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魔剑支配天下(七柄魔剑将其支配)》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星雨北斗 录入:晨勃子 无法闪躲,无法招架,因此无人能够逃过一死。 若能在一步一杖的距离内达此境界,即为魔剑。 ──拉诺夫流魔法剑始祖:拉诺夫?埃瓦茨 曾有人说过──愈明亮的星星愈容易在暗夜坠落。 久违的新月之夜,让女子想起了这句话。 她还没有自恋到将自己比喻为明星,不过──认识她的人并不这么想。每一场狩猎都需要相对应的准备,无论狩猎的对象是人类或野兽都一样。若对手是天上的明星,那需要的准备自然远胜其他猎物。 「他们」今晚行动时,也有遵守这条原则。所以当女子看见这个万全的阵容时,也坦率地想著原来如此──「如果是这些人,确实连星星都能击坠」。 「──唔──!」 女子在林间穿梭,正被人追杀的她,遭到从黑暗中伸出的巨爪攻击。尽管女子立刻转身用杖剑抵挡,无法完全抵销的冲击还是让她整个人浮了起来。巨爪划破空气,打算趁女子双脚离地无法防御时展开追击── 「──喝啊啊!」 女子「在空中用力踏了一步」,用双手的杖剑迎击。巨爪在撕裂猎物前就反被斩断。女子趁攻势中断的瞬间,迅速著地展开反击。 「──嗯?」 一阵黑雾打断了女子的行动。她在看见黑雾之前,就已经因为感到一阵恶寒而转身闪躲,但还是未能完全避开,从被黑雾掠过的左肩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快感,让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但她甚至没有余裕去注意这些。 「以木为薪(佛尔提斯),熔毁岩土(弗朗马),施以完全的焦热(马克西梅)。」 烈火从头顶倾泄而下。超乎常理的热量宛如从火海生出的波浪般,瞬间将附近的树木化为焦炭。女子用双手的杖剑对应──她「搅动火焰将其驱散」,让一部分的热浪转移方向。地面化为沸腾的岩浆,只有她站的地方像座孤岛般幸免于难。 「──真亏你能撑到现在。明知道再怎么挣扎也没用。」 周围响起男子嘲笑的声音。女子一抬头,就发现原本阴暗的天空被蓝白色的强光照得通亮──那里高挂著一道新月之夜不可能会有的巨大月亮。 那当然不是天体,而是用魔法制造的光球。尽管那只是连学生都会施展的基础魔法,还是令人不免心生畏惧──畏惧使用者那足以将单纯的照明术化为月亮的惊人力量。 在虚假的月光照耀下,夜空中浮现出六道人影。有人是待在比较高的树上,有人是坐在空中的扫帚上,也有人是站在巨大「神秘物体」的肩膀上。这些企图击坠明星的猎人,从各自的位置俯瞰女子。 「──唔──」 女子的左肩──刚才被黑雾擦到的部位突然变得奇痒无比。才刚感到不对劲,衣服底下就传来沙哑的笑声──她咬破布料后,发现底下长出一个跟小孩子的拳头差不多大,「极度扭曲的人脸」。 女子毫不犹豫就将从自己身体长出的异形肿块,连同肩膀的肉一起砍下。肉块掉落地面,发出血液喷溅的声音,其中一道人影见状,悲伤地说道: 「啊啊啊啊──好过分,居然砍掉了。好寂寞,好寂寞喔。让他跟你在一起啦。」 那个声音听起来就像喉咙受伤的羊般不安定。既像少女,又像老妇;既像在哭,又像在笑──或许这些区别早就失去意义。就和恶灵的谵言一样,只能勉强听出是人类的语言。 「老太婆,你该不会只想帮忙照明吧,真是大牌啊。」 一位女性杀气腾腾地说道。她被蓝白色光芒照出的轮廓,从肩膀开始就明显脱离人体常态。那异常发达的双臂拥有多达五个关节,与手指合为一体的巨爪宛如刀刃般锐利。就连在刚才的交锋中被砍下的部分,都在女子眼前一下就长了回来。 「…………」 即使受到挑衅,其中一道人影仍维持高举魔杖的姿势默不作声。那道人影明显拥有非比寻常的魔力,但似乎只想维持光球。在逆光下看不清楚那人的表情,只能从挺立的站姿,推测是个严肃的人。 「大家各自随意发挥吧!嘎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老人像天真无邪的孩子般放声大笑。某个「庞然大物」让那道娇小的人影坐在自己的肩膀上,高耸的身躯缓缓动了起来,像个在捉蚱蜢的孩子般,朝女子挥下巨大的双手。 「──斩断吧!」 女子正面迎战巨人的手掌。刀光一闪,原本想抓住女子的两只手掌被斩成数段,化为无数土块落地。女子迅速跳上失去手掌的巨大手臂开始奔跑,眼睛直直瞪著眼前的敌人── 「■■■(停下)。」 身体突然动弹不得。束缚女子的不是咒语,是更接近根源的「停止」命令。女子惊讶地回过头,并非看向限制自己行动的老人,而是另一道人影。 「老头子们,牵制得好啊──前辈,我要出狠招了!」 异形的人影趁女子短暂停下动作时缩短距离,用力握紧已经和手指同化的巨爪,毫不犹豫地朝猎物挥下拳头,发出肉与骨头粉碎的低沉声响──女子根本无法抵抗,就这样被击落地面。 「──呃啊啊啊啊啊!痛死我了,可恶啊啊啊啊!」 即使如此,女子也没有乖乖吃亏。异形的人影大声咆哮,肩膀以下被切成好几块的右手纷纷掉落。这是女子在被击中时留下的礼物。 「──────唔!呼、啊──!」 女子在空中踢了一脚,避免直接掉进岩浆里,并在著地的同时以翻滚动作抵销冲击。她勉强保住了一条命──但明显身受重伤。 她全身的关节都在颤抖,流进眼睛里的血将视野染成一片鲜红,砍下人面疮时在肩膀留下的伤口血流不止,身上还有数不尽的伤口。这已经超越痛苦的程度,甚至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居然还活著,这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 女子也很清楚,六对一根本没有胜算,就连逃跑的希望都非常渺茫,不过──她一点都不打算放弃。身为魔法师,她早就经历过无数次令人绝望的战斗,只是这次的状况特别严苛罢了。 「──啊啊啊啊啊!」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决定了──要让这种生活方式在自己的这一代结束。不能将自己没完成的事情推给下一代。这个誓言不允许她屈服。她让猛烈的魔力在全身循环,鞭策满身疮痍的自己站起来── 「前辈,往这边走!」 女子听见熟悉的声音,接著刺眼的闪光划过战场。一道用魔法制造的强烈光芒撕裂黑夜,将视野染成一片白色──某人趁这段期间拉著女子的手逃离此处。 在阴暗的树林里跑了一段时间后,女子被带到一个开在地上的洞穴。和带她逃跑的人一起跳进去后,两人依然没有放慢脚步,继续朝深处前进。直到经过数条岔路,顺利与那些追击的猎人拉开距离后,她们才总算停下脚步。 「…………得、得救了。没想到,能逃离那个地狱,稍微喘口气。」 即使讲话断断续续,女子仍不忘环视周围──虽然这里是洞窟深处,但多亏了设置在各处的矿石灯,周围的空间还算明亮,可见这里应该是人工打造的场所。 「没有马上追过来……看来他们不知道这里。这是你事先准备的退路吗?真了不起,到底是怎么──唔!」 女子一佩服地开口,背后就被一股炙热的触感贯穿。 「──艾、米──?」 女子以颤抖的声音呼唤同伴,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那是剑尖。是从背后贯穿心脏,沾满自己鲜血的杖剑的剑身。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 背后传来哽咽的声音。女子听到这里就明白了──敌人不只六个。在那些为了杀死自己,为了击坠明星而聚集在一起的猎人当中,这个人才是最后的杀手锏。 「不过请你放心……哪怕只是一片灵魂,我也不会把你交给他们。」 动手的人从背后温柔地抱住女子。即使刀刃相向,蕴含在当中的感情依然没有一丝虚伪。没错──所以她才会一直没发现。 「我一直、一直仰慕著你──前辈,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喔。」 对方如此说道,那双眼睛才是今晚最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在逐渐朦胧的意识中,女子感觉自己的灵魂正逐渐被那道深渊吞噬。 第一章 入学典礼(ceremony) ──如果想见识春天的魔法,就去看金伯利魔法学校怎么准备入学典礼吧。 从以前就经常有人这样嘲讽。离开加拉太市区往东走,再越过两座山后,就会看见那条路。在这个时期,一直延伸到校舍的盛开之路(flower road),开满了包含樱花在内的各种花朵。如果想让即将踏入校门的新生对未来充满期待,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光景了。 然而,只要冷静思考就会发现这片景色并不正常。无论再怎么环视周围,都找不到含苞待放或已经凋谢的花朵。盛开之路全长超过一公里,道路两侧种植了多达好几千株的各类花草树木。「所有植物都像是在配合这个时机般偶然同时盛开」,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喔──『不开花的杰克』也漂亮地盛开啦。」 奥利佛仰望这棵树龄高达千年、堪称这条路门面的老樱树,在心里暗自叹息──让这里的植物全在入学典礼当天盛开可是个大工程,这同时也是金伯利魔法学校的六年级生,在升上最高年级前必须通过的众多考验之一。 有人把这称作邪教聚会,也有人说是地狱的才艺表演大会,这就是所谓春天魔法的真相──因为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那副光景实在是太过「光怪陆离」,所以六年级生事后通常会口径一致地抱怨「真是个混帐传统活动」。 「喂,那位小哥!你的衬衫跑出来了!」 「你的长袍上黏了猫毛!要好好用刷子清理啦!」 「手帕带了吗?上过厕所了吗?不可以硬憋喔,如果真的很急别害羞,去告诉监督生吧!」 吵闹的妇花(dahlia)伸长自己的茎,不断向经过自己前方的新生搭话。她们是这条路最吵闹的存在。能够思考和对话的草木,被统称为骄傲植物(pride nt),走在队伍外侧的学生,都免不了听她们唠叨。 「──哎呀!真是的!」 不出所料,从其中一个花坛探出头的花朵,振动著雌蕊向奥利佛搭话。 「这位小哥,你看起来很紧张呢!」 「──是这样吗?」 奥利佛一听,就稍微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外表──深蓝色的长裤搭配灰色衬衫与黑色长袍,腰间插著白杖与杖剑。他的身高约一百五十公分,符合十五岁男孩的平均身高,头发也是长度适中的黑色直发。 每个地方都没问题,不管看在谁的眼里,应该都是普通的金伯利新生。 「是啊。虽然不晓得你在害怕什么,但还是放轻松一点吧!难得参加入学典礼,至少今天要好好享受吧?没错──无论有多么可怕的未来在等待著你,至少今天要过得开心一点。」 「感谢关心。话说夫人──如果再继续跟著我,你的茎就要断了。」 「哎呀,这可不行!」 配合奥利佛的步伐将茎伸长的妇花,在发现自己伸太长后连忙缩回花坛。奥利佛叹了口气后,重新踏出脚步。 「搞不懂那到底是在鼓励人还是吓唬人,就不能专心在其中一项吗?」 走在一旁的新生向奥利佛搭话。奥利佛看向声音的方向,发现对方是个拥有可爱的蓬松卷发、身材娇小的少女。除了下半身是裙子以外,少女身上穿的都是和他一样的制服。看来对方是与他同年的新手魔女。 「……咳。」 少女紧盯著奥利佛,从她的表情有些紧张来看,应该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向他搭话。奥利佛努力记住这位第一个和他交谈的同学长相后,微笑地回答: 「嗯,就是说啊──你很习惯应付骄傲植物吗?」 少年主动做出善意的回应,让少女放松了表情。 「不,我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喋喋不休的类型。我故乡的那些孩子都比较纯朴可爱。」 「哈哈,不用把妇花说的话放在心上。那种东西,在我老家就跟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差不多。」 两人才刚开始交谈,后面就又传来新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就发现一位以同年代的学生来说,个子算是相当高的短发少年。 「那种类型的魔法植物,会根据扎根处蕴含的魔素特性改变性格。只是金伯利(这里)性格恶劣的特别多。学长姊每年应该都很辛苦吧?」 少年讲得像是实际体验过一样。奥利佛从少年晒成褐色的脸和手背推测对方应该是魔法农家出身后,爽快地回应他: 「六年后我们也会遇到相同的状况。据说从杰克在入学典礼时的开花状况,就能推测出那届学生有多优秀。」 「啊,就是传说中的地狱才艺表演大会吧。今年看起来是完全盛开──表示今年的七年级生非常优秀吧。」 卷发少女的话,让三人看向同一棵樱树。虽然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老树,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树皮的纹路像张老人的脸──既然是骄傲植物的长老,那棵树应该也能像妇花那样活动和讲话吧。 「──话说回来,两位,虽然完全盛开的杰克爷爷也是难得一见,但我更在意另一件事。」 高个子的少年说完后,看向队伍的前方。奥利佛和卷发少女跟著看过去后,高个子少年稍微压低声音: 「……你们觉得那是怎么回事?」 在少年指示的方向──由新生组成的队伍里,有一个打扮得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少女。 少女穿著既不是裤子也不是长裙的下装,以及像将长袍交叠在胸前、再用衣带绑起来的上衣,腰上还插了一把有弧度的刀。尽管不晓得那些衣物与配件的正式名称,但三人都从那独特的外表想到同一个词。 「……那是武士吧。」 「是武士呢。而且还是女孩子。」 「对吧。我果然没有看错。」 高个子少年在获得认同后低喃。即使想向话题的少女搭话,距离也太远了,所以他挺直背脊仔细观察少女。 「那比会喋喋不休的妇花稀奇多了。为什么会有东方(艾细亚)的武士来参加金伯利的入学典礼啊?」 奥利佛心里也有相同的疑问──他们居住的联合国家(悠尼翁)与东方地区间隔的距离实在过于遥远,所以可以说根本就没有正式的交流。 他们只能透过少数贸易船和好奇心旺盛的冒险家,获得一些片段的消息,再透过有限的资讯加以想像。拜此之赐,无论是象国(英达司)、中央国(伽那)或日之国(山津),都被归类到同一个范畴。 「这个嘛──既然她也在队伍里,表示应该也是新生吧?」 「那为什么没穿制服?她插在腰上的武器看起来也不像杖剑。难道东方的学生制服都是长那样吗?」 「别一直盯著人家看啦。背后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吧。或许是因为留学的事情决定得太突然,所以来不及准备。」 少女开口规劝高个子少年,一旁的奥利佛也跟著点头。 「除了校区所在的大英魔法国(耶格兰)以外,金伯利还会从世界各地招揽有魔法天分的孩子,她应该是透过那个管道入学的吧。就跟你一样。」 奥利佛突然将话题带到少女身上。少女愣了一下,然后惊讶地睁大眼睛。 「咦、咦──已经被看穿啦?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把语言学得融会贯通了……」 「因为a和o的发音还有一点口音。你应该是来自联合国家的北边,也就是湖水国(芳兰)那附近吧?」 「……唔,你猜对了。亏我还打算自我介绍时吓你们一跳……」 少女不甘心地噘起嘴巴嘟囔。奥利佛回以苦笑,同时扫了周围一眼。 「从这里看过去,就会发现还有很多新生也是来自联合国家内的其他国家。不过──看来只有那个少女是来自东方。毕竟目前已知的国家,在魔法方面大多是未开发国,所以要找出有天分的孩子也不容易呢。」 「喔……我不太能想像没有魔法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呢。」 「至少那边的植物照顾起来应该比较轻松。」 少女看著好奇地打量会说话的妇花的东方武士说道。因为两者对比起来实在太有趣,让奥利佛轻轻笑了。 「唔喔──你们看,是魔法生物的游行!」 走完盛开之路,穿过巨大的校门进入校园内后,高个子少年发出欢呼。奥利佛看向相同的方向后,也跟著发出惊叹。体态优美的一角马(unicorn)、自豪地展开翅膀的狮鹫(griffin),以及拥有闪耀金色鳞片的贪欲龙(fafnir)──各种魔法生物整齐地排成一列在校园内结队游行,当中有些个体甚至远比人类还要大。 「哇喔,真壮观!不愧是金伯利,不仅是植物,连动物都这么吸引人!」 不只是高个子少年,其他新生们也都难掩兴奋地看得出神。游行的队列像是在配合他们般,暂时停止前进,让他们能够停下脚步好好观赏。 虽然高个子的少年看著游行队列,持续发出惊叹──但在发现一旁的少女表情凝重地皱起眉头后,疑惑地看向她。 「喂,你怎么了?再兴奋一点啦,其他地方可是看不到这种游行喔。」 「这我当然知道……但我没办法坦率感到高兴。」 说完后,卷发少女指向游行队列的其中一段。奥利佛和高个子少年一同看过去后,发现一个身高超过三公尺、外表壮硕的人型魔法生物──一只亚人种的巨魔,穿著朴素的衣服缓缓前进。 「你们看,那只巨魔和其他魔兽一样,被逼著前进。」 「嗯?啊,的确呢。」 「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被容忍呢?」 少女愤慨地说道。高个子少年困惑地歪了一下头。 「先不管能不能被容忍……这有什么问题吗?野生的巨魔算是害兽,而像那样被人类豢养时,就是适合用来运货的牲畜吧?」 「唉……你实在应该多念点书。」 少女像是在感叹对方的无知般大力摇头,然后指著少年,再次开口。 「听好啰?根据大贤者罗德?法夸尔的研究,那些亚人种和我们人类在三十万年前都还是同一物种。你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吗?我们和他们,是在很久以前分支出去的亲戚喔。」 少女流畅地展露知识,继续对开始退缩的少年说道: 「与此相对,你知道这世界有多少亚人种的『人权』获得承认吗?」 「呃……首先是精灵吧。」 「嗯,没错。还有两种──」 「是矮人和半人马。」 一个冷淡的声音插入对话。两人惊讶地看向声音来源后,发现一个手上拿著厚重书本的娇小少年。对方一脸不悦,隔著眼镜传来的视线像是觉得两人非常碍事。 「这种常识不需要特地确认吧。还有──你们说话可以小声一点吗?妨碍到我看书了。」 「咦?啊,好的,对不起。」 卷发少女不自觉低头道歉,错失了质问对方为何这时候还在看书的机会。 「那是狮鹫……不对,是骏鹰(hippogriff)吗?翅膀的形状跟每张插画都对不上。那个店长,该不会只是把瑕疵品塞给我吧……」 眼镜少年发著牢骚观察游行的魔法生物,同时对照书上的记载。少女见状,清了一下嗓子重新说道: 「……咳,没错,其他都没有。犬人(kobold)、赛莲、哥布林、鸟人和小人族──虽然在魔法生物学上还有许多生物被视为亚人种,但只有前面提到的三种具备人权。而且这也是最近的事情,半人马的待遇在二十年前还和巨魔差不多,被当成运货和载人用的牲畜。」 少女立刻恢复原本的语气。奥利佛佩服地聆听少女的说明。 「不过,若透过魔法生物学追本溯源,就会发现以物种来说,巨魔其实比半人马还要晚分支出去,这已经是经过许多研究证实的学术事实。然而,即使半人马已经被划入『人类』的范畴,巨魔仍被我们人类当成奴隶使唤。你难道不觉得这是错误的吗?」 少女用力指著高个子少年问道,后者双手抱胸思考了一会儿。 「……呃,等等。虽然我不太清楚这方面的事情,但把巨魔和精灵、半人马与矮人归在一类也太奇怪了吧。巨魔是不会说话也没有文字,仅依靠蛮力的生物,而且它们当然也会袭击人类。你要我把它们也当成人类看待吗?」 「巨魔确实不会说话也没有文字,但其他部分我就不赞同了。真要说起来,巨魔是在我们这些魔法师将他们用在战斗后,才开始给人粗暴的印象。是我们扭曲了他们的意志,强硬地驯养他们。」 奥利佛在心里点头。身材魁梧的巨魔在力量与体力方面都十分优异,智能程度也恰到好处──所以魔法师使唤巨魔,在各方面都是必然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野生的巨魔就不会袭击别人吗?不,才没这回事。我以前住的乡下,可是每年都有好几个人受害。」 「如果自己的地盘被人入侵,他们当然会反击。精灵和半人马不也一样吗?重点是要能够分栖共存。」 少女对自己的结论充满自信,但高个子少年仍未罢休。 「就算你说要分栖共存,这个国家的人口可是仍在持续增加。如果不开拓山地,就无法增加田地和建造新城镇。如果要从这点开始争论……我们接下来要上的学校,以前也是其他亚人种的栖息地吧?」 「唔……这、这样讲就太极端了。我并不否定开拓这件事,但他们应该也有权利留在自己的栖息地生活……」 「这就难说了。你想想看──假设立场颠倒,它们会这么体贴人类吗?你觉得它们会说『人类也有生存的权利,所以不要入侵他们的地盘』,然后温柔地放过我们吗?」 「唔。」 少女因为被戳到痛处而语塞,在形势逆转后,高个子少年进一步说道: 「我就以实际经验告诉你乡下人是怎么想的吧──巨魔非常可怕。我家的田也经常被它们破坏,虽然我们有时候也会埋伏起来驱逐它们,或是去山里猎杀它们,但我爸妈从来不让我跟。因为生手只要一失误就会死。」 奥利佛在心里想著这也是事实,然后观察少女的反应……高个子少年基于实际经验做出的发言非常有分量。少女懊悔地咬紧嘴唇,似乎不晓得该如何反驳。 「……不是那样。」 少女突然如此低喃。她低著头鼓起脸颊,语气也变得比刚才还像小孩子。 「……我家就不是那样。我家的巨魔……我家的帕托既温柔又很有力气,从来不曾对我施暴。每次只要我一哭,他就会让我坐在他的肩膀上……我没有骗人。巨魔真的是温柔的生物……」 「喔,那还真是了不起。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让巨魔照顾孩子。看来你的父母将巨魔驯服得非常好。」 高个子少年一脸佩服地说道,这让奥利佛忍不住按住额头──刚才这句话实在太不妙了。即使本人没有讽刺的意思,依然非常不妙。不出奥利佛所料,卷发少女露出愤怒的表情。 「驯服……!为什么你只会这么想?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巨魔才会害怕人类!」 「你说什么?你才是太小看野生巨魔了!我想你应该不知道,它们不仅会破坏田地,还会在上面拉屎!它们的屎会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你如果亲眼看过,绝对会对它们改观!」 两人开始对骂,这已经不算讨论,根本就是小孩子在吵架了。两人的争吵,让周围的新生朝这里投以好奇的视线,在一旁看书的眼镜少年也厌烦地抬头。 「……喂,别让我说这么多次,就算要吵架也请你们小声一点──」 「吵死人了!那里在吵什么啊!」 伴随著一道特别响亮的声音,一个女学生推开新生走了过来。将制服穿得整齐服贴的少女昂首挺胸,让人觉得仪表非凡。虽然彷佛用咖啡染成的褐色肌肤也很稀奇,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的金发──因为打理得太完美,甚至散发出金属质感的纵卷发(roll hair)。 「就算入学典礼还没开始,你们也不应该这么松懈吧?既然已经穿过校门,我们就是名副其实的金伯利生了!身为历史悠久的魔法名校学生,必须从现在就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 少女的语气和她给人的印象,让人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在被同辈斥责,但吵得正起劲的两人完全不理会少女的斥责,反而一起瞪向她。 「来得正好。喂,我问你──」 「──你觉得那个巨魔看起来如何?」 两人甚至还指著巨魔,将纵卷发少女也拉进来一起讨论。或许是没预料到这种结果,纵卷发少女稍微退缩了一下。 「怎、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们说的巨魔……是指游行队列里的那个嘉斯尼种吗?」 纵卷发少女困惑地看著两人指示的方向,她一眯细眼睛,眼神就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在我看来,那个巨魔的血统算是相当优良。从那个身高、骨骼和肌肉来看……接下来应该还能再运货三十年。不愧是金伯利的使魔。我可以断言,如果拿去市面上卖,至少能卖到三百万贝尔库。」 没想到会听见这种意见的两人停止争吵,惊讶地睁大眼睛。纵卷发少女重新转向两人,恍然大悟似的将双手抱在胸前。 「原来如此,你们是在评价巨魔方面出现了意见分歧吧?这确实很考验魔法师的眼力。不过赌上我家门的名誉,我可以断定那只巨魔是纯粹的嘉斯尼种,没有掺杂个性粗暴的库朗德种或体格较差的艾鲁尼种的血……虽然情绪看起来不太稳定这点,让人有些在意。」 纵卷发少女瞄了巨魔一眼后,立刻将视线拉回来,得意地说道: 「硬要再补充的话,如果想选出好的巨魔,在观察外观之前,还得先厘清饲养者的经历。我曾经听说有人从来路不明的家伙那里买到个性粗暴的巨魔,结果那只巨魔居然逐渐长出角,调查过后才发现是鬼种的混血──」 「…………」 「…………」 原本在争吵的两人完全找不到插话的时间点,彻底陷入沉默。纵卷发少女十分自然地开始评断巨魔的商品价值,让两人──尤其是卷发少女深深体会到「双方的文化与价值观实在相差太多,根本就讨论不起来」。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你们不是想听巨魔的事情吗?」 纵卷发少女困惑地歪了一下头。三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在一旁观望的奥利佛有些焦急──难得参加入学典礼,这样的发展实在不太好。 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后,他下定决心介入眼前的纷争。 「咳──那个,三位请听我说,虽然学生本来就经常互相辩论,但今天是值得庆祝的入学典礼,板著一张脸或露出阴沉的表情,实在不适合这个场合。」 奥利佛在说话的同时,从腰间拔出白杖。为了表示友好,他努力朝三人挤出笑容。 「所以──请你们看看这个,重新恢复愉快的心情好吗?」 尽管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僵硬,他仍轻轻挥了一下白杖。 「变毛茸茸吧(库马沙鲁)!」 奥利佛高声咏唱咒语──下一个瞬间,从他的脖子到后脑长出浓密的鬃毛。 「咦!」「唔喔!」 两人惊讶地睁大眼睛。就在奥利佛心想「很好,反应不错」时,卷发少女小步走向他。 「好厉害!这是变身咒语的应用吧?你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啊!」 「喔~真亏你能巧妙地只变出鬃毛呢。我以前也试过变身,但只有脸的下半部变成猫。那次真的好惨。」 两人各自阐述感想,好奇地把玩奥利佛的鬃毛。这些出乎预料的反应,让少年露出暧昧的笑容问道: 「……呃,难道不好笑吗?」 「咦?──嗯,与其说是好笑。」「我只觉得你技术很好。」 两人毫无恶意地说出诚实的感想。奥利佛沮丧地垂下肩膀后,这次换纵卷发少女走向他。 「你挺有一手的呢。刚才的魔法表演,是改编mr.布里奇的『变浓密(拉那沙鲁)!』吧?」 「──你看得出来吗?」 「嗯,我也喜欢魔法喜剧。看来我们的兴趣很合。我第一次看见那个桥段时,笑了约一个小时呢。」 说著说著,纵卷发少女就像是想起当时的事情般笑了。这让奥利佛变得更为沮丧──因为少女在看原本的版本时明明有大笑,他的改编版本却没能让她露出笑容。 「…………抱歉。请你们把刚才的事情当作没看见吧。」 「咦,为什么?你很厉害耶!我真的很佩服你!」 奥利佛已经听不下去任何激励,挫败地蹲了下来。他透过反覆练习才变出的出色鬃毛,也哀伤地随风飘扬。 「喂、喂,别那么沮丧啦。你看,我们都停止吵架了。」 高个子少年连忙开口安慰,才总算让奥利佛重新振作起身。他咏唱解除咒语消除鬃毛,再次转向纵卷发少女。 「总之一切都解决了……不好意思,刚才太吵了。」 「嗯。你们明白就好。」 纵卷发少女露出优雅的微笑,点头如此说道,确认事情告一段落后,她再次转身。 「游行已经进行了一半,我们也差不多要继续前进了。希望大家不要扰乱队伍,让所有人都顺利抵达校舍。」 说完后,纵卷发少女潇洒地离开。奥利佛目送她的背影离去,看向队伍前方。 「前面的队伍已经开始动了。她说的没错,差不多该停止看游行了。」 「咦,已经要结束了?等、等等,再让我看一会儿。」 卷发少女再次探出身子,凝视游行队列的某个角落。高个子少年向她搭话: 「我知道你觉得不舍,但还是走吧。只要在金伯利念书,以后多的是机会看到这些东西。」 「我知道……但我很在意那孩子!刚才听那个人说过后,我才发现他好像很痛苦……」 卷发少女看著巨魔说道。刚才纵卷发少女曾说「那只巨魔情绪看起来不太稳定」,这似乎让卷发少女感到非常在意。两位少年耸了耸肩,就在他们想著「反正队伍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开始前进」,将视线从卷发少女身上移开时。 ──向前狂奔(伊亚斯)。 「──咦?」 卷发少女的双脚莫名感到一阵麻痹,然后──她突然无法控制自己,就这样脱离队伍往前冲。 「喂?你干什么啊!」 「快停下来!别再靠近游行队列了!」 慢了一拍才察觉情况不对的两人齐声大喊,但卷发少女没有停下脚步,只能用勉强还能控制的脖子不断摇头。 「我、我知道!我明明知道──脚却自己动起来了──!」 少女大声尖叫。奥利佛与高个子少年察觉情况有异,同时冲了出去。他们无视其他惊讶的新生,全力追在少女后面──但在这段期间,游行队列那边的景象让他们大吃一惊。 「……?喂!那只巨魔好像跑过来了?」 高个子少年慌张地大喊。如他所言,他们刚才讨论的那个身材高大的亚人种,正踏著沉重的脚步冲向这里──不仅如此,那只巨魔的背后也发生了状况。 「嘎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汪!」 从游行队列里跳出两只魔犬(warg),追著巨魔冲了过来──它们维持群体秩序的本能十分强烈,所以经常在这种场合担任类似牧羊犬的工作。激烈的吼叫是在警告巨魔「立刻回到群体」。 然而,高大的亚人种对魔犬的警告充耳不闻,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其中一只魔犬气到使出强硬手段,咬住对方的脚踝。魔犬的牙齿,蕴含了能一击将人类脖子扭断的力道。 「──吼喔!」 下一个瞬间。巨大的拳头划破空气往下挥,将魔犬的身体化为扭曲的肉块。 「什──!」「……!」 在地面与拳头之间,只剩下面目全非的魔犬尸体。骨头穿透被压扁的身体,高个子少年在目睹这血淋淋的场景后皱起眉头。跑在旁边的奥利佛,突然想起过去学到的知识。 那是个有名的问题,内容是「世界上哪一种魔法生物夺走最多人的生命?」魔法师通常都会直觉地想到龙种(dragon)或巨兽种(behemoth)──这样的认识与现实相去甚远。这些高等魔法生物的栖息地,和人类根本没什么交集。 那么正确答案是什么呢──结果应该会让大多数人觉得无趣,因为前几名都是非常熟悉的名字。第一名是靠出众的繁殖能力组成群体的犬人,第三名是靠小聪明对人类设陷阱的小鬼(bogies)。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人类,死在这些个体能力并不突出的生物手上。虽然牺牲者大多是普通人,但也有很多魔法师在还不成熟时,因为大意而遭遇不测。 然后是第二名……虽然在凶暴程度和繁殖能力方面远逊于前两者,但巨大身躯带来的臂力与强韧,可说是无人可及。尽管智力和七岁的人类儿童差不多,但「超过三公尺的庞大身躯仍是不容忽视的要素」。相同尺寸的野兽还能靠陷阱狩猎,但这种生物有时候甚至还会自己设陷阱。 「唔喔喔喔喔喔喔──!」 这种生物就是巨魔。静静栖息在人类身边的邻居。正因为具备有力的庞大身躯与适合被使唤的智力,人类才会入侵他们的地盘,尝试将其当成家畜。 卷发少女说的没错,巨魔并不喜欢袭击人类。即使如此,每年还是会出现许多死者──大部分都是企图捕捉他们,在过程中遭到反击的人。 「呀────!」 巨大的手掌抓住另一只魔犬,后者来不及挣扎就被掐死。在耳边萦绕的惨叫声,让两位少年被迫面对血腥的现实。 「……喂,那个……」 「……嗯。看来已经失去理智了……!」 在认清这项事实的同时,奥利佛从腰上的剑鞘拔出杖剑。跟他刚才用的白杖不同,这是兼具魔杖功能的短剑──是象徵现代魔法师的利器。在魔法师拔出杖剑的瞬间,就表示战斗已经开始。 另一方面──在奔跑的两人前方,被某种力量控制跑向游行队列的卷发少女,还完全无法了解自己面临的状况。 「这是怎样,这是怎样!到底发生什么事──啊呜……?」 原本无法自由行动的双脚突然停止,害少女顺势摔了一大跤。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直到一头栽进草地里才停下。 「唔……总、总算停了──啊,好痛……!」 少女才刚松了口气,恢复自由的右脚踝就传来一阵剧痛。她跌倒时扭伤了脚,所以只能忍著痛,缓缓抬起上半身,然后── 「──咦──」 她在极近距离看见了「那个」──像小山般高耸的绿色肉墙,以及一对俯瞰著自己、充满憎恨的充血双眼。眼前这只充满敌意的巨魔,其庞大的身躯和吐出的气息,都与她老家那个熟悉的存在截然不同。 「……啊……呜、啊……」 「喂!你快逃啊!」 奥利佛将杖剑的前端对准巨魔,大声呼喊,但少女无法动弹。与其说是脚伤,不如说是恐惧限制了她的行动。少女僵硬到连呼吸都有困难──在她的面前,亚人种无情地抬起几乎跟大象一样粗的脚,打算将她踩扁。 「可恶,来不及了──!」 距离这么远根本救不了少女。即使心里明白这点,奥利佛仍不抱希望地准备使出魔法攻击,就在这个瞬间── 「喝啊啊啊啊啊啊!」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一个人影英勇地闯入巨魔与卷发少女之间。 「……?」 那人的吆喝声撼动空气。眼前的场景让奥利佛大吃一惊──那位东方少女挡在巨魔面前,保护卷发少女。巨魔正面承受她散发的气势,瞬间动弹不得。 「……骗人的吧。那个武士,居然只靠气势就让巨魔畏缩了。」 高个子少年单手握著出鞘的杖剑,语气僵硬地说道。东方少女对他们的惊讶一无所知,慎重地与巨魔对峙,同时对背后的少女说道: 「──你是否有办法站起来逃跑?」 东方少女的英文莫名拘谨,语调也很奇特。卷发少女听了之后才回过神,并立刻想要起身──然后发现自己的脚完全使不上力。 「不、不行──没办法,我吓得脚都软了……!别管我了,你快点逃吧!这样下去你也会被连累──」 「嗯,这样啊。」 东方少女盯著巨魔如此回应,看起来并未特别慌张。然后── 「──既然如此,你就放轻松待在在下后面吧。」 少女将右手伸向插在左腰的刀──她以流畅的动作稍微推出刀身,再缓缓拔刀。 「呼、呼……她、她拔刀了。那个武士该不会打算战斗吧?」 说这句话的人既不是奥利佛,也不是高个子少年。奥利佛惊讶地回头,发现刚才那位眼镜少年居然也气喘吁吁地跟在他们后面。紧接著──同样察觉情况不对的纵卷发少女也跟著赶了过来,毫不犹豫地站到他们面前。 「别说蠢话了!怎么能让她那么做!」 纵卷发少女高声喊道,然后将拔出的杖剑前端对准巨魔。 「我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你们先逃跑吧!──雷光奔驰(托尼乌鲁斯)!」 咏唱了一节咒语后,少女右手的杖剑发出光芒,从前端射出刺眼的雷光。那道雷光以超越箭矢的速度在空中奔驰,于直接击中巨魔的胸口后爆裂出大量火花,然而── 「──呼──呼──」 即使被击中,那庞大的身躯仍不为所动,让纵卷发少女露出苦闷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明明直接命中了,居然连看都不看向这里……?」 「看来火力不够!我们也一起攻击吧──烈火燃烧(弗朗马)!」 「烈、烈火燃烧(弗朗马)!」 高个子少年与眼镜少年也效法少女,从两把杖剑放出的火球几乎同时袭向巨魔。其中一个人是瞄准肩膀,另一个人是瞄准脸。虽然两人的攻击各自制造出小小的焦痕──但都没有产生任何效果。巨魔的视线,依然只集中在眼前的东方少女身上。 「不行,攻击脸也没用……!」「喂,你别只顾著看,一起攻击啊!」 高个子少年催促奥利佛帮忙,但后者握著杖剑,摇头回答: 「……不行!我们现在只会基础的单节咒语,不管攻击几次,对巨魔来说都像被蚊子叮一样不痛不痒……!」 奥利佛在陈述这个严苛事实的同时,也快速在脑中思考对策。 虽然武士少女散发的气势奇迹似的镇住了巨魔,但只要卷发少女无法动弹,两人迟早会被踩死,而且不论用咒语攻击几次,都无法吸引巨魔的注意。如果轻率靠近,只会害大家一起被打倒。我们这些无力的学生,在这个状况下到底能做什么? 「没办法了,只能靠近一点瞄准眼睛──!」 就在纵卷发少女差一点就要往前冲时,奥利佛抓住她的肩膀。 「等一下,我有个主意──你们都会用起风咒语吧?」 话一说出口,接下来必须背负的责任就让奥利佛的双脚开始发抖。纵卷发少女疑惑地皱起眉头。 「当然会──但光是制造风,有办法吸引那家伙的注意力吗?」 「只靠风是没办法,不过──只要把所有人的风集合起来再下点工夫,就能提高成功率。」 奥利佛将自己的怯懦隐藏起来,如此说道……既然无法直接造成伤害,无谋地靠近只会平白增加牺牲者。该如何回避这个风险并突破眼前的困境──他在考虑过大家目前学会的咒语后,提出一个方案。 「请大家尽可能将强风压缩,再配合我的指示把风集中在前方那块区域。我会将大家的风集合起来,攻击巨魔。」 「你这样讲──是打算使用集束咒语吗?但不论你的技巧再怎么精湛,光是将风集中起来──」 「继续说明下去只会害死她们。请你们什么都别问,先配合我一次吧!」 奥利佛强硬地说完后,将杖剑指向天空。对著他的侧脸凝视了几秒后,纵卷发少女下定决心,站到他的旁边。 「……你的眼神是认真的。好吧,我就配合你一次!」 「真的假的……!」「唔哇哇哇……!」 高个子少年和眼镜少年也分别站到奥利佛的两侧,举起杖剑。等所有人都准备好后,奥利佛挥动魔杖作为信号。 「「「疾风呼啸(因佩杜斯)!」」」 三人的咏唱声重叠在一起,空中的某个区块开始刮风。奥利佛正确地捕捉到那些风后,大声喊道: 「听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停止施法!──笛音奏响(堤皮亚)!」 奥利佛的咏唱,将旋风聚集成无形的大笛。大笛过没多久就发出尖锐的声音,奥利佛挥动魔杖对笛音进行干涉──原本的笛音只会让人觉得刺耳,但只要调整风的路径,就能让声音产生各种变化。 「什──」「──咦?」 在三人观望的期间,笛音逐渐开始变化,从刺耳的高音变成低沉的重低音。与此同时,他们的身体也跟著因为某种不知名的恐惧开始颤抖──只有一个人听出了那个声音的真面目,纵卷发少女惊讶地喊道: 「这是……龙的咆哮(dragon voice)──?」 「我利用警笛咒语,让声音听起来像是那样!不过──即使是造假,龙还是龙!不管再怎么迟钝的生物,都无法忽视在食物链上比自己高等的存在……!」 奥利佛说话时,仍在聚精会神地控制声音──面对拥有强韧身躯的巨魔,他找出的活路不是依靠咒语的破坏力,而是冲击力。他从心理层面下手,利用了所有亚人种都具备的本能,也就是「想逃离掠食者(龙)」的回避冲动。 少年伪造龙的咆哮,让巨魔误以为有龙出现,巨魔大吃一惊后,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身上。奥利佛一察觉对方中计,就立刻大喊: 「他的注意力已经被我们引走了!你们快趁现在逃跑,接下来就交给我──!」 少年做好了被巨魔追逐的觉悟后,如此说道。然而──东方少女接下来的行动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呼──」 她双脚用力蹬地,高高跳了起来……身材高大的巨魔,通常都是弯著脚,少女以其膝盖为立足点再次跳跃,踩著它的肩膀跳到空中。 「──喔喔?」 察觉异变的巨魔挥舞圆木般粗壮的右臂,但只擦到少女的衣服下襬。巨大的身躯因为被奥利佛等人的魔法转移了注意力,在这个瞬间变得毫无防备──东方少女用力朝巨魔的头顶挥下刀── 「──喝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著浑身的气势,承载著少女所有体重和魔力的斩击,击中亚人种的头顶。 「──嘎──」 现场响起彷佛用圆木敲打大钟的声音,全身痉挛的巨魔翻著白眼,双腿无力地缓缓跪了下去,接著身体整个倒下。 中间只过了短短几秒。奥利佛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个远远超出想像的结果。 「……什……」 奥利佛还来不及发出惊叹,剩下的声音就已经空虚地在他口中消散。做出决定性的一击后,东方少女在愣住的众人面前著地。 「……呼……」 眼前的景象,让奥利佛忘记了呼吸──少女的头发变白了。原本偏蓝的黑发,现在已经变成完全相反的纯白色,甚至还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无垢纯白(innocent color)……」 纵卷发少女喃喃自语。关于这个词代表的现象,奥利佛也略有耳闻……只有体内的魔力循环够强劲,能让魔素在水晶般的发质内顺畅流动的魔法师才具备的特殊体质──极其稀有的天赋之才。 或许是战斗结束后,魔力循环也跟著恢复平静,少女的头发很快就在默默看著的奥利佛等人面前变回原本的黑色。然后──刀子突然从少女的手中滑落。 「……就像被雷打到一样麻呢。这家伙的头盖骨还真硬。」 东方少女看著似乎已经完全没有感觉的双手,佩服地低喃。她转头看向正茫然地抬头望著自己的卷发少女,开口问道: 「你没受伤吧?」 「咦,啊……」 「对了,你脚受伤了吧──稍等一下,等在下手恢复后就来背你。说来惭愧,在下现在连一颗小石子都握不住。」 东方少女在说话时也不断甩动双手,然后看向隔了一段距离的奥利佛等人。 「啊,感谢几位的协助。托各位的福,在下才能掌握到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东方少女爽朗地说完后,突然露出好奇的表情── 「话说──刚才那道吼声是哪一位发出来的?真是太有魄力了。害在下差点在入学典礼前吓到尿出来呢。」 之后状况很快就平息下来。虽然其他地方也有一些兴奋的魔法生物因为巨魔失控而跟著大闹,但几乎都是马上就被金伯利的教师和高年级学生镇压了。奥利佛等人只是因为位置不太好,才被迫靠自己的力量击退巨魔,换句话说,他们才刚入学就立刻遭逢厄运。 「……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开始呢。」 在充满新生骚动声响的大讲堂内,东方少女不满地嘟囔……卷发少女被送到医务室后,四处逃窜的新生在教师的指示下重新排好队伍,原本一起并肩作战的成员们也在那时候各自分散。 唯一的例外就是奥利佛和这位少女,在队伍重新排列后,两人反而被排在一起。 「长满妖怪花朵的街道和在白天举办的妖怪游行都很有看头呢。不过一直在这里等实在有点扫兴,你不这么认为吗?」 东方少女似乎觉得太无聊,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向奥利佛搭话。尽管有些不知所措,奥利佛仍直率地回答。 「……若按照原本的行程,典礼应该已经进行到一半了,只是刚才发生了事故。尽管不严重,但还是有人受伤,所以难免会让行程拖延。」 「喔,有人因为事故受伤吗?在下怎么都不知道。」 少女表现出来的态度,像是感到非常意外。觉得莫名其妙的奥利佛,皱起眉头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你忘记自己打倒了一只巨魔吗?」 「咦?──刚才那个是事故吗?」 少女直到现在才露出惊讶的表情,将手抵在下巴陷入沉思。 「原来如此……在下还以为那是在考验新生。」 「即使是金伯利,也不会对刚入学的一年级生进行那种考验。这样在测试能力之前,就会先死一堆人吧。」 「嗯……的确。如果当时没有各位的帮助,在下或许也难逃一劫呢。」 少女乾脆地说道。奥利佛一听,就突然板起了脸。 「……等一下。你当时不是因为有什么对策,才挺身面对巨魔吗?」 「对策?哈哈哈!事发突然,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在下只有思考若拔刀面对那个巨人,该从哪里用什么方式砍他而已。对方的要害在很高的地方,但如果先砍脚再躲开,又会害背后的少女遭遇危险。更何况在下还只带著一把钝刀。哎呀,真是个难题呢。」 少女像是在说笑般讲解那场赌上性命的战斗,相较于她的开朗,奥利佛的表情变得愈来愈严肃── 「面对那个难题,你的结论就是趁巨魔僵住不动时,用他的四肢当跳台攻击头部吗?……鲁莽也要有个限度。如果我们的咒语失败,你早就死了。」 「没错。居然刚入学就捡回了一条命,真是个好兆头。」 少女双手抱胸不断点头。奥利佛单手扶著头想著──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说的是相同的语言,却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各位新生,请肃静!校长要上台了!」 老师的声音响起,原本吵闹的学生也跟著闭上嘴巴。等室内恢复宁静时,台上出现一位女子──完全感觉不到爬楼梯的气息,女子是突然凭空出现。 「我是校长艾丝梅拉达──首先,我要针对典礼管理方面的疏忽,向各位致歉。」 一听见那冰冷僵硬的声音,几乎所有学生都本能地挺直背脊……目光如刃的翡翠色眼眸、由彷佛从湖底捞出的蓝黑色渐层构成的长礼服,以及交叉置于腰后的两把杖剑。即使这一切都美到让人害怕,但完全不包含任何能让观众心情浮动的要素。 「如各位所知,在欢迎游行上有几只魔法生物摆脱束缚闹事,害一位新生受伤了。不过──我们已经制伏失控的个体,并让受伤的学生接受治疗。本校的校医非常优秀,我想那位学生从明天开始就能跟各位一起上课了。」 虽然是让人安心的内容,但在场的新生都觉得比起先前的巨魔,眼前的人物要来得更加可怕。这点就连东方少女也不例外,她用力握紧拳头,忍耐对方散发的压力。 「……那位大人是个高手呢,在下光看就冒冷汗了。」 「拜托你暂时不要说话。」 奥利佛的语气已经接近恳求。而连校长都不认识这项事实,也让奥利佛再次体认到这位少女有多么异常。只要是联合国家的魔法师,就一定听过金伯利魔女的名号。这个外号跨越国境广为人知──无论在好的方面或坏的方面都如此。 「因为行程已经延误,所以我就省略开场白,直接进行入学说明吧──这里是金伯利魔法学校,你们接下来的七年都会在这里学习。本校的校风是采取自由主义和成果主义。当然,一切的前提都是要自己负责。 不过,包含这点在内,如果要用比较浅显易懂的方式来说──就是『随意去做,随意去死』吧。」 这句话让原本就感到畏缩的新生,一齐倒抽了一口气。即使说的话一点都不像个教育者,校长仍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明。 「刚才的表现并非比喻,在入学的学生当中,平均只有八成的人能在金伯利度过七年的校园生活顺利毕业。那么,剩下的两成到哪儿去了呢?因为品行不良而被开除学籍,或是成绩太差而主动退学──这些『幸福的结局』只占少数。」 奥利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很清楚──这不是恐吓,只是单纯陈述事实。 「有些人是因为术式失控而再也无法重新振作,有些人是因为被自己召唤的东西抓走而失踪,有些人是发狂后大开杀戒最后被同学杀死──虽然每个人的结局都不尽相同,但魔法界将这些状况统称为『坠入魔道』。」 魔女表示在接下来的七年当中,有两成的人会变成这样。这不是警告,而是确定事项。新生们吓得发抖,入学第一天的欢喜气氛彻底消散,甚至还有人哭了出来。 校长俯瞰所有学生,继续宣告: 「无论是前年或去年,还是从今年开始,都会不断出现这样的牺牲者。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钻研魔道就是这么一回事。」 魔女毫不犹豫地断言。不需要评论事情的是非,因为事情就是如此。 「魔法师的生活就是靠近、接触、理解并操作『魔道』,这样的生活总是伴随著坠入魔道的风险。探求魔道不可能没有风险,综观历史,我们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持续进步。无论男女老少,都在孜孜不倦地累积无数的尸体。」 她所陈述的──是作为一个魔法师活著的意义。为了在最开始警惕接下来将学习各种事物的孩子,不要迷失魔道的本质。 「在以这段历史为依据的基础上,我再重申一次──随意去做,随意去死吧。但至少要努力留下成果。我知道你们有九成的人是无法为魔法界带来什么助益的庸才,但我期待剩下那一成的表现。你们就拚命成为那一成的人吧。 虎死留皮,你们要成为老虎。否则──在这里连骨头都无法留下。」 令人绝望的静寂席卷讲堂。尽管演说已经告一段落,但当然没有人鼓掌。绝大部分的新生,光是克制从内心涌出的感情就已经竭尽全力──「真不应该来这里」。他们只能咬紧牙关,努力压抑本能喊出的丧气话。 「我就说到这里。关于在这里的生活,典礼最后会有老师详细跟各位说明──如果对刚才的内容有疑问,就现在提出来吧。」 魔女是因为知道没人有那种余力,才会允许大家发问,所以新生也只能沉默以对。就在魔女判断今年也跟往年一样,打算开启下一个话题时── 「校长大人!请允许在下发问!」 她遭遇了出乎意料的奇袭──从旁边发出的声音,让奥利佛整个人僵住。他战战兢兢地看过去后,发现东方少女正直挺挺地举著右手。 「我允许。什么事?」 校长立刻从台上催促少女发言。少女为了让对方能看清楚自己,努力在众人当中挺直背脊,用弯曲的中指关节按压自己的头部侧面。 「头痛的时候,只要像这样!用力按摩这里的穴道就能舒缓!」 现场再次陷入寂静。这次的沉默明显和刚才不同,充满疑问和困惑。 「……这算是问题吗?」 「不,算是报告吧。因为您从刚才开始,看起来就很痛苦。」 少女笑著回答。周围的学生已经不只是困惑,而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魔女凝视那张天真无邪到让人觉得可恨的表情几秒钟后,静静移开视线。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让典礼继续进行吧。」 校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少女则是说完话就满足了。奥利佛交互看向两人的脸,将手按在额头上叹道: 「……你……是笨蛋吧……」 「不,这招真的很有效。你也可以试一次看看。」 「你是笨蛋吧!」 奥利佛将音量控制在不会被老师责备的程度,又重复说了一次。校长无视他们的状况,若无其事地让典礼继续进行下去。 「各位不用太紧张,接下来是迎新宴会。」 她用比刚才稍微柔和一点的声音说完后,高高举起杖剑。 「会场就在各位上方,请先入座吧──」 话语刚落,新生的身体就一齐失去重量。 「唔喔──」 「唔哇哇?」 现场惨叫连连。他们莫名其妙就浮上空中,并在差点撞到天花板时轻轻减速,上下反转后坐进椅子里。没错,「天花板上整齐地排满了桌椅」。 「真是的,总算轮到我们出场了──闪亮亮的一年级生们,欢迎来到金伯利!」 「我们的校长很可怕吧。遗书都写好了吗?嗯?」 「喂,别突然吓人家啦!放心吧,接下来是欢乐的时光!」 新生这时才发现周围有几张大桌子,且上面摆满了各种丰盛佳肴。年长的学生排成一列,热烈地欢迎他们。将周围大致扫了一眼后,东方少女惊讶地看向上方。 「……真是奇怪。刚才坐的地方变成天花板了。」 「……是颠倒咒语。因为整个房间都覆盖了魔法阵,所以才能发动得这么快。」 就连奥利佛也感到动摇,所以他透过说明让自己恢复冷静──这对心脏实在太不好了。因为金伯利每年欢迎新生的方式都不太一样,所以只有这部分无法靠事前取得的情报做好准备。 他抬头看向已经从地板变成天花板的地方,发现校长仍和几名老师留在那里。表现还是一样冷淡的金伯利魔女,朝上下颠倒的学生说道: 「按照往年的惯例,接下来能够自由交谈。各位就尽情地吃喝、吵闹,和从今天开始就是同学的人们畅谈吧。」 这等于是宣告大家可以开始自由活动。上级生一齐咏唱咒语,让装著饮料的水壶在新生头上飞来飞去,将桌上的玻璃杯一一倒满。 「好了,尽情喝吧!这里的白葡萄汁可是好喝得不得了!都是烂醉妖精(库鲁拉宏)在校内的酿酒厂制作的珍品喔!」 「暂时把校长说的话忘了吧!虽然不完全是谎言,但也说得太夸张了!放心吧,至少在升上四年级前,应该都不会遇到那种事!我们这些学长姊,会努力保护大家的安全!」 已经完全兴奋起来的学长姊,开朗地向还没转换好心情的新生搭话。在学长姊的鼓舞下,迎新派对的气氛开始热络了起来。 「喔,找到了!──喂,他们在那里!」 此时,奥利佛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在巨魔骚动后暂时分开的高个子少年,从远处指著奥利佛和东方少女大声呼喊。听见他的声音后,纵卷发少女和眼镜少年也小跑步地过来集合,于是除了受伤的卷发少女以外,五人再次齐聚一堂。 「呼,总算会合了。刚才真的好险呢。」 「是你们啊──那个,多亏有你们帮忙。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绝对束手无策。」 奥利佛坦率地向配合自己的提议,一起并肩作战的同学们道谢。高个子少年点头应了一声,眼镜少年则是不悦地别过脸,纵卷发少女则是从容地回以微笑。 「既然校长都允许我们交谈了,就先来自我介绍──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在这之前,我有个提议。你们愿意听我说吗?」 「嗯,什么事?」 「要不要一起去医务室接那位少女?听说她的伤已经治好了。我实在无法接受只有她因为那起事件,没办法参加宴会。」 虽然这是个合理的提议,但还是有令人担心的地方。就在奥利佛烦恼的期间,眼镜少年粗鲁地插嘴。 「……还是让她自己休息吧。那家伙可是才刚入学就被最喜欢的巨魔袭击。即使伤口已经痊愈,也应该还没从打击中恢复吧。」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才更应该去找她。一个人的时候,只会一直消沉下去。若有人陪她说话,也许就能帮她转换心情?」 纵卷发少女毫不犹豫地说道。两人的说法都有道理,让奥利佛难以抉择该如何行动──此时,原本抬头看著上方的东方少女突然开口: 「看来不需要烦恼了。」 听见这句话,其他四人也跟著看向相同的方向,然后发出惊呼──因为卷发少女正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面徘徊。过不久,台上的校长挥了一下魔杖,接著少女的身体就浮了起来。 「咦,哇──啊哇哇哇?」 卷发少女直线落向奥利佛等人的所在地,被东方少女用双手接住。东方少女稳稳地接住缩起身子僵住的卷发少女,对她笑了一下。 「她本人已经到了。」 「对、对不起!我马上下来!」 满脸通红的卷发少女被放到地面后,高个子少年有些犹豫地问道: 「喂,你还好吧?我听说你的伤已经治好了,但该怎么说才好,那个……」 「啊──嗯。医务室的老师叫我来参加派对,说这样心情会比较舒畅。」 说完后,她勉强露出微笑。在被看穿是逞强之前,她急忙开口道谢。 「还有──谢谢你们救了我。我无论如何都想趁今天向你们道谢。」 「听见了吗?特别努力的两位,你们怎么想?」 高个子少年笑著转头说道。奥利佛苦笑地摇头,东方少女得意地将双手抱在胸前,两人以各自的方式回应卷发少女。 「无须道谢,因为在下是武士。」 「刚开学就遇到这种事,运气真是不好……但幸好你平安无事。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呢。」 奥利佛摸著胸口说道。他看起来是真的很担心卷发少女,所以后者连忙又道了一次歉。少年苦笑地说这不是她的错。 纵卷发少女察觉两人的对话已经告一段落,于是重新开启话题。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差不多该来互相认识一下。从我先开始好吗?」 其他五人点头表示同意。纵卷发少女见状,便得意地挺起胸膛。 「那么──我叫米雪拉?麦法兰,是大英魔法国南部一个历史悠久的名门,麦法兰家的长女。亲近的人都叫我雪拉。我们以后应该也会变得很亲密,所以你们就直接这样叫我吧。」 「虽然我看到你的发型时就知道了,但你果然是麦法兰家的人。我一直很想问,你们的族人是不是因为受到诅咒才每个人都留纵卷发?」 「说诅咒真是太失礼了!这优美又大胆的发型,正是我们家族的证明!如果是第一次看见,就应该要因为觉得过于华丽而昏倒,这样才符合礼仪吧!」 雪拉转动上半身,炫耀自己引以为傲的发型。卷发少女被她的气势压倒,但在发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后,连忙开口: 「呃,那个──我叫卡蒂。卡蒂?奥托。虽然已经被发现了,但我是来自联合国家北部的湖水国的留学生。与其说我喜欢魔法生物……不如说只要是动物我都喜欢。我想跟大家好好相处,希望大家能直接叫我卡蒂。」 说完后,卡蒂露出柔和的微笑。过了一会儿,高个子少年接在她后面说道: 「喔,轮到我啦。我叫凯?格林伍德。虽然我家完全称不上什么名门,但也算是有点历史的魔法农家。我从小就在泥土里打滚,所以对与植物相关的知识颇有自信。如果想吃美味的蔬菜,就来找我吧,我会直接去田里摘给你。」 凯拍著胸脯说道。接著轮到站在他旁边的眼镜少年。 「……我也要介绍啊……我叫皮特?雷斯顿。父母都不是魔法师,也没什么家世可言。因为半年前参加考试,并在两个月前收到录取通知,所以才决定入学。」 「这表示你是透过普通人管道入学吧。既然能够通过那道窄门,可见你是个非常努力的人呢。」 「拙劣的客套话就免了。反正我没打算和你们混在一起。」 「哎呀,怎么突然表现得这么冷淡。」 「我是来这里学习魔法。你们这些吵闹的家伙只会害我没办法专心。我姑且会记住你们的名字,但别跟我装熟。」 皮特警告似的说完后,就将视线移开,但在注意到奥利佛紧盯著自己后,就有些警戒地往后退。 「……你、你干嘛盯著我看?」 「呃,我只是觉得你看的书不错。那是艾弗烈?维尔纳专门为非魔法家庭出身者写的魔道入门书吧?」 奥利佛指著皮特夹在腋下的书说道。被人意外指出这点,让皮特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你知道这本书吗?」 「岂止是知道,我也反覆读了那本名著好几次。非魔法家庭出身的魔法师,容易在一些只能靠感觉理解的难关上遭遇挫折,但他会以独特的比喻巧妙加以说明。不仅内容非常具有实践性,穿插在章节之间的小故事也既诙谐又有趣。」 「没错,就是这样!尤其是第三章后面那段与魔法法官的对话更是杰作──」 皮特说到这里才察觉周围的视线,连忙掩饰道: 「……现、现在还在自我介绍!不要转移话题,轮到你了!」 他急忙催促对方,奥利佛也坦率地接在他后面开口: 「嗯,那么──我叫奥利佛?霍恩。虽然我出生的家庭从两代前就是魔法家庭,但因为一些缘故,我从小就是由亲戚舍伍德家照顾。因为大哥和大姊都是高年级的学生,所以我从以前就听说过许多金伯利的事情。再来就是……对了。虽然我不会什么了不起的咒语,但还满擅长改编和活用各种魔法。」 少年以略带羞涩的笑容,说出自己擅长的领域后,雪拉点头表示赞同。 「的确,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运用警笛咒语模仿出龙的咆哮呢。集束魔法原本就很难控制,能对初次见面的对象使用真的是很不简单。再加上你面对紧急状况时随机应变的能力,奥利佛,我对你的评价很高喔。」 「你使用的咒语威力才让人吃惊呢。坦白讲,我没想到四个人就能营造出那么有魄力的结果。不愧是麦法兰家的宠儿。」 「……当时我吓到心脏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还稍微有点尿裤子……」 「嗯?卡蒂,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啦!你给我闭嘴!」 凯疑惑地问道,但卡蒂红著脸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发现大家已经打成一片,让雪拉感到非常开心,接著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向奥利佛问道: 「奥利佛,你刚才自我介绍时,为什么没有提到魔法喜剧?我可是看得出来你钻研得非常深喔?」 「唔……!……呃,那根本就称不上什么特技。而且我第一次表演就冷场了,请你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吧。」 奥利佛一想起几个小时前的失败,就沮丧地垂下肩膀。雪拉见状便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看向最后一个人。 「我、卡蒂、凯、皮特和奥利佛都自我介绍过了──最后当然就轮到你了。」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现场最为特殊的少女身上。东方少女像是久候多时般,开口说道: 「──嗯!在下出身日之国东陆永泉的武士家族,名叫响谷奈奈绪!用这里的说法,就是奈奈绪?响谷!在下半年前于某场败战负责断后,当时正好在场的魔法师麦法兰大人,救了差点被处死的在下,并推荐在下来金伯利就读!」 雪拉听到这里就突然僵住。她的嘴角依然挂著优雅的笑容,但语气有些生硬地问道: 「请等一下,你刚才是不是提到麦法兰?」 「是的,那人的姓氏正巧与雪拉大人一样──嗯?这么说来,就连发型都很像呢!」 发现两人有许多共通点后,奈奈绪开始仔细观察雪拉。后者将手抵在额头上,叹了口气。 「……这并非偶然,那个人大概是我父亲……我知道他利用临时讲师的立场到处游荡,但没想到他居然跑到遥远的东方招揽人才……」 少女傻眼地嘟囔。虽然隐约能察觉这对亲子之间应该有什么问题,但没有人想触及这方面的话题。雪拉陷入沉思时,皮特接著向奈奈绪问道: 「你的父母……应该都不是魔法师吧。这表示你跟我一样参加了考试吗?」 「嗯?不,在下并没有接受学识方面的测验。在下这几个月,都忙著在跟麦法兰大人指派的家庭教师学习语言。」 「……这表示你没参加考试就直接入学了?」 「是特别推荐名额吧。金伯利的每位教师,都有一到两个这种名额,我父亲应该是用在奈奈绪身上了。」 雪拉重新打起精神,帮忙说明。正常参加考试的皮特听了后,就不悦地皱起眉头。察觉气氛开始变微妙的卡蒂,连忙转移话题。 「呃……你是因为制服来不及做好,才穿那件衣服吗?」 「嗯。因为麦法兰大人昨晚有说:『糟糕忘记了!』所以在下就穿从故乡带来的正式服装参加典礼了。在下很喜欢这件参加成年礼时新做的衣服。」 奈奈绪得意地说道。卷发少女好奇地凑了过去。 「我第一次看见这种设计,这布染得真漂亮……可以借我摸一下吗?」 「当然没问题。那么,在下也想摸摸看卡蒂的头发。在下一直对这蓬松的发质感到非常在意,到底要吃什么才能长出这种头发?」 两人兴奋地互相称赞彼此的衣服和头发。一旁的雪拉得意地晃动引以为傲的纵卷发。 「呵呵,如果真的那么在意,也可以摸摸看我的头发喔?」 「等在下有戴厚手套时再说吧。」 「喔、喔,这样啊……不对,就算直接摸也不会被刺到喔?」 三人立刻开始进行文化交流。此时,凯扠著腰说道: 「这样大家就记得彼此的长相和姓名了吧──那么,我们就来享受派对吧。桌上那些料理真的好香,我的肚子从刚才开始就饿得受不了。」 「这么说来,在下刚才也觉得肚子很饿……这是在下的份吗?」 「──?等等,奈奈绪!为什么你会觉得那是你的份,那可是二十人份的烤牛肉耶!」 「咦?这是在开玩笑吧,在下一个人就吃得完喔?」 奈奈绪困惑地看向眼前那个大到足以让人环抱的肉块。第一次觉得这么头痛的奥利佛,直接走向少女。 「你的这句话,让我确信你完全不了解这里的用餐方式!总之你先坐下!拿好刀叉,放好餐巾,并且只能吃眼前盘子里的东西!在你习惯之前,我会负责帮你拿料理!」 奥利佛硬逼少女入座,让她握好刀叉后,就开始忙碌地动了起来。他将肉、蔬菜和水果均衡地夹到盘子上,再一盘一盘地放到奈奈绪面前,让少女眼神一亮。 「喔喔,不用开口,料理就会自己送上来。在下简直就像个公主。」 少女感慨了一会儿后,就合掌说了声「在下开动了」。她笨拙地用还不习惯的刀叉用餐,十分高兴地将食物塞个满嘴,坐在旁边的卡蒂凝视著少女说道: 「好开心的样子……奥利佛,也帮我拿点什么吧!」 「喂~奥利佛,又多了一位公主啰!」 「卡蒂?为什么,亏我还相信你会一起帮忙教育奈奈绪!」 在桌子之间忙个不停的奥利佛叹道。之后奈奈绪以惊人的速度吃光料理,还嚷嚷著:「好吃!再来一盘!」害少年必须像个熟练的服务生般,一只手端三个盘子。 皮特冷眼看著奥利佛奋战,然后也跟著开始用餐。 「吵死人了……就不能吃得安静一点吗?」 「派、油炸物和布丁,马芬蛋糕刚才已经拿过了──嗯?皮特,你的盘子怎么都是肉。这年纪就偏食不太好喔。你应该多吃点绿色蔬菜,拿去。」 「啊?喂、喂!你别擅自……!」 正好从皮特座位后面经过的奥利佛,不断替他补充蔬菜。就在皮特打算转头抱怨时,又换凯坐到他旁边。 「看来有人不晓得蔬菜的好。你就一面吃蔬菜,一面跟我畅谈农业吧。」 「啊?」 「气氛开始热闹起来了呢。那么,奈奈绪,你看好了!就由我来教你完美的餐桌礼仪吧!」 雪拉高声说完后,就开始示范怎么使用刀叉。肉和蔬菜当然不用说,她甚至还能灵巧地用刀叉替橘子和西洋梨剥皮,让奈奈绪与卡蒂都佩服地看得目不转睛。 另一方面,皮特和凯则是开始讨论对农作物使用魔法药是否妥当──等奈奈绪的食欲告一段落后,奥利佛才总算一起加入热闹的餐桌。 第二章 魔法剑(sword art) 魔宫金伯利──光是要说明这座巨大又极其古怪的魔法建筑「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就已经够困难了。连校内的专门研究生,都偶尔会意见分歧,甚至还有个独立的学术领域就叫做「金伯利构造学」。 金伯利的外观与其说是校舍,更像是要塞,且因为拥有装饰华丽的外墙和高耸的尖塔,目前的主流意见是认为金伯利采用了八世纪时流行的西冈风格。校内的大房间至少有二十个以上,此外还有超过三百个小房间,房间的数量不仅会每天增减,有时候甚至还会「发现」新房间。外观的大小和内部的容积明显不一致──不过跟这座魔宫包含的无数怪事相比,这点程度根本就不值一提。 另一方面,学生住的学生宿舍则是离校舍有一段距离。 男生宿舍总共有五层楼,住106号室的奥利佛,在上一位房客,以及上上一位房客应该也用过的老旧床铺上醒来。 「……嗯?」 他一睁开眼睛就露出困惑的表情。睡前放在边桌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上午九点二十七分。 如果这时间没错,那奥利佛不仅第一天上学就睡过头,还严重迟到了。然而,奥利佛体内的生理时钟明确地表示并非如此,因此他冷静地拿起时钟观察。 奥利佛在一片阴暗下凝视时钟的文字盘,发现有些「小生物」紧抓著时针和分针。那些生物呈半透明,细长的身体上还长著一对像翅膀或鱼鳍的东西。少年恍然大悟般的点头。 「啊──太大意了。明明之前就听说过这里有骗时妖精(clock knock)出没。」 说完后,他轻轻吹了口气,光是这样,就让原本紧抓著指针的妖精们被无力地吹散──这是一种被俗称为骗时妖精的下等妖精。他们会擅自转动时钟的指针,经常出现在某种魔素特别丰富的土地。 少年在心里想著得找时间替时钟装玻璃罩,同时走下床开始准备出门。奥利佛穿上衬衫,环视周围。隔著窗帘照进来的阳光,让房间内勉强还有一丝光亮,同寝室的皮特静静地在隔壁的床上熟睡。 「哈哈……皮特,小心别感冒了。」 或许是睡相有点差,皮特盖在身上的毛毯已经掉到肚子附近。奥利佛穿上制服并插好杖剑后,小心在不吵醒室友的情况下替他重新盖好毛毯──少年想和这位难应付的室友好好相处。虽然皮特昨天知道两人被分到同一个房间时,毫不掩饰地露出微妙的表情…… 「那么,出门吧。」 奥利佛打起精神,离开这间二人房。虽然还不到起床时间,但在校内的自由空间散步,应该不会被人怪罪。金伯利的校风就是如此自由──相对地,行动时也必须替自己的人身安全负责。 少年就这样在宿舍的走廊漫步。周围十分安静,感觉不到其他学生的气息──昨天大家都累了,所以大部分的一年级生应该都还在睡吧。或许还会有人著了骗时妖精的道,又继续睡回笼觉也不一定。等到了起床时间,是不是该一一去叫醒他们? 「你起得真早。」 奥利佛来到位于走廊尽头的后门时,门把突然像是理所当然般说话了。为了掌握学生的进出,门把被赋予了模拟人格。因为之前曾听大哥这么说过,奥利佛没有被吓到,直接跟门把打招呼。 「我是一年级的奥利佛?霍恩。我想去宿舍周围走走。」 「这样啊。随你高兴,但不能靠近女生宿舍喔。」 门把稍微提醒少年后,就将锁打开。奥利佛朝门行了一礼,走出宿舍──虽说校风是采取自由主义,但当然还是有这些基本限制。 走出室外后,奥利佛看向东方的天空,太阳果然才刚升起。现在大概是凌晨五点多。空气还有一点冷,天空则是跟昨天一样晴朗。 「……呼……」 或许是这里的魔素比之前住的地方还要浓,奥利佛做了个深呼吸后,就感到有些兴奋。他像是为了让身体适应这里的空气般,不断反覆呼吸,同时开始绕著宿舍建筑物走。 两栋大楼里住著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总计上千名的男生,所以不管哪一栋都非常大。女生宿舍的规模也几乎一样。其他地方还有专为六年级生和七年级生准备的宿舍。一旦到了这个年级,有些学生已经踏入研究者的领域。无论是居住或研究的环境,都需要特别安排。 大致掌握了建筑物的外观后,奥利佛走向男生宿舍与女生宿舍中间的庭园。虽说是庭园,但那里并没有种东西,取而代之的是在中央建了一座大喷水池,并在其周围另外建了几座小喷水池,水池附近都设有供人畅谈的长椅。有些学生会超越年级的藩篱在这里互相交流,也有情侣把这里当成碰面场所。 「这里比想像中大呢……嗯?」 奥利佛抵达中央的喷水池后,开始环视周围的其他六座小喷水池,并在其中一座喷水池发现人影。他好奇地看向那里,然后立刻大吃一惊。 「──呼!真是好水,既冰凉又乾净呢!」 从那里传来水喷溅的声音。东方少女用盆子从喷水池里汲水,反覆淋在自己头上──她将上衣褪到腰间,上半身一丝不挂。 「……嗯?那不是奥利佛吗?你也很早起呢!」 奈奈绪一发现奥利佛,就朝他挥手。奥利佛立刻全力冲到少女身边,然后转过身举起杖剑,朝男生宿舍咏唱咒语。 「掩藏遮蔽(科威尔)!」 眼前的空间突然逐渐被染成黑色,像布幕般藏起两人的身影。近距离目睹魔法,让奈奈绪惊讶地喊道: 「喔,只念一句咒语就做出黑色的墙壁……你果然也是魔法师呢。」 「比起这个!」 即使正感到动摇,奥利佛仍维持著遮蔽魔法,朝背后的对象大喊。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这里是男生也能使用的公共场所喔?像这样赤身裸体,要是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就算被别人看见,也没什么好羞愧的吧?」 「即使你不在乎,看的人还是会觉得羞愧啦!……虽然我不愿意这么想,但这在东方是常态吗?你们那里的年轻女孩,都会这样大剌剌地在别人面前淋浴吗?」 「不,我国大部分的女孩子,都会避免被别人看见自己的肌肤──但在下不仅是个女孩,更是个武士。」 奈奈绪若无其事地说完后,又再次朝自己泼水,然后继续对一脸无法理解的奥利佛说道: 「这不是淋浴,是名叫水垢离的净身仪式。在下认为在面对新的战斗前,应该先好好冲洗掉在之前的战斗中染上的污秽血液才符合礼仪。你要一起来吗?可以摒除杂念,让脑袋变清醒喔。」 「……换句话说,是一种沐浴仪式吗?即使如此,也不该用喷水池的水──啊,喂!别乱动啦!」 明明能用魔法遮蔽的范围并不大,奈奈绪却毫不在意地动来动去。奥利佛连忙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像被冻住般倒抽了一口气。 他看见少女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肌肤。 她的全身上下,都布满了数不尽的伤痕。 「──你那些伤。」 「嗯?啊,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受的伤。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不,那个……」 少年的脑中接连浮现出许多疑问,但他一个都问不出口。她说的战斗到底是什么?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事才会受这么多伤。在来到这里之前,她的故乡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之间还没熟到能问这些问题。 即使如此,少年仍无法移开视线。在布满伤痕的肌肤底下活动的筋骨、透过毫不懈怠的修行锻炼出来的强韧又柔软的肉体,以及持续在内侧循环的清廉魔力。奥利佛在这几秒钟内,隐约窥见了构成这些的背景──亦即少女那率直又诚实的人格。 ──诺尔,像这种时候,你可以直接看得入迷喔。 少年过去也曾见过这种极致。 他不小心将眼前这个极度美丽的身影,与过去的影像重叠在一起。 「────唔!」 回过神后,少年勉强将视线移开。他转身背对少女努力恢复冷静,在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才总算开口: 「……你的那个净身仪式,仅限于这一次我可以等你做完,但拜托你动作快一点。」 「在下明白了。那么就再冲一次。」 奈奈绪完全没注意到少年的动摇,再次用水淋自己的头,溅出许多水花。本来以为等她将盆子放到池边就结束了──但她突然停止动作。 「……唔,糟了。在下把擦身体的布忘在房间──」 「用这个吧!」 奥利佛注意到后,不等少女说完就将长袍丢给她。奈奈绪收下后,困惑地问道: 「奥利佛,就算你叫在下用这个擦,但这是你的外套吧。」 「你就拿去用吧!虽然我也很想用起风咒语替你吹乾,但这样就无法维持遮蔽魔法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动摇,少年刻意加强语气回答。东方少女笑著点头。 「奥利佛,你真是个怪人。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在下就不客气了……不过你有替换的外套吗?」 奥利佛保持沉默,没有回答。奈奈绪见状,便笑著说「看来欠了个很大的人情呢」。 除了假日以外,金伯利的学生每天都是在校舍内用餐。虽然校内有三个大餐厅,而且规则上是说学生可以自由挑选,但仍有不成文的规定,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学生,通常是去楼层比较低的「友谊厅」。 「早安,凯、皮特、奥利佛,你们昨天睡得好吗?」 来吃早餐的学生,将友谊厅挤得好不热闹。三人一来到这里,雪拉就代表早一步抵达的女生组向三人搭话,于是男生们也跟著在同一张桌子坐下。 「我睡得好饱。不如说睡过头了。真是的……老师们怎么都没提醒我们这里有骗时妖精。」 凯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说道。他刚才差点就要继续睡回笼觉,幸好奥利佛有来叫他。察觉事情原委的雪拉,微笑地说道: 「你最好早点舍弃这种天真的想法。这里是魔法学校,所以日常生活中当然会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怪事。如果想知道怎么应付,就去问老师或同学吧。」 「是这样没错……但别一大早就跟我讲道理啦。」 被戳到痛处的凯低声抱怨。正在用刀子切荷包蛋的卡蒂惊讶地说道: 「骗时妖精啊,我们的房间没有出现呢。虽然奈奈绪很早就醒了。」 「虽然不晓得骗时妖精是什么东西,但在下已经养成早上六点就会自然醒的习惯。为了避免技术退步,在下每天早上都会进行训练。」 奈奈绪不停吃著在盘子上堆成小山的香肠和派,同时开口说道。奥利佛见状,稍微松了口气──尽管奈奈绪用刀叉的动作有点危险,但看来她懂得最低限度的餐桌礼仪。 除此之外,奥利佛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奈奈绪的变化,但坐在他旁边的凯晚一步才察觉,并因此发出惊叹。 「奈奈绪,你今天有好好穿制服呢。」 「嗯!昨晚回宿舍房间时,制服就已经送到了。不仅下半身的服装被改造成褶裙,尺寸也刚刚好呢。」 「也教我怎么穿吧。奈奈绪从武士变成魔法师了呢。你穿起来很好看喔。」 卡蒂暂停用餐,称赞奈奈绪的服装。从这句话察觉某项事实的奥利佛,开口问道: 「我和皮特被分到一间寝室……该不会你们也一样吧?」 「嗯,对啊,奈奈绪和我同一个房间。我也很高兴呢!」 卡蒂兴奋地牵起奈奈绪的手。奥利佛也跟著露出微笑。两人昨晚在派对结束时就已经变得亲密,一起度过一晚后,感情似乎又变得更加融洽了。 凯看著那样的两人,双手抱胸陷入沉思。 「这……应该不是偶然吧。我听说老师会在派对期间,重新调整新生的房间要如何分配。」 「两人都是从国外来的学生,彼此又已经认识。为了避免其中一方被孤立,这样的安排还算妥当吧。」 「喔~真是体贴的安排呢。」 凯盯著两位少女看了一会儿后,突然看向旁边的少年。 「……话说回来,奥利佛,你的长袍怎么感觉有点湿啊?」 「这一定是你的错觉。」 奥利佛乾脆地否定,让高个子少年露出困惑的表情。 然后,第一堂课总算要开始了。包含奥利佛等人在内,超过五十名新生聚集在一个连桌椅都没有的大房间内,他们的第一个老师,披著白色的披风现身。 「嗯,看来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吧──欢迎大家来上魔法剑的课程。」 这位看起来年约三十出头的男老师,外表长得十分俊美。虽然有些女孩子开心地欢呼,奈奈绪却因为不同的理由发出惊叹。奥利佛能够明白她的心情。如果自己也有一定程度的实力,那么从步伐就能看出对方是否为高手。 「我是负责这门课的路德?嘉兰德。从今天开始最短四年,最长七年,我将负责指导你们的魔法剑技术。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嘉兰德老师,或是想叫我嘉兰德师傅也行。我本人不太擅长繁文缛节,所以这堂课也不会严格要求各位遵守礼貌。」 或许是为了舒缓学生们的紧张,嘉兰德以轻松的语气做了这段开场白。确认这段话确实奏效后,他又接著说道: 「那么请各位拔出杖剑──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按照惯例,第一堂都要先上概论。尽管你们可能会觉得无聊,还是要请你们先复习一下魔法剑的由来。有人能帮忙说明这个领域的起源吗?」 「嘉兰德师傅,我可以!」 坐在奥利佛旁边的皮特第一个举手。嘉兰德微笑地对他说道: 「这个回应很棒,mr.雷斯顿。那就拜托你了。可以慢慢说没关系。」 皮特获得许可后,表情都亮了起来。他清了几下嗓子,气势十足地开口。 「虽然我们现在腰间都插著杖剑与白杖,但以前的魔法师都只有拿『魔杖』──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白杖。这是因为即使没有刀刃,魔法师依然能够施展魔法。当时剑被视为无法钻研神秘的普通人的武器,所以甚至认为魔法师拿剑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没错,继续说下去。」 「好的。这样的风潮一直到四百年前,也就是大历一一三二年才产生改变。事件的开端,是当时的大魔道士维尔夫?巴塔威尔被普通人的剑士斩杀。虽然本来就偶尔会有魔法师被普通人杀掉,但这件事的特别之处,在于被杀的巴塔威尔是外号『达姆沃尔的疾风』的高手,以及──那个,以及──」 皮特开始变得吞吞吐吐,大概是讲得太快,所以一时想不起接下来的内容。一旁的奥利佛悄声对慌张的皮特说道: 「……不是暗杀。」 「──!没、没错。以及那并不是趁人不备的暗杀,是在确认过彼此的战意后,堂堂正正进行的决斗。」 「了不起,居然连巴塔威尔的外号都记得。继续说吧。」 「好的──在这起事件之前,人们普遍认为魔法师输给普通人都是因为大意。毕竟咏唱基础的单节咒语只需要一瞬间,而那样就足以制伏普通人。 然而,那些见证巴塔威尔战败死亡的魔法师察觉一项事实──那样或许太慢了。」 奥利佛在心里点头──经过锻炼的剑术,比念咒语的速度还要快。 「在那之后认真分析败因的魔法师们,没多久就得出一个严峻的结论。那就是──『在一定的距离内,无论是多优秀的魔法师,都会在咏唱完咒语前,先被对手的剑砍到』这项现实。以咏唱咒语速度极快闻名的巴塔威尔,就是败在这点。这跟有没有大意无关,他的失败是必然的法则。」 因为说明到此告一段落,嘉兰德热烈地鼓掌。 「mr.雷斯顿,你表现得很好。你是最近几年将概论说明得最浅显易懂的人。虽然我想拜托你继续说下去,但这样我就没机会说话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好、好的!失礼了!」 老师的称赞,让皮特瞬间脸红。虽然奥利佛为他感到高兴,但同时也发现周围有几个学生在窃窃私语──有些人似乎对此感到不快。那些出身魔法家庭「教育良好」的学生,并不乐见非魔法家庭出身的学生表现得太好。 「虽然感觉好像是在利用别人的说明──但总而言之,这就是我们魔法师开始佩剑的理由。为了应付来自极近距离、让人没有时间咏唱咒语的攻击,我们也必须携带武器。这都是为了避免踏上和巴塔威尔相同的末路。」 说到这里,嘉兰德将手搭在腰间的杖剑上。 「不过,接下来才是正题。光是佩剑,只是让双方的条件变得对等。你们当然也会感到不安。在没有时间咏唱咒语的极近距离,即使自己是魔法师又有什么意义? ──各位可以放心。如果真的没有意义,这堂课从一开始就没办法开。」 说完后,嘉兰德拔出杖剑,举到所有学生都能看清楚的高度。接著,刀身瞬间喷出火焰。嘉兰德晃动著熊熊燃烧的杖剑,开口说道: 「如各位所见──即使咒语被封住,我们依然能施展『未达咒语的魔法』。我们能够在不出声的情况下生火、起风或召唤雷电。」 火焰一消失,刀身前端就迸出蓝白色的电光。学生们齐声发出惊叹。 「当然,这点程度的威力,远远比不上利用咒语施展的魔法。光靠这些,几乎不可能制伏对手。不仅难以控制,即使练成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所以在巴塔威尔之前的魔法师,都不重视这块领域。 不过──各位应该已经知道了。『如果将这些招式跟剑结合在一起呢』?」 学生们直觉地明白。没错──即使单独使用时缺乏杀伤力,但不管是拿来当障眼法或假动作,魔法的用途可说是包罗万象。一旦与剑术结合,就能增加许多攻防手段,甚至足以创立一个新的技术体系。 嘉兰德停止施展魔法,侧站著摆出从正面用杖剑砍向对手的动作。 「只要往前踏一步就能用杖剑杀死对手的距离,亦即一步一杖的距离。 在这个局限的世界中竞争,由剑与魔法组成的技术理论──被称作『魔法剑』。」 说明完概论后,嘉兰德扫视学生们的表情。确认大家都听懂后,他继续补充道: 「听到这里,有些人可能会有疑问。如果是出自特别重视传统魔法价值观的家庭,或许还会觉得反感。简单来讲──就是认为根本不需要学魔法剑这种邪门歪道,身为一个魔法师,本来就应该在拿剑的敌人靠近之前解决对方。 或许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我希望拥有这种想法的人,能先知道几项事实。首先,魔法剑在性质上非常接近防身术。既然以后不可能完全不让别人靠近,学会能够预防别人突袭的技术并没有损失。现在的世道也没有安全到不需要防范这些事情──即使只是在金伯利这里也一样。 第二,随著魔法剑这个领域逐渐普及,这门技术已经不仅是用来防范普通人,不如说反而透过魔法师之间的战斗,变得愈来愈深奥。再加上──双方魔法战斗的实力愈是接近,就愈倾向在近距离分出胜负。即使只考虑这点,学习魔法剑还是有很大的优势。」 嘉兰德在纳入反方意见的情况下,仔细说明这门学问的优点,这让奥利佛私下对他产生了好感──这位老师非常重视教学的顺序,他选择在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先让学生们「接受学习魔法剑」这件事,将指导技术的部分排在后面。 「虽然话题变得有点冗长,但你们当中应该有很多人已经在家里学过魔法剑了……所以,虽然这也是每年的惯例,但第一天上课时为了炒热气氛,我都会请有经验的人出来比试一下。」 学生们一听见这句话就兴奋了起来。这个如同往年的反应,让嘉兰德苦笑地开始环视学生们的脸。 「这只是个小活动。如果没有人自愿就会省略──但有没有人想试试看啊?」 现场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挥剑的心情、对周围学生的虚荣和警戒──这些要素全部混合在一起,让众人变得犹豫不决。 「请务必让在下试试看!」 结果最先举手的,是与虚荣和警戒无缘的东方少女。嘉兰德困扰地双手抱胸。 「ms.响谷。我非常欣赏你的干劲,但你真的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嘉兰德老师,也请务必让我尝试。」 此时,又有一个学生举手了。是一个站在奥利佛斜后方的长发男子。对方的举止和遣辞用句都和雪拉有点像,可见应该也是出身名门。然而──他嘴角浮现的微笑,看起来有点不怀好心。 「听说她在入学典礼那天,只靠一把刀就打倒了巨魔。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希望能藉这个机会让她展现一下东方的剑术。」 说完后,男子以不带任何善意的眼神看向奈奈绪。他周围的学生也跟著窃笑。看到这里,奥利佛确信了──奈奈绪赌命打倒了巨魔,「这家伙打算趁这个机会,将那些功劳全部占为己有」,而且还是利用奈奈绪是魔法剑初学者这点。 「……嗯。如果你们两个都不介意──」 「我想和奈奈绪比试。」 等回过神时,奥利佛已经举手这么说了。室内开始骚动,被人从中阻挠的男学生,更是不悦地看向少年。 「喂,你给我节制一点。是我先举手的吧?」 「你才该节制一点。我比你早认识奈奈绪,还曾经跟她一起和巨魔战斗过。」 奥利佛毫不退让地回嘴,男学生的脸瞬间变红,露出不悦的表情。奥利佛见状,总算明白背后的缘由──事件当时,有许多学生选择逃离巨魔,他应该也是其中一人。虽然奥利佛并不打算责备这点。 「你这家伙……!」 被刺到痛处的男学生,将敌意集中在奥利佛身上,后者也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用眼神透露出「想跟我打也没问题喔」的意思。 「mr.安德鲁斯,由我来当你的对手吧。」 就在奥利佛下定决心时,突然有道优雅的声音插入对话。说话者是跟卡蒂一起坐在前排的雪拉。被叫到姓氏的男学生,惊讶地将头转向她。 「…………ms.麦法兰……」 「奈奈绪的剑术非常精湛,但她在魔法方面毕竟是个初学者。要缺乏经验的她应付你在老家磨练过的魔法剑,实在太强人所难了。反正都是要打,不如击败我还比较有面子吧?」 雪拉的意见可说是合情合理,她看男学生无法反驳,又继续补了一句: 「还是说你害怕在公开场合与我一战呢。」 「──这怎么可能!」 事关家门名誉,男学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立刻如此回答。在一旁观看两人对话的奥利佛,于心里深深向纵卷发少女道谢──她帮奥利佛承担了一半原本将由他背负的怨恨。 「……呃,你们讨论好了吗?第一组是ms.奈奈绪对mr.霍恩,第二组则是mr.安德鲁斯对ms.麦法兰,就这样安排吧。还有其他人自愿吗?」 或许是不打算介入学生之间的因缘,嘉兰德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话,在发现事情已经有结论后,他就直接按照这个结论安排。 「好,那就开始啰。所有人让出房间中央的空间。没错,就是这样。等大家都让开了以后──mr.霍恩,ms.奈奈绪,请两位站到中间。」 学生们遵照教师的指示退到一旁观战。在众人的注视下,奥利佛和奈奈绪移动到房间中央,保持刚才说的一步一杖的距离互相对峙。 「敬礼,拔刀。」 两人遵照吩咐,同时拔出腰间的杖剑。嘉兰德立刻咏唱咒语。 「不断不穿(赛库尔斯)。」 奥利佛和奈奈绪的杖剑突然发出淡淡的白光。那道光芒只维持几秒钟,嘉兰德向比试的双方──特别是一脸惊讶的奈奈绪进行说明。 「我对双方的杖剑施展了不杀的咒语。只要没有解除,不管怎么砍怎么刺都不会受伤。虽然你们的杖剑原本就没有刀刃,但这样会更安全。」 奈奈绪听了后,轻轻用手指触摸刀尖,然后手就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弹开。她像是觉得有趣般,又用更强的力道去摸,最后甚至还直接切自己的手──确认一滴血都没流后,她一脸佩服地说道: 「……喔喔,真的耶。」 「原则上,学生之间的比试都必须在施加这种咒语的状态下进行。如果违反规定,会被严厉处罚,所以要注意喔。等升上高年级后,为了习惯实战的感觉,可以将效果减弱一点。」 提醒完学生后,嘉兰德继续说明比赛规则。 「虽然战斗时可能会拉开距离,但这次不能使用咒语。如果大家在上魔法剑课时立刻用咒语互相攻击,那老师会很困扰。尽管没有时间限制,但当其中一方受到足以致命的攻击时,比赛就结束了。由我来当裁判──希望各位注意,如果头、胸口和拿杖剑的手被打到,就算是受到致命伤。如果是另一只手被击中,除非有用手甲挡住,否则接下来都不能用那只手。」 大致说明完后,嘉兰德留了一些时间给两人消化。奥利佛直接点头,奈奈绪稍微思索了一下后问道: 「嘉兰德师傅,如果是『用双手握武器』要怎么办?」 嘉兰德惊讶地睁大眼睛。他看向奈奈绪的手,发现她确实是用双手握刀。而刚才说明的规则是针对单手拿杖剑的状况。 魔法剑老师双手抱胸思考了一会儿,但最后放弃似的耸肩。 「……因为过去很少有这样的例子,所以没有明确的规定。今天就先规定不管哪只手被击中,都算致命伤吧。」 「了解。」 奈奈绪点头回答。这段对话,让奥利佛再次确认了一项在意许久的事实──虽然她与巨魔战斗时也是双手握刀,但那把武器果然是双手刀。 魔法师使用的杖剑通常是十三到二十二英吋的短剑。如果再长,挥起来会太慢,这样不如直接咏唱单节咒语还比较快。所以用单手拿短剑,可说是必然的发展。 但奈奈绪的刀明显超出二十二英吋,若连刀柄一起算进去,恐怕超过二十五英吋。尽管还是比一般人使用的长剑短,但当成杖剑使用实在不太方便。 「事前的说明就到这里──两位,请摆好架势。」 嘉兰德一声令下,奥利佛就将右手与右脚往前伸,摆出侧身的架势──奈奈绪的武器的长度不适合当成魔杖使用,但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奈奈绪过去没有受过魔法师教育,当然不懂魔法剑的常识。 这从一开始就是老手和生手的对决。我方不能使用魔法,只要能开心地与异国剑术交流一下就好。太过在意胜负才是不解风情,只要适当交锋几次就能结束──奥利佛抱著这样的想法面对对手。 「──呼──」 相对地,奈奈绪缓缓将刀高举过头。在少年学的流派里,没有这种用双手握剑的上段架势。 「──开始!」 嘉兰德下达开始的指示。奥利佛依然维持原本的架势不动,他打算按照原本的计画,先采取守势观察状况,等待对手出招。 ──这样真的好吗? 他的背脊窜过一阵电流般的寒气,彷佛是在嘲笑他的丑态。 ──看过那副身躯后,你居然还有办法说出这种蠢话? 早上那一幕──少女布满伤痕的上半身鲜明地浮现在脑中。从胸口深处不断涌出寒意,这正是本能对自己的警告。 「那么,奥利佛,来一决胜负吧。」 就在少年因为这样的预感做好认真应战的准备时,东方少女已经化为一阵风。 「────唔?」 一退后就会死──这样的直觉让奥利佛立刻往前踏出一步。下一个瞬间,右手用来接招的杖剑,传来一阵强烈的冲击。两把刀剑在与视线同高的位置激烈碰撞,迸出火花。少年心里充满战栗──好快,而且好重! 「──喔……!」 压力不断透过剑身传达过来。接下第一击后才过一秒,奥利佛就觉得自己的手快撑不住了。他确信了一件事──现在已经没有闲工夫观察状况了。这样下去,会马上被打倒!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身体已经按照平常的修练动了起来。 「──唔?」 奈奈绪的姿势稍微倾斜。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她原本踏在地面的右脚居然开始往下沉──拉诺夫流魔法剑?下沉墓土(grave soil)。因为受到魔法干涉,变得像泥泞般柔软的地面抓住了少女的脚。 「呼……!」 姿势被破坏的奈奈绪立刻将对手的剑往旁边卸,奥利佛趁机朝对手的背进行追击。他脑袋里已经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想法。然而──在他的刀挥到一半时,对手已经将刀架在肩膀上。 「──唔?」 感觉到危险的奥利佛连忙往后跳。接著刀尖就出现在离他眼睛只差半吋的地方──对方在背对他的情况下直线刺出一击。并非转身后使出突刺,而是直接将转身的动作转换为突刺。 「呼──」 少女同时也趁机重新站稳。少年之前透过「下沉墓土」取得的位置优势已经不复存在。少年在瞬间做出正确判断,少女的头发因为寄宿魔力而被染成纯白。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变得比一步一杖还要短──! 「──喝啊!」 下一次交锋。奥利佛让魔力在杖剑的剑身中回转,打算全力靠剑术一决胜负。两人几乎是同时踏出脚步,从上往下挥出直线的一击。走在同一条直线上的两把刀剑互相冲突──在「激烈交锋后再次错开」。 「唔!」「──啧!」 两人的刀锋只有瞬间交会,之后就顺势互相穿过彼此身边。再次拉开距离后,奥利佛立刻转身摆出迎击的架势。 「……呼、呼……!」 即使已经拉开足够的距离,他的全身依然战栗不已。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少女使用的是「用来杀人的剑术」。她至今绝对杀过不止一两人,甚至可能还超过数十人。她的过去到底沾染了多少鲜血?那是经历过这些后才能抵达的境界,货真价实的武士之剑──! 「──终于──」 奈奈绪轻声低喃。少年甚至没有听见这句话,只顾著集中精神进行分析。该继续使用魔法迎击,还是先发制人──唯一能确定的是,未经磨练的招式不可能对少女奏效。 为了替下一次攻防做准备,奥利佛打算从对方的视线寻找线索。就在他抱著这样的想法,看向对手的脸时── 「──终于……找到了。」 ──眼前的光景,让少年顿时说不出话来。 如水晶般透明的水滴流过少女的脸颊。因欢喜而颤抖的嘴唇,断断续续地吐出话语。 等回过神时──少年才发现泪流不止的少女正笔直看向自己。 「────」 奥利佛的脑中变得一片空白──第一次看见少女哭的样子,刺痛了他的内心。 无法理解。在短短两次交锋,不到十秒的战斗中,少女到底在自己身上看见了什么?跟她认识不过两天的少年,根本无法推测出她的心情。 「…………别哭。」 明明无法理解,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即使如此,奥利佛心里仍产生了一个想法。 不手下留情,也不保留任何实力,想要赌上自己的一切,「让她停止哭泣」。 「──喂,别哭啊──」 少年在奈奈绪面前,缓缓改变架势。 从拉诺夫流魔法剑中最泛用的中段架势,改成和基础三流派的所有架势都不太一样的下段架势。这并非正规的架势,现场也没人能察觉背后的意义,不过── 「──感激不尽。」 只有东方少女看得出来──这是少年认真起来的样子。 双方的斗志不断提升并融合在一起。彷佛是在呼应双方的斗志──用来拘束两人手中杖剑的不杀咒语爆出光芒。不仅如此,两人还依序将除了彼此以外的存在,赶出自己的意识──如今两人已经听不见任何杂音。世界为了两人封闭起来,只剩下一个极度纯粹又清净的空间。 然后,他们确信了一件事──这样下去,双方将战到其中一方死去为止。 两人心里没有任何犹豫,准备为下一次交锋踏出脚步── 「到此为止!」 在进入第三次交锋前,嘉兰德用身体介入两人之间,强硬地阻止他们相会。 「到此为止,mr.霍恩,ms.奈奈绪!两个人都给我把剑收起来!」 两人握著杖剑僵住。魔法剑老师以严厉的语气对他们喊道: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这个活动只是用来炒热气氛。我可没有要你们『战到至死方休』。」 被人这么指责后,奥利佛的表情逐渐变得苍白──没错,这只是用来炒热气氛的模拟战。然而──自己刚才到底打算做什么? 「以第一天的示范来说,你们已经表现得够多了。所以两个人都把剑收起来,下去休息。直到心情恢复平静为止,都禁止你们拔出杖剑。听到了吗?」 嘉兰德再次劝告两人。这句话让两人各自收起杖剑,奥利佛一脸尴尬,奈奈绪则是发自内心感到惋惜。 「……呃……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跟其他观众一起观看这场战斗的卡蒂,一脸困惑地问道。站在一旁的凯和皮特,以及其他的学生们,都同样看得非常傻眼。 「看不懂也很正常……毕竟这场战斗的水准实在太高了。」 站得比较后面的雪拉如此说道。她开始向周围的人说明。 「我照顺序从一开始说明好了。首先,是奈奈绪的第一击──虽然是从高举过头的位置挥下的一刀,但奥利佛光是能接下那一击,就已经算非常厉害了。我可以断言,在场应该有九成的学生挡不住那一击。不仅拉近距离的速度快到脱离常轨,带有魔力的斩击也十分沉重──光是用剑抵挡,绝对招架不住。输给压力往后退也一样,那样只会立刻被追上,然后被砍倒。」 雪拉拔出自己的杖剑,开始站在奥利佛的立场重现战况。她摆出和少年一开始相同的架势,想像自己正在和东方少女对峙。 「想接住那一击,必须自己主动往前,趁斩击的力道还不够时,压制力量的源头。这时候必须弯曲手臂,将手腕往内收,让踏出去的脚与右手保持在同一条轴线,不然手腕在防御的瞬间就会折断。」 雪拉在说明的同时移动手脚,缓缓重现那一瞬间的攻防,熟练的解说让学生们都听得入迷,然后她继续流畅地说道: 「接下来也是个难题。虽然按照刚才的作法就能挡下第一击,但近距离的刀锋相接,明显是双手握刀的人比较有利。如果继续正面交锋,一定很快就会落败。为了摆脱这个困境,奥利佛施展了『下沉墓土』──这是拉诺夫流魔法剑的基本招式。他瞄准奈奈绪将重心放在前脚的瞬间,破坏了她的平衡。」 雪拉用杖剑前端指向脚底。此时,卡蒂脑中浮现一个疑问。 「虽然我大概看懂了……但奥利佛当时并没有将魔杖指向地面吧?为什么他有办法利用魔法破坏奈奈绪的平衡?」 「这是名叫领域魔法的技术。魔法的效果基本上是出现在魔杖指示的方向,但仅限于极近距离,能够无视魔杖的方向,在任意地点施放魔法。就像这样。」 这句话说完的瞬间,雪拉旁边,也就是卡蒂面前迸出一道雷光。少女吓得往后退。明明施展了魔法,但雪拉的杖剑确实是对准脚边。 「在修练尚浅时,视线总是会不自觉地飘向瞄准的地方……但奥利佛不仅没有这个毛病,还能够精准地施展魔法。这真的非常了不起。」 说完后,雪拉瞄了话题的当事人一眼。奥利佛跟奈奈绪也一起在附近愣愣听著雪拉解说,看起来对内容没什么意见。 「那么,我继续说明吧。奥利佛当时立刻趁奈奈绪稍微失去平衡,并且背对自己时发动追击──此时奈奈绪做出了非常厉害的对应。她瞬间将重心从陷入『下沉墓土』的右脚移到左脚,在转身的同时朝正后方使出刺击。预测到对方反击的奥利佛立刻中断攻击后退一步,两人再次拉开距离。」 这次雪拉在说明的时候,换从奈奈绪的立场重现那次攻防。在朝背后使出刺击,想像察觉反击的奥利佛后退一步后,她刻意抬高音量说道: 「接下来就是最精彩的部分。两人马上同时施展剑技。奥利佛用的是拉诺夫流魔法剑的高等技巧『遭遇之瞬(encounter)』。虽然其他流派也有类似的技巧,但因为他摆的是拉诺夫流的架势,所以应该是这招没错。如果省略详细的说明,可以将这招想成是在对手发动斩击的同时『砍倒对方』的反击技。 而奈奈绪这边……我真的是打心底吓了一跳。这是因为──虽然不晓得是什么流派,但『她使用的技巧在性质上明显和奥利佛一模一样』。别说是修练的流派了,两人就连出生的国家都不同,然而他们却像是约好了般,使出相同的招式,正面比拚谁的招式完成度较高──结果双方都没将招式完全施展出来,就这样打成平手。」 双方短暂交锋后,互相擦身而过。雪拉连这部分也完整重现后,就停止解说,收起杖剑。接著,她看向一个站在远处的学生。 「──mr.安德鲁斯。面对奈奈绪的猛攻,你觉得自己可以撑到第几招?」 「…………唔!」 被点名的人是刚才指名要和奈奈绪进行模拟战的长发少年。注意到对方无法回话的狼狈模样后,雪拉轻轻叹了口气,重新转向魔法剑老师说道: 「嘉兰德师傅。恕我失礼,经历过刚才那一战后,即使我和mr.安德鲁斯按照预定交手,也只会显得多余。我想辞退这场比试,可以请您继续上课吗?」 「……嗯。如果你们不介意,就这么办吧。」 嘉兰德像是松了口气般点头答应。他宣告要继续上课后,学生们也从短暂的兴奋中恢复,重新排好队伍。 虽然发生意料之外的骚动,但魔法剑的课程就这样结束了。奥利佛早其他学生一步冲出教室,独自走在校舍内的走廊上不断反省。 「…………」 即使重新回想,他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做出那种事──为什么会在和她战斗时失去冷静? 在与奈奈绪交锋的时候,对方的实力确实让他深受感动。原本只想小试身手,结果却变成认真应战。他对这件事并不后悔。不如说有机会将平常累积的修练发挥出来,对魔法师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所以──问题是在之后。在经历过三次交锋并重新拉开距离后,他稍微恢复冷静重新面对少女──然后看见了她的泪水。 「…………唔。」 在那个瞬间,一切都瓦解了。理性与判断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就只有「想要回应她」这个念头。觉得少女有个只有自己能够填补的空缺。在这个直觉的驱使下,他摆出了原本不想让任何人看见的「认真架势」。 「……我太轻率了。」 奥利佛握紧拳头。不过──她一定也察觉到少年的认真。奥利佛还记得在那个没有任何杂音的封闭世界中,两人对彼此产生的共鸣──「战到其中一方死去为止吧」。明明双方都不期待这种事情发生,但在那个瞬间,他们确实用彼此的剑与性命缔结了那样的契约。 「──奥利佛!」 少年不断重复思考这些事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惊讶地转头一看,然后发现──奈奈绪正从走廊转角跑向这里。 「原来你在这里啊!你一下课就不见人影,在下还在纳闷你跑去哪里了!」 东方少女在少年面前停下脚步,像只亲近人的小狗般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奥利佛一时不晓得该如何回应,但少女接著说道: 「刚才那一战,很棒──真的是场很棒的比试。在下甚至可以断言,那是打从在下第一次拿剑的那天到今天为止,最为充实的一段时光。」 少女的眼神像是在作梦般,没有看向任何地方,只是不断激动地说著──然而,她突然低下头,用力握紧拳头。 「唯一遗憾的是,那场比试在中途就被人打扰。在下好想看接下来的后续,被接下来的后续深深吸引。现在心里也觉得既悲伤又痛苦──吶,你也这么觉得吧。你的想法也和在下一样吧。」 「…………」 奥利佛没有回答,一直保持沉默。奈奈绪毫不怀疑地相信对方也是相同的心情,她抬起头激动地说著,眼里充满了喜悦的光芒。 「所以──奥利佛,再跟在下交一次手吧。这次要用没有被咒语限制的『真剑』,尽情地战斗。」 奈奈绪非常直率地向少年如此要求──「这次要好好战到其中一方死去为止」。话题的内容与少女说这些话时天真无邪的表情,两者之间的落差大到令人绝望,让奥利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我拒绝!」 等回过神时,奥利佛已经像是想甩开一切般如此回答。奈奈绪的表情瞬间变僵硬。 「──────咦?」 「我说我拒绝……我不想再和你战斗。特别是认真──或是用真剑决斗。」 奥利佛再次对僵住的少女说道……实际说出口后,他发现这真的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理由和同学赌上性命互砍。 「为──为什么?」 然而,少女本人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理所当然的道理。她发自内心感到动摇,以颤抖的声音问道。奥利佛心里无端产生一股罪恶感。在比试过程中看见的透明泪水,又再次鲜明地浮现在脑中,即使如此,他还是只能努力做出冷淡的回答。 「没为什么……单纯只是我完全不想这么做罢了。无论是斩杀你,或是被你斩杀。」 因为再继续讲下去也没意义,少年中止谈话,转身离开。奈奈绪茫然地看著少年离开──一滴泪水沿著她的脸颊滑落。 「──────────────────为什么…………?」 第二堂课是咒语学。一年级生们沿著长桌入座,一位年老的魔女,穿著由沉稳色系构成的长袍出现在他们面前。 「欢迎大家来上咒语学的课程。我是负责这门课的老师法兰西丝?吉克里斯特──虽然每年都是如此,但我真的发自内心对你们这副德性感到失望。」 这位老教师一开始就表现得非常不悦。她继续对惊讶的学生们说道: 「每个人的腰上都挂著难看的铁块……带著那种东西,怎么还有脸自称是魔法师?实在令人难以理解。如果是可悲的普通人也就算了,我们这些追求神秘的人该拿的东西,就只有魔杖吧。」 老教师叹了口气后,从腰间拔出魔杖。对此感到无法释怀的卡蒂,试著举手发问。 「老、老师,请允许我发言。」 「我就听听看吧。你叫什么名字?」 老教师立刻看向卷发少女。少女一报上名号,吉克里斯特就点头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很好。ms.奥托,你就把你的意见说出来吧。」 「是、是的。虽然老师您说这是『难看的铁块』,但除了您以外,几乎所有金伯利的老师都有佩带杖剑。就连校长都是知名的魔法剑高手。即使如此,老师依然打算批评大家吗?」 卡蒂提出一个带有挑战意味的问题。在骚动的教室当中,老教师毫不动摇地回答: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我不仅对其他老师抱持敬意,更是完全没有侮辱校长的意思。然而,即使如此──在这间学校里,『没有人身为魔法师的资历比我还长』。」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卡蒂惊讶地瞪大眼睛。吉克里斯特轻轻将手放在胸前说道: 「我知道旧时代的魔法师是什么样子,所以无论有多少人觉得我是个碍事的老人,我都会继续保持这样。」 金伯利最年长的教师看向卡蒂和其他学生,继续说道: 「光这样讲,你们应该无法接受吧。就让我来批评一下近年盛行的魔法剑吧……如各位所知,自从那个丢脸的巴塔威尔战败去世后,世间的魔法师开始接连佩带杖剑。大家都用了一个方便的藉口,说是为了应付普通人的袭击。然而,你们知道这造成了什么后果吗?」 提出这个问题后,吉克里斯特深深叹了口气。 「真是太可笑了。『尽管普通人造成的死伤变少,但魔法师之间的伤害事件却因此暴增』。因为每个人与别人见面时,都有了佩剑的藉口。对那些想谋害碍事对象的家伙来说,这实在是太方便了。」 学生们顿时陷入沉默。用来自卫的道具,同时也能成为伤害别人的武器,这是极为理所当然的结果。 「基于以上的事实,杖剑的普及对魔法界的治安维护一点贡献也没有,甚至可以说反而对治安造成危害。这是完全无法反驳的事实,所以只要各位从今天开始将剑换成魔杖,问题或许就解决了──但实际上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那位同学,你知道为什么吗?」 吉克里斯特向坐在教室角落的奥利佛问道。受到与奈奈绪那场比试的影响,他现在还无法专心上课,而这当然逃不过吉克里斯特的法眼。少年重新绷紧神经,起身回答: 「……因为杖剑已经变成必要之恶。打个比方来说──假设有个拿杖剑的魔法师犯了罪,那么若负责取缔犯人的那一方没有杖剑,就会让战力变得不对等。这在自卫方面也是相同的情况,所以谁都不想放开杖剑。」 「正确答案。你叫什么名字?」 「奥利佛?霍恩。」 「你回答得很好。以后也要继续精进。」 对问题做出适当的回答后,奥利佛行了一礼,重新坐下。此时,他和座位离自己有段距离的皮特对上视线。奥利佛轻轻微笑,但对方立刻别过脸。奥利佛露出苦笑──看来两人还要花一点时间才能打好关系。 「就像mr.霍恩说的那样,要颠覆已经根深柢固的恶习并非易事。话虽如此,也不能一直安于现状。正因为所有人都已经习惯有杖剑的魔法社会,才更应该回想起没有杖剑的那个时期的理想。」 凯盯著滔滔不绝的吉克里斯特,小声向坐在旁边的雪拉问道: 「……喂,这表示那个老师已经超过四百岁了吗?」 「你不知道吗?即使放眼整个魔法界,也没有多少魔女亲身经历过『巴塔威尔之前的时代』,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听了雪拉的回答,凯像是觉得难以置信般睁大眼睛。此时身为历史活证人的魔女停顿了一下,重新转向这些年纪比她的曾孙还小的学生。 「基于以上的内容,我只有一个简单的主张──『既然是魔法师,就应该靠魔法解决问题』。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这个结论,让学生们忍不住皱起眉头──就是因为知道很难做到,巴塔威尔之后的魔法师才会佩带杖剑吧? 「大家一定都认为办不到吧。这才是不成熟的表现──我就现场示范给大家看一下,当作参考吧。」 吉克里斯特对那些带著反感注视她的学生们如此说道。她的周围突然浮现出轮廓,「某些东西」解除隐形,展现出异形的身躯。那些脸部长著像弹珠的六只眼睛,全身充满球形关节的存在,虽然能做出精细到可怕的动作,但完全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 「唔喔,是魔偶(marite)……!」 「刚才说话的那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忍不住发出声音的凯,立刻被老师点名。他连忙起身报上名号,吉克里斯特严厉地订正他: 「mr.格林伍德,你答错了──正确答案是自动人偶(automaton)。即使不用一一操纵,它们也会自己判断和行动,是魔法师亲手打造的使魔。」 在她说明的期间,周围的人偶迅速组成守护阵形。一丝不乱的统率,以及从中展现出来的优异性能,让奥利佛咽了一下口水。 「我想你们也看出来了。如果好歹是个魔法师,那极近距离的防卫只要交给这些东西处理就行了。不限于自动人偶,想利用魔兽也无所谓。无论如何,只要好好磨练技术,让这些使魔侍奉自己,自然就不需要亲自拿剑战斗。」 充满自信地说完后,吉克里斯特向学生们招手。 「如果觉得让人偶担任护卫不够可靠,你们大可试著攻击它们看看。如果你们的剑能够砍下它们的手臂,那或许我的理论还有一些能够修正的空间。」 奥利佛惊讶地看向奈奈绪,担心她又会像上魔法剑课时那样,想要主动挑战──但出乎意料的是,直到那堂课结束为止,那位东方少女都一直默默坐在卡蒂旁边。 「……哎呀,真是太有特色了。虽然早就有所觉悟,但这些老师比想像中还要难搞啊。」 上午的课上完后,凯提议中午到外面吃午餐,于是六人各自拿著从餐厅外带的食物,在校舍外的庭院找了张长椅坐下。 「像是咒语学,光第一天的概论就快让我吃不消了。明明才刚上过魔法剑的课,下一堂课就说不需要那种东西,要我们丢掉。哪有这样的啊。」 凯发完牢骚后,大口吃著上面放了大量莴苣与培根的开放式三明治。坐在他旁边的皮特小口吃著相同的东西,轻声说道: 「……那个人的意见有许多值得赞同的地方,但我也不认为那完全正确。」 「哎呀,真有意思。皮特,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雪拉很有兴趣地问道。少年调整了一下眼镜的位置,开口回答: 「那些自动人偶,明显拥有非常优异的性能。以我现在的实力,不管挑战几次都不是它们的对手吧。不过──同时让那么多使魔常驻在身边,造成的负担应该也非同小可。」 他的意见,让原本准备吃开放式三明治的卡蒂抬起头。 「……这么说也有道理呢。我也能使唤小型使魔,但如果同时操纵好几只,马上就会变得精疲力尽。虽然魔力容量会随著成长与训练增加,但每个人的极限都不太一样。」 「即使有办法负担,魔力也会一直被使魔分走。如果因此没有剩余的魔力使用其他魔法,那就很难称得上实用……因为只有魔力容量非比寻常的人,才能实践那套理论。」 奥利佛接著提出结论。雪拉微笑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没错。但我觉得那个老师是在清楚理解这些问题的情况下,揭示那样的理想……身为一个魔法师,即使做不到相同的事情,也应该去寻找其他方法。不管活在什么样的时代,都不应该流于安逸,要持续磨练自己──她所说的『既然是魔法师,就应该靠魔法解决问题』,到头来就是这个意思吧。」 纵卷发少女的发言,让卡蒂不禁双手抱胸沉吟。 「……的确。虽然严厉,但她或许是个好老师。而且她还记住了我的名字。」 「谁会忘记第一天上课就来找碴的家伙啊。话说你是不是该改一下那个不管遇到谁,都要跟人家辩论的习惯啊?明明就不擅长应付别人的反驳。」 「吵、吵死了!我接下来会好好学习自己缺乏的知识啦!而且我才没有不管遇到谁都跟人家辩论!你说的话一点事实根据都没有!」 「法官大人,被告的言行让人无法理解。」 「你这家伙!」 凯开玩笑地说道,卡蒂则是不断敲打他的肩膀。雪拉瞄了一下从早上开始就跟平常一样有精神的两人后,转头看向从头到尾都没加入对话的奈奈绪。 「奈奈绪,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呢。是因为连续上不习惯的课程太累了吗?」 「…………唔,雪拉大人,在下没事。只是发呆了一下而已。」 奈奈绪无精打采地回答,甚至连拿在手上的餐点都还没碰。雪拉表情沉稳地摇头。 「你不用逞强。等适应环境后,再发挥自己的实力也不迟。现在还是先让自己习惯金伯利的气氛吧。」 说著说著,雪拉也开始吃起了自己的开放式三明治。奈奈绪也跟著用餐──但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到早上那个大胃王的影子。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后,他们移动到屋外的空间,下午的课是在那里上。 「啊~各位新生,欢迎来上魔法生物学的课。我是负责教这门课的凡妮莎?奥迪斯。要好好记住啊。」 穿得非常随意的女老师,一开口就先自我介绍。她大致巡视了一下,确认每六个学生都有分到一张大作业台后,再次开口: 「我要先确认一件事,这里面有没有人喜欢动物?有谁自己或父母非常关心亚人种的人权问题吗?」 这个奇妙的问题让学生们都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心里有底的人开始一一举手。确认约三分之一的学生举手后,凡妮莎不屑地说道: 「这样啊,还满多的呢──虽然非常可怜,但你们赶紧将过去累积的常识给丢了吧。这是基于善意的忠告,不然可是撑不过这堂课喔。」 这项突如其来的宣告,让学生们露出动摇的表情。坐在奥利佛旁边的卡蒂用力抿紧嘴唇,接著凡妮莎又进一步补充道: 「我先跟大家说清楚一件事,这堂课是将魔法生物『当成资源』利用,所以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和其他生物携手共进,寻找共存的道路这种高尚的话题。除了人类和被认可有人权的亚人种以外,所有生物都只是利用的对象。 顺带一提,在二十年前,半人马也被包括在内。毕竟当时大法院还没认可这个物种的人权,不管狩猎、解剖还是吃掉它们都不违法,我个人也很喜欢吃生的半人马肝。很遗憾现在已经吃不到了。」 「这、这、这……!」 已经听不下去的卡蒂,不断举手表示抗议。然而凡妮莎只看了她一眼就不予理会,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 「虽然通常第一天上课,都是从概论开始教,但我是会先直接把不会游泳的人丢进水里的类型。比起理论,应该先记住感觉。所以今天的课题是这个。」 说完后,凡妮莎拔出白杖挥了一下。接著原本放在作业台上的木箱盖子,就一齐被打开了。学生们好奇地看向里面,发现里面装了许多白色生物。 「我想有些人应该知道,这是魔法蚕。这种经过反覆的品种改良,已经完全家畜化的虫子,如果没有魔法师提供魔力就无法自力生存。因此它们极度亲近人,甚至还有人将它们当成宠物养。目前这阶段还没什么危险,大家先摸摸看吧。」 学生们按照指示,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向魔法生物。魔法蚕身上有一层滑顺的白毛,大小跟出生三个月的小猫差不多。虽然尺寸和一般人饲养的蚕完全不能比,但圆圆的外表和眼睛,并不会让人产生对虫子特有的厌恶感。学生们接连抱起靠近自己的魔法蚕。 「好、好可爱……!好多毛喔……!」 「它们会自己主动靠过来耶……我家没有养蚕,所以我也是第一次摸到。」 魔法蚕毫不警戒地主动去磨蹭学生们的手,学生们也开心地将它们放在手上观察。凡妮莎笑著观看学生们的状况,继续说明: 「这些生物『作为资源』的价值,当然就是用来生产丝绸。这些家伙为了化为成虫所制作的茧,就是丝绸的原料。它们跟普通的蚕不同的地方,除了尺寸和做出来的丝绸带有魔法效果以外,就是『每一只都能结好几次茧』。」 「咦?不会化为成虫吗?」 「正确来讲,是如果放著不管就会化为成虫。不过只要在一定的时间点之前将茧剥掉,它们就会再次变回幼虫。只要持续供给它们魔力,反覆进行这样的过程,就能在它们寿命耗尽之前尽情地取得蚕丝,简直就像是为了服侍人类而生。 遗憾的是,它们也不是没有缺点。姑且不论管理温度和整顿饲养环境的部分,这些家伙的生态有点麻烦。我现在就来示范给大家看。」 说明完后,凡妮莎走向其中一个作业台,她从木箱里抓起一只魔法蚕,放在能让学生们看清楚的位置。 「今天准备的蚕全都是已经养到快要结茧的个体。接下来只要注入一点魔力,它们就会开始结茧。就像这样。」 说著说著,她将白杖凑向魔法蚕。下一个瞬间,被注入魔力的魔法蚕就立刻产生反应,开始吐丝结茧。柔软的纯白蚕丝一下就包住魔法蚕──十几秒后,大到足以让人环抱的新茧就完成了。学生们接连发出惊叹。 「不过,在注入最后一次魔力时要非常小心。虽然这次很顺利,但如果在这个阶段注入太多魔力会很不妙。就像这样。」 凡妮莎将新的魔法蚕放到作业台上,再次将白杖凑过去。表面上看起来跟刚才没什么不同,但下一个瞬间──被注入魔力的魔法蚕开始激烈痉挛,吐出黑色的丝线。学生们屏息观察被黑丝包覆的魔法蚕。 「黑、黑色的茧……?」 「站远一点,马上就要出来了。」 凡妮莎提醒学生们后退,过了几秒后──黑茧里传出有东西在动的声音,接著某样东西穿破黑茧飞了出来。 「……咦?」「唔喔?」「哇啊!」 那东西拥有看似坚硬的黑色外壳──一只像小猫那么大的飞虫高速拍动原本收在外壳底下的翅膀,在空中飞翔。不管是飞起来像蜜蜂,还是那像在威吓的磨牙声,都让学生们害怕地往后退。 「好好好,烈火燃烧。」 确认完他们的反应后,凡妮莎挥了一下魔杖。一束橙色的火焰窜向黑色飞虫──只见它烧起来后掉落在地。 全身著火的飞虫在地上不断挣扎,学生们只能默默地在旁边看。凡妮莎用鞋底踩死已经几乎化为灰烬的飞虫,再次开口: 「那么──如各位所见,被注入过多魔力的魔法蚕会变成凶暴的怪物。这是急速成长的副作用。虽然慢慢养育就不会变成这样,但这样生产蚕丝的速度就太慢了,所以即使多少有点损失也无可奈何。即使是熟练的养蚕人家,每三十只也会有一只失误。」 说完后,凡妮莎耸了耸肩。从她的表情里,只看得见「少取得一份蚕丝的遗憾」,学生们也因此被迫亲身体验到什么叫做「将魔法生物当成资源看待」。 「我想你们应该也发现了,今天要你们做的就是注入最后一次魔力。一个人要完成十只,只要有五只成功就算及格。听起来很好玩吧?」 凡妮莎开出的课题,让学生们咽了一下口水。女老师又继续补充道: 「顺带一提,如果失败了,就要自己收拾残局。只要趁虫子破茧而出前,用火焰咒语烧掉或用杖剑刺下去,就能轻松杀死它们,所以不能让别人帮忙。诀窍就是将魔杖想像成小汤匙,将魔力想像成水,注入三匙半。因为有个体差异,所以这只是大概的标准喔。」 这等于是在说魔法蚕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学生手上。凡妮莎没有给他们时间做心理准备,马上开始拍手说道: 「透过刚才的说明,大家都知道作法了吧?快点鼓起干劲,现在就开始吧!」 这确实就像将不会游泳的人直接踢进海里。学生们各自拿起魔杖,大部分的人都是在动摇的情况下替魔法蚕注入魔力──然后如同往年,地狱般的光景在眼前展开了。 「唔哇!马上就变黑了……!」 「笨蛋,快点烧掉!如果让它破茧而出,我们可是没办法处理!」 「三匙半大概是多少啊?我不擅长对魔力进行细微的调整……」 「安静一点!别害我分心!」 这个课题只要稍微出一点差错就会失败,所以这些初出茅庐的魔法师都表现得非常拚命──只有雪拉一个人无视其他同学的骚动,露出扫兴的表情。 「……这课题也太简单了。一下子就能完成吧。」 说完后,她将十只魔法蚕放在作业台上排成一列,依序挥动魔杖。每一只魔法蚕都在被注入魔力后开始吐丝,但只有一只变成黑色的茧。 「十只中有九只正常结茧,一只失败。唉,这结果还算不错。烈火燃烧。」 雪拉一完成课题,就立刻用火焰将黑茧烧掉。她的动作实在太乾脆,让一旁的凯惊讶得合不拢嘴。 「你、你也太乾脆了吧……」 「?就算是高手也会有百分之三的机率失败,只失败一只算很好了吧。能否完美完成这个课题,终究还是要看运气。除非将来想当养蚕业者,不然也不需要太精通。」 雪拉似乎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第一个完成课题的她,开始观察周围的同学。 「奥利佛,你应该也很擅长这种课题吧。我会帮忙照顾奈奈绪,你就去帮卡蒂和皮特吧。」 「你、你不帮我啊?」 「凯,你已经失败五只了。等你抓到感觉后,我再给你建议。」 「可恶,被你看穿我很笨拙了!」 凯似乎非常不擅长这种精细作业,放弃似的举起魔杖。奥利佛看向其他地方,虽然他也很担心奈奈绪,但现在最令人担心的不是她。 「……卡蒂,你可以吗?」 奥利佛轻声向卷发少女搭话,她正脸色苍白地看著木箱内的魔法蚕。僵了几秒后,卡蒂生硬地点头。 「没、没问题。别看我这样,我还算是擅长调整魔力……!」 少女像是在鼓励自己般说道,用颤抖的手拔出魔杖。她的表情远比其他学生严肃,让奥利佛犹豫该不该继续向她搭话。要是害她分心,只会造成反效果。 为了避免干扰到卡蒂,奥利佛远离少女,改看向另一位同伴。 「皮特,你──」 「我不需要建议。别站在我后面,那样会害我分心。」 皮特冷淡地回答,但这也在奥利佛的预料之内。他乖乖离开皮特身边,确认雪拉正在指导奈奈绪后,就从木箱里拿出魔法蚕。 「……先来完成自己的课题吧。」 奥利佛在作业台上排好十只魔法蚕,像雪拉刚才那样一只只注入魔力。结果大致如同他的预测,九只成功,一只失败变成黑茧。 「…………」 奥利佛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自然地调整自己的位置,让卡蒂看不见黑茧。 「……烈火燃烧。」 少年咏唱咒语,不被期望诞生的生命,立刻就在他面前被烧成灰烬。 课题开始过了约二十分钟后,几乎都在旁观的凡妮莎总算开口: 「好,时间差不多了。怎么样,你们的平均成功率有到三成吗?」 她一脸坏心地在学生间巡视,发现他们的表现落差非常大。作业台上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凡妮莎像是在逛路边摊卖的饰品般,开心地四处眺望。 「我看看……喔,今天的水准还算不错。没有人因为杀蚕失败反被袭击……嗯?」 凡妮莎来到第五个作业台后,突然停止说话,在她的视线前方──一群学生都在紧张地观望,原来是有个卷发少女拿著魔杖,动也不动地盯著魔法蚕。 「喂,你还没好啊。明明只需要注入魔力,你也花太多时间了吧。」 「我正在做!请安静一下!」 卡蒂怒吼道,甚至没注意到对方是老师。她将所有精神都集中在眼前的蚕身上,表现得非常紧张,看起来完全不允许自己失败。 就在奥利佛担心地看著少女时,雪拉从他的旁边探出头。 「虽然几乎都失败了,但奈奈绪总算也做完了……这边状况如何?」 「……除了卡蒂以外,所有人都做完了。也因为她非常慎重,所以前九只都进行得很顺利……」 「她表现得很好嘛。既然如此,最后一只不需要那么慎重吧?」 注意到雪拉疑惑的表情,奥利佛心情复杂地咬紧嘴唇……这不是性格或良心的问题。雪拉出生名门,在把这种事情当成理所当然的世界长大,所以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体会眼前这位少女内心的挣扎。 「……只剩一只……只剩一只……!没问题,我办得到……!它绝对会得救……!」 卡蒂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般不断低喃,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挥下魔杖。然而──此时吹起了一阵风。少女的脖子因为长时间集中精神而沾满汗水,一被风吹到就产生一股凉意。 「唔──咦?」 受到干扰的集中力只有毫微之差,但造成的影响十分致命。被注入过多魔力的魔法蚕,立刻在她面前吐出黑色的丝。 「啊──啊、啊、啊……!」 自己刚才注入魔力的生物化为不祥的黑茧,这副光景让卡蒂的眼睛染上绝望的色彩。她颤抖著肩膀,呆站在原地,奥利佛焦急地大喊: 「卡蒂,你失败了!快点烧掉!它马上要跑出来了!」 必须立刻烧掉黑茧。这是这个课题的铁则,甚至比最后的结果还要重要。然而──少女没有这么做。她将魔杖丢到作业台上,用双手抓住黑茧。 「什么,卡蒂?」 「还有希望!只要立刻将茧剥掉……!」 少女已经失去理智到无法理解这是多么愚蠢的想法,像个捡拾自己小孩的尸块,想要重新拼凑起来的母亲般拚命挽救──但打破禁忌的代价马上就降临了。破茧而出的飞虫,毫不留情地咬住她的右手。 「呃啊……?……啊、啊啊啊……!」 「喔~居然做出这种蠢事。我不是说过它们很凶暴吗?如果不快点杀掉,手指头会被吃掉喔。」 凡妮莎傻眼地说道,即使情况变成这样,她仍不打算出手相助。看不下去的奥利佛和雪拉拔出杖剑,分别同时从左右斩断袭击少女的飞虫。 「…………啊……」 卡蒂茫然地看著被砍成三段的飞虫掉落在地,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右手已经被咬到见骨,只顾著一直观看自己未能拯救的生命最后的下场。 「卡蒂,你没事吧?你太鲁莽了,居然将手伸向失败的茧……!」 「把手伸出来!我马上替你施展治愈咒语──」 雪拉和奥利佛分别从两侧替她治疗,奈奈绪、凯和皮特也跟著跑了过来。然而──就连同伴的声音,都无法传入少女的耳中。 「……啊……啊……」 卡蒂像是忘了疼痛般,将沾满鲜血的右手伸向飞虫的尸体。奥利佛一脸悲痛。他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依然无能为力。 另一方面,凡妮莎不屑地看著自己学生的惨状。 「茫然自失啊。真是的,第一天就搞成这样。出身良好的大小姐就是这么麻烦。」 这位老师的话里完全没有任何体贴,让奥利佛的肩膀颤动了一下。雪拉一看见他这时候的表情,就惊讶地睁大眼睛。 「……老师,卡蒂昨天才刚在游行时遭遇意外。虽然手指的伤口不深,但考虑到她精神上受到的打击,可以让我带她去医务室吗?」 奥利佛没有转头看向对方,直接用不带感情的声音问道。凡妮莎草率地挥了挥手。 「好好好,就这么办吧~还有mr.霍恩,ms.麦法兰,你们两个也要扣分。我有说过不能帮别人收拾残局吧,这是给你们的处罚。」 老师毫不留情地下达处罚。雪拉默默接受后,让卷发少女扶著自己的肩膀起身。 「我没有意见……来,卡蒂,我们走吧。我扶你去医务室。」 「我也一起去吧──凯、皮特,奈奈绪,你们继续上课吧。我们马上回来。」 对同伴们这么说完后,两人就分别从两侧扶著卡蒂,离开户外的实习区。直到远离背后的气息后,雪拉才低声说道: 「奥利佛,你先深呼吸一下。」 「……咦?」 「你的眼神太可怕了……我还以为你刚才会就这样直接冲去砍老师呢。」 雪拉害怕地说道。这句话让奥利佛用力咬紧嘴唇,然后听从少女的忠告反覆深呼吸……就像是勉强用气得发抖的手,将拔出的剑重新收回剑鞘那样。 他们三人暂时离开后,魔法生物学的课仍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般继续进行下去。凯、皮特和奈奈绪一下课就回到校舍,和在那里等待的奥利佛与雪拉会合。 「今天的课都上完了……要一起去探望卡蒂吗?」 凯率先提议,但雪拉插嘴道: 「虽然这主意不错,但我希望能先让奥利佛一个人去。」 被点名的少年一脸惊讶地问道: 「……我一个人去吗?为什么?明明五个人都聚在一起了。」 「因为感觉在我们当中,你是最能体会卡蒂心情的人。」 说完理由后,雪拉难受地抓著自己的手臂。 「我无法理解她的心情……我知道她喜欢生物,也能推测出没办法让那只魔法蚕顺利结茧,对她造成很大的打击。不过……这终究只是推测。我没办法对她的心情产生共鸣。」 这句话让奥利佛恍然大悟──这次的事件,让雪拉发现自己和卡蒂对生物的感觉完全不同。少女害怕自己鼓励朋友时,反而会伤到对方的心。 「凯应该也一样。奈奈绪从中午开始就没什么精神,皮特也不擅长安慰别人……所以就只剩下你了。奥利佛,你应该能够体会她的心情,也知道该如何慎选措辞鼓励她吧。」 奥利佛听了后,一脸严肃地将双手抱在胸前。雪拉露出有些落寞的微笑。 「我也觉得自己很没用,居然把责任都推给你。所以──如果你觉得有困难,就先回来吧。到时候我们再所有人一起去。」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虽然没什么自信,但你们先在餐厅等吧。」 少年下定决心后,转身离开。同伴们的不安与期待从背后传了过来,让他加快脚步前往医务室。 奥利佛一说自己是来探望同学,校医就乾脆地让他去里面的床位。少年隔著遮蔽用的床帘感觉到少女的气息,有些紧张地开口: 「……我是奥利佛。卡蒂,方便让我进去吗?」 「啊──嗯,请进。」 马上就听到回答的奥利佛,推开床帘走了进去。他轻轻对坐在床上的卷发少女笑道: 「不好意思,只有我一个人来。虽然大家一起来也没什么不好,但这样会比较不方便说话。如果你想跟其他人聊,希望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不,我很高兴你来探望我……对不起,又让你们担心了。快到晚餐时间了吧。放心,我马上就回去──」 卡蒂快速说完后,试著从床上起身,但奥利佛伸手阻止了她。 「卡蒂,坐吧……拜托你坐下。」 因为被人如此请求,少女再次坐下。少年拉了张给探病者用的椅子,面对著少女坐下,然后叹了口气。 「我知道只要有人来看你,你就会勉强自己装出没事的样子……不过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稍微陪我一下吗?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跟你聊一些深入的话题。」 「啊……嗯、嗯。」 卡蒂感觉到对方认真的态度,在床上端正坐姿。确认对方准备好后,奥利佛再次开口: 「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就算突然要你对我敞开心胸也很困难。所以──你可以先听我讲一段往事吗?」 少女点头。奥利佛稍微在心中斟酌词汇,然后开始说道: 「──我七岁的时候,曾经养过宠物。 它的名字叫达古,是一只普通的比格犬。虽然它不太聪明,但个性温柔又亲近人。因为我没有兄弟,所以我们很快就变成了好朋友──我当时整天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和达古一起。」 少年放松表情,怀念地说道。喜欢动物的卡蒂,兴致盎然地听著少年的过去。 「达古有一天突然发烧,整天都躺著。它几乎不吃饲料,看起来十分痛苦,让我感到非常担心。我的父亲告诉我,这时期本来就会有风把疾病带来。只要让它休息一个星期,马上就会恢复精神。」 详细回想起爱犬卧病的样子,让奥利佛的表情变得苦涩。 「但我当时根本等不了一个星期,无法忍受一直看著达古受苦……所以我想自己做药治好它。我那时候已经在学如何调配基本的魔法药,也曾被父母夸奖过有天分,所以有信心能做出简单的药。我瞒著父母偷看魔道书,搜集材料,做药给达古吃。」 少年说到这里暂时停顿,握紧双拳,深深地低下头。 「效果非常强烈……几十分钟后,达古就吐血死掉了。」 「…………!」 卡蒂倒抽了一口气。奥利佛继续低垂视线,勉强挤出话语。 「我挑错了材料。经过事后调查,我才发现自己采的药草里掺杂了毒草。虽然叶子的外观很像,但根的形状不同,只要具备正确的知识就能分辨,但当时学艺不精的我还做不到。我没发现那是毒草,就直接磨碎拿去熬煮──我说这药能治病,让达古喝了下去。它完全没有怀疑我。」 「…………唔。」 「我没打算拿这件事跟今天的魔法蚕比较……但我有点能够体会你的心情。我只是想告诉你这点。」 奥利佛用这句话,替童年的痛苦回忆作结。两人一起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我也一样。我的老家有许多动物。」 过不久,少女开口。卡蒂在奥利佛面前娓娓道来: 「不只是狗、猫、鸟和爬虫类,甚至还有巨大的魔法生物与亚人种。其中跟我感情最好的就是巨魔帕托。他从我小时候开始就负责保护我,总是对我非常温柔。只要我一哭,他就会让我坐在他的肩膀上带著我走,晚上睡不著时,他也会在我身边唱摇篮曲给我听──你知道吗?巨魔其实会唱歌,他们的声音非常不可思议,就像用贝做成的笛子一样。」 少女温柔的声音与柔和的表情,让奥利佛眯起眼睛。卡蒂注意到少年沉稳的视线,害羞地缩起身子笑道: 「看在外人,应该是个奇怪的家庭吧。就像凯说的那样……我的父母有一段时期醉心于乌托邦主义。他们年轻时,曾认真研究有没有办法打造出能让所有生物都不必互相伤害的世界。他们涉及了非常多领域,甚至还曾开发魔素,试图打造营养丰富的素食……但自从妈妈怀了我后,他们就专心将心思放在保护亚人种的活动上。所以──虽然这样讲也很怪,但我在家也会正常吃肉。」 少女回想起这个事实后,痛苦地咬紧嘴唇。 「……没错,我也会吃肉和吃鱼。那只魔法蚕一定也没什么不同。我姑且还是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什么事都因为『太可怜』被禁止,社会就无法发展。不管是魔法师或普通人,在这方面一定都一样。」 「…………」 「但我的感情无法认同。对魔法师来说,除了人权获得承认的存在以外,全都只是资源──我的内心跟不上这样的想法,没办法接受这条界线。我不想认同金伯利(这里)的常识……!」 卡蒂抱著自己的大腿,激动地摇头。面对她的苦恼,奥利佛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道: 「……『假设一般人所说的天国真的存在。』」 「……咦?」 「这是引用我以前看过的一本书里的话。后续是──『住在那里的那些叫天使的家伙,全都与饥渴无缘,既不会争执也不会嫉妒。如果周围都是这种同伴,那当然能轻易对人温柔。』」 面对少女困惑的表情,少年继续引用书里的话。 「『就这方面来看,我们不仅会感到饥渴,也经常遇到面包不够分的状况,不仅会和讨厌的家伙吵架,也会嫉妒比自己聪明的人。置身在这种难以对人温柔的世界──我们到底要怎么变成比现在更好的人。』」 卡蒂倒抽一口气。引用完这段话后,奥利佛叹了口气。 「这是主角在故事的后半段,用来诉说自己内心长期纠结的台词……每次看见因为想对其他人事物温柔而受苦的人,我总是会想起这节文章。」 「…………」 「温柔在这个世界并不受到支持,因为这样的行为本质上是在放弃自己的利益。不用说是温柔对待亚人种了,光是将面包分给别人,就会让面包减少,只要把衣服给别人,自己冷的时候就没衣服穿。做这种事根本没有好处──温柔总是必须面对这样的指责。」 卡蒂从床上凝视少年的脸,除了父母以外,从来没有人这么认真跟她说话。 「随波逐流会轻松许多,也不会被任何人责备……但即使如此,还是有人持续反抗这种风气。我一直都看在眼里。即使这个世界对温柔非常严厉,但还是有许多人想变温柔。」 卡蒂突然觉得少年在说这些话时,似乎是在回忆某个人。 「你的父母一定也是如此。所以──养育你的家庭,或许跟天使住的地方非常接近。那里充满温柔与体贴,有许多生物在不会互相伤害的情况下幸福地生活。 但你来到凡间,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残酷。所以……你无法再继续当个天使。」 「……唔……」 「你接下来必须决定是要接受这个现实,还是拒绝并加以对抗。不管选择哪一边都没有错,没有人会责备你的选择……但如果你在明白这些后,依然选择继续保持温柔。」 奥利佛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笔直看向卡蒂。少女也跟著回望他的眼睛。 「我觉得那种生活方式……远比天使还要值得尊敬。」 少年毫不修饰地说道──少女愣了一下后,瞬间羞红了脸。 「……呃……那个……」 卡蒂低头看向床,不知所措地摇晃肩膀。因此发现自己讲得太过头的奥利佛,连忙开口说道: 「总、总而言之……!我只是想说你不是一个人! 关于魔法界的生命伦理,现在也持续在检讨当中。所以才有像人权派那么大的势力。你并不是孤立无援……不可以认为所有人都赞同那个老师的思想。」 少年提醒完少女后,再次看向她的眼睛。 「卡蒂,你可以慢慢来。你还只看见金伯利的一小部分,不需要急著失望或做出决定。你一定能在校内找到同伴,我们也会支持你。即使思想和价值观不同……我们也已经是朋友了吧?」 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卡蒂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豁然开朗。 「──的确,奥利佛说的没错。 我真像个笨蛋。为什么要擅自认为自己是在孤军奋战。」 转换好心情后,觉得视野也跟著变开阔的少女,直接跳下床。 「谢谢你,奥利佛──我已经没事了。 我这次真的打起精神了。」 卡蒂的声音非常坚定,话里也充满力量,让少年像是觉得耀眼般眯起眼睛。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小时。六人在友谊厅吃完晚餐后,感情融洽地走在校舍的走廊上。 「──啊,真好吃!吃得好饱!」 卡蒂精神抖擞地说道。走在一旁的雪拉见状,也跟著露出微笑。 「幸好你恢复精神了。如果你们两个人都垂头丧气,我真的不敢让你们回房间呢。」 雪拉说到一半,就看向另一位同伴。东方少女从中午开始就一直很少说话。已经振作起来的卡蒂,轻轻凑过去向她搭话。 「奈奈绪,你还好吧?……毕竟你是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这里上学,所以当然会想家。如果觉得难过要说喔,我会陪你商量。」 「……嗯,卡蒂,谢谢你的好意。」 奈奈绪以无力的笑容回应同伴的关心。奥利佛侧眼偷看这个和昨天相比,明显失去了活力的少女……少女消沉的原因,明显与他有关。 「……啊。」 走出校舍时,皮特像是发现什么般停下脚步。同伴们困惑地看了过去,皮特翻找了一下书包后,皱起眉头说道: 「……我要回校舍一趟。你们先回去吧。」 「怎么了。有东西忘了拿吗?」 「我只是把书忘在教室了。我大概知道在哪里,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少年说完后就准备转身离开,但他左右两边立刻出现两道人影。 「皮特,两个人去也行喔。」 「皮特,三个人去会更放心喔。」 「你、你们干什么啊?」 被奥利佛和雪拉夹在中间的皮特,顿时慌了手脚。两人异口同声地接著说道: 「这里可是金伯利,还是别认为能轻易找到失物比较好。」 「甚至还有可能被喜欢恶作剧的妖精捡回巢穴呢。你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吗?」 眼镜少年支吾地不晓得该如何反驳,另外两人则是露出微笑。皮特和奈奈绪一样还不习惯魔法师的生活,所以不能让他在这个时间独自返回校舍。 「放心吧,我可是很擅长寻找失物喔。只要有我和奥利佛在,我保证大部分的东西都找得到。」 「我们三个人去就够了,所以奈奈绪和卡蒂早点回房间休息吧。还有,凯,你的室友在等你吧?」 「……是啊。虽然是个搞不懂脑袋里在想什么的家伙,但我想跟他多聊聊培养感情。而且我也不擅长找东西,这次就交给你们啦。」 凯回答完后,就挥了挥手向其他人道别;卡蒂点头走向奈奈绪;皮特不悦地哼了一声;奥利佛朝校舍踏出脚步。 「就这么决定了──好,出发吧。」 跟白天相比,夜晚的校舍静得像是不同地方。三人一起走在走廊上,没多久就抵达皮特忘了东西的场所。 「咒语学的教室啊。皮特,你的座位在那里吧?」 「没错。除非有人动过,否则应该在桌子底下……」 皮特说完后,就小跑步地穿过桌子之间,跑到自己之前上课时坐的座位。他弯腰往桌子底下的置物空间一探,就摸到熟悉的皮革封面。少年看著自己的书松了口气。 「……找到了!比想像中还快嘛!」 「哎呀,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得追踪妖精的足迹呢。」 「也有可能被幽灵拿走。皮特,你运气真好。」 「你们是刻意吓我的吧?通常会先想到被其他学生拿走吧!」 皮特对装傻的两人怒吼,同时慎重地将书放进书包。奥利佛与雪拉欣慰地看著少年。 「不过幸好马上就找到了。我们早点回宿舍吧。」 「是啊。长时间待在晚上的校舍,对我们来说还太早了。」 两人互相点头,转身准备离开。这段对话,让皮特轻轻皱起眉头。 「……这里真的会出现……你们说的幽灵和妖精吗?」 「?当然会啊。这里可是金伯利呢。」 「因为侵蚀是从晚上开始,所以这段时间特别危险。姑且不论幽灵,甚至还可能遇见更恶质的东西。」 三人从教室移动到走廊,准备踏上归途时,奥利佛继续说明。 「金伯利又被称作学园魔宫。其中最主要的理由,就是因为这栋校舍被当成封印的盖子,建在巨大的迷宫上──」 「这我当然也知道。据说这间学校的创立者,就是最早探索迷宫的魔法师。」 「嗯,没错。不过,这样就会产生一个问题。虽然校舍是被当成封印的盖子──但这座魔宫一直都还活著。」 雪拉看著自己脚下说道。准备踏出下一步的皮特,差点因此跌倒。 「虽然白天很安分,但随著晚上魔素变浓,魔宫的活动力也会跟著变强。这时候就会发生侵蚀。魔宫会朝这边上升,与校舍的边界也会变得模糊不清。」 「愈到深夜,侵蚀就愈激烈。现在这个时间还不怎么危险,如果再晚一点,光是在校舍内走动就会被吸进去──」 奥利佛说到一半,三人就同时停下脚步。他们眼前有道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的石墙,走廊到这里就突然断了。 「……是死路。我们走错路了吗?」 皮特狐疑地转过身,发现另外两人的表情瞬间变严肃。 「……没有走错,是路变了──雪拉!」 「我知道!」 奥利佛和雪拉大声呼喊对方,两人将皮特夹在中间,开始环视周围。 「皮特,从现在开始不要乱动。情况变得有点棘手。」 「没错……太阳刚下山不久就出现足以扭曲走廊的侵蚀,这种事应该很少见。」 两人的对话充满了强烈的紧张感。跟不上状况的皮特,露出困惑的表情。 「只、只要往回走就行了吧?还有其他路能通往出口……」 「那些路也不见得仍维持原状。如同雪拉刚才所说,魔宫是活的。而且直到现在,也依然在侵蚀校舍。」 配合眼前的情况再次听见这句话,让眼镜少年打了个寒颤。奥利佛背对死路,坚定地说道: 「来决定逃跑方针吧。基本上先靠自己的力量寻找出口,顺便看看能不能在路上找到高年级生或老师如何?」 「我赞成。虽然也能使用求救咒语,但还是希望能当成最后手段。先不管面子问题,要是反而引来不好的东西就糟了。」 两人一下子就决定好方针,无法插嘴的皮特陷入混乱。 「咦,唔,啊──」 「皮特,不用那么慌张……虽然比预料的还要早很多,但这在金伯利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为了预防新生遇难,老师和高年级生应该也会巡逻校舍。只是稍微迷路一下,不会怎样──」 「──是啊。我也很高兴能被人依赖呢。」 这个声音性感又甜美。白皙的指尖,拨开笼罩迷宫的黑暗。 三人惊讶地看向声音的来源──那里站著一个面带深沉笑容的魔女。 「有三只迷路的小羊呢……真可爱。好想吃掉。」 魔女走向三人,直到现在才总算听见她的脚步声。奥利佛立刻往前踏出一步。 「……您好,学姊──这样称呼没错吧。」 「嗯。我叫奥菲莉亚?萨尔瓦多利。是四年级生喔。」 回答完后,魔女困惑地歪著头,将手指抵在下巴沉思。 「……我应该,还是四年级生吧?太久没去上课,不太能确定呢,但大概是四年级吧。嗯,一定是这样。小羊们,请多指教啰。」 拥有妖艳美貌的魔女露出令人陶醉的微笑,让雪拉倒抽了一口气。 「……奥利佛……」 「嗯,我知道。」 少年也用力点头。萨尔瓦多利──就两人所知,这是绝对不能在金伯利,特别是在这个迷宫遇见的姓氏之一。少年稍微舔了一下嘴巴,光靠保持沉默,绝对无法突破这个状况。 「我是一年级的奥利佛?霍恩。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在这里遇见鼎鼎大名的萨尔瓦多利家的千金。」 「哎呀,你认识我吗?」 「我久仰大名。您写的〈论克拉肯与斯库拉混血后产生的显著性状变异〉,我在入学前就认真拜读过了。」 雪拉在内心赞叹──奥利佛在恭维对方的同时,也一并表达自己知道对方的底细。如果对方是想靠言语来笼络一无所知的新生,现在应该会觉得很棘手。 奥利佛试著用言语牵制对手,但不晓得有没有注意到这点──奥菲莉亚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后,拍了一下手。 「……啊,是我三年级时随便写的论文吧。真难为情。内容应该很糟糕吧?」 「不,那突破性的想法与缜密的推论过程,实在不像是三年级生写的论文……甚至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紧张到觉得口乾的奥利佛,在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话正意味著「我非常清楚你有多可怕」。魔女轻轻露出微笑,光是这样的举动,就让少年察觉自己的意图已经完全被对方看穿了。 「以一年级来说,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呢……可以顺便帮我介绍另外两个人吗?」 「这可能没办法。如果想跟他们聊天,请务必选在白天的校舍。」 奥利佛维持最低限度的礼节,乾脆地拒绝了高年级生的要求。 「呵呵,不用那么害怕啦──对吧?那边的那个孩子。」 魔女越过奥利佛,直接向后面的皮特搭话。眼镜少年颤抖了一下。 「…………」 「唔?皮特?」 奥利佛抓住皮特的肩膀,变得两眼无神的他,差点就走向了魔女。奥利佛此时才注意到周围充满了像麝香的神秘香味,赶紧大声喊道: 「──是惹香(perfume)!雪拉,尽可能不要吸进去!塞住皮特的鼻子!」 「我知道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察觉香味真相的雪拉,用手遮住少年的口鼻。奥利佛立刻以责备的眼神瞪向对手。奥菲莉亚露出掺杂了遗憾与佩服的表情。 「对你没有用呢。呵呵,你真会忍耐。」 「…………」 「别那么生气,我可没有用魅惑的魔法药喔。这是『个人体质』。我只要正常活著和呼吸──就会散发这种香味。」 魔女的语气掺杂著些许自嘲,但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笑著朝三人招手。 「所以──孩子们,你们站得太远了。『要不要靠近一点』?」 周围的香气又变得更加浓厚。淫荡的香味不断刺激本能,动摇理智。奥利佛努力靠自制心与厌恶感抵抗诱惑,毅然回道: 「『我拒绝』──两位,我们该走了!」 说完后,他立刻拉著还没回过神的皮特与雪拉的手,一口气冲过奥菲莉亚身边。 然而──他们才跑了约十步,就再次被突然从前方窜出的白色栅栏挡住。 「……唔?」 「少年,别那么慌张。那家伙是个寂寞的女人,多陪她一会儿也不会怎样吧?」 走廊响起一道低沉的男人声音,但在辨认出声音的主人之前,奥利佛已经先为眼前的光景感到战栗──是「骨头」。眼前那道栅栏,是由好许多生物的骨头构成──! 「我是五年级的西拉?利弗莫尔。叫奥利佛的小子,你似乎是个勤学的人,有看过我的论文吗?」 异形栅栏的对面飘散著让人想吐的尸臭,一个魔人从那里现身。他散发出宛如邪教神父的威严,以阴沉的眼神打量三人。面对那彷佛要舔遍别人全身的视线,就连仍深陷魅惑魔法的皮特,手脚都忍不住颤抖。 「唔,啊──」 「皮特,别拔剑!」 奥利佛以严厉的语气,阻止反射性地将手伸向腰间杖剑的眼镜少年。雪拉趁眼镜少年的手僵住时,赶紧抓住他的手。 「没错,一拔剑就完了……这样会给对方动手的藉口。」 自称利弗莫尔的魔法师,愉快地看著警告同学的纵卷发少女。 「另一个是麦法兰的女儿啊。真是的,今年的一年级生怎么都这么敏锐。」 男子在骸骨栅栏的对面笑道。在奥利佛等人紧张地面对眼前威胁时,刚才的魔女从他们背后缓缓追了上来。 「哎呀,利弗莫尔学长,好久不见了。之前好像有在第四层附近看到你,今天的尸体已经挖完了吗?」 「偶尔会想摸新鲜的肉,也是人之常情吧。你也是马上就追著年轻男人跑呢,看来你还是一样克制不了下半身的欲望啊,萨尔瓦多利的大淫妇。」 利弗莫尔如此称呼对方。话里带著莫名的亲昵,以及加倍的侮辱。魔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既然用那个名字称呼我,表示你已经做好觉悟了吧?」 「说什么蠢话。你忘了上次跟我起冲突时,被我挖掉了一半的内脏吗?」 「我怎么可能忘记,那次非常痛呢。所以我之后一直在想──要怎么趁你还有气时,玩弄你的内脏。」 在两人对话的期间,气氛变得愈来愈沉重。双方的杀气,就像两个不合的巨大齿轮演奏出来的不协调音。对夹在两人中间的人来说,这根本就是不断磨耗感觉与精神的拷问。 「呜、啊呜、呜啊啊啊……!」 「皮特,冷静点!没事,没事的……!」 奥利佛单手抱紧皮特,拚命想让陷入恐慌的他恢复冷静。他光是承受这样的压力就快崩溃了。一旁同样感同身受的雪拉,僵硬地轻声说道: 「……再怎么勉强都得逃跑。如果被卷入四年级生和五年级生的战斗,即使他们没有刻意攻击我们,还是会有生命危险。」 「嗯……我来找机会,等我一打暗号就立刻拚命逃跑。」 雪拉痛苦地点头回应奥利佛的提议。虽然无法确定两位高年级生愿不愿意放人,但他们也别无选择。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一旦开始战斗,对他们来说就跟被卷入天灾差不多。 「……好,就是现在──!」 奥利佛打算用杖剑破坏骸骨栅栏,穿过那里逃跑。之后无论背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停下脚步。就在奥利佛下定决心,打算开始行动的瞬间── 「──这里有战斗的味道。」 一道身影飘然出现。 熟悉的东方少女,就站在骸骨栅栏的另一头。 「……奈奈、绪?」 「唔──喔喔,是奥利佛,雪拉大人和皮特也在。在下总算追上你们了。」 奈奈绪一看见同伴的身影,就毫无防备地跑了过来。她与僵在原地的奥利佛等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然后,又出现好几道新的骸骨栅栏,将他们团团包围。 「唔?糟了──!」 「又多一块肉啦──一年级的小鬼们,别跑出栅栏,不然可是会死喔。」 「来了好多客人,真是令人高兴。小羊们,再忍耐一下。我马上就去迎接你们。」 各自讲出用来代替开战信号的话后──魔女与魔人,同时拔出杖剑。 「──诞生吧(帕鲁托斯)。」 奥菲莉亚的咏唱声响起。她的下腹部发出淡紫色的光芒,从神秘的光辉内伸出一只巨大的手臂。那只比魔女的腰围还粗的手臂,像是在确认陌生外界的触感般搔抓著地板。 「──集结成形吧(空古雷冈德)。」 利弗莫尔念出咒语。各种尺寸和形状都不同的骸骨聚集在他面前,迅速形成一只四脚兽。那弯曲著关节蓄势待发的身影,既像失去血肉的大狼,又像在冥府徘徊的狮子。 「唉──你这次又孕育更加不祥的怪物了呢。」 「你也一样学不乖只会玩骨头,真亏你都不会腻。」 双方互相揶揄对方的魔法。面对两人超出人类范畴的样貌──特别是奥菲莉亚的异形姿态,稍微恢复正常的皮特颤抖著开口: 「……那、那是……召唤魔法吗……?」 「……不,只靠单节咏唱,无法召唤那么强悍的魔兽。」 雪拉以颤抖的声音说道。在她的视线前方,奥菲莉亚又继续咏唱咒语。 「──诞生吧(帕鲁托斯)。」 暴露在外的巨大手臂抓著地板,将自己的全身从肚子里拉出来。魔女露出掺杂著痛苦与恍惚的表情──全身沾满红黑色黏液的巨大合成兽(奇美拉)就此诞生。 「goaaaaaaaaaaaaa!」 从合成兽的喉咙里爆发出彷佛在诅咒自己诞生的咆哮,撼动迷宫的大气。空气里除了麝香的味道以外,还掺杂了血与羊水的腥臭味。对这些感到畏惧不已的奥利佛开口说道: 「她是在『生产』。这可不是什么比喻……!」 奥菲莉亚的合成兽突然跳了出去。巨大的手臂一挥,骸骨兽就立刻粉碎。 「──集结成形(空古雷冈德),变换形体(迪佛尔马堤欧)。」 然而,碎裂的骨头呼应利弗莫尔的咒语,立刻重新构筑。这边的魔法原理比魔女更加离奇,甚至无法分辨他是在操控人偶、使唤魔兽,还是施展死灵法术──恐怕是同时混合了这一切。骸骨兽化为巨蛇缠住合成兽,用力勒紧,力气大到让人难以想像那副身躯没有血肉。 「fuuuuuuuuaaaaaaaa!」 魔兽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不断挣扎。无法承受这股力道的骸骨蛇逐渐裂开。利弗莫尔不悦地咋舌。 「……连蛇龙骨(serpent)都能挣脱啊。你那没有节操的子宫,这次到底植入了什么东西的种。」 「彼此彼此。我之前没看过那根脊椎呢,你是从什么尸体身上找来的?」 无法继续束缚合成兽的骸骨蛇再次碎裂。利弗莫尔见状,便继续咏唱,从他背后又飞来了新的骨头。 「……呜、呜呜……!」 皮特紧抓著奥利佛的制服衣袖。这也难怪──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魔法师之间的战斗。为了避免他陷入恐慌,奥利佛只能用力握紧他颤抖的手。 「啊,这是──死地呢。真令人怀念。」 一旁的奈奈绪发表了不合时宜的感想。奥利佛惊讶地转过头,但下一个瞬间──她已经拔出腰间的刀,一口气斩断前后的骸骨栅栏。 「可以让在下加入吗?」 「……?」 三人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就连正在战斗的奥菲莉亚与利弗莫尔,都对少女投以诧异的视线。奈奈绪正面承受那些视线,向背后的三人说道: 「奥利佛、雪拉、皮特,要逃就趁现在。在下参战后,勉强还是会变成三方混战。正因为那两人实力相当,所以无论哪一边都无法轻易行动。」 奥利佛反射性地觉得奈奈绪在说蠢话,但同时也能明白背后的道理。目前的战况对那两人来说,只要稍微因为奈奈绪分心,就有可能被眼前的对手杀掉。她如果参战,确实可能让情况变成那样。 「你在说什么──」 即使如此,奥利佛还是无法放任这种自杀行为,他将手伸向少女的肩膀──但从她背后散发的气息,让少年中途停下了手。 「无须挂心。在下打从第一次战斗开始,就一直负责殿后。」 奈奈绪拜托少年不要阻止自己。和面对巨魔时一样,她的眼里没有一丝犹豫。 「只不过是没死成的家伙找到自己的葬身之地罢了──三位,快走吧!」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奈奈绪举起日本刀踏出骸骨栅栏。奥利佛来不及阻止那道背影──一旁的纵卷发少女犹豫了一会儿后,立刻跟上。 「奥利佛,你带著皮特逃跑吧。」 「雪拉?」 她在离开栅栏的同时,也拔出了自己的杖剑。雪拉露出不符合这个状况的微笑,向背后的同伴说道: 「一人保护一个朋友。这样就行了吧?」 奥利佛顿时忘了呼吸。那道因为担心朋友而主动投身险境的背影,让他心痛不已。 「……唔……」 少年内心的理性大喊著「快转身逃跑」──这才是正确的选择。即使自己也留下,只会让全员罹难的可能性变得更高。皮特的精神早已濒临崩溃。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有希望逃离这里的机会。 但奥利佛在心里想著……到底要忍耐几次才行。 用这种方法保住性命,卑劣地利用其他人的温柔与献身,对最想守护的事物见死不救,再痛苦地苟延残喘──像这样的状况,以后到底还要再忍耐几次才行? 「──可恶啊啊啊!」 奥利佛大吼完后停下脚步,拔出腰间的杖剑。雪拉惊讶地睁大眼睛,但讽刺的是,不论她心里怎么想,少年的举动终究还是让她感到安心。 方针已经决定了。即使没有胜算,也要介入这两个怪物的战斗,抓住现在还完全看不见的一线生机。身为一个魔法师,他们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烧除净化(伊古尼斯)。」 「──嗯?」「唔喔……!」 两个怪物突然被一阵烈焰吞没。 「到此为止──用这种恶质的方式笼络新生,应该是被严格禁止的吧?」 新的声音响起。这次的声音跟之前的两人截然不同,蕴含著严厉与秩序。奥利佛等人看向走廊前方,发现那里站了一个同样穿著金伯利制服,毅然地举起杖剑的魔法师。 「……木炭可不会回答喔。炼狱,你这种先放火再说话的毛病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用展开的骨头当盾牌,勉强躲过火焰的利弗莫尔开口抱怨。新出现的男子不悦地回应: 「别在新生面前用那个危险的外号叫我──站在那边的四个一年级生,你们可以放心了。我不会再让他们对你们出手。 赌上现任金伯利学生主席,艾尔文?戈弗雷的名誉。」 奥利佛等人默默听著这个以严厉的声音报出的名号。此时──被火炎包围的走廊角落,又出现另一个人影。 「他说绝对不会让你们出手喔。莉亚,请你乖一点。」 「唔,卡洛斯……!」 奥菲莉亚躲在烧焦的魔兽后面伺机反击,但某人从背后将刀子抵在她的脖子上。封住魔女的行动后,第四位高年级生轻松地说道: 「我叫卡洛斯?惠特罗。是担任五年级监督生的帅气前辈。可爱的小猫们,请多指教啦。」 在说话的同时,他还用空著的左手向奥利佛等人拋飞吻。即使骨架确实是男性,卡洛斯纤细的身材、中性的外表,以及独特的说话方式──特别是那甚至足以让人忘记现况、听到入迷的美丽高音,还是让奥利佛一时无法分辨他的性别。 「关于你们的处罚,之后会再另行通知──萨尔瓦多利、利弗莫尔,明白的话就快点回自己的工房吧。你们是深处的居民,原本就没必要来这么上层的地方吧。」 叫戈弗雷的高年级生严厉地说道。被责备的两人同时咂嘴。 「……我可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搜集到的骨头,因为这种余兴活动被烧成灰。淫魔(subus),你捡回了一条命呢。」 「捡尸体的(scavenger),那是我这边的台词。下次见面前,你先好好洗乾净自己腐烂的内脏吧。」 「呵呵──少说蠢话了。」 在最后丢下这些危险的话后,两人的身影就融入黑暗当中。等两人的气息消失后,戈弗雷叹著气放下杖剑。 「总算走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也真倒楣,才刚入学就被那些家伙缠上。」 男子同情地说完后,露出温柔的笑容。 「首先要感谢你们撑到我们抵达。如果你们其中一个人被抓住,那事情就麻烦了。因为这样就必须潜到深层去追他们。」 「他们平常不会在这么浅的地方出没,但入学典礼刚结束的这段期间,他们偶尔会像这样露脸。不管升到几年级,果然都还是会在意新生的长相呢。」 自称惠特罗的高年级生受不了似的笑道。两人轻松对话的身影,让奥利佛他们总算实际感觉到自己已经获救。 少年踏出仍在颤抖的脚,向拯救自己的高年级生道谢。 「……我是一年级的奥利佛?霍恩。感谢你们在危急的时候救了我和我的朋友……」 戈弗雷轻轻举起手阻止少年继续说下去。 「不用这么客气。我马上带你们离开校舍。虽然我也想趁这个机会稍微摆出学长的架子──但你们也消耗了不少。正式的交流就等下次,在白天的校舍进行吧。」 说完后,戈弗雷替奥利佛等人指示方向,惠特罗也绕到他们后面继续说道: 「他都这么说了。后面交给我来顾,你们就放心地跟著戈弗雷主席走吧。在金伯利内,再也没有比他周围五十公尺内更加安全的地方了。」 讽刺的是,在学长的引导下,奥利佛等人只花了几分钟就抵达迷宫出口。在穿过跟进来时一样的正门,抵达校舍外的瞬间,在那里等待的同伴们一齐大喊: 「奥──奥利佛!」「奈奈绪也在!太好了……!」 他们像是总算安心般跑了过来。卡蒂用双手紧紧抓住奈奈绪的手。 「我一转过头,你就突然不见了……真是的,害我好担心你!」 「对不起,卡蒂。」 奈奈绪无精打采地道歉。此时,奥利佛注意到有一位高年级生跟在两人后面走了过来。那是一个看起来像研究者的魔女。虽然左眼被留长的前发遮住,但右眼散发出温柔的光辉。卡蒂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说道: 「啊,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四年级的密里根学姊。我和凯在校舍内迷路时遇见她,是她送我们来这里的。」 「对高年级生来说,这已经是每年的惯例工作了。不用放在心上。话说回来──」 叫密里根的高年级生说到这里,稍微嗅了一下。 「──麝香和尸臭。留在你们身上的味道还真是危险啊?」 「我们发现这四个人时,他们正好被萨尔瓦多利和利弗莫尔缠上。」 戈弗雷从奥利佛他们背后进行说明,密里根一脸同情地说: 「那真是太惨了。被三头犬(cerberus)和百头蛇(hydra)包围都还比较好。」 这比喻贴切到令人绝望的程度,让奥利佛甚至感到有些头晕。密里根笑著转身。 「那么,我来送他们回宿舍。戈弗雷学生主席,惠特罗学长,你们放心回校舍吧。」 「嗯,谢啦,密里根。校内应该还有几个迷路的新生,我们先告辞了。」 戈弗雷说完后,就立刻和惠特罗一起赶回校舍。等卡蒂回过头时,两人的背影早已远去。 「……他们已经走啦。我都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那两人在这时期非常忙碌,下次再找机会跟他们打招呼吧。」 密里根温柔地开导完卡蒂后,就领著六位学弟妹往前走。 「今晚已经冒险够了吗?那么,我们回宿舍吧。」 将学弟妹们送回宿舍前的广场后,密里根也没特别说教,就轻松地离开。在寂静的黑暗中,被留下的六人面面相觑。 「呃,已经很晚了。那么,就各自解散──」 就在卡蒂准备这么说的瞬间,奥利佛打断她,揪住奈奈绪的衣领。 「──你就那么想死吗?」 少年愤怒地说道。因为实在太突然,其他四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咦?等等,奥利佛?」 卡蒂连忙上前制止,但奥利佛用单手挡住她,继续坚定地说道。 「跟在我们后面,单独闯入晚上的校舍──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新生本来就无知又爱冒险,没好好告诉你那里有多危险的我也有责任。」 奈奈绪面无表情,默默地承受奥利佛的逼问。少年紧盯著对方的眼睛,继续说道: 「但后来那件事──介入高年级生之间的战斗可就不是这样了。那既非无知的结果,也不是因为喜欢冒险。你当时可是亲口这么说了──只不过是没死成的家伙找到自己的葬身之地罢了。」 「…………」 「你明知那么做就等于自杀,还是冲出去了。不对,不如说你甚至期望那样的结果!我说的没错吧!」 「奥利佛,你冷静一点!」 看不下去的雪拉介入两人之间。察觉自己做过头的奥利佛,用力咬紧牙关。 「我懂你的心情。关于这一点,我本来也打算事后要好好确认……不过既然事已至此,还是趁现在跟大家讲清楚吧。」 雪拉趁机重新整理状况。她牵著奈奈绪的手,引导大家走向广场角落。他们占据一座小喷水池,咏唱隔音咒语在周围张设结界。 「这样就不用担心被窃听了。奈奈绪……你慢慢说就好,可以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吗?你到底是基于什么想法,做出那样的行动。」 雪拉在喷水池旁边找了张长椅,让东方少女坐到她旁边。卡蒂也跟著坐下,但奥利佛坚持继续站著,凯跟皮特也陪他一起用站的。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奈奈绪开始断断续续地说道: 「恐怕就像奥利佛说的那样……在下长久以来,都对自己的生命没什么执著。」 说完后,她有点没自信地握紧右手手指。 「应该说就连活著的实感都没有──在下现在真的活著吗?」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五人都惊讶地睁大眼睛。奈奈绪仰望异国的夜空,开始回想过去。 所有人都已经停止计算,无论是打倒的敌人──还是死去的同伴。 理由很简单,不管再怎么砍,敌人都不会减少,所以数了也没意义。同样地──反正最后大家都会死光,中间再怎么数,结果也不会改变。 「「「「「「──喝啊啊啊啊!」」」」」」 闪躲或架开刺向自己的刀枪,砍倒眼前的敌人。她从中午开始,就一直在持续重复这些行为。在击退不晓得第几波的敌人后──少女与幸存的同伴又多活了久一点。 「呼、呼、呼、呼……!」 这里是通往山坡的狭窄山路。为了避免战败的主力部队遭到追击,他们已经持续在这里防守了好几个小时。即使人数远远落后于敌军,他们仍顽强地坚守临时建立的阵地,不让对手通过这条山路。 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奇迹。面对数量多达五万的敌军,防守的那方只有仅仅两百名士兵。这已经连战术都失去了意义。而且至今的奋战,已经让他们的人数变成不到原本的一半。 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斗志高昂。没有人想转身逃跑,就连所有的死者都是往前倒。原因别无其他──因为站在最前面奋战的人,那个比所有人都娇小和年轻的少女,一点都没有示弱。 「──怎么啦!桐生家的士兵们,你们害怕啦!」 「──可恶的死兵。」 在少女他们前方布阵的桐生家首席武将,相马义久恨恨地说道。 男子想起自己几年前写在兵法书内的一段文字──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高手,是视死如归的士兵……真是可笑。在实际面临这个状况后才想起这点,究竟有什么意义? 「怎么啦!我方人数还不到各位的百分之一!不用计策,也不需要犹豫!若桐生的男子汉真如传闻中那么了不起,就靠自身武艺跨越这条路吧!」 少女不断从山上挑衅义久那些进攻失利的部下。她的声音清爽又悦耳,所以更让人觉得可恨。那道声音盖过士兵们的怒吼,清澈地在战场中回响。 义久抬头瞪向声音的主人……一个站在山坡上,率领著残存士兵的娇小武人。她就是将自己阻挡在这里的原因。激励著满身疮痍的同伴,将他们化为战到生命最后一刻的最强士兵──「死兵」的罪魁祸首。 「……驱散士兵内心的懦弱,以一己之力让少数兵力得以与千军万马匹敌。那个少女──是英雄吗?」 这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让义久皱起眉头……从声音可以得知对方非常年幼。义久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未成年的少年,并为此感到心痛──在发现对方并非少年而是少女时,更是差点晕过去。 不过,在被挡在这里超过一小时后,义久的心境开始产生变化,如今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他清楚明白一开始的感慨根本毫无意义──说什么少女。那家伙才不是那么可爱的东西。 「…………放箭吧。」 义久沉默良久后说出的这句话,让站在旁边的副将皱起眉头。 「……父亲,这样好吗?对方人那么少……」 「不要紧。打从我们没办法让那个少女闭嘴时开始,就已经丢尽了身为武人的脸……难道我们的工作是替他们死前的英勇事迹锦上添花吗?回答我啊,安纲!」 义久质问完后,大喊眼前那位武人的名字。叫安纲的副将像是要咽下悔恨般垂下视线,纠结了一会儿才抬起头。 「──前卫后退!弓箭队向前!」 「──唔──」 前排的士兵后退,换后排的弓兵往前。少女看见敌军的动作后,明白这场漫长的战斗终于要迎向终结。 「──看来对方不愿意再奉陪我们了。」 她笑著低喃……他们连像样的盾牌都没有,不可能挡得住从远距离射来的箭。敌人从一开始就明白这点。之所以拖到现在才这么做,是因为他们自己无法接受「必须靠远距离武器收拾区区两百名残存士兵的耻辱」。 这份坚持在刚才瓦解。他们舍弃名誉,选择了实利。如果是杂牌军就算了──但那些人都是桐生麾下赫赫有名的武人,由智勇双全的名将相马义久亲自率领的军队。这对少女这方来说,无疑是个痛快的场面。 「那么──上马!」 然而,这场仗还没结束。呼应少女的指示,他们背后开始出现骚动。在山顶的另一侧,山坡下的敌军看不见的位置。原本藏在那里的上百匹马被解开马轭,一齐出现在山路上。 少女立刻跨上其中一匹马。她看了背后的同伴们一眼,用清新的笑脸宣告: 「各位,我们上吧──这是最后的大场面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 回应她的士兵们,士气一点都没有衰退。然后──他们笔直冲向山下的死地。 「什么──?」 「怎么可能!他们居然还藏了马──!」 桐生的士兵见状,立刻变得脸色苍白。他们当然有预料到敌人在看见弓箭后,会拚了命地冲过来,但以为是用步兵的速度。究竟有谁能够预料到,这些在经过连番战斗后早已疲惫不堪的残兵败将,居然还保留了数量足以用来发动突击的军马──! 「我们的目标是贵军主将义久大人的首级!桐生的武士们,举起剑回应我们吧──!」 少女一马当先,高声宣告。好不容易刚在狭窄的山路上整好队的弓兵,根本来不及和后排的枪兵交换位置。他们还没准备好迎击,就遭到骑兵突袭。士兵们的惨叫、吶喊和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战场上回响── 「喝啊!」 在这场混战当中,少女踩著马鞍高高跳起,她的身体在空中划出平滑的拋物线,然后在被突袭击溃的弓兵部队另一侧──一群带著刀枪的武人面前翩然落地。 「唔……?」「居然一个人跳进来……!」 「小姑娘,别太嚣张了!」 面对怒气冲冲的士兵们的欢迎,少女也跟著拔出腰间的刀。她只带著一把武器,而且还是长度只有长刀一半的短刀。不仅如此,她身上也只穿了最低限度的甲冑。 「呼──」 少女呼吸了一下,就开始奔驰。桐生的武士们一时无法接受刺出的长枪全数落空的事实。他们的眼睛完全跟不上少女的动作,只感觉到有气息接近── 「唔喔──」「呃啊……!」 所有人都在想著「应该将长枪换成刀」的瞬间被砍倒,现场血花四溅。冲进一大群士兵当中后,少女一刻都没停,持续切入长枪的死角发动攻击。就像不断四处流浪一样,边砍人边移动。 「父亲,请后退!」 勉强看得清楚少女动作的副将──安纲大声要义父后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少女利用自己娇小的身躯与脱离常轨的速度不断冲进枪兵们的怀里,让后者就像木偶一样完全无法抵抗。 为了保护将军而摆出的密集阵形,反而造成了反效果。在这个狭窄到让高大的铠甲武士们不断互相推挤的空间,只带著一把短刀的娇小少女,是最能活动自如的人。 「……可恶!」 护卫的存在已经失去意义。面对少女惊人的速度与魄力,安纲气势汹汹地拔出腰间的长刀。他不会像其他士兵那样大意。手上的刀、靠修行累积的技术,以及经过锻炼的内心,安纲准备倾注自己的一切,迎击少女。 「喝啊啊啊啊啊啊!」 附近的枪兵喷出鲜血,一道娇小的身影几乎是同时窜了出来。早已看穿少女动向的安纲,在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斜斜砍向她的肩膀。像这样正面冲突,双方都没办法耍花招。让桐生的武士们陷入混乱的娇小身躯与敏捷的动作,在这时候都发挥不了效果。 「喝啊!」 正因为如此,在看见少女正面接下自己这一刀后,安纲的惊讶可说是笔墨难以形容。 「什么……!」 不仅是惊讶,安纲之后甚至感到战栗──他的刀被推了回来。无论是体格或臂力,都应该是安纲这边占优势,然而他却被少女的剑压逼得往后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且那股压力还在逐渐增加。安纲在任官时从义父那里收到的刀,因为第一次承受这种负荷而发出哀嚎。安纲终于感到恐惧──这个拥有「少女外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喔、喔喔、喔喔喔喔!」 安纲放弃与那股力量对抗,主动往后跳──别害怕,既然无法靠力量压制对手,就靠技巧取胜。自己的退击技(注:以后退为主的剑道技巧)应该也没有少练。 然而,他来不及使出任何招式,内心的盘算也全都落空,「少女已经冲进他的怀里」。 「──什么──」 打从他笔直往后跳开始,就已经注定失败。少女的脚步极快,桐生的士兵们连她的影子都碰不到。安纲这时候还没想到将这个速度用在追击上,会变成什么样子。 少女挥出的刀,像风一样穿过惊讶地呆站在原地的武士身躯……娇小又敏捷,大胆又果敢。安纲如此评断敌人的威胁,但这样的观察还不够全面,他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呃──」 这个少女实在「太强了」。自己的剑再怎么挣扎,都远远不及对方。 在察觉自己的失误,做出这个结论的同时────他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呼……!」 直到一刀砍倒对手的瞬间,少女的脚步才总算停下。并非她「想要停下」,而是脚「自己停下了」。 原因自不待言,不如说她能撑到现在才比较神奇。在连续防守了好几个小时后,又这样大打出手──这让少女全身都疲惫到彷佛背著铅块般沉重。 「包围她!」 义久赶紧大声下令。少女全身都被杀气包围。她扫了周围一眼──拿著长枪的士兵们已经将她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空隙。 「……居然为了在下一个人如此大费周章。」 少女从容地面对这些企图击溃自己的战士。义久一脸苦涩地瞪向少女……她清澈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恐惧或胆怯,彷佛从一开始就不期待自己能够长命百岁。少女跟她亲自率领的余党一样,也是一个死兵。 「以你的年纪来说,这样算是表现得很好了。小姑娘,要不要给你一颗糖果当奖励?」 身为军队的将领,即使想粗鲁地辱骂对方,也不能暴露出丑态。义久压抑自己的感情,语带讽刺地称赞对方,但少女摇头轻笑。 「不敢当,身为一名武士,在下最后想要的并非糖果,而是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 少女乾脆地说道。她居然还想再战斗下去,这让义久用一种不晓得该说是傻眼还是敬畏的心境看向对手── 「听说您的养子安纲大人,是桐生家家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若您真的赏识在下于这场战斗中的表现────请给在下一个机会,和您的公子一战。」 义久一听见少女纯真的发言,就立刻失控。 「──你连自己砍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吗?」 他的语气颤抖,表情充满绝望。少女目睹义久的反应后,才总算发现。 「──难不成。」 正被长枪包围的少女,立刻移动视线──在离她不远的地面,躺著一具刚才被她砍倒的士兵尸体。即使已经丧命,那具尸体仍自豪地穿著刻有家纹的甲冑。 义久拚命忍耐不让声音颤抖,但还是无法完全压抑感情,最后变成非常僵硬、半哭半笑的表情。 「嗯,他的武艺非常高超……但更是个风雅的儿子。」 然后,就连在酒席上都没有称赞过儿子的义久开始说道: 「他喜爱诗歌与花朵。对只懂得战斗的我来说,是非常耀眼的存在。 小姑娘,你应该不懂吧。你一定完全不懂这些东西。」 义久气得咬牙。少女无言地呆站在原地。义久当著她的面用力吐了口气,让自己表面上恢复平静后,他静静宣告: 「……小姑娘,不用担心。我不会折磨你。你是在败战后负责殿后,一直奋战到最后的勇者,而且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那样对你实在太残忍了。」 「──」 「但我连你的名字都不会问。请你当一个无名的阵亡士兵,在不被任何人传颂的情况下死去吧……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起码的复仇。」 严肃地说完后,义久高高举起右手,对包围少女的士兵们下达指示。 「动手!」 他在开口的同时挥下手臂。士兵们颤动了一下,在短暂犹豫后刺出长枪。 「…………」 在这短暂的期间──少女缓缓闭上眼睛想著。 ──在下终究还是没有遇到「命运对决」。 实在太遗憾了。即使力战到最后一刻,依然无法在死前实现悲愿。这对即将前往另一个世界的人来说,实在难以放下。 即使如此,她也没剩下多少时间悔恨。就在枪尖即将刺向少女毫无防备的胸口和后背时── 「──虽然我还不太熟悉这个国家的文化。」 一个完全没听过的男性声音,打断她临终前的思考。 「希望有人能够帮忙解说,为什么不问名字算是一种复仇?这跟你们之前教我的武士道有什么关系吗?」 「……?」 陌生的声音仍未停歇。不管再怎么等,最后的那个瞬间还是没有到来,让少女不耐烦地睁开眼睛。 然后,她看见了──刺向自己的长枪,全都在离自己很接近的地方静止不动。 「怎、怎么了……」「长枪,还有手都动不了──」 士兵们发出像惨叫的声音。某种力量让他们无法动弹,只能一直维持将长枪刺出去一半的姿势。 对部下的样子感到困惑的义久,突然看向上方──然后在空中找到了原因。 「西方的法师……!」 义久发出恐惧与敬畏参半的声音,少女茫然地看向相同的地方。 在半空中,有一个男人站在扫帚上。 「当然,我也有能够理解的地方。我也喜欢诗歌和花朵。这个国家的风光景物全都很美。我本来打算贯彻不干涉,只在一旁观看的方针。」 男子在说话的同时,轻轻挥动右手的短剑。那把剑的剑身,比少女之前拿的短刀还要短。除此之外,男子腰间还插著另一根长度相同的细棒。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头卷成螺旋状的金发。 「不过──如今在我眼前有个潜力无穷的孩子,即将死得非常不值。身为一个教师,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男子一脸认真地在空中自言自语,他维持站在扫帚上的姿势,直接上下翻转,将自己倒立的脸凑到少女面前。男子用充满好奇心的清澈蓝色眼眸,笔直注视少女。 「不知名的少女啊。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来我的国家当魔法师?」 男子提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邀请。 「────」 少女在心里确信──原来如此,这是死前作的梦。 然而,以临终的梦境来说,这个开头也太奇妙了。 「──那么,就拜托你了。」 即使对方说的话少女连一成都听不懂,她姑且还是先点头了。她对男子说的话有点兴趣。反正是迟早会如同泡沫般消失的梦境──所以目前只要这样就够了。 说完这个漫长的故事后,少女深深吐了口气。朋友们都惊呆了。面对这个远超出想像的惊人内容,除了哑口无言以外,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那是一场激烈的战斗。就连死里逃生的机会都没有。在下本来应该死在那里。结果……因为麦法兰大人出现在那里,在下意外地捡回了一条命。」 奈奈绪看著自己的手掌,反覆握紧和松开,像是在担心那是否真实存在。 「在下从那时候开始,就觉得像在作一场漫长的梦。该不会在下早就死在那个战场,现在看见的都只是临终前的幻觉?──不然也未免太荒唐无稽了。在即将被处死前出现了一个魔法师,对方不仅救了在下的性命──还把在下带到位于大海另一侧的学校。」 少女露出冷淡的笑容,接著突然散发出紧张的气氛。 「因此在下非常焦急──必须赶在这场梦结束之前,完成在下的悲愿。」 「……悲愿?」 奥利佛跟著复诵一次。奈奈绪点点头,静静说道: 「『勿喜于复仇之剑,应喜于相爱之剑。』」 「……这是什么?」 「这是在下的流派传承下来的思想。互相憎恨或为复仇而战,非剑士的本愿。与互相认同、尊敬的对手,在不留任何遗恨的情况下,堂堂正正地决斗──这在剑道中被称作『命运对决』。」 这个不熟悉的异国词汇,让卡蒂困惑地歪了一下头。 「……命运对决?」 「用这个国家的语言来说就是幸福(happiness)……或是幸运(fortune)……非常抱歉,因为在下不够用功,所以不晓得该怎么说比较好。」 奈奈绪焦急地寻找其他说法。最先听懂的奥利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和敬爱的对手互相残杀──你觉得那样是幸福吗?」 奥利佛用僵硬的声音问道,让东方少女露出非常落寞的微笑。 「嗯……在下当然也知道这很扭曲。 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原本就不需要透过剑来交流。互相交谈、触摸,珍惜彼此,这才是原本的幸福──从人伦的观点来看,这才是理所当然。」 少女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就像是在望著遥远的星星,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大腿。 「不过,也曾经是透过战斗。在当时的时局下,人们并不是靠话语,而是靠刀剑连系。既然如此──即使是扭曲的幸福,光是还能追求就算幸运了。」 其他人都无言以对。少女在说明完自己过去生活的世界有多么残酷后,轻轻抬起头,用湿润的眼睛笔直看著奥利佛的脸。 「因此,奥利佛。在与你交锋时──在下深刻地感受到了那种感觉。」 「…………!」 少年像是胸口被人贯穿般僵住。东方少女继续在他眼前说道: 「在那个瞬间,在下确实感到非常欢喜──觉得自己追求的命运对决就在这里。所以在下才祈求那场战斗的后续,祈求能以真剑对决,祈求能在与你互相砍杀后抵达剑士的净土。」 说完后,少女闭上眼睛,像是已经完全沉浸在其中般仰望天空──沉默良久后,她沮丧地垂下肩膀。 「当然,最后被你拒绝了。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怎么可以将这种毫无未来可言的愿望,强加在才刚认识不久的其他人身上。 然而,在下就是愚蠢到连这种道理都想不通。在被你拒绝后,只觉得好伤心、好难过、好痛苦……不知不觉间,就开始自暴自弃地寻找自己的葬身之处。」 少女的声音变得沙哑,放在腿上的拳头也不断被泪水打湿。卡蒂连忙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但奥利佛只能呆站在原地。因为他领悟到是自己的行为,害眼前这个少女打算赴死。 「……对你来说,与奥利佛的比试就这么重要吗?」 雪拉将自己的手叠在奈奈绪的拳头上,如此问道。少女用手背拭去泪水,点头回答: 「雪拉大人如果也跟他战斗过就会明白……并非只是单纯非常巧妙。奥利佛的剑蕴含了深不可测的重量。持续累积至今的修练与钻研,替他的剑奠立根基的种种经验、感情和烦恼──透过剑戟窥见的这些东西,让在下深深为他著迷。」 少女率直的告白,震撼少年的内心。卡蒂双手抱胸陷入沉思: 「……呃,如果把奈奈绪说的这些话归纳起来……」 在默默思考了十几秒后,卷发少女竖起食指,严肃地说道: 「……就是因为被奥利佛甩了才自暴自弃吗?」 「抱歉,卡蒂,你可以稍微安静一下吗?」 「咦?」 奥利佛乾脆地否定了卷发少女。奈奈绪的嘴角露出微笑。 「不,大致上就跟她说的一样。不管是迷恋上人,还是迷恋上剑──既然用剑的是人,那双方就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奥利佛,好像是这样喔。」「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呢。」 凯与皮特异口同声地说道。对此感到头痛的奥利佛,扶著自己的额头。雪拉轻笑地插嘴道: 「真的是剑士特有的思想呢……不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在自己钻研的领域和看重的对手互相竞争──不管是在哪个领域,那个瞬间的喜悦都是无可替代的。」 雪拉在表示理解后,换回严肃的表情看向奈奈绪。 「但如果是赌上性命互相砍杀,我就不能视而不见了──单纯比赛不行吗?大家都是同学,以后多的是机会切磋吧?」 即使已经大概知道答案,雪拉仍如此问道。奈奈绪沉默了一会儿后,摇头回答: 「如果目的是切磋琢磨,那比赛也可以……但在下修练的剑,本质上是用来杀人的剑。如果不赌上性命,那场决斗就会失去灵魂。」 「意思是不互相残杀就无法认真吗?真是难搞……」 皮特皱起眉头嘟囔。雪拉仔细审视至今的对话,点头回答: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虽然是非常深刻的问题,但还是要感谢你愿意告诉我们。」 说完后,雪拉将手放在奈奈绪的肩膀上,笔直看著她的眼睛。 「在这样的前提下,请让我以朋友的身分说句话────奈奈绪,是时候改变你的生活方式了。」 「──雪拉大人。」 东方少女抬起头看向好友。为了让这句话能传到对方的内心深处,雪拉加强语气说道: 「你眼前的我们,以及我们念的学校,都绝对不是梦境或幻想。即使不用那么焦急,也不会突然消失。你毫无疑问地正活在这里。不仅如此──你要在这里展开新的人生。」 抓著东方少女肩膀的手指开始用力,像是在宣示自己与对方确实存在于此处。 「别再去寻找葬身之地了。这种东西在金伯利要多少有多少,根本就不用特别去找……只要还想在这里钻研魔道,身边就会随时充满死亡的气息。所以,我们需要能够坚强地抵抗死亡的意志。」 雪拉诉说的心态,让凯、皮特和卡蒂都不自觉地挺直背脊。纵卷发少女正在教导他们如果想在这个魔境活下来,最需要的是什么。 「奈奈绪,你刚才自己也说过。不管是迷恋上人,还是迷恋上剑──都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嗯。在下确实说过。」 「那就好好观察人吧。即使不用透过剑,也能见到奥利佛。只要你如此期望,而他也愿意──那不管是互相交谈或触摸,都能够实现。」 雪拉说到这里就停了一下,用非常温柔的表情交互看向眼前的两人。 「这么一来,你一定能够感受到喜悦……毕竟光是短暂交手就让你如此钦佩,如果能以朋友的身分一起亲密来往,一定能度过更加特别的时光。 而且不只是奥利佛,卡蒂、凯、皮特,当然还包括我──你眼前的这些人,都想跟你一起度过接下来的时光。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雪拉说完后,看向周围的其他人。奈奈绪跟著看过去后,才总算发现──那些担心自己的朋友们,眼睛里各自带著不安、担心与焦躁。 「……是啊。难得用这么特别的方式认识彼此,若一下子就死掉也太无趣了。奈奈绪,过得开心一点吧。我们还要一起玩和一起做傻事呢。」 凯直言不讳地说完后,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有些难为情地笑了。 「而且──其实我有点期待呢。说不定你会像打倒巨魔时那样,继续在这里搞出什么大事。」 少年坦率地说出心里的想法。接著轮到卷发少女──卡蒂握紧奈奈绪的手。 「如果奈奈绪遇到危险,下次就轮到我帮你了──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因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不希望只有我单方面接受帮助。」 说完后,少女像是要向自己宣誓般闭上眼睛。在一旁观看的皮特,也跟著开口: 「本来就不用急著死吧……我才刚入学,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考虑到之后的生活,认识的人还是多一点比较好。」 皮特一如往常地臭著脸说道。对总是表现冷漠的眼镜少年来说,这样的激励已经是他的全力了。听完三人的发言后,雪拉看向剩下的那个人。 「──奥利佛,你又是怎么想?」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少年身上──这次的沉默比之前都还要久。在认真思考过东方少女和自己的事情后,奥利佛严肃地开口: 「……如果想在金伯利活下去,就不能跟想死的家伙一起行动,因为他们会把周围的人也拖下水。实际上,刚才就差点变成那样。」 少年发表了至今最为严厉的意见。卡蒂的身体瞬间往前想替奈奈绪说话──但奥利佛举起手阻止她,继续说道: 「所以,我必须先确认一件事──奈奈绪,你可以答应我吗?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急著送死……无论何时,都要在能保全自己性命的前提下挥剑。」 他该问的就只有这个。如果想一起在这个魔境活下去,这是绝对不能退让的界线。 其他四人咽了一下口水,动也不动地观望两人,奈奈绪凝视奥利佛的眼睛一段时间后──突然将双手移向左右两侧。 「喝啊!」 然后极为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非常抱歉。在下实在太没出息了。」 她的双手一离开脸颊,就露出底下的红色手印,然而──以这份疼痛为代价,少女的双眼恢复了精神。那和刚才的空洞眼神不同,充满了活下去的意志。 「不畏惧死亡,与被死亡控制似是而非──在下居然迷失自我到连这个道理都忘了。」 奈奈绪低声说完后,从长椅上起身,她凛然地挺直背脊,向同伴们深深行了一礼: 「奥利佛、雪拉大人、卡蒂、凯、皮特──在下真的非常对不起各位……在下在此发誓,绝对不会再做出那种舍弃生命的举动。今后与各位在一起时,绝对不会看轻自己的生命。」 少女坚定地承诺,然后重新抬起头。她同时看向所有朋友,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所以──可以的话,请各位教在下如何在这里生活……毕竟在下是除了剑以外什么都不懂的凡庸之辈。坦白讲,今天上的每一堂课,在下都没有信心能够跟得上。」 说完后,少女难为情地搔了一下头。听完她的决心后,朋友们都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这部分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皮特也是从现在才开始学魔法,你这样也不算太晚。」 「是啊。我也会帮忙,所以不用担心没人教你。目前看来,至少能确定你的资质不会比凯差。」 「居然在这种时候损我?等等,雪拉,我的资质真的有这么差吗?」 「就算资质不好,只要严格矫正一下就行了。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之后要出什么课题给你了。」 「我怎么只有不好的预感!还有你的笑脸好恐怖!皮特,从明天开始一起加油吧!」 「别若无其事地把我也卷进来!」 凯率先炒热气氛,六人之间的气氛再次恢复和乐。虽然他们就这样继续闲聊了一会儿,但没过多久,雪拉就从长椅上起身,为这段对话划下句点。 「……再不回去的话,就要过宿舍的门禁时间了。虽然有点舍不得,但今天就先解散吧。」 「咦──哇,已经这么晚了!奈奈绪,我们回房间吧!得为明天做准备才行!」 卡蒂连忙牵著奈奈绪的手起身。两人就这样赶回女生宿舍,凯和皮特也一起走向男生宿舍。四人离开后,只剩下雪拉和奥利佛两人留在夜晚的喷水池前。 「……不好意思,雪拉。又麻烦你照顾了。」 「这不算什么啦。毕竟关系到朋友的性命。」 少女以温柔的笑容回应。间隔了一会儿后,她轻声补充道: 「而且,我能理解你为什么无法保持冷静……你觉得自己有责任吧?」 奥利佛一听,表情就变得僵硬。纵卷发少女像是看透了少年的内心般,继续说道: 「关于奈奈绪对那场决斗抱持的感情──那绝对不是她个人的一厢情愿。因为在那个瞬间,你也回应了她。」 「……唔!」 彷佛被人射穿胸口般的冲击,让奥利佛顿时哑口无言──明明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否定少女。因为自己在那场比试中也一样失去理智,期望能看见那场交锋的结果。至少在那个瞬间,自己怀抱著和奈奈绪完全一样的心情── 「明明曾经获得回应,后来却遭到拒绝。所以奈奈绪才会感到特别悲伤……当然,我并不是在责备你。不如说我很庆幸你恢复冷静。我绝对不想看见──朋友们互相对砍到死的样子。」 沉重的沉默笼罩著两人,过不久,雪拉表情复杂地补充道: 「不过,听说在魔法剑的世界,本来就偶尔会发生这种事情──在交锋的瞬间,就察觉对方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对手。或许你和奈奈绪就是被这种缘分连在一起。若真是如此,那我在感到害怕的同时,也觉得有点羡慕。」 雪拉突然停止说话,摸著自己的胸口……像是拚命想要压抑隐藏在底下的热情。那股从两人那里延烧到自己身上的激昂感情。 「失礼了。看来我也有点受到影响──你们的剑实在太耀眼了。耀眼到让人无法忍受只在一旁观看。」 抱著羡慕的心情说完后,雪拉静静转身离开。那个高尚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当中。 在雪拉返回女生宿舍后,奥利佛仍继续站在原地好一段时间,直到骚动的内心恢复平静为止。 在跨越已经远远超过骚动程度的困境后,隔天早上,六人按照昨晚说好的那样,在上学前于宿舍前面的广场集合。 「早安,奥利佛!」 奈奈绪一看见少年,就精神抖擞地向他打招呼。这份和昨天完全不同的气势与活力,让奥利佛大吃一惊。 「喔──嗯,早安。」「你今天看起来很有精神呢。状态恢复了吗?」 凯笑著问道。奈奈绪也以满面的笑容代替回答。 「凯,皮特,早安!昨天让你们担心了!」 少女说完后,低头行了一礼,皮特不悦地将脸转到旁边。 「我才没有在担心你……不过,现在这样确实比较像你。」 眼镜少年小声说道。奥利佛和凯互望彼此一眼,露出苦笑。 「这样就全员到齐了。那么──我们去上学吧!」 精力充沛的奈奈绪,率先踏出脚步──但她很快就放慢步调,走在奥利佛旁边。面对少女天真无邪的笑容,少年困惑地问道: 「……奈奈绪,为什么要走在我旁边?」 「当然是为了仔细看奥利佛。毕竟在下才刚被雪拉大人开导过,要学著不透过剑看人。」 「我觉得她的意思应该不是要你在近距离凝视别人……」 「你讨厌这样吗?」 少女突然变得不安,如此问道。考虑到昨天的状况,奥利佛实在无法舍弃她,因此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我并不觉得讨厌……想待在哪里都是你的自由,随你高兴吧。」 获得本人的允许后,奈奈绪走路时大动作地挥动手脚表达自己的喜悦。一旁的凯和皮特,仔细观察让奈奈绪黏著自己的奥利佛的表情。 「……他好像不讨厌呢。」「他似乎不讨厌呢。」 「凯!皮特!」 两人装出讲悄悄话的样子大声开奥利佛的玩笑,让后者像是在责备小孩子恶作剧般大喊。走在后面的卡蒂见状,便拉住奈奈绪另一边的袖子。 「咳……奈、奈奈绪?如果贴得太近,那个,会显得有点不成体统。你想想看,奥利佛毕竟是男孩子吧?」 卡蒂在说话的同时,稍微加重拉奈奈绪的力道。凯和皮特再次将脸凑在一起。 「……她心里好像不太平静呢。」「……她心里似乎不太平静呢。」 「你们两个!」 卷发少女愤怒地大声斥责后,两人就一哄而散地逃跑。雪拉看著卡蒂追逐两人的样子,轻轻笑道: 「一大早就这么热闹真好呢──奈奈绪,像这样也不错吧?」 「嗯──确实不错。」 东方少女毫不犹豫地点头。奥利佛侧眼看著那充满生气与活力的身影,稍微松了口气──他实际体会到少女的生存之道,已经不再只有剑了。 今天的前两堂课都非常顺利。上完魔法史的课程走出教室后,凯和奈奈绪都因为一口气被塞了太多知识,用相同的动作抱著头。 「唔喔,真难受……魔法史要记的东西果然很多……」 「脑袋里有一堆单字旋转……」 两人异口同声地呻吟,让皮特傻眼地叹了口气。 「真没用。这样就算上普通的学校也会吊车尾吧。」 「不用勉强一次记住,先从基础知识开始,慢慢将资讯系统化吧。不然如果马上就忘掉也没意义。」 奥利佛试著教他们念书的诀窍后,看见一个熟悉的女学生从走廊前方跑了过来。那是刚才和卡蒂一起在其他教室上课的雪拉。 「奥利佛,你可以来一下吗?」 「雪拉?怎么了!」 「卡蒂冲出去了!她听说袭击自己的巨魔将被处理掉,就跑去阻止了……!」 奥利佛惊讶地睁大眼睛。他们二话不说地跟在雪拉后面,一起跑了出去。 基于安全管理与保护生长环境等理由,即使同样位于金伯利校内,魔法生物的住处还是离学生上课的校舍有段距离。 虽然光是被栅栏围住的地上部分就已经够辽阔了,但实际上就连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大部分的设施已经深入地下迷宫。因为会配合生物的增减进行调整,所以已经无法得知确切的规模。不过──据老资历的高年级生所说,「有人在迷宫深处养了非常危险的生物」。 其中巨魔这个亚人种的饲养空间,是位于地面上。任何人都能隔著栅栏自由参观那里,就算想直接接触它们也并非难事。即使这种生物每年都会在普通人的世界造成数千名的死者,但对金伯利的魔法师来说,根本就不算「危险」。 「──我有几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在那个空间的角落。一个穿著黑色长袍的男子,严肃地站在用来隔离生病的魔法生物的大笼子前面。男子充满压迫感的外貌,让笼子里的一只巨魔──在前阵子的游行中失控的个体,因为面临死亡的恐惧而颤抖。 「其中之一,就是对同一个人说两次相同的话。被愚蠢的人浪费了我贵重的时间,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生气了。就连说这段话的时间,原本都能拿来进行有意义的思索。」 一位少女背对著铁笼,阻挡在男子与巨魔之间。 那双从正面笔直回视男子的眼睛,无疑是属于卡蒂?奥托。 「说两次就已经够让人难以忍受了。如果说到第三次,那自然会觉得眼前的人只是拥有人类外表的猴子──一年级生,你想变成猴子吗?」 男子冷淡地问道。卡蒂腹部用力,唤起自己的斗志回答: 「请别擅自转移话题。我是在拜托你不要杀掉这个孩子!」 少女竭尽全力表达自己的意愿。对此,男子只是稍微活动一下脖子。 「不要杀它啊──我姑且问一下,你是基于什么立场提出这样的请求?」 「被这孩子袭击并受伤的人是我!所以我应该有立场发表意见!」 卡蒂说出这项事实,将这当成自己唯一的筹码。然而,与她的期待相反,男子听完后依然不改态度: 「你也误解得太严重了。只要是危害过人类的家畜,都当然要处死。这也是为了维护你们这些学生的安全。」 这与其说是对话,不如说是教师单方面做出的宣告。男子以冰冷的视线,瞪向畏缩在少女背后的亚人种。 「假设现在让那只巨魔活著。对于因此产生的风险,你要怎么负责?要试著重新调教它吗?用你那具比犬人还要柔弱的身体?」 卡蒂紧张到无法呼吸。面对这个如同预期的反应,男子深深叹了口气。 「因为可怜所以不要杀它们──不管哪个时代,都有这种不负责任的人。那些人自己完全不打算动手,只想获得拯救性命的肤浅满足感,假装不知道他们保护的对象之后会杀死多少人──一年级生,你叫什么名字?」 「……卡蒂?奥托。」 少女以僵硬的声音报上名号。男子突然露出理解的表情。 「奥托──喔,是『那个』奥托啊。这样就能理解了。即使是在由一群蠢货组成的人权派里面,那对奥托夫妇也算是特别夸张──真是令人同情。『你生错地方了』。」 就在男子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奥利佛等人也赶到了现场。男子瞄了他们一眼,但并没有说什么。在思考该如何介入的朋友们面前,出生的家庭被人贬低的卡蒂,愤怒地咬紧牙关。 「你对我父母的侮辱,我这次可以当作没听见──请你取消这孩子的处刑。我不会空口说白话。我之后会好好说服他,要他别再袭击别人。」 卡蒂拚命压抑自己的感情如此主张,但男子完全无视她的心境,忍俊不住似的笑了出来。 「……说服!居然说要说服!你打算和巨魔对话吗?听起来真不错呢!乾脆找个下午,和它一起在露天阳台同桌喝茶吧!」 「──不准笑!」 一道激烈的吶喊盖过了男子的笑声──卡蒂已经无法继续克制自己。她忘了对方是老师,狠狠瞪向男子。 「即使无法对话,或是种族不同……还是有能够互相传达的东西……!」 少女以祈祷般的声音如此主张。面对这份固执,男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原来如此。严重到这种程度,确实是让人笑不出来。」 男子在低喃的同时,以极其自然的动作从腰间拔出白杖。 「──哀嚎痛苦吧(多罗尔)。」 他将白杖指向卡蒂,毫不犹豫地咏唱咒语──一接触到那股波动,少女的全身就感受到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剧痛。 「呃……?咿、啊、啊啊啊啊啊啊……!」 「卡蒂!」 少女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看不下去的奥利佛等人,立刻选择介入。雪拉挺身保护痛苦挣扎的朋友,以责备的视线瞪向男子。 「居然对一年级生使用剧痛咒语……?即使是老师,这么做也太过火了!」 「太过火?没这回事。学习本来就伴随著痛楚。」 男子像是在挥舞鞭子般挥动白杖,以毫不动摇的声音继续说道: 「无论再怎么高深洗炼的说教,都无法传入愚者的耳里,但所有人都会感到疼痛。愚者和贤者唯一相同的感受,就只有痛苦。所以如果少了这个,就没办法进行教育。」 男子以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个自己发自内心信奉的思想。奥利佛的背后窜过一阵寒意。男子在挺身保护朋友的五人面前,冷漠地宣告: 「我正在努力将那只猴子提升到人的境界。如果你们打算妨碍──就必须连你们一起指导了。」 男子散发的压迫感,让五人反射性地将手伸向杖剑,但与此相反的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无意义的抵抗。 「…………唔。」 如今只剩下低头请求对方原谅这条路。奥利佛独自下定决心,将手从杖剑上移开……不难想像这个老师的「指导」一定和拷问没什么两样。与其让同伴承受这种折磨,他不惜忍受任何屈辱── 「请等一下。虽然我对您的信念感到敬佩──但只有鞭子的教育还是不太妥当。」 就在奥利佛下定决心要开口前,一道熟悉的声音介入了这个紧张的状况。少年惊讶的视线前方,站著一个其中一只眼睛被留长的前发盖住的女学生。这不是他们初次见面。她是在奥利佛等人于校舍内被卷入「侵蚀」的那个夜晚,送他们回宿舍的高年级生。 或许是她的发言有足够的分量。这次男子无法忽视,将注意力转移到女学生身上。 「你是四年级的密里根吧──有什么事?」 「是的,其实关于那只巨魔的处分,出现了歧见。我是来传达这件事──提出意见的本人也马上会赶来这里。」 密里根才刚说完,一个披著白色斗蓬的人就出现在她背后。皮特开心地发出惊叹。嘉兰德师傅宛如照进黑暗中的一线光明般来到这里。 「到此为止了,达瑞斯……透过剧痛咒语进行的指导,在五年前应该就被禁止了。」 「……是嘉兰德啊。我没打算扭曲自己的教育方针。比起这个,关于这只巨魔的处分,你有什么意见?」 叫达瑞斯的老师惊讶地反问。嘉兰德依序看向倒在地上的卡蒂和笼子里的巨魔,以严肃的表情回答: 「关于那只巨魔在游行中的失控,还没详细调查过原因。所以我提议将它当成证物,暂时留它一条命,校长也允许了。」 他所说的这段话,是能够阻止对方行动的确实根据。对方在最后搬出校长的名字,让达瑞斯不悦地咂嘴。 「太宽容了……你也要加入人权派那些蠢货的阵营吗?」 「不,关于亚人种的问题,我跟以前一样是消极的保守派……但被你认为是蠢货的人权派魔法师,势力也绝对不算小。在调查不完全的情况下处死那只巨魔,只会留下给他们指责的把柄吧?」 嘉兰德始终保持冷静,以平稳的语气指出对方的缺失。经历一段沉重的沉默后,达瑞斯先转身了。 「随你们高兴吧……反正就算让它活著,也只会害那只猴子被踩扁而已。」 男子丢下这句话后准备离开,但一道出乎意料的声音叫住了他。 「……我,才不是猴子……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踩扁……!」 在同伴们愣住的期间,卡蒂忍著痛苦抬起上半身,断断续续地说道。就连男子本人,都惊讶地转过头。 「……这还真是令人吃惊。虽说有手下留情,但你已经能说话啦。看来最近的猴子不只是思考,就连痛觉也很迟钝呢。」 达瑞斯在最后又补了一句「真是没意义的进化」后,就从奥利佛等人的面前离开。卷发少女像是还没说够般,试图追上去。 「啊……唔……!」 「卡蒂,不要勉强站起来!」「我现在就帮你减轻疼痛……!」 奥利佛和雪拉连忙上前照顾在发出呻吟后蹲下的朋友。然而,在两人做出具体的处置之前,和嘉兰德一起走过来的高年级生已经先流畅地拔出白杖。 「──没事吧?你真是太乱来了。」 密里根以温柔的声音说完后,就挥动魔杖替卡蒂施展舒缓痛苦的咒语。因痛苦与悔恨而变模糊的意识稍微恢复后,少女凝视眼前的人影。 「好久没看到没向那个老师的『指导』屈服的学生了。你真有骨气。」 魔女笑著称赞学妹的奋斗。在身体逐渐变轻松后,卡蒂也总算恢复了思考能力。她认出眼前的人物,呼唤对方的名字。 「啊……密里根学姊……?」 「真高兴你还记得我。我也没忘记你的名字喔,卡蒂?奥托。」 密里根说完后伸出手,让卷发少女战战兢兢地握住。协助卡蒂起身后,单眼魔女看向在笼内颤抖的巨魔。 「我也很在意这只巨魔的处分。作为一个喜爱亚人种的同志,我应该能帮得上不少忙。如果有什么想法,尽管来找我商量吧。」 「啊──好、好的!」 从内心涌出的喜悦,让卡蒂表情一亮。自从来到这间学校,第一次有志同道合的高年级生替她打气。对现在的她来说,再也没什么比这更可靠了。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十分钟。虽然奥利佛和雪拉都劝卡蒂去医务室,但她婉拒两人的提议,和其他学生一起上魔法剑的课。 「喝啊!嘿!呀!」 卷发少女一反常态地表现得气势十足,反覆练习突刺。在一旁握著杖剑的凯,吹了声口哨。 「你还真有干劲。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是啊!我已经不会再为这种小事沮丧了!」 卡蒂像是要连剧痛咒语的记忆都吹跑般,斗志昂扬地说完后,就专心进行基础的空挥练习。嘉兰德欣慰地看著她和其他学生练习的样子,大声喊道: 「很好,初学者就继续进行基础练习。有经验的人就跟别人交换对手,继续练习对打。还有,ms.响谷──你过来这里。」 奈奈绪听见后,就中断练习回过头,她将刀收回刀鞘,走向老师。奥利佛继续自己的练习,同时侧眼关心奈奈绪的状况。 「坦白讲,我有点烦恼该怎么教你。你的剑术与我指导的技术差异实在太大。首先得思考我到底能教你什么,又要怎么教才行。」 奈奈绪听了之后似乎想说什么,但嘉兰德抢先打断她。 「话虽如此,你完全不需要放在心上。因为这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以前曾经将与其他流派的比试,当成自己生存的意义。所以非常欢迎技术理论完全不同的流派带来的刺激。」 嘉兰德的嘴角露出愉悦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个顽童。奈奈绪由此看出这是他的真心话,因此也怀著坦率的谢意看向他。与少女面对面的魔法剑老师,突然露出严肃的表情。 「在这样的前提下,我得先确认一件事──你之后也打算继续用那把双手刀充当杖剑吧?」 奈奈绪望向腰间的刀,看起来也没特别烦恼就直接点头。 「──没错。除非一只手臂被人砍断,否则在下不打算单手持刀。」 在附近练习的奥利佛也听见了她的回答,而这个内容,也让他不晓得第几次感到战栗──少女是在没有治愈魔法的普通人的世界长大,这样的她居然将「手臂被人砍断」这种事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这实在是太残酷了。 「很好,我就是想听见这样的回答。如果你打算换成剑,从基础三流派中挑一个从头学习,那我这个老师也不能拒绝──但麦法兰老师有事先跟我说过,指导你时要注重你个人的特性。更重要的是,我本人也想这么做。」 嘉兰德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但他马上就露出有些愧疚的表情。 「关于接下来的指导,首先得从了解你的剑开始……但金伯利的魔法剑老师这个头衔实在太沉重了。无论你再怎么前途无量,我都不能这么快就与一年级新生交手。这样会显得有失体统。」 「唔,真是遗憾。」 本来已经跃跃欲试的奈奈绪,像是发自内心感到遗憾般低喃,但下一个瞬间,嘉兰德再次恢复顽童的笑容。 「不过,重点只要别被人发现就好──你会用这个吗?」 嘉兰德在说话的同时,拉开一步一杖的距离,站在奈奈绪的正对面。他并没有将手伸向杖剑──但少女已经从投向自己的视线察觉对方的意图,再次点头回答: 「原来如此,想像训练啊──那么,在下愿意奉陪。」 老师与学生取得共识后,开始面对彼此。奥利佛也自然地察觉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事。这是在拉诺夫流中被称作「对影」的技法──也就是两者之间的假想战斗(image training)。 「──呼──」 奈奈绪先行对已经做好准备的嘉兰德发送「念」。即使看在旁人眼里,两人都没有在动,但对手已经能看见少女持刀砍过来的幻影,男子也发送自己的「念」回应。这种互动就叫「对影」────而且双方愈是熟练,重现度就愈接近实际以刀剑互搏。 「……唔……唔……唔……!」 「────」 才刚开始没多久,奈奈绪的脸上就冒出大颗汗水。相较之下,嘉兰德依然跟一开始一样若无其事地站著。奥利佛倒抽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两人在意识上进行了什么样的战斗──但即使看不见也不难想像。 两人对峙还不到两分钟,但不出奥利佛所料,奈奈绪已经单膝跪下。 「……厉害。在下的头被砍下了十二次。」 「哎呀,你比我预期的还要强呢。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实力──日之国的剑术真是不得了。」 嘉兰德露出真心佩服的表情,评断少女的剑术。他接著对依然气喘吁吁的奈奈绪说道: 「分析完刚才的比试后,我就会开始拟定指导方针。虽然不好意思可能要让你等一下,但你今天就先专心看其他学生练习吧。」 「了解……坦白讲,在下接下来的几分钟应该也动不了。」 少女拚命调整呼吸,点头回答。之后她总算顺利起身,向嘉兰德行了一礼,踏著蹒跚的脚步去找其他学生。少女立刻与奥利佛对上视线,朝他露出笑容。 「完全找不到破绽就结束了。奥利佛,世界真大呢。」 「……嗯,是啊。」 少女的表情中,有三成是对自己实力不足的悔恨,七成是邂逅新强者的喜悦。在对少女爽快的态度感到羡慕的同时,奥利佛突然有些在意地问道: 「若想在魔法剑的世界追求强敌,那无论实力或名声,嘉兰德师傅都算是顶级的人物。我想你现在应该也明白,我目前的实力根本就比不上他……」 「嗯?」 「……作为一个剑士,你难道没被他吸引吗?」 少年有些犹豫地问道。面对这个问题,奈奈绪思考了一下后回答: 「──假设有个对奥利佛来说独一无二,让你醉心不已的女性。」 「?」 「然后在你面前,又出现了另一个拥有绝世美貌的女性。这时候,你的心意会改变吗?」 奈奈绪反过来如此问道。即使被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吓了一跳,奥利佛还是半反射地想像了那个状况── 「……应该不会改变吧。还是会和那个美女出现前完全一样。」 他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回答……无论出现的是什么样的绝世美女,都不需要烦恼。因为自己长期憧憬的事物,一直缠绕在自己心里的事物──打从一开始就不是美丽的外貌。 「在下也一样。」 奈奈绪笑道,她像是发自内心感到高兴般凝视少年。害羞的心情彷佛间歇泉般在奥利佛心中爆发,让他连忙警戒周围有没有人在偷听……虽然少年原本只是随口问问,但刚才那段对话或许非常不适合被别人听见? 「好,休息三分钟。有人有问题吗?」 嘉兰德无视少年的动摇,拍著手对学生们喊道。其中一个学生趁这个机会举起手。 「嘉兰德老师,我有问题!」 「说吧,你想问什么?」 「是的!我一直很在意,请问老师会使用『魔剑』吗?」 这个问题宛如丢进平静水面的小石子般,在学生间掀起了一阵骚动。嘉兰德忍不住露出苦笑。 「……果然是这个问题。因为每年都有人问,所以我也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 学生们的眼里充满了好奇。魔法剑老师怀念地看著他们开口: 「答案是『无可奉告』。这也跟往年一样。问的人应该也很清楚吧?」 大部分的学生都发出不满的声音,嘉兰德看著在这段期间一脸困惑的学生,继续说道: 「有些人可能觉得很疑惑。好吧,我就趁这个机会说明一下。 在魔法剑的世界,有被称作『魔剑』的技术理论。其定义非常简单──若在一步一杖的距离内施展,则必定能够砍倒对手的招式。对手绝对无法做出任何抵抗。」 老师道出的知识,让不知情的人感到非常难以置信。奈奈绪的眼里充满了惊讶与好奇。 「当然,这对使用的魔法师来说是相当于奥义的东西。不仅不会公开背后的原理,也很少让人知道使用者的身分。虽然也有人怀疑其是否真的存在──但还是有许多像你们这样的人想知道真相。我以前也是这样。」 嘉兰德那开玩笑般的语气,就像是想起了自己的年轻时光,并因此感到有些难为情,至少奥利佛是这么觉得。然而──那股气息立刻消失。嘉兰德朝学生们张开右手的五根手指,并在旁边加上左手的食指。 「现存的『魔剑』总共有六种……虽然从魔法剑的黎明期开始,这个数量就频繁地增减,但最近两百年都没有变化。有人一直努力想开发出新的魔剑,也有人分析现存的魔剑试图加以破解──即使这两种人都多如繁星,但六这个数字依然长期保持不变。」 学生们倒抽了一口气。从老师口中道出的历史,让他们确信魔剑确实存在。 「当然对你们这些刚学魔法剑的人来说,魔剑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不过──我不觉得现在对你们说这些话没有意义……因为,这已经激起了你们心里的某些东西了吧?」 嘉兰德笑著说道。在那之后,兴奋的学生们一齐举手。 「老师!至少给我一点关于招式的提示!」「其他老师也会用吗?校长呢?」「如果魔剑之间互相冲突,会发生什么事?」 学生们接连提出疑问。面对这个完全如同预期的反应,嘉兰德只是耸耸肩,他去年在这个时期也做过完全相同的动作。 「……唉,如各位所见,这是个一击就能让课上不下去的话题。真的每年都会这样呢。」 奥利佛露出苦笑。他果然无法讨厌这个老师。 「发问时间结束了。大家快回去练习。已经过三分钟啰!」 嘉兰德持续拍手,宣告这个话题已经结束。奥利佛立刻将注意力拉回练习,然后发现奈奈绪正双手抱胸嘟囔著: 「唔唔唔,真是让人感兴趣的话题。奥利佛之前就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的跟刚才的说明差不多。毕竟这是新生之间最热门的话题。」 即使对自己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常识,但对初次耳闻的她来说,应该是个刺激的话题吧。少年在这么想的同时,也开始预测奈奈绪接下来会继续提出哪些问题。 「居然还在聊天不练习。mr.霍恩,ms.响谷,你们真是从容啊。」 打断两人的声音充满敌意。两人转头一看,就发现一名握著杖剑的长发少年──安德鲁斯的身影。 「我们只是讲了一些关于魔剑的话题。大家现在的水准都差不多,应该谈不上什么从容吧。」 「差不多?……这句话也包括我在内吗?」 安德鲁斯用比刚才更强的敌意瞪向奥利佛。虽然奥利佛已经尽力选择不会刺激对方的词汇,但对方似乎不这么解释。少年觉得这样不太妙,赶紧补充说明: 「我没有要挑衅你的意思。mr.安德鲁斯,你太敏感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想说是我自己太焦急了吗?」 对方的反应愈来愈激动,这让奥利佛领悟到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了。原本在一旁练习和观察状况的雪拉,也看不下去似的插嘴: 「mr.安德鲁斯,你该适可而止了。再这样继续找碴下去,只会让人怀疑你的品行。」 「ms.麦法兰,你给我闭嘴。我是在和这家伙说话。」 这次就连雪拉也无法阻止。因为安德鲁斯一直咄咄逼人,让奥利佛也很难温和地处理这件事情。 「……要怎么样你才会满意?」 「这还用说吗?你握在手上的杖剑是装饰品吗?」 安德鲁斯说完后,瞪向对方的右手。少年用杖剑指向奥利佛。 「这次是能使用咒语的综合战。这样我就不可能会输给像你们这样的杂草!」 少年同时进行宣战。对手毫不掩饰战意,让奥利佛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我奉陪……就当作是练习赛好吗?」 「用什么名义都行,mr.霍恩,跟我决斗吧。你之前对我的无礼,我要十倍奉还。」 用险恶的语气说完后,安德鲁斯粗鲁地转身离开,大概是去请嘉兰德师傅允许他们进行练习赛吧。话虽如此,老师会让他们在这个阶段就进行综合战吗──奥利佛一面这么想,一面漠不关心地跟在安德鲁斯后面。 「──奥利佛,不可以这样。」 奈奈绪从后面抓住奥利佛的长袍,将他拦下。 「……奈奈绪?」 「你的背影缺乏霸气。你打算故意输吧。」 奈奈绪的话深深刺进奥利佛的心。少女以湿润的眼睛看著他,继续说道: 「在下讨厌那样。非常讨厌……在下不想看见自己命中注定的对手,以那么空虚的形式落败。那实在──实在太令人悲伤,太令人难受了。」 奈奈绪以含泪的双眼,对著少年的背影祈求。 「这不是胜负的问题──既然要战斗,就请你全力以赴。」 「──呃,我……」 比起眼前的胜负,更应该考虑未来的人际关系。 就在奥利佛想用这种取巧的理论说服奈奈绪时,他突然察觉自己的失态,慌张地将视线移回前方──安德鲁斯紧盯著这里的双眼,在在象徵著少年的失败。 「你就这么──这么看不起我吗?认为我根本不值得你认真。」 「等等,mr.安德鲁斯!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开口解释的同时,奥利佛自己也知道已经太迟了──应该要立刻否定才对。如果真的打算故意输掉卖对手一个面子,那直到最后都应该要装出认真的样子。 「你、你……你这家伙!」 自尊受到伤害者的吶喊响彻教室……打从奥利佛用缺乏干劲的声音回应奈奈绪时起,就等于是在告诉对手自己完全没有战意。这比任何的辱骂都要严重,并在最后伤害了安德鲁斯这个少年的自尊── 「你们在聊什么天啊!认真一点!罚你们多练一百次对打!」 安德鲁斯原本还要继续发脾气,但被老师的斥责打断了。雪拉趁机介入双方之间,大声喊道: 「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我们只能遵从。两位,练习赛的事情就等之后再找机会──这样可以吧?」 雪拉轮流看向两人,用比平常还要强硬的语气进行仲裁。安德鲁斯愤怒地咬牙──他瞥了奥利佛最后一眼后,就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这下麻烦了……」 下课后,奥利佛和雪拉让奈奈绪等四人先走,两人一起靠在没有其他人影的走廊墙壁上。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但结果总是朝坏的方向发展……事到如今,你们的关系已经没那么容易改善了。」 纵卷发少女叹了口气。奥利佛用单手扶住头,苦闷地说道: 「我对应的方式也有问题,这我有在反省,但即使连这些都考虑进去,mr.安德鲁斯也表现太执著了。他为什么这么想夸示自己的力量?这已经不是用性格就能说明的问题了。」 最令人无法理解的就是这点。面对他的疑问,雪拉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后悔之色。 「他以前不是那个样子……关于这点,恐怕我也要负一点责任。」 「雪拉?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青梅竹马。我们两人的家庭,从很久以前就有在来往。」 奥利佛惊讶地睁大眼睛。虽然他隐约从之前的对话察觉两人是旧识,但没想到他们的关系如此亲密。 「因为我们同年,所以他在成长过程中经常被拿来和我比较……为了他的名誉,我不方便说太多,但他应该经常觉得自己的容身之处受到威胁。」 雪拉的话里充满纠结与苦恼,让少年大致能够想像两人成长的环境──双方都出自历史悠久的家族,如果周围的人经常比较两人的才能,动辄就强迫他们竞争,那到底会承受多大的压力。 「也因为这些因素,我们现在都互相跟对方保持距离。如果要我选边站,我会选择现在的朋友,也就是你。不过──我也不希望你们像今天这样争执。如果能够正常来往,就会发现他还是有许多优点。」 奥利佛咬紧牙关──就连雪拉的这份体贴,看在安德鲁斯本人的眼里都只是居高临下的侮辱吧。看著青梅竹马的个性逐渐扭曲,雪拉一定也试过各种方法挽救。她有时严厉斥责,有时温柔劝导──但在知道这一切都只会造成反效果后,才终于变得只能跟他保持距离吧。 奥利佛深深叹了口气……这下难办了。既然已经想像过事情是如何发展成现在这样,他也没办法只把那位少年当成是个「讨厌的家伙」。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不卖你面子──」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少年心里几乎已经订好了方针──这是朋友殷切的请求。而且在第一次上魔法剑课时,他就欠了雪拉一次人情。 「从下次开始,我会一点一点地努力改善和他的关系。如果有必要,就算要我道歉也行。我至少还懂得这点程度的事理。」 奥利佛耸肩答应雪拉的请求,让后者露出复杂的微笑。 「真高兴听你这么说……不过既然你没有错,就不应该道歉。更何况──mr.安德鲁斯现在可能已经没有能够接纳道歉的度量了。」 雪拉停顿了一下后,以非常悲伤的表情说道: 「还有,我也跟你一样,不想让奈奈绪失望。」 「……要同时达成这两个目标还真是困难。」 奥利佛如此叹道。东方少女刚才那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这下他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两人一起沉默了几十秒后,纵卷发少女像是为了打破僵局般说道: 「一直烦恼下去也不是办法,换个话题吧──关于卡蒂的事情。」 奥利佛的肩膀震了一下。一听见朋友的名字,他就将注意力转移到那边。 「这是我们目前面临的另一个大问题……上午那件事真的让我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她居然不惜面对老师的魔杖,也要保护巨魔。」 「嗯,她的内在比我们想的还要坚强……在承受剧痛咒语后居然还能说出那种话,真是太了不起了。她一定还会再继续成长。」 「我也这么认为……前提是不能在那之前就不小心死掉。」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说完后,雪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片。纸片表面用红色墨水画了一个魔法阵,内侧则是掺杂了某种生物的体毛。观察了一会儿后,奥利佛说出自己的推测。 「……是魔法的触媒吗?看起来是设置型,而且还是某种陷阱。」 「真不愧是你──这是我今天早上在卡蒂房间前面找到的。」 雪拉语气僵硬地说道。少年的表情瞬间变严肃。 「……有人盯上了卡蒂?」 「看起来只有这个可能。虽然不是足以致命的陷阱,但也超过恶作剧的程度……你应该还记得在入学典礼时的游行发生的那件事吧?那起事件的犯人至今仍未落网。虽然学校应该有在调查了。」 雪拉拿著某人留下的恶意,继续以沉重的语气补充道: 「再加上卡蒂的父母──虽然我不会在本人面前说,但他们在人权派中也算是小有名气。身为女儿的她,也有可能受到政治方面的波及。」 「……令人担心的要素非常多呢。」 实际感受到事情的严重状况后,奥利佛托著下巴思索……虽然有许多不确定要素,但只有一件事能够确定。无论盯上卡蒂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光是默默等待,状况绝对不会好转。 「──那么,我们也自己进行搜查吧。首先──你可以帮忙查出是谁设置了那个陷阱吗?几乎可以确定是女生宿舍的人。」 「嗯,这我当然没问题。虽然最理想的情况是在对方下次来设陷阱时,当场抓住对方──但这样太倚赖对方的失误了。」 冷静地说完后,雪拉将手上的触媒收回怀里。奥利佛也跟著点头。 「不该被动地等待,我们需要更积极地行动……除了陷阱的事情以外,还有办法找出对游行动手脚的犯人吗?」 「应该很难吧。虽然只要搜集当天的目击证言,或许就能知道些什么,但让别人知道我们在调查这件事并非上策。」 「真是两难。要是当时除了学生和老师以外,还有其他人在场就好了──」 此时,少年突然停顿了一下。他想到了某个可能性,抬起视线说道: 「不对,确实是有──只不过并非人类。」 「──哎呀,你们好!」「又见面了呢!」「入学派对好玩吗?」「应该没有人尿床吧。」「啊哈哈哈哈哈!」 在奥利佛提出某个提案后,又过了三天的同一周周末。 现在──六人正一同以微妙的表情,站在吵杂的妇花丛前面。 「……我说奥利佛,我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但是……」 「凯,别说了。我自己也不喜欢这个方法。」 奥利佛打断凯后,看著开心地随茎晃动的妖花们继续说道: 「不过,今天的状况比较特别──这里的骄傲植物从游行开始前就一直看著这里。既然这里有这么多『眼睛』在,就算目击了行动可疑的人也不奇怪。」 这就是他们在贵重的假日一起造访这里的目的……尽管位于校门外,但盛开之路原本就是金伯利的所有地。只要跟老师说一声,就能轻易获得来这里的许可。虽然必须留意不能超过规定的返校时间,否则就得面临可怕的处罚…… 「原来如此,真是个好主意──不过这样好吗?那起事件是在我们穿过校门后才发生。这里已经离大门很远了吧。」 「没问题。生长在同一块土地的骄傲植物,能够共享所有个体的记忆。考虑到从校舍看不见这里。不如说离校门远一点还比较好。」 校门内侧也有骄傲植物的花坛,那些个体也共有相同的记忆。即使如此,奥利佛还是刻意带大家来到盛开之路──这背后除了刚才提到的理由以外,「还有另一个深刻的原因」。 「这我能够理解。不过──还剩下一个最大的问题吧。就算我们真的问了,你觉得这些家伙会好好回答吗?」 对此丝毫不抱持期待的凯,皱起眉头说道。听见他们的对话后,妇花们一齐伸长自己的茎。 「哎呀,什么?你们是来问问题的吗?」「别客气,尽管问吧!」「只要能满足一个条件!」 妇花们的声音充满期待。这个反应,让奥利佛叹了口气。 「它们也这么说呢……凯,还是有一个方法吧。」 奥利佛低声说道,高个子少年的表情逐渐扭曲。 「你该不会──真的要做吧。在这里举办地狱的才艺表演大会。」 「没有其他办法。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凯倒抽了一口气。因为其余四人都还搞不太清楚状况,奥利佛最后再提醒他们一次。 「每年的入学典礼,骄傲植物的开花状况都会不太一样。而结果的好坏除了取决于园艺技术之外,还有在那之前举办的活动。六年级生会大举造访这里,毫不吝惜地为在场的植物提供娱乐。换句话说──就是用才艺逗它们笑。」 少年表示这些魔性之花喜欢某样东西胜过所有肥料──那就是人类这种生物表现出来的滑稽趣味。 「如果想从它们那里问出正确的情报,就只能履行这项契约──各位,就像我事前说的那样,你们都想好桥段了吧?」 奥利佛非常严肃地用视线依序扫过每个人。卡蒂噗嗤一笑。 「你太夸张了啦!这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简单来讲,只要做有趣的事情逗它们笑就行了吧?」 卷发少女自信满满地走出来。她站在妖花们面前,意气风发地说道: 「从我开始吧……快点把事情办完,跟它们打探情报,然后去教训盯上我的家伙吧!」 少女干劲十足的样子,让妇花们充满期待。 「由你开场吗?」「你要表演什么?」「真令人期待。」 「呵呵呵,小心别笑过头,害自己的花瓣都掉光了。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少女无畏地说著,从怀里掏出一块摺起来的白布。白布摊开后,面积大到足以轻易盖住少女娇小的身躯。她自信满满地将布披在头上── 「那么,我要上啰!──芜菁!」 少女在宣告的同时,用布包著自己蹲在地上。 她将手脚缩在肚子底下,将背拱起来,尽可能让表面变得平滑,像这样将全身用布盖起来后,确实是有点像白色的芜菁(radish)。 「……」「……」「……」「…………?」 但这哪里好笑了? 因为观众完全没有反应,布底下的少女开始感到焦急。 「……咦、咦?……洋葱!」 她大喊著转身,身体跟刚才一样弯著,但双手合在一起往上伸直。这个只有一部分突出来的白色球体,确实是有点像剥完皮的洋葱。 但果然还是不怎么好笑。 随著沉默逐渐加深,披著布的卡蒂赌上最后的希望,一口气伸长手脚站起来。 「──曼、曼德拉草!」 特徵是拥有人形地下茎的魔法植物,曼德拉草。身为人类的卡蒂露出自己的头部与四肢,强调被白布盖住的部分是蔬菜,这么一来确实是有点像。既然前面已经表演了芜菁和洋葱,那么只要冷静分析,便能明白第三场表演就是所谓「最后的笑点」。 「……」「……」「……」「…………」 但还是得不厌其烦地再说一次,这到底哪里好笑了。 「嗯,不用再演了。」「你可以过来一下吗?」「不如说马上给我滚过来。」 妇花们停止鉴赏,将卡蒂叫过去了。她战战兢兢地走向花坛后,几十朵妇花便将她团团包围,一齐开始批评。 「刚才那是什么?小孩子的游戏活动吗?」「到底哪里值得看?到底哪里好笑?」「『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是什么意思?是要我们准备什么?」「这样花瓣当然会掉光。不如说冬天还没到就枯萎了。」「喂,你是不是在瞧不起搞笑啊?」「不如说是在瞧不起人生吧?」 少女站著承受妇花们的辱骂。经历了超过三分钟的言语暴力后,卡蒂颤抖地转身,哭著冲进朋友怀里。 「呜……呜哇啊啊!奈奈绪!」 「乖喔,卡蒂。好乖好乖喔。」 奈奈绪抱住哭著跑回来的卡蒂,温柔地摸著她的头。卷发少女接受同龄朋友的安慰,哭著喊道: 「这明明是我的招牌表演!爸爸和妈妈明明每次都会大笑!」 「这样啊……看来你的父母都非常温柔呢……」 察觉朋友成长的家庭是多么温暖,一旁的雪拉悄然落泪。在第一个人壮烈牺牲后,奥利佛一脸苦涩地开口: 「……我想这样大家应该都明白了,骄傲植物的评审非常严厉。这个活动真正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如果表演得不够好,最后就会像那样被包围,从表演内容到人格都会被彻底否定。就算因为打击太大而连躺了好几天,也是常有的事。」 「虽然我有听说过,但真的比想像中还要凄惨呢……」 「我……我可不干喔!哪有人明知道会被围剿,还自己去送死啊!」 皮特激动地摇著头往后退。奥利佛侧眼看向迷惘的朋友们,在责任感的驱使下主动站出来。 「当初提议的人是我──下一棒就交给我吧。」 少年正面面对可怕的观众,并立刻吸引了妖花们的目光。 「接下来轮到你吗?」「刚才那个应该是出了什么差错吧。」「你的眼神充满觉悟,我很期待喔。」 花朵们施压完后,就安静下来。在紧张的沉默当中,少年先在脚底埋了一颗种子,然后用魔杖对准那里咏唱促进成长的咒语。冒出的新芽一下就变成树苗,然后复杂地纠缠在一起形成一张小桌子。大概是事先对种子进行加工,让它能成长为这个样子吧。 奥利佛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和一组茶盘,放在桌上。皮特眯起眼睛。从封面上的标题来看,那是一本给初学者看的魔法入门书。 准备好后,奥利佛做了个深呼吸,缓缓开口: 「虽然不才,但我接下来要表演〈菜鸟魔法师的失败〉。」 在后面观看的雪拉,一听见这句话就惊讶地睁大眼睛。 「要演那个剧目……?奥利佛,你是认真的吗?」 「咦?你、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那被称作魔法喜剧界的纯文学,是非常经典的剧目。因为内容深奥又需要高超的技术,所以近年来已经很少有人表演……」 感觉到前后都在关注这里后,奥利佛开始表演。他先翻开桌上的书阅读前面几页,装模作样地点了几下头后,便阖起书本。接著少年充满自信地拔出白杖,对准眼前的空间── 「烈火燃烧(普普朗马)!」 在咏唱咒语后发出火焰。然而──火焰并不是出现在魔杖前端,而是从背后凭空出现烧向他的屁股。 「oh!ouch!」 被自己的魔法烧到屁股的奥利佛整个人跳了起来。等火焰消失后,他一脸无法释怀地交互看向书本与魔杖,露出困惑的表情。就在卡蒂等人看呆的时候,一旁的雪拉趁机加以解说: 「一开始先小试身手。是本来想发出火焰咒语,结果却没有从魔杖前端出现,而是从背后烧向屁股的桥段呢。发音也不是弗朗马,而是带点口音的普普朗马。真是个稳健的开场。」 纵卷发少女频频点头。在他们的观望下,奥利佛阖起书本放到桌上,再次将魔杖对准空中。 「烈火燃烧(普普朗马)!」 火焰再次出现。然而──这次也不是在魔杖前端,而是在斜后方的茶杯附近。 「……?烈火燃烧普普朗马!烈火燃烧普普朗马!」 少年没发现火焰只是没出现在他指定的地方,持续咏唱咒语。因为好几次都没出现期待的结果,他愤怒地转头去拿桌上的书。 「????????……ouch!」 奥利佛确认著入门书的内容,同时将手伸向茶杯打算喝点饮料──但立刻发出惨叫弄掉杯子。 看著他对手指吹气的动作,雪拉微笑地开口: 「接下来是第二阶段。火焰咒语又没有出现在魔杖前方,还加热了放在旁边的茶杯。本来打算喝茶休息一下,结果却被茶杯握把烫到发出惨叫。奥利佛将这段表演得自然又流畅,看来他练习了很久。」 「呃……那是故意的吗?」 「那当然。这段表演的重点,就是如何善用难以控制的领域魔法,演出幽默的失败。接下来就是考验独创性的部分了。」 少女看起来充满期待。在她的视线前方──或许是失败两次后终于学乖了,少年开始看入门书的其他页面,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种子埋在脚边的土里,开始尝试刚才进行事前准备时也施展过的成长咒语。 「茂密繁盛(普罗哥罗席欧)!」 这次他也一样用有点奇怪的发音咏唱。奥利佛注视著脚边的土壤,但等了一会儿后,依然什么事也没发生。 「茂密繁盛!茂密繁盛!」 认为是效果不够强的少年,反覆咏唱相同的咒语。此时发生了奇怪的事情。种子明明是种在他前面,芽却从他背后的土里冒了出来。 「咦咦咦……?奥利佛,后面!后面!」 植物开始在少年背后成长,让卡蒂惊慌地大喊。即使如此,奥利佛演的「菜鸟魔法师」还是完全没听见,植物就这样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持续成长。 「???……wow!」 就在少年打算回头看书的时候,他与盛开的向日葵在近距离「对上」。少年吓得跌坐在地。他仰望黄色花朵愣了几秒,但马上就重振精神站了起来,试著对眼前的向日葵施展咒语。 「……茂密繁盛!茂密繁盛!」 少年奋力咏唱,但眼前的向日葵毫无变化。取而代之的是,他后面的地面又开始隆起,新的茎冲破地面,不断成长。 「?????──ohhhhhhhh!」 觉得不对劲的少年一转过身,就看见已经长到跟他差不多高的第二朵向日葵。发现自己被两朵巨大的花前后包夹,少年像是快昏倒般发出哀嚎。雪拉开心地继续说道: 「漂亮……!不仅以领域魔法发动繁茂咒语,还同时调整了植物的生长状况,这需要非常精湛的技术!而且居然完全没看背后,就让花朵长到刚好跟自己的脸一样高,实在太令人敬佩了!两朵花的曲线互相对称这部分也很美!」 纵卷发少女兴奋地说个不停。一旁的皮特和卡蒂被她激动的情绪吓到,开始窃窃私语。 「……喂,那好像是很厉害的表演。你看得懂吗?」「不……但我发现雪拉在讲解自己喜欢的领域时,会变得很不妙。」 两人没有像雪拉那样的魔法鉴赏力,所以完全不懂奥利佛的表演厉害在哪里。就在他们继续努力观赏时,少年已经逃离向日葵的夹击,开始看入门书的其他页面,他终于要表演最后的关键桥段了。 「 入我掌中(杜凯雷)!」 奥利佛在咏唱的同时挥动魔杖,对附近地上的小石子施展吸引咒语。虽然这次他的发音没问题,但等了几秒后,石头依然一动也不动。少年露出困惑的表情。 「入我掌中!入我掌中!入我掌中!入我掌中!」 他像是想要以量取胜般,依序对周围的小石子施展咒语,但咏唱了五次依然没有出现变化。少年气急败坏地跺脚。 「嗯……?这次什么事都没发生呢。」 「嘘!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雪拉激动地要求大家静观其变。在他们视线的前方,连续失败了好几次的菜鸟魔法师像是已经厌倦,拿起书和茶杯准备停止练习。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原本动也不动的五颗小石子一齐飞向少年的背。 「──ohh?」 背部同时被五颗石头击中的奥利佛,就这样趴倒在地。这个用来收尾的场景,让雪拉激动地鼓掌。 「……实在是太精彩了……!居然利用延迟发动(dy)调整时间,让五颗石头同时击中背部!明明每个施法目标的尺寸、重量和距离都不同,却还是漂亮地让它们同时命中!奥利佛,我已经不晓得该如何称赞你了!」 少女感动地不断鼓掌。奥利佛也起身拍掉长袍上的尘土,恭敬地朝观众行了一礼。他开始等待评分,骄傲植物们沉默了几秒后做出审议: 「……嗯~三十分。」 「什么……?」 最后的结论,让少年像是被雷打到般大惊失色。妇花们继续说道: 「呃,确实是很厉害啦?」「嗯嗯。」「令人佩服,居然能练习到这种程度。」 它们兴趣缺缺地做出一些评论后,毫不留情地切入核心。 「不过……说有趣好像也不太对。」 「…………!」 「你刚才表演的时候,有人笑吗?」「没有人笑吧?大家只觉得佩服。」「虽然也有人大力称赞你,但几乎都是针对魔法技术吧。」 雪拉惊讶地看向其他四人。那些困扰又愧疚的表情,残酷地证明了妖花们的言论。 「你的表演气氛太紧绷了。」「就像过于正式的传统技艺,让观众也必须严肃地观赏。」「我们想看的是更单纯的搞笑。」 这些话深深刺入奥利佛的内心。过去花在表演上面的心血被人彻底否定,让他承受极大的打击,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地。卡蒂连忙赶到他身边。 「奥、奥利佛……!」 「……我知道。嗯,我早就知道了……!我的表演十分肤浅!无论技巧再怎么好,我的表演都让人感觉不到灵魂,这点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不过,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表演变得有灵魂!努力学习前人的理论,反覆钻研提升自己的技术──如果这样还是没有灵魂,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进步……?」 少年抓著地面苦闷地说道。周围的同伴连忙设法替他说话。 「怎、怎么办,凯,你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吗?」「我也不知道啊!皮特,快说点什么!」「别因为自己不知道就勉强别人啦!呃,那个……你、你要吃糖果吗?」 三人的关心完全没有发挥效果。雪拉见状,一脸严肃地将双手交叉在胸前。 「……这下麻烦了。我平常就有在看魔法喜剧,所以知道自己无法做出更好的表演。如果奥利佛也不行,那就束手无策了。」 就在情况突然陷入僵局时,东方少女自信满满地站出来。 「各位感到棘手了吗?呵呵呵──那么,就轮到压轴登场了。」 「奈奈绪?你对这个领域也有研究吗?」 「那当然。每次故乡举办宴席时,主角都是在下呢。」 得意地说完后,奈奈绪脱下长袍交给雪拉,自信满满地站到妇花们面前。 「那么,妖花们,请欣赏在下必杀的肚皮舞──」 少女在宣言的同时,缓缓将双手伸向衬衫下襬,让腹部的肌肤隐约从衣服的空隙露了出来──雪拉和卡蒂火速冲到她身边,从两侧按住她的手。 「……咦?你们为什么要抓著在下的手?」 奈奈绪困惑地看向两位好友。纵卷发少女一脸严肃地摇头。 「奈奈绪,很遗憾。这个国家的伦理观,不允许少女在光天化日之下裸露肌肤──卡蒂!请你就这样继续抓著她!」 「那当然!真、真是好险……!」 卡蒂也拚命点头,两人合力将奈奈绪拉了回去。东方少女自始至终都一脸困惑,不晓得自己为何被阻止。 看见第三人的挑战还没开始就结束,凯叹了口气搔著后脑杓说道: 「……真没办法。那我就不抱希望地试试看吧。」 少年说完后,就走向妖花。雪拉惊讶地喊道: 「凯,你是认真的吗?如果做出不入流的表演,可是会被它们围剿喔?」 「我想也是。不过,我才不会对妇花说的话认真。」 凯耸肩回应后,开始哼起轻快的旋律。 「嘟嘟噜嘟嘟?嘟嘟噜嘟嘟?」 少年配合旋律舞动手脚,接著缓缓将手伸进披风。 「青椒?青椒?」 凯拿出一看就知道很新鲜的绿色蔬菜,然后直接生吃了一口。现场响起清脆的咀嚼声──少年在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吞下后,笑著竖起大拇指。 「赞啦(delicious)。」 他以装模作样的声音说完后,再次哼起了相同的旋律,继续跳舞。少年逗趣的动作,很快就让卡蒂笑了出来。 「胡萝卜?胡萝卜?」 凯接著从披风里掏出颜色鲜艳的红色胡萝卜。他用双手拿著胡萝卜,将前端放在嘴巴前面──然后刻意露出前齿,像松鼠般以惊人的速度小口啃了起来。因为他突然露出夸张的表情,让差点喷笑的雪拉连忙摀住自己的嘴巴。 「赞啦。」 凯将整根胡萝卜吃得一乾二净后,再次竖起拇指,像之前那样装模作样地说道。然后,他开始配合旋律跳第三次舞,这次他从披风里掏出一颗洋葱。 「洋葱?洋葱?」 他边唱歌边剥皮。在一旁观看的朋友们露出紧张的表情。就在他们心里想著「该不会接下来要吃这个时」,凯已经剥好皮,并果不其然地吃起了洋葱。他像是在啃苹果般迅速吃完后,将嘴里的洋葱咽了下去──然后因为从舌头直冲脑门的辛辣味,单手扶著头看向地面。 「…………赞啦。」 即使如此,他仍含泪露出笑容,勉强竖起了大拇指。少年拚命做出的表演,让皮特开始憋笑。从一口气吃下一颗生洋葱的冲击恢复后,凯学不乖地继续唱歌。 「栉瓜?栉瓜?」 他拿出的第四样蔬菜,让卡蒂等人惊讶地睁大眼睛──那确实是栉瓜,还是条全长将近三十公分的大栉瓜。因为就连尺寸都和少年的手臂差不多粗,怎么看都没办法像刚才那样一口气吃完。 凯无视朋友们的不安,转身背对他们。在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的观众面前──响起有什么东西刚好嵌进去的声音。等其他人注意到时,凯的脸已经不正常地朝左右两边突出。少年缓缓转头看向僵住的朋友们── 「赞啦。」 整条栉瓜都被他塞进了嘴巴里。他若无其事地用那张变得像青蛙一样宽的嘴巴,说出和刚才一样的台词──现场瞬间变得一片静寂,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著,从骄傲植物之间爆出极度没品的笑声。另一方面,卡蒂、雪拉、奈奈绪和皮特,也各自按著肚子或嘴巴痛苦地忍笑。 「……唔……唔……唔……!」「哇哈哈哈哈哈!居然!居然!」「喂,等一下……!我真的不行了,肚子好痛……!」 四人忙著应付尚未消退的冲击。确认表演成功后,凯啃著从嘴巴里拿出来的栉瓜,回到同伴身边。 「喔,大受好评呢。还好有试试看。」 「呼、呼……凯,刚才那到底是……?」 雪拉调整呼吸,擦著眼角的泪水问道。皮特先一步回答: 「……那、那原本是非魔法师的喜剧演员的表演……我以前也有看过。一个绅士会接连从怀里掏出蔬菜,在瞬间吃完后露出帅气表情……就只是这样的……」 眼镜少年忍著不让自己因为回想笑出来。凯得意地拍著他的肩膀笑道: 「最后那个(栉瓜)是我原创的表演喔。为了让脸颊能够伸长,我事先施展了软化咒语──我从以前就很喜欢普通人的喜剧表演,所以偶尔会瞒著父母偷偷去看。这是我特别喜欢的桥段。据说能够帮小孩子改掉挑食的坏习惯喔?」 高个子少年得意地说道。此时一道宛如幽魂般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背后。 「……凯……」 「唔喔!奥、奥利佛?」 一道低沉的声音,让高个子少年惊讶地转过头。奥利佛强硬地抓住凯的肩膀,痛苦地说道: 「……你……你这家伙……!为什么办得到!你就像在呼吸一样,若无其事地做出了我无论怎么努力都办不到的事情……!」 「奥、奥利佛,你冷静一点!你的表情变得好恐怖?」 「……我懂你的心情。哭吧,奥利佛。没有人会责备你的眼泪。」 雪拉温柔摸著少年的背,哀伤地说道。等他们的对话告一段落后,妇花们也总算停止大笑。 「啊哈哈哈!嗯~真令人吃惊!」「好久没看见这么受欢迎的表演。」「前两个人降低了我们的期待,所以又更好笑了。」「今年的一年级生真不可小看,虽然水准落差很大。」 妖花们接连发表评论。看著它们的反应,卡蒂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问道: 「啊──那你们愿意回答我们的问题了吗?」 「嗯,这么说来,我们原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我看有些人中途就忘了。」 奈奈绪拍了一下手。皮特受不了似的叹了口气。妇花们大动作地摇晃花朵的部分。 「嗯,当然没问题。」「让我们笑得这么开心,不回礼也说不过去。」「尽管问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呃,其实──」 卡蒂趁机说明状况。妖花们听完后,只思索了几秒就立刻回应。跟奥利佛他们刚才付出的辛劳相比,落差实在太大了。 「喔,游行的事情啊──有喔,那时候在你们后面,确实有个孩子做出了可疑的举动。」 隔天的午休时间。奥利佛等人趁目标对象一个人的时候展开行动。 「不好意思,ms.麦可蕾,可以跟你借一点时间吗?我们有事想问你。」 奥利佛说完后,就在走廊上堵住一位女学生的去路,后者皱起眉头说道: 「……你、你是谁啊?给我让开。」 「ms.麦可蕾,你得先回答我们的问题。」 雪拉从女学生背后的转角现身。叫麦可蕾的女学生一露出焦急的表情,雪拉旁边的卷发少女就立刻走向她。 「……唔!」 「我不擅长拐弯抹角,所以就直接问了──入学典礼那天对我施展咒语的人,就是你吗?」 卡蒂直接看著对方的眼睛问道。麦可蕾承受不了那股压力,将视线移到旁边。 「我听不懂你在说──」 「看来没错。」「就是她了。」 麦可蕾还来不及否认,就被奥利佛和雪拉打断。两人当著僵住的女学生的面,陈述各自的见解。 「视线与表情的变化,紊乱的魔力,僵硬的喉咙。除了说的话以外,全都藏不住呢。」 「我也这么觉得。ms.麦可蕾,如果想骗我,你的功力还不够呢。」 「……唔!」 在两人的瞪视下,麦可蕾的表情开始浮现出胆怯。确信这是遭人拆穿的反应后,卡蒂生气地逼问。 「你就是犯人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我、我就说我不知道了──」 「ms.麦可蕾,我们有目击证言,就算你装傻也没用。如果我们跟老师报告这件事,他们应该会对你用自白咒语。」 奥利佛淡淡地向还想辩解的女学生施压。麦可蕾一听见自白咒语这个词,表情就因为恐惧而扭曲。因为她知道那将伴随著什么样的痛苦。 「如果你愿意现在承认罪行,将动机与背后关系交代清楚,我们也不打算把事情闹大……可以请你说实话吗?」 为了协助对方做出决断,奥利佛加上了这样的条件。即使如此,女学生还是犹豫了很久──在评估过秘密与自身安全后,她内心的天平终于倾斜了。 「我──我本来没打算做到那种程度。我、我只是想吓吓你……!」 麦可蕾变得和刚才判若两人,拚命辩解。雪拉盯著她说道: 「你承认啦……冷静点,一句一句慢慢说吧。先说清楚你为什么会盯上卡蒂?」 「……我、我家是正统的魔法师家庭。所以从小就被教导人权派的那些人,和拥护亚人种的家伙,都是魔法界的耻辱……」 「简单来讲……你单纯只是不满卡蒂的主张吗?」 奥利佛以严厉的语气归纳对方的说法。女学生轻轻点头后,卷发少女愤怒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像偷袭的事情……!」 「…………唔……」 「卡蒂说的没错……ms.麦可蕾,你那种肤浅的行为,只是贬低了自己隶属的保守派的品格。」 雪拉跟著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对低著头咬牙懊悔的女学生说道: 「虽然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但考虑到优先顺位,还是先换个问题吧──你的共犯是谁?你一个人应该没办法同时用咒语攻击卡蒂和让巨魔失控。」 麦可蕾在听见这个问题的瞬间,猛然抬起头,她拚命摇头说道: 「所以说你们误会了!照理说事情应该不会变成那样!我原本只想让ms.奥托走到游行队伍的前面!然而那只巨魔却冲了过来……!」 女学生拚命辩解。奥利佛和雪拉慎重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然后面色凝重地低喃: 「……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呢。」「……是啊。」 「咦……那是什么意思?」 卡蒂有些混乱地歪了一下头。奥利佛配合自己的推测进行说明。 「虽然她确实用咒语攻击了卡蒂,但巨魔失控的事情与她无关。ms.麦可蕾应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利用,或是犯案的时机碰巧与犯人重叠……」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办法透过她找出共犯了。」 雪拉双手环胸低喃道。女学生缩起身子陷入沉默,其他三人则是面面相觑。 金伯利内有许多由学校营运的商店,学生们会去那里购买轻食与饮料,或是包含魔法道具在内的日用品。其中饮料的摊位总是陈列著超过二十种商品,除了固定会卖的畅销商品以外,其他品项都替换得非常快。 在那当中也有许多大胆的新作,例如前几个月推出的鲜血柳橙汁,就真的跟字面上一样是「柳橙汁加生鸡血的鸡尾酒」。高年级生表示「味道还算能喝,光是能从名字预测味道,就已经算很好了」。 「来,奥利佛。这个紫色的饮料给你。」 「…………喔,谢谢。」 奥利佛将硬币交给凯,换取他带来的那个颜色诡异的瓶子……虽然如果随机购买新商品,就会有很高的机会「踩到雷」,但这种赌博性反而抓住了学生们的心。比起已知的美味,更重视未知的味道──这或许也是魔法师这种人所背负的恶业之一。 「……这状况真是让人难以释怀呢。」 奥利佛下定决心打开软木塞,向站在旁边的雪拉搭话。她手上也拿著一个淡红色的瓶子。 「是啊,感觉就像是以为抓到了蜥蜴,但其实只抓到尾巴。关于巨魔失控的事情,到最后我们还是一无所知。」 雪拉在说话的同时喝了口饮料。细细品尝过味道后,她稍微皱起眉头嘟囔著「……是愤怒芜菁(anger radish)汁啊」。那是一种辣到能当成清醒药素材的魔法蔬菜。奥利佛佩服地想著真亏她可以只皱起眉头。 「不过──我们已经知道对卡蒂设魔法陷阱的人,是ms.麦可蕾认识的一年级生。跟事先预测的一样,有些保守派的新生打算骚扰卡蒂。」 「比起一一处理那些犯人,更重要的是必须设法阻止这种行为……若放著不管,对卡蒂的骚扰会愈来愈严重,甚至波及到奈奈绪与皮特。」 奥利佛说出自己的担忧,同时喝了口饮料──一股夸张的腥味瞬间通过喉咙、窜进鼻腔。这喝起来一点都不像饮料,但他对这个风味有印象。是调和变化魔法药时会用到的海蛞蝓体液。他拚命忍耐不让自己反射性地吐出来。 「我也是担心会变成那样……或许得考虑一下进行政治方面的斡旋。」 雪拉若有所思似的低喃。奥利佛从侵袭嘴里的味觉冲击中恢复后,也跟著回应: 「……也可以说我们之前太小看这个状况了。不过──」 说著说著,奥利佛看向眼前的光景──他们目前人在之前造访过的魔法生物饲育区。在两人与奈奈绪、凯和皮特的守护下,卡蒂一口气喝完自己的饮料,卷起袖子走向关巨魔的笼子。 「嗨,我又来啰!今天一定要跟我好好相处喔!」 「哈哈,你真有干劲。不过还是别太焦急比较好喔。它今天心情看起来不太好。」 密里根对兴奋的学妹提出忠告。在她们面前,被关起来的巨魔一直蹲在角落。或许是在警戒人类,它持续发出低沉的吼声。 「虽然金伯利的巨魔大多很习惯人类,但自从上次的事件后,这孩子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因为它连饲料都不吃,所以变得一天比一天衰弱。」 「……它是在害怕吧。真可怜。」 卡蒂露出心痛的表情。她拿起装著巨魔用饲料的大碗,靠近笼子向它搭话: 「你放心,我不是你的敌人。你肚子饿了吧?要吃饭吗?」 「…………」 巨魔蹲在地上没有回答,只透过视线观察少女。卡蒂思考著该如何让它解除警戒,然后像是想到什么般开口问道: 「──密里根学姊,这些饲料是用什么做的?」 「?只是普通的谷物粥喔?」 「那我也可以吃吧。」 密里根惊讶地张大眼睛。话还没说完,卡蒂就将手伸进装饲料的碗,直接用手捞了一口黏糊糊的谷物粥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后,她将根本没调味过的谷物粥吞了下去。 「──你看,不用担心。里面没有加奇怪的东西。」 少女笑著说完后,就直接坐在地上,将碗稍微推进铁笼里。 「一个人吃不好吃吧。我陪你一起吃吧?」 现场没有任何人阻止她。那只巨魔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所有人都知道少女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陪伴它。 奥利佛和雪拉眯起眼睛从后方观望,然后同时叹了口气。 「……看卡蒂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要她行动时多注意别人的眼光也没用吧。」 「是啊……无论形式如何,在金伯利都是意志坚定的人最强。她正在培育这个部分,我不想摘掉那根仍在成长的新芽。」 雪拉以痛切的表情说道。奥利佛也点头同意,继续开口: 「只能设法在同学与高年级生中多找一些同伴了。这就是对那些厌恶卡蒂的集团最有效的牵制。」 「没错。就这个层面来说,能认识密里根学姊真的是非常幸运。她是兼具实力与人望的人权派四年级生──对卡蒂来说,再也没有比她更可靠的同伴了。」 雪拉看向站在卡蒂背后的魔女,接著突然向一旁的少年问道: 「关于增加在校内的同伴,虽然我也会按照相同的方针行动……但你有人选吗?」 「我之前也说过,我的大哥和大姊是高年级生……只要我跟他们提起这件事,他们应该会愿意帮忙吧。」 少年支支吾吾的态度,让纵卷发少女露出困惑的表情。 「讲是这样讲,你的表情看起来却很沉重呢。」 「是啊。因为这等于是才刚开学,就要向他们报告我无法照顾好自己……坦白讲,如果情况允许,我真希望能晚点再向他们求助。」 奥利佛闭起眼睛叹了口气。雪拉一听,嘴角就浮现出微笑。 「奥利佛,我对你这点非常有好感喔。」 「……?我明明是很没出息地在发牢骚。」 「不……虽然你心里有著确实的骄傲,但还是能以朋友的安全为优先。这让我对你的为人非常有好感。」 雪拉率直地评价朋友的为人──但下一个瞬间,就露出了阴沉的表情。 「或许mr.安德鲁斯原本也有机会变成这样……只要我不在他的身边。」 雪拉痛苦地咬紧嘴唇如此低喃。她应该已经像这样自责过无数次了吧。在明白这点的情况下──身为目前陪在她身边的朋友,奥利佛用力摇头回应。 在卡蒂努力和巨魔交流的时候,奥利佛和雪拉也一直在设法改善状况,他们就这样匆匆度过了几个星期。然而这段期间,他们周围的环境仍逐渐在恶化。 「──喂,你刚才有看见吗?那家伙又跑去找巨魔了。」 在下午的课程开始前,教室里聚集了等著上魔法史课的学生。此时其中一个学生开始说卡蒂的坏话,听的人也跟著嘲弄她。 「真亏她有办法一直和那种迟钝又野蛮的生物混在一起。唉,大概是因为她本人也一样迟钝吧。」 说话的人明显是在侮辱卡蒂,其周围的人也跟著偷笑。他们看准本人不在教室,甚至根本没在压低音量。 「…………」 在同一间教室的角落,奥利佛默默侧耳倾听。他最近愈来愈常听见朋友的坏话,即使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少年的内心依然感到愤怒。 「我是不怎么在意啦,但真希望她回教室前能洗个澡。她害教室里都充满了巨魔的臭味。」 「啊哈哈!你这样说太过分了啦!」 学生们捏著鼻子的样子,让奥利佛愤怒地咬紧牙关──这根本就是在胡扯。为了不让其他学生感到不愉快,卡蒂总是随身携带除臭的魔法药。虽然巨魔确实拥有独特的体味,但她从来不曾将那些味道带进教室。她是会在这种事情上细心的女孩。 「……那些家伙到底是怎样啊。」 凯气得准备从座位上站起来,但奥利佛抓住他的手加以制止。 「凯,皮特,先暂时别管他们吧。在这里起争执也没意义。」 「就算你没这么说,我也不打算介入……但那些人最近真的做得太露骨了。」 坐在旁边的眼镜少年,翻著教科书说道。在这段期间,那些学生依然说个不停。 「话说怪人果然会互相吸引呢?那家伙周围的朋友,也都是些怪人吧?」 「啊~我知道!是在说那个武士吧!」 「那家伙真是太好笑了。明明咒语学课已经上到第七堂了,她却连个火焰咒语都用不出来喔?真的是除了剑术以外就一无可取!」 持续从那里传来的笑声,让凯的嘴角因为愤怒而扭曲。 「……那些家伙,这次换嘲笑奈奈绪了。」 「真是无聊。他们该不会以为贬低他人,就能抬高自己的身价吧。」 「…………」 奥利佛默默低著头。此时,那些问题学生又再次将话题的矛头转向卡蒂。 「你们听我说。我曾经看过奥托那家伙在和巨魔说话呢。」 「嗯?什么,她会和巨魔说话啊?怎么说?」 「这个嘛──噗哧,真的是太好笑了……她会模仿叫声。」 「啊?模仿叫声……巨魔的吗?」 「没错!她会学巨魔叫!而且那声音听起来超怪的!」 那个学生拍著大腿笑道。光这样他还不满足,甚至得意忘形地开始「模仿」。 「我模仿给你们看──ho~fo~foo~~」 「噗──啊哈哈哈哈哈!那是怎样,太好笑了吧!」 「好恶心~!笑死我了~!」 学生们肆无忌惮地大声喧哗。这已经远远超过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的程度。凯用力握紧拳头。 「……喂,这样还必须忍下去吗?」 「…………」 奥利佛沉默不语,集中心力抓著朋友的手臂──不可以著急。如果现在感情用事指责他们,只会让对立浮上台面,增加更多敌人。别说是让问题变得更难解决,甚至还会让卡蒂受更多的苦。 「──呼,呼!……总算赶上了!」 「差一点就迟到了呢!」 此时──身为当事人的卡蒂和奈奈绪冲进教室,她们还不晓得教室内是什么状况。学生们突然安静下来。奥利佛本来以为那些人应该不至于在本人面前乱来── 「来啦!专家登场了!」 「咦?」 但就连这样的期待都落空了。刚才带头炒热话题的学生,顺势将出现在教室的本人也卷了进来。周围的学生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但还是有几个人配合地说道: 「喂,你很会模仿巨魔的声音吧。叫几声给我们听听看吧?」 「是像这样吗?ho~!foo~!」 「咦,呃,那个。」 这个突然的状况,让少女一脸困惑。就连这理所当然的反应都被当成取笑的题材,那些不懂事的学生愈来愈得寸进尺。 「喂,怎么啦,忘记怎么说人话了吗?」 「唉,我就说吧。谁叫她要一直学巨魔叫。」 「奥托同学,你这样不行喔~这里是人类的教室喔~?」 「你乾脆搬去和巨魔一起住好了~?反正你喜欢到每天都去找它~?」 奥利佛在心里拜托他们闭嘴。这些令人想吐的骯脏言论甚至让他感到头晕。 简直就是完全相反。如果这里是人类的教室,那他们才是搞错地方的人。「为什么不把他们都关进笼子里」?如果他们连将拚命想要拯救性命的人当成笑柄是多么低劣的行为都不晓得──那他们究竟跟畜生有何分别。 「……你们几个。」「混帐,给我适可而止──!」 奈奈绪察觉有人在侮辱自己的朋友,凯则是再也忍不下去站了起来,就在两人各自准备行动的瞬间── 「 瞬间爆裂(弗拉葛)。」 一道咒语在教室上方炸裂,一击就让那些不堪入耳的粗俗言论安静下来。 「呀!」「唔哇!」「咿……?」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与火花,让那些将卡蒂当成笑柄的学生发出惨叫。他们就这样愣了几秒──之后察觉这是怎么回事的人,开始接连看向原因。 「你──你这家伙!」「干嘛突然这样?」 所有人的视线都充满敌意,而独自承受那些视线的不是别人,「正是奥利佛」。他伸直的右手,握著刚发出咒语的白杖。 「喂、喂,奥利佛……?」 一旁的凯战战兢兢地向少年搭话。奥利佛表情不变地说道: 「──凯,你会打架吗?」 少年简短询问,眼神充满怒气。这和他平常的落差实在太大,让凯一时说不出话来──但下一个瞬间,凯就露出非常开心的笑容。 「……哈哈哈,我又喜欢上你了。」 高个子少年如此回答后,吐了一口气。接著用右拳打了一下左掌。 「打架就交给我吧──别小看农家的孩子啊。」 「请让武家的孩子也一起加入。」 声音来自与两人之间隔了几张桌子的教室入口。在默默站在那里的卡蒂旁边,奈奈绪毅然地如此说道。被他们这么一挑衅,那些问题学生一齐发难。 「你、你们这是怎样……!」「想打架吗!」 少年与少女们接连拔出白杖。包含奥利佛自身在内,没有人拔出杖剑,这是他们最后的自制心。 即使如此,一场争斗已经无法避免。其中一个学生像是要回敬奥利佛般咏唱咒语,凯压低身子躲开魔法,直接用鞋底将对方踢飞──以此为信号,一场波及整间教室的泥沼般的乱斗就此展开。 「……我真的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在阴暗的房间内,纵卷发少女当著朋友们的面深深叹了口气。 就结果而言──那场乱斗才开始不到五分钟,就有老师赶来。当时闹事的所有人都被镇压,奥利佛等人也理所当然地被扔进了反省室。 「我打倒五个人,没什么遗憾了。」「在下也摔了十个人!」 右眼瘀青的凯,以及毫发无伤的奈奈绪满足地说道。他们各自被关在三个用薄薄的墙壁区隔开的小房间──也就是惩罚房里。 另一方面,没有参与打架的卡蒂和皮特并未被责备。两人与当时独自在其他教室上课的雪拉,一起站在反省室前面。 「唉……虽然这样讲不太好,但凯与奈奈绪都算是在预料之内……不过,奥利佛。没想到你也跟他们一样。」 雪拉在得知第一个动手的人是奥利佛时,感到非常意外。在阴暗又狭窄的反省室内,少年低著头咬紧牙关。 「……我真的完全无法辩解。尽管责备我吧……」 他沮丧地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看见少年如此无精打采,卡蒂忍不住握住小窗上的铁栏杆。 「……我怎么可能,会责备你……!」 卡蒂用力摇头,哭著说道。她非常后悔自己因为太过惊讶,而没有参加那场乱斗。无法和眼前的朋友接受相同的惩罚,让她感到非常难受。 「……对不起……对不起,奥利佛……!你是为了我生气吧……!奈奈绪和凯也一样……!都是因为我没有回嘴,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不对……卡蒂,不是这样的。你不需要负任何责任。是我没办法在必要的时候好好克制自己。就只是这样而已……」 少年抱著自己的头不断反省。在他右边的小房间,凯不屑地说道: 「那样就行了啦。如果只是在背后说坏话也就算了,他们可是当著卡蒂的面侮辱她喔。我觉得那时候是生气的最好时机。」 相较之下,凯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后悔。卡蒂擦乾眼泪,将脸转向凯。其实让她感到最意外的一件事,就是凯也被关在这里。 「……凯也很气我被人瞧不起吗?」 「啊?那当然。朋友被贬低成那样,我怎么可能不生气。」 凯惊讶地反问。尽管针对亚人种的问题,两人从入学典礼以来就一直意见相左,但少年似乎认为那件事与今天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卡蒂破涕为笑,一旁的雪拉则是叹了口气。 「……我不打算针对已经结束的事情责备你,而且心情上我也跟凯持相同意见。不过,这件事已经让我们彻底与他们对立了。」 即使表示自己也有同感,雪拉还是道出了严峻的事实。奥利佛也一脸苦涩地点头。既然他被关进了惩罚房,这个任务就落在雪拉一个人身上了。 「那些骚扰卡蒂的学生,恐怕目前也在寻找拥有相同想法的学生增强势力。我们这边有麦法兰(我)在,所以他们应该会想找个家世相当的人当靠山。至于他们会找谁……奥利佛,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少年一听就懊悔地咬牙。他当然也很担心这件事。他们原本就同时面临许多问题──以那场乱斗为契机,这些问题或许会结合成一个更大的威胁。 对话在沉重的气氛中结束。此时──一道微弱的振翅声打破了沉默。 「啊……」「……是使魔吗?」 一只小蝙蝠从房间入口飞进来后,就一直在雪拉头上盘旋。她将食指平放充当栖木后,那只蝙蝠就立刻停在上面。纵卷发少女收下绑在它脖子上的信封,在打开并确认过内容后,她向同伴们宣告: 「才刚提到就来了──奥利佛,奈奈绪。 mr.安德鲁斯送挑战书来啰。」 这句话,让奥利佛领悟到最坏的预测已经成真了。 第三章 圆形竞技场(colosseum) 在教室内的那场骚动后,又过了两个星期。现在已经超过晚上八点。即使知道「侵蚀」已经开始,奥利佛等六人在上完课后依然没有回宿舍,继续留在夜晚的校舍里。 「──喔,你们来啦。」 「我们会带你们到会场。杖剑准备好了吗?」 一行人抵达信里指定的那间位于校舍三楼的教室后,就发现已经有两个陌生的二年级生在那里等待。奥利佛摇头回答两人的问题。 「还没,所以请等我们一下──各位,拔出杖剑吧。」 奥利佛转向同伴下达指示。其他人立刻点头,拔出爱剑。 「照之前教的做吧──磨利吧(亚库杜斯)。」 「「「「「磨利吧。」」」」」 五人跟在奥利佛后面咏唱。所有杖剑的剑身瞬间发出蓝色的光芒。锻铁的光芒如波浪般扫过剑身后收缩消失,接著原本没有刀刃的六把剑,就像是想起自己原本的样子般重新恢复锐利。 「听好了,各位──一旦觉得自己有危险,就要毫不犹豫地攻击。」 少年一脸严肃地宣告,其余五人也点头回应──虽然学生平常只能佩带没有刀刃的杖剑,但学校默认学生在进入迷宫时这么做。这是因为探索迷宫远比在校舍时危险,学生们必须自行处理遭遇的威胁。 所有人都准备好后,奥利佛通知两位二年级生,接著两位二年级生就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挂在墙上的巨大油画。画的表面掀起一阵波纹,将他们的身体吸了进去。奈奈绪发出惊叹。这是校内其中一个通往迷宫的入口。 「我来带头。雪拉,你可以帮忙殿后吗?」 「交给我吧。那么,我们出发吧。」 雪拉答应了一声,绕到一行人的最后面,奥利佛确认过后,就走进画里。在感受到一股彷佛穿过黏稠液体的奇特感觉后,眼前突然出现完全不同的景色。那是一条被浓稠的黑暗笼罩,看不见尽头的阴暗通道。 「一年级生,要好好跟上喔。」「如果迷路,我们可是会直接丢下你们。」 两位二年级生坏心眼地说完后,就开始前进。负责殿后的雪拉等所有人都通过入口后,才慢一步赶上奥利佛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在广大的空间中回响。 「……吶,奥利佛,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这问题有点困难。如果只是要决斗,迷宫里有非常多适合的地方……」 关于这一点,奥利佛也无法预测。安德鲁斯送来的信里只有写「在迷宫第一层进行决斗」,但并没有记载具体地点。 「……包含决斗邀请在内,这会不会是陷阱啊?」 「应该是不太可能。特别是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 皮特不安地问道,但奥利佛如此断言──出身名门的魔法师主动提议决斗,算是非常重大的事情。 即使靠偷袭或围剿的方式取胜也没有意义。安德鲁斯单纯只想获得胜利与名誉,这些都是必须透过正统程序才能取得的东西。和之前被四年级生(萨尔瓦多利)与五年级生(利弗莫尔)包夹的那起事件相比,这次应该不太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 经过几条岔路,并持续走了二十几分钟后。一行人抵达通道尽头,两位二年级生在一扇朝左右开启的大门面前停下脚步。 「我们到了。进去后,两位参加者就直接继续往前走,其他人看是要去左边或右边的观众席。」 「啊?观众席?」 凯困惑地问道。两位二年级生在他面前齐声咏唱咒语。大概是开锁用的暗号吧。沉重的大门开始朝左右开启──门后面的场景,让六人倒抽了一口气。 「──是圆形竞技场啊。」 奥利佛低喃道。没错──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铺满了白沙的广大圆形广场,以及从偏高的位置环绕广场的无数观众席。 从座位数来看,这里最多能容纳约三百人,而且已经坐满了八成的观众。以同类型的竞技场来说,这里还算小……但考虑到这只是迷宫内的其中一座设施,这样的规模已经足以让人惊讶了。卡蒂张著嘴巴呆站在原地。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一年级生和二年级生加起来,应该来了一百多人。虽然没有更高年级的学生……但mr.安德鲁斯这次是认真的呢。」 雪拉快速环视周围。接著后面的两位二年级生,催促他们快点入场。她点点头后,转向奥利佛和奈奈绪。 「我们四个就先去观众席了。但如果有什么万一──」 奥利佛察觉她的意思是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就会立刻进去搭救,但他摇头回答: 「不,雪拉。请你专心保护其他三个人。我们会自己想办法。」 「奥利佛?可是──」 「你原本就已经要照顾三个人。如果你还得花精神在我们身上,反而会更加危险。」 少年在考虑过所有风险后,提议按照这样分担。雪拉思索了几秒后,也同意了这个方针。 「……我知道了。那么,祝你们两位武运昌隆。」 雪拉牵著不安的卡蒂,带凯和皮特一起前往观众席。奥利佛目送他们离开后,看向东方少女。两人互相点头,正要走向竞技场中央时,背后的二年级生再次开口: 「先别急著进去,接下来还有示范表演。」 「示范表演?」 奥利佛惊讶地皱起眉头。在他们进来的入口对面的另一扇大门开启,从那里走出一个熟悉的长发少年──准备了这个场所的安德鲁斯。他举起手回应从观众席传来的欢呼,走到竞技场中央。 站在会场中央的少年,举起右手的杖剑当作信号。接著在观众席的正下方──设在竞技场边界的其中一个铁栏就打开了。从铁栏后面的暗处,冲出一道身影。 「guuuuuuuu!」 那道身影拥有形似人类的四肢,但指尖都是锐利的爪子,不仅全身长满坚硬的体毛,头部更怎么看都是狗。那是叫犬人的亚人种。从不同铁栏放出的三只犬人,分别从三个方向发出吼声,冲向安德鲁斯。 「疾风斩裂(因佩杜斯)!」 安德鲁斯从容不迫地咏唱咒语迎击,从他的杖剑放出的风刃,一口气切断了打头阵的犬人双脚。他同时转身继续咏唱,轻松将另一只犬人制伏。 「gaaaaa!」 然而,最后一只犬人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从现在开始咏唱根本来不及。犬人用来撕裂猎物的爪牙逐渐逼近──但少年冷静地用右手的杖剑迎击。 「喝啊!」 他压低身子,躲过犬人的尖牙,在与犬人擦身而过时朝它身体横向挥了一剑。腹部裂开的犬人喷血倒地。观众们为安德鲁斯的精彩表现欢呼。在气氛异常热络的竞技场内,奈奈绪一脸严肃地问道: 「……奥利佛,这是怎么回事?」 「……狩猎犬人。这是魔法师之间的传统狩猎竞技。因为受到人权派的批判,所以近年来已经逐渐废止……」 奥利佛在说明的同时,心里也开始有不好的预感。此时,刚完成示范表演的安德鲁斯,缓缓走向两人。 「mr.霍恩,ms.响谷。需要为你们说明这场竞技吗?」 「mr.安德鲁斯,在那之前,请先说明你的目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找我们出来不是为了决斗吗?」 奥利佛没有配合对手的步调,先提出自己的问题。长发少年不屑地笑道: 「请你别太得意忘形了。即使用普通的决斗方式赢过你们,我也无法获得任何名誉。既然对手的水准比自己差,当然要做出让步吧?」 安德鲁斯指著竞技场说道。奥利佛面露难色──看来对方果然是这个打算。 「所以这次你们两个就一起上吧。我和你们轮流狩猎犬人,用狩猎的数量来决胜负。跟你们正常决斗实在太不成熟了,这样你们姑且还有一点机会能够获胜。」 安德鲁斯刻意强调这是让步,但奥利佛当然不会坦率接受这个说法……讲好听一点是二对一,但对手明显是这种竞技的老手。相较之下,自己只知道大概的规则,奈奈绪更是第一次看见犬人。 问题不只是经验差距。犬人狩猎的重点是必须优雅地收拾猎物。因此在竞技期间不能受伤,参加者一被犬人攻击到就算失去资格。这对奈奈绪来说是压倒性地不利。她到现在还没学会攻击咒语,所以在这场竞技中只能近身战斗。只靠一把刀应付来自四面八方的犬人,不可能从头到尾都不受伤。 「……原来是这样啊。」 奥利佛也发现这就是安德鲁斯的目的……二对一听起来像是让步,虽然安德鲁斯藉此强调决斗的公平性,但实际上这是一场对他极度有利的「不会输的」战斗。尽管在让对方选择场地的时候,奥利佛就知道多少得面对一些不利,但没想到对方居然准备得如此周到。 「…………」 但奥利佛同时也这么想──在明白一切的情况下配合对手也是一个手段。毕竟这原本就不是只要赢了决斗就能解决的问题,所以或许应该趁机卖安德鲁斯一个面子,再利用这个结果来改善关系。和之前不小心被对方看穿自己没有战意时的情况不同,这次想自然地输给对方并非难事。 就在即将决定好方针时,他看向一旁的少女──或许是为了避免观众在决斗开始前感到无聊,竞技场那里现在仍有二年级生在进行示范表演。奈奈绪一语不发,专注地看著那个景象。 「喂,工作人员!有猎物逃到角落啰!」 「啊,抱歉。比较胆小的家伙就会这样。」 负责竞技的学生一提出要求,负责监督的二年级生就进入场内,走向紧抓著铁栏哭叫的犬人。因为近距离看见先被放出去的同伴遭到杀害,那只犬人表现得非常害怕。 「喂,臭狗,别逃啊,快去战斗──受鞭打吧(多罗尔)。」 学生冷淡地咏唱剧痛咒语,被施法的犬人发出惨叫在地上打滚。学生继续挥动魔杖威胁,在恐惧的驱使下,犬人只能勉强自己起身。已经无路可逃的它,拖著颤抖的身体回到竞技场中央。 「好,搞定了……但在它们变成这样前先解决掉,也是技术的一部分吧?」 「吵死了。你们才应该好好管教这些狗。」 负责竞技的学生不悦地回应,将杖剑对准猎物。犬人拚命发动的突袭没有成功,在被咒语斩断一只脚后跌倒在地── 「?唔喔!」 但犬人倒地后,仍继续扭动身体试著咬向对方。学生千钧一发的躲开,脚边响起犬人咬空的声音。那怎么看都不算优雅的光景,让观众们爆出笑声。 「哈哈哈!刚才真可惜!」 「反正你有两只脚,别那么小气,让它咬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观众任性地奚落表演者,而这也是一种常态,因为他们不只想看出色的演技,也期待能看见滑稽的失败或出乎预料的意外──简单来讲,就是愈见血愈兴奋。 「…………」 「?怎么了,奈奈绪?」 奥利佛不安地看向身旁的少女,她散发的气息变得愈来愈锐利。奈奈绪无视少年的担心,默默往前走了几步,用力吸了一口气。 「──喝!」 少女发出宛如雷鸣的吼叫声。爆炸性的音量,瘫痪了现场所有人的耳朵。 「──各位,这到底哪里有趣了?」 东方少女在瞬间陷入寂静的竞技场中心,向群众问道。明明这次并没有特别大声,她的话还是莫名传入所有人的耳里。就像过去在战场上那样,她的声音盖过所有杂音,响彻整个空间。 「在下再问一次,这到底哪里有趣了?强迫没有战意的家伙上战场,比赛谁虐杀的数量比较多──而且现场大部分的人,甚至都没有亲自下场,只是坐在高处观看。难道各位都没有自觉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多么丑陋吗?」 少女环视观众席,继续说道。即使出生的国家不同,同为在腰间佩剑之人,少女询问这些人的骄傲究竟在何处── 「……奈、奈奈绪生气了……」 在陷入寂静的观众席的某个角落。从安德鲁斯开始进行「示范表演」后,就一直在批评犬人狩猎的卡蒂,这时候也停下来注视著眼前的场景。凯、皮特和雪拉,也一样看得目瞪口呆。 「……我第一次看见她生气。」 「……嗯,而且还是在满是敌人的客场。」 纵卷发少女偷偷环视周围。因为突然被人责备而吓呆的观众们逐渐回过神,开始生气地表达不满和抗议。 「那、那家伙在嚣张什么啊……」「哈哈,那个一年级生口气真大。」 「吵死了!不想打就回去啊!」「对啊!我们是来看这个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观众激动地大喊,现场再次变得嘈杂。 「…………」 即使承受众人的怒骂,奈奈绪依然动也不动地站著。 不管等多久,都没有人真的采取行动。尽管从高处观看的观众们拚命用各种词汇辱骂少女,但没有一个人走下来教训这个嚣张的新生。即使被人质问自己的骄傲,他们终究只是来看表演的观众。 东方少女花了很长的时间确认这个事实──最后,她转身离开。 「──奥利佛,我们回去吧。」 「奈奈绪……」 「这里没有值得你与在下拔剑的战斗。」 奈奈绪说完后,就直接踏出脚步。少年第一次觉得她的背影看起来如此寂寞。就在奥利佛不晓得该怎么向她搭话时,背后传来惊讶的声音。 「等、等等,ms.响谷!你要去哪里?」 安德鲁斯连忙冲向准备离开的少女。奥利佛抱头懊恼。从安德鲁斯的立场来看,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但从刚才那一幕来看,不管再怎么说服,奈奈绪都不可能参加犬人狩猎。看来在事情变得麻烦之前,得设法想出其他的妥协方案。 「……mr.安德鲁斯。虽然不好意思让你如此大费周章,但坦白讲我对犬人狩猎也没什么兴趣。能不能改成正常的决斗?这样奈奈绪应该也会全力回应你。」 「别开玩笑了!为了准备这场竞技,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工夫吗?」 安德鲁斯激动地大喊。虽然对奥利佛来说,这只是对方在没有事先商量的情况下擅自准备的舞台,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为难。聚集了这么多人并炒热气氛后,却无法举行关键的对战,这样应该会惹很多人不高兴吧。 而且并不是只有安德鲁斯不乐见这样的展开。打算从进来的门离开的少女,被一群熟悉的一年级生挡住了去路。 「喂,武士,给我回去。」「别太嚣张了。乖乖照我们说的话做。」 「我们根本就不打算放你走。」「你想就这样被围剿吗?」 学生们带著敌意威胁奈奈绪。他们正是之前对卡蒂出言不逊的那些人。唆使安德鲁斯的应该也是他们吧。他们摆出如果奈奈绪不回去参加竞技,就要诉诸武力的态度,但这反而让奈奈绪露出笑容。 「……嗯,在下更期望这种发展呢。」 讽刺的是,少女说这句话时甚至还流露出安心。她将手伸向刀柄,双方的气氛变得一触即发。这次和上课时不同,双方的杖剑都有刀刃,一旦起冲突就无法避免流血。 「你、你打算拔刀吗?」「正、正合我意!」 「欸──等等,真的要打吗?」「她看起来就是想打的样子。」 他们大概以为只要用人数威胁,奈奈绪就会放弃吧。面对态度坚决的奈奈绪,他们明显开始退缩。奥利佛叹了口气……这些人未免太悠哉了。如果眼前的少女有那个意思,他们当中已经有一半的人被砍倒了。 「……他们好像吵起来了。」 「随便怎样都好啦。我们到底要等多久啊?」 另一方面,负责进行示范表演的二年级生们,也开始觉得状况不太对劲。为了不让观众感到无聊,他们必须在重头戏开始前和犬人战斗。 「……?下一批犬人没从铁栏里出来喔!」 「又来啦?真没办法。」 竞技者一指出这点,负责监督的学生就又得过去处理。这场竞技最麻烦的部分就是管理犬人,所以这种情况并不算稀奇。话虽如此,如果一直发生这种意外,就会让气氛冷掉。 学生举起右手的杖剑,观察铁栏内的状况,然后发现五只犬人一起缩在角落发抖。他露出困惑的表情。为了避免这种状况,竞技当天的饲料应该都有掺兴奋剂,但今天的犬人看起来特别害怕。 「喂,快点出来。不然就等著吃苦头──」 学生一伸出杖剑威胁,与犬人反方向的暗处就突然浮现出一对闪亮的眼睛。 「咦?」 学生惊讶地将杖剑转向那里。这里应该只剩下五只犬人──他只有一瞬间能够悠哉地想这件事。才刚感觉到有一阵风和气息靠近,下一个瞬间,他的身体已经飞到竞技场的半空中。 「──咦?」 负责监督的学生吐著血在地面弹跳了几下,然后就再也不动了。在竞技场内目睹了这一切的二年级生,在看见接下来的光景后变得更加惊讶。 「kuuuuuuu……」 一头魔兽发出吼声,从铁栏内的暗处现身。那不是犬人──在灯光的照明下,能看出那头魔兽的身高至少超过两公尺。它拥有接近人类的骨格,以及看起来充满弹性的肌肉,搭配细长的手脚,让人感觉具备强大的爆发力。魔兽的四肢都有著锐利的钩爪,头部的鸟喙则明显是属于猛禽类。除此之外,它全身的羽毛有一半已经脱落,到处都能看见裸露在外的皮肤。 「呃──这是什么。喂,工作人员──」 面对未知的威胁,他首先想到的是叫工作人员来处理──这对他来说是致命性的失误。发现新猎物的魔兽开始奔驰,其速度远远超出学生的预料,导致他根本来不及迎击── 「──唔喔!」 魔兽的钩爪穿过学生慌张伸出的杖剑,由下往上深深刺入他的腹部。他还来不及感到疼痛,魔兽就已经将脚收了回去。而且那四根钩爪「依然是握著的」。 「──呃啊啊啊啊啊啊?」 学生爆出惨叫。在他痛到失去意识的前几秒,他清楚看见了自己「肚子里的东西被拉出来的景象」。 「唔──?」「喂,情况不妙!」「快点压制那家伙!」 负责管理的二年级生们察觉情况不对,接连拔出杖剑冲进竞技场。他们一起咏唱,朝代替竞技者站在场地中央的魔兽放出咒语。 「kiaaaaaaaaaaa──!」 魔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它的周围刮起猛烈的强风,将袭向它的魔法全部打消。二年级生们吓到僵住。一对眼睛高傲地看著这些人。 「这、这家伙──!」「它要来了!快准备迎击!」 发现对手的战力非比寻常后,魔法师们进入备战状态。他们咏唱的咒语四处飞散,但完全无法阻止魔兽的奔驰。它每次挥动那对钩爪,都会溅起大片血花。有规则守护的竞技已经结束,真正的战斗就此开幕。 「──奥利佛,那是什么!」 「是红王鸟(迦楼罗)……」 奈奈绪转头询问,奥利佛立即茫然若失地回答。他的声音明显在颤抖。 这段期间,也不断有二年级生被魔兽打倒。 「……那是一种栖息在象国高地的人身鸟头魔兽。拥有强韧的肉体与高等灵格,据说其翅膀能够驱使火与风的精灵……虽然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他在说明的期间移动视线,狠狠瞪向呆呆站在旁边的少年。 「mr.安德鲁斯,那也是你准备的东西吗?」 「我──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听说有那种怪物……!」 安德鲁斯激动地摇头回答,让奥利佛露出沉痛的表情──如果这一切都是少年的计谋倒还好,但这个回答可以说是最糟糕的状况。 「难道它不受到在场任何人的控制吗?……拜托别开这种玩笑了。」 在奥利佛这么说的期间,象国的魔鸟发狂地追求进一步的杀戮……原本超过二十名的二年级工作人员,现在已经有一半沉入血海。更糟糕的是,一群陷入恐慌的犬人,也跟著从被迦楼罗踢坏的铁栏里面跑了出来。为了逃离死地,它们倾注全力想要爬上观众席,并无可避免地开始和观众们起冲突。 「可恶,臭狗,别过来!给我滚开!」「你想被咒语烧死吗!」 「「「「gaaaaaaaa!」」」」 即使被人用魔杖指著,犬人们依然没有停下。因为再怎么说都比留在那里好,它们宁愿被魔法攻击也要冲进观众席。前排的观众席立刻陷入恐慌。即使犬人算是相当弱小的魔兽,但大部分的一年级生,都没有能力应付那么多拚了命往前冲的犬人。 不过,如今就连那些混乱都让人觉得看起来非常悠闲──跟在竞技场中心发生的惨剧相比。奥利佛在寒意的驱使下拔出杖剑,大声呼喊: 「跟犬人或巨魔不一样,『那家伙可是神兽的眷属』,不是一、二年级生有办法应付的怪物!」 在脱口而出的瞬间,他突然感到不太对劲,并在抬头往上看后──倒抽了一口气。因为在圆形竞技场的天花板上,浮现出一段用红得像血的英文文字书写的讯息。 ──体会一下被狩猎的感觉吧。 这句话成了关键,让奥利佛清楚明白自己目前置身的状况。另一方面,在全身都感到战栗的他背后──刚才拦住奈奈绪去路的学生们,全都失控地冲向大门。 「门、门打不开!」 「骗人的吧……?喂,快来人开门啊!」 听见他们呼喊的二年级生,立刻赶来说出开门的暗号,但门依然文风不动。在调查大门的期间,他们的表情逐渐变得绝望。 「不行,被其他魔法封住了。」 「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术式。我们的开锁魔法解不开这个……」 二年级生对超出能力范围的魔法完全束手无策,但一年级生们仍继续催促学长开门。此时,一年级生们感觉到有湿湿的东西掉在自己背上。他们转头一看──就在脚边发现刚才被击倒的二年级生的内脏碎片。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快想点办法啊!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不能用魔法破坏门吗?」「迷宫的门不可能这么脆弱吧!」 「那要怎么办!」「要被杀掉了!如果不快点逃跑,大家都会被那东西杀掉──!」 惨叫与吶喊声不断响起。最后一个战斗的二年级生在被钩爪撕裂后,倒在陷入狂乱状态的他们面前。收拾完身边猎物的迦楼罗稍微停下脚步,环视周围──最后将视线停在门前的集团身上,将他们当成下一个目标。 「……fuuuuu……」 不晓得是为了保留体力,还是认为对手不值得它著急,魔鸟这次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向那里。在沙地上响起的脚步声,宛如在替一年级生们的死亡读秒。 「啊……呜,啊……」 即使看见魔鸟逐步逼近,安德鲁斯依然只能呆站在原地。他甚至没办法摆出架势,握著杖剑的右手也激烈地抖个不停。看不下去的奥利佛,从旁边斥责他。 「振作一点,mr.安德鲁斯!它会从害怕的人开始狩猎!」 「呜、呜呜呜呜……!」 知道已经无法避免交战的奥利佛做好觉悟,举起杖剑侧身面对魔鸟。从他的身影感觉到战意的迦楼罗停下脚步,以猛禽般的眼光打量两名少年──最后其中一人承受不了那股压力。 「咿──唔、唔哇啊啊啊……!」 「安德鲁斯!」 少年转身背对魔鸟逃跑。迦楼罗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冲了出去,用钩爪使出足以折断背脊挖出内脏的一击。奥利佛再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止的攻击,直线逼近安德鲁斯的背── 「请住手吧。」 ──然而,在喷溅出新的血花之前。 少女的刀突然介入。强烈的冲击从刀柄、手腕、肩膀和腰,一直传到稳稳踏在地面上的双脚。这让少女宛如深深扎根的巨树,从正面挡下了魔鸟连骨头都能粉碎的攻击。 「就算砍逃亡者的背,也没什么意思吧。」 少女勉强用刀身将眼前的钩爪推了回去。在她的眼睛里看不见恐惧,甚至也没有敌意。少女怀著身为武人的纯粹喜悦,向强敌表达欢迎之意。 「叫『迦楼罗』的怪鸟人啊。你的对手在这里,是在这里喔。」 「……kuuuuuuuu……」 少女的头发被清澈的魔力染成纯白色。僵持了一段时间后,魔鸟收回钩爪,拉开距离。奈奈绪重新摆出上段的架势,无言地与魔鸟对峙了数秒──双方都没有发出声音,但他们之间确实有在沟通。 「那么──在下要上了!」 「kiaaaaaaaaaaaa!」 魔鸟与少女像是说好了般,同时向前冲。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kiaaaaaaaaaa!」 少女不断踏出强健的脚步,魔鸟伸出能够一击夺命的钩爪。奈奈绪只靠一把刀应对迦楼罗那能轻松将人类大卸八块的猛攻,她先发制人地击落来自斜下方的踢击,用刀身架开从上方来袭的钩爪──然后瞄准对方露出的瞬间破绽,用犀利的一刀反击了回去。 「喝啊!」 「kiaa!」 即使是看在后面那些魔法师们的眼里,这也像是故事的场景……这与他们所知的战斗完全是不同的东西。那跟犬人狩猎注重的优雅不同,是宛如奇迹一般,耿直又纯粹到难以估量的「武技」──! 「kiaaaaaaaaaaaaaaaa!」 然而,迦楼罗也是脱离常轨的魔之眷属。它并非只会靠身体能力使用暴力。呼应魔鸟的要求,它的周围开始刮起强风──迦楼罗从地面跃起张开双翼,让那阵风将自己往前推。 「kiaaaaa!」 「──唔?」 魔鸟利用顺风增加的推进力,从空中使出踢击。这是只有猛禽才能使出的招式,与人类那种必须将一只脚踩在地上才能使出的踢击不同,能够「让左右的钩爪同时发动攻击」。就连一直靠一把刀撑过之前猛攻的奈奈绪,都无法挡下这种从未看过的攻击── 「强推(伊库斯托堤托尔)!」 在双方即将冲突之际,从侧面产生的「推力」将少女的身体推离钩爪的轨道──这是来自奥利佛的支援,他用的是与表演魔法喜剧时使用的吸引咒语相反的推离咒语。虽然对迦楼罗一点用也没有,但还是能够拿来帮助奈奈绪。 「kiaaaaa!」 「──唔,要换攻击我吗──!」 迦楼罗察觉有人介入,在著地后就将目标换成奥利佛。面对以惊人的速度冲过来的魔鸟,少年按捺住用咒语迎击的冲动。透过刚才的惨状,他已经明白单节咒语无法突破风的守护。 「呼……!」 在这样的前提下,奥利佛「主动冲向」迦楼罗,在双方即将冲突之前使用领域魔法──让自己脚下的地面呈八十度倾斜,在跑步的同时营造出接近蹲踞式起跑的效果。 拉诺夫流魔法剑?地之型「墓碑踏步(grave step)」。少年透过加工脚下的地面,成功在瞬间转换姿势,魔鸟原本瞄准少年腹部的钩爪,在他的头上扑空。双方之间的距离一口气缩短──奥利佛用左手撑住前倾的上半身,冲向魔鸟的轴心脚。 「kia?」 「喝啊!」 杖剑避开被坚硬的钩爪与鳞片覆盖的部位,砍向相当于人类小腿的部位。在那一击即将碰到皮肤的瞬间──迦楼罗没收回踢出去的脚,就直接用剩下那只脚跳跃。 「唔……?」 奥利佛没预料到这一刀会挥空。逃过斩击的迦楼罗,直接利用风的推力在空中转了一圈──在隔了段距离的地方轻巧落地。从它的脚伤流出少量的血。少年的奇袭很可惜地只削到了一点点。 「唔,太浅了……!」 「奥利佛!」 奈奈绪一恢复姿势就立刻赶过来,将刀举到中段位置站在少年旁边。奥利佛与少女一起转向魔鸟,再次摆出侧身的架势。 「别什么都没想就乱冲!我说过红王鸟能驱使火与风的精灵吧!」 奥利佛语气严厉地说道。不能只靠外表判断对方的战力──这是和没见过的魔兽,特别是高位魔兽战斗时的铁则。以这只迦楼罗为例,虽然它拥有看起来和人类一样的四肢,但在风的帮助之下,这只魔鸟能轻易做出脱离常轨的动作。 这个经过眼前现实证明过的忠告,让东方少女坦率点头。 「嗯,在下亲身体验到了……那是货真价实的妖魔。」 同一时间,雪拉等四人也从陷入一片混乱的观众席看见了他们冒死战斗。 「……居然正面迎战红王鸟,奈奈绪,你这个人啊……!」 纵卷发以同时掺杂了感动与战栗的表情低喃。凯拚命站稳脚步,避免被逃跑的学生淹没,然后因为看不下去竞技场内的惨状大喊: 「喂,我们也去帮忙吧!二年级生都被干掉了!」 「嗯!你们两个等一下,我也立刻──咦?」 雪拉伸出一只手,挡在打算冲过去的凯和卡蒂面前。她背对两人,用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僵硬声音说道: 「帮忙?你们想去介入那场战斗?──别开玩笑了。」 「什么?至少我们能用咒语掩护他们吧!」 「不可能。你们应该也看见那些二年级生是怎么被打倒的吧?」 雪拉看著竞技场内的血海,脑中浮现出凯和卡蒂完全无法抵抗,就加入牺牲者行列的场景。 「即使靠近也只会落得相同的下场。不──为了不让事情变成那样,奥利佛和奈奈绪一定会保护你们……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吧。」 两人倒抽了一口气。雪拉的意思是就算他们过去支援也只会扯后腿,而他们根本没有自信反驳这点。即使如此,卡蒂还是不肯死心。 「那……那雪拉呢?即使我们只会扯后腿,雪拉应该──」 「雷光奔驰!」 雪拉打断少女,咏唱咒语。从她的杖剑发出的雷光,击倒了一只准备扑向卡蒂的犬人。 那只亚人种痉挛了一下后,就这样趴倒在地。纵卷发少女在惊讶的朋友面前,咬紧嘴唇说道: 「我也很想过去帮忙,但请你们冷静一点。如果我离开这里──要由谁来保护你们不受这些魔兽攻击。」 雪拉指著周围说道。超过十只处于兴奋状态的犬人缓缓靠近这里,伺机对他们发动攻击。在那当中甚至还掺杂了魔犬的身影,虽然不晓得这些魔犬是从别的牢笼逃出来,还是制造出这个惨状的人所做的安排……但无论如何,它们都是必须击倒的敌人。 「好了,拿起杖剑吧。好好保护自己,相信自己的朋友──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雪拉毅然说完后,便率先举起杖剑。保护好卡蒂、凯和皮特──这是她与少年做的约定。 纵卷发少女以锐利的视线牵制犬人,同时用眼角窥探在竞技场角落展开的死斗,她轻声低喃: 「……奥利佛,我可是相信你喔……!」 魔鸟卷起沙尘,朝下方伸出钩爪。奥利佛勉强躲过这一击后,继续观察对方下一波攻击的预备动作,不断寻找活路。 「……呼……呼……!」 他在活用所有技术挥舞杖剑的同时,也持续在暗中分析敌人。身体能力的差距非常明显──如果在踢击的范围内战斗,绝对无法防御对方的攻击。话虽如此,单节咒语全都会被风的加护阻挡。即使想用魔法剑的技术展开奇袭,要给它致命的一击还是差了临门一脚。 唯一幸运的是──为了当成使魔利用,这只迦楼罗的力量已经被削弱过。被残忍拔除的羽毛就是证据。所以它才会无法使用火焰。不然自己和奈奈绪早就都被打倒了。 「喝啊啊啊啊啊!」 「kiaaaaaa!」 奈奈绪代替后退的少年砍向迦楼罗。对只能靠技术闪躲或架开攻击的奥利佛来说,能够正面与魔鸟对打的少女实在令人惊叹。虽然看得出来她应该是在无意识中运用体内的魔力,所以才能做到这点──但考虑到那娇小身躯承受的负担,她应该没办法一直奋斗下去。 「……唔……」 无法期待其他学生帮忙。更何况就连那些对实力有自信的二年级工作人员,都在战斗的一开始就落败了。单纯来看表演的一年级生更是不用考虑。那些在观众席四处逃窜的学生,以及至今仍在打不开的门前面发抖的人,根本就不值得期待。 雪拉是唯一能够依靠的战力,但她正忙著保护被犬人袭击的同伴。这个判断是正确的。无论是丢下卡蒂、凯和皮特参战,还是带著他们过来这里会合,奥利佛都不觉得有办法保住三人的性命。对缺乏战斗经验的一年级生来说,这个竞技场已经是个必死之地。 现场有可能击败迦楼罗的人,就只有自己和奈奈绪。根据至今的分析,奥利佛已经想到了具体的手段──但不管再怎么高估,这都是胜算不到五成的赌博。 「唔……!」 一记没有完全躲过的踢击掠过侧腹,类似烫伤的疼痛直冲脊髓。幸亏奈奈绪立刻介入,少年才没有被继续追击,但他在紧急后退时咂了一下嘴。伤口深到不容忽视,即使无视疼痛,内脏也会掉出来。 尽管现在没时间好好治疗,但至少要修复表面的皮肤。就在奥利佛做出这样的判断,将杖剑指向伤口的瞬间──他用眼角看见一个熟悉的少年趴在地上。这让他惊讶地睁大眼睛。 「mr.安德鲁斯?你怎么还在这里!快点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啊……呜……」 发现对方甚至无法好好回答,奥利佛只好无奈地用手按著伤口冲过去……比起担心少年的安全,他更怕少年扰乱奈奈绪的集中力。奥利佛用眼角确认少女战斗的状况,同时拉著安德鲁斯的手冲进一个空的牢笼。 「……唔……!」 奥利佛带完路后就跪倒在地,立刻重新施展治愈咒语。安德鲁斯傻眼地看著奥利佛忍耐疼痛的样子,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你们不害怕吗……」 「啊?」 这个问题愚蠢到让奥利佛一时忘了疼痛。怎么可能会有一年级生不怕那只魔鸟──奥利佛差点脱口说出这句话,但又咽了回去。他远望仍在持续战斗的少女。 「──不……她应该不怕吧。」 东方少女毫不胆怯地与迦楼罗战斗,一步都不肯退让……奥利佛想起前阵子晚上在迷宫迷路时,她介入上级生纷争的身影,但这次和之前不太一样。奈奈绪现在没有自暴自弃。面对必须战胜的强敌,她遵循武人的正道,挺身守护其他人。「并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喜悦」。 「比起斩杀害怕的犬人,她更希望能正面与发狂的魔兽战斗……mr.安德鲁斯,这就是奈奈绪的剑。」 「……唔……」 「很愚蠢吧。我也这么觉得……我现在也怕得不得了。一想到必须再回去那个地方,我甚至希望这个伤口无法痊愈。如果她那是勇者的风范,我这种人毫无疑问是个凡夫俗子。」 这只是在进行最低限度治疗的期间,所说的玩笑话。奥利佛说这些话时并没有认真思考,但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坦率地说出心里话。 「所以我才无法丢下她不管。如果是其他地方也就算了,但这里可是金伯利。如果不让她了解一下凡夫俗子的气概,那位勇者很快就会死吧。」 奥利佛自嘲地笑道这就是自己不能一直害怕的理由。他侧眼看向默默垂下头的少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补充道: 「──那家伙也很想看你的剑呢。」 「……!」 「最期待今天这场决斗的人就是奈奈绪。她完全不了解我们的心情,从昨天开始就像准备参加祭典的小孩般兴奋不已……所以犬人狩猎是个败笔。这无关胜负。因为她是为了亲身体验你的剑,才会来到这里。」 如果两人能以奈奈绪期望的形式决斗,或许能够稍微互相理解也不一定。奥利佛在察觉自己居然有这种梦想般的想法后,露出苦笑──真是无可救药。在这段短暂的期间里,自己居然已经被那个少女感化到这种程度。 「不管是我和你,或是她和你,总是一直不断错过……明明我们都一样想要了解对方。」 奥利佛落寞地低喃。此时腹部的伤口已经止血,他在起身的同时做了个深呼吸……因为只有表面痊愈,所以还是一样很痛,但已经不会妨碍行动了。 「mr.安德鲁斯,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呢。」 说完这句话后,奥利佛就转身走出牢笼。他无法得知安德鲁斯正用什么样的表情目送自己离开。 「──象国的魔鸟,我在这里!」 「kiaaaaaaa!」 少年一返回竞技场,就直接冲进奈奈绪与迦楼罗之间。怒涛般的踢击席卷而来,但奥利佛巧妙地利用视线和脚步做出假动作,不断惊险地躲过那些攻击……才不会那么容易让你撕裂。即使无法向奈奈绪那样正面对决,自己还是能够活用长年培养的技术。 「瞬间爆裂!」 藉由往旁边跳躲过踢击后,奥利佛朝敌人的脸使出爆发咒语。在守护迦楼罗的风弹开咒语之前,他就先主动让咒语炸裂。 「kia?」 在眼前炸裂的巨响和闪光,让魔鸟因为感到刺眼而暂时停下脚步。奥利佛趁机后退,虽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但他再次与奈奈绪并肩。 「如果继续打下去,我们的体力会撑不住──奈奈绪,下一击就要决胜负了。」 「了解。那么──要如何决胜负?」 「躲过它的踢击后,冲进它的怀里给它决定性的一击。我会负责阻止它利用风逃跑。」 以作战来说,这实在太过草率。虽然没有时间详细说明,但奥利佛做好了被对方反驳的心理准备。然而,奈奈绪毫不犹豫地点头。 「实在简单明快。在下只要全力砍下去就行了。」 「──感谢你答应得这么爽快,但其实你可以生气地反驳我。」 「是这样吗?奥利佛的英语有时候听起来好难啊。」 少女无法理解似的皱起眉头。奥利佛忍不住苦笑──这也是她的才能吧。没想到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让人放松。 「你的英语也不怎么好懂啊……做好觉悟了吧,要上啰!」 「喔!」 互相示意要靠这击决胜负后,两人瞪向前方的魔鸟,同时往前冲。 「喝啊啊啊啊!」 奈奈绪以惊人的气势冲了出去。在第六次用刀抵挡迦楼罗的踢击后,少女倾注全心全力使出的刀法终于战胜魔鸟的脚力。迦楼罗停止攻击往后退。魔鸟用力蹬地,打算飞上天空逃离奈奈绪的追击。 「kiaaa!」 魔鸟一张开双翼,背后就刮起一阵风。它在一开始战斗时,曾利用这股风力从空中同时伸出双爪攻击,让少女大吃一惊。即使想阻止魔鸟使出这招,只能在地上行动的奈奈绪的刀也攻击不到它──但这一切都在奥利佛的预料之中。 「疾风呼啸!」 在魔鸟的背后刮起一阵强风的瞬间,奥利佛瞄准「起风的瞬间」放出风系咒语──他在脑中想像耸立于遥远东方的不知名高峰。想像一阵又乾又冷高地之风,吹过草木稀疏的山地。 根据至今的观察,他发现一件事。守护迦楼罗的风之加护,明显不是由迦楼罗自己操纵,而是由察觉魔鸟危险的精灵们自动引发。 精灵是介于魔素与生命之间的存在,不具备明确的知性。精灵长期寄宿在单一个体上的案例,在魔法生物学上被定义为共生关系。在守护迦楼罗的同时,精灵也能享受其魔力带来的恩惠并藉此繁荣,也就是所谓相互扶助的生态系。不过──即使彼此紧密连系,两者依然是不同的存在。 原则上,精灵只会与同类聚集在一起。让集团变得更强大,好让自己的存在稳定下来,可以说是他们的本能。因此,假设为了守护迦楼罗而展开的精灵们,在这时候意外遇见同胞会发生什么事? 「──kia?」 答案只有一个。他们会「流动」。奥利佛透过巧妙的控制,让精灵以为经过魔力同调的风是同伴,让他们为了和同伴会合而改变轨道──这是俗称干扰魔法的高等技术。少年透过之前的战斗持续分析,在这个紧要关头成功模拟出足以骗过精灵的风。 「喔喔喔喔!」 无法按照期望获得风力的迦楼罗,在空中失去平衡开始坠落。到这里都符合奥利佛的预测。然而──接下来的展开却是符合他「坏的预测」。 「kiaaaaa!」 魔鸟背后开始刮起第二阵强风。奥利佛成功欺骗的精灵只占整体的一部分,所以其他集团自然会立刻过去填补。而且速度快得惊人。少年瞬间察觉这点。这样在奈奈绪挥刀之前,魔鸟会先恢复姿势。 「别想得逞!」 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奥利佛没用任何计策或技术,直接扑向在空中恢复迎击姿势的迦楼罗的降落地点──这样一定会遭到反击。不过对体力所剩无几的两人来说,这是最后的机会。只要不是立即死亡,不管将失去身体的哪个部位,他都在所不惜。即使手脚被撕裂,内脏被扯出来,只要奈奈绪能在这段期间分出胜负就行了! 奥利佛抱著舍身的觉悟冲出去,但下一个瞬间,一团空气从他眼前「呼啸而过」。一阵完全出乎意料,「来自侧面的强风」将魔鸟的身体吹歪。 「────?」 那并非干扰魔法这种小手段。单纯威力强大的魔法之风吹散精灵,让原本即将降落的迦楼罗又浮了起来。面对这个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施展出来的威力,奥利佛开始怀疑自己看见了幻觉。 但他立刻透过眼角看见施展魔法的人……在迦楼罗的斜后方,离拚死战斗的两人有段距离的位置。一位少年压抑恐惧的心情举起杖剑,鼓起勇气站在那里。奥利佛惊讶地在心里喊出那个人的名字。 ──mr.安德鲁斯! 「喝啊啊啊啊啊!」 这次奈奈绪的脚步,终于追上在失去平衡的情况下降落的魔鸟。她毫不在意魔鸟勉强伸出的钩爪。少女从一开始就不奢望能惊险躲开对手的攻击。 钩爪在掠过少女身边时,如刨刀般削去她的血肉,奈奈绪带著溅出的血花冲进魔鸟怀里。这些飞溅的血,是她付出的最后代价。 刀光一闪,便将非人之物的肉与骨头全数斩断。少女从中段往上挥出的一刀,让迦楼罗来不及感到痛苦就身首异处。 魔鸟的头落地后滚动了几下。在它的生命陨落并丧失光辉前的短暂瞬间──那对眼睛最后看见的,是击败自己的少女英气凛然的站姿。 魔鸟的身体比头部晚了几秒,才往后倒在沙地上。失去宿主的风之精灵恢复平静。无论是四处逃窜的观众,还是袭击他们的犬人,都一同见证了那个光景──分出胜负后的沉默,笼罩宽广的竞技场。 「…………成……成功了吗……?」 紧张到无法放下杖剑的安德鲁斯,战战兢兢地说道。奥利佛转向这位出乎意料的援军,点头回答: 「嗯,成功了……这都要感谢你,mr.安德鲁斯。」 他说这句话时没有任何犹豫。实际跟迦楼罗战斗过的奥利佛,知道在那个时间点准确地发出咒语需要多少判断力和集中力。 「原来如此,最后那阵风是你发出来的啊。非常有魄力呢。」 奈奈绪收刀入鞘后,缓缓走了过来。尽管她的脚步非常沉稳,但变得破破烂烂又血迹斑斑的制服,还是让两位少年一同倒抽了一口气……但作为持续与那只可怕的魔鸟正面对决的结果,这样或许还算是非常好了。 「那……那当然。我可是安德鲁斯喔。论风魔法谁能比我厉害……」 尽管嘴巴上如此逞强,但他从介入那场死斗后就一直抖个不停。少年拚命按住自己颤抖的肩膀,但奥利佛摇摇头,告诉他不用掩饰。不管他再怎么抖,奥利佛和奈奈绪都不会嘲笑他。 「托你的福,我在最后保住了内脏。请让我向你道谢。」 「……是、是你叫我展示自己的剑。所以……」 安德鲁斯吞吞吐吐地回应。奥利佛以平静的语气安抚精神还不稳定的安德鲁斯,同时环视场内──二年级生们一发现迦楼罗已经死了,就接连跳上观众席救助伤患。他们围著濒死的重伤者施展治愈魔法的样子,让少年总算松了口气。 「……我害怕的并不是死……」 「?」 就在奥利佛准备去帮奈奈绪治疗时,安德鲁斯如此低喃。少年勉强用颤抖的手将杖剑收进剑鞘后,继续说道: 「不……虽然那也很恐怖,但我还能克服。毕竟魔法师的成果总是与死亡相伴。关于这点,我早就已经做好觉悟,也理解这个事实……不过……」 安德鲁斯用力咬紧牙关。比死亡还要阴暗寒冷,少年真正害怕的事物,在他的眼里激烈晃动。 「……我无法忍受战败后,别人对我投以失望和怜悯的视线。没用的孩子,安德鲁斯家的耻辱,我唯独无法忍受周围的人这样看我……」 少年痛苦地自白──这是出生在与麦法兰比肩的魔道名门,在成长过程中经常被拿来与少女比较的少年,至今仍未痊愈的心伤。 「为什么你们不会这样……?为什么你们有办法正面挑战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为什么你们能够毫不犹豫地投身不晓得有没有胜算的战斗?为什么……」 他主动揭露自己的伤口,殷切地向两人问道……对背负安德鲁斯之名的少年来说,或许这比介入和迦楼罗的死斗还需要勇气。 过了一会儿,奈奈绪笔直看著对方的眼睛回答这个问题。 「──战斗前不需要知道胜负的结果,只需要相信。」 少女流畅地说出武人的心得,自豪地讲解自己在战斗中确立的思想。 「虽然兵法书上记载了完全相反的内容,但那是从将帅的角度写的道理。置身战场的士兵,从来不能自己选择敌人。我们只能认真与眼前的对手交战。无论对手比自己强还是弱,或甚至是天魔般的强敌,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少女乾脆地接受自己的宿命,这与东方的僧人在长年修行后获得的顿悟相似。她坚定不移的生存方式,让安德鲁斯哑口无言。 「真要说起来,在下参加的第一场战役,就是一场必输之战。在下从来没有经历过稳操胜算的战斗。胜败就像用餐时的配菜,只要拿起筷子就不能挑食,必须全部吃光──在同一场战役中去世的父亲是这么说的。」 奈奈绪怀念地说道,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乡愁。就在安德鲁斯震慑于奈奈绪的魄力,呆站在原地时,换奥利佛走向他……一方是不畏惧死亡的武人,一方是害怕耻辱的魔法师。面对这两个生存方式截然不同的人,奥利佛试图担任两人的桥梁。 「我的想法和奈奈绪不一样。逃离赢不了的对手,根本就没什么好丢脸的。为了守护同伴,或是保住自己的性命──很多时候都是撤退比较好。」 「──奥利佛。」 「奈奈绪,你现在的立场已经跟过去不同了……你未来面对的战斗,不可能全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无视当时的状况只想著战斗,那根本就不是勇气,只是蛮勇。如果你以后还想跟我们在一起,就必须学会视情况撤退。」 奥利佛拍著少女的肩膀开导她。他最后的那句话,让奈奈绪开心地点头……没错,奥利佛有股接近确信的预感,觉得自己一定会和这名少女相处很久。接著,他再次看向安德鲁斯。 「不过──人总是会遇到无法逃避的战斗。只要想以魔法师的身分往上爬,就一定会面临这样的宿命……到了那时候,我不想因为不确定胜算而犹豫。」 奥利佛抱持著觉悟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很清楚无论多有天赋──魔道的深渊都没有浅薄或天真到能让人只经历稳操胜算的战斗。 「我们还只是一年级,不管再怎么挣扎,周围的人也都比我们厉害。即使跟同学年的人竞争优劣,得到的顺位也只是短暂的虚名……我们迟早必须挑战不同次元的怪物、超越人智的神秘,或是无法动摇的法则。一个魔法师的价值真正受到考验,就是在那些时候。相较之下,世俗的评价根本就不算什么。」 说著说著,奥利佛开始纳闷──不晓得眼前的少年,未来会以魔法师的身分走上哪一条道路。但无论如何,他早已决定好要如何激励少年。 「不过──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让我说句话。 在刚才那场战斗的最后,你挺身面对了那只红王鸟。在几乎所有学生都丧失战意逃跑的时候,你确实挺身奋战了──我绝对不会忘记这项事实,绝对不会忘记理查?安德鲁斯这个人展现的勇气与骄傲。」 「────」 安德鲁斯茫然地接受奥利佛率直的赞赏。奈奈绪像是在呼应奥利佛的发言般将刀拔出来,用双手捧在眼前。她将刀打横,让浮现出波纹的刀身清楚映照出少年的脸。 「……愿你的前途充满光明。用自身意志开拓的命运,受到满天神佛的祝福。 在此祈求──『战友』的未来,能像这把刀一样充满自豪。」 少女的这段话既笨拙又朴实,但充满了诚心的祈祷,宛如献给神明的祝词。 「──啊──」 少年从喉咙里发出不成声的吐息。在急速变得模糊的视野中,安德鲁斯在心里确信一件事──无论自己未来遭遇什么事,无论在违反人伦的魔道尽头,有多么凄惨的结局在等待著自己。 两人在这时候对自己说的话。在被这两人称作战友时,从内心萌芽的骄傲。 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自己都绝对不会忘记。 「我看见红王鸟的头被砍断了!奥利佛,奈奈绪,你们没事吧?」 「收拾了魔犬后,犬人们也稍微恢复冷静了!你们两个还好吗?」 同伴们很快就赶到这里。这次奥利佛真的放松下来,用力吐了口气。 「嗯,我没事……只是血和魔力都不够了。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们帮忙治疗伤口吗……」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别说话了,快点坐下来!」 「怎、怎么办?我还没学会治愈咒语……」 「我会用喔!来,奈奈绪也快点坐到旁边!」 卡蒂拉著东方少女,让她和奥利佛一起坐到地上。在卡蒂对两人咏唱治愈咒语的期间,雪拉看向站在一旁的旧识。 「……你也有帮奥利佛他们呢。」 安德鲁斯一时语塞,但在他回答「只有在最后那一瞬间勉强赶上」前,纵卷发少女就先笑道: 「谢谢你,理克──好久没看见这么出色的你了。」 少年听见了怀念的称呼。少女闪耀的笑容,显示出她有多么期待能再次这样称呼青梅竹马──从内心涌出的羞涩感,让少年忍不住别过脸。 第四章 蛇眼(glare) 在圆形竞技场事件隔了一个假日的后一天。在激战中受的伤已经痊愈的奥利佛和奈奈绪,一上完上午的课就来到餐厅,然后跟之前上的每一堂课一样,他们受到在场所有学生的关注。 「……啊……」「……走、走吧。」 一些一年级生尴尬地离开座位逃跑。是那些之前当著卡蒂的面耻笑她的学生。凯侧眼看著他们缩著身子离开,不屑地说道: 「他们总算安分了。」 「嗯,至少表面上不会再骚扰卡蒂和奈奈绪了。」 皮特冷淡同意。一旁的雪拉满意地点头。 「毕竟才刚发生过那件事。只要不是愚蠢透顶,应该都无法再摆出之前那种态度。」 纵卷发少女在说话的同时找了张桌子坐下,喝著由浮在空中的茶壶倒出的红茶。 「他似乎也有自己的想法,理克……mr.安德鲁斯在那之后也都没来找碴。可以说这两个大问题暂时都已经解决了。」 其他五人也跟著在同一张桌子坐下,奥利佛环视大家的脸,接著说道: 「但我觉得现状还是不太乐观──关于红王鸟乱入竞技场那件事,如果浮现在天花板的犯案声明是真的,就表示那是针对轻视亚人种人权的保守派发动的攻击。」 「嗯,没错……最可怕的是,那种纷争对现在的金伯利来说根本是家常便饭。」 雪拉如此叹道。凯惊讶地问: 「那、那么严重的事情,居然还很常见?」 「虽然规模很大,但并没有死人。而且那场聚会本身就是魔宫内的非公认活动,按照惯例,『只是重伤这种程度』并不能找老师申诉。毕竟对魔法师来说只要没死,大部分的伤都治得好。」 皮特和卡蒂对少女说的学校常识哑口无言。奥利佛点头补充: 「当然老师他们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并不会因此就开始寻找犯人。和在入学典礼那种半公开场合发生的巨魔失控事件不同,这次的事件完全是发生在校舍内,而且还是在迷宫里。只是学生们『闹得有点过火』──大部分的老师,应该都只有这点程度的感想。」 「……虽然现在才讲也有点晚,但我真的是进了一间可怕的学校……」 「……换句话说,我们单纯只是被那起事件牵连而已吗?」 皮特慎重思考并如此问道,雪拉表情凝重地抱胸回答。 「这就不太好判断了。巨魔失控与红王鸟乱入──虽然这两件事使用的手段非常类似,但透露出来的意图完全相反。前者是对人权派,后者是对保守派的攻击。」 「红王鸟乱入的事件,或许是人权派针对巨魔事件的报复。如果是这样,保守派近期或许又会展开新的报复行动。一旦事情变成那样……就等于是抗争了。到了那个阶段,即使父母都是人权派的名人,应该也不会有人想对卡蒂动手了……」 奥利佛试著分析状况,皱起眉头陷入沉思。或许是因为话题一直没有进展,凯举起双手打破僵局: 「……虽然我搞不太懂,但我决定暂时不要进入迷宫了。」 「这是个好主意。这次大家幸运地平安无事,但下次就不一定了……我也暂时不想再经历那么危险的战斗了。」 奥利佛如此低喃,然后深深叹了口气……与魔鸟的那场战斗,惊险到他只要回想起来就会起鸡皮疙瘩。 「我发自内心同意。不过──仅限于这次,奈奈绪似乎获得了很大的收获呢。」 雪拉对少年的话表示认同,然后看向桌子对面。坐在那里的奈奈绪,正被一群聚集过来的学生包围。 「吶,你真的跟红王鸟对打了吗?」 「你真的砍了迦楼罗吗?怎么做到的?是什么感觉?」 「下次要不要来参观我们的决斗社团?学长姊一直催我带你过去。」 「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饭?你喜欢吃什么?果然是白饭吗?」 学生们接连提出疑问和邀请。纵卷发少女看著因此呆住的奈奈绪,轻轻笑道: 「──就像这样,变得非常受欢迎呢。」 雪拉在一旁观望了一会儿后,奈奈绪困扰地看向她。 「雪拉大人……」 「如果你不介意,就陪他们一下吧。不过各位──奈奈绪约好要和我们一起吃午餐。请大家别忘了这点,时间差不多就要放她走喔。」 雪拉严厉地说完后,为了避免妨碍到朋友们聊天,奈奈绪主动移动到隔壁桌应付那些学生。看见这个上星期还无法想像的景象,凯佩服地低喃: 「真受欢迎……当时在现场亲眼看过她战斗的人会这样也很正常,而没看见的人也在听见传闻后聚集过来。据说偶尔还会有高年级生来看她呢。」 「受人注目也是应该的,毕竟奈奈绪当时真的表现得很好……不过相较之下。」 卡蒂抬头看向奥利佛。少年自然地猜到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因此苦笑摇头。 「……卡蒂,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我的心也是会受伤的。」 「可是……!这样真的太奇怪了!为什么都没有人来找奥利佛?明明你的表现一点都不输奈奈绪!」 卷发少女说完后,开始环视周围。如她所言,相较于受欢迎到不晓得该怎么回应的奈奈绪,奥利佛这边一个人也没有。雪拉频频点头。 「……我懂。卡蒂,我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有看见奥利佛的战斗。那已经到了让人想花约一个小时详细解说的程度。」 纵卷发少女激动地说道。凯一听,就将脸凑向旁边的皮特。 「……她已经解说过了吧。就在昨天,花了整整一个小时。」 「嘘……她应该是还没讲够吧。」 眼镜少年将食指抵在嘴巴前面,像是为了避免刺激少女。在他们面前,雪拉悲伤地垂下视线。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无人问津……毕竟奥利佛的战斗方式太偏向技巧派了。」 「唔!」 被戳到痛处的奥利佛,按著胸口呻吟。雪拉心痛地看向奥利佛,继续说明: 「看在没眼光的人眼里,应该会觉得他都让奈奈绪去承受攻击,自己只负责支援吧。实际上当然不是这样。虽然能够正面与红王鸟对抗的奈奈绪非常特别──但如果没有奥利佛帮忙,她应该连一分钟都撑不住。 在奈奈绪有危险的瞬间精准地发出咒语、利用魔法剑的技术与红王鸟周旋、在关键时刻使出的干扰魔法──每一样都是值得赞赏的技术。不过……大部分的学生可能要等升上三年级以后才能理解。」 从她嘴里道出的残酷事实,让皮特理解似的点头。 「的确,奈奈绪的战斗方式既显眼又好懂,所以战斗方式朴实又难懂的奥利佛才没有被注意到。」 「唔唔!」 「喂,皮特!你想害奥利佛因为精神打击死掉吗!」 看见朋友像是心脏病发作般抖个不停,凯连忙过去帮他搓背……即使表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其实锋头全被少女抢走这件事,还是让少年受到了伤害。 雪拉用力叹了口气,瞄了周围的人一眼。 「……不过在少数高手之间,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除了围绕奈奈绪的崇拜者以外,从餐厅内的其他地方也传来锐利的视线,她没有遗漏这点……在那些没有参与迦楼罗事件的一、二年级生当中,也有不少高手。对这些隐藏的强者来说,值得注目的对象并不只奈奈绪。 不过他们显露出来的感情并不一定都是好意,视对象而定,甚至还有人刻意投以挑衅的视线。察觉这些人现在只会让奥利佛的内心更加疲惫,雪拉无言地牵制他们,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先不管这个。虽然大家并没有错,但还是让人生气。即使表现的亮眼程度确实不同,但这样的差别待遇有违信赏必罚的理念……既然如此。」 纵卷发少女一说完就从座位起身,走向奥利佛。发现少女在自己旁边弯下腰,少年惊讶地看向她: 「……等等,雪拉,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给你一个祝福的吻。虽然不好意思,但我现在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咦?」 卡蒂发出比当事人还要惊讶的声音。奥利佛也焦急地抓住对方的肩膀。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所以在引来新的麻烦前,拜托你先离开我。」 雪拉毫不犹豫地将嘴唇凑过去,少年则是坚持不肯退让,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几十秒。在尚未分出胜负之前,奈奈绪就快步走回来了。 「呼,总算脱身了──咦,这是什么状况?」 察觉两位朋友那副看起来像在搏斗的样子,奈奈绪困惑地问道。凯笑著帮忙说明: 「因为奥利佛明明那么努力,却不像你这么受欢迎,所以雪拉想给他一个奖励的吻。」 东方少女一听,就立刻了然于心地点头。 「原来如此,是奖励之吻啊。嗯嗯──既然如此。」 奈奈绪说完就走向奥利佛,在雪拉对面那一侧弯下腰,少年还来不及反应,少女的嘴唇已经贴上他的脸颊。经过短暂的沉默──奥利佛的表情瞬间变得动摇不已。 「!?!?!?!?」 「奈奈绪,你……?」 「这样在下就给好奖励了。哈哈──感觉好难为情喔。」 东方少女在惊讶到目瞪口呆的卡蒂面前搔著脸颊。然后,她再次弯腰,这次换将自己右侧的脸颊凑到少年面前。 「那么,奥利佛,接下来轮到你了。」 「……?」 「既然你能获得奖励,那在下应该也有相同的权利?所以,请吧。」 奈奈绪像是在说这是理所当然般提出要求。奥利佛用手按住狂跳不已的心脏,一旁的雪拉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就给她奖励吧?奈奈绪的要求合情合理。既然她表现得那么活跃,亲一下应该也无可厚非。」 「嗯~说得也是。」「毕竟奥利佛已经收到奖励了。」 「等、等等?这是什么发展?」 凯和皮特也加入怂恿的行列,只有卡蒂显得惊慌失措。奥利佛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无路可逃,只好拚命解释: 「……呃,那个,我原本就……」 「奥利佛,还没好吗?」 少女打断奥利佛,催促他行动。雪拉、凯和皮特紧盯著奥利佛,像是在说如果这时候还不上,不仅会让人觉得没出息,而且也不符合道义。唯一持反对意见的卡蒂仍在孤军奋斗,但她现在连话都说不好,于是少年只好顺应情势。 「……我、我知道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 奥利佛放弃似的低喃,看向眼前少女的侧脸。可爱的脸颊看起来毫无防备,红润又充满生气的肌肤,像是已经等不及自己造访。 「──唔──」 冷静点。亲脸颊只是一种常见的招呼,根本就没什么好慌张的。 少年如此说服自己,以僵硬的动作将嘴巴凑向闭眼等待的少女脸颊。 「──是诺尔耶──」 在嘴唇即将碰到脸颊前。一道温柔的声音,让少年瞬间僵住。 「──大姊。」 奥利佛看向声音的方向,如此称呼声音的主人。在他的视线前方,站著一名拥有淡金色头发,脸上挂著沉稳微笑的高年级学姊。 「嗯,总算,在学校,见到你了。」 或许是不擅长说话,女学生断断续续地回答。在注意到少年周围的同学后,她像是发现自己搞砸般,惊讶地用手遮住嘴巴。 「啊……我,打扰你了吗?对不起。我一看见你,就很高兴,所以……」 「不对,我一点都不觉得被打扰。」 奥利佛毫不犹豫地否认。即使如此,女学生依然愧疚地缩起肩膀,看向少年周围的同学。 「你交了,好多朋友……真是太好了……」 女学生像是发自内心感到安心般,将手抵在胸前。光从这个动作,就能看出她对少年抱持著深厚的感情。 「我,先走啰──但最后……」 「──啊──」 女学生缓缓走到奥利佛身边,让白皙的指尖从肩膀绕到背后。她用双手抱紧少年,同时轻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再见,诺尔──要珍惜,朋友喔。」 留下这句话后,女学生放开少年,朝他轻轻挥手后转身离开。接下来好一段时间,其他人都只能默默在一旁看著──最后是雪拉率先回过神。 「──糟糕。我居然忘了跟初次见面的高年级生打招呼。奥利佛,刚才那位是?」 「……是我大姊。我之前也有说过自己正在让某个家庭照顾吧。她从以前就非常疼我……」 接连发生的事情,让奥利佛来不及整理心情,他一面深呼吸,一面说明。卡蒂听了后就眯起眼睛。 「……喔,你很受疼爱啊……这样啊……」 卡蒂边说边用冰冷的视线看向少年。感觉到压力的奥利佛,表情僵硬地问道: 「卡蒂……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你的视线好刺人……」 「没有喔?我完全没在想你还真习惯被那个人亲。」 「唔……!」 奥利佛按著胸口踉跄了一下。少女身上的气氛已经超越带刺,根本是带著长枪,少年试著解释: 「等等,卡蒂。那是她特有的打招呼方式──」 「她还用昵称叫你呢。诺尔啊,明明这个昵称这么好听,你却不让我们用这个昵称叫你。」 「唔呃……!」 这次少年的胸口真的遭到了致命一击。卡蒂瞄了跪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奥利佛一眼后,就一脸冷漠地起身。 「走吧,奈奈绪。关于你的奖励,我会买一堆点心给你。」 「嗯?但奥利佛还没……」 「对奥利佛来说,亲吻只能算是打招呼。那种轻浮的吻怎么能当作奖励呢?」 丢下这句严厉的讽刺后,卡蒂牵著东方少女的手离开餐厅。她们走了以后,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的奥利佛一脸落寞地被留下。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对……?」 「……嗯。唉,奥利佛,打起精神吧。」 凯忍著笑,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比起与魔兽战斗,这样的互动才是自己期盼的学校生活──他的眼睛像是在开心地这么说。皮特受不了似的哼了一声,雪拉也苦笑著加入,然后他们就一起愉快地谈论人生。 下午的第一堂课是炼金术。因为这堂课的老师是之前曾闹过不愉快的达瑞斯?格伦维尔,所以奥利佛等人尽可能六个人一起上课。 「虽然直到现在,还是有人以为这堂课是要把药草磨碎再丢到锅子里熬煮──」 达瑞斯一开始上课,就对学生们如此说道,他们面前的桌子都放著小锅子与材料。 「──但炼金术原本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是以炼成黄金为目标的学问。其本质是探索由卑转贵的方法论。制作魔法药通常被认为是炼金术最主要的部分,但其实这只是从实用的角度,去应用在过程中培养的技术而已。」 奥利佛在心里点头。这的确是炼金术这门学问的本质。由铅化金,由泥化人,由无化有──炼金术追求的是「变革」,而这同时也最接近魔法这个概念的根本。 「因为不是单纯混合材料,所以这堂课使用的物质经常产生急遽的变化。如果用你们也能理解的方式来讲──就是『非常危险』。若只是锅子和双手都一起融掉,那还算是小事。」 这个老师总是居高临下地用瞧不起人的语气上课。所以学生们也不会一一反抗。大家都逐渐适应这间学校。 「如各位所知,我最讨厌帮别人收拾残局。请各位在明白这点的情况下,认真制作我接下来说明的魔法药。」 达瑞斯在做出这样的开场白后说出的软化药配方,让奥利佛直觉地认为接下来应该会出状况。这是一种如果没有预习就直接制作,会非常容易失误的药。而即使是金伯利,也不可能所有学生都会在上课前好好预习。 「那么,赶快搞定吧。」 「凯,我每个阶段都会帮你看状况,你多花点时间做吧。」 凯一如往常地将溶媒拿去加热时,奥利佛以严肃的语气提醒他小心。同样令人不安的奈奈绪,则是由雪拉帮忙照顾。炼金术原本就是卡蒂的强项,所以不需要担心,问题在于皮特── 「我有好好预习,不用你帮忙。」 「嗯、嗯……」 奥利佛还来不及开口,就先被对方拒绝,这让他暗自做好觉悟──看来只能等出问题后再处理了。 所有人都安静地面对锅子,顺利度过一开始的二十分钟。速度比较快的人已经进展到后半部。虽然奥利佛也是其中之一,但他一刻都不敢松懈。其实在所有人的进度都不同时,才是最危险的时刻。 「喔哇──?」 不出所料,背后的桌子传来惨叫。一个男学生面前的锅子,盛大地喷出绿色液体。奥利佛立刻看穿失败原因,停止手边的作业冲了过去──那是在沸腾阶段放了太多起泡草(bubble grass)导致的结果。 「不好意思,锅子借我一下!」 奥利佛推开惊慌失措的学生,站到锅子面前,他先关火,然后撒一把中和用的石灰粉进去。原本体积膨胀了几十倍的液体,立刻奇迹似的沉静下来。 「抱、抱歉──」「哇啊啊啊啊啊!」 奥利佛根本没空接受道谢,远处的桌子马上就跟著出状况。因为被从锅子里冒出的红色热气喷到脸,女学生用手按著双眼大叫。奥利佛再次冲过去──这次是放吸血花的根进去后,没有在五秒内盖上锅盖吗! 「快帮她洗眼睛!不能用水,用橄榄油!附近的人别靠近锅子!」 他在下达指示和警告的同时冲向锅子,为了不被热气喷到,他压低姿势盖上锅盖。之后他没有关火,而是维持小火。如果这时候让温度下降,会产生更危险的副产物。 「好,这样就行了!再用同样的火力加热五分钟!」 奥利佛简短下达指示后,就立刻转身离开。他差不多该去看自己锅子的状况了。就在少年这么想著并看向原本的桌子时──奥利佛发现眼镜少年舀了一大匙粉末倒进锅子里,这让他大吃一惊。 「皮特,快点趴下!那个材料必须『先用十倍的水溶解一大匙』!」 「咦──」 皮特一听就僵住了。交给他处理会来不及──拚命冲过去的奥利佛在察觉这点的瞬间,拔出白杖咏唱咒语。 「上下颠倒(伊威斯姆)!」 少年放出的颠倒咒语的光芒直接命中皮特的锅子,让锅子连同底下的铁架一起翻转过来,桌子也因此成了锅盖,然后奥利佛毫不犹豫地用身体盖住锅子。 「唔──!」 即使手被锅底烫到时皱了一下眉头,奥利佛仍将体重集中在手上压住锅子。过不久,伴随著低沉的破裂声,奥利佛的身体瞬间浮了起来。这是搞错分量的材料在锅子里面爆炸造成的结果。一连串的意外,让教室瞬间陷入骚动。 「……喔。」 一直待在讲台那里没有动作的达瑞斯,此时第一次产生反应。男子将看到一半的魔道书阖起来放在桌上,像是对奥利佛感兴趣般走向他。 「处理得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他以充满威严的眼神低头看向少年。奥利佛不忘关掉自己锅子的火,开口回答: 「……奥利佛?霍恩。」 「霍恩──没听过的家族。是建立后还没过几代的家系吗?」 达瑞斯哼了一声后,依序看向少年刚才处理的三个锅子。 「但判断力不错。除非彻底掌握制作这个魔法药时会产生的变异,以及各个阶段的特性,否则无法做出刚才那些处理。可见你平常有认真钻研。」 这个老师难得如此称赞学生。奥利佛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回礼,男子似乎将这当成敬畏的表现,笑著说道: 「mr.霍恩,我就记住你的长相和名字吧。但我要给你一个忠告──你应该要慎选朋友。」 男子看向卡蒂、凯和皮特,在最后补上这句话。最让奥利佛感到辛苦的,就是不对这句话回嘴。 「奥利佛,干得漂亮!你终于让大家认识到你的实力了!」 雪拉像是要直接抱住少年般激动地说道。下课后一走出教室,刚才被奥利佛帮过的学生就坦率向他道谢,雪拉见状开心不已,凯也笑著插嘴: 「居然去帮别人处理突发状况,真像是你会做的事情。不过你在顾自己的锅子时居然还有那种余裕,真令人佩服。」 「……别太捧我了。我只是因为记得自己过去累积的失败,才有办法处理那些状况。光是回想起自己过去的糗事,就够让人难为情了。」 虽然有一部分是为了掩饰害羞,但奥利佛这段话有八成是真心话……刚才目击的那三种失败,他自己过去也都有相同的经验。他与今天失败的那三人,只差在谁先谁后而已。 「能够活用过去的失败,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吧!别那么谦虚,再自豪一点吧!毕竟朋友的名誉,也会影响到我的名誉!」 雪拉开心地不断称赞奥利佛。一旁的眼镜少年沮丧地说道: 「虽然非我所愿,但我确实被你救了一次。我要好好向你道谢……还有,对不起,害你烫伤了。」 面对皮特笨拙的道歉,奥利佛苦笑地摇头──手臂的烫伤有一半是他自己不小心。金伯利的制服经过高级的魔法加工,不会因为碰到滚烫的锅底就烫伤肌肤。在按住锅子时不小心烫到,是奥利佛自己的失误,而且那个烫伤早就已经治好了。 另一方面,与奈奈绪走在一起的卡蒂,在听见少年的话后念念有词。 「原来……奥利佛也会失败啊。我接下来会不会也失败很多次……」 「有什么关系,尽管失败吧。将失败次数除以十后,就是成功的次数──我一直都这么想。」 雪拉开心地鼓励不安的卷发少女。就在六人像这样嬉闹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mr.霍恩。」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奥利佛惊讶地回头。其他五人也慢了一拍回头,然后紧张地僵住。因为站在那里的人──是安德鲁斯。 「mr.安德鲁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为了避免又引发争执,奥利佛彬彬有礼地问道。对方顿了一下后,开口说道: 「虽然我觉得你应该不需要,但还是给你一个忠告──你要小心那个老师。他有许多不好的传闻。」 尽管被这出乎意料的内容吓了一跳,奥利佛仍慎重地问道: 「不好的传闻……什么意思?」 「例如找聪明的学生当助手,剥削他们的能力。或是盗用优秀学生的研究成果,当成自己的论文发表……虽然关于后者还只是有嫌疑而已,但他的不良记录就是多到足以传出这种传闻。」 安德鲁斯平淡地说完后,笔直看向对方。 「你最近恐怕会被他『招揽』。他应该会对你开出许多优渥的条件,但还是别当真会比较好……许多魔法师都深信优秀的才能在早期就会『崭露锋芒』,反过来讲,像你这种万能型的人,经常被轻视为方便的打杂。可不是只有那个老师会这么想。」 少年不悦地说道。奥利佛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少年给人的感觉和之前截然不同。现在的安德鲁斯不再像以前那么敏感,表现得非常自然。那种感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危险,已经彻底从他的眼中消失。 「……我会谨记在心。mr.安德鲁斯,感谢你的忠告。」 「不用道谢,这只是我自己多嘴而已……再会。」 安德鲁斯说完后就直接转过身,本来以为他会立刻离开──但他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下脚步。 「……不,我忘了说一句话。」 「?」 「关于刚才的话题。我个人是认为万能型无法成大器的说法,根本是无稽之谈……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安德鲁斯没有转身直接说完后,这次真的离开了。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后,凯傻眼地说道: 「……刚才那个……是善意的忠告吧?」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哇?」 卡蒂表示赞同后,发现一旁的雪拉正泪流满面,害她立刻吓得大喊。纵卷发少女拿出手帕拭泪,哽咽地说道: 「对不起,我太感动了……那个理克,居然对过去的对手表达敬意,甚至还提出忠告……」 在六人当中,对这项事实最感动的人就是雪拉。她发自内心对长期疏远的青梅竹马的变化感到高兴。一旁的皮特,在想起刚才那段对话后问道: 「万能型无法成大器吗……实际上到底是怎样?」 「……如果只看单一倾向,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所谓的魔法师,可没单纯到能够只靠这点判断将来。我也没打算被当成打杂的。」 奥利佛如此回答……他知道自己没有特别突出的强项,说自己不在意这件事也是骗人的,但他完全不打算因为这个理由停下脚步。 「我会相信自己──毕竟mr.安德鲁斯也是这么说的。」 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推动他前进的事物。奥利佛对这项事实感到温暖,持续注视战友离开的走廊。 在状况变得比较安全后,卡蒂投入更多心力与巨魔沟通。她几乎每天早上或中午,不然就是放学后,都会造访关亚人种的铁笼。她平均一天会去两次以上,而且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然后啊,我跟你说,奈奈绪真的好好笑──」 少女持续对巨魔说话。虽然当然不可能获得回应,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问题。重点是她自己来这里很开心,也希望对方能这么认为。 「…………」 事实上,状况确实出现了变化。一开始总是蹲在笼子角落的巨魔,现在已经会隔著铁栏坐在卡蒂的正前方。除此之外,他们也慢慢会一起吃放在中间的谷物粥。即使不用密里根陪伴,少女也能确实感受到双方内心之间的距离已经逐渐缩短。 「啊,对不起,只有我一个人讲个不停。对了,我们今天一起唱歌吧?」 「…………」 卡蒂在亚人种面前唱的歌,听起来有点像用巨大贝笛演奏出来的音色。过了一会儿,巨魔也开始唱出相同的歌。两人就这样一起合唱。 「──嗯,唱得真好!你唱得跟帕托一样好听呢!」 少女不断鼓掌。接著,她突然对凝视著自己的巨魔露出苦恼的微笑。 「要是你会说话就好了……吶,你现在在想什么?觉得那个奇怪的小女孩又来了?」 即使知道没有意义,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无法完全推测出对方的心情──只要与别种生物接触,就注定得面临这样的事实,所以尝试沟通这件事才有意义。然而,正因为对方是祖先一样的亚人种,少女才会感到沮丧。 「我小时候也曾经对帕托说过一样的话,害他非常困扰……啊,帕托是在老家陪我一起长大的巨魔。我之前也有跟你说过吧?我想让帕托听我新学会的词,想跟最好的朋友一起说话──但帕托办不到。我因此大哭,害帕托惊慌失措……」 卡蒂想起心痛的往事,摇头说道: 「不过以此为契机,我学会了一件事──重点不是强迫对方接受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是寻找能够一起做的事情。不要焦急,慢慢做就好……如果有想了解的对象,就先多花一点时间和对方在一起。」 卡蒂像是为了劝诫自己般如此低喃……人总是会希望能早一点看到结果。不然不晓得眼前这只巨魔何时会被杀掉。卡蒂想和这只巨魔建立起能够断言它不会再袭击人类的关系。 即使如此,还是不能焦急。想重新获得一度讨厌过人类的生物的信赖,必须花上比之前多好几倍的时间。无论对象是亚人种、其他动物,或甚至是人类,这点都不会改变。 「……别再,来。」 就在卡蒂劝诫自己,重新下定决心的时候──她听见了生涩的声音。 「──咦?」 她愣怔地环视周围。仔细看过一遍后,她再次确认附近应该没有其他学生。 「……?」 难道是听错了吗?疑惑归疑惑,卡蒂还是重新振作,转向铁笼。 「那家伙,危险……你,离开,比较,好。」 然后,她看见了。最近一直面对的那只高大的亚人种,说出人话的瞬间。 「──烈火燃烧!」 空教室内响起少女的声音。她的刀尖出现火焰,在形成一团火球后飞了出去──但那颗火球才没飞多远,就轻易地消散。 「唔,不怎么顺利呢……」 「不,跟以前比起来已经好多了。挥动杖剑的方式和咒语的发音都已经及格,再来只剩下运用魔力和维持意念(image)的问题。」 在一旁监督少女修练的奥利佛如此说道。打从上过第一堂咒语学课后,他就经常像这样指导奈奈绪练习基础魔法。 「咒语是将魔法师的意念与现象连接起来的桥梁。如果你想用魔杖放出火焰,就不能让它从你的心里消失。不要著急,慢慢想像。从热度、色调到热气的状态,都要自己想像。」 奈奈绪按照少年的指示,反覆练习第一天上课时学到的火焰咒语。她一开始连火焰都发不出来,所以现在已经算是大有进步,但使用不熟悉的危险技术,还是会让她感到紧张。奥利佛双手抱胸嘟囔著: 「……真是不可思议。在运用体内的魔力这方面,你在同世代中可说是出类拔萃。你不仅能无意识地强化身体机能,甚至还能控制质量。对一般的魔法师来说,这部分应该还比较难才对。」 「关于如何控制在自己体内循环的力量,在下于修练剑术的过程中已经彻底锻炼过了。不过在下至今仍搞不懂控制离开身体的力量是怎么一回事。奥利佛都是怎么做的?」 少女停止挥舞杖剑,如此问道。少年思考了一下后,开口回答: 「在修练领域魔法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消除自己与外界的区隔,主动让自己与皮肤外侧的世界融合在一起。只要培养出这种感觉,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发出』咒语。」 「自己与外界的区隔。换句话说,就是无我的境界吗?」 少女搬出这个国家不存在的词汇。奥利佛勉强将这个词汇记了下来。 「消除自我,与外界融为一体的东方奥义吗……虽然让人很感兴趣,但关键的部分应该不太一样。魔法师让自己与外界连系的目的,终究是为了扩张自己。是为了掌握更大的世界,将其纳入自己的支配,本质上是一种侵略的意志。虽然我不太清楚详情,但你说的那个概念应该是更加谦虚的东西吧?」 「嗯,的确。关于无我的教诲,通常是跟控制欲望避免自己失控的说法绑在一起。」 少女皱起眉头思考。为了想出能够推她一把的方法,奥利佛托著下巴说道: 「不过,一开始的部分或许仍有共通之处。都是要摆脱自身的范围是到皮肤内侧的成见,让心灵脱离肉体的枷锁──这也是修练魔法的第一步。 ……说得也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你有想到什么心法,就直接试试看吧。虽然最好不要一开始就采取自己独特的作法,但扩张自我的感觉原本就有个人差异。」 少年慎重考虑过后,如此提议……出身遥远东方的少女,才刚要学习从未接触过的魔法。在试著精通之前,得先将两者连系在一起。现在的奈奈绪,还没什么自己是魔法师的实感。 奈奈绪参考新的意见,重新开始修练。奥利佛认真地在一旁守护她。这间教室目前只有他们两个人,此时──纵卷发少女从教室入口探出头。 「──喔,你们两个在这里啊。」 「雪拉?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奥利佛转向少女后,发现凯和皮特也跟她在一起。三人一同走进教室,他们的表情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困惑。 「关于这点,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卡蒂非常慌张地说『请大家到巨魔的铁笼面前集合』。」 「卡蒂……?为什么?」 「她快速说完刚才的内容后,就立刻跑去叫密里根学姊了。不过……就我听到的范围,她好像提到巨魔说话了。」 雪拉出乎意料的发言,让奥利佛惊讶地睁大眼睛。 「『说话了』?──巨魔吗?」 他仔细思索过这句话的含意后,低声确认。 「……这里指的,应该是人话吧?」 「可以这样解释。但怎么可能──」 雪拉还来不及说完,奥利佛已经快步走向教室的出口。 「先赶紧跟卡蒂会合吧。雪拉,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不、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要去找密里根学姊。因为找你们花了一点时间,所以那也是约十分钟前的事情了。」 虽然被少年突然改变的态度吓了一跳,雪拉仍如此回答。少年听了后,立刻板起脸。 「所以她们应该已经到巨魔的铁笼前面了……!」 全速冲下楼梯后,奥利佛等五人立刻冲出校舍,来到魔法生物的饲育区。 「──卡蒂!你到了吗,卡蒂!」 奥利佛一抵达之前的铁笼就大声呼喊,但没有人回应,从后面追上的凯规劝少年: 「奥利佛,你冷静一点。她只是去叫学姊,现在应该还在校舍里吧?」 「不──她有可能已经来过这里。」 奥利佛在说话的同时,也不断移动视线寻找卡蒂来过的痕迹。在看到铁笼后,他立刻冲到铁笼前面大喊: 「如果你有看见就告诉我们!卡蒂刚才有来这里吗?」 「喂、喂……?」 「就叫你冷静一点了!巨魔怎么可能会回答你?」 皮特一脸无法理解的样子,凯则是抓住朋友的肩膀,试图让他恢复冷静。背对两人的奥利佛,依然固执地凝视铁笼内部,然后一道声音回应了他。 「……被那家伙,带走,了。」 某样东西以生涩的发音回答了奥利佛的问题。凯与皮特的脸同时僵住。 「……喂、喂,刚才……」「……我有听见。它确实说话了。」 「──该不会。」 雪拉脸色苍白地冲向铁笼。一旁的奥利佛继续问道: 「你知道她被带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不过……一定是,我之前,待的地方。又暗,又深的,地方。」 高大的巨魔颤抖著回答。奥利佛无视那道害怕的身影,板起脸看向旁边的少女。 「……雪拉,你应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纵卷发少女很快就听懂少年的意思,她露出理解的表情,转身大喊: 「所有人立刻回校舍,分头去找卡蒂!」 这个突如其来的指示让凯与皮特大吃一惊。奥利佛突然拦住打算立刻行动的雪拉。 「等等,单独行动太危险了!雪拉,你带凯和皮特去校舍的西侧找!我和奈奈绪一起去东侧!」 「我知道了!如果找到人,就立刻用使魔联络!」 五人分成两组后,立刻展开行动。奈奈绪跟著少年往东边跑时,开口问道: 「奥利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边跑边说明!总之先回到校舍!」 冲进校舍大门后,奥利佛立刻向两个在那里聊天的一年级生打听。 「──咦,奥托和密里根学姊?」 「嗯,我刚才有看见。她们走那边的楼梯上楼了──」 奥利佛一听,就再次跑了起来。少年丢下愣住的一年级生,大步冲上楼梯,同时开始向跑在旁边的奈奈绪说明。 「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入学典礼时让巨魔失控的犯人,但我一直有个疑问。那时候,『那只巨魔真的有被操控吗』?」 「──什么意思?」 「施法让卡蒂跑起来的犯人ms.麦可蕾,跟巨魔的行动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是因为对卡蒂的发言感到不悦,才一时冲动做出那样的事情。就这层意义来看,卡蒂当时遭遇的状况应该是出于『偶然』。」 两人跑上三楼后,遇到了分成左右两边的岔路,奥利佛再次向附近的学生打听,按照情报选择左转。两人在走廊上狂奔,引来大批行人好奇的眼光。 「这么一来,巨魔的行动一定是有其他目的。卡蒂只是运气不好在路上碰到它。那么,那只巨魔到底想做什么?它为什么要突然脱离入学游行的队列?」 奥利佛在说话的同时,拔出腰间的白杖指向空中。白杖前端对空气中的魔力残渣──渗进卡蒂长袍的香水成分产生反应,发出微弱的光芒。 「我认为『它应该是想逃离这里』。你试著回想一下,卡蒂开始跑向巨魔时,我们背后有什么东西?」 奥利佛在依靠那道光芒穿过走廊时,如此问道。他们六人对入学典礼那天的事仍记忆犹新。奈奈绪只稍微想了一下就说出答案: 「……是校门。」 「没错。说得更详细一点,就是为了让后续的新生进来而维持敞开的正门。如果没被卡蒂和你拦下来,那只巨魔就会前往那里。假设它的目的是逃脱,那个行动就说得通了。」 东方少女点头表示赞同。奥利佛穿过愈来愈少人的走廊,继续说道: 「话虽如此,我的想法一直都停在这里。因为我无法理解巨魔为何要逃跑……当然,也可能是对这里的生活感到不满。尽管能够搬运货物的巨魔不会像犬人那样被草率对待,但它们仍是被迫配合人类待在这里,所以应该也会有无法忍受这点的个体存在吧。 但即使如此,现实上还是不会有巨魔想逃跑。因为它们知道这样会有生命危险……你还记得魔法生物学的第一堂课吗?负责管理校内魔法生物的,可是那个老师喔。包含所有的犬人在内,应该没有生物会不晓得她的恐怖。」 奥利佛追踪反应冲进一间教室,在教室的角落发现一面老旧的镜子。愈靠近镜面,魔杖的光就变得愈强烈。奥利佛与奈奈绪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互相点头,拔出腰间的杖剑咏唱研磨咒语。 两人各自握著带有刀刃的杖剑,冲进镜子里面。眼前立刻出现阴暗的迷宫内部的景象。奥利佛谨慎环视周围,继续靠杖剑的反应追踪。 「如果这样还有巨魔试图逃跑──那只巨魔应该是经历了和普通巨魔不一样的遭遇。它平常恐怕被迫承受超越运货,类似拷问的痛苦,甚至痛苦到让它觉得宁愿一死──不然不会冒著生命危险试图逃跑。」 「让它宁愿一死的痛苦……那到底是?」 少女紧张地问道。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回答: 「……在不远的过去。有一部分的人权派进行了让亚人种智慧化的研究。」 「智慧化?」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们试图在魔法生物学的层次上,提升亚人种的智力。过去获得人权的亚人三种──精灵、矮人和半人马,都具备在智力方面不逊于人类的共通点。所以有些人认为只要满足相同的条件,就能让其他亚人种也加入人类的行列。」 奥利佛一脸苦涩地说道。在魔法师的世界有许多光描述就让人头晕的知识,这也是其中之一。 「其中一个最具代表性的尝试,就是让巨魔理解人类语言的实验。但我没听说过有人成功。因为在实验次数多到足以做出成果之前,这个实验就遭到其他同为人权派的魔法师批判。至于理由……应该不用我特别说明了吧。」 奥利佛刻意省略说明,奈奈绪也毫不犹豫地点头。他所说的实验,同时扭曲了人类与亚人种的存在。从这个时间点开始,就没什么人权可言了。 「在那之后,关于亚人种智慧化的研究就陷入停滞……但那些资料并未被废弃。就算有魔法师继承了那些资料,至今仍在继续研究也不奇怪。更何况是在金伯利这个巨大的黑暗当中。」 「…………」 「既然已经目睹了实际的成果,那就没有怀疑的余地了──『那只巨魔的脑袋被动过手脚』。大概是无法忍受那样的遭遇,才会不惜冒著生命危险逃跑吧。」 在两人对话的期间,杖剑的光芒也逐渐增强。即使因紧张而感到口渴,奥利佛仍慎重前进。 「即使能够继承智慧化的研究,也没多少魔法师能将研究提升到实践等级……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那一定是长期研究亚人种,对它们的生态瞭若指掌的人。」 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杖剑前端发出至今最强的光芒。奥利佛咽了一下口水往上看。一面厚重的墙壁耸立在迷宫的角落,阻挡在两人面前。 「痕迹一直延伸到墙壁对面……奈奈绪,先回校舍一趟吧。」 「嗯?可是,卡蒂不就在对面吗?」 「不行,这已经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为了确实救出卡蒂,现在应该把这个地点告诉戈弗雷主席或惠特罗学长──」 就在两人压低音量说话,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他们背后的墙壁凹陷了。 「──嗯?」「唔!」 开在迷宫墙壁上的黑暗,强硬地将两人吸了进去。在体验了几秒钟的漂浮感后,那股吸力消失,奥利佛和奈奈绪就这样坠落地面,但两人都勉强做出防护动作立即起身。 「──哈哈,虽然我很欢迎访客,但如果真的把那两个人找来,我会很困扰。我追求的目标还没实现,不希望这么早就被炼狱的火焰烧死。」 从黑暗深处传出声音,向立刻举起杖剑进入备战状态的两人搭话。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小型矿石灯照亮的床台。卡蒂闭著眼睛躺在上面,而站在她旁边的高年级生,是他们非常熟悉的人物。 「欢迎来到我的工房,mr.霍恩,ms.响谷。很高兴见到你们。」 「……密里根学姊……」 那道迎接学弟妹来访的沉稳笑容,和平常的她没什么不同,但这反而让奥利佛感到恐怖。 「没想到你们居然能找到这里,是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吗?不管是魔法药或使魔,我应该都不会看漏才对。」 密里根困惑地说道。关于这一点,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察觉痕迹,奥利佛事先稀释了魔法药的成分,虽然这招似乎奏效了……但稀释过后,反应也会消失得比较快,所以他才来不及找其他救兵。 「……你对卡蒂做了什么?」 「我接下来才要做,现在只是先让她睡著而已。」 魔女乾脆地回答奥利佛的问题。密里根依序看向两人的脸,露出开心的笑容。 「话说回来,哎呀──今年的一年级生真是太优秀了。居然才三个人就击败了我调教的迦楼罗。亏我花费半年的时间才总算把它收为使魔,结果亮相的那天就直接成了它的忌日。这真的是出乎我的预料。」 魔女认栽似的露出苦笑。这句话让少年大吃一惊。 「圆形竞技场的事,也是你做的……?」 「嗯,不好意思那时候把你们也卷了进来。我没想到你们居然会参加犬人狩猎那种低俗的活动。事后听说状况后,我有反省过了。果然发动袭击前,应该要好好进行事前调查。」 密里根像是在反省般,摆出双手抱胸的姿势,但几秒钟过后,她再次开心地说道。 「不过你们听我说。虽然失去费了一番工夫才弄到手的迦楼罗很可惜,但那跟今天的喜悦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因为巨魔终于──终于说人话了。从祖父那一代开始的研究,在经过百年后终于开花结果了!」 那道笑容在阴暗的房间内显得特别闪耀。即使一只眼睛被留长的前发遮住,依然盖不住她脸上的喜悦。 「在漫──长得不得了的时间里,一直缺了临门一脚。明明脑袋已经调整得非常完美。比起魔法界主流的魂魄学,因为偏向普通人而经常被轻视的中枢神经学更适合这项研究。如果无法理解大脑机能是如何分布,就没办法重现语言机能。我很快就掌握了这点。然而『它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跟我说话。」 魔女回想起失败的日子,叹了口气。她绕著卡蒂躺的床台,继续说道: 「如果大脑机能没出问题,那该不会是学习方法有错──?我的脑中很早就有这个假设,但不管再怎么调整教育方法都没用。它们顶多只能复诵我的发言,没办法发展到对话的程度。我在这几年把所有想得到的方法都试过了──所以才会感到如此惊讶。没想到最后的关键,居然是说话的对象。」 魔女温柔地摸了一下卡蒂的脸,像是在欣赏经过漫长的追求与失败后,才意外捡到的宝石。 「那只巨魔之所以变得能说话,毫无疑问是奥托学妹的功劳。怎么想都是与她的沟通,促进了它的潜在机能。但到底是哪个部分发挥了效果?是遣词用字?接触时的态度?还是声音里的魔力?──不对,就算现在急著推测也没用。反正晚一点就知道了。」 密里根试著让自己冷静下来,挥了一下白杖进行咏唱。原本散落在周围的道具,突然聚集到她的手边。奥利佛焦急地大喊。 「──你想干什么!」 「哈哈,放心吧。我没有打算危害她。对为研究带来突破的恩人做那种事,只会害自己血本无归。 我只是想请她让我看一下身体──特别是大脑的部分而已。这都是为了分析她的才能。」 密里根乾脆地说道。奥利佛想起有些道具他曾在医务室里看过。再配合她之前的发言,浮现在脑中的推测让他的表情一口气变得苍白。 「你该不会想在这里剖开她的头颅……?」 「那当然。我刚才有说过自己的其中一项专长是中枢神经学吧。比起魂魄,有实体的大脑更好操作,视情况而定,也能从人才的大脑观察到特有的倾向。呵呵──这孩子的大脑,一定也隐藏了很棒的秘密。」 密里根愉悦地用纤细的手指轻抚卡蒂的头发。听见这个魔女打算剖开学妹的脑袋观察,奥利佛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 「不用那么紧张啦。我又不是外行人。我不会让她感到疼痛,更不会让她留下伤痕。等她清醒后,甚至不会发现自己的脑袋被人看过。放心交给我吧──毕竟『我的经验这么丰富』!」 密里根挥动白杖咏唱咒语。无数火球(wisp)在天花板飞舞,照亮原本除了床台以外都被黑暗笼罩的空间。 「──唔──」「────」 眼前的光景,让两人同时说不出话来。 尽管尺寸和形状各有不同,但在摇曳的火光照耀下,整个宽广的空间都是一片肉色。 有的是腹部被切开,有的是额头上方被剖开,有的则是被用淡绿色的保存液泡在玻璃容器内。虽然部位和状态不尽相同,但这些全都保留了一部分人类的外形。 那是无数的亚人种尸体。除了人权获得承认的三种以外,这里几乎凑齐了奥利佛所知的所有种族。每一个种族都成了不会说话的尸体,被平等地解剖开来。 这是一个魔女全力探求过的痕迹。这个惨状,让奥利佛有股想呕吐的冲动。 「……你……到底在这里解剖了多少亚人种……」 奥利佛以颤抖的声音问道。密里根自豪地笑了。 「『很多』喔。如果还记得自己解剖的数量,那只能算是二流。这个领域的实力,完全是靠解剖的次数在支撑。如果没有直接摸过在肋骨后方跳动的心脏,根本无法自称是魔法生物学的研究者。」 这个毫不愧疚的表情,无疑是属于魔法师。为了自己的探求,不惜践踏人伦的傲慢。她一面解剖亚人种,一面说要拯救它们,并对自己的这种生存方式没有丝毫怀疑。 奈奈绪从说不出话的奥利佛旁边踏出一步,毅然问道: 「不能把卡蒂还给我们吗?」 「当然可以,等我看完她的脑袋。」 魔女立即回答。暗示自己对此不会做出任何让步后,她看向某个被火球照亮的角落。 「不过这要花一点时间,你们要不要坐在那里喝杯茶等一下?」 魔女说完后,指向一张她平常使用的大桌子。上面确实摆了一些茶具,只不过旁边也同时摆了一具露出内脏的小人族尸体。奥利佛痛苦地呻吟……对魔女来说,那只是一边喝茶一边放松的痕迹。 奈奈绪直盯著魔女。她也已经领悟到无法说服对方。 「……奥利佛,看来跟这个人说再多都没有用。」 「唔!等等,奈奈绪──!」 东方少女低声说完后,就冲向卡蒂躺的床台。密里根没有举起拿著白杖的右手,毫无防备地迎接她──下一个瞬间,一阵猛烈的寒意窜过奈奈绪的全身。 「唔──?」 「石毒退散(冈多拉)!」 奥利佛立刻朝她的背后咏唱咒语,从僵硬中恢复的少女一口气往后跳。魔女看著少年的反应,轻轻哼了一声。 「嗯,反应真快。如果这招能奏效,那就轻松多了──你真的一点都不像是一年级生呢。」 魔女露出「左眼」。那只至今一直隐藏在前发底下的眼睛,让奥利佛倒抽了一口气──掺杂著绿色与红色的虹膜,竖直的细长瞳孔。那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人类的眼球。 「……石蛇(basilisk)的魔眼……」 少年在看穿那只眼睛的真面目后,以颤抖的声音说道。密里根笑著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这是疼爱孩子的父母,在我小时候送给我的礼物。但因为是非常挑人的礼物,所以在『我身上』稳定下来前,牺牲了五个兄弟姊妹。父母的爱真是沉重呢。」 奥利佛也具备这方面的知识。利用拥有特殊性能的生物眼球──也就是魔眼,对魔法师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在那当中,石蛇的魔眼也是移植风险特别高的一个。不仅必须在身体不容易产生抵抗的幼年期移植,相配率也不到一成。如果没有那样的好运,「接受移植的人就会从内侧被石毒侵蚀并确实丧命」。 「……唔……」 奥利佛瞬间恍然大悟──对密里根来说,喜爱亚人种与将它们当成实验材料解剖,并不是一件矛盾的事情。因为她本人也是这样被养大。她的父母以爱为名,替她移植了有九成机率会死的魔眼。所以她也用相同的方式爱著亚人种。她相信智慧化的成果最终能够拯救它们,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她不惜付出任何牺牲── 少女毫不松懈地举起刀,少年在恐惧的驱使下握紧杖剑。在他们面前,魔女从容地将白杖插回腰间,拔出杖剑。 「那么──既然被你们看见我的真面目。我就重新报上名号吧。 金伯利魔法学校四年级生,薇菈?密里根。专攻的领域是魔法生物学中的亚人种生态研究。从以前就替它们置身的困境感到担忧,希望能够改善它们地位的人权派魔女。 知道这只眼睛的人,都直接称我为『蛇眼密里根』。」 蛇眼魔女在四处飞舞的火球下,报上自己的名号──以此代替开战的信号。 「奈奈绪,别在剑的范围内被她长时间注视!」 「了解──!」 奥利佛和奈奈绪一起冲了出去。少年隔著一段距离正对左侧的魔眼,少女砍向正常的右眼。他们没有交谈就自然地如此分配。少年用杖剑放出先发制人的雷击咒语──密里根也微笑地回应。 「雷光奔驰。」 雷光在两者之间激烈冲突。虽然是一样的咒语,但对方的雷击在击散奥利佛的咒语后,威力丝毫不减,少年懊悔地跳向旁边闪避──双方咒语的威力天差地远! 「喝啊啊啊啊啊啊!」 奈奈绪在冲进刀的攻击范围后,以惊人的气势砍向魔女的肩膀。用杖剑挡下那一击后,密里根的身体朝地面下沉了两吋。 「原来如此,真是惊人的剑压。难怪能和迦楼罗正面对打。」 魔女佩服地低喃。即使看在这个魔女的眼里,东方少女挥舞的刀同样不容小觑。奈奈绪持续绕到蛇眼的死角发动攻击,密里根也开心地接下她的斩击。 「真令人期待你的将来。不过──在目前的阶段,你好像太过注意前方了?」 魔女才刚说完,少女脚边的地面就突然隆起。拉诺夫流魔法剑?地之型「阻路墓碑(grave stone)」──少女在踏出步伐的瞬间被妨碍,姿势也跟著向前倾。 「唔──」「──烈火燃烧!」 在奈奈绪即将遭到反击时,密里根惊险地后退躲过奥利佛放出的咒语。少年的对应,让魔女频频点头。 「介入得恰到好处。你负责弥补她防守薄弱的部分啊。」 面对两位低年级生的奋战,密里根的表情不只是从容,甚至还显得有些愉快。不过──少年像是要让魔女后悔小看自己般,主动踏出脚步。 「分隔阻挡(库利佩斯)!」 「唔──」 在双方即将进入一步一杖的距离前,两人中间出现一面灰色的墙壁。这是通常用来防御魔法的防壁咒语──但在这个距离使用,不如说是用来遮蔽对手的视野。为了重新看见躲在墙后的奥利佛,密里根理所当然地迅速后退── 「风枪贯穿(因佩杜斯)!」 下一个瞬间,「贯穿墙壁」来袭的风魔法,让密里根大吃一惊。 「──喔!」 她惊险地往旁边闪躲,无法避开的部分就用赋予了对抗属性的杖剑抵销。即使面对出乎意料的攻击,她依然在一瞬间就做出完美的对应,魔女毫不吝惜地对在逐渐崩毁的墙壁对面举起杖剑的少年,投以赞赏的视线。 「刚才真的让我吓了一跳。居然刻意做出脆弱的盾牌──」 奈奈绪没等魔女说完,就再次冲向她。密里根巧妙架开少女的斩击,继续说著: 「──再隔墙瞄准后退的对手,使出足以贯穿墙壁的攻击。这是看准对方会用一般的方式应对防壁咒语,所发动的奇袭。这种坏心眼的技巧是谁教你的?」 觉得是因为自己施加的压力不够多,才没办法让魔女闭嘴的奈奈绪,进一步提升速度。如怒涛般席卷而来的斩击,让密里根忍不住露出苦笑。 「哎呀,好厉害。你的攻击又变得比刚才更锐利了。」 说著说著,她再次让「阻路墓碑」出现在少女的脚边。然而──奈奈绪像是在说第二次就不管用般,改变步法躲开了这招。密里根挡下少女横向挥出的斩击,发出惊叹。 「了不起,居然已经有办法应付了──跟你正常互砍实在太累了。我也来用魔法师的方式战斗吧。」 密里根转头用魔眼逼退还想进一步追击的奈奈绪。魔女利用这几秒钟的空档同时将两人纳入视野,从容地咏唱咒语。 「好了,一起跳舞吧。雷光奔驰!」 以此为界线,密里根明显改变了战术。魔女原本像是在陪两人练习般,不断承受两人的攻势,但她在往后跳后,就一直保持距离,接连放出咒语。 「哎呀,你没有反击呢。还不擅长用咒语战斗吗?」 少女试著利用遮蔽物缩短距离,但密里根巧妙地持续放出咒语牵制她。奥利佛愤怒地咬牙──魔女在与奈奈绪拉开距离的情况下持续移动,让他变得很难支援,而魔女放出的魔法,却能同时针对两人。魔女掌握距离的技巧高明到令人惊讶,证明她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瞬间爆裂!」 如果拉开距离互相用魔法攻击,实在无法期待能击中熟练的高年级生。奥利佛在明白这点的情况下咏唱咒语,装出要直接瞄准密里根的样子,在魔法发动前改变目标。爆裂魔法击中魔女的旁边──一个摆满药水瓶的作业台。 「唔──!」 药水瓶一齐破裂,危险的魔法药飞沫乘著爆风袭向密里根。魔女紧急用制服的长袍遮住自己,然后侧眼看向被药水腐蚀的地板笑著说道: 「对付你还真的是不能大意呢。偶尔也坦率地直接用魔法攻击啦。」 魔女掺杂讽刺的称赞,让奥利佛懊悔地咬牙──实力差距未免太大了。即使像这样出其不意,别说是让她受伤了,甚至无法阻止她说闲话。 「──唔!」 别停止思考。快想啊──想得更深、更巧妙、更加狡猾。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魔法击中对手?要使出哪些手段才能让奈奈绪用刀击败对手? 「──嗯?」 在奥利佛思考下一步对策时,他意外听见奈奈绪的声音。少年猛然看向她,发现少女正被困在一个持续下陷的坑洞里。 「小心点,那里的地面很危险喔──烈火燃烧。」 与嘴巴上说的话相反,密里根毫不留情地咏唱追击的咒语──她在刚才战斗的时候,就已经事先对部分地板施展了魔法。奥利佛来不及上前支援,少女全身都被火焰包围。 「奈奈绪!」 奥利佛伸出杖剑打算用对抗咒语支援──但在他这么做之前,一道人影从火焰内侧冲了出来。 「──嗯嗯?」 少女突破火焰后,就直接冲向密里根,后者虽然惊讶,但还是举起了杖剑。尽管制服到处都是焦痕,身上也充满烧伤,但以正面承受火焰咒语来说,这样的损伤实在太轻微了。魔女困惑地说道: 「真奇怪,应该直接命中了──你为什么还站得起来?」 「喝啊啊啊!」 奈奈绪用刀代替回答。密里根从容地后退闪躲,朝继续追击的少女咏唱咒语。 「疾风斩裂!」 近距离放出的风刃,光是先到的余波就浅浅割伤少女的四肢,溅出血花。奈奈绪摆出正眼的架势(注:剑道中将剑尖对准对手眼睛的架势),用刀尖碰触那波足以切断双脚的攻击── 「呼!」 ──接著少女做出往上提的动作,「像用棒子缠住麦芽糖般将攻击全部转移到斜后方」。密里根用眼角看见一个作业台代替少女被切断,惊讶地睁大眼睛。 「……虽然我这次姑且是看清楚了……」 魔女如此低喃。她的表情已经超越佩服,根本是愣住了。奥利佛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不如说他也是相同的心境。 「但还是搞不懂。这下头痛了──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密里根开口问道,被问的人则是默默调整呼吸。奥利佛直觉地理解了那阵沉默的意义──恐怕她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应该不是利用对抗属性抵销。不如说正好相反,是类似库兹流的『斩离』的技术吗?但寡闻如我,从来没听说过能精准架开单节咒语的招式。」 奥利佛也在心里赞同魔女的分析──理论上应该就是这样吧。利用经过属性同调的力量「扰乱」魔法,这跟奥利佛在迦楼罗战时使用的干扰魔法很像。不管是精灵还是一般魔法,都很容易被波长相同的力量干涉。 「……唔……」 不过为了施展那个干扰魔法,奥利佛必须先花一段时间观察迦楼罗的精灵。想与别人引发的魔法现象同调,就是如此困难的事情。因为精灵一直都栖息在迦楼罗身上,所以不乏观察的机会,但如果被问到能否在对方发动魔法后的瞬间做出相同的事情,奥利佛能断定绝对不可能。不如直接使用对抗咒语抵销,还比较现实。 然而,奈奈绪刚才实现了那个不可能……她恐怕是在用刀接触对方魔法的瞬间,靠感觉完成属性同调加以干涉。虽然不可能有人做得到这种事,但也只有这么想才说得通。 奥利佛目不转睛地看著奈奈绪,后者无法理解少年的惊讶,露出难为情的笑容: 「虽然在下还没办法在远离自身的地方放出火焰……但只要用刀碰到,那股力量就等于是位于在下的体内。」 听了少女的话后,少年突然觉得可以理解。没错,就像少女之前说的那样──关于如何控制在自己体内循环的力量,在下已经彻底锻炼过了。 所以她就「这么做了」。她先用熟悉到可以说是身体一部分的刀承受对手的魔法,再用身体内部感觉。不过她在实际行动之前,恐怕根本就没想过要瞬间进行同调再架开攻击这种事。 少年在理解这点后战栗不已。用完全没练习过的招式,干扰几乎可以说是第一次看见的魔法。这究竟是多么惊人的才能──! 另一方面──做出相同考察的密里根,也缓缓将杖剑指向少女。 「我很好奇你能做到什么地步。这个也行吗?烧灼地面(佛尔提斯)──」 奥利佛一发现这是二节咒语的咏唱就立刻回过神,瞬间冲了出去──我在发什么呆啊。从她的身上到处都是烫伤和伤口来看,奈奈绪的招式明显还不完全。怎么能让她继续重复相同的事情! 「把火交给我!」 少年靠到奈奈绪身边后,简短提出要求。少女在看见少年将杖剑举到自己的刀旁边后,也察觉了他的意图。 「──覆以炎热(弗朗马)。」 二节咏唱的火焰咒语袭向两人。火力强到足以让人觉得头上那些火球根本不算什么的猛火开始蔓延。远超过单节咒语的大火力,彷佛要一口气吞噬两人── 「烈火燃烧!」「烈火燃烧!」 面对眼前的大火,两人用从杖剑放出的火焰加以对抗。奈奈绪的魔法一离开刀尖就逐渐消散,但奥利佛用自己的魔法包覆她的火焰,进行强化。 魔女放出的猛火,只有一部分被持续推了回去。在热与火焰猛扫过现场后──只有并肩站在一起的少年和少女,以及他们周围的地面没有被烧毁。 「……居然临时用集束咒语对应?不可能,这是骗人的吧?」 密里根的脸上同时充满了惊讶与喜悦──她完全没想到这两个才刚入学不久的一年级生,居然有办法和战斗经验丰富的自己奋斗到这种地步。 「别让我太高兴啊。我本来只把你们当成奥托学妹的附赠品,打算稍微尝一下味道就好──这样我不是会变得想把你们仔细切开来看了吗?」 密里根露出壮烈的笑容。她的右眼充满身为研究者的好奇心,散发出比左侧的蛇眼还要不祥的光芒。奥利佛光是看见那道视线,就能想像出自己力量耗尽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少年在杖剑前方展开隔音障壁,轻声对一旁的少女说道: 「……奈奈绪,我想你应该明白。」 「嗯。这位学姊的水准和我们完全不同。」 两人不可能没发现对方从一开始就没认真打。在魔法战斗中,双方实力愈是接近,就愈没有余力说出咒语以外的话,对方直到现在都还有办法闲聊就是最好的证明。薇菈?密里根目前展现的实力恐怕还不到两成。 「即使继续像这样战斗下去,也只能等著被对方玩腻。在敌人的工房里,也无法期待会有人来救我们……趁身体还能动时一决胜负吧。」 「意思是你有什么对策吗?」 东方少女抱持著期待问道。奥利佛简洁说明自己的计画。 「……大概就是这样。听懂了吗?」 「没问题。真是令人兴奋的作战。」 奈奈绪和面对迦楼罗时一样,乾脆地回应。奥利佛的表情稍微放松。即使面临极度绝望的状况,少女依然没有改变,这对少年来说是最大的激励。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会成功──上吧!」 「喔!」 两人达成共识。奈奈绪先全力往前冲,奥利佛在后方举起杖剑。认为两人打算像之前那样行动的密里根,也做好万全的准备迎击。 「呼!」 然而,在少女踏上作业台的瞬间,魔女立刻发现自己的预测是错的。奈奈绪在桌上奔驰,然后高高跳了起来。 「喔──?」 已经习惯横向移动的眼睛一时跟不上垂直的跳跃。奥利佛在刚才的战斗中,偷偷替少女脚下的桌子赋予了弹性,就像密里根之前将地板变脆弱那样。高高跳起的奈奈绪轻易越过魔女的头顶,在她后方著地。 「烈火燃烧──疾风斩裂──雷光奔驰!」 奥利佛同时发动攻击。曲射的火球、蛇行的风刃,以及直线前进的闪电。属性和轨迹都不同的三连咏唱,让密里根大吃一惊。虽然每一击的威力都不怎么样,但面对从不同角度和时机来袭的魔法,对手只能一一拆解,没办法一口气用强力的魔法化解攻击。 「喝啊啊啊!」 在密里根被迫咏唱对抗咒语的期间,她感觉到奈奈绪正从背后逼近。魔女现在没有余力对付少女。她的杖剑正忙著对付前方的奥利佛,就算想用魔眼,也不可能将正后方的少女纳入视野。虽然只要整个人转身就行,但这样就会反过来被少年的咒语击中。 奥利佛看见了胜算。到了这个地步,魔法技术的差距已经没有意义。一把杖剑和两只眼睛──只要这个原则没有改变,就算是蛇眼的魔女也无法应付这个夹击。 「──哈哈。」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 密里根的嘴角露出微笑。在看见那道笑容的瞬间,奥利佛背后窜起一阵致命的寒意。这是他绞尽脑汁想出的最佳策略,但那个彷佛要笑著吞噬一切的怪物容貌,才是真正魔法师的笑容。 侧身站立的魔女举起了一只手。她用双眼和杖剑应付奥利佛,将空出来的左手伸向逼近自己的奈奈绪。这个行动没有意义。不可能会有。无论是什么样的魔法师,都无法用没拿魔杖的手发动魔法。 魔女的左手推翻所有常识──「张开了眼睛」。 「──啊──」 奥利佛看不见魔女背后的景象,但他还是察觉了。少年脑中清楚地浮现出两人凄惨落败的结局。 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想到呢?仔细想想,魔女从第一次见面时起,就一直遮著左眼,像是在暗示那里藏了什么秘密。只要看见被藏起来的眼睛,所有魔法师都会怀疑那是魔眼。所以奈奈绪一开始中招时,少年才能立即对应。 所有人都能预测到魔眼的存在。既然如此,那就不可能是薇菈?密里根的王牌。这个魔女真正隐藏起来的最邪恶的神秘,绝对是左眼以外的东西。 然后──「那个东西」正出现在对此一无所知的奈奈绪的面前。 左手的魔眼。在超出人理范畴的地方,睁开了第三只眼睛。然而,那只眼睛的存在合理到令人厌恶。一只石蛇本来就拥有两个魔眼。既然是通过十分之一的考验幸运存活下来的移植者,那她的身体自然不可能会对来自同一个体的第二只魔眼产生抵抗。 「这样当然要一并移植」。如果是魔女的父母,自然会这么想。但如果因此失去人类的眼睛也不太好。对接下来要以魔法师的身分活下去的女儿来说,天生的人类眼球也具有无可替代的价值。那只要镶在其他地方就行了。如果还能用来填补正常人看不见的死角,那就更好了── 「──唔──」 在踏进刀的攻击距离前,奈奈绪也发现了。「这刀砍不到」。 有东西在看。自己已经被在手掌上睁开的第二只蛇眼正面看见了。只要再踏出一步,那个诅咒就会瞬间侵入身体,到时候连手指都会变得像石头一样动弹不得。 但少女也无法后退。赌上胜负的全力冲刺,已经让她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方向。一定会踏入刀的攻击距离。如果想打破现状,就必须在这个前提下想办法。 既然如此,少女在思考中微笑──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刀砍到」。 她放松将刀横举的手。这么用力无法达到期望的速度。不对──即使达到最理想的脱力也还不够。敌人是在手掌上睁开的妖眼,以及从那只不祥的眼睛发出的无形诅咒。既然是感光器官发出的诅咒,那速度应该跟光一样。 因此,少女做出结论──「这一刀必须比光还快」。 「──呼──」 在踏入攻击距离前的最后一次呼吸。少女透过这个仪式将精神集中到极限,让自己化为一道斩击。 要怎么砍才能战胜光。这个问题的答案,奈奈绪已经知道了。即使不晓得怎么实现,也不晓得光速有多快,她依然抱持确信。 只要砍阻挡在眼前的东西就好。只要将阻挡在自己与斩杀对象中间的一切,全部化为虚无就好。 所以要想像。想像能将无形的「空」与流逝的「时间」全都一并斩断的刀。 这是多么的纯真,这是多么的傲慢。不允许这点实现的世界之理,从一开始就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就这样──一个「魔」在此显现。 「──咦?」 某种「不对劲」的感觉,让密里根忍不住喊了一声。 在左手眼睛的视野里,东方少女停住了。打从踏入刀的攻击距离内的那一瞬间,她的身影就完全静止了。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她在这个距离内中了蛇眼的诅咒,所以当然没办法动。 但感觉不太对劲。虽然只有感觉,还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但密里根觉得这个景象绝对有哪里怪怪的。在某个地方,有某个不应该存在的东西。魔女如此确信,然后她的思考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决定性的答案。 密里根认为在少女踏入刀的攻击距离内之后,就分出胜负了。手上那只眼睛看见的景象也印证了这点。 然而,如果真是这样。如果一切都按照自己的预测。 为什么少女的刀已经挥出去了? 「──啊──」 左手手肘以下的部位掉落地面。 手上那只眼睛的视野也同时消失──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已经没跟她连在一起了。不管那颗眼球拥有什么异能,只要离开身体就不会映照出任何东西。 密里根只好转动脖子,用剩下的两只眼睛看向左边。尽管这样会在少年面前露出破绽,但这已经不是问题了。 她现在只想看。 这或许是她人生最后看见的光景。她想将完成那个「魔」的少女身影,烙印在自己的眼睛里。 「──喂,你刚才──」 魔女无法问到最后。 从她的脖子喷出滚烫的血。在感受到这个甚至让人觉得愉快的感觉后──魔女失去了意识。 在见证魔女的身体倒下后,少女收刀入鞘,静静转身。面对那个身影,少年甚至无法放下杖剑,只能默默注视著她。 「奥利佛,是我们赢了!」 奈奈绪立刻跑来报告,近距离看见那道纯真的身影,让奥利佛勉强恢复能够开口的理性,硬挤出声音。 「……奈奈绪,你刚才……」 「嗯?怎么了吗?」 少女困惑地看向这里,这让少年直觉地明白──她这次果然也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 与其相反,奥利佛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是清楚到超越惊恐,就连维持理智都很困难的程度。换句话说,他知道少女在面对魔女的王牌──那只左手的魔眼时,是如何取胜。 没错,她是用砍的。「不过是连时空一起」。就连自己与敌人之间的距离,都被她视为应该要斩断的妨碍,在先斩断距离的概念后,就连光都被她丢下了。少年当然也看不见这段过程。他只是在分析现象后,找出合理的说明。 「……唔……」 其实魔眼的诅咒要花一点时间才会发挥效果,视耐性的有无,产生的效果也会有个人差异,所以在近距离的情况下,还是有几个方法能够打败魔眼。魔眼确实是强力的武器,但也并非有了就能够无敌。 不过,奈奈绪的那一刀不同。只要是在刀的攻击距离内,就没有任何手段能够抵挡她的斩击。即使是用魔法剑的技术也绝对办不到。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只要一进到攻击距离内就会被瞬间斩断,这种不讲理的招式,到底要怎么抵抗? 只要一施展出来,对手就完全无法抵抗的绝对招式。这在魔法剑的世界,被称作魔剑。 少女的那一道斩击,无疑就是如此。与此同时,那也与已知的六种魔剑都不同。 亦即──第七魔剑。 那个招式至今仍未有名称,而且在广大的世界里,只有这个少女能够施展。 「…………」 奥利佛陷入迷惘。这么重大的事实,该怎么传达给才刚成为魔法师不久的少女?该怎么告诉她才正确? 他马上就做出结论。这不是能马上做决定的事情,也不该现在做决定。奥利佛做了一个深呼吸,暂时搁下这个问题,重新转向奈奈绪。 「……没事,晚点再说吧。总而言之,先带卡蒂回校舍吧。」 「赞成。话说,那个人该怎么办?」 少女看向被自己砍倒的密里根。魔女倒在地上,被斩断的手臂和脖子的动脉正大量出血,奥利佛慎重地走过去后开始诊断。 「……被斩断的只有左手和其中一边的颈动脉。」 「嗯,在下有留她一命。因为对方也没打算杀了我们。」 奈奈绪严肃地说道。奥利佛也点头表示赞同。虽然不想考虑如果自己战败,会面临什么样的遭遇……但最后应该是不太可能会死。密里根就连战斗的时候,都一直摆出学姊的态度。即使因为欣赏学弟妹的才能,将他们活生生地解剖,应该也不会痛下杀手。 考虑到这点,奥利佛将杖剑指向昏倒的魔女,施展了最低限度的治愈咒语,稍微替她止血。 「……这样就行了。她再过不久就会醒。从迦楼罗事件没有出现死者就能得知,魔法师的生命力原本就非同小可。」 少年做完应急处置后就离开魔女。少女理解似的点头,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转向奥利佛。 「啊,对了,奥利佛。」 「……?」 少年看向呼唤自己的少女。奈奈绪对一脸疲惫的少年,做出最后的一击。 「奖励之吻。这次请你要好好做喔。」 奥利佛事后是这么说的──自己在这起事件中尽的最大努力,就是没在这时候瘫倒在地。 终章 同一天傍晚。卡蒂一在医务室的床上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同伴包围,之后奥利佛向她说明了目前能够确定的所有事实。 「卡蒂,虽然你可能会觉得难以接受……但这就是这次事情的始末。」 「…………」 卷发少女维持坐在床上的姿势,陷入沉默。少年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 「密里根学姊并不是对你有恶意,才做出这些事情。在你刚开始和巨魔交流时,她应该是基于纯粹的善意在帮助你。她当时只是在疼爱拥有相同志向的学妹,完全没有其他意图。」 奥利佛试著安慰卡蒂,但他自己也不晓得有没有用。为了替一脸苦涩的奥利佛减轻负担,雪拉代替他开口: 「不过,你做出了出乎意料的成果。原本被她认为是智慧化实验失败案例的巨魔,在和你沟通后说人话了……对研究长期陷入停滞的密里根学姊来说,这件事应该让她感到万分惊讶吧。」 无论是被魔法师喜欢上或看上,最后都有可能招来当事人不愿意乐见的结果。就连人权派这个头衔,都无法保证那个人的人格。实际体认到这个事实,让奥利佛察觉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于是他再次开口: 「关于事件的始末,我们已经向戈弗雷主席报告了。他一开始非常惊讶,但在看见巨魔说人话的样子后,似乎就接受了。既然已经被那个人盯上,她以后应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暗中活动了。」 正因为之前一直处于被动,奥利佛在事后处理方面做得非常彻底……既然吃了这么多苦头,自然应该要让密里根接受应得的报应。她之后的行动一定会受到限制,关于卡蒂的事情,也应该要跟她提出具体的求偿。 确认少年的说明告一段落后,卡蒂轻声问道: 「……我想先确认一下那孩子的状况?」 「说来讽刺,因为它目前是智慧化实验唯一的成功案例,所以应该是不会被杀害。你是最能跟它顺利沟通的人,只要利用这项事实,应该有办法改善它的待遇。」 只有这点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虽然只是推测,但奥利佛认为是卡蒂的人品,引出了那只巨魔说人话的能力。卡蒂不断努力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有时一起吃相同的东西,有时一起并肩唱歌,逐渐缩短双方内心的距离。这是蛇眼魔女再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交流,是一段充满人情味的温暖时光。 奥利佛的回答,让卡蒂松了一口气。 「了解。简单来讲──这算是个好结局吧。」 「卡蒂……」 她现在的心情应该没办法简单用这句话来交代。少年露出沉痛的表情,卡蒂凝视了他一会儿后,突然以严厉的语气喊道: 「奥利佛,立正!」 少年一听就反射性地在椅子上挺直背脊。卡蒂跳下床走向他,然后不由分说地亲了他的脸颊一下。 「!?!?!?!?」 「……呼!好了,下一个换奈奈绪!」 「喔?」 卡蒂红著脸,同样亲了旁边的奈奈绪一下。在哑口无言的同伴们面前完成这件事后,卡蒂站著说道: 「这是感谢你们救了我!当然这样还不足以报答你们,所以就当作是订金吧!谢谢你们!还有,对不起总是让你们遭遇危险!」 卡蒂握著两人的手说道。接著,少女在愣住的两人面前握紧拳头。 「不过,我没事的!我才不会这样就沮丧!即使是温室里的花朵,接连遭遇这种打击,想不变得坚强也不行!巨魔的头脑被人动过手脚?被依赖的学姊绑架并差点被解剖?啊哈哈──那又怎么样啊可恶!」 卡蒂大吼。那道吼声里包含了愤怒与悲伤,以及绝对不向这些情绪屈服的意志。幸好医务室里没有其他患者。卷发少女将手抵在胸前冷静下来后,继续说道: 「我就坦白说了。金伯利──这里真的是个糟糕的地方。不过,这里同时也是现代魔法社会的缩图。所以只要在这里生活,就能尽情地与正在世界各地蔓延的问题战斗。」 卡蒂以坚定的眼神说完后,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 「真是个好兆头呢。因为这次吵架是我赢了。毕竟我成功让那孩子活下来了。虽然过程充满讽刺,让人觉得前途多难,但我还是没单方面挨打。 当然,这几乎都是托大家的福。我这次就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不过,我绝对不会一直这样。为了让自己以后能够抬头挺胸,我也要变强才行!」 奥利佛惊讶地睁大眼睛。在他烦恼该怎么安慰少女时,她已经做好了继续战斗的觉悟。即使知道金伯利有多可怕,即使接触过世界的残酷──她还是不惜让自己染上脏污战斗。 奥利佛真心觉得自己看错了她。在第一次上魔法生物学课后大受打击的卡蒂?奥托已经不在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只会说漂亮话的天使。 「总而言之,我先去教训密里根学姊一下。虽然我被她背叛,也觉得她是个本性很糟糕的人,但她还是我第一个仰慕的学姊。等把该说的话都说完,把想发泄的都发泄完后……再来好好思考该怎么跟她来往吧。」 这段话让其他五人瞬间哑口无言。没想到她居然还想继续跟把自己害得这么惨的人来往。或许是察觉到朋友的惊讶,卡蒂用力摇头: 「如果现在退缩并跟她断绝往来,以后我不管遇到谁都一定会害怕。因为──坦白讲,这间学校不管去哪里都会遇到那种人吧。」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很恐怖,但没有人能够反驳。卷发少女不屑地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要习惯。不仅如此,我还要找机会去影响那些人……等著瞧吧,我绝对不会就这样认输。在我毕业之前,我要用这种战斗方式,将这个学校变成比现在还要温柔的地方!」 卡蒂高声宣告。面对那样的少女,眼泪从少年的脸颊流了下来。 「咦──奥、奥利佛?你、你怎么了?」 虽然有想到可能会让人觉得傻眼,但少女作梦也没想到少年居然会哭,于是她急忙转向少年,惊慌失措地看著他。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话有勇无谋到让你想哭吗?我一开始是不是该先设个小一点的目标比较好?」 面对不知所措的少女,奥利佛眼眶含泪,笑著摇头。 「不对,卡蒂。不是这样……」 少年断断续续地说著,同时回想起过去担心的事情──他原本以为卡蒂迟早会崩溃。毕竟如果想在这个魔境生活,她的个性实在太过温柔了。只要遇到某个决定性的挫折,少女的眼睛就会蒙上绝望的阴影。少年本来已经做好了觉悟,认为这次的事件可能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结果并非如此。眼前的少女眼神还是一样温柔,但变得远比之前坚强……她以后可能也会面临许多苦难,或是遭遇难以想像的痛苦。即使如此,她还是会继续前进,不会向这一切屈服。现在的卡蒂?奥托,确实散发出能让人如此相信的光辉。 「……我可以认为,自己也成功守护了什么吗……?」 奥利佛哽咽地说道──少年长久以来都希望能让温柔的人继续保持温柔,但在这个世界,这实在是个过于虚幻的愿望。 如今这个愿望稍微实现了一点。眼前的少女替他实现了。这件事让少年开心得不得了,也让他的眼泪久久无法停止。 以卡蒂与巨魔为中心的事件落幕后,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后的深夜。 「──你来啦,mr.霍恩。」 在阴暗的迷宫内响起一阵高傲的声音。那个声音给人的印象,跟在白天的教室里听见的一样。 「……是的。」 奥利佛表情僵硬地站在把自己找出来的声音主人面前。 「好好跟上。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深层这里要比浅层危险多了。你可千万别跟丢了我的背影。」 「……我知道了。」 少年默默地跟在提醒完后就立刻转身,开始在迷宫内前进的炼金术教师──达瑞斯的后面。在这个感觉不到人的气息,反而充满魔性气息的空间内,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持续回响。 「请问接下来要去哪里?」 「你想知道吗?」 达瑞斯刻意卖了一下关子,看见奥利佛点头后,他低声说道: 「在你们入学前,有个学生坠入魔道。我们接下来要去他的工房。」 「……!」 「目的不用说也知道,就是去收拾和保存那个学生留下的研究成果。虽然这个工作通常是交给其他学生处理,但如果过于危险,也可能会派老师过去。这次就是如此。毕竟那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 说到这里,达瑞斯停下脚步,将魔杖对准旁边的墙壁咏唱咒语。那部分的墙壁突然消失,现出一道楼梯……因为是要潜入深层,所以这大概是只有老师知道的捷径。奥利佛一面慎重地确认有没有危险,一面跟在达瑞斯后面走下楼梯。 「虽然每个魔法师最害怕的就是『坠入魔道』,但那同时也是最名誉的死法。因为这表示自己与魔就是如此接近。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定会留下成果。他们耗费一生留下的精髓,将成为我们迈向下一个境界的基础。」 面对达瑞斯的高谈阔论,奥利佛一直保持沉默,只做最低限度的附和。 在那之后的一个小时,两人又穿过了几条隐藏通路。就在奥利佛感觉到魔素的浓度逐渐提升,就连呼吸都要特别注意时,达瑞斯在这条漫长通路的尽头──一扇大门的面前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进去后,一步都别离开入口。」 男子事先提出警告。他拔出杖剑咏唱咒语后,门就自己从内侧开启。接著一阵血腥味与腐臭味,就突然从里面窜了出来。 「看吧,有人来迎接了。」 「……!」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乎铺满这个大房间的无数尸体。那些全都是魔法生物的尸骸,房间内到处都看得见经历激烈战斗后互相啃食的痕迹。然后,一群异形的身影踩著那些尸骸大摇大摆地现身。 「『门』果然还开著。看来从里面跑出了不少恶质的魔兽呢。」 达瑞斯不屑地说道。在这个如同蛊毒壶般的环境里,有三只魔兽活了下来。全身都被炽热鳞片覆盖的愤龙(nidhogg),一身白毛都被喷溅的鲜血染红的二角灵马(bicorn),以及从双肩长出单眼蛇头的无貌古人(zahhak)。虽然每只魔兽都散发出惊人的魔力,但最后面的无貌古人特别让奥利佛感到恐惧。那家伙非常不妙,恐怕离神灵只有一步之遥──是和弱化前的迦楼罗同等级的存在。 「感到光荣吧。由我来当你们最后的对手。」 但达瑞斯在面对它们时,表情里没有一丝阴霾。在男子往前踏出一步的瞬间,三只魔兽一齐注意到这里。这是因为达瑞斯主动发出魔力的波动挑衅它们。 魔兽们愤怒地发动袭击,其中速度最快的二角灵马率先冲了过来。寄宿在头上那两支角的冰雪精灵,毫不吝惜地替主人的突击赋予加护。只要缩短距离就能夺人性命,然后直接撞碎被冻住的猎物,这就是这只魔兽的狩猎方式。灵马高速奔驰,准备用那两支角粉碎达瑞斯。 「这匹废马,连实力的差距都看不出来吗?」 男子不悦地啐道。最后二角灵马直接从达瑞斯的旁边通过,直到它撞上墙壁倒下后,奥利佛才发现原来魔兽的头早就被砍断了。少年的表情瞬间僵住,他甚至看不出来男子刚才做了什么。 虽然不晓得愤龙如何看待二角灵马的末路,但它也跟著发动袭击。炽热的鳞片散发出比一开始还要强烈的光芒,与此同时,它体内的热量也聚集成巨大的火球,从它嘴里发射出来。愤怒的龙就这样连续吐了几颗火球,每一颗火球的火力都比奥利佛的火焰咒语强了十倍有余。 「你的鳞片我就收下了。其他都不需要。」 达瑞斯穿梭在光是稍微碰到就能将人烧焦的火球之间,即使他每次都是以毫厘之差躲过,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危险,因为男子是基于完美的预测和确信在行动。 愤龙总共发射了三颗火球。在它吐出第四颗前,达瑞斯已经来到它的身边,以杖剑将它的头砍了下来。愤龙甚至来不及用利牙或尖爪反抗。 「那么,只剩下你了。」 连续收拾了两只魔兽后,达瑞斯转向剩下的猎物。无貌古人用乾巴巴的双手握紧黑色的刀刃,冲向达瑞斯。首先是压低姿势使出的刺击,然后是旋转身体由上往下挥出的斩击,但这一连串的攻击,都被达瑞斯淡淡地用杖剑架开。 「哼,还算是有点本事。大概很久以前是魔法师吧。」 或许是早已摆脱人体构造的束缚,无貌古人的步法就像厚重的液体在流动般,带著独特的缓急,这连带使它的攻击变得非常难以看透,让男子在进房间后首次表现出有在战斗的样子。达瑞斯在接下一记横向的斩击后,继续说道: 「但即使坠入魔道也只有这点程度,可见你生前应该没什么才能。」 战斗只持续到这里为止。瞄准男子胸口刺出的刀刃彻底落空,让发动攻击的无貌古人稍微失去平衡。达瑞斯的斩击趁机滑过它的脖子,那颗没有眼睛、鼻子和嘴巴的头颅就这样掉落地面。 头颅滚了几下后停止,男子毫不犹豫地将脚踩在那张空洞的脸上。 「哼──真是无趣。」 即使没有脸,那部分似乎仍是无貌古人的核心。还残留著蛇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后,就立刻化为黑雾消散,连尸体都没留下。 见证了这一切的奥利佛,依然僵在入口前方,他勉强开口说道: 「……真是厉害的剑术。面对那么强大的三只魔兽,居然连咒语都不用咏唱……」 「mr.霍恩,就算说那种理所当然的话,也无法提升你的评价喔。」 男子若无其事地说完后,稍微扬起了嘴角。 「但你没有说错。除了伟大的校长以外,我的剑术在金伯利可说是无人能敌。我本来比嘉兰德那个没用的家伙更适合当魔法剑的老师。」 达瑞斯肆无忌惮地说道。男子在这时候提起嘉兰德师傅的名字,让奥利佛确信以前听说的传闻是真的──据说路德?嘉兰德和达瑞斯?格伦维尔,曾经争夺过金伯利魔法剑教师的位子。 「但我现在的立场也是逼不得已。毕竟我和那个除了剑术以外一无可取的家伙不同,还背负著发挥学识指导学生这个崇高的使命,不能疏忽作为一个教师的本分。」 达瑞斯不屑地说道。他走向房间深处,低头看向穿透地板的扭曲空间。那些魔兽应该就是从这个通往异邦的门爬出来的。 门的周围画了好几层的魔法阵。男子将魔杖伸向魔法阵,消除构成术式的部分文字。裂开的空间立刻正常地关闭。 「这样门就关起来了。再来只要回收留在工房内的成果就结束了。你可以自由行动了,但最好别乱碰东西。毕竟在魔法师的地盘里,多的是只要稍微搞错用法就会有生命危险的咒具。」 达瑞斯警告完后,就开始探索室内。他毫不犹豫地踢飞妨碍他走路的魔物尸体,看起来只觉得这个杂乱的房间令人烦闷。 奥利佛踩著慎重的脚步靠近男子,轻轻对那个持续探索的背影说道: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我允许。什么问题?」 达瑞斯没有停止探索,直接催促少年说下去。奥利佛停顿了一下后,开口问道: 「老师应该知道那只巨魔现在的状况吧?」 经过几秒钟的沉默。男子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边搜索边反问: 「喔──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老师教的科目明明不是魔法生物学,却急著想处分那只巨魔,这点显得不太自然。所以您应该是为了避免让人发现那只巨魔的脑袋被动过手脚,才想要湮灭证据,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你认为我在包庇密里根吗?」 「是的。毕竟长期提供她各种亚人种做实验的人也是您。」 奥利佛基于确实的根据如此说道。达瑞斯的嘴角浮现出笑容。 「调查得真仔细。这也是你的特技吗?」 「可以这么说……但只有一件事让我无法释怀。我无法理解您为什么要支援密里根学姊的研究。您应该对提升亚人种的地位这种事毫无兴趣才对。」 即使知道男子做了什么事,奥利佛唯独无法推测出他的动机。在试图厘清这点的少年面前,达瑞斯像是觉得无趣般说道: 「提升那些假人类的地位吗──确实,我对那样的愚行没有任何兴趣。」 「那么,为什么您要提供支援?」 奥利佛再次问道。达瑞斯停止动作,转身对少年说道: 「剔除人类这个物种愚蠢的部分。这就是我长年的心愿。」 男子说出自己身为魔法师的宏愿。 「你应该也知道。打从远古以来,人类社会就是由百分之一的贤者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傻瓜构成。无论历史再怎么发展,这个比例都不会变。虽然在教育普及后,情况稍微好转了一点,但还是有其极限。即使能让那些生为猴子的人稍微装出人类的样子,还是无法将它们提升到贤者的领域。」 达瑞斯肆无忌惮地将大部分的人类称作猴子,并主张担忧这项事实的自己,正是少数的贤者。 「为了改变这个原则,有必要对人类的智慧进行改造。『由卑转贵』,这正是在实践炼金术的理念。密里根的研究只是其中一个具体的途径。与她的思想无关,我支援的是她的可能性。」 达瑞斯主张他支援的不是思想,而是手段。在得知这段发言代表的意义后,奥利佛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换句话说,您……想把亚人种的智慧化实验,应用在人类身上?」 「没错。在提升技术的完成度之前,用那些假人类当实验材料也不坏。」 男子若无其事地说完后,突然露出苦涩的表情。 「然而,那个密里根也真是无可救药。明明只要是为了研究,不管割开多少亚人种都在所不惜,却坚持不愿意为了规避麻烦杀害巨魔,甚至还找来嘉兰德那家伙,硬找理由让那只巨魔活下去。结果因此害关键的研究被迫停止,实在是本末倒置。」 从愿不愿意为了研究以外的理由杀害巨魔这部分,就能看出两者立场的差异。奥利佛在心里想著这样确实说得通。 薇菈?密里根是为了实现赋予亚人种人权这个目标,才会对数不尽的亚人种做出残虐的暴行。然而,这一切都奠基于她个人的正义与爱。即使能够为了研究解剖几百名亚人种──她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为了保全自己牺牲一只巨魔。 「…………」 伴随著确切的实感,奥利佛想起一句自古流传下来的名言──「只要有一百个魔法师,就会有一百种疯狂的面貌」。 在表情变得严肃的少年面前,达瑞斯深深叹了口气。 「真是让人烦闷。今年又有一大群笨蛋以入学的名义涌入学校。虽然挑出部分原石的过程还算有趣,但挑完后就只剩下设法提升那群笨蛋的智力水准这种永无止境的徒劳。光想就让人头晕。」 「…………」 「话虽如此,生为一个笨蛋,并不是那些笨蛋的错。身为一个教师,我还是必须指导他们。在找出能够超越现存教育制度的决定性手段之前,我也只能牺牲自己承受这些徒劳。」 男子感叹地说完后,看向奥利佛。 「既然对那只巨魔进行的智慧化处理已经曝光,以后就没办法轻易准备亚人种的实验体了。密里根的研究暂时是遇到瓶颈了。虽然我没道理怨恨你这个被害者──但还是希望你能明白我有多失望。」 「……您希望我怎么做?」 少年平静地问道。达瑞斯像是在下达宣告般开口: 「拜我为师,然后协助我的研究。像你这种什么事都能办好的人,最适合当助手。这么一来──我就会用我的才能,把你带到光靠你自己的力量无法抵达的高度。」 达瑞斯毫不害臊地说道。男子认为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并且对此没有一丝怀疑。奥利佛握紧双手,垂下视线。 「光靠我自己的力量无法抵达吗……我已经被人这么认定啦。」 「这不是认定,是事实。你自己也有自觉吧?」 达瑞斯进一步说道,彷佛认为自己看透了一切。 「你没有突出的才能。虽然什么事都能顺利办好,但在任何方面都无法遥遥领先别人。随便找一个人来看都知道,这是典型无法成大器的魔法师。如果不能早点接受这个事实,只会害你自己不幸。」 尽管这段话是在否定少年的未来,但话语当中并未包含一丝恶意。男子继续对少年提出善意的忠告: 「不过,你还是有可取的部分。虽然缺乏魔法的才能,但你是个聪明人。你的分析能力非常了不起,甚至能够看穿我和密里根的关系。尽管现在可能还会因为打草惊蛇替自己惹上麻烦,但随著年龄增长,应该会慢慢变稳重吧。」 奥利佛露出苦笑。虽然是个没用的魔法师,但当打杂的还不错──刚才的发言翻译起来就是这样。 「……我听说您每年这个时期,都会对好几个学生说出相同的话。」 「我不否定。如果是有前途的学生,我会在他们一年级时就招揽他们。这样随著他们的年级往上升,就会有人自然被淘汰。」 即使听见后续的说明,奥利佛还是完全提不起劲反驳。对方的言行与安德鲁斯的忠告完全一致,甚至让少年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我非常清楚老师的想法了──不过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虽然是完全无关的事情。」 「说说看吧。」 奥利佛打断这个没意义的话题,但达瑞斯并没有特别怪罪。大概是不急著这时候说服少年吧。少年趁男子再次转身探索室内时,朝著他的背问道: 「大历一五二五年,四月八日晚上──『请问您人在哪里,做了什么?』」 气氛瞬间冻结,这让奥利佛察觉自己说的话确实射穿了对方的心脏。 「──真是个有趣的问题。」 达瑞斯缓缓转身。从他嘴角露出的锐利笑容,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余裕。 「但太过有趣了。有时候即使是打草,也可能会引出龙呢──看著我的眼睛说话,『你到底知道多少?』」 男子全身充满危险的魔力,像是要直接用魄力压垮少年般低头看向他。那道视线甚至足以让缺乏觉悟的人停止心跳,但奥利佛不仅正面承受还瞪了回去。 「怎么可以用问题回答问题呢。发问的人是我啊,达瑞斯?格伦维尔。」 少年舍弃努力保持到最后的礼节,粗鲁地喊出对方的名字。他的声音透露出自己已经不再把对方当成老师,而是明确的敌人。 「……原来如此。你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这个。」 达瑞斯也立刻看出少年的行为并非一时冲动。对方讲的话,散发出来的敌意,以及在迷宫深处只有两个人的状况──这些已经足以说明少年的目的。 「没想到现在还有『那个女人』的亲戚活著……真是恼人。明明都已经过了七年,居然还得收拾残局。」 男子烦躁地说道,奥利佛静静摇头。 「不用担心。今天就是最后了──你以后再也不用烦恼任何事情。」 达瑞斯的太阳穴抽动了一下。这让奥利佛察觉自己的话深深激怒了他。 「少说大话了。无论你的个人意愿如何,接下来都得不断承受剧痛咒语和自白咒语。继续嚣张下去,只会让我对你更不留情。」 达瑞斯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少年闭嘴。奥利佛一听就笑了──男子这段话里应该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一旦自己被他制伏,男子应该就会开心地拷问自己吧。就像他过去对一个女人做的那样,尽情折磨无法抵抗的对象。就连他当时露出的低贱笑容,少年都一清二楚。 「……只有一件事,我要向你道谢。」 「?」 「感谢你没有变。一直像七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是让我持续憎恨的达瑞斯?格伦维尔。」 奥利佛发自内心这么说道。对方依然是那个能让自己在跨越那条界线时,内心不会有任何挣扎的家伙,这让少年感到无比放心。 「开始吧。早就是一步一杖的距离了──格伦维尔,挑你喜欢的时候拔剑吧。」 少年毫不畏惧地说道,甚至像是要陪眼前的魔人练剑一样。 听见一年级生对自己说出这种话后,这项事实重新唤醒了达瑞斯多年前的愤怒。 「别以为你能像个人死去。」 男子将右手伸向腰间的杖剑。与此同时,奥利佛也将手伸向剑柄,摆出准备与对方同时拔刀的姿势。 ──关于魔法师之间长年讨论的主题,其中一个是「有没有可能存在完美的预知」。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预知就是预先得知未来。包含所谓的占卜在内,魔法界有许多方法和术式是为了这个目的存在。从只比迷信好一点的,到需要付出庞大劳力与代价的方式都有,种类可以说是五花八门。 决定预知价值的因素,首先是其精准度。即使有占卜师说中了明天的天气是「晴天」或「其他状况」,因为猜对的机率原本就是一半一半,所以只能算是诡辩。想要追求能够当成未来行动参考的结果,这才是预知之所以为预知的关键。 然而,即使翻遍魔法界的历史,也找不到能做到完美预知的施术者。可以说所有知名的占卜师,都一定有「预言失准」过。这是为什么呢?这表示就连他们都还不够成熟,但真的只是这样吗? 在距今约三百年前,有一个魔法师针对这个问题提出了解答。他是这么说的──人无法完美观测未来。因为观测会改变未来。 真要说起来,完美预知未来的前提,是未来本身固定到不会接受任何干涉。这样就只有在决定论认为的「僵硬」时空有可能实现。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居住的世界是否满足这个条件?答案是否定的。那些多的跟山一样的失准预言便足以证明这点。 所以,那个魔法师继续说道──并非透过预知得知未来,我们一直想做的是决定未来。预知只是在这个时空的未来建立一个小小的路标,从以前到现在,以及未来都是如此。利用由此而生的引力,让事情抵达期盼的未来,我们只是将这个结果形容成「预知灵验」而已。 这是一种认识转换(paradigm shift)。自从这个说法出现后,魔法界对预知的常识就彻底改变了。 如果用微观的方式适用这个理论,那么奥利佛?霍恩与达瑞斯?格伦维尔接下来的决斗结果,也并非在事前就已经注定。 这表示即使奥利佛在魔法剑方面的能力居于压倒性的劣势,他还是有万分之一,或是十万分之一的胜算。在被达瑞斯击败的无数可能性当中,还是存在著一点点逆转的未来。 接下来有可能实现的未来,从现在连接到那个时刻的众多因果之线。少年感觉得到,那就像在无垠的黑暗中飘荡的大量丝线。几乎所有的丝线都在中途断裂。那些全都象徵著奥利佛败北的未来。 因此,他该做的只有一件事。 选择没断的线,在不远的未来留下「标记」。 「──唔──」 从那个瞬间开始,「未来将少年拉了过去」。 顺序是相反的。并非累积现在前往未来,而是让现在朝观测到的未来收束。将奥利佛?霍恩这个存在推向某个结局的时间轴的激流,就这样直接化为他挥出的「万中选一」的斩击。 称之为──第四魔剑?「横渡奈落之丝(安古斯塔维亚)」。 时机已经成熟。两道人影晃动重叠。使尽全力挥出的斩击轨迹,带著魔力交错。 经过一次交锋后──达瑞斯的右手腕连同杖剑掉落地面。 「────」 男子依然维持与对手的少年擦身而过后的姿势。他整个人愣住了,或是该说一脸茫然地,看著自己手腕被砍断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 男子低喃,像是直接从口中吐出无法理解的光景,以及无法接受的现实。 在他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之前,一道冲击贯穿男子的全身。 「呃啊……?」 手脚失去感觉的达瑞斯向前倾倒。奥利佛将施放了麻痹咒语的杖剑对准男子,冰冷说道: 「被砍后就呆站在原地可真不像你……即使手腕和剑都掉了,还是可以试著用双脚逃离吧。」 这么说的少年也并非毫发无伤。他的双眼、鼻子和耳朵──全都流出大量鲜血。这并非达瑞斯的攻击造成的伤,明显是某种术式造成的过度负荷。 「还是说在与年轻人的正面对决中落败这件事,真的让你这么意外?」 即使视野已经变成红色,奥利佛仍淡淡地说道。达瑞斯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嘴角,在听见少年的话后开始颤抖。 「……为什么……」 男子如此低喃。他已经恢复理智,便逐渐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那魔剑应该已经消失了!在七年前的夜晚,和那女人的性命一起!」 即使脑袋已经理解,达瑞斯仍大吼著拒绝现实。奥利佛立刻回应他的吶喊。 「你们从母亲那里夺走了某些东西,但那并不是全部。这就是答案。」 一听见少年的回答,男子的眼神变得更加惊讶。 「你是那女人的……?」 「看不出来吧。我自己也觉得不像。」 少年露出自嘲的笑容,静静摇头。 「但不如说这样才好。如果这张脸有万分之一和母亲相似──我实在无法容许自己接下来的行为。」 奥利佛挥了一下杖剑后,突然改变话题。 「利用疼痛进行教育是你的专长,所以你当然知道吧──剧痛咒语只能重现自己所知的痛楚。这个魔法是从自己的记忆之海中掬起曾经历过的痛苦,施加在对方身上。」 少年在说明的同时跪到地上,近距离看著男子的脸说道: 「所以请你放心。你在七年前的夜晚对母亲施加的一百二十八种痛苦──『你接下来也将跟著亲身体验,一个都不会遗漏』。」 「────唔!」 达瑞斯在这时候看见了,看见奥利佛?霍恩这个少年疯狂的面貌。 「听好了,达瑞斯?格伦维尔──你接下来要好好思考该说什么话。」 少年将脸凑上前说道。他的声音里逐渐带著宛如熔岩般的热度。 「在说出那句话之前,我会持续拷问你,让你细细品尝母亲曾经体验过的痛苦。如果在经历了一百二十八次的痛苦后,你还是想不出来该说什么──那接下来就换体验只有我知道的痛苦了。」 少年详细说明自己接下来要进行的恶毒行为。达瑞斯很清楚这会让对方感到多么恐惧,因为这正是他自己擅长的手法。 「所以你接下来就努力找吧。一面体验地狱般的痛苦,一面拚命地找吧。找出能让我原谅你的行为,容许你继续存在的──『那种宛如魔法般的话语』。」 如此宣告完后,少年将脸移开,起身举起杖剑。达瑞斯焦急地想开口── 「等──」 「开膛剖肚(多罗尔)。」 但被一段咒语打断。下一个瞬间────从腹部内部炸裂开来的疼痛,让达瑞斯翻著白眼咬紧牙关。 「咿──!」 既不是比喻,也没有夸张,彷佛被人用坚硬的爪子搅拌内脏的痛楚,在他的肚子里翻腾。达瑞斯现在的感受就像是被肉食动物捕食的猎物,就连肠子断裂的感觉都是如此鲜明。 痛苦持续了整整十秒。完成最初的拷问后,奥利佛向仍在痛苦喘息的男子问道。 「想到该说什么了吗?」 「唔……你、你这家伙……!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我可是金伯利的老师!你想与整间学校为敌吗!」 「可惜(non)──扭断指头(多罗尔)。」 达瑞斯突然觉得好像有人正在抓著自己四肢的指头扭转。这次并非剧烈的疼痛,那股不快感以拧抹布般的速度逐渐增加──最后肌肉纤维无法承受过度的旋转,开始一根一根地断裂。 「啊……唔喔喔喔喔……呃啊……!」 疼痛断断续续地袭来,愈后面就愈强烈。大块肌肉突然断裂的冲击,让达瑞斯无法控制地口水直流。这次也是过了约十秒钟,奥利佛用跟刚才一样的语气问道: 「想到该说什么了吗?」 「呼、呼、呼、呼……!我绝对不会这样就算了!我要把你全家都杀光!等著看校长会怎么对付敌人吧!不想事情变成那样的话就立刻──」 「可惜──烧至骨髓(多罗尔)。」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骨髓传来灼热的感觉。那里是照理说不会被烧到的体内,是通常烧到时早已死亡的地方,现在却活生生地体验到那里被烧灼的感觉。这次达瑞斯连续哀嚎了十秒。 「想到该说什么了吗?」 「……等……等等……!我知道了,我可以听你说!你有什么愿望?以我的立场,大部分的事都能──」 「可惜──溶解崩坏(多罗尔)。」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彷佛所有皮肤都被泡在酸液内的可怕感触。裸露的神经持续感觉到鲜明的疼痛。视野反覆变得一片空白。 「想到该说什么了吗?」 十秒后,奥利佛再次提出相同的问题。在那一瞬间勉强恢复思考能力的达瑞斯,反射性地开口: 「……我、我道歉……!关于对你母亲所做的那些暴行,我在此向你低头认错……!但你听我说,事情会变成那样是有理由的!真要说起来是因为你的母亲──」 「可惜──削骨刨肉(多罗尔)。」 「呃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削刮是从脚底开始。金属板上的窟窿仔细地削落达瑞斯的肉体。肉被削完后,换骨头被削刮的振动传进耳里,引发比疼痛更甚的不快感。 在那之后,拷问不断持续。所有的剧痛都是整整十秒。每次结束,达瑞斯都会拚命试著开口,但全都被奥利佛简短地否定。 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 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 「……真奇怪,你怎么不说话了?」 拷问与确认。在这无止境的循环中,过了感觉像是永远的几十分钟。 少年低头看向已经说不出话,濒临崩溃地蹲在地上的达瑞斯?格伦维尔。 「才五十七次而已。连你对母亲施加的疼痛的一半都还不到。不管是痛苦、发狂、谢罪、哀求、后悔或绝望──你应该都还能继续叫吧。」 奥利佛毫不同情地说道。男子低著头动也不动。眼角带著泪水,嘴角挂著掺杂鲜血的泡沫,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单纯害怕著下一次来袭的痛苦。 这个样子和一小时前实在相差甚远。那个软弱至极的背影,让少年的感情因此爆发。 「……说话啊。说话啊,达瑞斯?格伦维尔!我不是叫你好好想该说什么吗!」 「……呜……啊……」 男子颤抖的嘴巴只能发出没有意义的呻吟。这让奥利佛变得更加失控。 「这是什么德性!我憎恨已久的达瑞斯?格伦维尔的末路,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你原本那令人作呕的信念怎么了?将守护他人的温柔断定为愚蠢的傲慢消失到哪里去了? 我一直都在心里描绘!描绘能够让你屈服的疼痛,描绘能够消除你那份傲慢的疼痛!除了从你那里学到的一百二十八种疼痛以外,我还另外准备了好几种……!」 少年讲到最后几乎是在吶喊。他揪住跪在地上的男子衣领,硬将其拉了起来──少年激动地用力摇晃眼前的仇人。 「还不说话吗!还想不到该说什么吗,格伦维尔!」 少年的吶喊已经接近恳求──过不久,在他的手里,男子轻轻动了一下嘴唇。 「……杀……」 少年开心地睁大眼睛──没错,还没有结束。怎么能这样就结束。他像是等不及听男子接下来要说什么般,将脸靠向达瑞斯。 「……杀了我……吧……」 在好不容易听见这句带有意义的话后。 奥利佛感觉驱使自己行动的所有感情,都被吸进了无底的虚无当中。 「…………了解(yes)。」 少年以空洞的声音回应。然后──他让男子躺到地上,将杖剑抵在对方的脖子上。 他的右手毫不犹豫地用力……从刀刃那里传来肉被切断的触感。 接著骨头也轻易断裂。头颅在接触地板的瞬间发出低沉的声响。 等回过神时──达瑞斯?格伦维尔已经化为一具尸体永远沉默。 「──诺尔,结束了吗?」 跪在地上茫然自失的少年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是奥利佛之前跟同伴说是大姊的淡金发女学生。另一个在刚才开口询问的,则是一位有著赤铜色头发,身材高大的朴实青年。 「……嗯,结束了,大哥。」 奥利佛毫不惊讶地,背对著两人回应。那道彷佛随时会消失的身影,让女学生忍不住想要冲过去。 「诺尔──」 「大姊,别靠近我。」 但少年坚定地拒绝了她。女学生惊讶地停下脚步。 「我不想弄脏你。这种污秽──我一点都不希望你沾到。」 少年以颤抖的声音说道,让女学生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站在原地。被少年称作大哥的青年,代替遭到拒绝的她向前踏出一步。 「看来出血已经停止了……身体还好吗?」 「一如往常。不管是好的部分或坏的部分。」 奥利佛在回答问题时,粗鲁地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血。之后没有再流出新的血,原本变红的视野,也逐渐恢复原本的颜色。 「这点程度还不算什么。不过如果连续使用,负担就会增强许多。两次可能还勉强撑得住……第三次就要做好丧命的觉悟。」 少年依照过去的经验,划出生死的界线。这同时让他再次体验到──对自己来说,「那个」果然不是能够轻率使用的东西。 和东方少女不同。这个魔剑,原本并不属于少年。目前的状态,比较接近是原本的使用者寄放在他那里。因此光是使用就会造成负荷。作为实现万中选一的斩击的代价,承受因果的洪流会对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只要稍微一疏忽,就会轻易丧命。 「那就禁止使用第三次。如果你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青年严厉地说道。包含在这句话里面的笨拙感情,替奥利佛带来些许慰藉。 「虽然这次顺利赢了──但之后的对手绝对没这么好解决。听好了,千万别焦急。你要慢慢累积身为魔法师的实力,静待时机。我们会为你做好一切的准备。」 青年基于诚意提出忠告。少年仔细聆听,然后在下一个瞬间瞪向「忽然出现在旁边的气息」。 「──唔?」 「不用紧张。是同伴。」 青年以冷静的声音安抚连忙举起杖剑的少年。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出现在奥利佛旁边,向他下跪。 「这个女孩是在同伴的管理下,在迷宫(这里)内长大的。虽然在正式记录上,预定将在明年入学,但只有我们知道她现在就在学校里。至于她擅长的魔法特性……应该不用说了吧。」 奥利佛在理解青年的话后,惊讶地想著──虽然在跨过第一道难关后,自己稍微松懈了一下,但在逼近到能察觉彼此呼吸的距离之前,自己都没有发现少女的存在。可见她的隐形已经超越了常识的程度。 「初次向您请安,吾主(my lord)。」 少女以感动的眼神仰望奥利佛,用还没变声的声音如此说道。她那极为正式的语气与年龄极不相符,一听就知道是为了这个瞬间刻意练习了很久。 「您的思想、钻研、激情与魔剑──全都让小人在不知不觉间深深为您著迷。小人现在可以确信,小人至今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您存在。」 少女拚命想传达自己内心的感动,红润的脸颊充满了憧憬与盲信。对现在的奥利佛来说,那实在是过于讽刺。 「尽管是如此卑微之身,也请您尽情使唤。小人向身上的刻纹发誓,无论是什么困难或骯脏的工作,小人都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少女的话里充满稚嫩的自信。确认两人打好招呼后,青年开口: 「她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部下了。随你怎么使唤吧。」 「…………」 听了青年的话后,奥利佛仔细地想像。想像自己命令这个年幼的少女在这场必须赌上性命的战斗中担任斥候的样子,以及即使少女最后丧命依然不会停下脚步的自己。 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这并不算什么。自己终究是个魔法师。只要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毫不犹豫地践踏道义与人伦。而且这个无可救药的本质,和薇菈?密里根可说是没什么差别。 在少年重新体会这份苦闷的心情时,青年从制服的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还有一件事──以后如果有必要,就戴上这个。这是施加了强力的干扰认识魔法的咒具。不管之后要怎么行动,都不能被人特定出你的身分。」 奥利佛一看见那样咒具就理解了。那是一个面具。虽然只能遮住脸的上半部,但精心施加的魔法带来的伪装效果,远比普通人戴的头盔还要值得信赖。 少年收下面具仔细端详,这让青年开口问道: 「对设计有什么不满吗?我已经尽可能设计得朴素一点了。」 「不……只是觉得非常适合我。」 奥利佛诚实地诉说感想,轻轻戴上那个面具。不出所料,感觉就像跟脸互相吸引一样契合。将各方面能力都不够突出的优等生脸孔隐藏起来后──一个在夜晚的迷宫恣意行动的复仇者,重新出现在这里。 「同志们──集合!」 确认少年已经变装好后,青年大声喊道。以此为信号,众多魔法师从四面八方的墙壁上的新入口现身。尽管年级、年龄和性别都不尽相同,但他们全都一齐跪在奥利佛面前。 「虽然没有全员到齐,但是主要人物都到了──诺尔,检视你的臣子吧。这是你的『加冕仪式』。」 青年像是侍奉在国王身边的参谋般说道,他与淡金发的女学生一起走到那些臣子的最前面,和他们一起低头宣誓服从与忠诚,奥利佛以僵硬的表情看著这个景象。 「请您统治我等,引导我等……按照您灵魂的期望,用那魔剑开拓未来。将背叛那位大人的魔人们悉数讨伐。」 青年代表同志如此宣言,这让少年鲜明地回想起来──自己接下来必须手刃的仇敌。那些在这间学校担任教职,实力皆不相伯仲的魔人们的脸孔。 傲慢的炼金术师,达瑞斯?格伦维尔。 魔法生态系的支配者,凡妮莎?奥迪斯。 存活千年的至高魔女,法兰西丝?吉克里斯特。 玩弄魔道工学之理的疯狂老人,恩里科?佛杰里。 超越人智的无知哲人,迪米崔?亚里斯提德。 嘲笑所有生命的诅咒者,瓦蒂亚?穆维兹卡米利。 以及──睥睨一切的孤高巅峰。金伯利校长,艾丝梅拉达。 「──嗯,我一定会将他们悉数讨伐。」 奥利佛在众多臣下面前,以严肃的声音立誓。 今晚已经斩杀了一个,还剩下六个──绝不饶恕。一定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 与此同时,在少年的心里浮现了难以抹灭的恐惧──自己讨伐的对象,绝对不可能单单只有这七个人。 只要怀抱著这个悲愿战斗,包含自己在内的这些人,迟早必须与整个学校为敌。绝对不可能只因为对方不是母亲的仇人,就回避与他们战斗。在跨越无数死尸之后,除了同志以外的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敌人。 所有的老师,以及他们门下的学生。在奥利佛心里描绘的未来,几乎可以确定就连嘉兰德师傅也会以敌人的身分阻挡在自己面前──不仅如此,或许还会发生更糟糕的状况。 那就是「其他魔剑使用者也阻挡在自己面前的情况」。 「……唔……」 他想起少女以前说过的话──「勿喜于复仇之剑,应喜于相爱之剑」。 关于这项理念的是非,自己接下来将无可避免地,靠自己亲身去确认。 一步一杖。那是足以让所有话语失去意义,用刀剑相向取代咒语的距离。 在那里只有两个赤裸的灵魂。正因为如此,魔法师之间的交流才既虚幻又壮烈。 缘分相连,因果循环──因此他们拔剑出鞘。 用七种魔剑,支配这个在生死之间飘荡的世界。 〈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宇野朴人……再次欢迎各位来到金伯利魔法学校。 看过教学大纲了吗?签好誓约书了吗?喔,全都办好啦。非常好。如各位所知,本校的经营方针非常特别。 不保障学生的生命安全──因为他们是魔法师。 约有两成的学生无法活到毕业──因为他们是魔法师。 学生之间偶尔会互相残杀──因为他们是魔法师。 他们应该会认真学习吧。互相切磋琢磨,培养友情,有时甚至还会坠入爱河。 他们应该会建立珍贵的羁绊吧。即使那一切,最终都会被当成柴薪丢进火里。 这就是金伯利魔法学校。全世界最为完善,专为魔法师设计的地狱。 各位都明白了吗?嗯,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那么,希望──你也能在这里度过美好的校园生活。 电子书特典 小小的邻居 除了学生和老师以外,金伯利魔法学校的校舍内还住著许多邻居。 「──喝啊!」 奥利佛听完上午的课在校内漫步时,突然看见奇妙的光景。一个熟悉的少女,在走廊角落挥著捕虫网。 「……奈奈绪,你在干什么?」 「喔,是奥利佛啊。在下在追这家伙。它刚才偷了在下的笔。」 奈奈绪说完后,拎起捕虫网的前端给奥利佛看。里面有一只长著透明翅膀,看起来像小人的生物在挣扎。奥利佛皱起眉头。 「你用那个捕虫网……抓到了妖精吗?」 「妖精?原来如此,在下还在想这只蜻蜓怎么长得这么奇怪。」 少女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捕虫网,用手指抓住妖精仔细观察。 「要怎么分辨是公的还母的?」 「这种妖精通常是雌雄同体……话说你明明是第一次看见,为什么抓得这么顺手?」 「诀窍是用指缝同时固定住身体和翅膀。」 奈奈绪直接运用抓蜻蜓的技巧,得意地笑道。然后她继续观察妖精,低声嘟囔: 「这东西平常是吃什么啊?」 「……不可以养喔。」 「不行吗?」 「妖精不算是亚人种,所以要养也不是不行,但如果没有相关知识,还是别这么做比较好。妖精是群体生物,只要发现有同伴被抓,马上就会大举前来营救──就像现在这样。」 「喔喔?」 奥利佛才刚警告完,马上就飞来几只妖精在两人周围盘旋。它们快速飞来飞去,用刺耳的振翅声要求「交出同伴」。 「喝啊!」 但奈奈绪的捕虫网让这一切都变得徒劳无功。她只挥了几下,就将十几只妖精全抓进同一个网子里。妖精们挤在一起奋力挣扎的样子,让奥利佛叹了口气。 「别反射性就将它们一网打尽啦……快放它们走吧。」 看不下去的少年将手伸向网子,放走那些妖精。妖精们惊慌逃窜的样子,让奈奈绪不经意地露出微笑。 「它们很重视同伴呢──这点值得赞赏。」 奥利佛侧眼看向少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开口提议: 「……我接下来要去图书馆,你要一起来吗?我可以帮你介绍适合初学者看的魔法生物图鉴。」 「请务必让在下同行。这里还有好多在下不知道的事情。」 奈奈绪立刻点头回答。觉得这份坦率十分耀眼的奥利佛,与她一起在走廊上踏出脚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