红,景华簪抬手接过,“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侍卫应声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正欲离开。 “欸——毓王殿下歇在哪个院子?” 闻声,侍卫又转过了身子,“回公主殿下的话,毓王殿下同您住这个院子,信王殿下同将士们住后边的那个院子。” 景华簪点了点头,“你退下吧。” 回到屋里,她迫不及待地将那封信展开来看。 却不想,李章为她带来的是一个潜意识里她并不想知道的消息。 她将信纸随手扔在案几上,身子往后一靠,陷在了圈椅里,抬手扶额,闭上了眼睛。 “公主,药来了,您趁热喝下吧。”芳子端着瑶盘往屋里走,“信王殿下还吩咐人去街市给您买了些现做的八珍糕,奴婢闻着就好吃。” 说了半天却没人应声,芳子赶紧将瑶盘搁在桌上转头往里看去。 看着景华簪一副没了骨头似地倚在圈椅里的模样,芳子便知道,这是又不高兴了。 “公主,您困觉了?”她走到景华簪的跟前小心翼翼道。 景华簪没有睁眼,摇了摇头,“没什么,把药端来吧,我喝。” 说罢,这才抬头睁开了眼睛。 这会儿,芳子已经看到了案桌上的信纸。 “公主,那是?” 景华簪瞥了一眼,望向门外,悠悠道:“李章大人的信。” 芳子一听,两眼顿时亮了起来,兴奋道:“是吗?信里边都说什么了?宫里头现在是个身情况?” 景华簪仍是叹气,此时此刻的她心如死水,什么气力都没了。 “你主子现在伤心至极,哪里顾得上同你说这些。” 陡然间,门外传来了说话声,芳子和景华簪都往门口望去。 “奴才见过信王殿下。”见到来人,芳子赶忙上前请安。 景华簪也挣扎着站起身,往前迎了几步,“皇兄。” 景华储笑笑,径自走到椅子旁落了座,笑道:“皇妹,这院子的环境如何?还满意吗?” 景华簪低头抿唇,强颜欢笑道:“眼下,有这么个地儿落脚就不错了,皇妹不敢奢求什么。” 景华储点了点头,眸光渐渐变得温婉,“皇妹,你到底是长大了,本王还记得,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对于吃穿用度,你一向都很是挑剔的。” 景华簪缓身落座,柔声道:“皇兄说的是,可眼下,终究是比不上以前了。” 话落,屋里气氛陡然间变的压抑起来,三人陷入了沉寂之中。 北狄耶律敦巴日的夺位给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痛楚和屈辱。 逃亡这么久,那一封来自李章的信,让景华簪突然间觉得,若是就这么在这小院过上一辈子寻个普通人家嫁了生几个孩子,倒也算的上是一份清净日子了。 然而,这样的念头只在她的脑海里存在了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身为皇家子弟,每日晨起和睡前,心里头也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复国。 祖宗的基业,那是万万那不能丢的。 她很笃定的知道,自己的二位皇兄也定是这么想的。 “皇妹,别想这么多。”景华储瞥到了桌子上冒着热气的那碗药,转头看向景华簪,肃色道:“放心吧,咱们景家的江山迟早还会夺回来的。” “你好好养好身子,到时候,皇兄把江山拿回来,还要封你为太公主呢!位比诸侯!” 景华簪低头一笑,“封不封的我都不在乎,我只要我的两位哥哥平平安安的就很满足了!” 气氛有些缓和了过来,芳子趁势将药端到了景华簪的跟前,“公主,您赶紧喝吧,都要凉了。” 景华簪抬手将药碗接过,小口小口的啜着,眉头紧蹙。 景华储拈了一颗碟子里的话梅送到了自己嘴里。 “欸?信王殿下,您方才说公主现在正伤心呢,为何?”芳子看向了景华储。 景华储微微一笑,眸光往案上一斜,两指夹着那张信纸将其晃了晃,笑道:“本王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上头是哪耶律岱钦立后和封妃得消息吧?” 景华簪被药汤呛了一口,慌忙搁下药碗擦了擦唇边的药渍,“皇兄是如何知道的?” 第409章 景华正的打算 景华储最是将这个皇妹放在心上,皇妹心里有了中意之人,他又何尝是看不出来的。 前几日夜里,几人围炉议事,在太子景华正说到他日入宫活捉耶律岱钦剥皮剜心之时,他不经意间瞥见了景华簪眸底闪过的稍纵即逝的讶异与不忍。 次日,他便将芳子叫到了跟前旁敲侧击的问了景华簪与耶律岱钦之间是否有过节。 芳子没看有防备,便将二人的桩桩件件全都说了出来。 听来听去,景华储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了下来。 光是景华簪将自己胳膊上的皮割下来只为救耶律岱钦一事,便足以让他震怒,心中对耶律岱钦的恨意也多了一大半。 当即,他便想要带兵杀回京城。 他很想一刀架在耶律岱钦的脖子上问问他,为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被他的父皇霸占而不救——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去。 算来,景华簪被扣押在耶律敦巴日的身边足足五个多月,这五个多月,他实在是不敢想象自己的这个妹妹究竟遭受了些什么。 他不愿意再到她跟前去揭开她的伤疤去质问她一番,他宁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天机不可泄露!”景华储呵呵一笑,没有正面回答景华簪的问话,径自把话给遮掩了过去。 “只是,皇妹,皇兄有句话要告诫你。”景华储眸光陡然间变得深邃起来,神情也比方才严肃了许多,“若有朝一日,我们要杀了那耶律岱钦,希望你切勿上前阻拦。”说着,眼睛一眯,身子往景华簪的跟前倾了一倾,一字一句道:“他不值得。” 话落,利落起身道:“走,随皇兄一同到后面的院子用晚膳去,这个院子的炉灶还未打扫出来,今儿的晚膳就先到后边用去。” 对于耶律岱钦,景华簪本也不想说太多,因此,并未言语,起身随着景华储一同出了屋门。 可是席间,景华正却把话给说破了。 “听说,那耶律岱钦立了一位近臣的女儿做皇后,不仅如此,还将另一位近臣的女儿直接封了皇贵妃的位分,这位北狄的新帝还当竟如此好色?”景华正搁下筷子端起酒樽抿了一口,摇头嗤笑,“把持朝政没几天,不急着处理朝务,竟然先给自己安排了两个女人——看着不像是明君之举!” 景华簪静静的听着,面色平静。 她并不想在两位皇兄的跟前表现出她知道关于耶律岱钦的事情。 说罢,景华正又抬眼看向了景华簪,“皇妹?李章今日给你的来信里,想必也提及此事了吧?” 闻言,景华簪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问题问的她毫无防备。 “大哥,您怎么知道李章给我来信了?”她夹着菜的筷子悬在了半空。 “什么能瞒得住大哥。”景华储笑着看了景华簪一眼,“此次李章来了两封信,一封是单独给你的,另一封是给大哥的。” 是啊——是自己想的天真了,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太子的。 如今,这院子就算是飞进一只苍蝇来恐怕都得接受检阅,更别说是一封从都城来的信了。 不得不说了。 “是,李大人全都说了。”景华簪如实道。 “听说,他的父皇耶律敦巴日在位时,早已为他择了一位皇后,可这次他立的皇后却并非是他父皇为他择的那一位,而是将原本该做皇后的那女子封为了皇贵妃。”景华正继续道:“你毕竟在宫里呆过几个月,此消息可是真的?皇兄信不过别人,只信得过你。” 看着景华正陡然间严肃的样子,景华簪搁了筷,缓声道:“是真的,原本的皇后成了皇贵妃,原本的侧福晋却成了皇后。” 听罢,景华储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耶律岱钦!这是跟那耶律敦巴日对着干呐!”他笑了一通,看了看景华簪,又看向景华正,“皇兄,我倒看着这小子不像是个沉迷美色之人,他这么做的背后倒像是另有目的!” 景华正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本王也觉得没那么简单,吩咐下去,着人调查一下这皇后和皇贵妃二人的父亲之间是否存在矛盾。” “是,待会儿臣弟就去安排。”景华储偏头听着,正色道。 “皇兄,您查这些做什么,这二人的父亲皆是朝廷的老人了,性子再圆滑世故不过了,您让人查他们,只怕是没点手段便无从下手啊,咱们又都不在城里,您让谁去查呢?”景华簪有些隐隐的担忧,毕竟,阿苏占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 而那葛台,竟然能在阿苏占离开都城的短短几日便能说服皇帝将自己的女儿顶替了阿苏占女儿的皇后之位。 在景华簪的心里,若那阿苏占是一只镇山的猛虎,那葛台便是一头喜欢在暗处锁定猎物伺机而上的狼王。 毕竟,最后的赢家通常是以十足的耐力和智谋结合相取胜,而不是表面的暴戾和张扬。 那只会让自己由于暴露的更早而让对手攻击了自己的目标。 因此,相比阿苏占,葛台的存在更让景华簪感到惧怕。 “若是用人不当,到时候什么都没查到,反倒节外生枝透漏了咱们的下落,那便得不偿失了。”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沉寂。 “皇兄,皇妹说的是有些道理的,别到时候打草惊蛇了。”景华储先道。 景华正摇了摇头,搁下筷子拿着帕子擦了擦嘴,冷声道:“无妨,无论如何,本王已经打算于整个月底进攻都城,在此之前,若是能将他们内部分裂,也算的上是锦上添花,若是不能,也没什么阻碍。” 闻言,景华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唰白,再也淡定不起来了。 “大哥,咱们的兵都准备妥当了?” “早已备好。”说罢,景华正起身,半边唇角扬起,“皇妹,你就等着本王封你太公主吧!” 第410章 皇贵妃发怒 “公主,今儿毓王殿下在用晚膳时说的是真的吗?”芳子铺好床,一面将帐幔放下一面小心询问。 景华簪坐在案桌旁,趁着那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是。”她连头都没有抬。 闻声,芳子眼底掠过一丝讶异,端起茶盏走到了景华簪的跟前,小声嗔道:“那人未免也太过无情了吧?难道他往日里对您的爱慕竟都是假的吗!” “他何时对我有爱慕之心?你莫要胡说。”景华簪有些不高兴了,把手中的书搁了板着脸肃色看向芳子。 “奴婢怎么就胡说了——这是宫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或许您不知道,就连坊间也流传过好一段时候那耶律岱钦对您有爱慕之心的传闻呢!您——” “你还说!”景华簪怒目打断了芳子的话,那个时候的坊间传闻,她又怎么没有听说过,只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想承认罢了。 见景华簪动了气,芳子低下头屏气息声不敢再说。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景华簪就那么端端的坐着,一言不发,直至最后一点儿灯油耗尽,屋内黑漆漆一片,只有窗外隐约的月色透过窗棂打在了她的半边脸上。 “以后,不要在我跟前提起那些名字。”景华簪丢下一句话,起身绕过屏风往里走去。 “是,奴婢记住了。” 身后的人怯怯回了一句,景华簪的眼角划过一滴冰凉的眼泪,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她那藕荷色的衣襟上。 终究是陌路了,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以前总想着,自己活的长一点,慢慢暗中着手夺权,一旦那耶律敦巴日将死之时,她便想法子将那三个皇子一个一个弄死,然后以自己腹中有先皇骨肉为由临朝称制。 甚至,她连如何刺杀那三个皇子的法子都已经初现雏形了,却没想到,终究还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切的一切都白白谋划了。 甚至,原本,她还责怪自己薄情,毕竟是曾经放在心尖上的人,可是为了皇位,她竟然可以密谋刺杀对方。 这个念头头一次在她的脑海中掠过的时候,她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有那么几个睡不着的夜晚,她的内心感到无地自容。 她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如此的薄情寡义,如此的看重权势。 可是现在,她又开始笑自己傻。 原来,对方也并不是那么的情深意重。 原来,自己与对方也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登大位后还未出半个月的时间,他便迫不及待地将两个女人立后封妃。 仿佛一切都是早早地预谋好了一样。 这让景华簪感到很是寒心。 她的潜意识里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真情。 也开始觉得,若有一日耶律岱钦被自己的二位皇兄剥皮剜心也是罪有应得! 以往所有的认知,如同那盏案桌上的油灯一样,就那样陡然间熄灭了。 “主子,您该起床梳洗了,今儿头一天,您得给皇后娘娘去请安呢!这万万迟不得啊!” “主子——” “主子——” 帐帘外头已经叫了好几声了,可帐帘里头的人睁着眼睛闷闷的听着就是不想动。 “主子——奴婢求您了!您就赶紧起来吧!您千万别耍您在府里的那般小性儿!若是耽搁了请安的时辰,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可还得了?” “快快——求主子起来——”外头的声音弱弱的撺掇着。 “奴婢们求娘娘下榻梳洗——” “奴婢们求娘娘下榻梳洗吧——” 外头跟念经似地一起叨叨了起来,宝勒尔最终忍不住了,猛地坐起身抬起胳膊将帐帘往两边用力一扯,这才看见,床榻跟前已经呼啦啦跪了十几个宫婢。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方才心中的怒气一下子散去了不少。 宫里头有规矩,奴才面对主子,不可随意抬头与其对视,否则便是僭越,是要挨板子的。 因此,十几个宫婢没有一个是抬着头的,全都是一副奴颜卑膝的模样。 也正是这副景象,才将宝勒尔不愿给皇后请安的那股戾气尽数抵消了。 虽说她也算的上有个好爹,在府里的时候,也是前呼后拥不少奴婢小厮陪侍着。 可区区官员府里下人的那点阵仗又如何能与这皇宫内的宫婢们相比。 她那高高在上的心在此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得了!都起来吧!本宫听你们的便是了——”她还不想让这些宫婢们察觉她内心的那点儿窃喜,所以,尽管方才的不高兴已经烟消云散,她还是没有露出一个笑,板着脸往起身往梳妆案前走去。 “这便对了!”云雀见状,忙起身跟了上来站在宝勒尔的身后。 她抬头,镜子里的那张脸仍旧是那么的娇艳,即便不着任何的脂粉也看不到明显的瑕疵。 “娘娘,您别着急,这往后的日子长着呢!那皇后的位子她得坐一辈子才是她的本事!”云雀拿起琉璃犀角梳一面划过一根根发丝一面看着镜子道. 这还算是说到宝勒尔的心坎里去了。 她扬了扬下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你说的对,那皇后的位子,坐一时算不得本事,能坐一辈子,才算的上本事!” 说着,她的一双凤眸微眯,眸底寒光渐露,“本宫倒要瞧瞧,这皇后的位子,她究竟能坐多久!她父亲那国丈的位置,究竟能待多久!” 一旁的侍女拣了一根素金的玫瑰簪子欲往宝勒尔的头上插去,却被宝勒尔抬手打到了地上。 “混账!如此俗气的东西也配插在本宫的头上!不长眼的狗东西!你是不是存心要本宫在皇后的跟前逊色!” 宝勒尔莫名的狂怒将侍女吓了一跳,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她的脚边,泣声道:“娘娘,奴婢不是有意的!那根簪子是从皇上赏您的妆奁里挑的,奴婢没有想让您比皇后娘娘逊色啊!奴婢——” “还敢犟嘴!本宫说上一句,你就恨不得说上十句!”宝勒尔披散着头发,抬手指着地上已经哭成了泪人的侍女,扬声呵道:“来人!给本宫把这贱人拖下去!交由慎刑司责罚!” 一时间,殿内所有人皆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就连云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411章 抓把柄 所有人都悄悄地朝那侍女看去,眸光中皆是掩饰不住的怜悯之色。 都是讨一口饭吃,谁都不忍心就这么把人给交到慎刑司去。 于是,一个个都跟没听见似的噤若寒蝉。 可是,见无人应声,宝勒尔愈发的狂躁了起来。 “都是些死人吗!本宫说的话都不管用了吗!你们若是不将她送到慎刑司,本宫便将你们所有人都送到慎刑司!” 这最后的一句话真乃是晴天霹雳,让所有人都左右为难起来。 旁人落难,不搭救一番自己心里也就难受几天罢了,可若为了这么一个人,将自己也搭进去,想想还是不值得。 大家不过是进宫寻一口饭吃,遑论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家是主子,是这广明殿的主人,是能在皇上耳边刮上几句耳旁风的人。 区区几个宫婢,又如何同人家皇贵妃作对。 见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大家只得齐齐看向了跪在前头的云雀,只盼着她能说上几句好话。 可这个愿望最终还是迅速的破灭了。 “云雀——”宝勒尔已没有了方才的歇斯底里,可是,这平缓的一声却让众人的心里头更加的打起颤来。 “你来吧,在府里头的时候你就伺候着本宫,好歹也是本宫身边的老人了,你来,给大家做个表率。”宝勒尔眸光微转,睨视着跪在脚边的云雀。 宝勒尔的脾气云雀最是知道,她狂躁的时候并不是最狠毒的时候,她最狠毒的时候偏偏是暴怒过后的平静。 害起人来出其不意。 她不敢再反抗,怯声应下,起身将人往殿外拖去。 “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求娘娘放过奴婢吧!娘娘——” “云雀姐姐,求你救救奴婢!奴婢去了慎刑司唯有一死啊!姐——” “娘娘!您就饶了奴婢吧——” 求饶声越来越远,众人纷纷眸间含泪。 去了慎刑司的宫婢,哪个还能有个人样儿—— 好好一个人,这便废了——不是为别的,仅仅是为了一根素金簪子—— 直到晚膳时分,皇贵妃宫里的差事不好当便传遍了宫闱。 “是吗?竟有这等事?” “是,奴婢方才去给皇上送茶的时候听耿公公说的。” 乌力罕将筷子搁了,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摇了摇头,眸间露出一丝难以置信,“好个心思狠毒的皇贵妃!本宫可当真没看出来,那具柔弱无骨的身子里竟藏着一颗如此冰冷的心——” “谁说不是呢!”那钟往茶盏兑了奶往乌力罕跟前挪去,“今儿她来给您请安的时候,咱们宫里的宫婢们谁不说一句皇贵妃看着面善的很,定是一位好相与的美人儿!哪知方才就得了这样得消息——” 那钟啧了一声,叹道:“真是可怜了那个小宫婢,听说,还不满十三岁呢!就因为给主子试了一根素金的簪子——” “人现在怎么样了?”乌力罕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听说,已经给打残了,也就是今儿一夜的事儿——”那钟说着,拿起帕子往眼角拭去,“那还是个孩子——何至于此呢——” 乌力罕的心里头咯噔一下,面上却未有变色。 “确实是可惜了,皇贵妃真不该如此做事,往后,广明殿的宫婢们该如何看她。” 那钟冷笑一声,“皇后娘娘,依奴婢看,她若如此行事,那皇贵妃的位子只怕是坐不了多久,您想想,难道皇上会让如此心冷之人协理六宫吗?” 乌力罕没有应声,沉吟片刻,道:“你说的是,如此心冷之人,又怎配协理六宫!没有那个位子上的人该有的容人雅量,却歪打正着的坐在了那个位子上,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策,若是不即刻处理,只会酿成大祸。” 闻声,那钟面色微变,将身子往前倾了倾,小声道:“娘娘,莫非——您想将人就此——除掉?” 乌力罕与那钟的目光对视,点了点头,“本宫正是如此想法。” 说罢,起身往厅门外走去。 将近十五,月色愈发的明亮起来,照的廊檐下如点了明灯一般。 “可是——”那钟搀着乌力罕沿着廊檐慢悠悠的走,“她皇贵妃的位分当初可是皇上主动封的,您若是想拿此事做文章,只怕皇上不会答应呢——” “不会。”乌力罕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本宫深信,当初皇上直接将她封为皇贵妃是有难言之隐。” “别看皇上九五至尊,坐在最尊贵的位子上,拥有着最尊贵的身份。”乌力罕说着,转脸看了那钟一眼,眸间满是心疼,“皇上是天底下最不自由的人,本宫相信,当初将那宝勒尔封为皇贵妃是皇上他身不由己,他只不过是为了稳住阿苏占。” 那钟沉思片刻,道:“娘娘您如此说,倒是也不无道理。” “明天,本宫就先责罚敲打一下她,试试她的底气!”乌力罕冷笑一声。 闻言,那钟附声道:“娘娘说的是,先试探一下,再做其他定夺。” 乌力罕点了点头,停住了脚步,“皇上今儿晚上来吗?” “这——”说到这里,那钟的眸光渐冷,支吾道:“这奴婢不知。” 乌力罕蹙眉,“方才你去给皇上送茶的时候,就没有问一下耿公公吗?” 那钟摇了摇头,“奴婢将此事给忘了个干净,就记着将那茶的喝法叮嘱耿公公了——” 乌力罕叹了口气,“你也是个蠢的。” “自本宫入宫,皇上还没来过本宫的宫里呢,若是现在咱们不争取点儿,十五后秀女入宫,皇上便更多了去处了。” “都是奴婢的错,不如——奴婢现在去——”那钟小声嗫嚅道。 “都这个时辰了,还去做什么?这不是叫人笑本宫吗?皇上不来,还得颠颠的请了去——像什么话——” “是——起风了,奴婢扶您——” “皇上驾到——” 二人正说着,院门处传来了一道悠悠的声音。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皇上来了娘娘!皇上来了!”闻声,那钟兴奋的险些尖叫出声。 乌力罕强忍内心的喜悦,携那钟往院门处迎去。 第412章 忍耐 “臣妾给皇上请安。”乌力罕疾步走到耶律岱钦的跟前,跪地请安。 “皇后免礼。”耶律岱钦一面说着,一面微微躬身去将人扶起。 “谢皇上。”乌力罕看着眼前伸过来的那只手,一时间,愣怔住了。 大婚当日他都没有扶过自己一下,就连上都是自己费劲提着重重的吉服一步步跨上了乾銮殿的台阶。 而眼前的人,面上并未现出一丝一毫的心疼,只有一片漠然。 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统统与他无关。 仿佛他只是在参加一场与他无关的婚宴。 可是现在……他却向自己伸出手要将自己搀起……这让乌力罕心里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再联想到皇帝今晚的突然到来,乌力罕感觉这一切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更不像皇帝发自内心的关切。 可是,她早已习惯了任何情绪皆不外露。 “谢皇上!”她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又道了一声谢,将手伸出,搁在耶律岱钦朝她伸来的手心里,站起了身。 “皇上,您来怎么也不差人告知臣妾一声,臣妾好为您准备些夜宵啊。” 耶律岱钦松开乌力罕的手,将手伸到她背后一把将她的肩揽过,一起往屋里走去,笑道:“朕也没想到今日朝务竟会在这会儿结束,想着时辰还早,朕便来看看你。” “怎么样?这宣室殿可还住的习惯?宫人们都还得力?” 乌力罕接过那钟奉来的汤盅,递到耶律岱钦的跟前,“一切都很好,臣妾住的很习惯,宫人们也都很本分。” “皇上,这是臣妾小厨房熬了三个时辰的老姜梨汁,清甜润肺,最适合这个季节喝了。” 乌力罕确实如旁人所说的那般是个温润贤惠的女子,这让耶律岱钦的心里起了一丝丝愧疚。 那日大婚当夜,他并未与皇后同房,而是以朝务紧急为由在上书房睡了一夜。 他如此举动并非对乌力罕有成见,也并非如那些宫人们所说的故意晾着她。 若说是晾着乌力罕,倒不如说是晾着她的父亲葛台,后者他还是愿意承认的。 他主动将他的女儿立为皇后,又偏偏晾着人家。 说到底,他怕葛台独大,又怕葛台偶得圣宠失了分寸。 加上他对乌力罕也确实并无心动之意,所以,索性晾着她让她的父亲知道知道。 就算他的女儿做了皇后,他做了国丈,那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你有心了。”耶律岱钦接过汤盅喝了几口,咂了咂嘴,“好喝!” 每次处理完那堆又厚又硬的折子,他都想喝点清甜的东西,可御膳房的厨子做过几十道汤品,都不得他的青睐。 唯独方才乌力罕的这一小盅,确实很合他的胃口。 “皇上喜欢就好!”闻声,乌力罕的眸光霎时间亮了起来,“皇上若是喜欢,从明儿起,臣妾天天命小厨房熬了备着。” 眼前人的语调平缓,可神色却出卖了她,耶律岱钦知道,乌力罕话里话外是想他能够天天来看看她。 宫中的女人都这样,被困在这一方天地,还限制颇多。 闲来无事,只得每日巴巴的盼着皇帝多来瞧瞧自己,陪自己说说话。 耶律岱钦很能够理解,因为这便是他母妃曾经的生活。 可是,他知道,自己是做不到每天都出现在这宣室殿的。 因为,他并不想与这位皇后太过亲近。 因为,这位皇后本身的存在不过就是一个机缘巧合。 作为一个女子,被他这么利用了一番,她是无辜。 可作为葛台的女儿,被他这么利用一番,她的无辜便无从说起了。 那凤印,她掌不了多久。 “好,辛苦你了。”他没有再多话,将汤盅递到了宫女的瑶盘里。 “臣妾……臣妾怎么会辛苦……” “歇了吧,时辰不早了。”耶律岱钦说罢,起身往外间走去。 见状,乌力罕和那钟一下子都愣住了。 “皇上,您上哪儿去?”乌力罕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 耶律岱钦住了脚,稍稍偏回头来一笑,“朕染了风寒,怕传染了你,今夜,朕便与你分榻而眠,你睡里头,朕睡外头。” 如同赤身裸体站在数九寒天里被当头泼了一盆井水,霎时间浑身上下打了个哆嗦,就连牙齿都咯吱咯吱响。 原来,今儿来这儿,不过是做给大臣们看的! 今儿尚且如此,那明儿呢?那还能来吗? 就这么一次机会,不把握住了往后什么光景……可就不得而知了…… 如是想着,乌力罕疾步追了上去挡在了耶律岱钦的身前。 “臣妾怎么会介意这个,您还是在里边睡为好,现在天儿已经凉了下来,外头门户到底是有些走风漏气的不密实,已经染了风寒,再在外头睡上一夜,愈发严重了可怎么好?” 说罢,乌力罕未等人回话,她也没打算听他回话,径自攀了耶律岱钦的胳膊往回走。 可耶律岱钦的主意哪里是能轻易被改变的,更何况他从没想过要睡这个临时的皇后。 睡一觉还不容易?怕的是整出一个小皇子,那事态便不好控制了。 那中原律令,皇后一旦有孕在身,就必须留下。 皇后不同于其他妃嫔,皇帝是没有权利下令命其打掉龙种的。 因此,他并不想冒这个险。 “皇后。”他抬手将乌力罕的手拨下,冷冷的看着她,眸光冷寂,“朕还不习惯有人同朕睡在一处,给朕一点时间,别为难朕。” 他声线凛冽,神情木然,如同一阵寒风吹进乌力罕的骨缝,令她浑身上下皆不得力。 可细细品味一番,最后的那句“给朕一点时间,别为难朕”给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最终,耶律岱钦如愿以偿的睡到了外间的榻上。 而乌力罕则睁着眼到半夜都未能入睡,好几次她都想起身下榻往外间去,斟酌再三还是忍住了。 只为了那句“别为难朕”…… 她一点儿都看不得他为难。 “娘娘,您还没睡着呢?”那钟听见帐幔里边几次传来翻身的动静,不由得披起衣裳悄悄点了一盏油灯走到了榻边。 “睡不着,你小点声,别吵醒皇上。”乌力罕撑起半边身子将帐幔拉开了一些。 “您真不该答应皇上自个儿一个人睡。”那钟坐在了榻边,小声道:“依奴婢看,皇上今儿来咱们这儿,根本就不是为了跟您同房,而是为了让这宫里人都以为与您同房了!” 这话一点儿都不稀奇,乌力罕的心里早已门儿清。 可她还是有些不愿在自己的侍女跟前承认的。 不承认,她就能装糊涂,装糊涂的往皇帝的跟前贴。 若是承认了,接下来除了对峙便是剑拔弩张。 如此一来,这段关系便再无可能有转圜的余地了。 还是不承认的好…… “话不可乱说,皇上不会这么对本宫的。”乌力罕躺的平平的,望着帐顶柔声道。 “可是……”那钟小声嘟囔,“奴婢瞧着皇上今儿好得很,根本没有感染风寒之兆,那分明就是一个借口……” 乌力罕不想再听了,翻了个身,将脸转到了帐内,闷声道:“赶紧歇了,明儿还有好些事呢。” 见状,那钟不敢再言,起身将帐幔放好回了小榻。 第413章 以身入局 次日清晨,皇帝昨夜宿在宣室殿的消息便传到了宝勒尔的耳朵里。 “娘娘,您千万别动气,让外头的宫人们听见了,就得说您这个皇贵妃善妒了!”云雀现在桌前,一面小心翼翼的看着宝勒尔,一面朝门口的宫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赶紧走。 “本宫能不动气吗!”可宝勒尔却是个不听劝的,啪一声就把筷子给摔了,身子往后一靠,面色登时黑了几分。 “这都多少时日了,本宫连皇上长什么样儿都快忘了个干净!皇上不惦记着来本宫这里,倒先去了那贱人那儿!本宫才是当初的皇后!她不过是个候补!本宫就不明白了!皇上这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 “娘娘!”这一番话可谓是听的人心惊胆颤的,云雀连忙将一旁伺候的宫人都遣了出去,近前小声劝慰,“娘娘,您就是心里再不高兴,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骂皇帝的不是啊!这话若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那可就不得了啦!” “怎么?难不成他还能夺了本宫的封号把本宫打入冷宫?还是说把本宫发配原籍!”宝勒尔满腔的怒气,旁人越劝她便越听不得。 “皇帝心里怎么想的,只有皇帝自个儿知道,咱们才刚入宫不久,连皇帝心里边的意思都还没摸清呢,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云雀耐着性子,“万一皇帝真有将您位分给……” 她没把那不吉利的两个字给说出来,微微一顿继续道:“若是皇帝真有了那心思,您的这番话岂不是让人捏了把柄去?您还是谨言慎行为好啊!” 宝勒尔沉吟片刻,到底也是听进去了,“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罢了。”她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本宫以后不说这种话便是。” “这就对了!”云雀淡然一笑,将一碟秋葵干往她跟前挪去,“您吃点儿这个,一早御茶膳房给送来的,新鲜的很。” 宝勒尔夹了一筷子,有黏丝不说,索然无味。 “不吃了,什么时辰了?”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边,淡淡抬眸。 “应是刚过辰时。”云雀朝外看了一眼。 “走,去给那贱人请安去,让她受本宫的大礼!”说罢,宝勒尔起身摆着腰肢离了桌。 云雀疾步跟出,到了门外,不忘走到廊柱下提醒宫监,“娘娘要去给皇后请安了,你们别忘了娘娘昨儿吩咐你们的事儿,待会儿便去吧。” 几个宫监齐齐应声,“是,姑姑放心吧!” “看仔细点儿,千万不能出了纰漏,若是办的不得力,娘娘只怕是不会让你们在这广明殿当差了。” “是!奴才们定使上浑身解数!” ……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宣室殿到了。” 銮轿微微一晃落了地,外头传来了随侍太监的声音。 “娘娘,待会儿……”云雀还是放心不下,忍不住在出轿前嘱咐,“您可千万沉住气,别明里暗里给皇后脸色看。” 宝勒尔知道,云雀还是担心自己因皇帝昨夜宿在皇后宫里而生气。 可方才一路上她已经想的透彻,云雀说的对,还是不可轻举妄动,先摸清皇帝心里如何想才是正经事。 “你放心吧,本宫不会。” 说罢,主仆二人出了轿往宣室殿里走。 进院门,绕过影壁,再穿过廊桥,抬眼看去,越来越近的殿门却是紧闭的。 “这……”云雀也有些不知所以了,“昨儿也是这个时辰来的,皇后她早已梳洗完备等在中厅了,怎么今儿个……都这会儿了还大门紧闭……” 宝勒尔住了脚,冷哼一声,眸光冷戾的直勾勾盯视着那道门,“还能是怎么着,昨儿得了皇上宠幸,今儿便摆起皇后的款儿了呗!” “她这是在刻意羞辱本宫!她……” 宝勒尔说着说着,语气又激动起来。 “瞧您,方才在轿子里边怎么说的来着?”云雀小声打断了宝勒尔的话。 闻言,宝勒尔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面色这才恢复了平静。 “好,本宫忍着!到时候,叫那贱人和她的父亲一起还!” 说罢,抬脚往厅门处走去。 可宝勒尔不知道的是,其实紧闭的厅门内,乌力罕早已梳洗完备坐等她的到来了。 “娘娘,皇贵妃已经来了,您看,要不要现在开厅门?”那钟自后门进入,走到了乌力罕的身侧。 她是绕了个大弯儿从前院走到后院才进到厅内,不为别的,就为打探皇贵妃宝勒尔的动向。 “不,让她等。”乌力罕端端坐着,双眸无神的看着那缕从窗棂里照进来的白光。 尽管面上抹了不少的脂粉,也能看出她很是倦怠。 昨夜几乎一夜未眠,耗尽了她几天来堪堪撑着的精气神,人一下子垮了不少。 女人,就怕熬着。 “可是……这……万一让皇贵妃说您作为后宫之首颇为怠惰……不早早起了接受妃嫔的请安……”那钟有些担忧。 “本宫受了宠幸,肚子里有了龙种,还怕她一个皇贵妃?”乌力罕懒懒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 那钟颇为讶异,“娘娘……可是昨儿夜里皇上与您并未……” 乌力罕将茶盏轻轻搁下,扬了扬下巴,淡淡一笑,“那又如何,皇帝他不就是为了让朝臣不挑他的错处,为了安抚本宫的父亲才假意来这宣室殿睡一晚,让宫里边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宠幸了本宫吗?既如此,本宫自然也要拿出本宫的手段!将此事做实了!” “本宫料定,皇帝他不敢同朝臣说从未宠幸过本宫!” “可是……假孕的罪过暂且不说,到时候皇上若为了报复您,真让您把孩子生出来,您又该如何?” 乌力罕嗤笑一声,便厅门外扬了扬下巴,“那便是一石二鸟了!到时候,就是门外那位皇贵妃的祸事了!” “不光是她,就连她的父亲,本宫也一概不留!” 一番话罢,乌力罕又恢复了一副温婉模样,低头摆了摆指间的翠戒子,柔声道:“去吧,请她进来吧。” 第414章 陷害 “这都什么时辰了,这个贱人竟然还闭门不起!就这样的做派,居然也配当皇后!眼下还只有本宫一个,十五过后,秀女大选入宫,她这般样子怎能服众!” “今儿请过安以后,本宫非到皇上跟前去说上一说!” 宝勒尔站在门廊下,面色冷凝的碎碎念。 “娘娘,您别再说了——”云雀小声劝慰,话还未说完,身后便传来‘吱呀’一声。 “让娘娘久等了,我们皇后娘娘这便请您进去呢,娘娘请吧!”那钟迈出门槛,嘴上咧着笑,躬身道。 宝勒尔冷哼一声,携云雀往殿内走去。 “皇后娘娘,您是身子不适吗?为何今儿个竟起的这般晚,这可不是中宫之首的调性吧!”请过安,落座后,宝勒尔呷了口茶忙不迭地出言讥讽。 她没有料到,皇后就是等着她起这个话头儿呢。 “皇贵妃娘娘,您这么说话就不对了。”那钟站在上首身侧,抿唇淡淡一笑,那笑既谦卑又疏离,总之,在宝勒尔的眼里是怎么看怎么都不对。 “我们皇后娘娘今儿起的晚了那是情有可原的,昨儿夜里皇上来了,我们娘娘一夜未得好睡,这才起的晚了些,想来,便是皇上听了也不会追究什么的,您犯不着在这儿说这么些不中听的话。” 自己出言讽刺对方,没让对方备受刺激不说,反倒让自己也被对方讽刺了一番,宝勒尔的心里登时火气就又上来了。 “吆——”她调笑一声,眸光轻飘飘的落到了乌力罕的身上,眯着眼睛笑,“皇后娘娘,您这是点我呢?无非就是受了皇上的宠幸,何至于变得这般娇俏了?” “秀女大选在即,很快皇上就不是你我二人独占了,若是照那钟这般说,那岂不是皇上宠幸了谁,谁就可以在次日睡到日上三竿不来给您请安了?今儿我不来,明儿她不来,这还有个规矩没有了?” “皇贵妃娘娘,话怎么可以这么说?”面对宝勒尔的胡搅蛮缠,没有经验的那钟有些招架不住了。 可话还未说完,便被宝勒尔给打断了。 “怎么不能这么说?”宝勒尔瞟那钟一眼,又将眸光转到了乌力罕的身上,“皇后娘娘作为后宫表率,自然是该事事都给这后宫的妃嫔们做出个样子,否则,怎能服众啊!” 一番话罢,宝勒尔眉头一蹙,倒像是真为后宫的规矩担忧那般的摇了摇头,叹气道:“妹妹是真担心呐!这后宫有一位您这样的可——” “不劳你担心,既然你这么在乎后宫的规矩,那便先说说你将侍女拖到慎刑司打死的事儿吧。”饶是宝勒尔说了这么多,乌力罕的脸上都没有一丝的神色变化,只是静静的盯视着坐在自己右下首的她。 而她之所以能够如此的泰然自若,也不过是早已在心中将如何陷害眼前的这一位皇贵妃的计划初现雏形了。 闻及此,宝勒尔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茶水滚烫,登时撒了些在她的手腕上,烫的她险些尖叫出声。 一旁的云雀也呆住了。 “云雀,还不赶紧给你主子擦一擦?”乌力罕眸光沉静,平缓命道。 云雀这才慌忙点了点头,拿着帕子弯下身给宝勒尔擦抹,“娘娘,烫着没?” 宝勒尔正低着头盘算着该如何将此事遮掩过去,过了一瞬,才将云雀平平推开。 “皇后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臣妾是将一个不长眼的侍女罚到了慎刑司没错,可臣妾何时将她打死了?把人交给慎刑司臣妾便再没过问,现在人在何处臣妾都不知道,又怎会去把她打死——”宝勒尔一手悄然紧紧的攥着椅扶,指尖逐渐由红发白。 “是吗?”乌力罕抿了口茶,又搁下茶盏,端端坐好。 “是啊皇后娘娘,奴婢可以——”眼看着气氛逐渐冷凝,云雀忙不迭地为自己主子辩解。 “皇后娘娘在问皇贵妃,你插什么嘴!”云雀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那钟厉声喝止了,云雀也只得噤声,不敢再多话。 “是,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宝勒尔肩一沉,将眸光往地上转去,温声道。 话落,皇后并没有接话。 一时间,殿内陷入了沉寂,只能听到门廊下微风吹动灯笼的咯吱声。 “看来,你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片刻后,乌力罕冷声道。 说罢,她偏头朝身侧的那钟道:“你去瞧瞧,人带回来没有。” “是。”那钟应声而去。 皇后的举动令宝勒尔云里雾里,可直觉告诉她,事态竟然变得严重了。 “皇后娘娘,臣妾真的没有把人弄死,臣妾只是将人罚到了慎刑司,就这么简单而已!”宝勒尔有些沉不住气了。 依她的性子,她能从进门忍到这会儿,已经极其不易。 乌力罕却并不打算再听她狡辩似地闭上了眼睛,冷声道:“看来,是本宫太过高估了你的德行,本宫本以为,你也不过是嘴上恶毒罢了,没想到,你的心里竟如此的没有法纪!宫婢不过是给你拿错一根簪子你就敢将人活活打死!” 说到这里,乌力罕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宝勒尔,“你如此狠毒,怎可帮本宫协力六宫?” “娘娘,人带来了。” 门廊下传来阵窸窣的脚步声,宝勒尔和云雀齐齐转头朝外看去。 只见两个太监躬着背低着头打头走着,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太监。 “娘娘,那好像是咱们宫里的小春子——”云雀率先将打头的人认了出来,躬身伏到宝勒尔的耳边小声道。 宝勒尔细细看去,可不是吗!今儿一早她用早膳时还见这两个人了!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宝勒尔很是疑惑。 “不知道啊!”云雀也是一头雾水,“今儿出宫之时,奴婢还特意交代他们到慎刑司去抹去那个侍女从咱们宫里出去的记录,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娘娘,就是这两个人。”那种走至乌力罕身侧。 乌力罕同那钟交换了一下眼神,意味深长的一笑,朝那钟点了点头。 那钟当即会意,朝殿中喊,“你们两个说说吧,究竟是谁指派你们到慎刑司去将那个侍女打死的?” 打死?这不是无稽之谈吗!看着跪在自己不远处的两个太监,宝勒尔傻了眼。 第415章 指使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今宫中制度森严,即便奴才们犯了天大的错处,妃嫔们也是没有任何的权力私自将人给打死的。 可如今——怎么这项罪名竟这么落到了她的头上。 若说是她干的,她便也认了。 可这事儿分明就不是她干的,她是不甘心就这么忍受着这么一盆脏水泼到自己的身上的。 “小春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眉目锐利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个太监,喝道。 可小春子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见主子搭救便赶紧配合其说出自己冤枉。 小春子低着头征怔的望着眼跟前的青砖一言不发,仿佛全然没有听到自己的主子同他说话一般。 “小春子!皇贵妃问你话呢!”云雀也着了急,厉声道。 “皇贵妃娘娘,您别急呀,让他们自己说便是了。”那钟看着宝勒尔慢悠悠道。 自己的奴才竟然干出自己不知道的事,还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理会自己的问话。 宝勒尔的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好,本宫不问了便是,那叫他们自己说罢!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能说出什么花儿来!”她气哼哼道。 “来,你们谁先说。”那钟看向地上跪着的二人。 可这会儿,地上的两个人依旧像是吃了哑巴药似的,不抬头,也不答话。 “哑巴了是吧!还不赶紧说来!竟敢在皇后娘娘的跟前打哑谜!你们的胆子也太肥了!” 乌力罕抬手制止了那钟的喝止,抬起眼皮朝地上睨视而去,淡淡道:“宫规森严,你们若是不想在本宫的跟前说,就只能将你们所作之事告诉皇上了。” “皇上朝务繁忙,是没有精力和时间亲自处理你们这些脏杂事的,到时候,只怕只有将你们押入天牢审讯一番了。” 说到这里,跪在地上的二人已经有些瑟瑟发抖。 “那里边——”乌力罕冷笑一声,“受的苦可就是无法想象的了!” “皇后娘娘!奴才说!奴才说便是了!还望皇后娘娘看在奴才们年幼的份儿上饶了奴才这条狗命!”话落,小春子率先以额伏地,把头磕得梆梆响。 “是啊皇后娘娘!奴才们也只是一是头昏!这才将皇贵妃娘娘的话应下,奴才们已经知道错了!求皇后娘娘您饶恕了奴才们这一遭吧!”另一太监也伏地连连磕头。 “你们瞎说什么呢!”云雀瞪着眼睛看向地上的二人,“皇贵妃何时吩咐你们将人给打死的!你们竟敢栽赃慌慌贵妃娘娘!真是胆大包天了!” “小春子!你说清楚,你答应了本宫什么事?又是如何的昏了头!”宝勒尔简直要一口气上不来了。 被身边人被刺的愤怒让她一瞬间理智全无,一掌拍在了案桌上。 可这样的不理智很快便被皇后给浇灭了。 “皇贵妃,你急什么?待他一句一句慢慢说来又如何?还是说——”乌力罕坐的端正,放缓了语调,“你是怕他说出什么对你不利的话来?” 宝勒尔一怔,她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她嘴上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她正了正身子,没有再像方才那般的露出急躁之态。 “皇后娘娘,这二人毕竟是臣妾宫里的人。”宝勒尔平复了下情绪,缓声道:“臣妾宫里人出了这等子事,乃是臣妾管教不严所导致,所以,臣妾难免自责一些,还望娘娘见谅。” 说罢,她又将身子微微朝上首的方向挪了挪,颔首示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按理说乌力罕也该给几分薄面,可她仍旧没有正眼朝宝勒尔看一眼。 “既如此,你便不要再插话,让他们自个儿说清楚,也好早点儿解开误会不是?”乌力罕目视前方冷声道。 如今还有另外的选择吗?宝勒尔在心里将乌力罕狠狠骂了几句,唇角微扬,恭敬笑道:“是,皇后娘娘您说的极是。” “你们说吧,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如实说来,若有半句谎言,皇后娘娘饶不了你们!”那钟中气十足的道。 “回娘娘的话。” 那钟的话音刚落,小春子终于开口了。 宝勒尔和云雀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往小春子身上看去。 “对于打死宫婢一事,奴才们没什么好说的,奴才只有一句交代。” “你说便是。”那钟再次道。 又是一阵沉寂,尽管自己的确什么都没做,可宝勒尔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奴才之所以打死那名宫婢——”小春子微微一顿,把脸转向了宝勒尔,有气无力道:“完全是皇贵妃娘娘的授意!” “大胆!你胡说!”脑子里像是炸了一记响雷,宝勒尔一掌拍在桌案上,腾的站起了身。 “你胆敢污蔑本宫!究竟是谁在你背后指使!”宝勒尔一声又一声的大吼着,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位皇贵妃该有的尊贵仪态。 “皇贵妃!本宫命你坐下!”乌力罕怒目看向宝勒尔。 可宝勒尔的心态已经全然崩溃,她已经明锐的察觉到,这显然是一个圈套。 “皇后娘娘!您难道看不出来吗?这分明就是一个圈套!是有人在蓄意害臣妾!”宝勒尔愤然转身,几步走到了殿前,公然下跪。 “臣妾就是再怎么着,又何必因为一个宫婢给臣妾拿错了一根簪子就急着将人打死?即便是臣妾想要将人打死,臣妾也不必大费周章将人送到慎刑司去将人打死了!更不会——”宝勒尔说着,转身狠狠的瞪了身后的两个太监一眼,又回头看向乌力罕,“更不会指使这两个狗奴才去将人打死!这都是没有道理的事啊皇后娘娘!” “是啊皇后娘娘!”云雀也一同跪在了宝勒尔的身后,“皇贵妃她不至于此啊!” 眼前似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时间,乌力罕感到头疼欲裂。 “这桩事儿,本宫是断不了了。”她垂下头,一手扶额,另一手摆了摆,“来人,去把皇上叫来吧,就说皇贵妃触犯了宫规,本宫不知该如何处置,还望皇上亲自前来定夺。” “是。”那钟立即一声,“奴婢这就差人往乾銮殿去。” 闻及此,宝勒尔的心里却陡然间放松了不少。 也好——皇上亲来定夺也好过让这个贱人定夺! 第368章 篡改遗诏4 一番话说完,阔阔真抿了抿唇,挺直脊背端坐在圈椅里,就那么定定的盯视着眼前的几位大臣。 她在等,等这几位大臣的惊呼声,等着这几位大臣对她质问一番。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至于对策,她早已在来的路上盘算好了。 她今儿是铁了心的要为自己的儿子争这个皇位,当然,也是为了她自己。 毕竟,她也早已把她的前程绑在了从自己腹中爬出的三皇子身上。 然而,除了横玉上前质问了一句就被扎那下令将人拖了下去以外,殿内一片寂静,似乎并没有人想要追问到底。 或...... 《囚凰》第368章 篡改遗诏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0章 篡改遗诏6 “皇上!老陈恳请皇上速速起驾回宫吧!” 在阿苏占一声声的呼唤声中,耶律岱钦勉为其难的起身走出了帐外。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今夜来自宫中的不速之客竟然会是阿苏占。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该说不说,看着一把年纪的阿苏占风尘仆仆的伏跪在地,耶律岱钦的心确实有那么一点儿动容了。 是怎样一种心情呢?大概就是觉得,皇位彻底的稳了吧。 可是他知道,此时此刻,这种心情还只能藏在心里。 毕竟,就算那张遗诏上写的是他的名字,那皇位他也不能主动去坐。 他得...... 《囚凰》第370章 篡改遗诏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7章 回宫 二人争吵不休,可一旁的景华簪就像是全然听不见似的。 因为,她还沉浸在方才明子绘声绘色描述的那个梦境中。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完全相信那个梦境是真的。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着实是有些荒唐了。 “我看你早晚要把我们三个害死!”芳子压低了声音避开了明子的视线,她不愿再同她进行这个在她看来无比荒唐的争论。 “那就走着瞧吧!时间会告诉你答案!”明子甩下最后一句,端起小几上的药碗出了帐。 明子走后,芳子伏到了景华簪的耳边,蹙...... 《囚凰》第377章 回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8章 宝勒尔吃闭门羹 夜风吹过,宝勒尔环视一圈,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宫门外的几只灯笼闪着暗光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乍一看,阴森无比。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姑娘,奴婢觉得,咱们还是回去吧!明儿再进宫也定是不迟的!”云雀一面警觉的朝四周看着,一面小声央求道。 其实下马车的那一刻,宝勒尔的心里就已经在打退堂鼓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那已经消失了几日的父亲,她还是按捺住了自己那退缩的脚步。 “不成!今儿晚上我必须见着皇上和太妃!” 说罢,又大踏步的...... 《囚凰》第378章 宝勒尔吃闭门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0章 耿亮 “那位葛台大人!” 这边耶律岱钦刚入宫,人还未到乾銮殿,半路就来了人接应。 “奴才恭迎王爷回宫——”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一声尖锐的声音响彻宫道,銮轿也应声停驻了。 轿内,耶律岱钦坐的笔直,两手分别搭在膝上,轿帘翻飞,外边的光亮照进轿内。 他闭着眼睛,眉目间的冷凝清晰可见。 随行的侍卫迅速下马,快步走到銮轿跟前,隔着轿帘朝里小声道:“二皇子,前头好像是耿公公——” 话落,耶律岱钦的眉心一跳,却又瞬间抚平,只是,缓缓睁...... 《囚凰》第380章 耿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1章 让皇位 “谁?” “横玉!” 上书房的灯笼只点了四个,刷白的光影在偌大的门廊上随风摇摆着,看着此情此景,耶律岱钦的心里说不上是凄凉还是爽快。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爽快的是,辜负了自己母妃的那个男人终于死了,凄凉的是自己竟然没能同那个男人见上最后一面。 “王爷,您在此候着,奴才这就进去回禀。”耿亮说罢,疾步往门廊下走去。 终于得了空,耶律岱钦转过身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深秋的夜里,空气中已经有了那么一丝凛冽的气息。 漆...... 《囚凰》第381章 让皇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7章 朝堂 待众大臣入宫之时,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点灯熬油了一整夜,众人都有些肉眼可见的疲累。 可是,无人敢懈怠。 大家的心里都清楚得很,今日这一议会,将是暗潮涌动。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毕竟,这一议会很有可能让北狄再换一位君主。 “人都到齐了没有啊?”耿亮轻手轻脚的开门,将廊檐下的一个小太监唤了一声。 耿亮的这一不轻不重的声音,一下子让廊下的太监们从迷迷糊糊中抽离了出来,不得不打起精神。 “都到齐了!只是,有一位没到齐——” 耿亮朝屋内看了一...... 《囚凰》第387章 朝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0章 劝降2 轿外比轿内又多了几分寒意,一阵风吹来,风沙四起,景华簪抬手将披风拢了拢,将面纱拉的高了些把鼻子完全遮住。 芳子将她搀住,二人正欲往前走,城门楼子上便传来一道粗犷的喝止声。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景华簪是预料到被自己会被制止靠近城门的,可是,在听到喝止声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她觉得,这样粗犷的喝止声,不该来自她的皇兄的地盘。 景华簪只得顿住了脚步,抬头朝城楼上看去。 看的出,这城楼是临建的,因为...... 《囚凰》第390章 劝降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2章 皇上要南下 那人很明显就是知道我要过来,所以特地把这照片挂上,甚至来不及擦照片上的灰尘。 手被晾在一边,唐以尧嘴角一抽,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无视。 这时齐阳欺身向前,直接躲过杨敏手中的转筒,拿出一张符纸缠上。 可无奈归无奈,王英洲又不是体力充沛,自己不赶紧解决掉他身后长长的队伍,可能就有危险了。 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了,看着他这会这么的狼狈,萧太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大,你的伤怎么样了?”楚天毅摇着轮椅看了一圈,然后回到申屠浩龙的身边问道。 雷成看着两人,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申屠浩龙给他们的一直都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形象,这突然之间的形象转变他们还适应不过来。 “优优,这是你男朋友吗?很帅呢,真是太般配了呢,呵呵。”江琬也不介意安格的不礼貌,自来熟般的调侃,咯咯直笑。 “战盟主,没想到你们战盟实力如此强大,原本没有范老跟战盟主在他们很难面对,没想到呀。”郭旭在战天一旁十分严肃的道。 狼牙闻声而起,看都没看厉南凰一眼,便驮着团儿飞上树杈,抽出身上备用的束带给团儿包扎伤口。 当然了,就目前来说,振金对诺亚最大的价值,就是给死侍弄上一副真正的振金骨骼。 孔镶被她抢白,竟无言以对,她喜欢自己讲理的样子,自己又何尝不喜欢她不讲理的样子。 早在阿史那将军带人来楚王府之前,义成公主早就与阿史那将军商量好了。 “所以我现在只是一个斗争的妥协?”富岳有些苦恼,自己成为“祭品”的感觉不好受。 这附近有几个村子世世代代为朝廷制作弓箭,制作出来的东西威力大。而且此地多拓木,是制作弓的重要原料。 但是诺亚早已经有了夜视眼,这种程度的黑暗,自然不可能阻拦他的视线。 狼牙就在吊桥那头,冷冷地盯着他,一动也不动,如果暗夜里锁定猎物的野兽。 她还要亲眼验证一下才行,这万一和自己心中想的不一样,那不是闹一个大乌龙吗? 晁盖倒也没在乎,带着几个手下在城里吃馆子,两天去了三座大名楼,好吃不好吃先不说,就是贵。 此话一出,知道内情的凌羽等几人大吃一惊。他突然联想到自己在初阳城的城主府见到的古莱尔。难道那是古莱尔在去游说武绍南? 两日后,郑家果然来下聘,并定下了好日子:农历八月二十二,距今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郑家因为早有准备,东西都在畴备中,而李家的嫁妆,李夫人也已着手准备着,说梦竹如果想着需要什么再去采办一些。 这话一出,老刘头立马消停了,甚至还主动的充当起了探马的角色,对此赖苍黄倒是朝宋端午树起了大拇指,而宋端午这犊子只用了一句话就进行了高度概括。 如果说宋端午这话里有五分是恭维,那么剩下的五分则是实话了。 这房里,再也没有周王妃和袁氏待下去的理由,她们便急急地出去了。 “大叔也会关心人呀!”她笑着,突然俯身向他的方向拍出一朵朵大水花。 皇上依言,当场封南若宸为侍卫总管,而流尘和另外一人五十两黄金的赏赐,两人亦被封为副总管。 十几分钟过后,天空中传来了一声怒喝,一个狼狈的身影显现在空中,正是刚刚与凌羽交过手的白乐仓,胸口的那道伤疤格外醒目。 雷龙嘿嘿一笑:“我给雅萝求个情,她……”罗克德此时也拉着美莎上前两步,但却什么也没说。 司徒萧为了思颖这场别开生面的婚礼也算是耗尽心血,连她这个失宠的夫人的衣服手饰也这样的费心,不知思颖会是一个怎么样的情形? “那我们也一起吧!”哈尔拍拍手,身后冒险团护卫队也将随行马车带上,开始沿山路往下走,朝着圣灵冒险团方向主道路移动。 我靠!你果然是隔壁老王,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在这种关键时刻你跑上来给我送饭。 骷髅战士受到攻击,止住了前进的脚步,身形不稳,站在原地晃晃悠悠。 二三十人一下子都跪下,其中有一半是陈二狗的手下,一半就是陈家村的同姓兄弟。 马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事情正如他所料的那样发展,他带着奇兵趁夜偷袭,打了徐州军一个措手不及。徐州军混乱之下四散溃逃,根本没有进行有效的反击。 “王医生,听你的意思墨谦的事情并无大碍,我这两天都在处理要紧的事情,你但说无妨。”我不知道夏浩宇是从哪里判断出苏墨谦已经没事的了,不过看着夏浩宇此刻脸上舒缓的肌肉,便知道他应该不会猜错。 第423章 乌力罕周旋试图阻止 乌力罕一只脚才刚迈入偏厅的门槛,便听得里边传来一道清淡冷声。 “皇后来了,快,到朕身边来坐。” 乌力罕心底不由得冷笑,男人就是这样。 毒圣十分不甘心的骂了一句,然后他也没有隐蔽身份了,而是直接走了出来。 儒家圣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大家纷纷点头,在北野信的吩咐下把这些零件装进木头箱子密封起来,然后搬到了皮卡上。 牛大壮觉得这个念头有些荒唐,不由微微摇了一下脑袋,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吴萍。 这个矮个子黑武士还在发出阵阵的鼻音,似乎想求饶,但是叶子浩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你是谁?”裘麟凝眉看着那个男人,用力握紧拳头,严阵以待,又暗暗心惊,他是怎么出现的? 们在里面对峙的很痛苦,外面云集的强者更对眼前的奇观感到震惊。持续三十天的冰封,竟然还没能镇压秦命,环绕在秦命周围的虚影好像始终在释放着某种威能。 白芸苓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叶秋的杰作了,差点笑出声来,然后看了看里面,没看到叶秋的身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灵灵、灵关虽说以前也从来没有见过饕餮,但两人经常听灵兽子讲,耳濡目染下,两人对饕餮有着潜意识的恐惧。 他又把头尾细细思量一遍,孙膑和田忌实打实地被押解宋康王的王宫,无论苏秦后续再玩什么花样,这二人已是瓮中之鳖,若在他们身上做手脚,大不了一杀了之,断了苏秦生变的念头。 林浩站在原地,神色郁闷至极,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夺舍的两只成年古代异种,驯服之后竟全部逃离,让林浩十分意外。 一念及此,聂心心中更是动力十足,四周的土地不断的轻颤,古代阵法的厉害程度可见一斑。 止守还有祝火两人闻言,脸上却并未露出什么惊惧的表情,毕竟在这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而对于米拉德和威廉来说,周围这些惊讶的议论,以及对面中国人骄傲的眼光,就已经不是在打他们脸的事情了,是让他们的脸肿到什么程度的问题了。 他们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配得上追随这样伟大的帝者。 “胡说什么?什么时候了还胡说八道。我可没心情听你胡说八道。”公孙兰嗔道,心里倒是甜蜜蜜的,郎君把自己比作嫦娥,足见自己在他心目之中的位置。 “另外,要核武器的威力太大了。在使用的时候,必须要有合适的运载工具才行。否则的话,不仅会伤到敌人,同时也会伤到自己的。”吴皓轩接着说道。 方荡不杀母蛇蝎,不是因为他从母蛇蝎身上抽吸了大量的血毒,而是因为母蛇蝎居住的地方和娘亲居住的地方如此的相似,以至于,方荡只想着怎么帮助其摆脱当前的困境,丝毫不去考虑母蛇蝎曾经要做出的对于他的伤害。 这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秦铭无奈摇头,心里吐槽这些人,演技太差。 第424章 乌力罕妒恨景华簪 因为素素的灵力强大,匕首进入石壁,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扎进了豆腐里。 一轮月弦高挂天边,此时月轮如勾,远岱苍茫,银光洒在山头,仿佛披上了层轻纱帷幔,缥缈而绮丽,无数繁星点缀点缀山后,犹同梦境一般。 裘妈妈熟练地生火,铜罩雕花炉里暖气扑来,琼云宫内殿顿时暖如三春。 就在围观游客不解林涛所做的时,救护车赶至,这时两个中毒的人脸色已经明显好转,嘴唇上的乌黑也渐露血色,让林涛宽慰了不少。 王道被他的言语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不得不说在固执己见这一方面,此刻的关羽跟刚才的张飞那是如出一辙,真不愧是“兄弟”。 庄园门口,两队黑手党的成员无聊地守着大门,看到一辆车停在门口时先是一愣,正准备去呵斥时,只听车后座上的人大喊一声“车臣共和国万岁”后,从腰带上拔出了两颗手雷,扔进了大门。 听了胖子的解释,华旦哈哈的大笑起来,抓起牛肉和白牛就朝着嘴里灌去。 但是当鬼鼠再次睁开它那血红色的眼睛时,里面充满了怒火和凶戾,怕的林涛心里打起了鼓,刚刚才坚定起来的信心也在这时被鬼鼠的眼神吓得烟消云散。 纱纱笑道:“你傻呀!后卿那个怪物不可能有情爱!”抱起酒坛子又是一口。 今天他明明得到了不少黑色组织的线索,结果忙活了整整一天,最后却一点收获都没有。 面对冰封领域,林飞以杀戮领域对抗,任由天荒之碑悬于头顶,杀戮之气与冰封之息不断摩擦激荡,直接打得周遭冰川崩解,引起壮阔无比的倾塌场面。 “我真有点后悔帮你了,费了那么大劲儿帮你,却连一点诚意的回报都得不到,早知道我还不如要宋大少那三千万呢。”林峰故作出一副后悔的表情。 她的脑袋里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是,这要多大的床才睡得下这么多人呀,还有,姐夫能喂得饱这么多姐姐吗? “拜托,工作室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和寿哥会搞定的,咳……”韩炳将拆下来的配件拿起来,用抹布拍掉上面的灰尘。 “阳烈,好好修炼,半年后别丢了我们中级学员的脸面!”牧尘甚至找到阳烈,这样说道。 林峰正要追问,却听到了嘟嘟嘟的声音,欧阳梦梦已经挂电话了。 胡成鹏向天一吼,立刻有几只空中的恶魔被击落。见胡成鹏有对空能力,五只恶魔向胡成鹏扑杀而来。 "这里的两尊魔王就交给我们了!"按照之前计划好的,苍狼刀王与魔煞人王驾着灵光同时进入了其中。 “我懂了。”林峰点头,他心里暗自决定,要想办法帮柳茹茵拿下这个代理权,不为别的,只为让他的乖乖老婆开心开心。 总之,那几天就忙得昏天暗地了。除了上课,凛几乎一天都在游戏里,还破天荒地通宵了两次,导致眼圈都黑了几层。 只见在他的周身,已经覆盖着一层紫极焚世火,那天幽北海的海水遇到紫极焚世火,就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竟然不敢靠近分毫,在叶浩川的周围,形成了一个海水的真空地带。 “跪下,给前辈嗑三个响头,今日为娘做主了,你拜前辈为师,你以后在前辈门下修行,对待前辈就要像对待为娘一样,不可有丝毫怠慢,更是要刻苦修行,否则为娘在九泉之下也是不回瞑目的。”赵氏严厉的说道。 自己平时到也隐藏了几个保命的手段,自忖碰到了任何敌手都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一次,还未等陈龙圩开口,王辰便是伸手,等于强行将陈龙圩给带离酒吧。 此时,洁兰公主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慢慢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左贤王见此情景,迅速过去,抱住了洁兰公主。 “听黑兄的意思,都一切都是黑天盟在背后搞鬼?”薛定一时被黑麻子搞的疑神疑鬼道。 在屋内跑来跑去的洁兰公主,看见这样的情况,也是吓得魂不守色,她知道,如果左贤王扯掉自己的面纱,自己也难逃成为左贤王的王妃。 就这样,仙武星某日,全球万米高空突兀浮现四个漆黑大锅,目测百米直径,未出声响之前显有人关注。 吴天狼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看到左肩膀上的伤口,再联想到朵拉的隐身能力,瞬间就讲朵拉跟血族两者之间联系到了一起。 明天就要签署三方联合探索协议、然后召开记者招待会,正式对外公布消息了。 律昊天曾经说过,华谦最适合讲冷笑话了。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冷笑话,绝对能让人笑到喷。就好比此时了,众人全都被华谦给逗乐了。只是孟宇,横眉怒眼的对视上了华谦。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看到阿古力,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就连王一剑身上都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气来。 第425章 乌力罕看望慧妃 乌力罕一行人到的时候,冷霜正在给外院的宫婢们说话。 锦卿借着油灯的光亮四下打量了下这个房间,门窗都关的死死的,缝隙处还塞满了破布条,连丝风都透不进来。 而这栋房子最离奇的一点就是——是林笑笑自己出资便宜买下来的,而那钱,还是她炒股炒来的? 闻言下意识地回过头,就看到原来是阿方索回来了,怀里抱着两尾还在活蹦乱跳的活鱼,只是那样子,实在是有够狼狈不堪,就是奥卡也不禁哑然失笑。 对于托托莉来说,她进到服装社只是为了cos的服装,但千爱并不知道。 诱宵美九本人也很犹豫,不过这些都要在见到了晨瞑瞳之后再做考虑吧。 这一刻,长宁仿佛置身于巨山之下,被巨大的山峰压得透不过气来。 长宁的这个表情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像定格了一样,让他觉得既心疼,又愉悦。 “命令各部,立刻停止攻略各处城镇村庄,率部返回巴黎。”良久,马克西穆斯蓦地背转过身,径直从大殿后‘门’走了出去,同时留下了最终的命令。 “这个不用担心,丢掉的不过是1000颗脑袋,现在这城下少说也有7万人,等战争结束,我们可以亲手将这几万颗脑袋码上去!”奥利安正了正头盔,眼神中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兴奋。 n市的游乐园里果然新添了不少的游乐设施,今天虽然不是周末,但人也不少,毕竟到了暑假嘛,许多家庭都带着自己家的孩子一起出来玩,所以更显得人数不少。 “二奋,我现在应该去哪?”秦奋想不透,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自己接下来应该去哪。 王家的管家,一脸傲慢的验了货后,将五十两黄金,丢给了李华。 如此手段,自然让人感到震惊且恐惧,有一个弟子跑了,剩下的弟子也接二连三的后退,片刻钟后,大宅门外,也就剩下这几位长老和这位宗主了。 唐蕊说,她一整晚都没合过眼,闭上眼就做恶梦,梦里全是任务世界里的血与肉。 眼看着乡亲们都停下了动作,不再想要上前来揍自己了,汉奸头这才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乡亲们还没走,他这口气就不敢全部都松下来,甚至,他还趴在地上,依然不敢站起来呢。 “一百万本金,追加十万,这事就结了,怎么样?”黑皮男毫不示弱的道。 要知道,郑辰现在是废人一个,没有实力的他,哪怕拥有再多的剑气,也于事无补。可是,杜离这么做,却让得一丝丝剑气从他的体内涌出,这么一来,他身体周围,便有了剑气波动。 看到雷若兰这个样子的时候,疤三这条坚强的汉子,眼眶不禁湿润了。就算是面对死亡的时候,他疤三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可是面对雷若兰的时候,他却做出了这样的样子。 三拳,连续三拳几乎同时轰出,每一拳重叠着六十五层之力,三拳齐出碎裂空间,力可撼山岳,轰击在方跃龙身上。 第426章 慧妃 而一旁的厉长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对着自己的副手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副手认真点了点头离开了。 坚若磐石的地元素精灵在出现的一瞬间,便振奋精神冲向了被洛洛压在底下的三头龙。 双头四臂稍微好点,将来魔变期和骨变期的体修弟子,条件符合的情况下同样能施展,但三头六臂就不行了。 雷神这两个字,在紫‘蒙’古星的众人心中,绝对是最权威的,他高高在上,雷电光辉照耀整个紫‘蒙’古星,没有人敢亵渎,那几乎是紫‘蒙’古星所有修士的‘精’神领袖。 接着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熊山的骨骼被填充起来,逐渐变成了一具八尺高的棕毛熊人。 在这一刻,季默身背后的雷霆大作,仙雷涌动,他直接将大魔刀取出来,包裹着大道圣光,又有太乙仙雷缠绕在上面,并且季默的一条手臂,完全麒麟化,被红宝石一般的鳞片覆盖,整条手臂粗壮了数倍。 一个身穿兽皮的男子,两三步一台阶,缓缓在上面行走着,他旁边还跟着一头棕色巨熊,攀爬间也有些吃力。 这股气息把周边几个大势力的强者都惊动,纷纷飞到空中,驻足观看。 “你们先下去吧,等有了消息,我会告知你们的!”宗主随后说道。 “我们没有说什么?你让开别挡着我们的路。”九窈公主的突然出现,吓了六公主跟丫鬟一跳。 “上酒!来客了,来客了。”藤吉郎在房前大声吆喝,回头看了看六人,开心地笑了。 一年后,他的黑心大哥已经对我放下戒心,而我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就在那个有着姣好白月光的夜晚,我成功的逃脱了被窝称作地狱的地方。 炎龙满以为自己做足了姿态,这条街上无论是谁都要卖给自己一个面子,没想到却狠狠地吃了一次瘪。 李振国微笑着说:“对!我把纸条再装进去。”李振国把纸条又装进了瓶子里面,拧紧了瓶盖后,便扔回了海里,他们又继续向岸边走去了。 今天我早早的便从床上爬起来,看见琪琪姐还在睡梦中,嘴角不住的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度,这个场景是真实的,不是梦境。 “你是谁?”叫做尚君的男生生气的说道,到手的肥肉就这么被抢走,他怎么能开心的起来。 车窗飘进来的歌声,将林安从恍惚中拉回现实,又或是前方不远路边那个突然浮现的身影,若不是那张脸略显的稚嫩,他还以为穿越了时空。 “好累,三天没睡觉,都开始出现幻觉了。”朴志勋突然身子一软。踉跄着来到沙发前,绵软无力地趴了上去。 我无比鄙视的看一眼写满我错了的米亚:都是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他以前做过cosy。害得我磨叽了半天,完全不是我风格的磨叽。 两人逛完一圈回到客厅,包括来过一次的阮软,都陷入了无语。别说在长溪,就算在整个湘南,估计都很少有这样“浪费”的住宅,至少她们是从没见过。 换做以前,不管季瑶说了什么,他都会觉得肯定是别人设计她、陷害她,但此时此刻,他却能够公正客观的思考季瑶所说的话。 浪的声音已经在他脑海中响起,这家伙现在越来越少在木板上现字了。 因为她在酒店前台的时候,看到了锦鲤app上有一条跟陆逢川有关的选做任务。 他们两个说了好半天话,谢婉凝才坐了步辇回来。这时天色尚早,萧铭修还在前头忙,她便也把孩子的衣服摆出来挑挑拣拣,又一件件重新叠好。 四十米长的大刀当场被她掏出来,光辉璀璨的巨大刀身顿时引起了包括操场上训练的圣骑士还有亡灵族们的注意。 阿娇哧哧笑个不停,她看着这些人跑出去,一个转身,就从底楼教室到了丁秃头的办公室里。 “我是白银军团的首领,也就是吊桥对过军队的领袖。请问哪位是这座城市的领袖,如果城市的领主没有在场,还请麻烦两位替我将消息转达给城市的领主。”科林表面客套说道。 那个副官说,后天,他就会把他所能召集到的所有人帶到江诚指定的地点,当然不是在这里,如果炮弹不长眼,炸到那些老百姓怎么办? “我不管,反正今天我要全部得到你。“暮雪端着酒杯,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道。 “哈哈哈,外交人先生得话说的真对,谁会嫌弃自己钱多呢,既然贵区府邸这么有诚意,我答应了!江诚笑嘻嘻的看着西区外交人说道。 “我不是没事吗?”水天澜扁扁嘴,虽然不满意他的态度,但知道他是担心他妹妹,也只能大度一点。 轻哼一声,林风转身就准备离开,一秒钟也不想看古老爷子和南宫俞的那副嘴脸了,真的生怕一个忍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自动手了。 第427章 乌力罕挟制宝勒尔 莱恩说着话,眼神还在那旁观法师身上,直到看他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这才收回了目光,重新转到莱特身上。 “林晨!你好大的狗胆!现在滚过来认错,倒是可以让你继续在圣殿待下去!”一个留着短发,双目略显鼓突的男子,指着林晨怒喝道。 “滋滋滋!”李汉右手提刀,不断刺向地面与墙壁,他在寻找他想象中的密室。 深渊中正在跌落的莱特猛然全身一轻,下落之势也为之一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掏出一瓶蛛行药水喝下,脚踏着山壁就那么朝上边跑了回去。 “华筝,我和师父正在吃,这是人参炖老虎,你也来尝尝!”郭靖对华筝道。 转了几圈,李汉使用神识探索起来,转眼间,整个功法殿都被他看了一遍,听到有人传音警告,他只得将神识收了回来。 在地下第三层的时候,玄月并没有在兑换的地方看得到寒冰玉髓,但是到了第四层,玄月却看到了寒冰玉髓,所以玄月并没有在地下的时候去挖掘寒冰玉髓。 “我们家里的人都比较严肃,你要是当着他们的面叫我老婆,他们绝对会认为你这人轻佻,到时候恐怕会引起很多麻烦!”于洁解释道。 “哇好可怕的力量。”蕾薇朵表示十分的惊讶然后便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头那个和空间戒指合二为一的冰属性魔法戒指。 唯一没让他想到的是,白日飞升的出现,原本他还以为,云无烟特意拉着自己来,仅仅是想试探自己——星辰石的任务流程,云无烟自认为很神秘,却不知道,古越给陈风的资料上,早就有一套完整的攻略。 “哼,想逃。”车无忧微微冷哼一声,今日对于斩杀萧狂杀他是志在必得,又怎么能让此人逃了呢?如果今日斩杀不了,来日此人必成心腹大患,所以车无忧是毫不犹豫的又御剑狂追。 但孙丰照终于回头找到对他施暴之人时,又吓了一大跳。这人他认识,这不是那天在紫云宫把他震昏的疯子吗? “我也同意。”邢羌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表态道。不管如何,只要不是银枪当南车之主,他都是可以接受的。只是茗儿,还是太稚嫩了些,不由的让他十分的担心,南车此次如此做,是不是太过儿戏了一些呢? 这些人一定会牺牲的结果,也只不过是为其他逃离了这座城市的平民百姓们争取到更多一点的逃难的时间。 但此时血旗外的西外海灵兽军士,也无暇顾及这点天地异变,而是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这面血旗之上。反正之前尤牙所施展的神通法术,已经够怪异的了。现在出现一点天地异变,也不足为奇了。 “怎么不见太上二长老的踪迹?溅泪,当年你来这里的时候,这里就是这样么?”南宫若离忽然间问道。 “也该到了结束的时候了。”怜杀忽然收敛了笑容,神色有些阴沉的道。然后便见他的长剑,忽然飘忽了起来,先前他一直在与众人硬拼硬,可是此时,他的长剑却犹如毒蛇般,不住的在寻求机会,给几人致命一击。 云拔得意地大笑起来:“你的队员下车以后,烦劳你跟他们解释一下。我先走了。要是我发现你在背后跟我玩黑手,我马上把这里变成地狱,免费让你看场恐怖电影!”说着,扬长而去。 但是,自己毕竟是南宫家的一员,如今重新回到这里,依然忍不住唏嘘不已。 “老金,飞行了半天你发现哪里有奇怪的地方没有?”楚林峰这时问道。 林远爱变得那么不上进,林深深这个当姐姐的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柳芊芊眼里闪过冷意,奴才就是奴才,竟然妄想爬到主子的头上,这就怪不得她无情了。 “擦!要是让我逮到这些混蛋,五马分尸都是轻的!”李辰郁闷的直接把电话砸了出去。 我斜乜着他,心里猜疑他的话里有没有千分之一的真实的可能性。 在看到她倒进来接他的车子里时,他高高悬起的心放了下来,这样至少比跌倒在地上好多了。 枪口喷出一溜火蛇,就像是死神的手臂一样,每一道火蛇都能够带走一个普通人的性命。 刚刚走到窗沿边,便听到不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不深,极其的轻。 然,剑风凌厉转过,眼前红影一闪,一声闷哼,却是素和挡在了花风陌的面前。 醉吧,醉吧,这样他就不用在人前演戏,把自己搞得像个俗气的地球种一样,做着那些愚蠢而恶心的求偶行为。 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可能放弃白雨若。他在雨萱的墓前跪了一个晚上,乞求了雨萱的原谅,也更加坚定自己的这个想法。 由于药界的限制效果,将他们的修为全部限制在王者颠峰,所以一出来,大家也没有过多的说什么,全部盘地而坐,尽可能的限制着体内如同黄河泛滥般汹涌的天曲力,缓缓的吸收着周围的灵气。 “你总把所有事情都想的太复杂。很明显,他想要夺舍李贤,取而代之。”吕风起看安伯尘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第428章 收买人心 不过吕‘蒙’也无意和严颜‘性’命相搏,他只是要拖延一些时间,等鲁肃撤离战场,他也会自行撤去。 坐在中间位置的源泉一伸手将烟截住,然后从里面掏出两支,他和杜轩各点燃一支之后,才将烟盒扔给前面的徐建国。 连护花使本人的情绪,都必须控制好,影响到任务对象的心情,那就是影响任务质量,这般说来,就是要和最后的任务评定,和奖励挂钩。 根据神识的查探,郑西源明白,那惊天动地的长笑,仅仅只是斗气震动空气造成的效果。 皇上自登基以来便时常和颜悦色何曾发过这么大火,宫人们忙不迭地往外退去,谁也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去触老虎须。 直到李萧毅毫不客气的将他的四肢打断,被疼痛刺激的他这才疯狂的大叫起来,四肢无力的在地上滚来滚去。 别墅离湖边看着很近,其实还有一段山路要通行。再加上北野莫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等到雪痕清洗处理完食材,他们就立刻上车出发。 熊行长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他凑过身子和二人又嘁嘁喳喳的研究起来。 雪儿笑了笑,随后看了看曾阿姨,无力的摇摇头,表示无力的样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让现在在克洛伊德的莱特西恩出手的话不就好了……”狄波拉笑了笑道。 “是你!碍事的家伙!”玖辛奈的金刚锁链不是普通的锁链,用术基本上是斩不断的。所以,此时的绯川明白,这一下他是跑不掉了。 让周兴云保持冷静的,为何是贪念而不是理智?因为周兴云心里很清楚,伊莎蓓尔有意引他暴动,一旦他凌乱了,非但赚不到佳人一点便宜,往后还要处处受制于人。 “为什么会从天际而降,又为什么会进入我的脑海深处,想看一看,却发现神识在碰到那气体后就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深海。”神天皱着眉自言自语道。 这个时候,就能切换成长笛独奏曲,将自身骨化的【现象】与敌人完好的【现象】进行交换。 “很好,各位的心意让我很欣慰。来人,带他们到营地左翼休息。”擎天熊轻描淡写的吩咐道,数名卫兵立刻走上前,示意出城的五千余人放下行囊,随即转移到营地的左翼驻扎。 “我明白了,明白自己为什么之后受伤,几乎感觉不到痛,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所以我现在算不上一个活人,而是一个活死人对吧?”何时归苦涩的笑了下。 蓝魔在下了命令之后,就开始进入了修炼了,一阵阵魔气环绕在蓝魔四周,就好像是一尊魔神一样,进入修炼的蓝魔运起蓝魔心境,慢慢的提升着自己的实力。 他只是抬起双臂横在眼前,留出让眼睛看得到的缝隙,随后紧盯着罗的动作。 当战斗结束的时候,众人赶到救援时,贝尔德塔城的指挥官萨维多已经受了致命伤,只剩下了最后一息。而跟随萨维多突击奋战的魔法师和士兵们也损伤惨重。 全体影杀俑兵团的人集体吼了出来,这一刻,他们的灵魂,他们的心,才真正融入这个由二百四十人组成的大家庭。 这天正是天和历1002年戌月二十日,龙图学院现任院长杨安,突然心神不定,接下来经过预测后得知九璇大劫将至。 “这就是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心中一吼,抹掉心神的缺陷,大刀继续朝着塔妖头上劈去,塔妖都没来得及呜咽一声就被火焰大刀劈成两半,墨绿色的血液散在李平的脸上,一阵温热传来。 对于沈云,林欣颖已经免疫了,眼神有些厌恶的瞥了眼沈云,旋即回过头继续看向桌上的资料。 阴阳天朵自修炼自己家的占卜术以来便是没有出现过如此的情况,一些人的生死也是可以占卜出的。 这次二人的会面十分隐蔽,郑海东隐藏的真实身份居然是大夏国国君卓绝城的大哥卓东明,号称辅国公,但此事鲜少有人知道。 前面二人尤其迅速的疾奔而前,只听‘唰!唰!唰!’数声响过,也不知道二人使出的是什么兵器,居然令四兽立时闪避。 随后易翔再次睁开眼睛来,惊讶的发现自己处身处一个充满着千万面镜子的空间之中,易翔转头一看,就会发现无数自己的身影皆是看向了易翔。 “我说,我爱上你了,你相信嘛?”赵婉容手中端着酒杯,脸上略微思索了片刻,然后笑道。 就在这个时候,铁门一下打开,薛初九及时出现,一脚将这大胡子踢开。 鲁鲁修的问题透露出了一个重要的情况,那就是鲁鲁修终于开始正式扶持新的权利阶级了,内城可是距离人族帝国最高权利巅峰最近的地方,能够在这里拥有一席之地的人,天然便拥有者其他人所不拥有的好处。 而随着转生业务的流行,逐渐有专门负责翻译的组织形成,并对外发布任务,从中获益。 听到冥炎的话,周朝倒是一语未发,不过胡子和牛仔却先骂骂咧咧了起来。 在齐雷想来,林云想要隐藏的东西,恐怕就是那诡异的黑色元力吧,林云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黑色元力的存在,又或者说,林云不想让人看到,黑色元力真正的诡异之处。 自从来大世界后,这是第一次众人全部齐聚,当然了,青竹没在。 清晨的竹林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地面上的枯叶皆都被一层露水打湿。 当年天机道主设计无归,将她强行从转世中唤醒,这才得了成道契机,自身踏入破界的行列。 随后,他将手用力一挥。只见那根长长的绳索,宛如一条巨蛇,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茫茫的深渊之中。 第429章 皇帝为难 “娘娘您过奖了。”图玉不好意思的讪笑一声。 “既然你都已经看出来了,那便给本宫些意见。”乌力罕开门见山。 第一议长听到二级科学家说的话,顿时脑子一懵,赶忙的对着厚重的铁房嘀嘀咕咕的说着一些什么。 刁德彪接下来又跟他们几人相互介绍一下,然后几人朝着别墅里面边走边聊。 撞击并没有停止,幻阴花中的极阴之气不断地进入身体,跟阴阳玉,天心决印心法产生的内气相撞,新的能量越来越多,全部到达了百会穴。 李俊昊一听觉得也是,自己是该着将杜拉波调回来。但是一师二师属于野战进攻部队,日后他们每攻占一个城市。就得有人驻守。这样这样军队就会背上很大的包袱。组建守备军队也是迫在眉睫。 林启华清楚地知道,这首歌,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但是却非常奇怪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那么熟悉,仿佛它就是自己所创作的一般。 他们都是和奥斯联邦稍微挨近的星域,所以获得这些消息,不足为奇。 不过,他心中虽然是如此想,但却不敢直接表达出来,只能委婉的问道。 他们成员们,一直都在关注这边,看到自己老大都被人打爆了脑袋,一个个都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 更何况,这个白虎大营,可是他的兵马,如果白虎大营真的被渗透了,他这个主管定然难辞其咎。。。 “商龙天下那么讨厌,他是会长,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云筠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璃夏听到慕容芷传回来的话的时候,脸上除了僵硬已经没有反应。慕容芷的随性很多时候并不能让璃夏完全理解。 蓝幽明昨天将雪莉送回来之后,淡淡地对妻子们说了一句:“我去趟东土问点事情,明天回来。”然后他就消失了,整整一天没有回来,留给刘淇他们的,只有一个愈加阴暗的天空和窗外的寒风。 里面装的布是顾陵歌惯常用的衣裳布料,虽是玄色却有丝绸的质感,杨怜儿拿了戴着护甲的手指,轻轻撩起布匹一角,看着上面干涸的地方,心里的满意更加多了。她果然没有料错一分一毫。 荒草挡道,前路茫茫,抬头不见天,低头难见地,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已疲惫不堪。 所以说,自己后来对蓝幽雪的事情并没有多么的抵触了,只是单纯的不表任何的言论罢了。 “什么?丹炉倒了?你怎么那么废物,看个破丹炉都看不好!”歪鼻老道说着急忙来到正房内,只见那一人来高的丹炉斜倒在地上,炉盖摔在墙角处,一旁的凳子被砸的粉碎,屋子里一片狼藉。 特里同在男子冰凛凛的压抑声音中几乎和他同时瞪圆了眼睛,而同一动作下他们两者表露出的神态却大不相同。 他的目的并非是要依靠自己冲出去,而是弄出动静,让万圣岛的人发现。 “铿!”剑芒与刀光对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铿鸣,两道截然不同的内力顿时炸开,气浪滚滚,残力激射。 做为六道轮回之首的‘天道’,而帝释天境又是二十诸天的第二境,其中的妙处不言而喻。不然,释迦摩尼也不会在为成佛前,竟有三十多次转生于帝释天境。 第430章 皇帝出宫 皇帝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却也没有明确的拒绝,这让阿苏占的心里有些欣慰。 何昕暖闻言皱了皱眉头,“秦嫂你先别忙活了,过来一起吃吧,吃完再收拾。”何昕暖对秦嫂总是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和依赖,可能是对自己母亲的思念吧。 直到将铜钱接住之后,道士才终于忍耐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气息一下萎靡了许多。 “你要记得,一切都没有自己的安全重要,你所说的地方我没有了解,不知道那是个怎么样的桃花源,不过,一定不要贪图其他的,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苏辰逸接过来她手里的鸡汤说道。 周泽楷笑了起来,接着忽然就坐在了霍逸晨的身旁,拿着一杯酒低低的笑了起来,抬头的时候跟霍逸晨之间的距离已经只剩下了五六厘米。 郝雪阳看着这只猫失去了挣扎的痕迹,脸上却是挂着笑容,此时听到门外砰砰砰砰的敲门声,却是直接用左手领着这只死去的白猫,走到了门口之后打开门,就将这白猫扔到了崔晋瑜的怀中。 盛金雨进了大厅,安静的坐在盛江来对面,听着她大哥跟母亲的谈话。 两人在月下相拥亲吻,当双唇恋恋不舍得分离开,张旭东顿时感觉到自己脑海里的混乱停止了下来。 但眼前的这一幕仍令她有些不适,兴许是美与丑、善与恶的极致呈现形成鲜明的对比,冲击着她的心境与认知,令她有些不适的吞咽了口唾沫。 “今天做什么饭?”林艺杉看着厨房里系着围裙正在忙碌的陆深说道。 在朝堂上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与太子亦是父慈子孝,感情甚笃。只是随着梦境的继续,有些事情开始转变,儿子们都渐渐长大,太子也逐渐失去了风度。 安置好父母,彻底了结了他的一桩心事,接下来一心为事业即可。 苏纾抬头望这个同桌,过去也曾是好过一些时候的,没想到今天变成这样的局面。 吴帆: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在我和你的梦想之间,你会选择哪个? 吕西安·诺威,这是那个青年的名字,他是从因蒂斯来的冒险家。 “那要不要先查一下疯人院的拜访名单,尤其是注意和兰尔乌斯一起去的人,或者拜访时间差不多的,这些人更可能被兰尔乌斯利用。”伦纳德摸着右耳的耳垂,严肃地问道。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第三层空间的引力应该是这里的百倍,甚至千倍,这么变态的引力,恐怕我的身体应该承受不了。”林霄自言自语道。 叶琳娜闻言点了点头,不过她现在已经知道爱丽丝死了,这件事情现在说出来不妥。 随即,他的视野之中便缓缓的出现了一抹淡淡的金光漂浮在空气之中,沿着楼梯向上转去。 沈毅全然不知他已经成为了西海中头号通缉人物,此刻正与羽尘和司空孤星赶路。 而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可以用水来土掩、水能灭火、火能炼金这三个词语来解释。 当然,世事无绝对,军方对一些特权者还是有了便宜行事的权利,只要持有特有的勋章,还是能够直接进入玄空大陆之内的。 第431章 乌力罕召见阿苏占 “大人,皇后娘娘待会儿就到,您先喝点茶水。”图玉说罢,示意身后的宫婢给阿苏占奉去一盏茶。 纳铁有点茫然的看着孔德守,而这个时候,其他聚宝堂的兄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已经来到了纳铁他们旁边,都对纳铁恭贺不已。 她气还未消,有人送上门来,自然不会放过。正要掀开帘子看看来者何人,薛璇先听了一耳朵诗。 可以说是一步一景,而每一个景又都富丽别致,整个院落里贵气十足,完全不输之前他去家访的任何一家显贵。 看着如此之多的人流,叶梵天真的是有些目瞪口呆了起来。本来以为这迦叶学院招收的人数这么少,那所聚集出来的学员也多不到哪里去,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恐怖。 “大概是没注意,停车场有人按吧。”白燃将帽子戴好,这里不少明星都会过来,虽然没什么熟人,但她不想过多的寒暄。 宁钰正听着两边打擂台呢,忽然被点众人齐刷刷看过来,她只能硬着头皮起身。 翠的眼睛瞪得很大,灼华似乎还能感受到她之前有多么的惊恐,有多么的害怕。 这个时候一位身材瘦弱无比的老者拄着一根黑色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到了广场的台上,那颤颤巍巍的样子着实的令不少的学员们开始为这家伙感觉到了担忧。 “所以,最终的结局是什么?”姜舒柔莫名觉得,这个故事对她来说很重要。 抬起袖子替白少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唐唐眯着眼睛轻轻笑着,波光滟潋的眸底闪过的是淡淡的波光粼粼,她的脸,不是倾国倾城,也不是天姿国色,却永远透着喜气。 光头大哥吓得弹跳而起,就见柳语已经闭上眼陷入昏迷,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周身的能量不受阻挡的乱窜,莫名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说完了话,他就关机了,他知道家里没什么事,如果有人通过王颖总找他他回应不过来,所以只有关机。 姜逸说完之后,他们已经到了那建筑的前方,随着他右手一挥,大门顿时就被打开,随后,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十几具尸体,每一具尸体,都是一击毙命,这完全就是姜逸刚才的那一剑所致。 “这…”我微张了唇,却觉如鲠在喉,些微的刺痛感让我无法开口。 楚天夜的话赫然是其他几人所想,异能集体爆发,攻击范围极广的技能一时间抵御了不少普通丧尸的袭击,一行人也不多说,各自分头行动依着能量波动寻找暗处的高阶丧尸。 想明白了之后杨昌发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肖月也是个聪明人,当下也就明白肯定有事情,所以她也不开口问了。 沈希见着已经化好了妆的沈眉,也知道她是为何而来的,沈希觉得自己突然变得轻松了起来,闷在心里的事,也是时候同她说了。 法里似乎是拿准了什么事情一样,根本不听艾莉斯的话,他对着玛欧林的腹部就是一拉直接将对方的衣服扯了开。 这下,听见欧阳琪前面的一句话,几乎是所有人都转身望向了胡成,胡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暗想欧阳琪这是想干什么? 第432章 利益的交换 乌力罕的话说的已经够明白了,阿苏占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此时,她盯着他的侧脸,仔细看了半晌,却只从这张棱角分明的太过英俊到了脸上,看到了冷漠。 “钟大,你去找你喜欢的食物。”缪可蒂拍拍金钟大的后背,一脸‘上吧’的表情。 这时候,诗瑶把眼光又看向了子衿,子衿会意,一把瑶琴出现在他的手中,掌心用力,那把瑶琴就已经到了诗瑶的面前。 然后之后的那些,林成双不会的,但是君梓羽却轻松地一下子写下来,林成双不禁好奇,这人脑子里装那么多字体,哪一天搞混了怎么办? 赵逸太狠了!竟然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白饶双拳紧握内心被滔天的怒火填满,随即又被恐惧代替。赵逸所部强悍无匹,一千官军就击溃了自己五千兵士,山寨内的五千兵士怎是赵逸对手。 她这样美好,殷时修,你真当这世上只有你一人能懂她的好,能看到她的美? “咯吱咯吱!!!”紧接着,一阵牙齿相互摩擦的声响,让大家忍不住浑身直冒寒气。 这种反常的现象,瞬间让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了轩辕古城中的那段经历。当初在古城中,人魔为了达到进入地下墓葬的目的,所做的事情与刚刚发生的一幕何其相似。 “很有可能!!!”只见宋队长若有所思地跟着点了点头,能看出来他也有些赞同于孔老的这个说法。 容菀汐嗔了他一眼,心想你这只老狐狸,都要成精了吧?怎么就这么狡猾呢!他是故意让太子觉得他心里不舒坦的,也料定了关键时刻,她会出言帮他,所以玩儿得不亦乐乎的。 转而将视线,放到了墙壁两侧的油画上,辰凡试图,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要说能有提示的,最有可能便是这些画了吧? 雅芮趁着自己养病的机会将记忆里的雅芮的两世记忆都翻腾了好多遍,这个雅芮如今竟然是个重生的。 突如其来的嗓音吓了苏星一跳,自一车她就感觉到了凌霄散发出来的低气压。 就是z国这边的人,都吃惊极了,他们没有想到唐渺渺说的英语这么正道。 “答应我,万一我出事了,将这颗粉钻卖掉、不要因为我而保留着,不要让自己受穷、一定要过上雍容奢侈的生活。 别说1秒钟、就是01秒钟,他也不敢多呆了,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潮澎湃、进而犯下大错,给他们的感情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妈,你放心,我都长大了,以后我来保护表姐,保护我们的家。”罗裕秋信誓旦旦地说。 看来当初他之所以能够战胜刘总、坐上公司副总的位置,绝对不是全靠手段和关系,业务实力和敬业精神也都是拔尖的。 妮雅看到凌霄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本来凉了半截的心,顿时凉了个透。 我登上的甲板的边缘,我嗅着带着腥味的海风,平静的扫视着这一切。 林风对鹰缘能知道他并不奇怪,因为自从林风把风行烈身上那属于鹰缘的一缕灵气化去后,林风和鹰缘之间便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但是这种联系比较微弱,林风可不相信鹰缘能凭借这丝联系找上门来,所以他有些奇怪。 第433章 耶律岱钦乔装 圆球被切成三半后,那股头晕恶心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二人松了一口气,看来控制石船的东西果然是这颗大球。 呵,如果知道又能怎么样?不嫁了吗?幸福来了不是应该把握住吗?而且曹家的势力一定比自己更容易找到母亲,不是吗? 人类之中有殉道者,而对于系统203来说,它的“道”就是赵若明所选择的道路。 阿笙到的时候,却见裴钰的院内没了侍从,就连阿七也不知去处,她轻巧地往屋门内探头,唯恐多有打搅。 “好了,我如果真的选择离开,我一定想办法把于云给拐走。”李静儿这玩笑虽然有些不可能,甚至有些扯远,可大家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到时候他便可以自行管理生产的辟谷饼了,给员工制定更为严格的标准,来确保这东西的安全。 家中风波未起而平,范闲想了想,又将今日与大皇子争道之事告诉了妻子,他知道婉儿自幼生长在宫中,对于朝中这些事情比自己更有发言权,所以婚后以来,他渐渐习惯了与她商量自己的安排。 这场惊险的劫后余生让江绘伊变得有些迟钝,她眨了眨眼睛,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那片温暖湿热的东西是什么。 “我终于知道,你究竟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关口离婚,非要作天作地。”他几步过去,抓住她的胳膊。 即使是沈杖天,他也不会为了沙渡天而冒险,在他心里,云飘影才是他最值得豁出性命的人。 他只淡淡一瞥,海面上立马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一时间众魔参拜,高呼吾王。 点了点头,大长老两人脚下一动,就消失在此地,看样子是回神殿了。 死死瞪了一会,周睿婕就低下了头来,一双手,却是慌乱的在桌面上无序的拾掇着。 “当然,如果你们不敢应战的话,老夫也不会勉强。”金鹏族长老笑道。 他愣了一下,慢慢抬起右手,那只手从指尖开始晶化,一点点蔓延成星空般的湛蓝,白皙皮肤上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晶绿色的华丽花纹,一寸寸被晶化吞噬掉。 宫玄月此刻完全听不进她的话,本就是血红的眼眸此刻是可怕得触目惊心,“啪啪”两声响过,又是两条血红光带抽出,各自从他的心口和腹部插了进去,那一片冰池都被染成了黑红色。 现在的倪风感觉又不一样了,看起来倒和以前的倪风一样,懒洋洋的还有些二,而不像上次那样冷漠严肃。 虽然挡住了大公主的攻击,可是叶峰却被震退了几步,手臂发麻。 “你们确实比他更适合夺舍。”族人笑了,突然消失在原地。 不过还好,自家老妈终于要回去了。她苦难的日子也终于算是到头了。童然将自家老妈送上车,看着车子离开,长长的松了口气。 一时间,整个城堡内掌声震天,他们都被颖宝那精彩的表演打动了。 秦天点头之后,徐珺玮等人立刻换下夜行衣,穿上了商人一般的衣服。 秦天不知道,他只是能够感觉得到,解除婚约之后,慕容菲似乎对他更温柔、更体贴、更好了。 下一秒,伴随着叶轩一句幽幽的声音,突兀之间,即使陈耀瞪大了眼睛,眼神中也失去了叶轩的影子。 可是午夜虽挡得轻松,度还是受到了影响!直接被鹰辰和萧元甩开了数里的距离。 柳高亮笑着说道,他想到了他们村里面那些每天晚上赶鸭子回笼子的大爷大妈们,那熟悉的唤鸭口技到现在都记得,只是现在听的倒是越来越少了。 曹国君听到秦天的话之后,感到非常不可思议,连忙是拿出一叠他们拍摄到的照片给秦天看。 ????太上诸族的天赋十分优秀,他们变成野人之后,也有相当的战斗力,他们被用来当做低等魔灵族人的猎杀对象,通过杀戮太上诸族,让低等魔灵族人磨砺战斗力。 “羽亲王,谢谢你出手相助。”黑衣人揭下自己的遮面布,微笑着对夜羽泷说。 一声轰雷般的巨响,午夜的身体如炮弹一般飞了出去,然后“轰”的一声砸在墙壁上,直把用万年玄玉堆彻的墙壁砸出一个三丈多的大洞,而午夜的身体随着簌簌而落的碎玉从墙壁上滑落而下,好不凄惨。 天外天,距离造化道场不远处的狂暴的混沌之中,大琼的高手和龙族的高手全都散发出了恐怖的气势,冷目相对。 严逸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震惊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这是口出狂言还是真有那个底气? 德怀恩看着在三分线上等待的艾斯,似乎明白了,这家伙是在控制攻击节奏,计算着最后一次进攻时间。 第434章 凤唐戏院 景华正刚回来就得知了自己这些日子总出门一事,这让景华簪毫无防备的心头一震。 饶是景华正的面色已经极其阴沉,她就是不想开口。 仿若擎天神针的锋利长爪,一条条能穿透城墙,朝着下方的修士不断的砸落,一个呼吸就能砸落数千下。 “另外,也要跟你说一下,你告诉他们2个,董琪鹏我給了一个少将位置,因为他在那边很重要,你和王尧,我都是給了指挥部准将参谋的位置!”胡浩看着墨钦说道。 大巫族对于蛮神门可以说是异常的了解,毕竟本身就是大敌。大巫族的巫体之术,对于炼体的蛮神门来说是很看重的。不过这巫体之术,按照两者的关系,大巫族怎么可能交给蛮神门。所以这里面就存在不少的争斗。 他们可以臣服御虚宗,但绝对无法被同化,宗门老祖宗的遗训,他们都坚守着。 邪道显得又惊又怒,怒骂一声就跟着要转身,但它往前猛冲之势阻碍了它转身,等它转过身来时,罗天阳已经往前直蹿出七八米。 祠堂的天井之上忽的刮起了一道黑风,浓郁而又阴暗,带着一股腥臭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一样。 他给一直为他提供情报的那个身份信息被加密的人发了一条讯息,询问巨龙家族的主力到了哪里。 这只白狐见此自然是不敢再继续留在此处,所以急忙在混乱的妖兽之中向后退去。 他知道,自己一旦爆出自己的破绽,那么肯定会有人会落井下石八他的背后。 如今,西陵在她手中,这些暗处的人身家保障的田地与身契都在她这里,莫垣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半个时辰后,乔清儿这才注意到柳凝悠的无奈,顿时噤了声,讪笑着望着柳凝悠。 长歌月笑了笑,“看好家,我可能会晚些回来。”她去买一些药材,不过一些毒物还是需要去山上自己采集。 乔安好咬了咬下唇,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了,老实交代吧,陆瑾年是她老公,她被人欺负了,不找他找谁?再说,被他看不起,总好过被这一剧组的人看不起吧,就算是要丢人,也要丢在自己家里。 夜色下,男人的眼睛似睁非睁,只是那双眸子里的光泽却不像一个醉酒的人该有的。 两人身着一红一紫的细纱衣,朦胧间似有些‘春’光外泄,却又遮掩的恰到好处,让人浮想联翩。 魔尊莫玺见状,一跃置半空,大袖一挥,周身便被一道坚实的魔力屏障保护的密密实实。 “是”黄杉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伤好起码也是一两个月的事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暂且这样吧。说起来,府中也不缺一个孩子的用度,只是,确实没有留下的理由。 主子哪里是不想听墨殿下的消息?他是不敢听!若是不想听,以主子的性子,青夜怕是没机会说出墨殿下在燕山之事。 事实上,如果不是陆铭拥有时空领域和时空瞬移的神通,也的确无法做到这一点。一击命中,随即转瞬千里之外,才有可能让一品大妖也无可奈何。这种神通手段,其他人是无法复制的,就算是一品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