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扛纛者:一人一刀镇守一城》 第1章 离阳城最后一个远征军,陆长生 “不可能!” “哗啦!”一声,酒坛、酒碗摔落一地。 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满眼通红,下巴胡须在微微颤抖,显然是出离了愤怒。 此人正是北莽国流沙郡的郡守秦纲。 秦纲一把抓起匍匐在地上的士兵,咆哮着说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士兵浑身是血,眼中尽是恐慌的神色,“死了,全死了!” “他不是人,他是魔鬼,他手中的刀是魔刀!” “一刀一刀,杀光了我们所有人!” 秦纲目眦欲裂,抓紧士兵的衣领,“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们告诉过我,离阳城只是一座小城,只有一个人在守城,他怎么可能一人杀了我流沙郡一百精锐?” “王峰呢?” 王峰是秦纲的手下心腹大将,武艺已达三品巅峰之境,沙场上出生入死多年,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 这一趟攻打离阳城,就是由王峰带队。 士兵喃喃说道,“死了!” “他第一个死的,一刀,就一刀,被劈成了两半,五脏六腑流了一地,好惨啊!” 秦纲的手抖了一下,王峰被一刀劈死了? “那人到底是什么境界?不是说他只是区区二品武夫吗?” 士兵眼中浮现出一个身影,清瘦,颀长,披头散发,孤身一人站在离阳城头。 一手扶着那杆破旧的大旗,一手握着肩头的大刀。 一个人,一把刀,一杆大旗。 孤独、凄凉,无尽的萧瑟! 却如同天神一般,镇守离阳城,死战不退。 这些年,无论是围城,还是偷袭,还是秦纲来到流沙郡之后,聚集了一百多名的精锐,依旧不能攻破城门。 士兵的身子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是个疯子,他根本就杀不死!” “我们射了他十多箭,砍了他几十刀,他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可他就是不退,他根本就不怕痛,因为他只会做一件事!” 秦纲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士兵,“他只会做什么?” 士兵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他只会杀人!” 秦纲将士兵重重地掼在地上,顿时脑袋开瓢。 “既然都死了,你也没有活着回来的必要。” 随即秦纲转身走到墙壁处,对着阴影说道,“孙立均误我!” “他让我来北莽,来代替他的位子。他告诉我流沙郡一切太平,他只是老了,想回上京养老而已。” “他在坑我!他给我留了一个烂摊子,六年了,连离阳城都没有打下来,却一直瞒着上边,说流沙郡太平无事。欺君罔上,孙立均实在该死!” “我要将此事上报朝廷!” 墙壁的阴影处有人发出细微的声音,“不可,孙立均老奸巨猾,六年了,他一直压住此事,他恐怕早已知道压不住,提前卸任到上京任职去了。” “他将离阳城的事情压了六年,到你手中却爆发了,恐怕于大人的前程有影响啊!” 秦纲的嘴角抽了抽,“这头老狐狸,我说他怎么舍得郡守这块肥缺,原来是挖了个大坑给我。” “我来北莽时日不多,哪里有孙立均这般根深蒂固,闹到京城去,恐怕也是我吃亏。” “去,将王林请来,让他带领流沙郡所有精锐兵马。这一次,我就不信不能将离阳城给踏平!” 离阳城,血腥味还没有散去。 城楼下,有一群老弱妇孺在低头捡拾。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从一具尸体上脱下一双带血的鞋子,套在自己的脚上,看起来很合脚,便咧嘴笑起来。 旁边一位干瘦大婶说道,“李瘸子,你只有一只脚,弄两只鞋子做什么?” 李瘸子将另外一只鞋子放进腰间的袋子中,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嘴,“穿一只留一只,准备好过冬啊!” “潘嫂子,你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 潘嫂子摇摇头,“这些人衣服都被砍烂了,想找一件完整的都难。” 李瘸子说道,“多找几件缝补一下也就成了。” “这些贼子身上的东西都不要浪费了,我们离阳城被封锁了这么多年,啥都缺啊!” 潘嫂子抬头看向离阳城,上面有一杆写着“汉”字的泛黑旗帜在迎风飘扬,旗帜下面坐着一个人。 一个披头散发,握着一柄黑黢黢大刀的人。 “唉,六年了,也不知道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我们苦,长生更苦哇!” 李瘸子也依靠在拐杖上,浑浊的目光投向城头,“是啊,长生一个人,守着离阳城,守着我们这些无用之人,整整守了六年。” “他才是最苦的人!” 这时,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似乎寻到了什么好东西,蹦蹦跳跳的就跑上了城墙。 她来到城头之上,对着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倚靠在大旗之下擦拭大刀的男子身前,“长生哥哥,我找到了好东西,你尝尝。” 男子没有任何反应。 女孩上前一步,用小手将男子垂下的长发撩起,露出一张带血的脸,眼睛通红得像烧红的铁炉。 似乎被惊动,男子一把握住手中的大刀,一股杀戮的气息弥漫开来。 女孩被吓得跌倒在地,强忍着泪花在眼眶中打转,“长生哥哥,是我,我是柳儿!” 男子似乎清醒过来,眼中的鲜红逐渐散去,变得有些明亮。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将血迹擦拭,便露出原本的面目。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略显消瘦,却有一份超出年龄的刚毅。 陆长生! 离阳城最后一个士兵! 大汉远征军,最后一个士兵! 陆长生放下大刀,朝小女孩抱歉一笑,“柳儿,是你啊,我吓到你了吧?” 柳儿是何寡妇的女儿,今年刚刚六岁。 在柳儿出生的那一年,她的父亲就战死在离阳城。 她甚至从来没有走出过离阳城。 柳儿见陆长生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便不再害怕,站起身来,摇摇头,“我不怕的,长生哥哥是为了保护我们,保护离阳城才变得这么凶的。” 陆长生挤出一丝笑意,“柳儿,你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啊?” 柳儿伸出小手,将小块东西塞入陆长生的口中。 一丝甘甜融化进心田。 是糖。 柳儿脸上露出的笑,“长生哥哥,甜不甜?” 陆长生点点头,“甜!” 柳儿更加开心,“我很久没有吃过糖了,上次吃糖还是过年的时候长生哥哥给我的糖。这包糖被扔在墙角,没有人看它一眼。我看到有蚂蚁围着它转,就知道是糖,长生哥哥,我是不是很厉害?” 陆长生伸手在柳儿的头上摸了摸,“柳儿最厉害了,你把糖带回去给你母亲吃,她会更开心的。” “这里风大,你别被吹走了。” 柳儿蹦蹦跳跳地下了城头,往家中跑去。 直到柳儿的身影消失在街口,陆长生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城楼之下。 一百来具尸体,已经被城里的百姓收拾干净。 但凡身上能有用的东西,都会被留下来。 封城六年,离阳城内物资匮乏到了极致,哪怕被砍下来的碎布,也会被留下来洗干净,缝缝补补做成衣服或者鞋子。 还有那些弓箭、刀枪,都会被留下来,或修补,或重新锻造,做成农具。 至于尸体,离阳城的百姓还没有沦落到吃人肉的地步。 在城楼外挖了个坑,一把火就烧了。 烧人的味道有些冲,但总比腐烂之后的气味要好一些。 至少不会传染疾病。 陆长生看着李瘸子最后一个进入城门,这才将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大刀上。 这是一把黢黑的大刀,武王留下来的。 当年他跟着武王从京城出发,来到离阳城。 六年过去了,武王留下的东西,便只剩下一杆大旗,一把大刀。 不,还有那句时刻盘旋在陆长生心头那句话。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想起武王经常说的这句话,陆长生感觉身上的血又热了一些。 这一次,杀了一百人,身上留下了三十七处伤口。 有些伤口放在寻常人身上是致命的。 现在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越杀戮,就变得越强。 陆长生是在武王死后才发现自己拥有这样特殊的能力。 每次杀戮之后,功力便会增长,身体创伤恢复的速度就会更快。 而且杀死的敌人越强大,他增长的幅度就会越大。 就像今日杀的这一百人,就要比上个月杀的那些普通士兵,来得猛烈许多,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力量。 这种强悍力量带来的感觉,让陆长生微微有些心安。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境界,总是比以前又强了许多。 大旗猎猎作响,陆长生仰头看向这面已经有些发黑的旗帜,感觉身体有些冷。 这面大旗已经屹立在离阳城头六年了。 每打退一次敌人进攻,陆长生就会用血涂抹一下大旗。 他只是想告诉武王在天之灵:大旗还在,离阳城还在,大汉的百姓还在! 只是堂堂大皇子武王身死异乡,大汉竟然没有掀起波澜。 远征军只剩下陆长生一人,苦等六年,大汉没有派来一兵一卒援助。 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汉,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长生很茫然! 被围攻六年,被封锁六年,离阳城与世隔绝,外界一点信息也没有! 已经坚守了六年,还要坚守多久! 身上的血,是否有一天会流干? 如果自己有一天,抵挡不住,被杀死,被屠城,远征军是否会如同风儿一样,无影无踪地消失在这天地间? 一阵马蹄声传来,如同阵阵雷霆之声。 陆长生扶着大旗站起身来,手中紧紧握着大刀,眼眸看向远方。 这一次,敌人来得好快! 来得好多! 密密麻麻,怕是有上千人。 其中不乏高手! 陆长生的双眼逐渐变红,手中的大刀指向滚滚而来的大军,仰天咆哮: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敢犯大汉者,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第2章 长公主的愤怒 京城! 大汉的京城早已不在长安,而是临安。 原本的京城长安已经被北莽占据,变成了北莽治辖的一个州府。 六年前大汉宫廷的一场巨变,帝位骤然更替,接任者远不如前任励精图治,只顾贪图享乐,寻仙问道,奸臣当道,党争不止,天下动荡不安。 让与大汉相争多年的北莽终于寻到了机会,挑起边界纷争,然后一路南下,势如破竹,杀得大汉将士丢盔弃甲,皇帝一路逃奔到了杭州。 大汉朝廷企图借助长河天险,与北莽抗衡,苟延残喘。 临安,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 在临安城内,新修建的皇宫虽然没有长安城的庄严、恢宏,却因为江南世家的鼎力支持,修建得富丽堂皇。 据说光皇宫地面上的金砖就铺了几千斤。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皇族给予江南世家的回报也是令人瞩目的,一人入阁,三人封侯,世家弟子得以重用。 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中,有一座宫殿因为过于简朴、肃穆,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没有人敢瞧不起这座宫殿。 因为这座宫殿里面住了一位特殊的人。 当今圣上的亲妹妹,监国太子的亲姑姑,长公主刘秀珠。 长公主的身份原本已经极为显赫了。 然而刘秀珠能让世人侧目的最主要原因在于她的军功显赫,在于她的不畏生死抵抗北莽入侵。 自从北莽入侵以来,大汉文官求和,武将怕死,皇族将领先后败北,皇帝吓出重病瘫痪不起,举国上下一片悲哀,以为亡国灭种之日将至。 长公主刘秀珠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挺身而出,巾帼不让须眉,率先士卒,带领大汉将士与北莽大战七场,尤其是在命悬一线的赤壁之战中,用计火烧北莽八千战船,逼得北莽不能渡江追击,形成了目前的划江而治的局面。 自此,长公主摄政,稳住了半壁江山。 有诗为赞: 南渡江山底事传,扶危定倾赖红颜。朝端和议纷无主,江上敌骑去复还。军舰争前扬子险,英姿焕发鼓声喧。赤壁一战垂青史,若个须眉愧尔贤! 此时长公主府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却没有人敢高声大语,显得极为规矩、肃穆。 一位面白无须的老者匆忙前来,站在门口的女侍卫杨影并没有喝声喊住,也并没有向往常一样拦住搜身。 因为这个老者不是一般的人,而是服侍过三朝皇帝的太监高松。 当初武王殒命离阳城,景帝突染疾病,景帝之弟刘能以胞弟身份坐上金銮殿,内外不服者众多。 刘能大开杀戒,血洗朝野,杀得血流成河,方才坐稳皇位。 而景帝的心腹太监高松在桓帝刘能身边依旧如鱼得水,备受宠信,便能证明高松的能力和手段。 然而让杨影侧目相看的还不是高松的能力,而是他走路时脚下没有一点声响。 光凭这份内力,这皇宫之中,武艺能胜过高松的人,恐怕不超过一手之数。 高松朝杨影点头示意,便跟着她快步走入宫殿,走过回廊,便到了一处小屋。 这是一间书房,寻常人家的书房一般,只有一张书桌,一个沙盘,一张地图。 然而高松一脚踏入书房的那一刻,又将脚收了回来,微微抬头看向书房内的人。 一个女人,很美的女人。 一袭如瀑布的长发及腰,一身还来不及换下的军旅劲装,将她的姣好的身材包裹得前凸后翘,分外动人,英姿飒爽。 最动人的还是她那张脸,肤若凝脂,吹弹可破,那长长的眼睫毛下是一双动人心魄的美眸。 高挺的鼻梁下,动人红唇,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吸一口。 然而没有人能真正上去吸一口,但凡略微透露一点念头的人,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大汉的人都知道,这个女人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女人。 死在她手上的北莽将士成千上万。 被她亲手斩杀的奸臣头颅至今还悬挂在午门示众。 她,便是大汉的长公主,刘秀珠。 刘秀珠微微抬眉,目光扫向门口,“老东西,你这一脚走了进来,又缩了回去,算是怎么回事?” “莫非担心我这小小的书房,还能藏着砍下你人头的刀斧手?” 高松满脸皱纹的脸顿时挤成了一团,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奴婢高松参见长公主!” “未经长公主许可,奴婢岂敢逾越。” “而且,长公主要奴婢的这颗人头,奴婢立刻双手奉上。当然,长公主英明神武,留着奴婢的脑袋多为大汉做点跑腿的事情,奴婢也是愿意的。” 刘秀珠冷哼一声,“都说内务总管高松是头千年老狐狸,你连我皇兄的寝宫都是直来直往,无须通传,我这小小的书房,还能拦得住你的脚?” 高松的背已经弯得像一只煮熟的虾米,脸上尽是谄媚的笑容,“因陛下身体欠恙,需及时用药,所以便免了一些规矩。” “长公主杀伐果断,令行禁止……” 刘秀珠手一挥,打住了高松的话,“废话少说。” “高松,我知道你以前眼中只有皇上,现在眼中只有太子,这是好事。你忠于皇上或者未来的皇上,这才是你职责所在。” 高松连连点头,“长公主英明!” 刘秀珠继续说道,“你伺候太子,我平日里也不找你。只是今日有事,须得问你一声。” 高松连忙说道,“长公主吩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秀珠直起身子,走到墙壁前,摇曳的烛光将她妙曼的身材照射得分外动人心魄。 只是高松纹丝不动,低头看着地面。 毕竟,看了也动不了。 “高松,你以前伺候过我伯父,又伺候过我父皇,是宫里的老人,我且问你,那传国玉玺到底在何处?” 传国玉玺,乃大汉立国之初,太祖皇帝斩白蛇而从蛇腹中得来的一块皎洁白玉。 由龙虎山掌教天师亲自镌刻,环刻双龙戏珠图案,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 得玉玺者,为正统帝位。 然而桓帝上位之时,传国玉玺便已丢失,因此才有桓帝登基名不正言不顺之说。 高松听得刘秀珠问道传国玉玺之事,便说道,“回禀长公主,传国玉玺自景帝驾崩之后便杳无音讯,当年先皇也是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的亦未寻到,此事长公主应当知晓一些。” “这些年,奴婢也在四处打听传国玉玺的下落,只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刘秀珠目光留在了墙壁上的地图上,“长安”两个字分外刺眼,刺得心里滴血。 传国玉玺的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高松到底知不知道,谁也不清楚! “高松,我这些日子忙于战事,几日没有见到太子,你如实告诉我,太子这些天做了些什么?” 高松连忙答道,“回禀长公主,太子殿下每日都在刻苦学习,早起练拳,午后练枪,平日里都是跟着太傅等人学习治国理政。” 略微停顿之后,见刘秀珠眼中有怀疑的神色,高松继续说道,“太子殿下最近用功刻苦,连太傅都说,如此以往,精益求精,太子可追赶圣贤。” 刘秀珠在高松的老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便说道,“我皇兄病重,早已不能料理政务。太子已成年,早些将这些朝政事务上手,我也好集中精力放在战事上。” “高松,你也是伺候过三朝天子的人,太子绝对不能再走我皇兄的老路,你可给我记好了。如果太子被你们带偏了,休怪我翻脸无情!” 高松连连点头,“长公主放心,太子殿下天赋异禀,奋发有为,有长公主摄政,文武百官拥护,必定能成为圣明之君。” 刘秀珠挥了挥手,示意高松离去。 和这头老狐狸说话,着实有些累,又套不出有用的信息来。 高松识趣地行礼后转身离去,走到门槛处时,又听到刘秀珠在身后说道,“高松,我近日里时常听到后宫中有哭泣声音传来,你作为总管太监,有些事情得管一管,皇上病重,太子年幼,可别在这个时候后宫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高松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很快地隐藏起来,“长公主说得是,主要是因为皇上龙体欠恙,后宫中的后妃、宫女心中担忧,难免有悲痛哀伤之情流露。” “我一定谨守宫门,会让后宫太平无事,让长公主能专心于战事,不为后宫琐碎之事操心。” 高松见刘秀珠转过身去,便再次恭敬行礼后,转身离去。 刘秀珠看着墙壁上的地图,挺拔的娇躯一动不动。 目光先停留在长安。 长安,长安,何时才能长治久安啊? 曾经万国来朝的帝都,竟然成了北莽的坐镇中原的州府,成为入侵大汉的指挥中枢,何其让人意难平。 如果武王在世,如何能容忍这等事情发生? 想起那个曾经叱咤风云、战无不胜的武王,刘秀珠的目光便落在了西域的偏陲小城,流沙郡离阳城。 大皇兄,你这样不可一世的人,你这样武功盖世的人,怎么可能在一个小小的离阳城陨落呢? 当年三万大汉远征军,全部葬身西域,至今连尸骸都无法回归故土! 大皇兄,你如果还活在世上,皇族之中,怎么会逼得让一个女流之辈在前线冲锋陷阵,怎么会将大好江山拱手相让,怎么会迁都临安? 临安,临安,岂有平安? 想起这些,刘秀珠一拳砸在墙上,墙壁瑟瑟发抖。 “杨影!” 一道娇小的身材闪入,正是刘秀珠身边的心腹杨影,“长公主!” 刘秀珠问道,“那老东西出了宫殿之后,去了哪里?” 杨影说道,“高松去了太后的慈宁宫方向。” “那边守卫森严,高松武艺又高,我便不敢追过去了。” 刘秀珠美眸微眯,“你做得对,高松这样的人,牵涉太深,不易打草惊蛇。” “东宫那边可有确切消息?” “太子这些日子到底在做些什么?为何荆州知府任命还没有用印?为何益州水患的赈灾银两、粮食还没有拨付下去?” “他难道不知道,多拖一天,就会淹死、饿死更多人吗?他既然一直在太傅身边学着料理朝政,难道太傅也不知晓事情的严重性?” 杨影迟疑了一下,“长公主,太子他……” 刘秀珠秀眉微蹙,“不要吞吞吐吐,有话直说。” 杨影这才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迎着刘秀珠的目光说道,“太子这几日根本就没有接见太傅。太傅、太尉、太子太保等官员都进不了东宫!” “什么?” 刘秀珠神色一峻,一股杀气便散发出来。 这股杀气不是她自身就有的,而是多年的沙场征战养成的。 “太子到底在干什么?” 杨影知道有些事情是纸包不住火的,以长公主的性子,迟早会知道的。 “太子这几日去了两趟怡心宫,其他时间,便是整日里与刘必安献上来的五名扬州少女歌舞嬉戏,饮酒作乐!” 杨影鼓足勇气说完,等待着刘秀珠的暴风骤雨。 然而并没有,刘秀珠只是站在那里,秀美的脸庞上有些涨红。 沉默! 沉默才是最无声的愤怒。 “走,去东宫!” 第3章 杀戮,荒谬的东宫太子 东宫。 还未走到门口,便能听到欢声笑语,靡靡之音传出。 显然,里面很热闹,很开心。 太子刘寰很高兴! 他是有理由,有资格高兴的。 像他这样的出身,如果参照往日历史的轨迹,他最多能当个闲散王爷也就冲顶了。 然而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六年前,景帝一场大病驾崩了,铁定的继承人武王又死在了远征的路上,他那便宜亲爷爷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皇帝。 似乎是水土不服,亲爷爷才坐了半年的皇位,就因一场疾病跟随着自己的哥哥而去。 刘寰的父亲刘琪顺利登基。 或许是上天眷顾刘寰,刘琪好道,服食了过量的丹药,练功练岔了,练成了个半身不遂偏瘫。 人虽然还吊着一口气,已经不能理事,便匆忙立了刘寰为太子。 只等刘琪嗝屁,刘寰便能登基为帝,号令天下。 想起坐上金銮宝殿的那一刻,刘寰便将身边一个穿着清凉、媚眼如丝、胸口饱满的少女紧紧地搂进怀中。 他倒了一些酒水在那白皙动人的深壑中,然后埋头一吸。 香酥糯软,香辣爽口,回味无穷。 “咯咯咯!” 怀中少女吃痒,便娇声笑起来,“太子殿下,你怎么拿人家这里当酒杯啊?” “好痒啊!” 刘寰虽年少,可是父皇刘琪好修仙自顾不暇,长公主常年在外征战,下边的太监一味讨好纵容,劝他嬉笑玩耍,早已熟知各种花样。 “箫咪咪,果然名副其实啊,这样的好本钱,不好好玩耍一番,岂不是暴殄天物啊!” “我不仅要将你这里当做酒杯喝酒,还有一处,可开怀畅饮一番。” 这名叫箫咪咪的歌姬,正是刘必安送来的五名扬州少女之一。 她歌舞一般,胜在身材傲人,会察言观色,颇得刘寰欢心。 箫咪咪用手环绕着刘寰的脖颈,娇声说道,“太子殿下又欺我年少无知。” “我这身上哪里有那等去处,岂不是身子漏水啊!” 刘寰的手在箫咪咪身上游走,探到一处,便嘴角微扯,“好你个萧咪咪,你还说没有那等好去处。你越发调皮了,等下我非得治你个欺君之罪不可。” 箫咪咪假意害怕,“太子殿下饶命啊!” “我只是年幼无知,哪里知道会有这等情形出现,又哪里知道太子殿下的手一经过,它便有如此变化。” “果然是太子殿下乃真龙天子,言出法随,法力无穷啊!” 刘寰一听此言,正中下怀,对着箫咪咪的香唇咬了一口,朝着下方说道,“刘必安,你果然懂我的心思。” “你每次送上来的礼物我很满意,你说,这次想要什么赏赐,我都应允了你。” 下首一个白胖男子立即走上前,极为谦卑地跪地行礼,“太子殿下仁厚,些许事情都是微臣应该做的事情,岂能向殿下讨要赏赐呢?” 刘寰张嘴,接住箫咪咪剥好的晶莹剔透的葡萄,一口咬下,汁水甘甜爽口,让刘寰心情大好。 “刘必安,你果然是个识大体的人,不骄不躁,不居功自傲,是个能成大事之人。” “你上次不是说想外放吗?说说看,你想去哪里?” 刘必安肉嘟嘟的脸上微微颤抖,眯眯的小眼有惊喜的光芒闪烁,却让他极好的隐藏下去了,“殿下,虽然我想外放为国出力,为朝廷效力,可是我舍不得殿下啊!” “能在殿下身边鞍前马后,我这辈子也是知足的。” 刘寰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情,“必安啊,你的一片孝心,一片忠心我是知道的。” “你在宫中,围着我转,让我开心,我也舍不得你。” “只是现在世道大乱,天下不安,朝廷缺人,尤其缺像你这样的人才为我大汉守护一方。” 刘必安连磕了三个响头,眼中有泪花闪烁,“殿下,是我格局小了!” “我只看到了忠孝,殿下看到的却是天下苍生啊,是我大汉天下啊!” “殿下,哪里需要我,我就去哪里,哪里最危险,就让我去那里吧!” 刘寰点点头,“好,朝廷有你这样忠肝义胆之人,天下何愁不定,北莽何愁不灭!” “先前荆州知府告老还乡,还没有补上。我也是物色了许久,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现在荆州还缺一个知府,太傅他们报了个人选上来,我不是很满意,你去顶这个缺吧!” 荆州知府! 这可是五品实职,肥缺啊! 关键在于一州知府,掌握辖区军政大权,叱咤风云,相当于一方诸侯。 多少人,奋斗一辈子,也爬不上这样的位子。 而今日,监国太子应允他当上荆州知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要知道,数月之前,他刘必安还只是一个小财主而已,假借刘氏宗亲的关系攀上太子。 果然,想要当官,就要找那个最大的官。 当今大汉天下,在这临安城内,皇帝病重不理朝政,这最大的人物便是太子刘寰了。 刘必安泪流满面,“太子对我恩重如山,我必当肝脑涂地,精忠报国,以报太子知遇之恩。” 刘寰感觉怀中的箫咪咪已经融化成水一般,知道是时候血溶于水了,便对刘必安说道,“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等明日我与姑姑说了之后,你便可以去上任了。” 刘必安正要谢恩,一个人影飞了进来。 有刺客! 两人从刘寰身后飞出,在空中抓住了人影。 人影哭喊道,“太子殿下,是我,别杀我!” 刘寰本来吓得差点将怀中的箫咪咪给扔出去,抵挡刺客了,听着声音耳熟,便定睛一瞧,“小罗子,是你!” “你这是做什么?” 飞进来的人影正是刘寰宫里的小太监罗生。 罗生死里逃生,连滚带爬地跑向刘寰,“太子殿下,来了,她来了!” 刘寰闻言,原本带有些醉意的脸顿时吓得煞白,“不会吧!” “她到哪里了?” “快,把她拦住,你们快撤!” 这时门口出现一个冷清的身影,一身劲装的刘秀珠站在门口,冷眼看向屋内。 沉默,却是最有力的震慑。 刘寰如坠冰窖,浑身有些颤抖。 箫咪咪并不认识刘秀珠,她不明白为何刘寰会如此害怕。 明明刘寰是太子啊,而且还是监国太子! 皇帝一旦驾崩,太子顺利登基,便是那至高无上之人,怎么会害怕一个女人呢? 哪怕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身材很好,可是男人不是都不喜欢冷冰冰、凶巴巴的女人吗? 而是会喜欢自己这种柔情似水,一沾就化,能张能合,能开能咬的女子啊! 箫咪咪站起身来,见门口的女子径直走了过来,便怒斥道,“站住,你怎么敢私闯东宫?” “见到太子还不下跪?” 刘必安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连忙压低声音说道,“咪咪,不得无礼,速速退下!” 箫咪咪不解,为何太子和未来的荆州知府会这般害怕这个女人。 然而她是刘必安一手培养出来的,虽然心中不服,依旧懂得进退之道,便准备站回太子身边。 还是慢了! 一道银白光芒划过。 刘必安只感觉有东西溅落在自己的白胖脸上。 他伸手悄悄摸了一把脸,是血。 顿时刘必安吓得心惊胆战,将头压得死死的,绝对不看前方一眼。 因为那血,是箫咪咪的血。 箫咪咪怎么也想不明白,方才太子刘寰还答应登基之后要封她当妃子的。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一剑就割断了她的脖子。 刘寰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伤心的神色,有的,只是害怕。 “姑……姑姑……” 刘寰感觉手脚冰冷,说话舌头有些打结。 不仅仅是因为箫咪咪的一只手还软塌塌搭在了他的鞋子上,而是因为刘秀珠提着剑朝他走来。 这个姑姑只比他大不足五岁! 可是在刘寰心中,早已颤抖不已。小时候只要自己犯错,就被她脱了裤子吊在树上用马鞭抽的女人,他心中存有刻骨铭心的阴影。 近几年,因为刘秀珠一直在外领兵作战,很少回京城,刘寰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才能享受享受人生。 这一次,因为皇帝刘琪病重,刘秀珠料理完前方战事之后,便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仗是打不完的,而是皇家的事情不能耽搁。 尤其是那皇位。 要是皇位没有了,打再多的仗也是没有用的,只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虽然刘寰还没有展现出当皇帝的天赋,可毕竟是继位的第一顺位人。 她这个当长公主,当姑姑的,只能将这个侄子,这个朝廷,乃至这个国家扛在肩上往前走了。 刘秀珠站在刘寰身前,眼中流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饱满的胸口起伏不定。 随即,刘秀珠不再看刘寰,转过身来,看着大殿内的歌姬、舞女、乐师,手一挥,“都带下去,好好审讯。” “皇上病重,宫内一应活动停止,她们是怎么进来?又是谁在蛊惑太子?一定要仔仔细细地查。” “查明了之后无须禀报,按律法一律严惩不贷。” 杨影领着人将歌姬乐师带了下去,一时间哭喊震天。 没有人劝说,没有人同情。 一个肥硕的身影悄悄往外面溜。 “站住!” 一声呵斥,刘必安顿时浑身一僵,不敢再动弹半分。 刘秀珠走到刘必安身前,看着刘必安肥硕头颅上滴下的汗珠,眼中露出厌恶的神色,“你是刘必安?” 刘必安连连磕头,“微臣刘必安拜见长公主!” 刘秀珠冷哼一声,“果然是鬼迷心窍啊,听说你还想当荆州知府?” 刘必安不知道刘秀珠存了什么心思,便小心翼翼地说道,“微臣不才,空有报国之心,承蒙太子殿下不弃,微臣愿以血肉之躯,奔赴荆州,为朝廷效力。就像当年武王一样,为大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秀珠侧身看了一眼刘寰,刘寰将身子往椅子里面缩了缩,生怕刘秀珠提着剑过来打他。 刘寰丝毫不怀疑,一旦自己将刘秀珠惹怒了,刘秀珠将他剥光衣服在东宫里揍一顿,是绝对可能的。 刘秀珠看着手中的碧水剑,轻声说道,“刘必安,你假借皇室宗亲身份招摇撞骗,又蛊惑太子,罪无可赦。既然你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我就成全你了!” “荆州,你也不用去了!” 刘必安心中一寒,察觉到不对,一掌拍向刘秀珠,身子朝宫殿外飞去。 谁能想到,刘必安几百斤的身躯,竟然有如此好的轻功。 然而,刘必安跑得很快,身后一道寒芒追得更快。 一声闷哼,刘必安肥硕的身躯重重地摔落在门口。 后脑勺一道血口逐渐放大,逐渐将身子染红。 刘秀珠走到刘寰身边,“刘必安没有说实话,他还是怕死,做不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寰浑身颤抖,鸡啄米似的点头,“刘必安该死,他该死!” 刘秀珠一把将刘寰提起来,将他放平在座椅上,看着他的眼睛。 “太子,但凡你有武王百分之一的志气,千分之一的勇气,万分之一的能力,我们何惧北莽!” “刘寰,你可还记得武王追杀北莽高手洪敬庭七千里,砍下人头之后说过的那句话吗?” 刘寰已经失神,喃喃地说道,“武王说了什么话?” 刘秀珠长剑指天,神色凛然。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第4章 杀戮,陆长生的反杀 “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 陆长生朝天怒吼一声,城墙的尘土瑟瑟掉落。 这一次,来的人实在太多了。 杀不完! 他一个人,一把刀,根本就杀不完。 而且这次流沙郡领军的将领不似从前的人那般一味胡乱冲杀。 他排兵布阵,颇有章法。 带兵的是王林! 流沙郡兵马都监! 这一次,他带来的是秦纲手下的所有精锐。 盾甲军抵挡在前,先是弓箭手对准城头一顿猛射。 饶是陆长生用大刀打偏弓箭,依旧不能顾全所有。 随后在骑兵的护卫下,十八辆登云梯架在了城头,北莽将士如蚂蚁一般顺着梯子登城。 不仅如此,城门下方,还有一百个盾甲兵,护卫着一辆冲撞车,冲撞城门。 这架势,哪里像攻打一座偏远的小城池。 而是边界上的国战一般。 秦纲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将所有的家当全部拿了出来。 这一仗,不是陆长生死,就是离阳城亡! 否则的话,他这个流沙郡郡守才刚上任,便会掉脑袋。 六年了,在北莽的疆域中还有一个小小的城池,竖立着大汉的旗帜,这对于北莽来说,是何等的讽刺。 那位幽王如何会容忍他的封地出现这种事情,北莽皇族如何会容忍这等事情! 陆长生一把扯掉身上的箭矢,尖锐的刺痛让他感觉到清醒,感觉到愤怒! “杀!” 一刀劈下,在城头划出一道玄黄的光芒。 携带着磅礴的肃杀之力,将刚刚爬上城头的两名士兵拦腰斩断。 随即陆长生抬起一脚,将登云梯一脚踢翻。 只见梯子上的士兵纷纷坠落,惨叫连连。 然而,其他地方的北莽士兵依旧如蝗虫一般涌了上来。 王林缓缓地走近城门,仰头看着上方的厮杀,心头震撼不已。 这是一个人啊! 竟然阻挡了自己两千将士半个时辰。 怪不得前任流沙郡守孙立均会将离阳城的事情隐瞒六年。 一郡之力,竟然打不下一个离阳城,说明这个郡守有多无能啊! 关键是,这座偏僻的离阳城,只有一个士兵。 但是,他再强悍,再勇猛,也毕竟只有一个人! 王林收起心中的敬畏,平静地朝前走。 在战场上厮杀多年,他明白,可以对敌人心存敬畏,却依旧要砍了对方的头。 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战争!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没有第二个选择。 陆长生,你是个战士,你是个英雄! 死在我的手中,也算你死得其所了。 等你死后,我会将你五马分尸,各自埋葬在五个方向。 这才是对你最大的尊重,对于战士最后的表彰。 至于离阳城中的百姓,他们既然选择跟随你,既然选择不肯投降,那就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到时候一把大火,将离阳城的百姓烧个一干二净,将大汉远征军最后一个士兵屹立流沙郡六年不倒的消息湮灭。 从此,世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人,扛着一杆大汉旗帜,在北莽帝国的土地上,坚持了六年。 从此,郡守秦纲便能按照既定的路线,走得更远,爬得更高。 而他王林,也能跟随秦纲的脚步,平步青云。 又有数具尸体从城头上掉落下来,落在了王林的腿边。 每一具尸体都是一刀致命。 有的人是被砍掉了脑袋,有的人是被拦腰砍断。 还有的人是从中间劈开,应该是刀太快,力道太大,剖开的胸腔中心脏还在跳动,一只眼睛瞪得贼大,仿佛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王林并没有避开,任由鲜血、脑浆溅落在他裤脚上。 除了直直砸向他的残肢断骸,被他挥刀打开外,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城头的陆长生。 这陆长生应该只有三品境界吧,可是他那瘦弱的身躯却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不过,他的战斗力再强,恐怕也经受不住这般车轮战。 人多,有时候就是绝对的优势。 耗,都要将他耗死。 陆长生的确很累了。 他身上至少又多了二十多道伤口,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他只知道手中的刀已经发红,发烫。 血流在上面,似乎有青烟冒出。 应该杀了两三百人了吧,可是后面的人还是不断地涌上来。 什么时候才能杀得完啊? 杀死一个敌人,陆长生便感觉身体里的流淌的内力浑厚了些许。 可是他身上受的伤、流的血,似乎比功力增长的速度还是要快一些。 此消彼长,让他逐渐感到虚弱。 然而,让他最为担心的不是自己身体上的伤势和疲惫,他真正担忧的是离阳城中,齐聚在一起一言不发的满城老弱妇孺。 他们一言不发,攥紧了拳头。 有紧张,有担忧,也有释然。 或许,有人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了六年,早已在心中等待那死亡的来临吧。 死,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因为他们心中知道,当所有的将士都阵亡了,靠陆长生一人苦苦支撑,终究是支撑不住的。 封城六年,他们能吃苦,能挨饿,却忍受不了一直在等待死亡的到来。 还有,他们忍受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陆长生一人在支撑,支撑着这座小城,支撑着城里的百姓。 支撑着大汉的旗帜! 城头上掉落的尸体,他们早已习惯,连几岁的孩童都知道,这是敌人送来的礼物。 然而,那一声声冲撞城门的声音,厚重的城门开始瑟瑟发抖,李瘸子知道,估计用不了二十下冲撞,这扇城门恐怕就要被撞开了。 “噗嗤!” 一杆长枪刺入陆长生的胸膛。 一个麻脸的士兵满眼惊喜,仿佛看到了一大堆金银赏赐,还有妖娆的女子洗干净在等他。 郡守大人说过,杀陆长生,赏金千两,封千夫长。 麻脸士兵叫吴帆,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 他是个老兵,跟随王林作战多年,不会像一些愣头青一样嗷嗷叫着一股脑冲上去,然后被陆长生一刀杀死。 他一直在外面游战,口中喊着“杀啊”“上啊”,鼓励那些年轻人前仆后继。 吴帆深刻地知道一点,只有活着的人,才能领到奖赏,才能笑到最后。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因为陆长生出刀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而且刚才他那一刀,砍在一个北莽士兵的脖颈上,竟然没有将脑袋完全砍下来。 还留了些皮肉,让脑袋挂在身躯上。 这就证明,陆长生的力气已经逐渐耗尽。 身边不少围攻的将士已经被陆长生吓破了胆,有些人尿了裤子,有些人脚步逐渐往外面移动,更有些年轻的士兵,手已经在颤抖了。 别人贪婪的时候,我恐惧; 别人恐惧的时候,我贪婪。 吴帆牢牢记住了这一点,这一点很关键,不仅让他在数次大战中存活了下来,而且让他逐渐成为百夫长。 他想更上一层,想成为千夫长,那就要把握住机会。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趁着陆长生的大刀砍入一位北莽士兵的肩胛处尚未拔出来的时候,吴帆出手了。 他的长枪精准地刺入了陆长生的胸脯。 那“噗嗤”一声,枪头入肉的声音,在吴帆耳中,比任何青楼中的歌声还要悦耳,还要动听。 仿佛是他搂抱这花满楼最饱满的姑娘,体味那深层次的触感,发出的声音。 成了! 这一枪,是致命的一枪,陆长生再强大,再能打,也要死在这里。 吴帆强忍住心中惊喜,用力往前一推。 想要将长枪贯穿陆长生的胸膛。 唯有这样,才能让吴帆心安,才能让吴帆真正拿到奖赏。 然而,长枪纹丝不动。 吴帆心中一惊,眼眸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只见陆长生一手抓住枪头,让长枪不能再前进半分。 另外一只手,则拖起长刀,长刀上还挂着一个人。 正是陆长生砍中肩胛骨的人。 连人带刀,砸向了吴帆。 “啊!” 吴帆眼前一黑,一阵剧痛传来。 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千算万算,最终没有算出来,自己会被尸体给活活砸死。 千夫长没有了,一千两黄金没有了。 这该死的陆长生,怎么就不死呢? 吴帆终究没有骂出来,因为他的头被后面围攻上来的士兵给踩入了尸体当中。 相当千夫长的人不知吴帆一个,想拿一千两黄金的更是大有人在。 贪婪,永远是人类前进的动力。 也是人类自寻死路的方向。 陆长生将大刀上的尸体甩掉,反手一刀,将枪身斩断,留着枪头挂在身上。 不能拔出枪头。 一旦将枪头拔出来,他便会立刻血流如注,彻底失去战斗力。 那就带着枪头作战。 感受到身体的温度在流失,又能感受到体内能量的增长。 这实在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看着陆续爬上城墙的人,陆长生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跳了下去。 冲破人群,跳了下去。 下面是那辆冲撞车! 城门依旧破损,估计只要最后一下,便能将城门撞开。 然后骑兵就会踏破城门,将离阳城内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屠杀得一干二净。 或许,连一只野狗都不会留着。 陆长生人朝下,大刀也朝下,直扑冲撞车。 这从天而降的一招,便没有多少花招。 唯有借助掉落下来的力气,唯有赴死的精神。 “轰隆!” 一声巨响。 王林终于停住了脚步,看着眼前溅起的尘土、木屑,还有兵器和残肢断骸。 他有些纳闷,一个将死之人,为何还有这般的勇气和力气,能将他的冲撞车给撞毁了。 他更不明白,围着冲撞车的那些盾甲兵为何会给一刀给击飞。 不需要他弄明白,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 尘土消散,一个人影出现在城门口,手中紧紧地握住一柄黢黑的大刀。 人影披头散发,身上的皮肉已经翻滚,有些地方还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胸膛处还插着一个枪头。 这哪里是人啊,完全是九幽地狱中恶魔! 为什么? 陆长生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又增长了许多! 为什么? 陆长生的功力又比刚才提升了这么多! 王林这个时候感觉到一丝绝望。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一声,“撤!” 然而,已经晚了! 披头散发的陆长生,提着大刀冲了过来,仍由一些反应过来的弓箭手射中身体。 他的脚步很坚定,他的目标更加坚毅。 擒贼先擒王! 这是武王在世时教诲他的。 他也一直牢牢记在心中。 一刀挥出,玄黄光芒闪烁,携带着无边的威压。 携带着滚滚气流,奔涌而来。 空气中似乎震荡了一下,一圈波纹散发开来。 王林瞳孔越来越大。 因为他看到身前的盾甲兵的盾牌被刀气给劈开,身体被击飞。 随后,一阵飙风袭来,王林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朝后飞去。 身上的盔甲被割断,然后是身体。 还是大意了! 这陆长生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因为,陆长生根本不是普通的武夫! 他根本就是不是人! 第5章 华夏民族,永不投降 陆长生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地上全是尸体,空气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息。 他身上的伤口依旧在流血,只是因为他穿着黑色的衣服,让血融入了其中,分辨不出来。 血液的气息越发浓郁。 陆长生已经习惯了这种气息,仿佛这种气息能让他感觉到舒适。 甚至,让他有些沉迷。 这种感觉很可怕。 谁会喜欢鲜血的滋味呢? 谁会沉迷于血腥的气息呢? 这样下去会走火入魔的。 或许,这六年来,已经走火入魔了吧。 陆长生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些许。 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将所有来犯之敌都杀死,还是跑了不少人。 这些人,看到主将王林被杀,便彻底失去斗志。 武艺最高的王林,竟然挡不住陆长生的一刀。 而且,陆长生那一刀,竟然杀死了数百人! 仅仅一刀啊! 面对如同疯魔一般的陆长生,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逃得越远越好。 远离这个杀人狂魔,远离这个修罗地狱。 跑了就跑了吧,敌人是杀不完的。 而且,现在的自己,已经无力再挥出那绝命的一刀。 陆长生将黢黑的大刀插在地上,那些血腥的气息似乎像活过来了一般,向大刀聚集。 汇聚,融合。 大刀的刀身越发黑幽,仿佛有无尽的冤魂被吞噬。 陆长生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胸膛处的枪头。 “啊!” 陆长生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 枪头拔出,鲜血喷涌而出。 陆长生将枪头扔在地上,大口喘气。 疼痛,让他双拳紧握。 流血,让他感受到生机在不断地流逝。 幸好,还有那特殊的能力,杀戮变得更强! 数百条性命,汇聚而成的能量,让他的身体能抵挡住伤势带来的生机流逝。 此消彼长,又活了下来。 活着,便有了新的希望。 就好比,离阳城中的小孩也在慢慢长大。 有人,便有盼头。 陆长生对着那个一直不远不近地站观望的孩子说道,“铁蛋,把这枪头给你爷爷,你不是喜欢刀吗,让他给你打一把适合你用的刀。” 铁蛋十岁,是离阳城土生土长的孩子。 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母亲悲伤过度,不到两年也跟着走了。 他便跟着做铁匠的爷爷过活。 铁蛋弯腰去抓住枪头,发现枪头很沉重,便用双手抱起,拿衣服擦拭了一下枪头尚未干涸的血迹,并不言语。 陆长生轻声说道,“这是一块上好的镔铁,要是有多余的铁料,让你爷爷再给你打两柄匕首防身。” 铁蛋点点头,抱着枪头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你不会死吧?” 陆长生看着胸膛的伤口,血流已经慢慢变小了,便挥了挥手,“死不了。” 停了一下,陆长生瞧着铁蛋,问道,“如果我死了,你准备怎么办?” 铁蛋抱紧了枪头,一板一眼地说道,“我会和你一样,拿起刀,和他们拼命。” 陆长生微微一愣,“你这么小,能杀得了人?” 铁蛋似乎被刺激到了,“刚才有一个人还没有断气,我用石头把他的脑袋砸碎了。” “我可以的,我已经十岁了,我是个男子汉。我听爷爷说,你也是从十岁就开始杀北莽蛮子,开始保护我们。” “爷爷还说,男子汉就要像你一样,保护离阳城,保护大家!” 陆长生心中一颤,他没想到铁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更没有想到,那个平日里沉默不语的老铁匠会对孙子说出这番话来。 铁蛋和他爷爷一样,是个话不多的孩子,不像柳儿一般活泼天真。 这个孩子显得有些沉默寡言,更为沉稳。 而陆长生经历了这么多年,不是在杀戮,就是在等待杀戮中度过,话也越来越少。 他更多的时候,是坐在城头之上,看着东边的太阳升起,看着爬上枝头的月亮洒满银光。 他经常一坐就是半天,看着东边,期待着那面熟悉的大汉旗帜能领着大汉的援军浩浩荡荡地过来。 然而,无论多久,留给他的永远是空荡荡道路,永远只有失望。 他不明白,离阳城还没有被攻陷,还有人带着百姓在坚守,大汉皇室为何迟迟不派兵过来支援。 他不明白,为何流沙郡会落在北莽的手中,而大汉朝廷还能视若无睹。 他更不明白,武王陨落在了流沙郡,朝廷、皇族竟然没派一个人过来。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汉土上的百姓,为何大汉会不管不顾。 难道,被遗忘了吗? 难道,被抛弃了吗? 陆长生轻声说道,“铁蛋,你还小,等再长大一点就能拿起刀枪,保护离阳城了。” 铁蛋看着陆长生身旁的大刀,“你可以教我刀法吗?就是刚才一刀能杀死很多人的那种刀法。” “等我练成了,可以帮你一起杀敌。” 陆长生摇了摇头,“我的刀法不适合你练。” 铁蛋眼中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没有说话。 六年的磨难,让这个男孩明白,有些话多说无益。 既然被拒绝了,就没有道理死皮赖脸的乞讨。 陆长生看着铁蛋,想了想说道,“我的刀法,过于血腥,过于猛烈,你身体尚未长成,极易伤了骨骼。” “我有一套拳法,太祖长拳,是军队里常用的功法,有空的时候你来城头,我可要教你。” 铁蛋眼中瞬间便多了光芒,重重地点头,抱着枪头便往家中跑去。 他还是个孩子啊! 没有读过书,没有能够在父母怀中撒娇,想的却是如何填饱肚子,如何杀敌。 离阳城中的孩子并不多了。 算起来不超过三十个。 因为城中的年轻人,大都死在了战场上。 年少的孩子还没有长成,年迈的老人已经在等待死亡的到来。 人,只会越来越少。 或许有一天,离阳城,真的会变成一座空城吧! “长生!” 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长生回头看去,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拄着拐杖,在一个同样苍老的婆婆搀扶下,颤巍巍地朝他走来。 “刘太爷!” “刘婆婆!” 来人是离阳城的刘太爷和他的结发妻子刘婆婆。 两人一辈子都生活在离阳城中,原本也是城中的大户人家。 刘太爷的儿子资质平平,倒是孙子颇有出息,当过离阳城的县丞,颇为勤奋,为百姓做了些实事,名声不错。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只是打仗最是无情。 原本大家族,最终落得只剩下刘太爷和刘婆婆两个老人家,等着那最后一刻的到来,刘家便彻底消失了。 刘太爷走到陆长生身边,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嘴角哆嗦着说道,“长生,你走吧!” 陆长生怔怔地看着刘太爷,“走?” “我能走到哪里去?” 刘太爷激动地举着拐杖,指向东方,“去东边,去长安。” 刘婆婆连忙搀扶着刘太爷,以免他过于激动而摔倒在地。 陆长生说道,“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离阳城的百姓怎么办?” 刘婆婆眼角含泪,“孩子,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死就死了。” “你还年轻,又有一身好本领,不应该在这里陪着我们等死。” 刘太爷的胡须不住地颤抖,“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几十个,几百个,几千个,以后说不定会有几万个。” “总有一天,你会挡不住的,你不要白白在这里送死。” “你去长安,将远征军的消息告诉京城的大官们,告诉高高在上的皇族们,远征军还有一个人活着,他守了离阳这座孤城整整六年。” “让大汉所有的百姓都知道,远征军没有投降,离阳城的百姓没有投降,大汉的子民永不降!” 看着刘太爷激动的神情,陆长生心中隐隐作痛。 大汉子民,永不投降! 时至今日,离阳城的百姓依旧以大汉子民为荣。 因为他们骨子里流淌的是华夏民族的血,传承千年的文明,不允许他们向蛮族低头、投降。 陆长生摇了摇头,“我不能走。” “我走了,离阳城立马会被北莽人屠城,所有的人都会死。” “到那时候,便只有我一个人能活着,所有的记忆,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拼命,都会烟消云散。” 刘婆婆终于忍不住,放声哭泣,“你个傻孩子,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你不过是跟着武王过来的,又不是离阳城的人。武王死了,远征军没了,你还在坚守什么呢?” 陆长生抓住刀柄,艰难地站起身来,指着城头的那面大旗,大声说道,“大汉军旗还在,我还活着,远征军就没有灭亡。”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北莽蛮子的铁蹄踏入离阳城半步,我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举起屠刀杀戮我们大汉的百姓。” “一寸山河一寸血,至死方休!” 不知什么时候,刘太爷和刘婆婆身后站满了人。 有缺腿的李瘸子,有独眼的老郎中,有寡妇,还有孩童。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缝缝补补的衣服,脚下都是不合脚的鞋子,面有菜色。 可是他们眼神坚定,还有些人已经热泪盈眶了。 如果在其他的城池,他们或许早已成为刀下亡魂,或者成为低人一等的贱民、奴隶。 可是现在,他们还活着,还能顶天立地的活在离阳城。 这一切,因为这个叫陆长生的少年不肯离去。 因为这最后一个远征军还在死死地坚守着。 或许,他坚守的不是武王的一句话,因为武王早已逝去。 或许,他坚守的不是一条条人命,他手下的亡魂已经成百上千。 他坚守的是心中的那份信念,坚守的是大汉的传承,坚守的是华夏民族的精神。 刘太爷看出了陆长生的坚毅和果决,便对刘婆婆说道,“走吧,这孩子心意已决,我们改变不了他。” “他这样倔强的人啊,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 “大家都散了吧,去做该做的事情,让长生好生休养。” 城里唯一的独眼郎中钟山看了一眼陆长生的伤口,感觉不是自己能治好的,便对刘太爷说道,“那边还有几匹马,有三匹已经死了,有两匹还没有断气,不过也救不活了,只有一匹马是好好的,怎么处理?” 刘太爷回头看了一眼陆长生,想了想说道,“死了的,快断气的,叫张屠夫带着人把马都杀了,把肉给大家分了。那些孩子可怜巴巴的,多少日子没有吃上肉了,瘦的皮包骨头,也该补一补了。” “剩下的那匹马好好交给王大锤,他以前在衙门养过马,有经验。这匹马啊,或许以后长生用得上啊!” “就是不知道真的到了那天,这匹马会不会认得去长安的路!” 第6章 长安,才是京城 “长安,才是京城啊!” 在临安城皇宫长公主府上,一位大约六七十岁的老者慷慨激昂,手指长安方向。 老者一身戎装,身材高大,孔武有力。 这时,一位中年文官站了出来,“宗老将军,现在长安早已被北莽占据多年,临安才是我们的京城。” 那位老将军原来是征北将军宗哲。 宗哲曾在景帝时担任通州知府,后因北莽入侵,他力主抗张,绝不议和,被降职获罪,发配镇江“编管”。 后长公主刘秀珠掌权,重新启用宗哲,任命为征北将军,是朝中最为坚定的主战派。 而中年文官名为蔡游,现为尚书左丞,辅佐太子料理朝政。 蔡游为人稳重,四通八达,擅察言观色,颇有能力,尤其是擅长书法,在江南文人中地位很高。 宗哲瞪了蔡游一眼,大声说道,“临安只是临时落脚之地而已,长安城乃祖宗之基业,大汉之都城,岂能拱手让于贼手?” “长公主,这次北莽背信弃义,撕毁两国协议,发兵二十万,企图攻破天河,南下入侵,这是北莽贼子亡我之心不死啊。” “这一次,我们退无可退,只能拼死相搏了。” 蔡游正色说道,“北莽兵多将广,又刚在北边灭了高丽、女真,势不可挡。” “此一战,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刘秀珠修眉微提,脸色冷清,“哦,蔡尚书的意思是?” 蔡游拱手说道,“议和!” 宗哲实在忍不住了,“议和,又是议和!” “先前在长安之时,北莽入关,你们就说议和,结果燕云十六州被北莽给占据了。” “等他们打到京城的时候,你们又说议和,结果大汉半壁江山拱手相让。” “现在呢,你们又要议什么和?莫非是将江南相让,将临安相让,还是要俯首称臣?” 蔡游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此一时彼一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北莽提出的要求是我们承认他们在天河以北的地盘,只要我们答应称臣,割地赔款,他们便不再南下。” “天河以北,早已在北莽的统治之下,我们姑且答应下来也无妨。等我们养精蓄锐,兵强马壮之时,再挥兵北上,到那时再将失去的国土抢回来,这才是上上之策。” 宗哲再也无法忍受,挥着老拳便要上前揍蔡游,“你个里通外国的坏东西!” “你个背宗忘祖、忘恩负义的禽兽不如东西,我泱泱华夏,哪怕战至最后一人,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会向北莽贼子称臣,也绝不会承认中原大地是北莽国土。” “枉费你还号称读书人,还敢自称天下文人楷模,你就是个脏东西!” 两旁的文武官员纷纷劝架,抱着宗哲,拉开蔡游。 刘秀珠冷眼看去,众说纷纭,其中站宗哲这边的还是少数。 满朝文武,主张称臣割地的,竟然占了多数。 这些人,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才啊,都是大汉最为倚重的官员啊。 可是在危难之时,他们想的,他们做的,依旧是明哲保身,依旧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们可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别说称臣,哪怕是国灭了,他们只要松下膝盖,向北莽投降跪下,依旧能保住家小,依旧能高官厚禄,子孙富贵。 可是总有人脊梁是挺拔的,总有人的膝盖是硬的。 两边吵吵闹闹,无休无止。 刘秀珠抽出碧水剑,寒光一闪,便将桌子一脚给劈下。 满堂鸦雀无声,纷纷看向刘秀珠。 长公主不仅身份尊贵,一身本领据说已至通玄之境,所以才能在与北莽多次大战中,奋勇杀敌,博得一枝独秀之称。 否则一个女流之辈,光凭皇室身份,岂能镇压住这些朝廷大员。 刘秀珠提起手中长剑,冷声说道,“大汉立国以来,从未割地赔款,更别说俯首称臣。” “你们可还记得,当年举世伐汉,八国围攻,大汉危在旦夕。我至今犹记得在朝廷上,武王一刀斩杀北莽使者,发出震耳欲聋之声:大汉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刘秀珠音量逐渐提高,慷慨激昂。 在场的官员,大都经历过武王辉煌的时候,大多见证过武王的雄姿英发。 有人向往,有人内疚,有人不为所动。 想起那时,武王以亲王身份,领兵出征,北上杀退北莽三十万大军,东行荡平倭国十八处海盗,西去杀到天竺都城,让天竺国王打开城门,跪地相迎。 至于南边的诸多小国,根本就没有勇气跨过十万大山,立马递上国书,愿永世为大汉附属之臣。 宗哲当年就是武王麾下的大将,听到刘秀珠提起武王,顿时豪情迸发,“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武王被陷害死于西域流沙之地,尸骨未存,可是武王遗志永存。” “现如今,我大汉仍有兵马数十万,岂能被北莽吓得屁滚尿流,闻风而逃呢。” “长公主,老臣愿领兵出战,杀退北莽贼子。” 刘秀珠看着宗哲,美眸中有赞许,有欣慰,却存有哀伤之色。 满朝文武,多数在临安住久了,变得贪生怕死,闻北莽而色变。 那些年轻力壮的武将,一个个在等待,在观望。 没有一个能挺身而出,领兵出征。 却让一个年近七旬的宗哲,再次奔赴前线,奋勇杀敌。 可悲,可叹! 刘秀珠开口说道,“宗老将军武艺无双,有勇有谋,乃国之栋梁。” “只是现在临安尚未稳固,宗老将军又身兼临安城防御使,责任重大,不可轻易离开。” 宗哲知道刘秀珠已有主意,便不再言语。 刘秀珠环顾四周,美眸中透露出坚毅的神色,“我意已决,明日率兵出征,必定要护住大汉安危。” “列位大人,务必上下一心,辅佐太子,殚精竭虑,确保临安不乱,确保江南不乱,确保大汉不乱。” 众人神情一凛,纷纷应道,“谨遵长公主令!” 刘秀珠又安排了军马粮草之事,便让众人散了。 坐回位子,刘秀珠翻阅了奏折,看得有些心烦意乱。 这些折子,大都是报险、求救的消息。 还有一些,是举报各地官员贪赃枉法之事。 尤其是江南之地,世家兼并土地,强取豪夺,层出不穷。 可是现在,朝廷迁居临安,不得不靠江南豪强支撑,不得不启用一些豪强门人子弟。 这就造成了一种被动的局面,一方面想整顿吏治,恢复民生,一方面又让世家肆无忌惮,横行霸道。 朝廷威信受到损伤,皇室公信力受到挫伤。 此时,想有一番作为,何其艰难。 总有一天,我要将这些贪赃枉法之人斩杀殆尽。 我要将这些虚伪、龌龊、肮脏的世家,斩草除根。 刘秀珠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碧水剑,眼神中逐渐有了一些愤怒之色。 武王,大哥哥,这把剑是你从西域杀敌夺回来送给我的,我一直拿着它上阵杀敌。 我的武艺也是你教我的,可是你人呢? 像你这样强悍的人,像你这样无敌的人,怎么会无声无息地死了呢? 三万远征军,怎么会像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我父皇,我哥哥,都说你不听劝阻,强行闯入了魔域,被魔神夺去了性命。 可是我心里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 我曾想去西域寻你,哪怕是尸骨我也要带回来。 可是父皇不许,哥哥也不许,还将我关了起来。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 当年大哥哥在世的时候,四方来朝,万国俯首,我们大汉傲然于世间。 现在呢? 是谁都想踩我们一脚! 北莽已经侵占了我们半壁江山,还企图南下,吞并整个华夏国土。 那小小的天竺,已经按捺不住,为虎作伥,要分割我们的国土。 就连那小小倭国,也趁火打劫,假扮海盗,四处打劫,连我们的官船也抢。 陆路受阻,海路被困,现在的大汉宛如困兽犹斗,不断挣扎,苟延残喘而已。 大哥哥,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我要怎么做,才能救皇族,才能救大汉,才能不让千年华夏沦为蛮族铁蹄之下! 越想,刘秀珠心中越发激荡不安。 于是提着碧水剑来到庭院之中练剑。 一手碧水剑,不见寒光斩。 只见妙曼身影飞舞,寒光点点,落英缤纷。 侍卫杨影待刘秀珠练完,便递上手帕。 刘秀珠轻轻擦拭了额头的微汗,看向东宫方向,“太子今日做了些什么?” 杨影想了想说道,“太子今日倒没有花天酒地,上午先是去了太皇太后宫里请安,后来跟着孙太傅翻阅奏章,下午练了一会骑射,现在好像在读书。” 刘秀珠脸上微微缓和了一些,“走,到东宫走一遭。” 刘寰的确在读书,声音很洪亮。 老太监高松在一旁闭目养神,突然睁开一线眼,随即嘴角微微一动,又做出昏昏欲睡的样子。 刘秀珠踏入宫中,有小太监立马通传。 刘寰合上书,恭敬朝刘秀珠行礼,“姑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叫我过去就行啊。” 刘秀珠瞄了一眼书,见封面上是《春秋》二字,便略微放下心来。 “北莽撕毁协议,在天河北岸聚集兵马,意图渡河南下。” “我明日便要出征,出发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刘寰做出念念不舍之状,“姑姑,你怎么能离开临安城呢?” “我现在还年少,大小国事都要你定夺,这么多事情我如何能处理得好啊?” 刘秀珠见刘寰如此可怜,便说道,“虽说你才十三岁,也不小了。” “当年武王十二岁就领兵出战,十三岁就亲手斩杀了北莽的先锋大将完颜拓跋。” “现在国难当头,你父皇又重病缠身动弹不得,这皇家只有靠你我支撑了。” 刘寰眼中垂泪,抱住刘秀珠,“姑姑,你一定要保重啊,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听到刘寰这一声哭泣的“姑姑”,刘秀珠不由得心头一软。 这毕竟是她的亲侄子,哪怕他有千般不是,万般过错,依旧是皇家太子,依旧是未来的皇帝。 刘秀珠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刘寰的头,“你且记住了,大汉的重担压在你的肩膀上,你须得勤勉刻苦,须得发愤图强,日后方能做个有为之君,而不是亡国之君啊。” 刘寰的头依靠在刘秀珠身上,闻到一股清香,眼神便有些变化,有些贪婪,“姑姑你放心,我一定会按你的要求做的。” “等你打败北莽,我一定将京城搬回长安,我们一定能重新打造一个盛世王朝。” 刘秀珠宽慰地走了。 刘寰看着刘秀珠妙曼的背影,感受到手中的空荡荡,不由得心中也空荡荡。 这时,高松将一个少女从后门带了进来。 “殿下,人给你带来了。” 刘寰看着这个女子,眉目间有些类似刘秀珠,不由得大喜。 高松将门掩上,嘴角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门内一阵阵呼唤传出来,“姑姑,姑姑……” 第7章 秦纲的抉择,桃花山上的人 流沙郡,郡守府。 郡守大人秦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铁青得吓人。 流沙郡的官员,还有下人们守在门外,一个个神情紧张,不敢做声,也不敢进去禀报事情。 因为先前进去的两个人,已经被秦纲一掌打死了。 平日里稳重、宽厚的郡守大人,素来对下人是仁慈的。 哪怕要惩处,也是交给其他官员,或者管家去处理。 他向来是珍惜自己的羽毛,不让自己的手沾满鲜血。 像这般勃然大怒,一掌将人打死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可是现在这种情形下,门外的人都是聪明人,谁也不想当第二次的试验品、牺牲品。 “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抵挡住流沙郡官兵的进攻?” “他那一刀,怎么可能杀了数百人,还将王林给杀死了?” “你说,他是不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 “我当时的选择,真的错了吗?” 秦纲对着墙壁,看似在自言自语,一连串的反问,眼中的神情由愤怒变得有些沮丧。 墙壁的阴影处传来声音,“是我们大意了!” “怪不得孙立均将此事隐瞒了六年,这头老狐狸比谁都清楚,陆长生的可怕之处。” “所以他提前跑路了。” 提起孙立均,秦纲的眼神又变得怨恨起来,“孙立均不当人子啊!” “他将此事瞒了六年,临走前一声不吭,现在到了我手中,吃了这么大的亏,我是哑巴吃黄连,连半句声都做不得。” “一旦传了出去,离阳城六年了,还在大汉手中。他陆长生一个人,就杀了数千流沙郡官兵。幽王会暴怒,北莽皇室更会震怒啊。” “到时候,恐怕流沙郡一个人也活不下去。” 墙壁处的阴影长叹一声,“是啊,虽然我们曾经都是大汉人,可是已经投靠了北莽,又在北莽为官。俗话说得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我们要想的,要考虑的,就是北莽帝国的国事了。” “现在北莽帝国受上苍庇佑,国运正旺。就连国师都说过,元气从北莽深渊中喷涌而出,滋润万物,英雄倍出,现在正是国运当头,正是开疆拓土的最好时候。” “大汉只剩下半壁江山,皇族之中,除了一个女流之辈刘秀珠,其他都是不堪重用之人,国运已经颓废。哪怕刘秀珠赢了一两场,也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秦纲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色,“是啊,如果不是皇族如此无能,如果不是朝政如此腐朽不堪,当初我也不会背叛大汉,来北莽当一个区区郡守。” “别说北莽国师这样说过,就是大汉的司天监张时修也曾亲口说过,紫薇北迁,星宿黯淡,大汉国运已经所剩无几,现在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可是现在,在北莽帝国的土地上,竟然还有一个离阳城依旧竖立着汉旗,依旧住着几百汉人,还在北莽官兵的围攻之下,苦苦支撑了六年。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旦让世人知道,大汉的国运会不会重新起来呢?” 墙壁处的阴影声音有些低沉,“国运,其实就是人心啊!” “大汉的人心,大汉的民心本来被无能的刘氏皇族折腾得四分五裂,分崩离析。可是连幽王都说过,永远也不能小看大汉,因为它有着千年的传承,它有着永不磨灭的精神。” “只要给它一线机会,给它一个口子,说不定人心就会重新振作起来,国运又会有所倾斜。” “六年的坚守,远征军最后一个扛纛者,独立对抗北莽数千将士,不败反胜。你想想,这样的事情,传到了中原,传到了临安,会惊起多少惊涛骇浪,会让已经臣服于北莽统治的大汉百姓心中如刀割般的难受,会让还在拼死抵抗的大汉将士激起多少血性。” “所以,这件事情的后果,我们无法承受,孙立均无法承受,哪怕是幽王也无法承受。我们只能将它湮灭,只能让陆长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流沙郡,一个人,一句话也不能传出去。” 秦纲点点头,“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流沙郡发生了瘟疫,一个人也不能出去,一个人也不能进来。” “在离阳城四周,我又加了两层防御,绝对不会泄露任何消息。” 墙壁处的阴影说道,“这样做是对的,先堵死再说。” “不过,陆长生不能再让他活下去了。” “他只要活着一天,我们就永远活在担心、恐惧当中。” 秦纲无奈地说道,“王峰死了,王林死了,流沙郡的两千精锐官兵死了一大半,剩下的非死即残,没有一点战斗力,我拿什么对付陆长生?” “难道拿普通百姓的人头去填吗?” 墙壁处的阴影似乎摇了摇头,烛光也跟着摇曳,“陆长生不是普通人,他身上有修炼者的特征。就是那惊世骇俗的一刀,根本就不是寻常武夫能砍出来的。” “对付陆长生,不得不动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秦纲抬头,看着阴影处,“什么非常手段?” 墙壁处的阴影声音飘悠,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件重大的事情,“当年种下的人情,本来想着你进入北莽中枢的时候再用,现在看来,如果不解决陆长生,你根本就没有机会再进一步,就会立马有灭顶之灾。” “到那个时候,想用那份人情,已经用不上了。” “我已经送信过去了,不出两日,那边就会有人会过来,取陆长生的项上人头。” 秦纲问道,“是什么人?” 墙壁上的阴影说道,“桃花山上的人。” 秦纲一惊,“桃花山?” “那些人可都是……” 阴影打断了秦纲的话,“我说了,陆长生是非常人,连两千将士都无法杀死他,那就只有用非常人、非常手段来对付他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哪怕是还人情,桃花山上的人从来没有空手而归的习惯,他们的要求永远是欲壑难填。” “可是到了现在,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秦纲摇了摇头,“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我只恨不得自己亲自上战场,去杀了陆长生,将他碎尸万段,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阴影轻声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是做大事的人,能屈能伸,以后还有无限空间,现在这等屈辱算什么呢?” “只要活着,什么都可以得到的。桃花山的胃口再大,只会割掉我们的一块肉而已。” “而陆长生不死,我们就连完整的尸体都不会留下。幽王的手段,北莽皇帝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似乎想起那些恐怖的事情,秦纲打了个抖,随即眼神逐渐狰狞,“我希望桃花山上的人早点下来。” “我希望今晚就能看到陆长生的人头摆在我的桌上,我要用他的头颅开怀畅饮,我要骑马拖着他的尸体围着流沙郡跑十圈,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陆长生并不知道秦纲要用他的头颅做酒杯喝酒,他像往常一样坐在城头,晒着太阳。 他身上的伤口虽然在逐渐愈合,可是他的身体总是觉得冷,刺骨的冷。 阳光,总是暖和的。 晒一下太阳,总让他觉得舒服一些。 这时,一阵香味传来。 淡淡的香味。 陆长生用鼻子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是桃花的香味。 已经过了三伏天,怎么会有桃花呢? 陆长生睁开眼睛,看向前方。 一头驴出现在他视线中。 驴子看起来很普通,长脸,黑背,看起来像一头马户。 可是它背上骑着的人却让陆长生心生警惕。 那是一个白裙飘飘的人,是个女人! 虽然看不清面目,可是那妖娆的身姿,可以肯定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女人手中拿着一支盛开的桃花,玉指捏着桃花瓣,迎风飘落。 一瓣一瓣,像雪花在飞舞。 不,是血花在飞扬。 第8章 女人,很漂亮的女人 “站住!” 陆长生厉声呵斥,一手握旗,一手握刀。 一股嗜杀的气息便从城头荡漾开来。 驴背上的女子走到城下,恰好是一射之地。 似乎感受到这股杀气,女子便脚尖点了一下驴腹,驴子极为听话地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便能看清楚女子的面目。 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容貌极美。 尤其是一双水汪汪的含情目,分外妖娆。 一笑一颦之间,媚态无限。 那白纱裙下,饱满的胸口,随着驴儿的走动,起伏颠簸。 原来那白裙竟然如此之薄,那衣领开得如此之低。 能让那抹白皙饱满,比纯白纱裙还要白,还要动人。 那两条悬挂在驴背上的白净修长的腿,将裙摆高高提起,总让人想多看一眼。 看深一眼。 女子手中的桃花还剩下半枝头,听到城头的声音,便捏着一片花瓣,笑道,“你怎么这么凶呢?”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对女孩是要温柔一点吗?” “尤其是对像我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远道而来,你不应该打开城门,烧好热汤,让我好好洗一洗身上的尘土?” “再备好酒水,陪我好好喝一杯吗?” 眉目中尽是妩媚之色,她那声音,似乎极尽魅惑。 就连和李瘸子一同在城楼上观望的老郎中钟北都有些心神荡漾。 “好厉害的小娘皮,我守身如玉六七年了,被她这么一句话,都勾起了欲望。” 旁边的张寡妇不屑地看了钟北一眼,“你个老不正经的东西。” “还守身如玉?我呸!前儿个半夜还看见你从磨豆腐的王大娘家出来,提着裤子鬼鬼祟祟的,不要脸。” 钟北的一只独眼露出尴尬的神色,连忙说道,“那是王大妹子肚子疼,我给她弄了个膏药贴一贴。” “你可不能诬蔑我啊,我是当大夫的,医者仁心,救人于水火,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龌龊。” 张寡妇嗤笑道,“你还医者仁心,刘大婶子家里的母狗难产你也不肯去救,说身体不舒服。偏偏半夜就跑到王大娘家去给她热肚子,说出去鬼都不信。” “老铁匠,你信吗?” 沉默寡言的铁匠不理会两人的斗嘴,他那“川”字的眉心下,眼神中流露出担忧。 “这个女人,很危险!” 李瘸子也点点头,“的确很危险。” “虽然她只有一个人,还是个骑驴的女人,可是我看长生的模样,比来了成百上千人还谨慎。” 钟北瞥了张寡妇一眼,说道,“是啊,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厉害。” “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个女人这么漂亮,恐怕有些手段啊。” “要是长生能将她制服,我一定会不顾危险,以身试法,给她好好扎几针,看她到底凭什么,敢闯我们离阳城。” 众人没有搭理钟北说话时的吞咽口水,紧张地看着城头方向。 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直是按照陆长生的要求来做的。 一旦有敌人来袭,满城百姓便齐聚老衙门。 这里是离阳城的制高点,能看到城门处的打斗。 如果陆长生胜了,大伙便出来捡装备,运气好的还能弄些银两,肉食。 如果陆长生败了,便由刘太爷亲自点火,一把火将老衙门给烧了。 大汉子民,绝不降北莽蛮子。 这时离阳城中所有人的信念。 哪怕年幼的孩子,也在长辈的灌输下,接受了这种命运的安排。 没有人想过要逃。 因为逃也逃不掉。 既然逃不掉,那不如等待命运的安排。 而他们的命运,则寄托于陆长生之手,寄托于那把黑黢黢的大刀,寄托于那杆一直飘摇、从未倒下的大汉旗帜。 幸好,这六年来,陆长生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 陆长生弄不清楚这骑驴美貌女子的来历,沉声说道,“你是谁?” “你来干什么?” “非离阳城百姓,不得入内!” 美貌女子对自己的容貌,自己的身份向来很自信,想不到这次被人花了大价钱请下山,对手竟然只是个半大的少年。 而且,这个少年还不认识自己。 美貌女子扭动着身躯,让自己的动人之处更加彰显。 她深深地知道,自己的美貌对于男人,是致命的。 尤其对这种血气方刚的少年,甚至不需要张开腿,便能将这些年轻人给沉沦进去,深陷进去,不可自拔。 美貌女子将一朵桃花放进鼻子处,抿嘴笑道,“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你这下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陆长生一动不动,开口说道,“不知道!”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不过,陆长生并没有说假话,他十岁来到离阳城,六年了还没有出过城,还没有接触到外面的时间,还没有闯荡外面缤纷多彩的江湖。 这时,老衙门楼上的钟北突然想起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独眼中露出憧憬而又害怕的神情。 “我知道了,是她,她是桃花山上的人!” 张寡妇瞪了他一眼,“死瞎子,一咋一呼的,桃花山是什么地方,她到底又是什么人?” 钟北抓住李瘸子的拐杖,声音有些嘶哑,“我以前在外面行医,当江湖郎中的时候,便听说过。” “幽州有一座桃花山,桃花山上有一个门派,这个门派里都是女人,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张寡妇见钟北哆嗦着嘴,便啐了一口,“女人就女人,你好像没见过女人吗?” “六年前离阳城还平安的时候,也没见你少去怡春院,那里的漂亮女人还少吗?” 钟北没有理睬张寡妇,眼睛只是怔怔地看着骑驴女子,“桃花山上的漂亮女人和其他地方的女人不一样。” “其他地方的女人只要钱,而桃花山上的女人,吸的是血,要的是命啊。” “我知道了,她是桃花山上的春十三娘!” 张寡妇不解地问道,“春什么?发什么春?” 钟北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桃花过处,寸草不生!” “十年前让江湖闻风丧胆的春十三娘竟然上了桃花山,竟然来了我们离阳城。” “天啦,完了,我们离阳城完了,长生打不过她的!” 李瘸子被钟北抓得有些痛,便挣扎了一下,“到底是什么鬼,你说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 “这么个小姑娘,十年前才有多大,怎么可能让江湖闻风丧胆?她这么文文弱弱的,怎么可能打得过长生!” 钟北嘴角抽了抽,独眼越发显得大,“她还是个小姑娘?” “呵呵,十年前,不,二十年她就是这般模样了。” 张寡妇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可能,要是按照你这个说法,这个发春的什么三十娘,没有四十岁,也有五十岁了吧。” “她怎么可能还是像个小姑娘一样?” 钟北声音颤抖,“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桃花山上的女人都是吸人血来保持容颜不老的!” “她们吸的是男人的血,是经脉之血!” 第9章 春十三娘的桃花劫 春十三娘“咯咯咯”地笑起来,胸口摇晃得很厉害。 “呦呦呦,想不到啊,这个小小的离阳城,眼光最好的还是一个独眼瞎子啊!” “等下我进了城,得好好让你的独眼看一看,现在的我和十年前的我到底有哪些不一样。” 钟北见张寡妇和李瘸子、老铁匠等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便低着头不做声了。 陆长生依旧纹丝不动,“我不认识你。” “离阳城非汉人不得入城,如果你不是汉人,请马上离开。” 春十三娘俏眉一抬,“哦,小兄弟这么无情啊。” “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连水也没有喝一口,身上的灰尘很多,澡还没来得及洗一个,你就这么无情无义,忍心赶我走啊。” 陆长生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又重复了一句,“非汉人,不得入离阳城。” 春十三娘逐渐收起脸上的笑意,眼眸中有锐利之色,“哦,如果我一定要进城呢?” 陆长生沉声说道,“死!” 春十三娘饶有兴趣地看着陆长生,“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你以为能杀掉几千个凡夫俗子,就天下无敌了吗?” “你以为自己能修炼这天地间的元气,就是天赋异禀吗?” “你这个井底之蛙,如何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陆长生并没有听懂春十三娘说的“元气”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明白了春十三娘的立场。 她是北莽的人。 或者说,是北莽请来的人。 春十三娘继续说道,“我看你还是有些天赋的,能达到入门的条件。” “如果你愿意当我门下弟子,跟随在我身边,伺候我,我倒不介意留你一条性命。” 陆长生并不言语,只是手中的刀柄握得更紧。 这个女人看起来娇弱不堪,可是陆长生的本能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很危险。 她像五彩斑斓的毒蛇一般,看起来耀眼,却会在不经意之间突然露出獠牙,将人毒死,将人吸食一光。 见陆长生不说话,春十三娘脚尖点了一下驴腹,“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我倒想看看,这座让孙立均痛苦了六年的离阳城到底藏了什么特殊阵法,让秦纲舍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说通我师父,让我亲自下山一趟。” “嗯,杀气很重,血腥味很浓啊!” 春十三娘眼眸微眯,深吸一口气,感受到浓浓的血腥气味。 “这种气味,很好闻,不过,如果是新鲜的血液气息,就更让人舒服了。” “陆长生,还不打开城门,迎我入城?” 陆长生还是没有做声,但是动身了。 他双手紧握大刀,脚尖点了一下城头的墙砖,便飞身而下。 迎头一刀劈向了春十三娘。 他说过,要她站住,那她就不能再向前一步。 他说过,非汉人不得入离阳城,那就绝对不能进来。 既然这个女人不听,那就只有一个结局,死! 春十三娘感受到一股强风袭来,这才收起无所谓的神态,“看来,你还是不懂得珍惜啊!” “在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拜倒在我的驴子之下,亲吻我的鞋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听到,能当我的徒弟,会欣喜若狂。” “年轻人,你还是太冲动了。” 说话间,春十三娘伸出纤纤玉指,捏起一片花瓣,往陆长生方向弹去。 一股能量,从春十三娘的指尖涌现出了,宛如一股青烟,环绕在花瓣之上。 花瓣便不再轻飘飘,而是逐渐放大,变快。 那花瓣边沿原本柔嫩的尖端,变得尖锐无比。 如同,一直飞旋的刀刃,割向陆长生的脖颈。 陆长生感受到危机,几乎出于本能,他在空中,变换了姿势,大刀迎向了花瓣。 那原本指甲大的花瓣,到了陆长生眼前,已经变得如铜锣一般大小了。 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食人花一般,想要吞噬眼前的一切。 “轰!” 陆长生感觉手中一颤,一股巨大的反挫之力袭来,整个人在空中便倒飞了出去。 在即将撞到城墙之时,陆长生反手一刀,便将大刀插入城墙之上,让自己的身子悬挂起来,不至于跌落城头。 咽喉处有一股热流涌上,被陆长生强行给压了下去。 好浑厚的功力,只是一朵桃花,就能压制自己。 而那边的春十三娘眼中露出微微诧异之色。 刚才那看似寻常无奇的桃花瓣,其实蕴含着她多年的内力。 死在“捏花指”上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谁能想到,在这偏僻的离阳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竟然能挡住自己的一招。 看来,先前流沙郡郡守所说的,这个叫陆长生的少年一人一刀杀了数千人,守住离阳城六年不败,还是有些本事的。 不过,能接住自己一招,并不代表陆长生能活下去。 因为春十三娘不是一般的人,更不是王林、王峰等只会练筋骨的寻常武夫。 她可是能吸收天地元气,得到过名师指点的修炼者。 她所在的宗门,桃花山可是在当地令人畏惧的恐怖宗门。 虽然她不知道这流沙郡守与宗门达成了什么协议,可是她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陆长生死。 或许在死之前,她不介意让陆长生短暂的快活一下。 然后将他抽筋断髓,吸食一光。 “哦,原来还是有些手段啊,我还是小看你了。” “陆长生,你虽然不是普通的武夫,可你体内也并没有元气,哪怕你修炼了古怪的功法,终究不能上正道,登上大雅之堂。” “所以,我还是准备今天为你收尸。” 驴子又朝前走了一步,春十三娘看着还剩下的五朵桃花,颇有些不舍地说道,“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陆长生,我本来想和你深入浅出地交流一番,现在看来,你连清溪边的洞都探寻不到了,更不就不懂得怜香惜玉,不懂得深浅之道。” “咯咯咯,那就去死吧!” 话未落音,春十三娘身子一抖,一股股玄奥的气息从丹田中散漫出来。 那些玄奥之气便从春十三娘的手指盘旋而出,落在了桃花之上。 五朵桃花泛发出金色光芒,如同佛门金莲一般,神圣不可侵犯。 “咄!” 春三十娘一声喝道,双手结成桃花状,食指合拢朝前,便向陆长生弹去。 陆长生一拳拍在城墙上,打落尘土飞扬。 双手握刀,全力一击,迎上五朵桃花。 桃花飘然散开,似乎主动避开了陆长生这一刀。 然而陆长生刀气余力未尽,劈向了城下的春十三娘。 那驴似乎极为警惕,见刀气袭来,便大叫了一声,跳在一旁。 尘土飞扬,刚才驴脚站立之处,留下了一道半尺深的沟壑。 “好霸道的刀气,怪不得能斩杀上千人。” 春十三娘看着地上的刀痕,眼眸微眯,“不过,终究是凡夫俗子,还是要死在我的桃花劫中。” 一刀未中,陆长生收回了大刀,便发现五朵桃花已经将他紧紧地困住。 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在环绕着他,在牵绊着他。 让他使不出力气,无力再挥出一刀。 似乎,有五个妙龄少女,一丝不挂,在他身边翩翩起舞。 还有靡靡之音在环绕,似乎在轻咬陆长生的耳垂,喃喃细语。 “长生哥哥,来啊,快活啊!” “放下刀子,抓住这里,这里才是男人应该握住的地方。” “嗯,我好想……” 第10章 桃花劫,灼灼其华 “不好,长生被那个女人困住了!” 独眼郎中钟北发出一声惊呼。 他虽然对春十三娘垂涎三尺,可是在生死面前,心中固有的求生意志还是让他站在了陆长生这边。 对春十三娘的称呼也变成了“那个女人”。 围观了六年打仗,离阳城的百姓虽然大多没有武艺,可是也粗略能看出个端倪来。 此时的陆长生漂浮在半空中,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在缠绕着他。 仿佛如同做梦一般,梦见掉落水中,他使劲挣扎,可是脚却被无数水草给缠绕住,他越挣扎,缠绕得越紧。 陆长生定睛一瞧,不是水草,而是头发。 女人的长发! 五个一丝不挂的少女,如同美人鱼一般,环绕在他身边。 他伸出一拳,想把少女打爆,少女却像鱼儿一般游开了。 不一会儿,又出现在陆长生的背后,用身子环绕着他。 窒息,难受! 这种感觉让他很痛苦。 因为这种感觉他曾经也有过。 那是武王死的时候,他经历过的痛不欲生的时刻。 在很长的时间里,陆长生都感觉到呼吸困难,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让他无法动弹,无法呼吸。 武王! 似乎有一道光亮照入黑暗之中,照亮了陆长生的心田。 让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幻境,这一切都是幻境。 “啊!” 陆长生猛然睁开眼睛,朝天怒吼一声。 头发飞扬,露出那张俊朗的脸,以及通红的双眼。 春十三娘大骇,她万万没有想到,陆长生竟然能破了自己的桃花劫,能突破自己营造的幻境。 桃花劫以元气牵制,以幻境为阵地,攻击的是对方的心神。 没有男人能突破五个年轻、美貌、妖娆少女的环绕。 没有男人愿意从中挣脱出来,享受其中不是更好,更快乐吗? 众多死在桃花劫中的江湖成名已久人物,无不是虚脱而亡。 陆长生,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竟然有如此坚定的意志,有这般强大的精神力,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春十三娘动了,她飞身而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喷洒在被陆长生震退的五朵桃花上。 这是她的真元之血。 她绝对不想半途而废,更不能容忍此次代表桃花山出手,竟然无功而返。 哪怕是耗损真元,她也要将陆长生困住,将他杀死。 这样一个精神力充沛的少年,对她修炼元气,实在是最佳的材质。 老衙门上传来一个女孩的尖叫声,“娘亲,那个女人羞羞脸,竟然不穿衣服!” 是柳儿的声音。 独眼郎中钟北原本注意力都在陆长生身上,见陆长生被五朵桃花紧紧困住,心中担忧不已。 他是个游历四方的人,也听说过桃花山的事情。 这桃花山上女人的功夫,便是以一个“缠”字为主,以一个“吸”字结束。 先是胡搅蛮缠,随后是死缠硬磨。 缠得男人受不了了,放弃抵抗,放开心神,便开始缠绵悱恻。 此时的陆长生,脸上显出的痛苦神情,无疑是在剧烈的斗争。 可是一个年轻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如何经受得住春十三娘这般久经风月之人的挑逗,魅惑呢? 而一旦陆长生心神失守,必定会被五朵桃花压入身体。 到时候就变成了春十三娘的傀儡一般,任由她提取,任由她采撷。 最终,再强悍的身体,也不过是桃花山上桃树下的一堆养料而已。 “长生,你一定要稳住啊!” “我恨不得自己替你上去受这种痛苦,受这种折磨。可惜我垂垂老矣,那春十三娘看不上我啊!” 钟北心中暗暗为陆长生打气,见陆长生睁开血红双眼,朝天呐喊一声,震开了桃花,顿时大喜,“不愧是长生啊,不仅有强悍的体魄,还有和我一般坚韧不拔的意志,能抵抗住春十三娘的桃花劫。” “好样的,长生,干她!” 又听到柳儿在一旁叫喊,钟北便看向春十三娘的身影。 这一眼,不得了。 原来春十三娘已经飞身而起,薄纱长裙飘落而下,洒在黑驴的头上。 那黑驴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发出低声咆哮,已然有些亮剑的趋势。 春十三娘不仅脸蛋好看,那身子实在太诱人了。 白净,饱满。 动人心魄。 没有男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女人。 而春十三娘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在那里,她最擅长的便是用身体当做武器。 张寡妇喃喃地说道,“瞎子,你还说她有五十岁了。” “你见过五十岁的女人身子还像十几岁姑娘一般美好的吗?” 钟北看呆了,“她真的有五十岁了!” “可是哪怕她又五十岁了,放在怡红院,还是头牌啊!” 张寡妇说道,“别说你们男人看了受不了,我一个女人家,看了也转不动眼睛啊。” “瘸子,你说呢?” “嗯,死瘸子呢?” 张寡妇见身旁没有人,转身一看,原来李瘸子和老铁匠已经背过身去,对着墙壁,不敢盯着春十三娘的身体看。 美好的东西是拿来欣赏的。 可是像春十三娘这样的身体,如果看多了,又没有地方能解决,那只能平添无限的烦恼。 现在连性命都随时不保,哪里还有心思像瞎子郎中一样,想那些事情呢? 春十三娘很满意大家的神情,她对自己的绝招,对自己的身体,向来充满自信。 这么多年,她对自己身体的保养,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金钱,确保如同十八岁的姑娘一般,保养得精致,精细。 女人,不对自己好一点,谁会对你好呢? 莫非等人老色衰之时,再去苦苦哀求? 春十三娘对陆长生的神情也很满意。 陆长生一动不动,有些目瞪口呆的样子。 这个年轻人,哪怕修炼了古怪武功,意志极其坚韧,能破了她的桃花劫,可是如何能破了她的身子呢? 想起这些,春十三娘的眼中多了些水雾,身子在空中做出更多妖娆、妩媚的动作。 如同一朵盛开的桃花,飞向陆长生的怀抱。 “长生,你喜欢吗?” 声音魅惑,如同洞房之夜新娘,朝掀起红盖头的新郎娇声细语。 陆长生看着春十三娘飞过来的身影,开口说道,“喜欢!” 春十三娘媚眼如丝,伸手要来抚摸陆长生的脸,“只要你放下刀,我就是你的了。” “我们进城去,到屋子里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陆长生说道,“好!” 春十三娘心中大喜,手便缠绕上了陆长生的手臂,如同一条无骨的毒蛇一般,在陆长生身上游走。 “长生,你累了,放松一点。” “你坚持了六年,辛苦了六年,也该休息一下了。” “让我来伺候你,让我来让你体会到人世间的真正快乐。” 春十三娘感受到陆长生肌肉上的微微颤抖,便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已经基本上落入她的手掌之中了。 于是她的手缓缓朝下,探入陆长生的腰间。 “噗嗤!” “啊!” 一声惨叫,猝不及防! 凄厉的声音划破离阳城的上空! 血花滴落,如同桃花一般点点洒落,触目惊心! 第831章 情之一字,劫数难逃 听到孔瑾说起这个话题,陆长生轻轻摇头,“不会的,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 孔瑾知道陆长生的性子,心中叹了一声。 这世间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尤其是这种天下之争,到了最后,是没有感情,没有人性,没有道德,只有杀戮,只有你死我活。 别说紫凤和刘秀珠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那些为了争夺皇位杀得你死我活的亲兄弟,父子相残,手足相害的事情比比皆是。 远的不说,当初武王陨落,景帝重病,大汉朝廷剧变,如果说刘能父子在其中没有做手脚,那是谁也不会相信的。 为了皇位,为了至尊无双的权力,头破血流,血流成河,永无止境。 刘秀珠代表的是大汉刘家皇族的旧势力,而紫凤代表的是蜀中邓家皇族的新生代,现在虽然两人没有碰面,两国还没有直接冲突,可是真有那一天的话,一旦下狠手,她们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一点,孔瑾是绝对肯定的。 “长生,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心中希望临安和蜀国能齐心协力,能共赴国难,能打败北莽。可这是你最真挚、最善良的想法。事实上,哪怕是现在这种情况,临安和蜀国都有隔阂所在。我们在蜀中杀得这么惨烈,临安运送来的粮草只给我们远征军,而不给蜀国分毫。” “另外,我得到消息,刘秀珠前段时间被人行刺了,行刺者的身份已经调查清楚了,是蜀中人。” 陆长生身子陡然一挺,目光中充满凝重之色,“秀才,你的意思是说紫凤派人去行刺秀珠姐姐?” “我不相信!” 孔瑾说道,“我并没有说紫凤派人去行刺刘秀珠,甚至我不觉得在这个时候邓骁、邓天麒他们还有精力去派人行刺刘秀珠。” “但是这件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就是这么客观的存在。或许是其他的势力为了挑起大汉的内乱,而派出刺客。或许是北莽在临安的探子所为也说不定。或许就是临安内部的敌对势力做的手脚,都有可能。只不过查清楚了那刺客是蜀中人,那么就会在刘秀珠的心中扎下一根刺,埋下一颗种子。” 陆长生没有做声,他想反驳,可是孔瑾说的并没有错,无论是不是蜀中所为,这根刺已经扎下了,这颗种子已经埋下了。 更何况,当初如果不是他在其中周旋,恐怕刘秀珠已经和蜀中撕破脸皮了。 会如同对付太平国一样,杀得死去活来,不死不休。 孔瑾继续说道,“这一次,邓骁极力反对我们去支援临安,甚至主动提出要让你和紫凤成亲,就是想要你和蜀国皇族成为一体,成为一家。让我们远征军成为蜀军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因为邓骁知道,唯有你和紫凤成亲了,你才会真正属于蜀国,我们远征军才会彻底成为蜀军的一部分。而不是,在蜀国和临安之间摇摆。” 陆长生说道,“我会和紫凤成亲的,只要救下临安,我就会立马回凉山,去云滇,和紫凤成亲,谁也不能阻挡我。” “我们先前就说过,我们大汉远征军,是紫凤的军队,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孔瑾淡淡地笑了笑,“是啊,这一点不会改变。” “可是远征军发展到今日,已经多了很多身份了。你还是大汉朝廷的亲王,还是大汉英雄联盟的盟主。我们身上肩负的使命,承担的责任,和邓骁不一样,和蜀国不一样。甚至,和临安朝廷也不一样。” “就举个例子,现在还在北莽幽州的铁蛋带领的远征军分支,他们属于紫凤吗?如果有一天他们回归大汉了,你让他们听从紫凤或者邓骁的命令,去攻打其他大汉势力,攻打临安朝廷,他们会同意吗?长生你能下那个命令吗?” 沉默,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铁蛋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幽州,家里人全部被北莽人杀了。 他活下来的意义和陆长生一样,就是为了复仇。 铁蛋以及在远征军的将士,从来没有见过紫凤和邓骁,甚至有些人连这两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他们之所以舍生忘死,之所以奋不顾身,是因为他们身上流淌着的是大汉的血液,挺直的是大汉的脊梁。 这支军队回归大汉,要让他们去对付其他的大汉势力,无论是陆长生还是孔瑾,谁也开不了这个口。 孔瑾知道自己所说的事情对于陆长生来说会很残忍,可是这些事情迟早会发生的,晚说不如早说,长痛不如短痛,至少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长生,人,总是自私的,也总是要做出选择的。” “这一次北莽闻太师攻打蜀国,吞并了蜀中所有土地。我们为了抵抗闻太师,死伤惨重,可以说我们远征军的力量在这一次的大战中腰斩了。现在冒出来一个游多宝攻克了天河,打到了临安,我们能带出来的力量只有一万多人。我也不知道打完这一仗,我们还剩多少人。我想那游多宝恐怕比闻太师还难以对付一些,我们要做好一切从头再来的准备了。” 陆长生握紧了霸王刀,在夜幕中,在火把的照耀下,那双眼眸显得异常坚定,“我不怕从头再来,只要有一个人,我们依旧可以重新开始。你不是说过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们远征军的火焰不仅仅在大汉之地燃烧,在幽州,在天竺,都已经烧起来了,成了燎原之势。” “我也坚信,我们能打败游多宝,能救下临安。” “秀才,我知道你的担忧,也知道你的考量。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辜负紫凤的,我是不会对不起蜀国的。” “至于临安,至于秀珠姐姐,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就会帮助她,保护她。我相信我能够做到。” 孔瑾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朝着无边无际的苍穹说道,“每个人都想做到完美,可是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啊!” “长生,时间不早了,我下去了,嫣嫣还在下面等我呢。” 陆长生挥挥手,“去吧,记得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二夫人,让她出手给秀珠姐姐看病。” 孔瑾举着火把慢慢地走下山,走了一半,又回头看向山巅的身影,眼眸中的忧色止不住的溢出来。 “唉,其他的都好说,唯独这情之一字啊,不知所起,不知所栖,不知所结,不知所解。” “你记得的是紫凤对你的情分,可是还有血脉之情你又如何割舍得掉呢?” “长生,虚靖和天正说的劫数并非虚言啊,这一次,这一劫,难过哦!” 第832章 临安,攻城 孔瑾夜晚所说的事情,陆长生想了一会,还是觉得孔瑾有些小题大做。 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北莽,是游多宝和荀懿带来的军队,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打败敌人,保家卫国,而不是在蜀国和临安当中做出选择。 或许,这根本就不需要选择,都是大汉人,紫凤和刘秀珠都是自己最信任,最亲近的人,都是可以顾全的。 陆长生这么一想,心中又舒畅一些了。 接下来的行程,又加快了许多。 将士们虽然辛劳,心中都憋着一口气,马不停蹄地奔向临安。 一路上,得到了不少消息。 游多宝领着的北莽军队攻克了三个城镇,已经兵临城下,开始攻打临安了。 好消息是霍无缺干掉太平国之后,已经率兵赶到了临安,与北莽厮杀起来。 另外,岳鹏、宗哲、武冲领着的兵马也在对北莽大军进行攻击。 胜负难料,相当混乱,各种消息满天飞。 而最让陆长生担忧的是刘秀珠的情况,临安皇宫的消息已经封锁了,没有任何刘秀珠的消息传出来,让人心忧如焚。 在北莽大军攻城的危急情形之下,如果刘秀珠的身体还扛得住,她必定是要出面振奋士气,鼓舞民心的。 一直没有露面,只能说明一个情况,刘秀珠此时的状态很不好,甚至有性命之忧。 远征军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了临安城外的天目山。 陆长生和孔瑾、虚靖等人爬上山顶,查看前方的情况。 孔瑾掏出一物,放在眼前,仔细观察前方动静,看了一会说道,“嗯,情况有些不妙啊。” 虚靖也从腰间取下一根竹筒,往前方看去,“秀才,我的功力比你强百倍,我用你给我的瞭望筒都看得模糊不清,这么远的距离你怎么能看清楚?” “不对,我这里只有一个孔,你的怎么有两个孔?” 孔瑾笑了笑,“就是因为我没有功力,所以只能在其他的方面多想些办法了。” “我这个双孔的瞭望筒,是我前段时间升级换代出来的,用的是千年玄冰水晶,聚焦效果更好。长生,你来看看,是不是很清楚?” 虚靖正要伸手去拿,结果孔瑾已经将双孔瞭望筒递给了陆长生,不由得埋怨,“好你个秀才,你研究出了好东西也不告诉我,不厚道啊。” 孔瑾说道,“因为放在那筒内的玄冰水晶稀少,我也只得了一块,磨成了两片,所以现在双孔瞭望筒还只有一个。待我再寻到另外一些晶石之后,再给你准备一个了。” “长生,幸好我们赶得快,今日北莽又会开展一场猛烈进攻啊。” 陆长生一边看,一边说道,“两边都严阵以待,从人数,阵容,装备上来看,北莽要占据明显优势。” “秀才,我们现在出击吧。” 孔瑾说道,“先等等!” 陆长生将瞭望筒放下,脸上有些着急,“还等什么?” “我们千里迢迢赶到临安,就是为了杀北莽,救临安。现在我们离临安城只有数里了,此时还不进攻,更待何时?” 孔瑾说道,“进攻自然是要进攻的,可是现在临安的情况不明,我们还不能貌然出战。” “另外,我们赶了这么多天路,游多宝都没有攻克下临安,看来临安城的防御还是严密的,这一次北莽未必能攻克得下来。再说了,我们只有一万多兵马,比起游多宝的数十万兵马来说,不能和他们硬拼啊,得寻找有效战机,才能发挥我们远征军的真正作用。” 虚靖从陆长生手中抢过瞭望筒,迫不及待地看起来,看了一会说道,“长生,秀才说得对啊,现在他们都还没有打起来,我们就这么冲杀进去,完全是去送死的。” “北莽那边蓄势待发,临安这边严阵以待,看来是在等主帅号令,大杀一场。我们最好等他们杀得兴起的时候,突然出击,能杀一个措手不及,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咦,那个骑马的是谁,看起来颇有风采啊。” “哦,原来是他啊!” 孔瑾问道,“是谁?怎么了?” 虚靖说道,“是霍无缺!” “他骑着高头大马,全身盔甲,手持长枪,看起来倒有些像马子龙的模样。我怎么记得霍无缺以前是拿剑的,现在怎么拿长枪了?” 陆长生凝神聚气,看向前方。 他自从换了眼睛之后,看得比以前更远,更清晰了。 凝神聚气之后,效果不亚于孔瑾的瞭望筒。 “没错,是霍无缺。他走出阵前,看来是要和北莽人单挑啊。” “他在赤壁的时候,就已经换了长枪作为武器。” 虚靖说道,“这霍无缺,的确是个人才,文武双全,唯独一点,就是仰慕刘秀珠不可得而有些昏招。就像他以前拿剑做武器上阵杀敌,哪里比得上用长枪利索呢?” “单打独斗,或许剑比较合适。不过这千军万马当中,这长枪、长戟,发挥的作用可不是剑能比拟的。” “现在看来,他换长枪是明智的。现在霍无缺守城,他不在城头上防御,还敢带兵出城门,也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就是不知道北莽会如何应对。” 孔瑾有些期盼地说道,“我想霍无缺肯定希望与对方单挑。毕竟现在两军对垒,北莽人数众多占了优势。如果两军主将出来,先厮杀一场,霍无缺要是能杀死几个北莽将领,临安就能士气大涨,说不定能守住临安城了。” “只是不知道北莽会如何应对,会不会派人出来和霍无缺单挑。如果那游多宝亲自下场,那就能让我们在这山头好好观望一番,等我们去杀他的时候,心里也有些底。” 陆长生将眼睛睁到最大,也没有看到游多宝的身影,“我也希望游多宝能亲自下场作战,可是从这几日得来的消息,打了这么多场仗,游多宝还没有出过手的。这就相当棘手了。” 虚靖估计是看瞭望筒看得眼睛有些花,便说道,“有什么棘手的?” “游多宝总是要下场的,只要他出手,我们就能寻找到他的软肋,找到破绽。我们连闻太师都能杀掉,还怕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游多宝?” 陆长生说道,“闻太师和我们厮杀了这么多场,我们对他是知根知底,后来还是在汉中龙台山绝龙岭布下大阵,才能重伤他。” “这游多宝还没有出手过,就能领着北莽大军杀过天河,杀到临安。恐怕比闻太师还要难缠啊。” “好,北莽那边有人出来应战了!” 第833章 值得游多宝亲自出手的两个人 北莽阵中出来一人,身长八尺有余,身着厚重盔甲,连头上都带着银色头盔,一双深邃的双眸显得此人城府很深。 此人的武器不是寻常的大刀、长戟,也不是长枪、长剑,而是一柄开山斧。 霍无缺不认得此人,冷声说道,“哪里来的无名之辈,滚回去,叫游多宝出来与我对战。” 北莽将军也不恼,轻轻摇晃开山斧,“我的确是无名之辈,不过你们都是将死之人,蛇鼠而已,哪里需要请上柱国亲自出马。” “你们大汉有句古话说得好,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你们这些土鸡瓦狗,我侯亮一人足矣。” 霍无缺杀气腾腾,大声说道,“侯亮小儿,不知死活,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 “游多宝,你既然敢领兵过来侵犯我大汉,怎么和缩头乌龟一样不敢露面?” “是不是怕被我一枪刺于马下,和你师弟闻老贼一样,黄泉路上相见。” 侯亮看样子年纪不到三十,可是却显得极为稳重,并没有被霍无缺的言语所激怒,只是淡淡笑着说道,“大汉果然不行了,没有真本事,只剩下一张嘴了。” “就如同泼妇骂街一般,玩弄口舌之快,毫无意义。” “霍无缺,你也不要再嚷嚷了,大柱国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是不屑对你出手的。” 停顿了一下,侯亮的目光扫视到临安巍峨的城门,“你们大汉已经抵挡不住我们大军的攻打,因为你们的将领都不行。” “如果说大汉还有人值得大柱国出手,以前只有两个,现在也仅仅只有两个而已。” 霍无缺握紧长枪,“是哪两个?” 侯亮扬起自己的开山斧,对着临安城门说道,“以前的两个,那都已经死了,那两个人,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两个人,是散发出耀眼光芒的两个人。霍无缺,你连那两个人的毫毛都比不上啊。” 霍无缺一脸不屑,他堂堂大汉冠军侯,与耶律雄基厮杀多场,这一次还以霍家军之力灭了太平国,这份功劳,这份荣耀,放在整个大汉的历史长河之中,都是闪闪发光的明珠。 侯亮竟然说他连那两人的毫毛都比不上,果然是黄口小儿,信口雌黄。 可是当侯亮说出那两个人的名字时,霍无缺没做声了。 侯亮说道,“这两人,一个是你们大汉的武王,他虽然死在了我们北莽的手中,我依然敬他为一条英雄好汉,这样旷古烁今的人,这样敢举世为敌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手。可惜我生得晚,当初功力没有大成,所以没有机会参与那次围剿武王的盛举,可惜啊可惜啊。” “至于另外一个人,就是你们大汉曾经的监正,张时修。这个老道士,活了不知多少岁月,为大汉又支撑了多少国运,哪怕在死前,还杀了我北莽的红衣大祭司,导致天下局面大变,导致我北莽皇帝为了大局着想,舍弃皇位,成为了红衣大祭司,去侍奉伟大造物神。也导致了今日北莽没有一举踏平大汉疆土的憾事。张时修这样的老人,虽然死了,我还是尊敬他,至少他在修为,他在为后辈铺路上,是连自己性命也可以舍弃的。” 武王和张时修,如果两人还在的话,哪里会有北莽入侵大汉之事,又哪里会有临安被敌人攻打了数次的惨剧。 如果武王和张时修都还活着,那么将是大汉的兵马踏平了北莽上京,将北莽皇帝的脑袋插在都华山,将那人面蛇身的雕塑扔进深渊之中。 可惜,永远没有可惜。 英雄总是要落幕的,英雄的落幕会带走一个时代,让整个天下为之唏嘘感叹,让整个大汉为之伤痛。 霍无缺知道自己无法反驳侯亮所说,因为这两个人,是自己无法比拟的。 可他心中依旧不服,在现在还活着的大汉将士中,侯亮口出狂言,说只敬佩两人,其中还没有他霍无缺的名字,这让他心中意难平。 “侯亮,还有谁,是值得游多宝出手的。” 侯亮将目光收回,看向霍无缺,“一个就是这临安城之主,刘秀珠。” “刘秀珠乃天子娇女,国色天香,才艺双绝,是我北莽帝国皇帝最为欣赏之人。当初皇帝愿意用八百里疆域来迎娶刘秀珠,可惜你们大汉人太狡诈了,竟然用一个假冒之人来顶替刘秀珠。我北莽皇帝重情重义,哪怕你们给了个假的,依然是我们北莽的皇后。可见我北莽之人,是何等心胸宽广。” “上柱国曾对我说过,临安城和刘秀珠相比,刘秀珠更为重要。所以如果刘秀珠愿意出面,无论是单打独斗也好,还是出门投降也好,上柱国都愿意亲自出面,与刘秀珠一见。给她个机会,让她归顺我北莽。” 霍无缺满脸涨得通红,用长枪指着侯亮,“无耻狗贼,竟然敢觊觎我大汉女帝,现在我大汉女帝有孕在身,岂是你们这些北莽狗贼能见的。” 侯亮大声笑道,“哦,我都差点忘记了,原来刘秀珠是怀有身孕的。没有关系的,我北莽帝国皇帝既然能接受一个假冒的刘秀珠,也是愿意接受一个怀有身孕的刘秀珠。” “现在我北莽皇帝还没有皇家子嗣,刘秀珠如果愿意的话,带着孩子嫁到我们北莽,现在的孩子当大皇子,以后她与我北莽帝国皇帝生下的孩子为太子,她的孩子就能继承大位,这何乐而不为呢?哈哈哈!” 霍无缺气得拿枪的手都有点抖,“侯亮,我发誓,一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你已经成功激怒我了,等下我就要用你的人头来浇灭我心中的怒火。” 侯亮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都差点忘了,你霍无缺可是刘秀珠身边的一条狗,而且还是最忠诚最贱的一条狗。” “可惜啊,哪怕你为刘秀珠做这么多,刘秀珠依旧没有拿正眼瞧过你啊。她宁可和一条龙去交媾,去怀孕,也不愿意给你一点机会啊。哈哈哈哈……” “霍无缺,你真是可怜,真是可悲啊!” 霍无缺再也无法忍受,提着长枪,拍马而去,要去杀侯亮。 侯亮握紧的开山斧,眼眸中露出一丝得逞,一丝狡诈之色,他做好了充分的应对准备,可是他没准备就这样饶过霍无缺。 “霍无缺,你们大汉还有一个人值得上柱国亲自出手,那就是刘秀珠的姘头,你的情敌,陆长生!” 第834章 钓鱼,生吃 霍无缺再也无法忍受,提枪杀了过去。 侯亮眼眸微眯,有精光闪烁,握紧开山斧,迎上前去。 二人好一番厮杀。 场中央顿时尘土飞扬,金鸣之声响起。 “多日不见,这霍无缺功力见长啊!” 虚靖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中央的打斗,一边看还一边评论,“霍无缺果然是个天纵之才,年纪轻轻,已经颇有盛名了。他再长进一些,都快能赶上我了。” 孔瑾说道,“那是自然,他可是大汉的冠军侯,当年跟随刘秀珠南征北战,可是立下过战功的。” “而且此人极为胆大,在赤壁,他就敢刺杀耶律雄基。后来哪怕离开了刘秀珠,他也从未停止过征战,他这身功夫,可不是花拳绣腿,那都是杀人的功夫。” 虚靖说道,“秀才,看你这个样子,你很是欣赏霍无缺啊。” 孔瑾摸着下巴胡须说道,“霍无缺除了心高气傲之外,倒也是一员悍将。” “尤其是霍家在广东、广西之地实力雄厚,当地百姓对他们相当敬佩的。刘秀珠虽然没有给霍无缺任何承诺,可是她也没有和霍家交恶过,那是因为临安朝廷对霍无缺、霍家是多有依仗的。” “这霍无缺对刘秀珠爱慕之心,世人皆知,刘秀珠岂会不知道。现在刘秀珠怀有身孕,霍无缺明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他依旧得到游多宝带兵攻打临安的消息后,义无反顾地带着兵马来到了临安,与北莽厮杀。呵呵,还真是一个情种啊。” 陆长生不知道为什么孔瑾说霍无缺是个情种的时候,目光要落在自己身上,“霍家这些日子以来,的确壮大了不少。能以一家之力灭掉了太平国,霍无缺的文才武略的确不同凡响。” “霍家现在的实力,可不比我们任何一家要弱啊。” 孔瑾点点头,“是啊,霍家原本就得了两广之地,这段时间我们在前方与北莽一直作战,战火蔓延,死伤惨重。甚至连蜀国都被北莽给抢占了,百姓流离失所,我们也失去了最先的根据地。可是两广之地远离主战场,没有受到波及。霍元乙又是老谋深算之辈,趁着这个机会发展壮大,让霍家一下成了大汉极为强大的势力。” “另外,霍无缺攻克了湘州之后,太平国所积累的财富、器械、兵马,可全都落进了霍无缺的口袋啊。这一次霍无缺可真的是兵强马壮,肥得流油啊。” “长生啊,虚靖说我欣赏霍无缺,我那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啊。不仅仅是他的人,我更欣赏的是他们霍家的地盘,他们霍家的资源,这才是打胜仗的根本。” 陆长生不由得笑道,“秀才,你眼皮子一动,心里肯定在算计人,不是算计他们地盘,就是算计他们的财富,还有就是在算计他们的人。” “不过这霍无缺可是没有那么好算计的。那霍家在大汉可是根深蒂固,霍无缺的姐姐当年还是皇后,霍老爷子也是大汉的元老。霍老爷子深谋远虑,霍无缺敢当敢冲,他们霍家也是人才辈出,又拉拢了一批好汉,所以才能打败太平国,占据了湘州。” “当初成立大汉英雄联盟,其他各方势力都有些投奔到我们远征军当中,可人数最少的还是霍家军,可见霍无缺治军之严。你这个欣赏,一下子是难以实现的。” 孔瑾用瞭望筒看得眼睛酸痛,便放了下来,揉了揉眼睛,“所以才是欣赏,而不是现实。”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放心的,那就是霍无缺以及霍家绝对不会像吴精喜一样做两面派,他们绝对不会向北莽投降的。” 这一点上,陆长生也是认可的,“霍无缺当然不会投降北莽,想当初,霍家也是元勋之家,皇位他们家也占了一半。要是不出后来的事情,说不定后面的皇帝就是霍无缺的外甥了,霍无缺就当了国舅。” “秀才,霍无缺那边的事情你晚点再算计,你先好好想一想,这一仗我们该怎么打?” 虚靖在一旁说道,“还能怎么打?” “等他们杀了一阵之后,必然是混战,到了那时我们再冲杀进入,必然能杀北莽一个措手不及。打败北莽可能性不大,进入临安城防守应该没有问题。” “长生,你觉得呢?” 陆长生四面张望了一番,“我觉得不能大意。” “先前我也急着冲杀,现在看霍无缺和对面厮杀,我倒冷静下来了。北莽游多宝既然能打败岳鹏,打败了我们在赤壁的守军,能力一定是很强的。” “现在看他们兵马也不多,队伍也不整齐,战斗力也不强的样子,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就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攻破赤壁?他们还远不如闻太师和荀懿当初攻打赤壁的时候强大。” “我觉得其中必然有诈。” 虚靖仔细看了一番,除了场中央打得热火朝天之外,北莽军队那边的确看起来有些散漫,连呐喊助威声都不去临安这边。 “长生,你长进了啊,看得比我还深邃了,看来你还真不再是一个麻木的杀人工具,而是一个胸有成竹的主帅了。” 陆长生嘴角扯了扯,“秀才,你觉得呢?” 孔瑾摸着下巴胡须,眯着眼睛,“长生你的确看出一些端倪来了。” “这北莽在钓鱼啊!” 虚靖一愣,“钓鱼?钓什么鱼?” “那庞尚诩都重伤起不了床,他那直钩垂钓还能用?” 孔瑾说道,“庞尚诩自然是钓不了鱼,可是游多宝可是个高手的。” “你们看啊,这临安四周的地形,像不像一个口袋?” 陆长生环顾四周,点点头,“的确像。” 孔瑾说道,“游多宝没有全力攻打临安城,而且派了个将领和霍无缺单打独斗,又将兵马藏起来,只放出部分军容不整之人,就是想让我们大意,想要将这支部队吃掉。” “这北莽要是这么容易吃掉,他们也不可能打到临安来了。我猜啊,这游多宝在下一盘大棋啊,他想要将大汉的有生力量都在临安消灭掉。只要有大汉兵马过来,就会落入他们的包围圈,被他们活活吞掉。” “这游多宝摆的是一字长蛇阵,又在其中布下了关门打狗阵,首尾相连,环环相扣,有点水准啊。” 这时陆长生说道,“好了,他们要分出胜负了。” 第835章 霍无缺的必杀榜,一字长蛇阵 虚靖和孔瑾连忙看向场中央方向。 果然,胜负已分。 侯亮的武艺不敌霍无缺,手中的开山斧已经掉落在地。 而他的头盔也被霍无缺的长枪打落,露出乌黑的头发散落在外。 侯亮拍马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因为霍无缺没有给他留恋的机会,自从侯亮出言侮辱了刘秀珠,侮辱了他霍无缺之后,侯亮就上了霍无缺的必杀榜的名号。 在霍无缺的必杀榜上,加上侯亮,目前还有七个人。 北莽皇帝耶律雄基排名第二,丞相荀懿排名第三。 以前闻太师排名第二,后来闻太师死了,荀懿就一跃而上,成为了第三。 还在北莽苟且偷生的康王刘构排在第四位。 对于刘构,霍无缺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 这等卖国求荣之徒,不得好死。 北莽皇后名列第五。 温霞此人,原本是大汉中忠义侯之女,理当为大汉出生入死。 可是这样一个人,为大汉执行任务,代替刘秀珠嫁入北莽之后,却助纣为虐,残杀刘家皇族中人,对大汉之人视如仇人,欲杀之以绝后患。 最让霍无缺无法接受的是,温霞竟然在刘寰死后,将刘寰的头盖骨取下,放在后宫之中当做杯具把玩,实在是丧尽天良,人神共愤。 这样一个人,能名列霍无缺必杀榜的第五位,也算她的荣耀了。 至于第六位,是霍无缺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个人。 一个一直藏身于北莽后宫的人,一个一直游走在北莽皇帝的身边的人。 一个和北莽皇后温霞关系匪浅的人,一个据说被远征军视为日后大敌的人。 那就是北莽西厂督主,宇化田。 对于这样一个人,霍无缺是一定要杀了他的。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大汉,为了刘秀珠,这样的心腹大患,宇化田必须得死。 至于霍无缺的必杀榜上的第一名,霍无缺永远也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 只有等霍无缺杀了他之后,他才会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这个人,就是我杀的! 现在霍无缺不会去想其他的人,他的目光盯着前方之人。 狼狈逃窜的北莽先锋将侯亮。 霍无缺心中也承认,侯亮的确是个将才。 他的口才很不错,他的心态也很好,尤其是他的武艺也相当不错。 能和自己战斗到一百零八个回合才分出胜负的人,霍无缺从心底认为他算一个高手了。 不过,侯亮无论武功有多高,终究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对于自己的手下败将,对于自己必杀榜上的人,那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 所以霍无缺在将士们的呐喊声、助威声中,拍马追了上去,要取侯亮的人头。 “秀才,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霍无缺这样追上去,恐怕会陷入包围当中啊。” 虚靖一边看着,一边淡淡地说着,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来。 孔瑾的脸色也很寻常,他摸着下巴胡须,“没错,北莽摆出的这一字长蛇阵图,可首尾相连。攻其首,蛇首伸缩之间,毒牙吐露,毒液喷洒,可置人于死地。攻其尾,其尾盘旋之间,可蜷缩杀人。而攻其腰腹,则首尾相顾,敌人无处可逃。” “现在侯亮敌不过霍无缺,霍无缺又追了上去,只要北莽军队移动阵型,那么霍无缺就无路可逃了。” 虚靖看向陆长生,“长生,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霍无缺去送死?” “秀才可是说了,北莽那游多宝颇有些手段,而且据我们打探得来的消息,游多宝的武艺还不在闻太师之下。要是霍无缺就这么死了,恐怕对大汉来说,元气大伤,士气大降,刘秀珠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了。” “这种情况,我们远征军也不想看到吧。” 陆长生眼眸紧紧地盯着那道身影,“如果霍无缺就这么死了,那么他就对不起冠军侯这个称号。如果霍无缺就这么陷入了敌人的埋伏当中,那么霍无缺就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灭了太平国。” “我想,霍无缺还没有那么容易死。” 孔瑾笑了笑,“长生还是有眼光啊,霍无缺可是身经百战之人,可是能与北莽皇帝耶律雄基抗衡之人,他要是如此鲁莽,如此轻而易举被杀掉的人,那么来临安城救援的,也轮不到他带兵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霍无缺在离开阵营五十丈的时候,就会停住,然后等另外一支军队配合。” 虚靖问道,“另外一支部队?” “现在除了我们在这地方埋伏,等待时机,还有哪支部队能配合他?” “莫非要等着刘秀珠挺着大肚子,从临安城里杀出来?这种情况可不好笑,要是刘秀珠在战场上生了个娃娃,那就乱成一锅粥了。” 陆长生说道,“虚靖,你可别忘记了,武冲和宗老还领着一支远征军从北莽回来了。” “他们一直没有和我们汇合,秀才和我分析过,武冲和宗老应当与游多宝纠缠,边打边退,打的是游击战,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现在北莽摆下一字长蛇阵图,那么武冲和宗老应当在霍无缺大军的右侧等候着的。” “一旦霍无缺发动攻击,武冲必然会领军攻击。” 虚靖说道,“听说宗老身体伤势未痊愈,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武冲一人之力,难以与北莽抗衡。他们带着的远征军队伍,经过在北莽境内的厮杀,恐怕剩下的兵马只有几千人了。面对北莽声势浩大的军队,难以发挥多大的效果,他们要是去配合霍无缺,恐怕是有去无回啊。” 陆长生说道,“除了武冲和宗老领着远征军的剩余部队,还有一支有生力量一直没有露面的,你可别忘记了。” 虚靖想起来了,“哦,长生你说的是刘秀珠手下的兵马?” “没错,岳鹏还领着临安朝廷兵马,我还觉得奇怪,这守卫临安的任务应当是刘秀珠的兵马,现在却没有看到人,只有霍无缺的兵马在前面迎敌。看来岳鹏这小子已经在蓄势待发了。” 这时,又有两支军队杀了出来,冲杀到北莽军前,前方已经厮杀成一片。 在这其中,一个银色的大光头尤其耀眼。 “真没想到,武冲又变色了,这银色看起来有些土啊!” 第836章 蛇打七寸,阵眼 土归土,武冲杀起来还是很给力的。 只见那硕大的银色光头如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惨叫声一片。 这一次,武冲手中拿着的是一把戒刀。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武冲会用戒刀,而不是用长矛,或者长枪,或者用他擅长的乾坤大摔碑手。 不过没有人能否认,武冲的武功,又精进了许多。 应当已经迈入了九品高手之境。 看来这一趟北莽境内之行,尤其是杀到了长安附近,对于武冲境界的提升,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只不过,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哪怕武冲杀了数十人,哪怕武冲身后的远征军将士相当勇猛,哪怕岳鹏、霍无缺的兵马也同时冲杀出去,依旧只是短暂的冲锋。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北莽的一字长蛇阵就发挥巨大的威力,逐步反扑过来,有围拢之势。 霍无缺、武冲、岳鹏等人都是久经沙场之人,自然看出了情况不对劲。 可是看出来了是一回事,能应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一字长蛇阵逐渐围拢,首尾相顾,张开獠牙,要来将大汉将士吞噬,已经有不少将士陷入其中,逃脱不得。 陆长生越看,眼眸越发凝重,“秀才,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恐怕武冲他们要被北莽给困住,难以逃脱出来。” “我带兵去冲杀,撕开一个缺口将人救出来,虚靖你领着人来接应。” 不待虚靖答应,孔瑾一把拉住陆长生的手臂,“长生,再等等,只要再等一会,就有战机出来了。” 陆长生握紧霸王刀,“还等?” “再等下去,武冲他们就没命了。” 陆长生说得没错,武冲因为冲杀得太快,太猛,一直冲到了北莽大军的中间,开始杀得兴起,好不畅快。 杀着杀着,武冲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因为围过来的人都是盔甲在身,一手持长矛,一手持盾牌,防守严密,武冲一下子杀不到人了。 很显然,北莽这一次是有备而来,针对大汉的将士做出了专门的准备。 武冲抓住一根长矛,将敌人往空中一扔,然后横扫一圈,将敌人打退数步。 趁着这个机会,武冲用眼角余光扫视周边,他和其他的远征军将士已经被隔离开了,就在他的右手边,有数十个远征军将士被北莽士兵包围着,正在殊死抵抗。 可是人数不对等,又陷入包围,死伤惨重。 武冲大喊一声,双手抓过两根长矛,便使出了他的成名绝技,乾坤大摔碑手,将两人给摔倒在地,便化成了烂泥一般。 随即,武冲双手抓住长矛,挑开前面的人,便要去与远征军将士汇合。 一声闷哼。 武冲背后被重物击中,不由得一个趔趄。 饶是武冲有横练金刚罩铁布衫护体,这一次重击依旧让他感觉到体内气血翻涌,差点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武冲回头一看,是侯亮朝他扔了一个拳头大的铁球。 狗东西,知道打不过自己,就躲得远远的放暗器。 或许知道普通的暗器伤自己不得,那狗贼侯亮竟然选择了用沉重的铁球攻击,实在不要脸。 武冲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斗气的时候,便不去理会侯亮,依旧朝前杀过去,要杀出一条血路和远征军兄弟们汇合。 唯有和大队人马汇合,才有冲杀出去的机会。 可是侯亮不会给武冲这个机会。 侯亮手中令旗一挥,便有一队人马出来,拦在了武冲身前。 这一队人马,全部是重装骑兵,手持长枪,枪尖纷纷刺向武冲。 武冲只能先应付这队重装骑兵,后背又被侯亮用铁球打了两下。 这一次,实在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身上又多了数道被长枪刺伤的血痕。 破功了! 陆长生看到武冲受伤,便对孔瑾说道,“秀才,不管机会在哪里,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武冲被他们杀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远征军的兄弟们被北莽狗贼剿杀。” “我先下去,你们见机行事。” 孔瑾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心中清楚,现在冲杀下去,不是最好的机会。 因为北莽与大汉厮杀得正激烈,而且北莽的一字长蛇阵还没有彻底合拢,还没有露出那关键所在。 如果能再给一炷香的时间,那么孔瑾就能找到北莽军队的要害,就能一击即中。 只是陆长生心中对武冲的感情,对远征军将士的感情,不是机会所能比拟的。 所以陆长生冲杀了下去,带着一队兵马直扑北莽军营。 孔瑾扯着嗓子喊道,“长生,打蛇打七寸!” 虽然孔瑾用尽了力气,可是陆长生已经冲杀了下去,不知道听清楚了没有。 虚靖问道,“秀才,打蛇打七寸是什么意思?” 孔瑾一边和虚靖下山,一边说道,“北莽布下了一字长蛇阵,首尾能相顾,进可攻,退可守,最为要紧的是我军一旦陷入了北莽军中,便会被北莽军队死死缠住,越挣脱缠得越紧,最终被他们吞噬而亡。这就是一字长蛇阵的厉害所在。” “而蛇的最为紧要处,也是最为要害处,不是蛇的獠牙、毒液,也不是蛇的尾巴,而是蛇的七寸。七寸之处,必有蛇胆、蛇心。只要打中七寸,蛇必亡,阵必破。” “现在北莽的一字长蛇阵还没有完全合拢,七寸就没有露出来。这个时候貌然进攻,极有可能再被他们给拉进去,白白送死。” 虚靖如此聪明之人,一听就明白了,“秀才,现在长生他们没有找到七寸,哪怕救出了武冲,也会重新陷入北莽的一字长蛇阵中苦苦挣扎,不得逃脱。” “所以你才不顾武冲的安危,想要长生再等等?” 孔瑾点点头,“是啊,如果武冲能再坚持一下,如果长生能再等等,那么我们这一支军队突袭下去,直捣七寸,必定能一举成功。” “哪怕不能将北莽人打败,救出武冲,救下临安,我还是有八成把握的。” 听到孔瑾说只有八成把握,虚靖知道事情相当严峻了。 毕竟行军打仗,孔瑾的确有天人之才,没有九成八的把握,孔瑾都觉得不稳定。 虚靖眼眸中露出自信的光芒,看向孔瑾的眼睛问道,“秀才,不是还有我吗?” “这个北莽一字长蛇阵的七寸,就由我来破了。” 孔瑾说道,“长生擅长近距离厮杀,原本是最好撕开蛇之七寸的人选。可是他已经冲杀下去了,未必能找到一字长蛇阵的七寸所在。” “你们道门术法精湛,也只能试一试了。” “虚靖,你去杀一个人,或许能有破解之法。” 虚靖跃跃欲试,“是杀那个拿开山斧的人吧,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字长蛇阵的阵眼就是他了。” “我现在就去杀了他,破了北莽的大阵。” 孔瑾说道,“不是拿开山斧的人,他只是个幌子而已,真正的阵眼在后面。” “是谁?” “一个女人!” 第837章 糟糕,被封了 陆长生并不知道阵眼是一个女人。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看到女人。 或者,在他的眼中,已经没有男人和女人的区分。 只有敌人! 他带着人马冲杀进去,目标很明确,就是救出武冲以及远征军的将士。 所以,当岳鹏看到陆长生的时候,大喊一声,“陆亲王!” 陆长生只是朝岳鹏点点头,眼眸坚定地朝前方冲过去。 哪怕霍无缺在另外一边大喊,“陆长生,和我汇合,一同活捉游多宝!” 陆长生并没有理睬霍无缺,更没有接受他的建议,他的霸王刀一刀挥下,红芒闪过,身前三丈的敌人,便被斩飞。 “武冲,往我这边来!” 虽然陆长生一路斩杀过去,可是敌人众多,一下杀不过去,便叫武冲往自己这边汇合。 武冲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精神一抖,双手一拍,将一个北莽士兵的脑袋给拍出脑浆来,红的黄的白的溅了一身。 “长生,你终于来了啊。” “兄弟们,陆长生来了,我们能赢了,冲啊!” 在武冲的带领下,陆长生的到来,无疑激发了陷入围困当中的远征军将士的斗志,连同大汉士兵看到援兵来到,听到陆长生到来的消息,也同样的精神一振,更加勇猛杀敌。 两人一路厮杀,陆长生就来到了武冲身边。 “武冲,你可还好!” 武冲用手抹了一下脸,将沾满头顶的血肉给抹掉,露出银色的光秃秃头颅,“我没事,这些鸟人哪里能伤得到我。” “只是这些个狗东西实在太多了,又有阵法,我们冲杀不出去,死了不少兄弟。” “长生你来得正好,你来了我们就能杀光他们。” 停顿了一下,武冲抓起一具北莽士兵的尸体往前一丢,砸倒了两个想要偷袭的北莽将士,头也不回地问道,“长生,你不是在凉山和荀懿作战吗,怎么过来了?” 陆长生杀了不少人,身上已经有些煞气弥漫,背靠着武冲,一刀一刀地劈向敌人。 能让陆长生将后背托付的人并不多,武冲恰恰是其中一个。 “荀懿暂时退了,我们听到了游多宝攻打了临安的消息,便立马赶过来。” 武冲大喜,手中戒刀横砍,可惜只砍断了一个敌人的手臂,“哦,游多宝这一次有三十万兵马,我们和岳鹏还有霍无缺的兵马加起来不足十五万,还不到他们的一半。你带来了多少兵马,有十万没有?” “如果有十万,我们二十五万对付他三十万,也还是有胜算的。” 陆长生说道,“没有,只有一万多!” 武冲一愣,随即说道,“一万多也行。” “想当初我们两人,面对流沙郡数千人,里面还有不少幽州兵马,我们照样冲杀了进去,还砍掉了那流沙郡郡守秦纲的脑袋。” “嘿嘿,那就再来一次吧。” 陆长生收回霸王刀,沉声说道,“那次我们不是两人,而是三人,还有柳青。” 一听到陆长生提起柳青,武冲的脑袋就充血上去,银色的光芒更加闪烁,“长生,干他娘的。” “这些狗杂碎,一个也不能放过。” “杀啊!” 充满煞气的陆长生和怒气值爆满的武冲,二人以势不可挡之势,杀向了北莽大军。 其他人,如岳鹏、霍无缺,都是想趁着陆长生带着远征军冲杀过来,撕开一个缺口的机会,往安全的地方撤去,以免陷入北莽的重重包围当中逃脱不得。 唯有陆长生和武冲,逆向而行,冲向前方,冲向侯亮方向。 而身后的远征军,没有丝毫犹豫,同样紧紧跟随步伐,义无反顾地冲向前去。 一退,一进,形成了两股明显的潮流。 而陆长生和武冲的目标都很明确,那就是侯亮。 既然游多宝没有露面,那么现在北莽作战的指挥者便是侯亮,至少明面上是他。 擒贼先擒王,杀贼先杀头。 这是陆长生和武冲多次合作形成的默契。 侯亮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他并没有惊慌,并没有逃离。 他很清楚,自己打不过武冲,更不可能战胜那个残忍无比的陆长生。 武冲虽然凶猛,他的肉掌砍翻了不少人,拍碎了不少脑袋,可是和陆长生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陆长生的霸王刀太过于霸道,太过于不讲道理。 每一刀杀下去,便是血肉翻飞,便是残肢断骸满天飞,便是惨叫连连。 陆长生的霸王刀带来的是群体伤害,是精神和躯体上的刺痛、震慑。 “陆长生,你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怪不得闻太师都能死在你的手中。” 侯亮从怀中掏出一物,红红的,像个小番茄一样。 可就是这个小番茄一样的东西,侯亮的眼眸中露出狂喜的光泽,“伟大的造物神啊,既然让我追随大柱国来到前线杀敌,既然让我有扬名立万的机会,又给了我如此神圣的法器,那么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盼。” “诸位白衣大祭司,出来吧,是时候展现你们对伟大造物神的忠诚了,是时候发挥你们的威力了。” 侯亮举起小番茄,手中便有亮光闪起。 与此同时,在陆长生和武冲的四周,有阵阵云雾翻涌,将二人和远征军将士给隔离开来了。 远征军将士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主帅陷入困境,便要拼命冲杀进去救人。 可是无数北莽士兵又围了上来,让他们寸步难行。 一时间,他们和陆长生、武冲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陆长生看到周边出现四个白袍人,便知道那些令人生厌的北莽白衣祭司又出现了。 这些白衣祭司,陆长生面对过很多次,也杀了很多过。 每一次,都赢得不轻松。 每一个白衣祭司,都手段非凡,功力雄厚。 而眼前的这四个白衣祭司,看起来似乎要比以前的白衣祭司又强悍几分。 武冲警惕地看着四周,“糟糕!长生,我们被他们围住了,封住了所有的道路。” 被封了! 没错,侯亮手中的邪恶小番茄散发出的光泽,还有那些白衣祭司施展出的阵阵云雾,将陆长生和武冲封在其中,不得逃脱。 陆长生也尝试过冲出去,可是在那邪恶小番茄的光泽下,在白衣祭司的施法下,他的霸王刀竟然砍杀不了。 显然,北莽这一次攻打临安,依仗的不仅仅是三十万兵马,依仗的不仅仅是游多宝,不仅仅是一字长蛇阵。 他们是精心准备,有备而来的。 或许,他们的真正的目的,就是用邪恶小番茄,封住陆长生,彻底将他锁死在其中,扼杀他的一切生机。 第838章 冲破邪恶小番茄,杀出来了! 外面的厮杀依旧,霍无缺和岳鹏发现自己所带军队的压力减少了不少,便没有一直往后撤。 毕竟是长期带兵打仗之人,能敏锐地观察到战场上的形势变化。 作为一个将军,如果不能敏锐地察觉到战场上的细微变化,那么就会错失战机,就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所以当感觉到压力减少之后,霍无缺并没有急着将兵马撤回临安城内,而是观察了一下,便迅速做出了决定,“杀!” 又领着兵马杀了回去。 而另外一边,岳鹏几乎在同时做出了与霍无缺一样的决定,带着兵马冲杀了回去。 这是一场高手之间的对决,也是北莽与大汉之间的巅峰对决。 一时间,场面厮杀得极为惨烈,极为凶残。 到处是呐喊声,到处是惨叫声,到处是鬼哭狼嚎声。 而在一处地方,有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雕塑一般。 是个女人。 一个很美的女人。 她身材颀长,长发及腰,肤若凝脂,高挺的鼻梁,明亮的眼睛。 她的手指也很修长。 一个绝世美人一般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的眼中没有其他,只有陆长生和武冲在白衣祭司的包围中厮杀。 仿佛除了这一角的厮杀之外,其他数十万兵马的厮杀在她的眼中,都不值得多看一眼。 可是如果有人靠得很近,就会看出,这个如仙女一般的女人,手中盘着一个活物。 一条蛇。 一条白蛇。 蛇并不大,也不长。 就在她纤细修长的手指尖盘着,也和这个女子一样,一动不动。 唯有偶尔吐出的蛇信子,才让人感觉到不寒而栗。 那是一条活蛇,一条致命的毒蛇。 因为每当白蛇的蛇信子吐出来,便有一阵寒气一样的云雾随之而出。 那股稀薄的云雾飘到前方,便和侯亮手中的邪恶小番茄散发出的光泽融为一体,瞬间化作滚滚云雾,将其他人隔离开来。 将陆长生和武冲封死在里面,无法逃脱出来。 女子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神佛一般,让人敬而生畏。 看不出她有多大年纪,看她的容貌,十五六岁都有可能。 可是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三十多岁也有可能。 “姑娘家不要玩蛇,很危险的!” 女子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身体微微一僵,便转过身来,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道士,生得俊朗,尤其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笑起来很容易让人心动。 女子开口了,“你是谁?” 声音很好听,空灵,悦耳,仿佛是从青山幽谷中传出来的。 又好像是从开满鲜花的院子中传出来的。 “龙虎山小道士,虚靖,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虚靖站立在女子的右侧的一丈距离之远,朝她行了一个道门之礼。 很有礼貌,很是谦逊。 女子目光落在虚靖的手上,虚靖一只手放在身后,一只手放在身前,放在身前的手指尖在环转一截小木棍。 很平常的一截小木棍,平常得像顽童在路边上捡的一根小棍一样。 可是女子明亮的眼眸看到那一截小木棍,多了几分关注。 “你那根棍子可以送给我吗?” 虚靖将小木棍放在手掌心,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急于对他出手,而是对他手中的小木棍很感兴趣。 看起来很是天真无邪一般,让人毫无戒备之心。 “哦,你喜欢棍子啊。” “倒也不是不能送给你,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怎么能随便送你东西呢?” 女子说道,“你可以叫我阿青。” “现在,你的棍子可以送给我了吗?” 虚靖的手指环绕小棍,小棍便在他的指尖跳跃,如同活物一般。 “原来是叫阿青啊,很好的名字。” “青青河边草,悠悠万里道。划生在春时,远道还有期。春至草不生,期尽欢无声。感物怀思心,梦想发中情……” “姑娘一定出身名门,父母非官即富,所以才会给你取这么好听而富有文采的名字。” 女子微微摇头,“不是,我的名字是随便取的。” “我把名字已经告诉你了,你可以将木棍送给我了吗?” 言语之中,略微有些不耐烦了,好像自己重复索取一根木棍,竟然没有得到,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虚靖看着女子手中的蛇,“阿青姑娘,你还真是有趣啊。” “又喜欢玩蛇,又喜欢棍子,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也不是小气的人,既然你想要,那我就给你吧。” 虚靖说完就将棍子递给阿青。 阿青并没有任何停顿,便伸手来接棍子。 这时,虚靖暗暗发力,手中的小截桃木棍上便有微弱电弧闪烁,朝阿青的腹部袭来。 “可恶,你们大汉的男子都是这么薄情寡义,都是这么不守信用。” “既然这样,你们这些无情无情,不守承诺的大汉人都可以去死了。” 阿青手中的白蛇突然张嘴,如同飞刀一样射向虚靖的咽喉。 虚靖也被吓了一跳,因为那小白蛇突然就飞了出来,直扑自己的面目。 “妖怪,还不现出原形!” “你们这些个妖孽,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才是最应该死的。” “急急如意令,五雷天罡正法,劈!” 不知什么时候,虚靖和阿青的头顶上有一片乌云盘旋,里面有雷电闪烁。 原来虚靖已经在暗中启动了龙虎山的镇山功法,五雷天罡正法。 数道雷电同时从天而降,劈向了阿青。 阿青神情一冷,身子微晃,便出现了右手边的一丈之距。 再次举起右手,小白蛇一口寒气便扑向了虚靖。 虚靖两个闪现,不退反进,逼向阿青。 两人便你来我往,厮杀起来。 而这个时候,一个人飞身而上,煞气腾腾,一刀劈下,红芒闪烁,强大的刀罡之气携带滚滚煞气,劈中了一个白衣祭司。 随着一声惨叫,一个红衣祭司从中间被劈开。 侯亮急了,“阿青,不要和那道士纠缠,继续施法,困死陆长生!” “阿青,你不要离开阵眼位置,他们要逃出来了。” 陆长生借着虚靖缠着阿青,不能继续释放云雾之际,一刀接着一刀砍向四周。 眼前阵法就要维系不住,侯亮“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喷洒在手中的邪恶小番茄上,“阵法起,索命魂,封死陆长生!” 陆长生眼眸猩红,如同从地狱中厮杀出来的恶魔一般。 一刀接着一刀地砍向四周。 随着两声惨叫,又有两名白衣祭司被杀死,阵法瞬间崩塌。 陆长生摆脱了侯亮的邪恶小番茄制造的困境,从中逃脱出来,大声呐喊。 “区区邪恶小番茄,也想封死我了,去死吧!” “我,出来了!杀!” 第839章 纸老虎,反攻,进城 “轰隆!” 平地一声炸雷。 人头纷飞,残肢断骸无数。 那四个方位的白衣祭司化为血肉烂泥一团。 侯亮脸色剧变,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精心布置的局,竟然这般轻而易举地被破了。 不仅仅死了四位神圣的白衣祭司,而且还让陆长生冲杀了出来。 当陆长生从邪恶小番茄的封锁中冲破出来的时候,当那一声炸裂声响起的时候,侯亮就知道自己太低估陆长生,太低估远征军了。 这一声炸裂不仅仅是陆长生的刀罡之气破了邪恶小番茄的困锁,而且那个龙虎山的道士,用雷电邪术将阵眼给杀了。 太残忍了。 这么一个绝美的女子,如同仙女一般的人物,谁见了都舍不得下手。 可是在陆长生和虚靖的联手攻打之下,碎裂成了无数肢体。 血腥,残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无论再美的人,都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是美的,是香的。 一旦死了,一旦身体变成碎片,那就再也寻不到一丝美感,闻不到一丝香味。 除了血腥,除了恶心,除了令人作呕的气息。 “哇!” 侯亮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身形摇晃,眼神黯淡下来,喃喃说道,“师尊,大汉有高人啊。” “他们破了一字长蛇阵,发现了阵眼,打杀了七寸,坏了我们的阵法。” “那陆长生和武冲如此勇猛,我们设下阵法,请来四位白衣祭司,全部毁于一旦。这一仗,终究不能一鼓作气,杀光大汉军队。终究不能攻克临安,活捉刘秀珠啊。” 侯亮的目光投向战场中央,自从陆长生冲破重围之后,大汉上下士气高涨,局势已经发生了扭转。 或许,北莽大军不会惨败,可是再这么继续下去,死伤会越来越惨重。 这不是侯亮想要的,更不是游多宝想要的。 侯亮对身边之人说道,“鸣金,收兵!” 北莽撤了! 陆长生等人领兵追杀了一阵之后,见北莽大军后退井然有序,又有箭雨杀住阵脚,也没有强行去扩大战果,便也将兵力收回,布置在临安城的右侧一座营地处。 这里原本是武冲领着远征军的驻守之地,极为宽阔,多加陆长生带来的一万人,也不显得拥挤。 尤其都是远征军的将士,许多将领、士兵都还是熟悉的人,很快就安置好了。 陆长生、虚靖、孔瑾与武冲在军营中汇合,说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唏嘘不已。 武冲说道,“长生,你知道吗,我回到了长安,看到了长安城。” “可惜的是,我们无法攻破长安城,只是在外围游走了一番。哪怕是这样,宗哲这老家伙也是热泪盈眶,心心念了很久。” 陆长生眼眸中露出向往的神色,“长安,我离开长安城八年了,一天也没有回去过。我只有在梦里梦见长安的城门,梦见皇宫,梦见武王。” “武冲,你比我幸运,提前进入了长安城附近,至少看到了长安。” 孔瑾在一旁笑道,“长生,用不了多久,我们也可以打回长安,你不仅能在外围看一看长安城,而且你还可以将你的大汉军旗插在长安城头,你还可以坐在长安城头上,俯瞰长安城,看着里面的万家灯火,看着里面的炊烟袅袅,看着皇宫的金碧辉煌。” “而且,你还能看到如武王在世时的盛世景象,能看到万国来朝的盛况。” 陆长生的眼中有光,心中有火,“秀才,你说的多久还需要多久?” “你说的这些景象,是当年武王创下来的盛况,是我想要为武王,为大汉百姓做的事情。秀才,你和我说句实话,还要多久?” 孔瑾看到陆长生眼中的期盼和憧憬,也收起笑容,“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丈高楼平地起,千里之行我们已经走了八百里,万丈高楼我们已经建了八千丈,现在已经快到决战的时候了。” “只要这一波我们能守住,能将北莽打退,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我们大汉反攻的时候了,就轮到我们大汉收复失地的时候了。” 武冲拍了拍孔瑾的肩膀,“秀才,现在北莽势大,哪怕我们集中了大汉所有的势力,也不过是守住了临安城而已。” “北莽只退了三十里,兵马损失也并不大,现在的状况,我们大汉依旧处于防守方,依旧处于弱势方,怎么就到了反攻的时候,怎么就到了收复失地的时候?” 孔瑾摸着下巴的胡须,抿了一口酒,微微摇头晃脑,“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势如虎,再尔衰,再尔竭。” “我这些天一直在分析判断北莽的形势,自从闻太师死后,荀懿无法攻克凉山,主动退到蜀中。很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北莽也经不起这般消耗了,他们在后退,他们在压缩。” “这些年来,北莽穷兵默武,国库也空虚了。加上北莽朝廷内乱了数次,现在的皇帝耶律雄基逐渐不理朝政,北莽境内有我们远征军在四处骚扰,还有各地义军纷纷揭竿而起,北莽的日子也不好过。” 陆长生说道,“铁蛋在幽州干得很不错,虽然幽州城又被北莽主力给打回去了,可是铁蛋这一仗将北莽的兵力牵扯住了不少,还不断地扩充了兵力,将远征军的战术运用的炉火纯青。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撤。及时补充兵力,补充资源,搞得北莽疲于奔命。” “我觉得秀才的分析很对,北莽看起来强大,看起来不可一世,可他们的强大已经到了顶峰,或者说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在顶峰的时候,他们打不下临安,打不败我们。那么越到后面,我们的胜算就越大。” 武冲摸了摸自己的银色脑袋,“听你们这么一说,我的信心大增啊。” “这北莽在蜀中虽然攻城略地,可是最终还是被长生你们给挡下来了。这一次,游多宝率领的大军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终究也被我们给杀住了。如同你们所说的,这北莽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陆长生摸着霸王刀,将上面的残留血迹给擦拭掉,“北莽的强大,只是披着外皮的纸老虎,我们将这一层外皮给捅破,就能让他露出原形。” “武冲,秀才、虚靖,我准备进临安城和他们商量一下,我们不能一直被动挨打,是时候开始反攻了。” 武冲说道,“长生,临安城你进不去的。” 陆长生不解,“为何?” “我们领兵来解临安之围,为何不许我们入城?” 武冲双手一摊,“我到临安这么久,就一直没有进过城。” 第840章 进城,见刘秀珠 不仅武冲没有能够进入临安城,就连霍无缺也没有进得了临安城。 岳鹏带来了刘秀珠的旨意,因为北莽攻城,刘秀珠即将临产,临安戒严,所有前来勤王之师都驻扎在临安城外,不能进城。 至于粮草之物,由临安朝廷调遣。 军中之事由岳鹏居中调停,往来行走,由司天监监正何炯协调。 规矩定下来了,众人也知道事情紧急,都没有意见,按照朝廷之事定。 陆长生环顾四周,问向武冲,“宗老呢?” “他不是受伤严重,怎么不见他人?” “二夫人就在后方,等下就过来,可请二夫人给宗老诊治。” 武冲说道,“哦,宗老倒是进城了。” “宗老这一次伤得不轻,一路上我用内力给他续命,才保住性命。” “刘秀珠说宗老本是大汉忠臣,是京城防御使,现在受伤如此之重,便请御医给他诊治。这些天忙着打仗,我也好几天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了,也不知他现在情况如何。” 原来如此,大家心想,刘秀珠对元老功勋大臣,还是多有照顾的。 可是听到武冲说宗哲受伤极其严重,恐怕熬不了多久,心中又沉重了不少。 虚靖说道,“别伤怀了,这人之一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宗老为国为民,拼搏了一生,奋斗了一生,哪怕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也至少和武冲到了长安城门走了一遭,也算是圆了遗憾。” 武冲摇摇头,“我本来以为到了长安城门,老宗心里会舒服一些。谁知道他看着长安城门偏生又进不去,老泪纵横,伤势反而又加重了几分。” 陆长生说道,“长安,才是我们大汉的京城。” “过京城而不能入,那是何等遗憾。” “宗老当初在长安与北莽大军浴血奋战,最终不敌撤到了临安。许多次他都提到,长安是在他的手中失去的,他一定要为大汉夺回长安。” “收复长安,进入长安,才是宗老的心愿。” 孔瑾点点头,“是啊,好几次我和宗老喝酒的时候,提起长安,他就激动不已,汹涌澎湃,甚至还说能到长安城内走一遭就死而无憾了。” “长生,我们的步伐要加快了,不能让宗老这样的忠臣,这样的老人带着遗憾走啊。” 陆长生的目光停留在霸王刀上,手拿着一块布轻轻擦拭刀身,黑黢黢的刀身上倒映出陆长生刚毅俊朗的面容,目光炯炯有神。 “武冲,你去联系一下岳鹏还有霍无缺,最好还能联系上临安城内的话事人,我们商议一下,如何破敌。” “兵贵神速,我们在临安城不能待太久,毕竟荀懿还领着大军在蜀中,随时可能开战。我担心要是我们在临安耗得太久了,邓骁、邓天麒还有张天正他们顶不住荀懿的进攻。” 武冲说道,“我这就去联系。” “霍无缺在左边的营地中,岳鹏在守着城门,他们都可以立马能过来商议。唯有临安城的话事人,现在代替刘秀珠传递消息的是司天监的何炯,我这就叫岳鹏去寻他出来。” 孔瑾想了想说道,“武冲,你稍等,我给刘秀珠写封信,将我们的计划告诉刘秀珠,也好让刘秀珠知道我们的下一步行动,让她心里有个底,也好定下主意,让何炯转告给我们。” 武冲伸出大拇指,“还是秀才想得周全,何炯毕竟只是传话的人,刘秀珠才是做主的人,要是何炯来回折腾跑来跑去,恐怕真的会耽误时间。” “秀才,你抓紧写,我马上就去送。” 孔瑾拿出笔墨,略微思索,便龙飞凤舞地写起来,随即拿起纸,放在嘴边吹了吹,这才折好交给武冲,“好了,可以交给刘秀珠了。” 武冲看了一眼陆长生和虚靖,“这接下来的计划,长生,还有虚靖你们不看一看?” 陆长生摇摇头,“不用,秀才既然写出来了,必定胸有成竹,至少有九成五以上的把握,你放心去送就是了。” 虚靖也笑道,“术业有专攻,算命看风水测天机才是我的特长,冲杀在前,所向披靡是长生该干的事情。” “至于这些阴谋诡计,尔虞我诈,那是秀才饭碗里的菜,我们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 武冲想想也是,眼前这个有些猥琐的军师,可是连荀懿和庞尚诩都极为敬重之人。 天下才气共十斗,秀才独占八斗。 他想出来的阴谋诡计,其他人还差六斗。 孔瑾啧啧说道,“瞧你这话说的,什么阴谋诡计,这是神机妙算,这是算无遗漏,这是用兵如神。” “算了,武冲你赶紧去吧。该说的我都写在里面了,就看刘秀珠怎么做了。” 武冲将信放在怀中,便往城头方向大步走去。 虚靖看着武冲离去的背影,看向陆长生,“长生,你觉得刘秀珠会露面吗?” 陆长生摇摇头,“我不知道现在临安城里的情况,我更不知道秀珠姐的情况。她不许任何人进城,连霍无缺都不能进去,显然是有她的考量的。” “无论入不入城,我们首当其冲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北莽大军击败,将他们赶去天河。” 孔瑾若有所思,“刘秀珠乃天纵之才,武艺超群,哪怕有了身孕,以她的本事,好歹也要露面振奋士气。现在她相当于封城、禁宫,看来事情不简单啊。” “等武冲回来,何炯过来,我们就能知道临安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能知道刘秀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有一点长生说的很对,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打败北莽,打败游多宝。” 虚靖说道,“好端端的临安城,都来到城门了,而且还是千里迢迢的过来勤王,却连城门也进不了,实在有些无趣啊。” “都说临安好啊,风景不与四时同,尤其是城里的扬州瘦马,那是一绝啊。” “秀才,要不要和我一起……” 孔瑾眼中一亮,随即连连摆手,“虚靖,你休要坏我坚定不屈之心,我心中有且只有一人,那便是嫣嫣。” “无论是扬州瘦马也好,还是其他花魁也好,和嫣嫣相比,都是土鸡瓦狗。” 虚靖朝外面看去,笑道,“秀才,你也太谨慎了,二夫人去后面给伤兵治病了,一下不会过来的。” 三人闲谈了些事情,不多久,武冲就回来了。 跟着武冲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人,司天监的监正何炯。 何炯形色匆匆,与众人行礼之后说道,“皇上有旨,秀才信中所说,皆可。” “另,请陆亲王,唐门二夫人入宫。” 第841章 又见刘秀珠,保大还是保小 陆长生见到刘秀珠的时候,吓了一跳。 在他的想象当中,刘秀珠应当是红光满面,微胖,充满母性慈爱光辉的模样。 因为怀有身孕之人,都会比往日胖些许,而且因为怀有孩子,吃得比以前多许多,脸色也会很红润。 就像海阿妹,她怀有身孕之后,就比以前胖了许多,脸上也肉嘟嘟的,不再像以前那般黑,而是黑中带红,比以前更好看了。 可是刘秀珠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刘秀珠很虚弱,极度的虚弱。 她的脸色惨白,白的像透明一样。 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看不出肚子的模样。 “长生,你来了啊!” 声音也有些低,哪怕是用了力气,都说不出很大的声音来。 看到刘秀珠这般模样,听到她这般虚弱的声音,陆长生的鼻子骤然一酸。 在他的印象中,刘秀珠一直是英姿飒爽的,一直是雄赳赳气昂昂,杀伐果断,叱咤风云的。 在他的记忆中,刘秀珠永远是冲杀在前,永远是打不倒的。 因为她是长公主,因为她皇帝,因为她是刘秀珠。 她是皇族的顶梁柱,她是大汉的脊梁。 她永远不会虚弱,永远不会倒下的。 可是现在,刘秀珠就躺在床上,哪怕是看到陆长生,她想用手支撑着床沿,却无法起身。 杨影连忙拉着刘秀珠的手,“皇上,你才服用了药,可千万别动,太医吩咐过,你必须得绝对静养,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现在亲王过来了,又将北莽大军给打败了,皇上你就可以安心养着了。” 陆长生快步走到床边,看着刘秀珠的眼睛。 原本很好看的眼睛,原本像天上星辰一般明亮闪烁的眼眸,此时因为虚弱而有血丝在其中。 哪怕刘秀珠想挤出一丝笑容,陆长生的心中愈发难受,“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杨影怕刘秀珠伤心,连忙说道,“亲王,你是不知道啊,皇上这段时间可受罪了。” “其他妇人怀有身孕,过了头两个月就好了,可是皇上怀的是龙种,越到后面,反应越强烈。皇上几乎没有一天能睡个安稳觉。” “这是吃也吃不进,睡也睡不稳。因为担心肚子的孩子,皇上每次都是逼着自己多吃点东西,可是越吃,皇上的身体越虚弱,唉……” 陆长生看到刘秀珠的手放在被子外面,这双手依旧修长,依旧白皙如玉,可是太苍白了,连血管经脉都能看到。 看来杨影没有说假话,刘秀珠是越到后面反应越强烈。 陆长生握住刘秀珠的手,微凉。 还没有到寒冬,这屋内已经烧了木炭,陆长生都感觉到很热了,可是刘秀珠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手却依旧冰凉。 “姐,怎么会这样呢?” “太医怎么说?” 刘秀珠看着陆长生,看着他的眼睛,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长生,我没事的。” “能看到你真好,有你陪着我,我也就没有那么心慌了。” 陆长生知道女子生产,那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哪怕是海阿妹,怀孕的过程中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在生产的时候,众人都是紧张焦急得不行。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说母子平安。 “姐,你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会陪着你,直到孩子生下来。” 杨影嘟着嘴说道,“你当然要陪着,你不陪谁陪啊,这可是你的……” 刘秀珠给了杨影一个眼神,打住了她的话,“是啊,长生,有你陪着就好,我和你一样,没有父母,没有家人,就剩下我们两人了。” “长生,你现在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而这个孩子,是我们皇家的血脉,是我们大汉的未来天子。哪怕我有什么意外,你也一定要保住孩子。” 陆长生急了,“姐,你怎么说这些话呢?” “你不会有事的。你的武功无人能及,你的内力浑厚无比,现在还有太医。对了,唐门的二夫人也过来了,就在外面等着。二夫人医术高明,在蜀中有神医之称,等下请她给你看看,你肯定会没事的,肯定会母子平安的。” 刘秀珠苦笑一声,“长生,今日你来了,有些话我得和你说明白,否则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会乱了分寸。” “我以前也以为我身体好,从来没有得过病,哪怕是受伤养一段也就好了。生个孩子应当不成问题的,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我真的遇到了难题,如果闯不过这一关,说不定我的性命就要交在这里了。” 刘秀珠的手指轻轻在陆长生的手上点了点,“长生,你先听我说完,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 “其他的妇人生孩子,那都是母子同心。可是我怀孩子,与他人不一样。因为我是练功之人,我的体质比一般女子要好,可就是这种体质好,对于我肚子里的孩子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因为物极必反。太医给我会诊,何炯折损寿元给我占卜窥天卦,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天生万物,相生相克。我这样的体质,原本不适合怀孩子。” 天生万物,相生相克。 或许普通的女子,普通的体质,怀有孩子,会很顺利。 可是越强大的女子,越强悍的体魄,对于生孩子来说,却是极大的困难,是极大的阻碍。 不适合生孩子,却强行生孩子,那是逆天而行,反噬就不要来的更为猛烈。 这也是刘秀珠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原因所在。 见刘秀珠有些虚弱,杨影连忙端来一碗参汤,“皇上,你说了这么多话,先歇息一下,喝碗参汤续一续。” “皇上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我来和陆亲王说,你且缓一下。” 刘秀珠说了这么久,的确感觉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而杨影一直在自己身边,对情况了如指掌,知晓她的心意,便默许了。 杨影将参汤喂了几口,见刘秀珠喝不下了,便也不强求,将碗放下,拿毛巾给刘秀珠擦拭,叹了一口说道,“陆亲王,皇上这些日子受了多少罪我也不说了,日后你可要对皇上和孩子好啊。” 陆长生想也没想说道,“我自然会对姐和孩子好的。” “我也没有亲人,姐和孩子就是我最亲的亲人。” 杨影说道,“太医和何监正都劝过皇上,这孩子和皇上相克,最好不要留。” “在两三个月的时候,一碗坠子汤就完事了。可是皇上不肯,她说这孩子既然来了,来到她的肚子里,就和她有母子情分,哪怕是拼了性命,也要将孩子生下来。” “陆亲王,我且问你一件事情,如果皇上难产,母子只能保一个,你是保大还是保小?” 第842章 天煞孤星,事情的真相 沉默。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杨影的目光盯着陆长生,想从他的口中得出答案。 刘秀珠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陆长生,她有些于心不忍。 对于一个不知道真相的人来说,要他面对这样的问题,回答这样的问题,太过于残忍了。 而且刘秀珠知道陆长生的性格,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陆长生是一个倔强的人,是一个有苦不往外面说,只往肚子里吞的人。 尤其是经历了武王陨落,独守离阳城六年之后,陆长生变得有些沉默寡言。 这样一个人,对于离阳城的百姓都可以将性命相托付,为之抛头颅洒热血。 为了自己的亲人,为了自己最珍贵的人,哪怕连灵魂都粉碎,他也会在所不惜的。 可是保大保小这个问题,不是要让陆长生去保护刘秀珠,不是让陆长生去保护刘秀珠的孩子,而是让他在刘秀珠和孩子当中选择一个,放弃一个。 这比放弃他自己还难。 陆长生曾经说过,他可以为珍惜的人拼命,这其中就有刘秀珠。 在无数的战斗中,他无数次陷入困境,身上几乎没有一寸地方没有受过伤,可是他依旧扛了下来。 他的心永远坚定如磐石,他的眼眸永远猩红如杀神。 他握刀杀人的手,从来没有颤抖过。 可是当杨影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刘秀珠感觉到陆长生的手在微微抖动了一下,明显可以感受到陆长生的情绪有很大的变化。 陆长生的古铜色的脸有些红黑覆盖,他抬头看向刘秀珠,“姐,你和孩子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杨影追着说道,“陆长生,没有人希望皇上和孩子会出事,可是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事情就是有这么残酷。太医院和何炯当初都劝皇上将孩子用药化掉,因为他们都察觉到情况的危机。否则的话,没有任何一个太医,没有任何一个监正,会在没有皇家血脉的情况下,还劝皇上舍掉这个孩子。” “现在皇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她已经极度虚弱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苦苦支撑。皇上的身体已经是风雨飘摇了,陆长生,你知道吗,皇上的一身功力,因为怀有这个孩子,不得已被封锁,她连运转功力都不行,因为她每次运转功力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就会痛苦万分,随时可能死掉。” 陆长生怔怔地看着刘秀珠,看着她侧过头去。 很显然,刘秀珠不想将自己最为软弱,最为虚弱的一面展示给陆长生看。 十月怀胎,所有母亲想要的东西,刘秀珠都没有享受到。而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折磨,所有的苦难,刘秀珠都在加倍承受。 物极必反,相生相克。 这个孩子克她! 克,触目惊心的一个字,血淋淋的一个字。 刘秀珠比任何人都清楚留下这个孩子对于她自身的伤害,可是她无法下定决心将这个孩子拿掉。 因为这个孩子是刘家皇族的血脉,是大汉朝廷的未来和希望。 最为重要的是,刘秀珠问过太医,如果这个孩子没有了,她还能不能再有孩子。 太医院给刘秀珠的回答是否定的。 武功上的天赋异禀,多年来的征伐杀戮,让刘秀珠的身体不再适合怀有身孕。 尤其是这一次,无论孩子是立即打掉,还是生下来,刘秀珠的身体都不可能再有孕了。 刘秀珠铁了心要留下这个孩子,还有一个原因,或许在她的内心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孩子的真正血脉。 “影儿,你不要说了。” “你不要这么逼问长生,他不应该来回答这个问题,他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杨影的眼泪流了下来,这些日子,刘秀珠承受了多少痛苦,她都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刘秀珠未来要遭受何等痛苦,甚至极有可能性命都丢掉,这种情况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不,陆长生应该回答这个问题,他必须回答这个问题,他有责任,有义务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是孩子的……” 刘秀珠沉声喝道,“影儿!” 声音不大,可是刘秀珠的话中充满了不可动摇的威压,充满了不容质疑的威严。 在这一刻,她不再是一个虚弱的孕妇,不再是一个即将面临生死考验的女子。 她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她是一言九鼎的女帝。 “影儿,可以了。” “你先前答应过我的,我们说好了的,有些事情点到为止。” “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既然做了决定,所有的痛苦和责任,都要自己扛起来。” 杨影转过身去,捂着脸,跑到隔壁房间,不一会儿,便传出杨影嚎啕大哭的声音。 沉默! 屋内再一次沉默下来。 唯有杨影的哭声从隔壁屋里传出来,撕心裂肺,极为惨烈。 刘秀珠转过身来,目光看向陆长生,“长生,不一定会有事的,你不用太担心了。” 陆长生眼中充满了焦虑,充满了自责,“姐,是不是我的原因?” 刘秀珠心中咯噔了一下,“什么你的原因?” “你有什么原因?” 陆长生深吸一口气,“我是天煞孤星。” “哪怕张爷爷为我换了眼睛,逆天改命,可是我的的骨骼里,我的血脉里,依旧还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我出生就克死了我的父母,让他们不得不将我遗弃。后来武王收留我,一直将我带在身边,因为我的原因,又克死了武王。” 刘秀珠想要说话,陆长生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压住她的手,继续说道,“后来,后来张爷爷来了,他救了我,又为我换了眼睛,逆天改命。可是张爷爷死了,他是为了救我而死的。他是被我克死的,天煞孤星的命格没有那么容易改的,哪怕换了眼睛,也换不了这个命格!” “还有很多人,柳青姐姐,鲁进,唐阳,曾毅,他们和我在一起,和我熟悉之后,和我接近之后,都死了。” “虚靖和张天正说我已经逆天改命了,可是我自己知道,我身上的煞气没有除掉,我杀人就变得更强的妖孽属性没有改变,那么我的天煞孤星命格就没有改变。” “姐,是我的原因,是我害了你。” 刘秀珠知道陆长生认真了,因为陆长生从始至终就是一个认真的人,一个执着的人,甚至说是一个偏执的人,一旦他认可某件事情,他就会认可到底,坚持到底。 “长生,你不要想多了,这件事情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把被子掀起来,我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刘秀珠已经虚弱到连掀起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陆长生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子,看着刘秀珠的腹部,眼睛越睁越大,“姐,你的肚子……” “怎么会这样?” 刘秀珠拉着陆长生的手轻轻地放在腹部之上,“长生,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真相是,我怀的不是一个人!” 第843章 又见宗哲,刘秀珠的牺牲 陆长生的表情很凝重。 哪怕是从刘秀珠的寝宫中出来,在走廊处碰到二夫人唐嫣,陆长生的眉头都是紧皱的。 他想和唐嫣说几句话,可是又无从开口。 唐嫣是大夫,是神医,她只要一看,一把脉,什么事情都能知晓了,自己多说无益。 而唐嫣的脸色也有些冷淡,有些冷清。 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陆长生知道唐嫣来宫里给刘秀珠看病把脉,她心中是抗拒的。 毕竟,无论唐嫣和远征军关系多好,和陆长生关系多好,刘秀珠毕竟是代表临安朝廷,而唐嫣是蜀国的人。 蜀国的皇帝邓昊还是唐嫣的侄外孙。 唐嫣跟着远征军来临安,除了邓骁安排的事情之外,还有就是要掌握临安朝廷的情况。 现在,要她来给刘秀珠看病,这有些强人所难。 陆长生不知道孔秀才是如何说服唐嫣的,唐嫣能进宫,能答应给刘秀珠看病,这份人情他记在孔瑾的头上,而他和孔瑾的关系,不需要还人情的。 他只是心中希望,唐嫣能抛开成见,给刘秀珠好生看病,能救下她和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命。 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说。 陆长生没有说话,唐嫣也没有说话,跟着杨影就进了刘秀珠寝宫。 听到关门的声音,陆长生知道自己待在这里没有任何作用,转头便往另外一个地方走去。 何炯告诉过他,宗哲就在旁边的屋子休养身体。 陆长生心中惦记宗哲,便快步走了过去。 还没有走到门口,便听到屋内传出咆哮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在这里干什么?” “我打了一辈子的仗,从来没有人敢管我,现在把我关起来算什么事情?” “你让开,我要去找刘秀珠,我要和她说清楚。” 这么响亮的声音,这么暴躁的脾气,自然是宗哲。 听到宗哲的声音还算洪亮,有底气,陆长生心中略微放下心来。 看来宗哲只是年纪大了,这个脾气还在,身体状况应该还能支撑得住。 另外一个声音说道,“宗老,这酒你是绝对不能喝的。” “我这段时间给你诊治,你的伤口迟迟无法愈合,再喝酒的话,对伤势愈合百害而无一利。” “另外,你是大汉的功勋,是朝廷的元老,谁敢关你呢,只是想让你安心养伤而已。” 宗哲扯着嗓子说道,“我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吗?” “现在我已经痊愈了,我可以去领兵作战了,王太医,你也不要劝我了,现在北莽那个游多宝敢来侵犯临安城,我作为远征军的将领,岂能龟缩在屋里?” “那游多宝欺我大汉无人,我就叫他见识见识我长枪的厉害。” 感觉宗哲要往外面走,那个王太医是拦他不住的,陆长生推开门,“宗老!” 宗哲一愣,看到门口的陆长生,随即大喜,“长生,你怎么来了?” “来得好,来得好,外面战况如何了?” “是不是远征军的人都过来了?过来了就好,我们与北莽决一死战,将他们打回天河,然后我们一路进攻,收复长安。” “长生,你不知道啊,这一趟我和武冲,领着远征军,在北莽腹地好生厮杀了一番,最后打到了长安城门口。可惜啊可惜,好好的一座京城,现如今变得如此荒凉。可悲啊可悲,我到了长安城门口,竟然不能进入城内……” 陆长生一把扶住宗哲,很明显,宗哲虽然声音洪亮,可是身体上的伤是肉眼可见,连走路都有些不利索,身体有些踉跄。 “宗老,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们会打回去的,我们会将长安收回来。” 那边王太医见陆长生过来劝住了宗哲,便打个招呼之后离去了。 宗哲拉着陆长生坐了下来,“长生,看到你过来了我心里高兴啊。” “武冲那臭小子在外面带兵打仗,也不进宫来看我一眼,也不肯托人给我带几瓶酒来,我一个人守在这个鸟地方,说话的人没有,想喝点酒也没有,都快闷死个人了。” 陆长生心想,可不是武冲不想进来看你,而是皇宫中有禁令,谁也不许进来。 再说了武冲哪怕想进来也没有时间,他这些日子可是一刻也没得闲。 今日之战,要不是陆长生等人及时赶到,武冲都差点将大光头给丢了。 “长生,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前天岳鹏那臭小子过来了一趟,说霍无缺带兵过来了,你们再过个七八天也能赶到了,想不到你今日就到了。” 陆长生说道,“我们也是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的,北莽这一次尽起家底,想要彻底覆灭大汉。在蜀中,那荀懿的兵马就没有退走,现在游多宝将北莽所有的兵马都聚集过来了,那是要做最后的进攻。” “今日游多宝摆下了一字长蛇阵,秀才识破了他们的阵法,我们攻了一字长蛇阵的七寸,暂时缓解了临安之围。” “不过,北莽的兵马只是后撤了,并没有远离临安。接下来的仗会越来越难打。” 陆长生说的是实话,虽然今日一仗,缓解了临安被困之围,可是北莽大军犹在,临安的危机并没有彻底解除。 宗哲摸着下巴胡须说道,“长生你分析的情况,和我想的一样。” “北莽闻太师和荀懿,在蜀中兵力已经和邓骁消耗得差不多了。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游多宝,能说服北莽皇帝耶律雄基,尽起北莽兵马,显然是做最后的决战了。” “只要我们大汉能抵抗住这最后一波,缓解这次压力。到时候我们就能和北莽打平,到了后面我们的胜算还要大一些。” “对了,这一次游多宝现身没有?” 陆长生摇摇头,“没有!” “游多宝一直没有现身,领头的是游多宝的弟子,一个叫侯亮的人。” “侯亮手段很多,带来了一些北莽白衣祭司,还有一个奇怪的女人,用手段将我和武冲困住。最后被我们反杀出来,只是让侯亮逃走了。” 宗哲眼中有凝重之色,“这游多宝有些古怪啊,打了这么久的仗,我们连敌军主帅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这仗就越发难打了。” “打仗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讲究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游多宝这么一番操作,让我们摸不着头脑啊。” 两人探讨了一番局势,陆长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得宗哲心情好了许多。 陆长生想着刘秀珠的事情,估计唐嫣快给刘秀珠诊治完了,便起身说道,“宗老,你且安心养伤,我只要有时间就过来看望你。” “寻个机会给你带些酒水进来。” “我还要去秀珠姐那边一趟,她的身体情况不大好,我请来了二夫人唐嫣给她诊治,现在我要过去看看情况了。” 宗哲一把拉住陆长生的手,眼睛炯炯有神,“长生,你可不能辜负刘秀珠啊!” “她为了你,做出太多的牺牲了!” 第844章 困境,难产 陆长生点点头,“宗老,我知道的。” “打小秀珠姐就照顾我,将我当亲弟弟一般对待,我绝对不会辜负她的。” 宗哲还想说些什么,这时门外传来杨影的声音,“陆亲王,二夫人已经给皇上把过脉,现在正在偏房休息,皇上请你过去一趟。” 陆长生连忙对宗哲说道,“宗老,我现在过去了,你放心养伤,我们绝对能打赢北莽的。” “你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陆长生就匆匆离去,跟着杨影往刘秀珠寝宫方向走去。 “二夫人诊断之后,怎么说?” 陆长生将心中最大的担忧说了出来,因为他心中没有底,没有一丝把握。 他不希望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他也没有把握唐嫣能治好刘秀珠的病,能保他们母子平安。 他更没有把握,唐嫣会全心全意给刘秀珠诊治。 两个不同阵营的人,怎么可能为对方着想呢? 邓骁这般老谋深算之人,唐嫣也是冰雪聪明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绝对是要为蜀国着想,要为蜀国的皇帝着想的。 杨影眼眸中有忧色,“情况不大好。” “唐嫣不肯多说什么,说皇上的这个身体已经到达了即将崩溃的程度,随时都可能会有意外发生。她说皇上本来就不应该留下孩子,这对皇上以及肚子里的孩子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风险。” 巨大的风险,相生相克,物极必反。 这种说法印证了太医院的诊治,还有印证了司天监何炯的窥天卦所占卜到的情形。 陆长生心中越发沉重。 他对唐嫣是抱有极大希望的,可是他心中也明白,除了唐嫣和刘秀珠是两个阵营的人之外,唐嫣未必会尽全力给刘秀珠诊治。 另外,唐嫣也是一个大夫,号称神医,也只是医术高超一些而已,不是真正的神仙啊。 否则的话,当初陆长生被北莽红衣大祭司挖掉了双眼,唐嫣就能给他治好,而不用等到张时修耗费一身功力,最终羽化飞仙,才成全了陆长生。 现在唐嫣能替刘秀珠诊断,能说出这些话来,显然她已经很照顾陆长生的面子,很照顾孔瑾的情面了。 陆长生问道,“二夫人诊断之后,可有说什么应对之策没有?” 杨影看向陆长生,“没有。” “唐嫣说事已至此,既然皇上要逆天而行,强行要留下这个孩子,那就只能承受这种反噬,就要承受即将到来的痛苦与风险。” “她和皇上说了一些养胎以及生产时的注意事项之后,就不肯再多说了。”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 这是陆长生能猜到的,不算最好也不算最坏的情形。 “陆长生,你可要想办法啊,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有危险,你可不能让皇上母子分离啊。” 看到杨影脸上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陆长生的心情也沉到了低谷。 深吸一口气,陆长生站住了脚跟,看向大门口,“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 “但凡只要能想到任何一点办法,只要能保住我姐的性命和孩子的性命,无论要我去做什么,我都会愿意去做的。” “我会让孔瑾再想想办法的,他点子多,说不定再劝劝二夫人,二夫人会拿出看家本领来给我姐医治的。我再去问问虚靖,看他有什么好法子没有,他们龙虎山千年传承,底蕴深厚,说不定有些保命的法子。” “我再去打听打听,看是否有其他的有效法子。” 陆长生说了很多,可是每一句话他说出来都觉得没有底。 他毕竟不是大夫,不会精湛的医术。 他也不是张时修,没有通天的修为。 他只是陆长生,只是一个善于拿刀的人,只是一个敢于厮杀的人而已。 杨影用手抹了一下眼泪,“陆长生,我可把话放在这里了,要是皇上和孩子有什么事情,你这辈子都会后悔的,你这一辈子都会过得不安生。” 陆长生没有做声,他已经失去了最亲的人,自己的父母,武王,张时修。 现在最亲的人,便是刘秀珠。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的。 就像杨影所说的那样,如果刘秀珠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死去,他会后悔一辈子的,接下来的日子,他将不得安生。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起霸王刀,去和北莽大军厮杀,将他们打败,解除临安之围。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领远征军,和其他大汉兵马一起,与游多宝死斗,将他们赶回天河以北。 杨影先走进寝宫,过了一会,又走了出来,蹑手蹑脚的,还压低声音,“皇上已经睡着了。” “皇上这段时间一直难受得睡不着觉,根本就没有休息一下。今日应当是看到你来了,心情舒畅一些,这才在大白天的能睡着。” “我们就不要去吵醒她了,让她先休息一下。” 陆长生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有时间我再进宫来。” 陆长生的确要走了,外面的战事还很激烈,游多宝是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退兵的。 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陆长生参与,还需要陆长生去调度。 杨影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陆长生,这个令牌给你,这是皇上给我的令牌。有了这块令牌,你就可以自由进出临安城,可是随时随地进入皇宫之中,没有人会阻拦你。” “你可记得了,一旦皇上临产,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在干什么,你一定要赶回来。” “你记住没有。” 陆长生接过令牌,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我知道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杨影知道这个时候说再多也无用,又不能一直将陆长生留在宫中,便抹着眼泪去伺候刘秀珠了。 陆长生往城门方向走去,心事沉沉。 走到半路,就看到了唐嫣站在路边,应当是在等他一起出城。 唐嫣清冷的目光落在陆长生的脸上,“长生,我只是一个大夫,不是神仙。” 陆长生微微点头,“我知道的。” 唐嫣又说道,“刘秀珠现在的这种情况,九死一生,活下来的机会很渺茫,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陆长生没有做声。 唐嫣心中叹了一口气,似乎于心不忍,“长生,刘秀珠这种体质,是绝对不可能顺利生产下来的,她百分之百会难产。” “因为她怀的不是一个,而是怀了双胎!” 第845章 陆长生的自责,孔瑾的担忧 “原来是双胞胎啊!” “怪不得,怪不得。” 孔瑾摸着下巴胡须,眼眸微眯,视线从唐嫣脸上又流转到陆长生脸上。 唐嫣的脸色清冷,略带一点疲倦,显然这些日子长途奔波,极为辛苦,到了临安之后,又忙碌着为伤兵看病治疗,几乎是一刻都不得闲。 她原本是不想这么快进入临安城给刘秀珠诊治的,可是架不住孔瑾的劝,被孔瑾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心不甘情不愿的进宫给刘秀珠看病去了。 而陆长生的脸色依旧凝重,刚毅的眉头上微微皱起,显示他内心的焦虑与担忧。 孔瑾将目光投向营帐外,外面的天色渐暗,已有稀疏的星辰爬上苍穹。 天凉好个秋,月朗星稀夜啊! “怪不得刘秀珠要封城、封宫,不许外人进入,原来是她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这种危机极有可能葬送她多年来的心血,极有可能将大汉刘家皇族最后的血脉给中断,极有可能将临安朝廷推向毁灭。” “这么多年来,刘秀珠一人扛起一国,如果没有她,恐怕临安朝廷早就亡了。” “谁能想到,像刘秀珠这样厉害的女子,竟然会死于生育上,可惜啊可惜啊。” 唐嫣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不知道心里想了些什么,还是没有开口。 陆长生看向孔瑾,目光中充满了期盼之情,“秀才,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解决的办法,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能救秀珠姐?” “你是算无遗策的军师,你是聚天下八斗才气的秀才,你是文曲星下凡,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唐嫣忍不住说道,“长生,秀才要是有法子,还用得着在这里感叹吗?” “刘秀珠这个样子,临安城的太医束手无策,继承老天师之位的何炯茫然无神。你们虽然寄希望于我身上,可是我也不是神仙,我和你们说一句实话,救不了,这一次绝对救不了。” 陆长生心中一颤,“连一个都救不了吗?” “能不能先保住大人的性命?” 在宫中,当着刘秀珠和杨影的面,面对杨影的咄咄逼问,陆长生没有回答保大还是保小。 可是当陆长生知道刘秀珠肚子里怀的是双胞胎之后,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刘秀珠的体质连一个孩子都怀不住,生不下来,有两个,那是绝对不可能生下来了。 所以在陆长生的心中,便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那就是保住大人。 唐嫣摇摇头,“如果是刚怀上的前几个月,我用些药物,将孩子堕下来,或许还能保住刘秀珠的性命,现在两个胎儿已经成形,他们已经和刘秀珠血脉相连,无论用什么药,对孩子的伤害性会加倍的落在刘秀珠身上。” “长生你也看到了,刘秀珠的身体现在虚弱成这样,她连起床都不行,就是因为她自己的内力被封锁住,无法调动。而她的血液养分,全部被两个孩子给吸食走。可以说,刘秀珠是透支了自己的身体,用了养育胎中的两个孩子。现在已经即将临产,没有任何药物能在保住大人的情况下伤害到孩子,要伤害便是一同伤害。” 陆长生低下头,轻轻抚摸霸王刀,“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真的连一个都保不住吗?” 唐嫣有些于心不忍,看向孔瑾,孔瑾有些出神,看着天空上的星星,不知道神思飞到哪里去了。 “长生,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要接受残酷的现实。我知道刘秀珠对于你的重要性,我知道你想救她的迫切心情,可是我实话告诉你,哪怕老天师在这里,集聚众人之力,恐怕也难以救下刘秀珠。” “长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陆长生握紧了霸王刀刀柄,手背上的青筋鼓起,“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害了秀珠姐,和她的孩子,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孔瑾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陆长生,“长生,这是刘秀珠的命,怎么又是你的错了?” “你可别胡思乱想啊,你可别想岔了啊。” 陆长生的眼眸中有些许猩红,身上有黑色的煞气弥漫出来,“其实你们心中都明白,天煞孤星的命格是无法改变的。哪怕张爷爷给我换了眼睛,哪怕二夫人给我治好了伤,可是命就是命,不可能因为换了眼睛就改变的。” “秀才你也说了,这是秀珠姐的命。可她的命本不该如此凄惨,不该如此惨烈。是我从幽州离阳城出来,是我从大邑出来,见到了秀珠姐,和她走得近,成为了她亲自封的大汉亲王,成为御林军的统领。和我走得太近的人,总是会被我所伤害。前面有我的父母,有武王,后面有张爷爷,现在有秀珠姐还有她未出生的孩子。” “都是我造成的,都怪我……” 孔瑾一把抓住陆长生的手臂,“长生,这不是你的命,你的命格已经改了。” “长生,你难道连老天师都不相信吗?” “老天师舍弃了性命,舍去了一身通天的修为,也要为你换眼睛,也要为你改命格,你难道连他都信不过吗?” 孔瑾最担心的是陆长生的心性发生动摇,因为他知道陆长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一旦他认定某件事情,一旦他决定去做某件事情,极有可能一股脑地走下去。 现在陆长生就是在面对刘秀珠困境的时候,情绪波动很大,有些走进死胡同了。 他认为刘秀珠现在的状况,是因为他引起的,是因为他的天煞孤星命格引起的。 孔瑾不能让陆长生这种执着继续走下去,因为这样容易走火入魔。 当陆长生将所有的压力、责任、痛苦都扛在自己肩上的时候,这对于远征军,对于大汉来说,是一个最坏的消息。 尤其是现在北莽举国之力入侵,尤其是现在蜀中被攻克,尤其是现在刘秀珠又面临生死危机。 在这种情况下,陆长生的清醒,尤为重要。 孔瑾的眼睛紧紧地看着陆长生的眼睛,大声说道,“长生,你醒醒吧,这不关你的事情。” “总归,还是有办法想的。” 第846章 杀人,救人,生产 “什么办法?” 陆长生眼眸中的希望之光将猩红光芒给压制了下去。 他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一些火焰。 对于其他人,他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哪怕是宫里的太医,哪怕是唐嫣,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刘秀珠这样的体质,又怀有双胎,这本来就是一个死结,无法解开。 他心中最后的希望在孔瑾身上。 因为这么久以来,每当他遇到难题的时候,每当远征军遇到困境的时候,每当大汉陷入灭亡的危机的时候,他都能在孔瑾的身上找到答案,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秀才,你说,你快说啊。” “无论需要什么药物,无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去做,只要能救秀珠的姐的性命。” 看着陆长生如此焦急的身体,唐嫣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有些担忧,不是担忧刘秀珠,也不是担忧陆长生,她担忧的是远在云滇昆弥城的紫凤。 一个男人,可以为一个女人拼命,这个女人是幸福的。 可是这个男人,还可以为另外一个女人豁出性命,这就很危险了。 唐嫣现在能体会到邓骁的担忧,能深深感触到邓骁为紫凤的谋划的必要性。 她也能明白,邓骁在陆长生和孔瑾带兵来临安的时候,一定要她跟着来临安。 不是未雨绸缪,不是亡羊补牢,而是见机行事。 现在的盟友,转身之后,谁知道是不是敌人呢? 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更何况,这个刘秀珠,又如此威名赫赫,又如此能收揽人心,又如此能将陆长生捆绑在临安朝廷之上。 能力之强,手段之高,武艺之绝,容貌之美,放眼天下,谁又是对手呢? “秀才,你不要骗长生了,刘秀珠这一次在劫难逃。” “她从怀上孩子开始,就进入了一个死结。两个孩子与刘秀珠的性命捆绑在一起,生则同生,死则同亡。而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生的可能性了。” “长生,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刘秀珠的选择。” 陆长生摇摇头,“不,这不是现实,这不是选择,这是可以改变的。” “秀才,你通晓古今,博览群书,胸中有丘壑,谋算无双,你一定知道一些古法、秘法,一定可以救他们的,是不是?” “我不相信,大汉千年以来,就没有遇到过秀珠姐的这种情况,肯定有人想出过办法的。” 唐嫣说道,“我是大夫,我是女人,在这方面我比秀才知道得更多。” “我也希望刘秀珠好,也不希望大汉就此遭遇崩塌,因为刘秀珠没了,凭蜀国,凭远征军是无法和北莽抗衡的。可是目前的状况,我实在看不到任何一点她能活下来的希望。” 陆长生情绪有些低落,因为他看到孔瑾没有做声,而是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尘土。 当一个才华横溢的人低下头的时候,当一个骄傲无比、口吐莲花的人闭嘴不言的时候,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也陷入了困惑当中,他心中也失去了方向。 陆长生站起身来,孔瑾一惊,连忙问道,“长生,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陆长生抬头看向临安城头,“秀才,你放心,这些年来,我什么苦都吃过,什么困难都面对过,什么痛苦我都熬过,我不会做傻事的。” “而且,我相信,秀珠姐这一次能渡过难关的。” “我只是现在心情很不平静,我的气息不稳,我丹田内有些动荡不安,好像有东西要冲出来。我要将大汉军旗插在临安城头,我要在上面打坐、修炼。” 回过头,陆长生看向孔瑾,“治病救人,我帮不上任何忙。但是,杀敌,将敌人驱赶到临安之外,解救临安之困,让秀珠姐安心生孩子,我还是可以出力的。” “秀才,二夫人,我从来没有求过人,因为我和你们是一家人,从来不需要多说一个字,你们就都知道我的心思。” “今日,我想求你们一次,但凡有一丝可能救人,请你们不要考虑任何情况,付出再多我也愿意承担。” 说完,陆长生提着霸王刀离去,走到营帐前,将大汉军旗扛在肩膀上,朝临安城头走去。 他有杨影给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临安城。 另外,岳鹏也接到了命令,自然没有拦阻陆长生。 众将士看着陆长生一手提着巨大的霸王刀,一手举着高大粗壮的大汉军旗,脚步沉稳的走上了临安城头,眼眸中都露出了敬佩、尊崇的眼神。 这,才是大汉亲王。 这,才是武王传人。 这,才是大汉扛纛者! 陆长生在,临安就安全,天下就安全。 孔瑾看着陆长生的身影,倚靠在大汉军旗下,盘腿坐下,庄严、肃穆,孤独、凄凉。 宛如当初在离阳城头看到陆长生时的模样,心中不免意难平。 “唉,长生这一生,实在是命苦啊。” “这些年来,他的确好像没有开心的时候。” “他极少见露出笑容的时候,就是在面对紫凤和刘秀珠的时候。” 唐嫣的目光从城头收回来,“秀才,你不用试探我,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办法救刘秀珠。” “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锁定了刘秀珠的生机,刘秀珠是不可能将孩子生下来的。” “我也想过,将刘秀珠的生产之处剪开一个口子,将孩子取出来,可是我给她把过脉,血脉紊乱,一旦生产,绝对会引发血崩,刘秀珠必死无疑。” 孔瑾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明白为何何炯每次都是神色忧虑,却强颜欢笑了。我也明白为何刘秀珠要下令封城锁宫,连霍无缺都不许放进去。刘秀珠应该知道自己面临绝境,才出此下策的。” “刘秀珠啊刘秀珠,你聪明一世,谁料却毁于一旦啊。” “皇族血脉真的这么重要吗?唉!” “对了,嫣嫣,你说将生产之处剪出一个口子,能将孩子取出来,那么孩子还是能得救的,好歹也给临安朝廷留个念想,好歹也让长生不会绝望啊。” 唐嫣摇摇头,“我说的死结就在这里。” “因为刘秀珠的体质特殊,不能有孕,所以这些孩子的性命便和刘秀珠捆绑在一起的,一旦取出,如果刘秀珠活不下来,那么这两个孩子是无论如何也养不大的。” 孔瑾眼眸中露出疑惑之色,“这是什么道理呢?” “孩子能生出来,只要是活着,找个乳娘,或者寻些牛羊之乳,应当也是能养活的啊。怎么这两个孩子离开刘秀珠就活不下去呢?” 第847章 算计天下,临安接班人 “因为两个孩子是靠我的精血养大的,是靠我储存的内力支撑住的,他们的性命和我的性命紧紧连在一起。失去我的精血,失去我的内力,他们就根本活不下去。” “太医给我诊治过,何炯和岳鹏都尝试过给我输送给内力,想要支撑孩子的能量,可是都被阻挡开来了。” “孔军师,这就是我的命,这就是我两个孩子的命。” 刘秀珠斜躺在床上,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孔瑾。 孔瑾进宫了,不是刘秀珠召唤她,而是在和唐嫣深入研讨之后,孔瑾主动求见的。 他本来以为刘秀珠不会轻易答应他入城,毕竟连武冲、霍无缺等人都没有入城,尤其是霍无缺,千里迢迢来勤王,忠心耿耿,刘秀珠也没有见他一面。 谁料,马上就有人来接孔瑾入宫了。 孔瑾看着刘秀珠的模样,心中唏嘘感叹不已。 一个气吞寰宇的人,一个英姿飒爽的人,一个绝世佳人,现在却如此虚弱,现在却进入到了生命的倒计时。 而且是怀着双胞胎,即将离开人世。 生命何其残酷。 人生何况痛苦。 “皇上,你这种情况,在大汉千年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也怪不得太医束手无策,连唐嫣也寻不到办法。” “恐怕,只有老天师复生,或许才能寻到一线生机了。” 刘秀珠眼眸中有一丝笑意,“孔军师,其他人都在宽慰我,都在说我是真龙天子,气运加身,国运加持,不会有事的,一定会逢凶化吉,一定会平安的。” “唯独你,和我说实话啊,说我快活不下去了啊。” 孔瑾苦笑一声,“我这个人,不大会说话,皇上请见谅。” 刘秀珠脸上浮现些笑意,“你堂堂孔八斗要是不会说话,恐怕这天下人都是哑巴了。” “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连活人都可以说死,这世上哪里有比你更聪明,更会说话的人了。” “我当初想将你从长生身边请过来,你想当军师也好,丞相也好,都由你选,可是你瞧不上我啊,不肯来我身边帮忙。” 孔瑾手中端着杨影递过来的茶杯,水雾袅袅,让孔瑾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水雾一般,看不清楚里面的神色,“皇上惜才,我感激不尽。只是我这个人,素来邋遢,不喜约束,又喜欢胡言乱语,唯有和长生在一起才自在,所以皇上这边我来不了的。蜀国那边我也是不会去的。” “我这个人啊,这一辈子,就这么跟着长生了。” 刘秀珠颇有些感触,“从一人,终一生,这是何等境界,这是何等荣耀。” “长生有你,是长生的幸运。你有长生,也是你的幸运。你们的合作,你们组合,无人可破。” “孔军师,你这次请求入宫见我一面,除了看我的状况之外,恐怕还有其他的目的吧。” 孔瑾点点头,“皇上慧眼如珠,看得极为透彻。” “我不亲眼过来看一下皇上,我心中难以定夺。” “实不相瞒,我此行入宫,一则是见皇上一面,看是否还有机会相救。何炯求过我,岳鹏求过我,连长生都求过我,我不来见皇上一面,心中有愧。” 刘秀珠微微有些动容,以陆长生和孔瑾的关系,陆长生要来求孔瑾,可见他心中有多悲痛,有多绝望。 “孔军师,人你也看到了,情况我也没有瞒你分毫。你终究是个军师,不是神仙中人,更不是医道圣手。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命中注定,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你且说说另外的事情吧。” 孔瑾看向刘秀珠,眼眸中有敬佩之色,这个女帝,面临生死面不改色,神态自若,实在是当世罕见啊。 “皇上,那我就直言了。如果皇上遇到不测,朝廷谁来主持大局?” 刘秀珠眼眸垂下,叹了口气,“果然如同我猜测的一样,孔军师是为朝廷大局而来。” “其他人都是关注自身,关注眼前,关注一城一池,唯独孔军师时刻关注的是天下啊。” “也罢,如果国师庞尚诩没有出事,我当将朝廷交于他之手。只是现在……,我朝自有忠臣在,可是这些忠臣还难以掌控大局,岳鹏带兵作战可以,可是岳鹏年轻尚轻,对朝政之事不熟悉,难以服众。霍无缺嘛,用兵如神,为人勇敢,就是心胸……算了,我刘家皇族已经只剩下我一人,何人还能主持大局啊。” “孔军师,你有何良策?” 孔瑾摸着下巴胡须,目光平静,“皇上,就没有考虑过长生吗?” 刘秀珠微微一愣,“长生?” 孔瑾点点头,“是啊,长生可是皇上亲自封的大汉亲王,御林军统领,他可是打小就和皇上在武王身边长大之人,皇上就没有想过将朝廷,将兵马交给长生掌管?” “长生忠义无双,智勇双全,心忧天下,爱民如子,与北莽不死不休。长生视皇上如亲姐,可以为皇上出生入死,皇上就没有考虑过让长生掌管大局?” 刘秀珠看向孔瑾,眼眸如水,却被孔瑾的话激起水花,“孔军师,这恐怕是你此行的最大目的吧。” “你作为长生的助手,作为远征军的军师,想要为长生获得更大的权利,获得更大的地盘,获得更多的兵马吧。” 孔瑾丝毫没有被看穿的愧意,“是的。” “如果皇上安康,我绝对不会对皇上、对临安提任何要求,因为长生不会允许,在他心中,皇上比任何人都要贵重。” “可是现在皇上许我求见,又将真实情况告诉我,那也是存了交待后事的打算。皇上心中可还有比长生更合适的人选?” 刘秀珠轻轻摇头,“恐怕在长生心中,蜀国以及蜀国的紫凤,才是他最重视的吧。” “你们自己都亲口说过,远征军是紫凤的军队,你们都是紫凤的麾下之人。你让我堂堂大汉朝廷,让我大汉子民,归属于蜀国之下,归属于紫凤名下,这是万万不能的。” 孔瑾笑了笑,“皇上,这些都不过是名义上的话语而已,只不过是宣传的手段而已。” “就如同我们说长生是荡魔祖师真武大帝转世一样,或者如同皇上当初有孕在身之时,临安城出现的祥瑞一样,都是做给天下百姓看的。” “天下大乱如此,我们远征军在夹缝中求生存,自然要左右逢源,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势力,不断壮大自身,才能与北莽抗衡。” “我们远征军是紫凤的麾下,可同时长生更是大汉的亲王,远征军是大汉的御林军,皇上不会不承认吧。” 刘秀珠看着孔瑾,看着这个穿着破旧长衫、有些邋遢的秀才,“孔瑾,从头到尾,你都是一个精于算计的人啊。” “你真正算计的,是整个大汉天下啊。” 孔瑾迎上刘秀珠的目光,坦然面对,“是啊,我在算计天下,算计天下人。” “我在为长生谋算天下,皇上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第848章 交易,孔瑾和刘秀珠的交易 刘秀珠眼眸变得锐利,盯着孔瑾,“孔军师,孔秀才,你这一趟过来,是给邓骁、紫凤过来铺路的吧?” “长生对权力,对皇位并不看重。唯有他们邓家虎视眈眈,野心昭昭。” “长生对紫凤的爱慕之心,天下皆知,他以天竺为聘礼迎娶紫凤更是震惊天下。蜀中一战,你们远征军兵马死伤殆尽,来临安只有一万兵马而已。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蜀国,为了紫凤。” “现在你想空手套白狼,为紫凤白白获得我大汉朝廷、大汉兵马、大汉百姓,你当我连这点意图都看不明白吗?你觉得我会将大汉天下拱手让给邓家,让给紫凤吗?休想!” “孔瑾,我只是病了,我不傻啊!” 孔瑾顿时感到屋内氛围紧张,因为从刘秀珠身上散发出一股威压之力,一股至尊帝王的磅礴气息。 果然不愧是叱咤沙场的长公主,果然不愧是大汉的女帝,哪怕躺在床上,生命垂危,这气场依旧不是普通人所能比拟的。 孔瑾却没有为之色变,只是轻轻摇头,“皇上,你如果觉得我让长生接替皇上掌管临安大局,是为了转手交给蜀国,交给邓骁和紫凤的话,那你也太小瞧我孔瑾了。” “我没有辅佐皇上,那是因为我要跟在陆长生身边,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天命人,我绝对不会离开他,绝对不会背叛他。而我连邓骁、邓天麒都不愿意辅佐,是因为他们根本就达不到我想要追求的高度。无论从名声,从根基,从血脉,从人品,从武艺,长生都更容易竖立旗杆,更能够成就大业。” “长生是武王带出来的人,连老天师都说过,长生是大汉扛纛者,是国运逆袭者,皇上难道连老天师的眼光都要怀疑吗?” 刘秀珠没有做声,孔瑾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对于长生,她太熟悉,太了解了。 她更不会怀疑武王和张时修的选择。 “孔瑾,现在北莽两路兵马压境,大汉危在旦夕,你不去想如何破敌,首先想的却是夺位,你不觉得本末倒置了吗?” “你现在这个时候开口朝我讨要这些,你不觉得过于冷血吗?” 孔瑾答道,“其一,北莽之势已经被我们抵抗住,我有信心、有把握能将他们打回天河以北,恢复先前的局面。这一点我先前在给皇上的书信中已经写得很清楚,相信皇上也是信得过我的。” “其二,长生不是夺位,而是来帮助皇上稳定大局。临安不能乱,大汉不能乱,这天下才不会乱。” “至于冷血,或许我计谋是冷的,或许我的计策是毒的,但是我的满腔热血是止不住的,我的血脉之力是汹涌澎湃的。我想,皇上也不想看到自己苦心经营的临安毁于一旦,皇上也不想大汉被北莽吞并,百姓民不聊生,大汉亡国灭种吧?” 刘秀珠闭上眼睛,似乎是在休息一下,又似乎是在思考。 孔瑾并不着急,又拿起茶杯,轻轻地喝了口茶。 这一次入宫,他的确是带着目的来的。 而且这一次,他有九成九的把握,长生能获得更多的东西。 因为刘秀珠没得选择! 除了陆长生,没有人更合适接替刘秀珠掌管临安,掌管朝廷,掌管天下。 刘秀珠睁开眼睛,似乎做了决定,“孔瑾,我知道你能力,也知道你的算计,更知道你的野心。” “你就这样当着我的面,肆无忌惮的将自己的野心说出来,将所有的欲望不加掩饰地表达在我面前,让我丝毫挑不出你的毛病来。更让我肯定,你是邓家无法控制的人,哪怕邓晓将他的小姨子送给你,也无法捆绑住你的人,捆绑不住你的野心。” “因为至始至终,你的目的只有一个,你的野心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长生成为这天下至尊,成为大汉的真龙天子。” “至于其他人,你根本就看不上,你根本就看不起,无论是邓骁也好,邓天麒也罢,还是那紫凤和那蜀国小皇帝,甚至是我。你都瞧不起!” “除了陆长生,你瞧不起所有人,所有人都不值得你辅佐,不值得你去推他上位。” “孔瑾啊孔瑾,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明明有许多捷径可以做,明明你有更多的选择,你偏偏要选择这条最难走的路,你偏偏要辅佐一个看似不可能成功的人。” “可是偏偏,你又快成功了,你都已经接近这个目的了。孔瑾,你能告诉我一句实话吗,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孔瑾站起身来,朝刘秀珠恭敬行礼,“回皇上,我就是流沙郡的一个落魄秀才,我就是一个敢为天下先的大汉百姓,我就是长生救下的一无所有的苦命人。” “我既然一无所有,我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我既然一无所有,我就敢去想,敢去做其他人不敢做的事情。” “长生,不仅仅是我的选择,也不仅仅是武王和老天师的选择,更不仅仅是皇上你的选择,他陆长生是千千万万的大汉百姓的选择,是历史的选择。这么多年,历史滚滚车轮证明了,唯有陆长生,才能打败北莽。唯有陆长生,才能救大汉。” 孔瑾神色间少了游戏人间之色,多了庄重的神色,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孔瑾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说一句大实话。 刘秀珠笑了,笑得很开心,眉间的疲倦、虚弱、苍白无力似乎一扫而光,“孔瑾啊孔瑾,你真是个绝无仅有的人才啊。” “现在我算彻底明白了,为何你敢说出那句天下才气你孔瑾独占八斗的狂妄之言,因为你说的是大实话。” “那么现在,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孔瑾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了刘秀珠,“请皇上下旨,封陆长生为摄政王、大汉兵马大元帅,节制大汉天下兵马,统领大汉对抗北莽一切军政事宜。” 刘秀珠眉头微挑,“还有吗?” 孔瑾说道,“皇上在,陆长生不称帝。皇上若不在,陆长生继承大统,登基称帝,依旧称大汉国。” 刘秀珠深吸一口气,似乎在下极大的决心。 “孔瑾,你这是将我所有的一切都拿走了啊。” “那么,你敢这么开口,你可曾考虑过,如果我不同意呢?” 孔瑾神色一凛,“皇上不同意,我照旧辅佐长生南征北战,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域,只不过临安非我远征军必救之城。” “另外,既然我向皇上求一些东西,那么我自然带来了同等的条件,和皇上做一个交易,我会给皇上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 刘秀珠问道,“什么交易?什么价格?” “一个孩子!” 第849章 上位,天下兵马大元帅 孔瑾走出皇宫,脸色寻常,依旧是眯着个眼睛,依旧是显得有些猥琐、邋遢。 看不出来他内心的起伏,看不出来他和刘秀珠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 他没有去见宗哲,也没有去找岳鹏,而是径直来到城头。 临安的城头很高,很厚,这样才能抵挡住北莽大军的多轮进攻。 孔瑾走楼梯走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叉着腰站着说道,“这城墙也太高了,就不能做个吊篮或者滚轮吗?” “这爬上来都要了半条命,哪里还有力气打仗呢?” 陆长生侧头看了一眼孔瑾,“那是你身子虚了,得叫二夫人给你好好补一补才行。” 孔瑾笑道,“那不行,那不行,嫣嫣会嫌弃我的。” “长生,这临安城头的风景比离阳城、比大邑好多了啊,果然是江南水乡之地,哪怕是经历了战火,依旧遮掩不住这份如画般的景色啊。” 陆长生将目光投向前方,“临安终究是江南,不是长安。” “哪怕是杨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终究少了长安巍峨与庄严,终究少了京城的宏伟、壮阔。” “而且,我现在是没有一点心情去欣赏这风景,我看到的都是那山头上的敌人,还有一直隐藏不出的游多宝。他们在临安城外一天,我心中就一天不得安宁,我只想现在就将他们杀光,现在就将他们赶回天河以北,彻底终结这场战争。。” 孔瑾说道,“长生你还是太着急了,这国之大战,哪里有那么容易结束的。” “有些时候国战旷日持久,能延续数十里、上百年的都有。有时候一代解决不了的问题,下一代再接着解决,子子孙孙继续去解决。” 陆长生看到孔瑾在那里抠抠搜搜,“秀才,我可不想拖那么久。” “如果我不能解决,那我宁愿被敌人解决。死在战场上,死在敌人手中,比起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痛苦和煎熬要少一些。” “你到底在找什么?” 孔瑾朝四周张望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绿瓶子来,“长生,好不容易弄来的好酒,你尝尝,这可是稀缺的宫廷玉液酒。因为太珍贵了,都换成小瓶装了。” 陆长生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在宫中又获得了什么机密信息要和我分享,或者又弄到了其他什么宝物要给我。区区一瓶酒,有必要藏得这么深吗?” 孔瑾当宝贝似的拿着绿瓶子,“当然有必要了。” “这一路赶过来,风里雨里的,我可是连一口酒都没有喝到。” “而且外面是些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武冲要是闻到了酒香,恐怕连瓶子都给我喝了。而且这酒我还不能带下去,要是嫣嫣知道了,必定要询问这酒从哪里来的。我总不好说是刘秀珠赠送的,嫣嫣虽然不会说什么,可是心中总是不痛快的。她要是不痛快了,总要寻些事情弄得我也不痛快。” “所以啊,这酒我就只能和你在城头上喝了。嘿嘿,长生,来喝一口,毕竟还是陈酿的好啊,香醇入口。” 陆长生接过瓶子,喝了一大口,随即将瓶子递过来还给孔瑾,“秀才,我现在喝什么都觉得是苦的。” “我想着秀珠姐,想着她苍白的脸色,虚弱的神情,想着她肚子里的两个孩子,我心里堵得慌。我现在只想一个人杀出去,将北莽贼子杀光,好将心中恶气出了。” 见陆长生连宫廷玉液酒都没有多大兴致了,孔瑾知道陆长生心中的苦闷,“长生,你可别冲动啊,对面这么多人,你是杀不完的。” “而且北莽这么多年来为了杀你,可是想尽了办法。不说别的,就拿游多宝来说,他既然和闻太师是同门,闻太师的金鞭能克制你的霸王刀,那么游多宝说不定也有杀手锏在手中。他之所以一直隐藏不出,说不定就是在憋着大招,想要对你击杀。” “你现在的身份不一样,是我们大汉的希望,是军中的主心骨,是大汉的摄政王,天下兵马大元帅,你可是一点问题也不能出的。” 陆长生说道,“哪怕游多宝是闻太师的师兄,我们也要去会一会他,才知道能不能杀得过。我们既然能杀得了闻太师,那么也能杀得了游多宝。” “嗯,什么?摄政王?天下兵马大元帅?秀才,你这弄的又是哪一出?” 孔瑾嘿嘿一笑,喝了一口宫廷玉液酒,脸上便多了红晕光泽,多了些猥琐的笑容,“这大汉摄政王、天下兵马大元帅,自然是你陆长生,陆亲王啊!” “你以为我这一趟进宫,就这么白走一遭啊,当然要拿点东西出来,才对得起我的辛苦付出啊。” “刘秀珠答应了,现在临安朝廷岌岌可危,形势瞬息万变,她这是要将临安朝廷,将大汉兵马,将大汉天下托付给你。长生,你身上的责任更重了,任重而道远啊。” 陆长生有些无奈地看着孔瑾,“秀才,你这是趁人之危啊,非君子所为。” “秀珠姐现在危在旦夕,北莽围攻临安,胜负未定,你却趁机开始抢夺兵权,活生生将这些堆在我身上。我不会答应的,我等下去找秀珠姐,让她收回成命。” 孔瑾也不着急,“好啊,你去找刘秀珠吧,我就在这里等你的回应。” 陆长生看着孔瑾,“秀才,你到底和秀珠姐说了些什么,你这么做是不是太着急了,太不仁义了。” 孔瑾见最后一滴酒给喝了,意犹未尽地说道,“长生啊,不是我着急啊,这不是我的选择,也不是其他人的选择,而是刘秀珠自己的选择。” “你也看到了,刘秀珠的性命风雨飘摇。一旦她真的不在了,临安朝廷怎么办?大汉天下怎么办?长生,你也不想刘秀珠辛苦打下的天下,辛苦经营的临安,毁于一旦吧?” “而且,你本来就是大汉的亲王,我们手下的远征军本来就是大汉的御林军,刘秀珠现在病重,由亲王担任摄政王,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这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长生,刘秀珠病成这样,你难道还忍心让她为战事操心吗,你难道不想为她分担一些吗?” “再说了。”孔瑾停顿了一下,看着陆长生的眼睛,“这临安朝廷,谁能比你更合适担任这个职位吗?” “长生,这大汉摄政王、天下兵马大元帅,不是我给你争取过来的,而是历史和百姓的选择,是大汉的选择,非你莫属啊!” 第850章 蜀国邓骁的担忧 “大汉摄政王!” “大汉天下兵马大元帅!” “好啊,刘秀珠好手笔啊,陆长生好大的气魄啊,好一个姐弟情深、共享天下啊!” 凉山之巅,秋风瑟瑟,吹拂起邓骁两鬓的白发,却吹不走他心中的愤怒。 他的手重重地拍打在轮椅的扶手上,脸色铁青。 当他得到刘秀珠下圣旨,封陆长生为大汉摄政王、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大汉兵马,节制各地官员,统领大汉军政事务之后,他的心情愤怒到了极点。 “我就知道,放陆长生到刘秀珠身边,这是放虎归山,这是自找麻烦,这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你们不听我的,都劝我放陆长生离去,连同那孔瑾也放走了,以后我们拿什么和临安朝廷争,我们这是自废武功啊。” 邓骁身后的邓天麒倒是有些不以为意,此时邓天麒的脸上多了两道伤痕,显然是最近战场厮杀留下来的。 “爹,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我们现在和临安朝廷可是同一战线上的盟友,我们的敌人不是临安,不是刘秀珠,而是北莽啊。” 邓骁回头瞪了邓天麒一眼,“你知道个锤子!” “你这脑袋里啊,要是多想点事情,也不至于现在这般处境了。” 邓天麒被邓骁怼了一顿,本来想怼回去,可是看着邓骁坐在轮椅上,头发差不多全白了,想着紫凤和唐菲的叮嘱,强忍下来了。 “爹,我的武器就是铜锤,自己知道。” “再说了,我们现在处境也不差啊。我们和荀懿杀了几场,虽然没有能够将荀懿赶出蜀中,虽然我们还没有能够抢回成都。可是荀懿领着的北莽大军已经攻势大不如从前,我们在周边还夺了三个州府八个县城,现在形势可比以前强多了。” 邓骁说道,“你以为是我们打了胜仗吗?不是!” “荀懿如此稳重、狡诈之人,他是故意将那些州府和县城放出来的,他将优势兵力都集中在了成都、汉中、益州、雅安等地,依仗天险,守住城池,步步为营。而那些小的州府、县城,老百姓都撤走了,他们留着也无用,守着又耗损兵马,所以他才主动放出来的,你可别沾沾自喜,掉入了荀懿设置的陷阱当中。” “如果我猜测的没错的话,荀懿的目的就是希望我们主动出击,去攻城,去消耗我们的有生力量。一旦将我们的优势兵力消耗一空,那就是荀懿全军出击的时机了。” 邓天麒扬起下巴,“爹,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我自然不会轻易中计。” “只不过我们的确取得了一些胜利,士气大振,民心也得到了安稳,这对我们蜀国来说,急需要这样的一些胜利来稳住民心,尤其是现在蜀国的大部分百姓都迁徙到了云滇,他们可是盼着我们在前方打胜仗,盼着早日回到蜀中。” 听到邓天麒这么说,邓骁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你也知道民心?我还以为你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只知道打架。” 邓天麒真的有些急了,“爹,我哪里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了?” “这些日子,我和你都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凉山,和荀懿大军厮杀了八场了,你可看到我喝过一滴酒啊!” “我倒是想喝酒,你给我拿酒来啊。” “所有的粮食都归我姐在管着,军中的将士们能吃个半饱就不错了,哪里还有粮食酿酒啊。” 邓骁鼻孔中哼了一声,“算你有点长进了。” “我和你说啊,现在是最难熬的时候,蜀中被荀懿占领了,我们这么多蜀国百姓迁移到了云滇,现在最缺的就是粮食,就是衣服被子,就是房子。马上就要入冬了,说不定今年比去年的冬天还要冷,要是碰到雪灾,不知道要冻死、饿死多少人。我们得有备无患啊!” 邓天麒说道,“这些都是我姐在操心的,我现在只管在前方打仗。” “对了,爹,我们日子过得紧,我看北莽日子也不好过啊。昨天我们偷袭了一个县府,抓到一些北莽俘虏,我看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的,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审讯一番才知道,原来北莽大军中粮食也紧缺得厉害,他们一天才二两粮食,饿不住了就吃树皮、树根。” “爹,你说,北莽是不是也在闹饥荒啊,是不是我们可以趁机杀过去,说不定能有所收获呢?” 邓骁眼眸中露出凝重之色,“北莽闹饥荒那是必然的。” “北莽和我们大汉打了这么久的仗,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的损耗也相当大。而且我们将蜀国的百姓、粮草、衣服全部提前转移走,只给荀懿留下了一座座空城,荀懿在蜀中是得不到补给的。现在又不是收获的季节,他们的粮食短缺也是理所当然。” “另外,北莽先前遭受的天灾不比我们轻,在北莽腹地的远征军和各路义军一直没有停止过骚扰,也让北莽疲于奔命。还有就是上一次武冲和宗哲杀到除了长安附近,岳鹏领着兵马在北莽腹地一阵偷袭,也让北莽没有回过神来。现在那北莽大柱国游多宝又毅然领兵攻打临安,将北莽的国库全都掏空了,他们可是在做最后的赌博了。” “他们在赌,这一仗能彻底踏平我们大汉,从此一劳永逸。他们在赌,我们会比他们先扛不住,崩溃掉。” 邓天麒深吸一口气,感觉冷气入体,有些冷静,“爹,这一场赌博,他们一定会输的。” “听说陆长生带着兵马在临安和北莽大军厮杀了数场,基本稳住了临安大局。而我们这边,我们以凉山为根据地,和荀懿抗衡,也是能守得住的。” “最为关键的是,姐还从天竺带回来了一批粮食和兵马器械,可以缓一缓现在的紧张局面。” 提起紫凤,邓骁的脸上略微缓和了一点,“要不是你姐在辛苦操劳,哪里有我们现在的这种局面。这打仗啊,打的可是资源啊!” “尤其是这种持久战、抗衡战,谁的资源占据优势,谁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邓天麒笑着说道,“爹,所以啊,你就别蜀人忧天。先前陆长生就将云滇全部送给了我们蜀国,治理得如此好,容下蜀国这么多百姓生活。接着陆长生又将天竺送给我姐,才有了现在从天竺的资源补充,才有了我们现在的局面。” “所以啊,这一仗我们终究会赢的。” 邓骁看向远方,眼眸中浮现出忧色,“这一场我们自然会赢的,我们蜀国必定会重新回到成都,重新占据蜀中。” “可是在和刘秀珠争夺陆长生的这场隐形的战争中,紫凤,未必能赢啊!” 第851章 刘秀珠和陆长生的组合,天下无敌 邓天麒看到邓骁紧了紧盖在腿上的毛毯,便知道山巅之上的风大,邓骁这身体有些架不住,便推着轮椅往山下走去。 “你说你,好好在半山腰的营地里待着不好吗?” “好好的和你几个老兄弟烤烤火,喝喝茶,吹吹牛,回忆当年的勇猛不舒服吗?” “非得要我推着你来这山头上吹冷风,现在小姨又不在这里,要是你有个伤风着凉的,我姐和我娘非得骂死我不可。” 邓骁没好气地说道,“我有这么弱吗?” “想当初,大雪纷飞,冰冻三尺的时候,我还到汉水中去摸鱼,我会怕冷?” 邓天麒嘿嘿一笑,“好汉不提当年勇啊,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你还好意思翻出来说!” “你现在别说下水摸鱼了,就是鱼在你脚下,你也摸不到了。” 邓骁心中一堵,手在毯子里摸着自己的腿,心中叹了一口气,将生气给强行压下去了。 自己这个儿子虽然说话不经头脑,可是说的都是大实话。 这腿啊,估计是以后都站不起来了。 自己的身体啊,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人啊,总都有这么一回的。 自己辛苦一生,操劳一生,拼搏一生,只想给自己的孩子、孙子留下点什么,最好是留下一个国家。 国家是建立了,孙子也当上皇帝了,可是国家的京城都被人抢走了。 这世道,难说啊。 邓天麒见邓骁不做声,一边推着轮椅,一边说道,“爹,你真的不用太操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干就完事了。” “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天天想这个想那个的,身体也遭不住。” 邓骁说道,“你以为我愿意去想啊,但凡你们要是不将陆长生和孔瑾放走,我至于这么操心吗?” “陆长生一天不成为我蜀国的女婿,我就一天都不安心。我死死卡住不许他走,你呢,帮着将他送出去。你姐虽然聪明,可越是聪明的女人越吃亏啊。她太向着陆长生了,以后要是闹出个什么事情来,有她罪受的。” “另外你说不要我去想,孔秀才在这边的时候,用的着我去想吗?你十个脑袋,能想出孔秀才那些计策来吗?” 邓天麒摸了摸脑袋,“爹,我这脑袋也是你给的,你心中比谁都明白,就是我一百个脑袋,也是没办法和孔秀才的脑袋相比的。” “不过要说打架,我一根手指,就能打掉孔瑾一百个脑袋。” 邓骁说道,“你还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和你说,荀懿现在转攻为守,陆长生在临安和游多宝也打得胶着,一时间胜负难分。可是一旦入冬,一旦天寒,北莽游多宝如果攻克不了临安,必定会撤回天河,以待来年。” “至于荀懿这头老狐狸,他早就算到后面的局势,所以他现在是守着成都等天险之地,以逸待劳,形成对峙局面。”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唯一能确定的是,陆长生被刘秀珠下旨封了摄政王、天下兵马大元帅,已经是临安朝廷名义上的统治者了。刘秀珠好生厉害啊,她知道陆长生的重要作用,知道陆长生对北莽的恨,她更知道陆长生紫凤的感情,所以她在想办法从拆开紫凤和陆长生,她就用朝廷来将陆长生捆绑,用大汉天下将陆长生捆绑,让陆长生上了她的船之后再也无法下船了。” 邓天麒嘴角抽了抽,“爹,不至于吧。” “陆长生这些年风头是出尽了,他以前不是组建了那个什么大汉英雄联盟吗,他不是大汉英雄联盟的盟主吗?那个嘘头同样唬人啊,呵呵,还有什么武王传人,荡魔祖师真武大帝转世,信长生得永生。就是些哄人的东西啊,都是孔秀才想出来的花招而已。” “这一次,也一样,不过是给陆长生脸上多贴点金罢了。” 邓骁手一伸,在一棵已经掉光叶子的树下停了下来,他伸手摸着树干,轻轻摩挲,“天麒,你还是太单纯了,看问题只看到了表面,没有看到深入啊。” “就像这棵树一样,它叶子都落光了,看起来像枯了一般,可是它里面依旧藏有生机,明年春天它照样发芽长绿叶,照样枝叶茂盛。” “陆长生这一次被封为摄政王、大汉天下兵马大元帅,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抛开孔秀才为陆长生包装的那些身份,弄出的那些名头不说。单说刘秀珠给陆长生的身份,以前陆长生的确被刘秀珠封为亲王,他的远征军也被封为御林军。可那个时候,陆长生根本就不在长安,他的手下的兵马也都不在长安,所以无论是亲王也好,御林军也罢,都不过是个虚职而已。” “而这一次,就不是虚职了,而是实打实的皇权,实打实的兵权。临安朝廷的兵马,尽数到了陆长生的手中,临安朝廷掌管的地盘、百姓,尽数落到了陆长生手中,陆长生就是除了刘秀珠之外,名义的上皇帝了。” “刘秀珠,你干了我想干而没有干的事情啊,你终究是刘秀珠,是长公主啊,我不得不佩服你啊!” 邓骁口中所说的刘秀珠干了他没有干成的事情,那就是邓骁一直想要将陆长生纳入邓家的家族体系当中,与蜀国彻底融为一体。 这样的话,陆长生在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都要为蜀国着想,都要为蜀国皇帝着想。 邓骁可以给陆长生任何的待遇,唯独给不了陆长生的,就是绝对的兵权。 作为常年带兵打仗之人,邓骁要维护蜀国的利益,要维护他孙子的皇帝权威,那么就只能用好陆长生,而不是将皇帝宝座拱手相让。 所以邓骁才感慨,刘秀珠的手笔之大,决心之大,魄力之强。 邓天麒说道,“爹,你也看到小姨的信了,刘秀珠恐怕是不行了。” “他们刘家皇族的人都死光了,刘秀珠能将兵马,能将临安朝廷交到陆长生手中,这也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陆长生和我们关系这么好,和我姐都要成亲了,他得了兵马,得了临安,不是一件好事吗?” 邓骁轻轻摇头,“如果放在以前,那是一件好事。” “可是现在,就很难说了,一旦刘秀珠死了,临安的那些人,怎么可能让群龙无首,怎么可能让陆长生离去。那么陆长生必然会在众人的拥簇下上位,登基称帝。” “陆长生以前的确对紫凤好,可是江山、美人,孰轻孰重,你难道还分不清楚吗?” 邓骁伸手打断了邓天麒想要插嘴,眼眸中有深色,“天麒,你可别忘了陆长生身边还有一个孔瑾啊。” “这个秀才,有天下八斗才气,他是真正的王佐之才。在他的心中,天下才是终极目的,任何人、任何事、任何东西,都是他算计的对象,连你小姨也在其中。” 邓天麒被邓骁这么一说,也有些拿不准了,“爹,如果刘秀珠还活着,问题可能复杂一些,可是刘秀珠要是死了,我姐嫁给陆长生,陆长生总不至于对我们蜀国动手,与我们为敌吧。” 邓骁将树干上的树皮抓下一块,放在手心,揉成了灰烬。 “最坏的结果是刘秀珠没有死,陆长生再也不会来了。他们一起,加上孔瑾辅佐,天下无敌,我们根本就不是敌手。。” 邓天麒一惊,“爹,小姨都说刘秀珠必死……” 邓骁展开手,将灰烬缓缓洒落,“刘秀珠一日不死,这事就有变数。” “当初老监正还活着的时候,给你们算命,给大汉算命,可是话中有话的。” 第852章 八百年,紫凤心声 邓骁的声音有些凝重,有些低沉。 “天麒,这世道变了,变得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你难道还没有察觉到吗?” “很多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已经变得可能了。甚至许多我们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事情,现在都已经出现了。天灾时的惊天动地你至今还心有余悸吗?陆长生的横空出世你还在羡慕不已吗?北莽深渊中的秘密是不是令人害怕又神往?你先前弄到的那对隐形的翅膀是不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连长生的眼睛都可以被张时修给修复,变得更强大。那么刘秀珠只是怀了一对双胞胎而已,怎么就没有生存的可能呢?” 邓天麒想想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的确与以往有很大的不同,“爹,我也知道世道变了,我也看到了许多不一样。不过,不瞒你说,我也不希望刘秀珠死。” “诶,你别急着打我、骂我。我知道我们蜀中建国之后,我和刘秀珠就再无可能了,我只是将这份美好的情怀留在心底而已。可是终究刘秀珠这个人对于大汉,对于现在的局面,真的很重要。她活着,临安朝廷能挺住,对于我们夺回蜀中,打败北莽,能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至于刘秀珠最后到底怎么样,我和你都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你看啊,现在连小姨都说刘秀珠的情况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哪怕她想救也救不了的。爹你就不要一直将这件事情放在心头了,我见不得你这么烦闷,搞得我心情也烦躁起来。不是半个月就见分晓了吗?” 邓骁微微点头,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让自己舒缓一些,“是啊,只有半个月了,在这半个月内刘秀珠就要生产了,到时候一切都水落石出。” “嗯,紫凤过来了。” 在路口处出现一个身影,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裙子,和萧萧秋色相比,平添了一分生机。 紫凤快步来到邓骁的身边,蹲在轮椅处,伸手摸了摸邓骁的手,便瞪了一眼邓天麒,“爹的手都这么冷了,你还带爹到山顶上吹风,你长这么大个子,这么大个脑袋,怎么就听不进我的话吗?” “爹这身子骨,这老寒腿,不能吹风,不能着凉的。” 邓天麒一脸无奈,“我说了不带他出来的,他吵着闹着非得要出来,说待在洞穴中都快要被闷死了。” “现在倒好了,不推你出来你就骂我,推你出来姐又骂我。我倒变成了两头出气了。行行行,你们厉害,我惹不起,我走还不行吗?我去前线看看防御去!” 邓天麒说完,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紫凤还要在背后喊住他,邓骁说道,“紫凤,你别管他,是我要他推我出来的。他跟我待在一起受了气,又被你骂了一顿,心里堵得慌,让他去防御阵地找几个兄弟打一架出出气就好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啊?” 紫凤手中拿着一个狭长的盒子,便打开盒子,“爹,这是一支八百年的山参,是外公拿出来给我的。” 邓骁看着山参,品相极好,“八百年的山参?果然是极品山参,闻一下都觉得神清气爽,药性浓郁。你外公还是偏心你啊,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给你。就这支山参啊,半死之人都可以吊活,实在珍贵得很,你好生收着就是了。” “你外公虽然丢了蜀山,可是他下山的时候,他的家私可是装了十几马车,里面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你有时间就多去看看他,免得他老了不记得将那些好东西收哪里了。紫凤,你一片孝心我心领了,不过我这身体,还用不着这么补。” “你这段时间忙里忙外,都瘦了一圈了,自己好好补补。再不济,给你弟弟也煲个汤,这傻小子每次打仗就冲锋在前,身上的伤不知道留了多少。” 紫凤将盒子盖上,笑道,“爹,这支山参啊,可不是拿来孝敬你的。我给你准备了另外一些补品,弟弟也有。” 邓骁有些诧异,“不是给我的?也不是给你弟弟的?” “那你费尽心思从你外公那里淘出这等好东西来,又是拿给谁的?” 紫凤说道,“爹,不是小姨传回来消息,说刘秀珠怀了双胎,身体情况很不好,药石枉然,极有可能过不了这一关。我问来外公,说起刘秀珠的这种情况,外公也觉得很奇怪,说从来没遇到、也没有听说过这种情况。不过既然那双孩子是靠刘秀珠的精血、内力活下来的,外人的功力无法进入到体内滋养,那么就从药补上试一试,普通的药物不行,那就看这八百年山参的药性能否提供一些能量,能否救活那两个孩子。” 是给刘秀珠的。 邓骁心中一沉,自己的这双儿女,一个有些愣头青,自己的儿子都当上皇帝了,心中还念念不忘要娶刘秀珠当老婆。 一个冰雪聪明,无微不至,就是太善良了,太为他人着想了。 她心中明明知道刘秀珠是潜在的对手,明明知道陆长生和刘秀珠的亲密关系,可是依旧见不得刘秀珠遭此劫难。 连从外公那里得来的一支八百年山参,都要送去给刘秀珠。 “紫凤,不用送过去了,这支山参你留着。” “也不是爹小气,就是你小姨也说了,刘秀珠这身体,已经到了绝境,药石无效,只能听天由命了。” 紫凤用手将被上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露出洁白的脸庞,那双忽闪的大眼睛带着一丝怜悯神色,“爹,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是为了蜀国,为了日后的局面,做了很多打算。” “不过我也有我的打算,无论这支山参能否对刘秀珠起作用,我觉得还是送过去。一来是表示我们蜀国和临安朝廷同仇敌忾的心意,我们现在面对大敌是北莽,无论哪一边垮掉了,另外一边都承受不住两面夹击的压力。二来啊,这支山参先送到长生手中,再由长生去送给刘秀珠,这也是我的心意。” 当说到“我的心意”的时候,紫凤的声音有些小了,脸颊有一丝红晕飞过。 这些神态,又如何能逃过的邓骁这双老眼呢。 陆长生啊陆长生,你何德何能啊,让紫凤为你如此着想。 我的傻女儿啊,你怎么就对陆长生这家伙怎么如此死心塌地呢。 陆长生,要是你日后敢辜负紫凤,我当尽起蜀国兵马,与你不死不休! 第853章 闻妃 北莽,后宫,坤宁宫门口。 一个少女蹑手蹑脚地在门口张望,见四下无人,便轻轻推开门,进入了坤宁宫中。 少女生得极为美貌,拥有一双明亮而灵动的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她的眼睛犹如两颗璀璨的星星,在黑暗中也能散发出独特的光彩。 她的头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她的双肩上,微微卷曲的发丝随风飘动,给她增添了几分俏皮和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一下。 少女的身材凹凸有致,充满了活力和朝气。她的动作轻盈敏捷,犹如一只灵活的小猫。她的皮肤白皙如雪,光滑细腻,仿佛吹弹可破。她的脸庞小巧玲珑,五官精致,犹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她的嘴唇红润而富有弹性,微微上扬的嘴角总是带着一丝甜美的微笑,让人感到无比温暖。 而此时,少女悄悄进入坤宁宫中,嘴角甜美的微笑中带着一丝俏皮和天真的神韵。 所以当少女推开从未有人敢未经通报就进入坤宁宫的大门时,宫女湘玉看得目瞪口呆。 少女看到湘玉,丝毫不害怕,也没有一丝尴尬的神色,灵动的眼眸中露出欢喜的神色,蹦蹦跳跳就走上去,拉着湘玉的手,“湘玉姐姐,我正想敲门的,原来你在里面啊。” “昨天你不是说有空来找我玩吗,怎么没有来啊?” 湘玉微窘,想挣脱开手,又觉得有些不妥,便微微欠身行礼,“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现在北莽后宫之中,正宫之位是皇后娘娘温霞。 以前还有一个贵妃,刘贵妃,只不过已经意外身亡了。 现在仅有的一个贵妃,那便是才入宫不久的闻太师的小孙女,闻妲姬! 当日,闻太师被孔瑾、陆长生设下阵法,打得命悬一线。 闻太师强忍着一口生机,从书中回到上京,就是为了见皇帝耶律雄基最后一面,交待了几件事情。 其中一件事情是让耶律雄基答应将军权交给自己的师兄游多宝。 而另外一件事情则是让自己最小孙女入宫。 耶律雄基念在闻太师为国尽忠职守,劳苦功高,为国捐躯的份上,都答应下来了。 闻妲姬一入宫,并没有像刘贵妃一样,从普通妃子做起,然后在寻个机会升她的位份。而是一入宫,则直接加封了贵妃。 这放在大乾后宫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毕竟,闻妲姬还不满十五岁。 毕竟,后宫之中还有一个正宫娘娘。 可是当闻妲姬被封为贵妃之后,朝廷上下都觉得很正常,很应该,体现了皇上重视老臣、重视忠良之心。至少,没有像有些人一样,人走茶凉,寒了人心。 而湘玉眼前的这个少女,便是闻太师的孙女,后宫的贵妃娘娘,还未满十五岁的闻贵妃! 闻家和皇后是什么关系? 那是势同水火,你死我活的关系。 那是要斩草除根,除之而后快的关系。 那是寻尽一切办法,也要弄死对方的关系的。 可是现在,这个闻贵妃,身边连一个宫女、侍卫都没有带,就偷偷地溜进了坤宁宫中。 直接进到了闻家死对头的大本营当中。 她,不怕死吗? 她,又到底想干什么? 闻贵妃拉着湘玉的手,不许她行礼,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湘玉姐姐,我都说了,在我们后宫之中,不要讲那么多礼数。” “我这个人啊,自由自在惯了,来到这不见天日的后宫之中,本来就闷得很。如果每天还面对这些繁琐的礼数,动不动就下跪行礼的,我头都要大了。” “嗯,湘玉姐姐,你们院子里好香啊,是不是桂花开了?我进去瞧瞧去。” 湘玉的身子很自然地移了半分,挡在闻妲姬的身前,颔首说道,“贵妃娘娘,本来您来我们坤宁宫赏花,那是蓬荜生辉,可是今日恰好有些不巧。” 闻妲姬微微侧头,灵动的眼眸中有一丝疑问,“有什么不巧?” “莫非皇上现在正在坤宁宫中。” “如果他在这里,那还真是不巧,我恰好这些天也不想见到他。” 湘玉说道,“皇上倒不在我们宫里,这些天皇上闭关,一直在皇家密窖当中修炼,也没有来过我们这边。” “我说的不巧是我家主子身子有些不适,现在正在请太医诊治。贵妃娘娘也知道,我家主子这身子骨要好生调养,现在又在扎针期间,所以……” 闻妲姬这才露出歉意,“看来还真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既然皇后娘娘在诊治,那我就不便打扰了。我那里还有几只上好的长白山灵芝,对治疗体虚、睡觉不安之症有明显效果,明儿个我早点过来,给皇后娘娘带过来。” 湘玉怎么能让闻妲姬送东西,而且还是上好的长白山灵芝。 再说了,哪怕闻妲姬送过来,温霞敢用吗? 于是湘玉连忙说道,“不用了,不用了。” “贵妃娘娘费心了,我家主子……” 闻妲姬不让湘玉把话说完,“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再过来,你去照顾皇后娘娘吧。” “我先到其他宫里去转转,这后宫这么大,我都转了好几天了都没有转完的。” 说完,闻妲姬转身就走,留下一脸湘玉站在门口,脸色阴晴不定。 湘玉走到门口,看到闻妲姬的身影蹦蹦跳跳地消失在路口,这才掩上门,去向温霞禀报。 转身却看见温霞已经站在走廊处,手扶着柱子,也在朝门口看过来。 而温霞的身旁,则站着神色清冷的宇化田。 湘玉走来过来说道,“娘娘,督主,这闻贵……” 温霞手一抬,“湘玉,不用说了,我都看着的。” 湘玉嘟囔着说道,“我都还没有开门的,她自己就走了进来,我拦也不是,放她进来也不是。” “我又猜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也不知道娘娘和督主会做如何安排,所以就将她挡在了此处。” 宇化田清冷的声音传来,“湘玉,你做得对。” “对于没有摸清楚底细的事情,对于没有了解清楚的人,不宜轻举妄动。” 温霞侧身,看向宇化田,“那你觉得闻妲姬到底想干什么?” “她一个人都不带,就进入我的坤宁宫,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她难道不知道她的表姐刘贵妃这个贱人是我的死对头吗?” “她难道就不怕进入我的坤宁宫发生意外吗?” 宇化田眼眸深邃,里面如同古潭一般泛起波纹,“我也想知道闻妲姬到底想干什么?” “她身上有太多神秘的地方,让我捉摸不透。我唯一能肯定一点的是,她不简单。” 温霞眉头微蹙,“哪里不简单,我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心机,甚至连功力都感受不到,刚才我要是出手,哪怕是湘玉出手,都能取她的性命。” 宇化田的目光投向门外,“这就是她不简单的地方啊!” “我也感受不到她的功力,可是娘娘你别忘记了,她可是闻太师的亲孙女,她可是来自圣地的人啊。” 第854 天真的闻妲姬,深不见底的游多宝 温霞的手微微一抖,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圣地,一个神秘地方。 闻太师来自圣地,游多宝来自圣地,都牢牢掌控了北莽帝国的军权。 现在连一个刚入宫的闻妲姬也是来自圣地。 这圣地到底是什么地方,到底是干什么呢,谁也不知道,谁也没有去过。 而从圣地出来的闻太师、游多宝、闻妲姬却对圣地之事守口如瓶,哪怕是面对皇帝耶律雄基也没有透露半分。 闻太师、游多宝如此强大,那么同样从圣地出来的闻妲姬会很差吗? 如果很差的话,闻太师会让闻妲姬孤身一人就入宫吗? 其他人会让闻妲姬一个人在危机四伏的后宫中穿梭、行走吗? 诸多的疑问,让温霞很烦恼,很苦闷。 才除掉一个敢和她针锋相对的刘贵妃,才得到闻太师死掉的消息,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庆祝,这边朝廷里就来了一个上柱国游多宝,后宫里又来了一个闻妲姬。 难道是老天爷不想让她这个皇后娘娘过几天安生日子吗? “宇化田,来自圣地又怎么样?” “闻太师不仅来自圣地,还得到了伟大造物神传承,还得到了墨麒麟,功力大增,不可一世。他将你西厂血洗,差点将你打死。又攻克了蜀中,天下无敌的样子。可是最后呢,他还不是死了,还不是死在了陆长生的手中。” “死得好啊,闻太师这样的人就应该死,他早就应该死了,应该碎尸万段,应该……” 看到温霞绝美的脸上发现出些许癫狂的神色,宇化田知道温霞又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便将手搭在温霞的肩膀上,一股内力缓缓输入温霞的体内。 “娘娘,慎言,不要动了情绪,免得坏了自己的身体。” 感受到了一股清凉从宇化田的手中传入自己身上,温霞逐渐平息的有些狂躁的情绪,脸上的癫狂之色也逐渐消失不见。 “是啊,我不应该生气,也不应该动情绪。毕竟我还活着,而闻太师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无论如何也斗不过我这个活人的。” “可是闻太师这个死人,他死了也不让我安心啊。他又请游多宝出山,又将他的孙女送进宫来当贵妃,这是在直接恶心我啊,这是让我心里不舒坦啊。他是死了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报仇啊。” “宇化田,我们要反击,我们要做出应对之策是不是?” “你也说了,这个闻妲姬很不简单,她现在连我的坤宁宫都敢进来,她胆子太大了,要知道刘贵妃在后宫这么久,可是连自己的宫殿都不敢出啊。可是她呢,她就像在逛自家后花园一样的走了进来。你听到了没有,她还要去其他地方都去走一走,她哪里像一个才入宫的后妃啊!” 宇化田扶着温霞坐了下来,朝湘玉示意,湘玉跟随温霞身边这么久了,便知晓宇化田的心意,连忙去准备参汤。 温霞这段时间身体似乎有些好转的迹象,尤其是得到闻太师死后的消息,她心情大好,感觉又重见天日了。 因为闻太师从北莽深渊中出来之后,得到了伟大造物神的传承,功力大增,打得西厂支离破碎,打得宇化田狼狈而逃,最后躲在皇帝耶律雄基身后,才保住了性命。 那个时候,是温霞最为黑暗的日子,她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眼眸中没有任何的光泽可言。 终究,闻太师还是死了,被北莽的敌人,大汉的陆长生等人给杀死了。 温霞有理由高兴,比起战场上输给帝国,她更愿意看到闻太师的死。 然而,她还没有开心几天,噩耗就一个接着一个传来。 游多宝出山了,被耶律雄基封为大柱国,领兵三十万出征大汉,围剿进入北莽的大汉兵马,又一鼓作气打过了天河,开始围攻临安。 闻妲姬出来了,带着闻太师最后的希望,带着圣地的光环,来到了北莽后宫之中。 这个闻妲姬看起来人畜无害,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几乎让人生不出任何戒备之心来。 可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温霞如何不知道,往往最美好的,都是最邪恶的。 最平静的,都是最凶险的。 “宇化田,这个闻妲姬让我感觉到危险,甚至感觉到有一丝丝害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也感受不到任何功力的存在。可是我心里却有些畏惧她。” “一定要杀了她,这样我心里才能宁静,我才能回到以前的状态。” 宇化田站在温霞的身后,将手放在温霞的太阳穴处,缓缓揉捏起来。 温霞闭上眼睛,微微扬起雪白的脖颈。 宇化田揉捏了一下太阳穴,又开始为其揉捏后脖颈处,“娘娘,我和你的感觉一样,这个闻妲姬看起来人畜无害,可是危险永远存在平静的背后。” “她看起来像一头懵懂无知的小鹿,意外闯入了坤宁宫中,可是最顶级的猎手,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的。” “我总感觉,她就像一个诱饵一样,在等待我们出手,等待我们上钩。” “娘娘,你要给我点时间,我要摸清楚她的底细,我要知道她的真正意图,我才好对她出手。” “闻太师既然选她入宫,那整件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她就绝对不仅仅是刘贵妃的替代品而已。闻太师这个人老谋深算,做事绝对会留后手的。另外无论是闻家的人,还是荀懿,还是军方的人,都不会让闻妲姬就这么简单出事的。” “另外,还有一人,娘娘也不要忽视了。” 温霞眼眸一直闭着,眼皮微微跳动,“还有谁?” 宇化田将手从温霞雪白的脖颈滑落到温霞的肩膀上,力道略微加大,这几处地方,都是温霞容易酸楚的地方,每次宇化田过来,都会为温霞推拿一番。 “还有游多宝。” “游多宝此人,深不见底。他来到我们之后,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见他出过手,没有见他杀过敌。可是,如果有人认为他武功不高,有人觉得他本领不强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死得很早。” 温霞睁开眼睛,看向宇化田,“为什么?” 宇化田一边揉捏温霞的肩膀,一边说道,“游多宝一直没有出手,那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值得他亲自出手。” “这才是最为恐怕的地方所在,游多宝一直没有出手,却一直在打胜仗。娘娘,你不觉得他很恐怖吗?” 第855章 十二天,一尸三命 温霞眼眸中露出愤怒的神色,“恐怖,很恐怖,为什么从圣地出来的人都会这么强大?” “为什么那伟大造物神会选择闻太师,为什么偏偏要和我作对?” “我真恨不得去将那蛇女雕塑给砸了,我恨不得将那深渊给填平了。” 宇化田的手轻轻地放在温霞的嘴唇上,防止她说出更多大逆不道的话来。 在北莽,伟大造物神是至高无上的,甚至比皇族的地位还要高。 北莽能崛起,能成为帝国,能打败大汉,杀掉武王,都是伟大造物神在指引,在庇佑。 没有人敢质疑伟大造物神,没有人敢诋毁伟大造物神。 哪怕是贵如北莽皇后,一旦被外人知晓在暗地里诋毁伟大造物神,恐怕耶律雄基也无法护其周全。 不,首先是耶律雄基这一关就过不了。 他肯定会快刀斩乱麻。 一个女人,皇后也好,怎么可能和伟大造物神相提并论? 毕竟,耶律雄基的大哥,前任北莽皇帝耶律霸基,可是北莽的红衣大祭司,可是伟大造物神身边最虔诚的奴仆,是能与伟大造物神通灵之人。 “娘娘,不要被自己的情绪所牵引,不要被黑暗中的恶魔所蛊惑,更不能说出这些话来。有些话,就让它藏在心里,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在任何时候,你说出来的,都是对伟大造物神的虔诚、尊重,因为你还有更重大的使命,还有更重要的敌人要对付,你绝对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出现那种不可控制的错误。” “你也知道,哪怕敌人再强大,再恐怖,终究我们还是能有办法对付的。” “闻太师已经死了,刘贵妃也死了,谁知道游多宝和闻妲姬不会出现意外呢?” 温霞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身体起伏不定,“对,和我作对的人都死了,这个游多宝和闻妲姬也会是一样的下场。” “这个闻妲姬敢走出自己的宫殿,敢大摇大摆地走到我的坤宁宫来,还敢无所顾忌地在后宫之中行走,就是仗着自己的背景后台,她现在最直接的后台就是游多宝。可现在游多宝远在天河,远在临安,谁知道游多宝能不能活着回来呢?” 宇化田狭长的眼眸微眯,“是啊,谁知道呢?” “上次皇帝召见大臣,提及了国内的状况,因为连续征战,又遇上了天灾,还有国内动荡不安,国库已经空虚,过冬的粮食、衣物都储备不足,各地造反的人很多,朝廷的兵马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我们北莽已经没有足够的军费支持荀懿和游多宝两面作战了。现在荀懿占据蜀中,已经从进攻转为防守,就是想要减少战斗的减员,就是想要从蜀中发掘出一些资源来。可是那邓骁、邓天麒也非泛泛之辈,他们不仅将蜀国百姓给转移走了,连同牲畜都杀了,或者带走,粮食更是一粒都不剩,荀懿那边的日子也是难熬。” “至于游多宝这边,现在算起来,他还有十二天的时间。” 温霞一愣,“十二天的时间?” “什么意思?游多宝只能活十二天了,还是战争十二天就要结束了?” 宇化田接过湘玉递过来的参汤,“娘娘,你先将这碗参汤喝了吧,具体的事情我再慢慢和你细说。” 温霞闻到那股强烈的药味,便眉头微蹙,“我不喝。” “我身体已经大好了,用不着吃这些药。” 宇化田轻声说道,“这不是药,这是补品。” “娘娘因为生产发生意外,身体损伤太大。现在从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我和湘玉都知道,娘娘经常从梦中惊醒,经常会无缘无故冒冷汗,经常和心悸心慌,这就是身体过虚的表现。” “这些人参都是上等的贡品,娘娘服用了,对修复身体大有好处。娘娘,我们和游多宝、闻妲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呢?如果没有好的身体,又如何能和他们长期的对抗呢?现在闻妲姬就敢这般大摇大摆的进入坤宁宫,如果到时候娘娘病倒了,闻妲姬难道不敢直接入住坤宁宫吗?” 温霞杏目圆睁,“她敢!” “拿来,我喝了。我要保养好身体,我要亲眼看到游多宝的死,看到闻妲姬的死,看到他们闻家灭九族。” 宇化田看到温霞端起碗,将参汤大口大口地喝完,嘴角便浮现出一丝笑意。 “对,娘娘一定要保养好身体,说不定我们能在十二天后得到另外的局面。” 温霞将碗放下,接过温霞递过来的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宇化田,这十二天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会如此重视,反复提起。” 宇化田背着手,面向南边,“因为国库吃紧,已无军饷和粮草供应给前方,皇上和诸位大臣商议,要游多宝退兵,继续守着天河,以待更好的时机。” “游多宝派人回信说,请朝廷再提供十二天的粮草,十二天后会有一场大战,决定临安的归属,决定大汉的灭亡,也决定刘秀珠的生死。” 温霞一愣,“刘秀珠的生死?” “哪怕丢了临安,刘秀珠还不会跑吗?” “打了这么多年仗,临安可是在我们北莽和大汉手中反复争夺,刘秀珠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宇化田声音悠远,“这一次,刘秀珠可能活蹦乱跳不了了?” “据可靠消息,刘秀珠怀了双胎,这一次她在劫难逃。” 温霞有些不解,“虽然双胎极难,可是刘秀珠是皇帝,身边神医如云,她自己又是武道高手,怎么会在劫难逃?” 虽然温霞极度讨厌刘秀珠,希望她死得很惨。可是在她内心中,也是认为刘秀珠是很厉害的人,是不可能轻易死掉的一个人。 宇化田说道,“这一次,不单单是怀有双胎的事情,也不仅仅是难产的事情。据说,刘秀珠的身体本不适合怀孕,但是她却逆天而行,想要为刘家皇族保留血脉,结果越到后面,她的身体越发虚弱。” “另外,刘秀珠肚子里的孩子,在不断吸食她的精血,同时让刘秀珠无法调动内力,自身难保。我也去问过太医,巫医,他们都说刘秀珠这种情况极其罕见。如果临安传回来的消息属实的话,那么这一次刘秀珠必死无疑,而且还是一尸三命。” 听到宇化田说起“一尸三命”,原本最期盼刘秀珠死的温霞脸上并没有露出欢喜的神色,反而有黯然失色。 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想起那个被刘贵妃抱走弄死的可怜的儿子。 女人,想要成为一个母亲,总是要承受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予一个人很多,却会在不经意期间,将她最珍贵的东西拿走,以提醒她得到太多。” 第856章 交易,造神 宇化田的手停了下来,看着温霞的侧脸。 他没有想到温霞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宇化田的记忆中,温霞都是或以美貌,或以才华,或以疯狂的模样出现,这一次却说出这么深邃的话来。 显然在坤宁宫中经历了这么多,温霞从低谷爬到了巅峰,又从巅峰坠落到了深渊。 她什么滋味都品尝过,什么痛苦和快乐都知晓过。 如果不是带着仇恨,带着不为人知的目的,在这后宫之中,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宇化田坐了下来,看着温霞的眼睛,这双眼睛已不似当初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般明亮,那般璀璨,那般充满了夺目的光泽。 当初温霞代替刘秀珠进入北莽的时候,也和闻妲姬差不多大年纪吧。 只是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她就经历了丧子之痛,经历疯癫状态,到了现如今的时常混乱。 眼眸中,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灵动,当初的闪烁。 甚至,已经没有了光! 宇化田甚至在温霞的眼角中,看到了一丝沧桑、疲惫之态。 “娘娘,国库耗费一空,军饷、粮草、器械都已耗尽,我估计皇上会来找你。” 温霞微微抬头,看向宇化田,“找我?” “找我有什么用?我又变不出军饷、粮草、器械来,我就是一个连自己孩子都保不住的妇人而已,我就是一个被关在这坤宁宫中的囚鸟而已。我这看似高贵的皮毛,只不过是用来祭祀时的陪衬而已。” “皇上找我,不过是服用了罂丹之后的失控,他只不过是想要私欲而已。现在有了闻妲姬,有了其他的后宫嫔妃,他来找我也会越发少了。” 宇化田将手覆盖在温霞的手背上,微凉。 或许,当一个人心死之后,连手心都无法捂热吧。 “娘娘,皇上找你,自然是为了打仗,为了国事。我们北莽与大汉耗了这么久,看似强大无比,看似辉煌荣耀,所向披靡。可实际上,也是一个虚空的繁荣,一旦军中没有粮草、军饷,一旦老百姓没有过冬的粮食,一旦发生内外危机,北莽这个辉煌的帝国,就会发生巨大的危机。” “皇上是不会允许发生这种事情的,他已经在四处想办法了。不仅是皇上在想办法,荀懿也在想办法。我估计皇上来找你,是想让你向倭国传递信息,让倭国给予更多的支持,至少在粮草、器械方面,能免费或者降低价格提供给北莽,让北莽度过这一次危机。” 温霞冷笑一声,“免费?天底下哪里有免费的午餐?” “降低价格?当初忠义王要朝廷严惩闻太师的时候,皇上可是一味保住闻家啊,连刘贵妃的一根毫毛都没有动。当初朝廷想要更多的战舰,可是又拿不出银子来,忠义王可都是先将战舰、兵器赊给朝廷的,可是到现在呢,不仅本钱拿不回来,更别说利息了。” “前面的还没有收回来,他们现在又开始打新算盘了。还想要我出面,哼,他们可是将自己的面子想得太大了,将我的面子想得一文不值啊。” 宇化田淡淡地说道,“每个人,自然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站在自己有利的方面去行事。” “终归,所有的一切都是利益,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用来交换的。” 温霞眉头微蹙,“宇化田,看你的态度,你想让我答应这件事情?想让我去给忠义王传递消息,让倭国提供大量的粮草、器械?” “你难道忘了闻太师追杀你的时候,你可是差点连性命都不保啊。你难道忘了,你要重建西厂,招兵买马的时候,游多宝轻飘飘的一句话,朝廷有禁军,有军队,无需要西厂,皇上就默许了?” “你难道忘了,如果倭国的支援到了,游多宝和荀懿多打胜仗,他们在倭国的地位越高,他们的势力越发强大,对于我们而已,越是不利吗?” 宇化田微微摇头,握紧了温霞的手,“我没有忘。” “娘娘,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当我被闻太师打伤,我被迫躲进皇家密窖,躲在皇上的背后苟且偷生的绝境,我永远无法忘记我手下的兄弟被闻太师的金鞭活活打死的惨状。我更无法忘记面对游多宝咄咄逼人的状态时,我的孤独和皇上的一言不发。” “还有,我也不会忘记皇后娘娘所受的痛苦和折磨,这一切,我们都将百倍、千倍的返还给他们。” 温霞有些急躁,声音也提高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劝我去说服忠义王,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们打胜仗。” “一旦荀懿和游多宝打了胜仗归来,一旦闻妲姬坐稳了后宫,这上京、这皇宫,可还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宇化田轻声说道,“有的。” “娘娘,我说了,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皇上和朝廷想要通过娘娘从倭国、从忠义王那里得到更多,那么,他们自然就要付出更多。” “娘娘,你且听我说,忠义王派人和我深度对接了,我想这一次合作,这一次提供支援,还是有可能达成的。” “娘娘,你先别着急,你听我慢慢和你说。其一,朝廷想要娘娘开口,和忠义王借东西也好,赊东西也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些代价现在就掌握在娘娘手中。在这个时候,娘娘开口说的任何话,都没有人敢反驳。娘娘提出的任何要求,都没有人敢不答应。哪怕,娘娘想要深渊的掌控权,皇上也要衡量三分。” 温霞一愣,“我要深渊的掌控权干什么?” 宇化田说道,“娘娘,你难道忘了吗,闻太师那一次突然变得强大无比,他的能量是从哪里来的?” 温霞脱口而出,“是从深渊中来的。” 宇化田继续问道,“我们北莽能崛起,战士们变得强大,国运变得昌盛,又是从哪里来的?” 温霞很自然地说道,“是从深渊中来的。” 宇化田很满意温霞的答案,“是啊,都是从深渊中来的,无论是国家,还是个人,变得强大,都是从深渊中来的,就连墨麒麟那种强大的猛兽,也是从深渊中来的。” “那么,如果娘娘掌控了深渊,掌控了这股能量的来源,娘娘就会变得更强大。” “当有一天,娘娘变得比闻太师还要强大,当娘娘强大到可以站在伟大造物神的头顶上的时候,还需要害怕吗?还需要看别人的脸色吗?还需要成为别人的陪衬吗?” “娘娘,伟大造物神以前是没有的,是造出来的。深渊之中,既然能造出伟大造物神,那么,我们就有可能造出娘娘这一尊新的神。” “唯有神,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才能掌控他人的命运。娘娘,你难道不想成为一尊至高无上、掌控世间生死的神吗?” 宇化田的声音变得越发深邃,越发悠远,越发具有魔力,在坤宁宫中盘旋回荡。 第857章 选择,意外 宇化田走出坤宁宫,脸色如常。 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苍白得有些亮眼。 先前被闻太师打伤,恢复得有些慢,至今还没有痊愈,原本白皙的脸越发显得苍白。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许久不见的阳光冲破了乌云。 宇化田用手遮住眼帘,他不习惯太过于光亮。 或许,在他的人生中,太多的时间都站在他人的背后,而不是前方,不是舞台的中央。 如果可以,他会选择一直不走出来。 只是事情的发展,让他不得不站出来。 人生,就是有这么多无法选择吧。 皇帝耶律雄基也无法选择,他不想让耶律霸基死,哪怕明知兄长已经死了,他依旧不肯放手,守着金身,要将其复活。 闻太师也无法选择,他的一生,注定是厮杀的一生,是征战的一生。为了闻家,为了他的门生故吏,为了北莽,为了理想和荣耀,哪怕是死,他也要战死在沙场上。 皇后也无法选择,她本来只想要成为皇帝的女人,最终她的确成为了皇帝的女人。可是当初她入宫的时候,只想成为大汉皇帝刘寰的女人。可是却被当成了替代品,送到了北莽。 游多宝呢?这一次出山是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宇化田无从知晓。 宇化田唯一知道的是,游多宝很强大,强大到宇化田目前没有任何想法要去激怒他,要去针对他。 那么,闻妲姬呢? 她真的像她所表现出来的纯真无邪吗? 她真的和她说的一样,无欲无求吗? 她那双灵动的眼眸中,到底藏有多少秘密,又暗含着多少算计,多少心机。宇化田拿不准,温霞也拿不住。 既然拿不住,那就不要轻举妄动。 因为目前的形势相当敏感。 谁也没有想到,闻太师真的被杀死了。 更没有想到,蜀国如此顽强,哪怕蜀中丢失了,他们的百姓留在了云滇,兵马守在了凉山,和荀懿僵持下来了。 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刘秀珠这一次在劫难逃。 十二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如果刘秀珠真的死了,那么大汉民心不安,士气大跌,临安必然守不住,大汉必然守不住。 一旦游多宝打了胜仗,夺得了大汉半壁疆土,他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那么宇化田和温霞在北莽的生存空间又会挤压。 宇化田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还有用,如果不是温霞还有利用价值,恐怕游多宝和荀懿,早就要对二人下手了。 倭国这一张牌,要好好用起来才行。 其实,宇化田并没有将所有的事情告诉温霞,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倭国忠义王温睿临答应给北莽提供支援,提供粮草、器械,除了让温霞过得更好之外,还是对北莽开出了许多条件。 例如,倭国需要北莽开放口岸通商,需要北莽允许倭国人到北莽经商,需要北莽将矿产、钱庄开放,允许倭国人进入。 凡此种种,其实就是要让倭国的人进来,尤其是那些涉及到国计民生的领域。 倭国忠义王温睿临的手伸得很长啊。 看似提供帮助,看似无关紧要的条件,却是一点一滴的渗透进来。 口岸、粮食、钱庄、矿产、兵器,等等,当所有的一切都对倭国开放之后,倭国人就能轻而易举地掌控北莽的命脉,到时候哪怕北莽再强大,也要被倭国所钳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倭国居高临下。 这倭国,这忠义王温睿临,就如同一个吸血鬼一样,他给予了很多,但是他要的会更多。 他会附在一个国家上,不断吸食,不断地抽空,将自己养肥养大。 这种吸食,这种抽空,不是一时半载的,而是长久的,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让人感觉不到痛楚,失去了警惕之心。 等到了发现情况不对劲的时候,那时已经晚了。 其他国家打仗,得利的却是倭国,却是温睿临,的确好手段啊。 也唯独半壁江山的大汉,没有让倭国温睿临插得进手。 因为刘秀珠和陆长生,都对倭国,对温睿临恨之入骨,连一点谈判,一点交易的余地也没有。 陆长生啊陆长生。 宇化田走到一棵树下,看着阳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脑海中一直浮现陆长生三个字。 随即,宇化田微微摇头,将这三个字从脑海中抹去。 有些人,有些事,永远不要出现是最好的。 “啪!” 宇化田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立马抓向肩膀,朝前用力一摔。 “啊!” 一声惊呼。 宇化田这才感觉到手中抓住了一个柔嫩之物,是一只手,一只柔弱无骨的手。 一个身影飞在半空中,伴随着惊呼。 是她! 宇化田眼眸微眯,看着人影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 他没有立刻就采取行动,而是任由那个人影从空中掉落下来。 以他的武功,要将此人救下来,并不难。 他之所以没有立即动手,因为被他摔下之人,就是方才大摇大摆从坤宁宫中走出的人,闻太师的孙女,贵妃闻妲姬。 闻妲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为何会突然拍他的肩膀? 闻妲姬真的没有武功吗? 还是,她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那么,就通过这意外一摔,来试探她的底细吧。 如果,闻妲姬有功力,区区一摔也摔不到她,随便一个转身,或者手腕撑地,就能避开。 如果,闻妲姬真的没有功力,她的手还被宇化田拉住。哪怕真的摔了,也只会受点轻伤,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闻妲姬灵动的眼眸,露出惊慌的神色。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因为看到一个身影站在树下,让她起了调皮之心,想要吓唬一下,捉弄一下。 谁知道,这个人竟然直接对她动手了。 所以,她的人从身后飞到了空中,又从空中掉落了下来。 掉下来的时候,头是朝下的。 糟糕,这下脑袋要遭殃了。 闻妲姬闭上眼睛,等待那痛楚传来。 就在头要落地的时候,却感觉手一紧,整个人再次被拉了起来。 她的身体失去了控制,整个人就落入了宇化田的怀抱当中。 闻妲姬慌乱中抓住宇化田的腰间,“哎呀,吓死我了!” “我和你闹着玩的,你怎么这么紧张啊。” 宇化田和闻妲姬挨得很近,近到能闻到怀中少女吐露芬芳,近到能感觉到闻妲姬的心跳。 “贵妃娘娘,后宫之中,可不兴这么闹着玩。” 闻妲姬仰头看向宇化田,眼眸中初时的慌乱,已经变成了拉丝般的情愫。 “宇化田,你生得真好看。” “这下巴,这嘴唇,这鼻梁,还有你这脸庞,这眼睛,你怎么能生得这般俊美呢?” 宇化田松开手,“娘娘,既然你无事,松开手,这样搂搂抱抱,被人看到了,会招来闲言碎语,对娘娘声誉有影响。” 闻妲姬并没有松开手,而是搂得更紧了,“宇化田,我的脚扭伤了,你抱我回宫吧。” 第858章 自由,死老鼠 宇化田正要将闻妲姬推开,谁知道闻妲姬身子勾了上来,如同藤蔓一般将其环绕住。 “娘娘,你……” 闻妲姬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宇化田,人家腿受伤了,而且还是被你弄伤的,你要负责任。” “而且我的如意殿离这里也不远,你抱我过去,又不要多久的时间。” 宇化田见闻妲姬将脸凑了过来,要贴在他的胸膛上,便伸出一根手指,戳向了闻妲姬的腰间。 “咯咯咯……” “宇化田,你……你怎么这么坏?” 闻妲姬怕痒,连忙松开了手,美眸中有幽怨的神色,“宇化田,你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吗?” “好歹,我也是贵妃,而你,只是后宫之中的一个太监而已。你连我的命令都不听?” 宇化田的眼睛落在闻妲姬的腿上。 腿很修长,很有弹性,很美,一点也不像受伤的样子。 “娘娘,皇上有令,我只用伺候皇后娘娘,其他的后宫嫔妃自有各宫的太监、宫女伺候。” “如果娘娘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行一步了。” 闻妲姬走上前,拦在宇化田的身前,“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连正眼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宇化田站住脚跟,“我怎么敢讨厌娘娘,娘娘也说了,你是后宫尊贵的贵妃娘娘,而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太监而已。身份天壤之别,娘娘这么说,让我无地自容啊。” 闻妲姬依旧不饶人,“可是你的眼中,满是对我冰冷的神情,你的身体,每一寸都在拒绝我。” “我入宫不久,自信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也没有做过对不起皇后娘娘的事情,何至于你们要这样讨厌我,针对我?” 宇化田看向闻妲姬的眼睛,看到那双灵动的眼眸中有哀伤的神色。 有这么一瞬间,宇化田都有些动摇了。 是啊,她还是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少女,她来后宫的时间这么短,她天真无邪,她漂亮大方,她看到每一个人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甚至连宫女和太监,她都是当成身边人一样,姐姐、妹妹,叫的很亲热。 还时不时地将皇上赏赐的东西分给宫中的下人。 这样一个人,后宫之中没有人一个人说她不好的。 可是,宇化田能相信她吗? 她,闻妲姬,可是闻太师的亲孙女,可是刘贵妃的亲表妹。 闻太师和宇化田在北莽上京的争斗,已经杀红了眼。 每一次对决,都有人要流血,都有人要丢掉性命。 西厂的招牌被闻太师给砸了,西厂的高手被闻太师杀戮一空,甚至连宇化田本人都被闻太师追杀到了耶律雄基的皇家密窖之中才能苟且偷生。 而闻太师,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首先是刘贵妃的孩子流产了,随后是刘贵妃自己摔了一跤没有了。 接着就是闻太师本人死了。 没有证据,这些和宇化田有任何关系。 可是闻太师这边的人必然要将这笔账记在宇化田的身上。 只是死了皇后肚子里的一个妖孽孩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宇化田必须死,皇后必须死! 闻妲姬,她姓闻啊,她可是闻太师临死前布下的一招棋,绝棋! 她怎么可能是单纯无邪的人,她怎么可能是没心没肺的人,她怎么可能是人见人爱的人? 宇化田心中越发坚定,狭长眼眸中的冷色越发冰冷。 “娘娘,我只是一个太监,没有资格,也不敢讨厌娘娘。” “皇上安排了我一些事情,我现在着急赶过去,还请娘娘让我过去。” 闻妲姬挺了挺胸膛,丝毫不让,“宇化田,你口中虽然这么说,可是你心里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因为我爷爷的事情,因为我表姐的事情,你们忌惮我,你们排斥我,甚至,你们还想着要对付我。” “可我一出生就被送去了圣地,我根本就没有和这些事情有任何联系。而且我也不愿意入宫的,是他们逼我入宫的,我又做错了什么?” 闻妲姬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我讨厌这皇宫,我讨厌这后宫,我想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当一个要靠着别人的宠幸才能活下来的贵妃娘娘,我不想一辈子都困死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后宫之中。我只想要变成了我自己,我只想要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难道这也错了吗?” 宇化田微微有些震惊。 他不明白闻妲姬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 可是这些话,从闻妲姬的口中说出来,意外,又令人震撼。 闻妲姬不想入宫,她是一个牺牲品。 如同皇后温霞一样,她也不想被送到北莽来,她也不想嫁给根本就不熟悉的耶律雄基。 她只想当大汉的皇后,嫁给刘寰。 可是,她没有选择。 而自己呢? 自己进入这北莽皇宫,跟在了两任皇帝身边,真的就是自己的选择吗? 宇化田看着闻妲姬,看着她的眼泪,看着她哭红的眼睛。 在某一个瞬间,宇化田有些想要掏出手帕给她擦拭眼泪的冲动。 这个少女,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人。 每当她哭的时候,总是哭得梨花带雨。 只不过宇化田心中清楚地知道,闻妲姬不是那个故人。 没有人能代替她。 “娘娘,这些话你不该对我说,我只是一个太监,效忠于皇上,效忠于皇后。娘娘的这些话要是传到皇上耳中,恐怕对你不利。” 闻妲姬显得有些激动,或许是这些天来压抑的感情爆发,“听到了又怎么样呢?我还要亲口对皇上说,我要请他放我出宫,让我回圣山,还我自由。” “自由,宇化田,你懂什么是自由吗?” 自由! 我不懂。 我也不配懂。 从我到了北莽皇宫之后,自由两个字就远离我而去了。 我只不过是一个太监而已,只不过是一个依附皇上才能活下来的附属而已。 一个太监,哪里配谈论自由呢。 宇化田一个闪现,就避开了闻妲姬,快步离开,留下闻妲姬在身后大声哭泣。 这个闻妲姬,这个贵妃,宇化田依旧摸不透她。 既然摸不透,那就远离。 越快远离越好。 走了一会,宇化田闻到一股腐烂的气息,不由得皱眉。 皇宫内怎么会有腐烂的气息? 宇化田四处寻找了一番,才在一个花瓶下面找到了一只死老鼠。 看来,这些天自己太忙了,对于宫里的管控有些松懈了,这只死老鼠显然不是刚才出现的。 这些宫女、太监,也该整顿了一下。 不严惩几个人,今天出现死老鼠,明天就有可能死人 第859章 孙立均的烦心事,靠山 北莽上京,孙府。 刑部尚书孙立均有点心烦。 每当他心烦的时候,就会喝点酒,然后找个小妾放松一下。 这几日,他找浣纱比较多。 毕竟浣纱能干,知深浅,懂进退,很符合他的心意。 至于青鸟,虽然模样身段极好,只是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像死了爹一样。 久而久之,也让人有点难以待见。 浣纱知道孙立均的习惯,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屋子,也不会吵醒孙立均。 只不过,浣纱没有吵醒孙立均,却有一个声音吵醒了他。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墙角处传来,“孙大人,有点快啊。” 孙立均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随即大口喘气,一脸无奈地说道,“你干嘛呢?” “我这段时间日理万机,没睡过一个整觉,好不容回家,浣纱伺候我睡下来了,刚睡得舒坦,你又将我吵醒。不让我安生,你这是要了我的老命啊。” 阴暗处的声音似乎冷哼了一声,“还真是日理万机啊,就是不知道孙大人可否想出了应对之策,能否保住自己的位子,能否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啊。” 孙立均肥胖的脸上白一块,红一块,扯着脖子说道,“我能有什么应对之策?我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我尽力了。” “我这个刑部尚书比以前任何一任都要努力,都要拼命,我怎么就保不住自己的位子,我怎么就保不住自己的脑袋?” 阴暗处的的声音异常的冰冷,丝毫不顾及孙立均的感受,“近日北莽发生了这么多大案要案,命案无数,哪怕就是京城之中,也死伤了不少人,其中有些人可是身份尊贵,都是达官贵人啊。” “你掌管刑部,却破不了案,抓不到人,弄得人心惶惶,民心不安。皇上需要一个稳定的朝政,这个时候朝廷需要一个替罪羊,而你这个刑部尚书,又是大汉过来的官员,死了就死了,那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啊。” 孙立均感觉到脖子有些冷飕飕的,似乎有刀子从后脑勺砍过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出现这种局面,又不是我造成的。丞相去了蜀中坐镇,朝政乱了一些也是说得过去的。另外西厂因为被闻太师给杀了个精光,本来京城这些案子都是西厂去料理的,现在好了,衙门也不管,西厂想管也没有人,全部丢给我的刑部。我这才多少人啊,地牢都关不下去了,叫我去哪里破案?” 阴暗处人说道,“你也是在两国为官的人,而且现在还高居刑部尚书之职,你可曾见过朝廷要处置一个人,皇上要杀一个人,需要听他解释吗?” “另外,无论是荀懿的问题,还是宇化田西厂的问题,你觉得你的性命比他们要值钱吗?” 荀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莽丞相,从耶律雄基还是幽王的时候就一直跟随左右。 甚至可以说,荀懿在耶律雄基心中的地位,还要比闻太师高。 早年的南征北战,后来耶律雄基继位登基,荀懿一直是耶律雄基最放心的助手,一直是为耶律雄基扫清各种障碍,稳住各种局面的那个最可靠、最值得依赖的人。 而宇化田。 虽然他只是一个太监,可是这个太监在北莽掀起了无数场腥风血雨。 作为耶律霸基身边最值得依赖的人,作为替耶律雄基掌管后宫的人,作为皇后最信赖的人。 宇化田同时还监管了西厂和禁军。 这样一个人,孙立均自认为哪怕有九个脑袋,也比不上宇化田一个脑袋。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朝廷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只能加重赋税,从老百姓身上剥削出银子和粮食。可是那一场天灾,多少人家破人亡,哪里能剥削出多少银子来?” “而那些贵族、世家、豪门,都是一个个只进不出的貔貅,他们一天到晚义正言辞,口口声声为国为民,说什么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要他们拿出银子,拿出粮食来,他们连根毛都不肯拿出来。”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朝廷已经拿不出东西来了,就只能压迫百姓。而老百姓快活不下去了,要么就等死,要么就跑路当难民,要么就揭竿而起。那幽州打成这样,青州、淮西、河北都乱成一锅粥了。现在朝廷是顾此失彼,焦头烂额的。这笔烂账都要算到我头上吗?” 阴暗处的人冷笑一声,“孙大人,说得你好像是个忧国忧民、两袖清风的好官一样。” “你又何尝不是见风使舵之人,又何尝不是那种贪得无厌、吸食民脂民膏的官员?老百姓的死活,哪怕是一个州府的百姓死光了,你又哪里会有怜悯之心呢?” “你最惦记的,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和荣华富贵啊。” 孙立均肥硕的脸上抖动了一下,“说这些就没有意思了。” “说点正事,你既然是来帮我的,是来辅佐我的,现在遇到这种困境,你总得帮我想个法子才行。你一直吹嘘你以前身居高位,武功高强,见多识广。我想现在这种情况,你应该是有办法应付的。” “再说了,我要是没了,你也不好找下一家吧?这北莽朝廷,还有谁比我更合适留着你呢?” 阴暗处的人说道,“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这种情况,你一个人是无法应对的,你得找帮手,找靠山才行。” 孙立均的嘴皮扯了扯,“帮手?我刑部的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各大世家、朝廷各大官员塞进来的亲戚、子嗣,要他们喝酒听曲逛青楼,要他们糟蹋妇女、强取豪夺,那他们绝对是一把好手。你想靠他们来解决问题,那还不如先解决我算了。” “至于靠山,我原本是大汉的官员,因为在大汉不受重用,所以弃暗投明,良禽择木而栖,选择投靠了北莽。我的靠山只有一人,那就是皇上啊。” “现在皇上几乎不管朝政,要求各级官员做好分管的事情,谁出事谁负责,我能靠得上谁啊?” 阴暗处的人说道,“还有一人,你怎么能忘记呢?” 孙立均眉头微皱,实在想不起还有谁可以做自己的靠山,“是谁?” 阴暗处的人说道,“宇化田。” 孙立均一听,连忙摇头,“先前宇化田的确是帮过我,也曾经说要大汉投诚的官员凝心聚力,抱团取暖,方能在北莽占据一席之地。” “可是现在宇化田也是自身难保啊。他最大的依仗就是西厂,现在西厂虽然在皇上的许可下重新建立,可是他精心栽培的各大档头全部都被闻太师杀了,要重新建立西厂,恢复以前的荣光,谈何容易?” “再说了,宇化田现在比以前低调太多了,虽然闻太师死了,可是来了一个上柱国游多宝,依旧死死的压他一头。现在宇化田啊,也是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出头了。” 阴暗处的人声音幽幽,“孙大人,你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太监的能力。” “宇化田既然能从无到有,建立西厂,掌管后宫,又曾兼管过禁军,那么他手中掌握的资源,能调度的能量,绝对不可小觑。” “他现在是低调,可是形势不允许宇化田低调啊,他蛰伏起来,就是要等待一个绝好的时机。” “孙大人,宇化田这座靠山,这条大腿,你可要抱紧了,错过了这条船,就没有下一趟了。” 第860章 阴暗处之人的身份 孙立均有些不解,“你为何如此看好宇化田?” “明明北莽还有更强大的靠山,还有更大的大腿可以抱,皇上,丞相,游多宝,哪一个不比宇化田要强?而且宇化田只是一个太监,我每次和他相见,都觉得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竖立起来。因为他太过于阴森可怕了。他就像一个藏在阴暗处的疯子一样,他做事情不计代价的,他的破坏性、毁灭性太强了。这样的人,我最好不要惹,也惹不起。” 阴暗处的人说道,“是啊,还有很多比他更强大的人,可是这些人未必会保你啊。” “当初你想要依靠闻太师,闻太师对你们大汉过来的官员嗤之以鼻,觉得你们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没有忠诚,没有仁义,永远是靠不住的。你想投靠皇后娘娘,希望都是大汉过来的人,能有个照应,可是皇后娘娘深居后宫,不理外面的事情,她唯一信任的,唯一宠幸的不过是宇化田一人而已。至于丞相,荀懿这个人啊,太过于稳重,太过于为皇上操心,像你这种为利益所驱动的人,他是用着,也防着啊。” “至于游多宝啊,呵呵,他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朝廷上,也没有放在官员身上。” 孙立均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游多宝可是大柱国啊,位高权重,连皇上都敬佩他三分,他的心思怎么可能没有放在朝廷上?如果他没有这个心思,他怎么会领兵出征大汉,而且还一鼓作气杀到了临安,要弄死刘秀珠?” 阴暗处的人声音有些缥缈,“你还是不懂游多宝啊。” “他这样的人,根本就看不起世俗中的人。他心高气傲,目空一切,如果不是闻太师临死前托孤,他怎么可能会下山?他怎么会屈尊去干这些凡夫俗子做的事情?” “我这些天仔细观察了游多宝来到北莽所做的一切事情,将其中的事情理顺了,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孙立均不由自主地往一边侧去,“什么秘密?” 阴暗处的人说道,“游多宝来到上京之后,没有去接见任何一个官员,也没有去联系皇室里的成员,他更不关心国库是否空虚,老百姓是否民不聊生。” “他只关心一件事情,那就是打仗。他要兵权,他要粮草,他要军饷,他要器械。” “游多宝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停的要。” 孙立均有些转不过来,“游多宝不停地要,那是因为他要打仗啊,而且事实上,他的确打赢了。” “那远征军的武冲、宗哲都快打到长安了,其他人束手无策,还是游多宝出马才将他们杀退天河的。还有那临安朝廷的岳鹏,一直在偷袭,杀得北莽腹地不得安宁,也是游多宝出手,将他们逼回了临安。另外,幽州等地的暴动,还是游多宝派兵去镇压的,否则的话,不知道有多少城池要被那些匪徒给占领了。” “一个人,能做成这么多事情,哪里还有精力去做其他的事情呢?” 阴暗处的人说道,“是啊,他就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打仗,而且是一直往死里打仗。” “因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大汉给覆灭。孙大人,你想过没有,游多宝只打仗,不去维系朝廷官员,不去联络感情,这像一个准备长久在北莽当官之人的做法吗?” 这下孙立均醒悟过来了,“你……你的意思是说,游多宝根本就没有心思在朝廷久留?” “他打完仗,灭了大汉之后,就准备离去?” 阴暗处的人说道,“孙大人果然是沉浸官场之人,一听就明白了。” “游多宝这样的人,他这样的做法,就是一击到底,就是一次性的完成任务。孙大人如果要抱这个大腿,想要将他当做靠山,恐怕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这一场仗,游多宝要是打赢了,功成名就,他转身就走,孙大人抱了个空。万一,要是游多宝打输了,他立马回圣山,毫发无损,孙大人又能抱到什么呢?” 孙立均陷入了沉默当中。 有时候他忙于事务,尤其是近段时间,因为西厂被毁,皇帝不理朝政,丞相荀懿又去了蜀中主持大局,北莽朝政有些紊乱,连上京都不大太平。 那些不遵律法之人,肆无忌惮,盗贼四起,造成很大的麻烦。 那些官员贪赃枉法,发国难财。 那些世家、贵族强取豪夺,鱼肉百姓,手段令人发指。 当然,孙立均自己也趁着这个机会拿了不少银子,还拿到了好几百亩的良田以及上好的商铺。 只不过这些都是他应得的,是他努力获取的。 最让孙立均为难的是,这京城越发乱了。 现在他还有些怀念当初西厂造成的恐怖氛围,至少,宇化田的恐怖手段镇压住了那些宵小。他这个刑部尚书,没有这么操劳。 另外啊,他隐约有些担心,担心要是仗没有打赢,北莽的动荡会进一步加剧。 毕竟,当初大汉被北莽倾覆,也是因为打仗失败了,也是因为民间酝酿着动荡,导致如此强大,如此庞大的大汉国,就这样四分五裂,就这样只剩下一点点地盘。 阴暗处的人知道孙立均在想什么,他更知道孙立均最担心,最害怕的是什么。 “孙大人,你可是那种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任何时候都会为自己想好几条退路。可是现在,你好像一条路也没有替自己准备好啊。” 孙立均抬起头,看向墙角的阴暗处,想将隐藏在其中的人看个通透,可是任由他的眼睛看花,依旧只看到黑暗的一片。 “后路?我来到北莽之后,就只有一条路走到底了,再也没有后路了。” “你要我抱宇化田这条大腿,我也去抱,至于其他的腿,我暗地里也不会放松的。” “我现在就只有一个疑问,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帮我?” 阴暗处的人喃喃说道,“我是谁?我要是知道我是谁,我怎么还会过着这暗无天日的生活?” “我练功走火入魔了,失去了很多记忆,我这些年来,就是想要弄明白一件事情,我到底是谁?” 孙立均试探地问了一句,“你对大汉、对大汉朝廷、大汉皇族了如指掌,你又说你曾经天下无敌,你不会是武王吧?” 阴暗处的人声音骤然提高,“武王!?” “我要是武王,我宁愿自杀!?我虽然走火入魔了,我虽然失去了部分记忆,可是我心里清楚得很,武王是我的仇人,是害得我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人。” “武王死的好,大汉灭亡得好,刘秀珠也该死,和武王有关系的人都该死,包括那个武王的私生子陆长生,也必须得死!” 第861章 死老鼠气味,审讯 过了好一会,阴暗处的人情绪才平息下来。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算了,不说了。” “总有一天,我会找出事情的真相,我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嗯,怎么这么臭?你应该好好管一管你家的下人了,这样的天气,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死老鼠的气味?” 孙立均瞪大眼睛,“死老鼠的气味?我怎么没有闻到?” 阴暗处的人说道,“你自家院子里的事情都搞不好,如何操得了国之大事?” “我言尽于此,我先去办点事,后续的事情我再和你说。” 孙立均只感觉到眼前一花,阴暗处似乎有人影晃动,他站起身来,走到墙角阴暗处,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不过,的确有一股气味传了过来。 初始只有一点点,随后越发强烈。 还真是令人作呕的死老鼠的味道。 看来自己这些天忙于朝政事务,还真的疏忽了对府上的看管,那些下人做事越发草率,越发不尽心了。 这让孙立均有些怀念刘兴云,这个管家,以前不仅可以应急,而且还能将府上的事情操办得妥妥当当的,不需要自己费一点心。 可惜啊可惜,刘兴云也是个心大的,想着要出去建功立业。 孙立均想了些办法,送刘兴云去了幽州,却不料他建功立业没有完成,却死在了流沙郡,死在了陆长生的手中。 想起陆长生,想着这个让自己寝食难安的人,孙立均感觉到心中有些发悸。 这个该死的陆长生,就像一个恶魔一样,死死地缠着自己,哪怕自己逃离了离阳城,逃离了流沙郡,逃离了幽州,官至刑部尚书,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啊。 如果大汉赢了这场战争,陆长生第一个要收拾的,恐怕就是像自己这样的背叛大汉的官员吧。 所以,自己和陆长生之间,永远没有和解的那一天。 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让陆长生死,让大汉彻底灭亡,就像让武王魂飞魄散一样。 刚才孙立均只是试探了一句,因为这个阴暗处的人的确给他提供了许多帮助,可是也让他心生疑惑。 他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孙立均试探过多次,得到的答案是,阴暗处的人是一个因为练功走火入魔的人,一个失去大部分记忆的人。 这样一个人,绝对曾经身份显赫,绝对身居高位,而且还有一身强大的功力。 但是,他绝对不会是武王。 因为他对武王恨之入骨,哪怕是失忆了,只要孙立均一提起武王,阴暗处的人就会情绪失控,就要爆发。 只要不是武王就好。 那些远征军的人一天到晚在宣扬武王还没有死,他又复活了,复活成了陆长生,带领大汉百姓来收复失地,带领大汉回到当初鼎盛之时。 我呸! 都是骗人的! 武王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所有的一切都是远征军,都是陆长生在造势,用一个失去的武王来给自己贴金。 臭不要脸。 孙立均早已没了睡意,穿上衣服,在院子里叫来管事的骂了一通,叫他们查出腐烂气息的源头,严加惩治。 现在国家都腐败成这样了,家里还腐烂,成何体统! 骂了一通之后,孙立均便来到了刑部大牢,他心里惦记着一件事情,还是要过来看看才行。 刑部尚书过来了,自然早早有人准备。 到了地牢二层之后,孙立均便叫身边的人都离去,他独自一人往地牢最里边走去。 走了约莫七八十步的样子,就来到了一间幽暗的小房间。 说是幽暗,是因为里面只有一盏昏黄的小油灯。 小房间是用铁门镶嵌而成,上面留了一个小孔,便于送食物以及观察里面的动静。 孙立均站在门口,双手放在背后,想了一下,随即走到小孔前面,轻轻咳嗽了一声。 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声响,这让孙立均的咳嗽有些尴尬。 孙立均见里面没有动静,便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没有睡,既然睡不着,不如起来说说话,也好舒缓一下这暗不见天日的苦闷生活啊。” 依旧没有回响,仿佛是孙立均自言自语。 孙立均嘴角一扯,露出一丝阴冷的笑,他似乎对眼前的情况早已了解,一点也不生气,一点也不着急。 “我前些日子去了你家里一趟,我答应过你的,你老母亲我会照顾好,她现在每日都能喝上半碗稀饭,然后帮街坊邻居去浆洗衣服,赚两个铜板。只是她手脚没有那么麻利了,做事情也不上心,经常丢三落四的,而且还将别人的衣服给洗坏了,被人弄了一桶冷水浇灌在身上。” “你还别说,你老母亲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啊,她也只是病了十几天,眼看要咽气了,结果硬是让她老人家挺过来了。” “啧啧啧,你说啊,这人的命还真硬啊,这么大年纪了,不吃不喝的,还生了这么重的病,竟然还能活下来,不容易啊,不容易啊。” 小房间内传出粗重呼吸的声音,显然里面的人快控制不住了,在极度压制自己情绪的爆发。 孙立均嘴角的冷笑越发明显,他掌管刑部这么久,哪里不知道人性的软弱之处。 就像有些人,嘴巴硬得很,说得冠冕堂皇,说得义正言辞。 可是一进了地牢,还没有用刑,立马就招了。 还有一些人,进了地牢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举报。 举报同僚贪赃枉法,举报下级胡乱作为,举报上级瞎指挥。 意图很明显,就是出卖兄弟,保全自己。 这些人,曾经可都是朝廷的栋梁,都是朝廷的官啊。 “我另外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不知道你想不想听啊。” “你不想听也没有关系,我想说就行。” “我在南街发现了你以前府上的一个老仆人,她带着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模样端正,身板儿不错,虽然年纪小了点,不过好好养着,往后绝对是个大美人啊。” 小房子内的人突然咆哮一声,“孙立均,你个畜生,你想干什么?” 孙立均很是满意,“魏大人,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有些事情,不可能密不透风的。你知道的那些事情,我都要知道。以前我还有耐心陪你耗,现在我的耐心将要耗尽了。我也不逼你,也不刑罚你,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当然,要确保所有的事情都是真实的。否则的话,半个时辰之后,那个可爱、漂亮的女孩子,就会成为被高价……” 第862章 礼部侍郎,传国玉玺的线索 “啊!” 牢中之人咆哮着,一只手伸出门上的小孔,似乎要将孙立均的脖子扼住,扼断。 要将他的舌头扯出来,打个结。 要将他的双眼挖掉,捏爆。 这只手瘦骨嶙峋,简直就是皮包骨头。 上面还有无数条伤痕,散发一股腐烂的气息。 显然,在这地牢当中,这双手的主人受尽了折磨,凌辱。 或许,还有他的自残吧。 孙立均并没有惊慌,他肥胖的身躯连一丝都没有动。 因为这只想要扼断他脖颈,想要挖掉他眼睛的手,在离他咽喉还有三寸距离的时候,就戛然而止。 随后就听到一阵铁索传来的声音。 显然牢中之人被铁索死死地捆绑住,最远的距离也不过是能将手探出小孔,接取自己的食物、水而已。 孙立均看着这只在空中停滞、满是不甘抖动的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掌管地牢之人是他的心腹,做事稳重,细节把握得很好,很符合他的心意。 “魏大人,你我同朝为官,现在你落到这般局面,我也是为你感到惋惜,为你感到不值,我也想要为你鼓与呼,想为你平反。” “可是,你不配合,我怎么为你鼓与呼,我怎么为你洗刷冤屈呢?” 地牢中的魏大人声音嘶哑,“孙立均,你为何非要害我?” “你害了我就算了,你连我的老母亲都不放过,你连我的女儿也不放过,你还是个人吗?” 孙立均轻轻摇头,“魏大人,不是我不放过你啊,而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为啊。”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做事公允,为人正直,两袖清风,坚贞不二,所以皇上才信任我,才将刑部交给我掌管。” “你曾经身为大汉尚书府大臣,那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掌管玉玺,没有你亲自盖印,那圣旨都下不来啊。” 魏大人,原大汉尚书府大臣,魏英。 后来大汉败了之后,也投降了北莽,成为礼部侍郎。 当初他的官职比孙立均还要高。 只是时过变迁,孙立均从一个郡守,步步高升,到了刑部侍郎,再次飞跃,成了刑部尚书。 而他魏英,则变成了阶下囚。 魏英将脸贴在门上小孔上,露出一只满是血丝的眼睛,里面有愤怒,有悲哀,有痛苦。 “孙立均,都是你,这一切都拜你所赐。” “你要的我都给你了,你答应过我,得到那些东西之后,就会放了我,就会为我平反,就会放了我的母亲。” “可是你,出尔反尔,禽兽不如,我上了你的当,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孙立均微微一笑,眼眸中尽是不屑之色,“魏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我的确没有为难你的母亲,她至今还活的好好的啊。如果我要对她老人家动手,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哪怕不用我动手,叫一个混混,也可以随便弄死她。或者让她病死,摔死,溺水而死,手段太多了,都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另外啊,你的女儿,那可是你没有和我说实话啊,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还有一个女儿,而且还是这么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如果你如实告诉我,我说不定会将她接到府上,好好养着,当成我的亲闺女一样……” 魏英闭上眼睛,他不想看到孙立均那副丑陋的嘴脸,让他想吐。 可是他闭上眼睛却没有看到天黑。 他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被孙立均欺负,被他凌辱,遭受了非人的摧残。 魏英睁开眼睛,怒视孙立均,“你还想要什么,我家中的钱财全部被你搜刮一空了,我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当,那几百亩良田,还有那些店铺,以及我入股的那些商家,我全部都给你了。” “就凭你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是我一辈子的心血,难道还填不饱你那欲壑难填的肚子吗?” 孙立均说道,“魏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啊,我是一心为公,是为国家为百姓,为朝廷为皇上效力,你贪了这么多,现在国难当头,你也是时候拿出来了。” “你这般污蔑我,诋毁我,让我心痛,让我心寒啊。” “唉,算了,尚书肚里能撑船,你我扔泥巴,我拿泥巴种荷花,朝我扔石头,我拿石头砌小楼。” “做人,一定要像我这么大度,像我这么宽容,像我这么大公无私,才能做如此坦荡啊。” 魏英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个贱人!” “你才是最大的贪官,你才是最大的蛀虫。” 孙立均肥胖的脸上抖了抖,“我也没有想到你堂堂礼部侍郎,对外号称清廉典范,来北莽这么几年,竟然积攒了这么大的财富,看来,你捞钱的水平比我高,下的手比我黑,值得我好好学习,好好膜拜啊。” “你放心,你这些不义之财,放在我这里,才会实现它们最大的价值,才会得到它真正的用途。” “不过,你给我的这些,还不够啊,甚至可以说,远远不够。” 魏英大声说道,“还不够?” “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我身家性命都给了你,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还想要什么?” “你要是想要我这条性命,你就拿去吧,我反正已经是烂命一条,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孙立均凑了过来,和魏英的那只眼睛对视,“魏大人,你的性命,可还值钱得很啦。” “你的母亲在等你,你的女儿在等你,而且,传国玉玺还在等你。” 传国玉玺! 听到“传国玉玺”四个字,魏英满是血丝的眼睛微眯,似乎想要看透了孙立均的心思。 “孙立均,想不到你还在打着传国玉玺的主意啊。” “你已经是刑部尚书了,位高权重,莫非,在这北莽,你还有更进一步的野心?” “莫非,你还不满足这刑部尚书的职位,你还想当皇上?” 得传国玉玺者,得天下。 这是当年大汉流传至广的一句话。 当年的大汉太祖皇帝,也是斩白蛇,得了传国玉玺,才有如神助,建立了这大汉天下。 往后千年,大汉后续皇帝们都是依靠这传国玉玺,才坐稳了江山。 直到后来刘家皇族丢失了传国玉玺,刘能、刘琪、刘寰等人才将大汉江山拱手相让,大汉落得现在这般境地。 这传国玉玺,便是国运所在,便是天下气运所在。 只是孙立均摇了摇头,“魏大人,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能做到刑部尚书,已经是我的能力极限了。” “至于那皇帝,我从来没有奢望过,因为我知道,有时候站得太高看得太远,并非一件好事,他会摔得更重,死得更惨啊。” “我现在有钱,又有权,我何必去做那种遥不可及的梦呢,我好好享受人生不好吗?” 魏英不解,“如果你不想当皇帝,那么传国玉玺对你来说,就只是石头一块而已,你拿了也无用。” “你这般费心苦心,将当初在大汉投诚官员都下狱,刑讯逼供,杀死了那么多人,造成了那么多冤案,你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你做这些事情,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想得到传国玉玺,又是为了什么呢?” 孙立均长长叹了口气,“唉,魏大人,你这句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费尽心思想得到传国玉玺的线索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这一生,到底是为了谁啊?” 第863 传国玉玺背后的背后 “魏大人,原本你我都是大汉风风光光的官员,因为这一连串的变故,我们来到北莽为官。我们是谁,我们为了谁,也都不用多说了。” “今日,我就想问你一句,那传国玉玺到底在哪里?” 孙立均眼眸中露出渴望的神色,哪怕极力压制,依旧能显现出来。 虽然话说得轻飘飘,可是面对传国玉玺那等神奇之物,谈论起来也能让人心潮澎湃。 魏英说道,“孙立均,这件事情你不应该问我,我和你都是投诚过来的大汉官员,你不知道传国玉玺在哪里,我如何知晓呢?” 孙立均声音有些缥缈,似乎在回忆往事,“魏大人啊,你替景帝掌管传国玉玺多年,我记得有一次和你在春梦阁喝酒的时候,你还曾经说过,这传国玉玺是神物,有灵性,会认主。” “你还说,在大汉天下,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传国玉玺了,哪怕传国玉玺在十万八千里之外,你也能凭借手段,精准地找出它的位置来。魏大人,这些话,可是亲口所说啊。” 魏英冷笑一声,“孙立均,你还有脸说起这件事情。” “当初你在州府为官,想要在朝廷里牵线,你费尽心思,和我搭上了同乡的线,给我送了不少银子,就是想要接着我这条线,搭上皇族,搭上皇上这条大船。” “你送我田地,送我店铺,送我银子,还送我歌姬,拉我下水,当初为了见我一面,你对我百般讨好。我对你也是尽心尽力,帮你说了多少好话,让你步步高升。” “现如今,你将我打入地牢,夺我家产,害我家小,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孙立均不动声色,一脸淡定,“魏大人,此一时彼一时啊。” “你为官多年,贪了这么多,收了这么多,自然也做好准备有一天都要吐出来的。至于我当初贿赂你,当初讨好你,你给我提供了线索,畅通渠道,这是各取所需,各得其所,就当扯平了。” “至于今日之事,我还是那句话,你告诉我传国玉玺在哪里,我依旧能放了你,依旧有办法能让你官复原职。你也知道,现在皇上不理朝政,丞相又远在蜀中,我这刑部里的事情,便由我做主了。” “而且,除了放你出去,还你清白之外,你的老母亲你可以接回去,你那可爱漂亮的女儿你可以养在身边,尽享天伦之乐,这样的条件我想是个人都会答应的。” 魏英的眼眸中露出了向往之情。 放他出去,还他清白,虽然没有官复原职,可是自由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这些日子,他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牢中受尽折磨,每天都生活在恐惧、害怕、迷茫、痛苦当中,每天面对永无止境的黑暗,都快差点让他绝望了。 如果不是孙立均隔三差五的过来一趟,告诉他母亲的消息,他几乎都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而且他知道,孙立均之所以没有杀他,那是因为想要从他这里获得更多的东西。 房屋、良田、商铺、到处藏的金银财宝,还有明里暗里的股份。 这些东西,都是魏英辛辛苦苦贪污过来的,都是他凭自己的本事挣到的,他怎么可能一次性地全部都交给孙立均。 他只会像挤肉丸一样,一点一点的挤出来。 可是孙立均太狡猾,太可恶了。 他从魏英这里得到的,他还能从其他地方获得线索,找到途径,将魏英辛辛苦苦积攒起来、藏起来的财富给搜刮走。 如果有机会能杀了孙立均,魏英会毫不犹豫将他碎尸万段。 “孙立均,我的家产都被你搜刮一空了,我现在是孑然一身,母亲也老了,随时都会走,我也做好了准备,跟着她老人家去了,也免得受罪。” “至于我的女儿,她既然被你找到了,既然生在我这个不幸的家庭中,那就是她的命。你杀了她也好,卖了她也好,我都是管不了。” “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还念在我们都是大汉投诚过来的人,念在我当初对你有提携之恩的情分上,你就放我出去。我自会报答你。” “我虽然被你搜刮一空,可是这些年我贪财的手段,以及经商手段还在那里,我有把握出来之后能给你挣一大笔银子,让你富可敌国。” “孙大人,你当官,我暗地里经商,为你料理家业,让你成为北莽乃至整个天下最有钱、最有势力的人,你岂不是比当皇帝还要舒服?” 孙立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魏英竟然还能提出这样的条件来。 还真别说,这个建议还真有些让人心动的。 魏英此人,手段高明,敛财的能力极强,是个经商挣钱的好手。 而自己这边,自从刘兴云想着当官去了幽州结果死了之后,家里的管家那是一个不如一个,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自己操心。 现在世道这么乱,朝廷这么胡乱,自己需要的帮手,尤其是得力的助手,越发显得难能可贵。 只不过,现在孙立均的首要目的还不是让魏英给自己料理家产,打点生意,做个隐形人。 “魏大人,你这样的能人,这样的朝廷栋梁,给我当个下人,岂不是暴殄天物啊,我于心何忍啊。” “再说了,我还会想办法启奏皇上,争取为你官复原职。哪怕不能官复原职,去任个其他官职也是有可能的。你要相信我,我的刑部可以将人定罪,也可以将人洗白,洗的干干净净。至于吏部那边,你也知道吏部尚书和我情同兄弟,我说话好使。” 魏英有些心动,“孙大人,你真的帮我官复原职?” “如果你能让洗脱罪名,让我官复原职,那么你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我一件都不拿回来,全部送给你,权当我赠送给你,当做费用之资。” 孙立均知道自己开出的这些条件,魏英是无法拒绝的,便微笑着说道,“魏大人如此大方,当真是取之于民,归之于民啊。” 魏英心中在骂娘,你个狗日的孙立均,什么叫大方,我那是大方吗?还不是被你逼的。 取之于民倒是真的,可是没有归之于民啊,都被你这狗东西给老子一趟水全搜刮走了。 既然要不回来,那倒不如当做个人情,先救了自己一命再说。 钱财乃身外之物,只有把命保住,有了官职,什么钱财贪不回来? “孙大人说笑了,还请孙大人将我放出来,我愿意效忠孙大人,唯孙大人马首是瞻。” 孙立均脸上的笑依旧,只是眼眸中的笑意已经凝固,化作凌厉之色。 “既然愿意效忠我,既然原因唯我马首是瞻,那你且告诉我,传国玉玺在哪里?” 第864章 线索,传国玉玺在这里 魏英大声说道,“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传国玉玺?” “我虽然以前在大汉皇帝身边,虽然是尚书府大臣,可是那玉玺我也只是保管而已,也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使用,他说用印我就盖玉玺,他不说,我可是连多看一眼也不敢啊。” 孙立均冷声说道,“魏英,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心想救你,好心帮你脱离这刑部大牢,重返官场,和你母亲、女儿团聚,你却如此待我,可是君子所为?” 魏英见孙立均变脸,便有些着急,生怕孙立均翻脸无情,先前答应的事情都不算数了。 “孙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不告诉你,让我魏英死无葬身之地,让我……让我母亲不得好死!” 见魏英连自己母亲都拿出来发毒誓,这让孙立均越发不满。 毕竟,魏英此人,素有孝顺之名。 当初还身居礼部侍郎的时候,连北莽皇帝都说魏英是至孝至仁之人。 他对自己老母亲极好,有一次老母亲生病,他就在伟大造物神的面前跪了八天,为他母亲祈福。 不仅感动了世人,也感动了伟大造物神,还真让他老母亲的病好了。 现在让魏英发毒誓,还让自己的老母亲不得好死,可见魏英是下了大决心的。 孙立均凑近说道,“魏英,当初,我请你到长安最好的青楼,梦春阁喝酒,还给你安排了花魁娘子作陪,你可是喝得很好,玩得很开心啊。” “你当时还没有醉,拉着我的手说道,立均啊,你是个聪明人,只要找准了路,日后必然能平步青云。这句话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魏英说道,“对啊,这句话我是说过的,而且后来发生的事情也验证了我的话,孙大人你的确平步青云,大汉的官员,摇身一变,变成了北莽的官员,现在又成了六部尚书中实权赫赫的刑部尚书。你的确平步青云了,这没错啊。” 孙立均说道,“这句话是没错,不过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是我自己拼命获得的,可不是你一两句话给说来的。” “你还和我说过一句话,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你对我说,立均啊,你知道这天下谁最熟悉传国玉玺吗?传国玉玺在谁的手中时间最长吗?我当时回答说,那肯定是皇上啊,传国玉玺每天都放在皇上手中,那可是日夜陪伴身边的。你故作神秘地摇头,不是,不是皇上,皇上只是偶然看一眼传国玉玺而已,只是放在上书房而已。我就顺着你的话问了,那么我们大汉,谁对传国玉玺最熟悉,传国玉玺在谁的手中最长呢?你颇为倨傲地说,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我啊,大汉尚书府大臣。” 魏英对此事有些印象,只是时间有些久远,当时又喝了不少酒,又有花魁娘子在身边,肯定是有些醉意,有些心猿意马的。 “此事倒是没有错的,平日里那传国玉玺都是由皇上下令,由我来负责盖印,可是我当时是有些吹嘘、卖弄之意的,就是要显得我在皇上身边极受重视,就是要显示我能手持传国玉玺这等传奇之物。” “孙大人,你也只是知道的,在官场之中,虚虚实实,故弄悬殊,夸夸其词,那可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的。就像有些地方发生难民暴动,最终传到皇上这里,就变成了当地官府迅速镇压了一起盗匪暴动事件,保护了一方安宁,以某州某县一域之平安,保大汉之平安……” 孙立均有些咬牙切齿,“别说了。” 这些事情,孙立均的确也做过,而且做得还不少。 身为官场之人,哪里会有半句真话呢。 不过是你好我好,她也好罢了。 至于要说坏话,那也是说竞争对手,那也是说其他阵营中人的坏话而已。 孙立均厉声说道,“魏英,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先前已经告诉你了,你的母亲、你的女儿,包括你自己,你们魏家人所有人的性命,都系于你一身,在于你是否配合我。” “现在皇帝闭关,闻太师死了,丞相荀懿又坐镇蜀中作战,上柱国游多宝又在攻打临安,在上京之事,可都是各个衙门口管好各个衙门口的事情。你的事情,我完全可以做主,我可以让你生,让你重回巅峰,我也可以让你死,让你全家都死,遗臭万年。” “你想好了再回答我,我不想再在你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魏英,你要明白,如果你不能提供我想要的东西,你不能证明你还有活着的价值,那么等待你的命运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魏英听到孙立均厉声呵斥的声音,听到他后面的声音越发冷漠,越发无情,不由得打了个颤。 孙立均说得没错,他魏英既然已经落到孙立均的手中,除了自己还藏着的那小部分钱财,小部分房子、股份没有被孙立均套出来夺走之外,大部分的东西都已经进入了孙立均的手中。 那小部分的价值,已经不足以保全自己的性命,不足以保全母亲、女儿的性命。 魏英连忙说道,“孙大人,那传国玉玺真的不在我手上,你哪怕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啊。” 孙立均说道,“我自然知道那传国玉玺不在你的手上,要是在你手上,难道西厂宇化田查不出来?难道闻太师查不出来?难道红衣大祭司依靠伟大造物神的力量查不出来?” “我是想要你告诉我传国玉玺现在在哪里的线索,你先前吹嘘的话有些是假,可肯定也有些是真的。” “因为武王的陨落,长安城发生惊天巨变,皇位更替,刘能父子上位,但是那传国玉玺就神秘消失不见了。这么一个神物,这么一个代表了国运、天下气运的圣物,是不可能消失不见的,它总是在某个地方的。” “而你,魏英,曾经的大汉尚书府大臣,是唯一能知道一些端倪,掌握一些线索的人。” “魏英,你也不要骗我了,据我掌握的消息,你曾经派人暗地里去过幽州流沙郡离阳城,你也曾经派了探子去过蜀中大邑城,你甚至还派人去过云滇、去过天竺,去过临安。你现在如实告诉我,魏英,你是在找传国玉玺是不是?” 孙立均的声音有些虚无缥缈,“魏英,我知道的,你一定是找传国玉玺。” “而且,你一定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你发现了什么情况,是不是?” “魏英,那传国玉玺到底在哪里,你告诉我,我立马就放了你,立马让你官复原职。” 第865章 查案,分赃 孙立均走出地牢二层,低着头,心事沉沉的样子,就连掌管地牢的官员向他行礼,他都没有看到。 刚走到转弯处,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孙大人,可有收获啊!” 孙立均一惊,随后辨识出了这个清冷声音的身份,立马脸上露出恭敬的神色,朝一人行礼道,“督主,你怎么来了?” 在这北莽,能让孙立均如此恭敬,能被称之为“督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西厂督主宇化田。 宇化田站在地牢二层通向一层的转角阴暗处,倒也不是刻意隐藏,而是此处较为安静。 “有些事情你放心不下,亲自来一趟,我也放心不下啊。” 孙立均四处张望了一番,便压低声音说道,“督主,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在此处还有一间单独的密室,还请督主移步,容我将详情禀报。” 对于这种安排,宇化田向来是从善如流的。 所以孙立均带着宇化田东转西转,来到一处密室时,宇化田也没有觉得繁琐。 毕竟这间密室,比地牢中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宽敞,都要舒适。 甚至连桌椅都是上等的。 孙立均请宇化田坐下之后,也不废话,“督主,这个魏英的嘴很硬,我想了些办法,还是让他吐出了一些东西。” 宇化田说道,“孙大人,你也知道的,我的西厂被闻太师给毁了,现在一切都在重建当中,连我手下的人,也还在培养、物色当中。” “可惜我西厂以前的八档头啊,他对于不肯配合的人,那是有自己独到手段的,哪怕是嘴巴最硬的人,到了他手中,绝对扛不过三个时辰。可惜啊,可惜啊,像他这么优秀的人,却被闻太师扭断了脖子。他的那些手段,那些技艺,现在都失传了。” 孙立均脸色微变,宇化田口中的那个西厂八档头,他如何不知道呢。 西厂八档头,大家只知道他姓阎,却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因此,私下里北莽的官员都称他为毒阎王。 阎王已经够恐怖的了,如果再加上一个毒字,就知道这个人的手段有多厉害了。 曾经有一位北莽的武将,号称有金刚不坏之身,而且为人义薄云天,颇有名声。 当他被西厂带走的时候,还放出话来,不出三个时辰,你们就得乖乖将老子送回军营去。 这位武将没有说错,还不到三个时辰,西厂的人便将他送回了军营。 只不过,不是一具完整的人,甚至连皮都没有了。 毒阎王很仔细、很认真地将他的皮给剥了下来,一边剥还一边说,“你的金刚不坏之身的确很不错,不过,你这是用自己的业余来挑战我的专业啊。” 一边剥皮,毒阎王还一边给伤口撒上了蜂蜜。 至于为何是撒上蜂蜜而不是在伤口上撒盐,开始其他人也不明白,直到那些蚂蚁、蜜蜂来到剥了皮的伤口处舔舐蜂蜜的时候,直到大家听到武将惨叫求饶的声音的时候,所有人才明白,为什么毒阎王会说这是用武将的业余来挑战他的专业。 所以,当西厂的人把武将带回军营,又将武将招供的其他人带走之后,整个军营弥漫着恐惧、愤怒、悲哀的情愫。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付军中大将。 也从来没有人会认为军中大将会这么快就招认,而且还一口气招认了这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 原来,出卖兄弟真的不用超过三个时辰啊! 这也是为什么,闻太师后来发飙,其他西厂的人都是金鞭直接打死,而这个八档头毒阎王会被闻太师直接用手扭断脖子。 似乎不亲手扭断他的脖子,难以消除闻太师心中之恨。 至于再去剥皮、审讯这样的事情,闻太师不屑去做。 虽然毒阎王被闻太师杀死了,可是当宇化田再次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孙立均心中还是涌起了波澜,他仿佛看到自己肥胖的肚子被切开,然后肉嘟嘟的肚皮被一层层翻起。 “督主,此事的确我们做得不如西厂专业,不过,魏英的所有家产都已经全部招供出来了,我也都派人寻找到,想办法弄到手了。我算了一下,魏英这些年贪污的财产足足有十八万两银子。” 宇化田端起孙立均泡好的茶,薄薄的嘴唇吹了吹,“哦,十八万两银子,还真不少啊。” “比起前些日子抓到的清河县令,魏英还真算是个大贪官啊。” 孙立均心中一颤,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仔细翻阅,然后说道,“督主,是我眼花了,不是十八万两银子,而是八十万两银子。” “这狗日的魏英,还是礼部侍郎,朝廷重臣,他怎么能这么贪得无厌呢?” “他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宇化田狭长的眼眸看着茶杯上袅袅升起的水雾,声音愈发清冷,“原来是八十万啊,的确是巨贪啊!” “我当初掌握他的线索,然后把线索都交给刑部,交给孙大人,就是希望孙大人能秉公处理,将这种巨贪、这种蛀虫给查个底朝天。” “看来孙大人还是尽心尽力了。等皇上出关之后,我会将此事禀报给皇上,为孙大人请上一功。孙大人已经是六部尚书之一了,再上一层,说不定就能位列三公啊。” 孙立均听到宇化田这么说,并没有露出喜悦之色,反而多了些惶恐的神色,他又仔细翻阅了册子,这才定下心神,“督主,我看错了。唉,是我这些日子办案,操劳过度,老眼昏花啊。” “原来不是八十万两银子,而是一百八十万两银子,另外,魏英府上还有金银珠宝无数,还有田产、房契、矿产、股份若干,我清理一个准确数目之后,便全部献给督主。” “对了,督主,魏英此贼,不仅贪财,还贪色。他府上有不少绝色美女,从十八岁到八十岁的都有,而且有白的、黄的、黑的、绿的。啧啧啧,难能可贵的是,还有些是金色的……这些绝色美女,我今晚就安排马车,送到督主府上去。” 宇化田手一挥,“那个八十岁的绝色美女就留在孙大人府上吧。” “至于其他的绝色美女,倒也不要浪费了,可以培养一下,送给北莽各个官员家中,也好给我们留下一条线索。” 宇化田放下茶杯,看向孙立均,“钱财女色身外之物,我来此地就是想问孙大人一句话,一件事。” “传国玉玺,到底在哪里?” 第866章 陆长生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孔瑾为丞相 孙立均连忙说道,“督主,据魏英招供,他并不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 宇化田脸上不见一丝波澜,只是孙立均能感觉到屋内的氛围又冰冷了几分。 孙立均继续说道,“不过,魏英在皇帝身边多年,对传国玉玺极为熟悉,他说自己已经与传国玉玺达到了一种心灵相通的境界,能感觉到传国玉玺在哪个大范围。” 宇化田清冷的脸色这才有些缓和,“哦,心灵相通?” “那魏英可否说了是如何心灵相通?既然能心灵相通,那么传国玉玺又通往何处了?” 孙立均说道,“我审讯了魏英这么久,今日才依靠督主提供的线索,用他隐藏在民间的女儿撬开了他的嘴。” “魏英说,据他的感知,传国玉玺先前在幽州之地,后来去了蜀中,而现在,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的话,传国玉玺应当去了临安。” 宇化田眼眸微眯,“临安?” “难道传国玉玺真的到了刘秀珠的手中?” “怪不得大柱国游多宝执意要攻打临安,围困了临安多日也不退兵,莫非他也找到了传国玉玺的蛛丝马迹?” 孙立均说道,“游多宝是否找到了传国玉玺的线索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据魏英的判断,以及魏英暗地里派人去寻找的结果,他发现了一种可能性。” 见宇化田不做声,那是在等着他的下文,孙立均也不敢卖关子,“魏英说,那传国玉玺当初应当就在武王身上,所以大汉皇宫当中哪怕翻了个遍,刘能、刘琪都没有能够找到传国玉玺。” “而武王陨落之后,传国玉玺也并没有像传说中的那般跟随武王一并消失在流沙河当中了,而是传给了另外的人。” “至于这个人是谁,我们现在还不敢确认。不过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传国玉玺就在陆长生的手中。” 陆长生,又是陆长生。 当初宇化田囚禁老太监高松的时候,高松也提到了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武王将传国玉玺交给了陆长生手中,而陆长生本人都不知道传国玉玺在他手中,因为传国玉玺极有可能就藏在霸王刀当中。 不劈开霸王刀,是绝对没有可能找到传国玉玺的。 高松的话,宇化田并不会全信,可是他也不会全部否决。 毕竟,这个在长安皇宫中待得最久的老太监,掌握了太多的秘密。 这个老太监甚至还以传国玉玺能让人长生不老,能让人断根复生来蛊惑宇化田,希望能保全性命。 现在从魏英这里,又得到了这条线索,还是指向了武王,指向了陆长生。 那么融合自己前期掌握的线索,目标人物就逐渐清晰了。 传国玉玺,真的还有可能存世,极有可能就在陆长生手中,就藏在厚重无比的霸王刀中。 宇化田问道,“魏英的话,有多少可信?” 孙立均说道,“我也不敢保证魏英说的话能全信,不过结合我这段时间以来的审讯,结合我抓住魏英派出去的人的口供,这一次魏英的话,还是有可信度的。” “因为除了我们,魏英没有任何可以翻盘的机会了。尤其是他的母亲,他的女儿,是他最大的突破口。” “我想,说不定沿着这条线索,说不定督主真的能找到传国玉玺。” 宇化田将手放在鼻梁处,狭长的眼眸透露着清冷,“传国玉玺要是这么容易到手,早就掀起惊涛骇浪了。” “无论它在陆长生手中,还是在刘秀珠手中,都是极难抢过来的。” “再说了,不是还有一个游多宝在围攻临安吗?或许,用不了多久,临安就会被攻陷,或者游多宝会兵败退回天河,传国玉玺这件事情就会水落石出了。” 孙立均压低声音问道,“督主,那刘秀珠命不久矣,是真的吗?” 宇化田说道,“应当假不了!” “各种消息已经传出来了,临安城封禁这么久,刘秀珠自从宣告有孕在身之后就再也没有露面,哪怕是游多宝率兵攻到城门,也不见刘秀珠的身影。” “另外,陆长生、霍无缺、武冲等人都领着兵马前去助阵,刘秀珠依旧没有出现大军面前,更没有在百姓面前露面。据可靠消息,刘秀珠已经托孤了。” 孙立均瞪大眼睛,“托孤?怎么个托孤法?” 宇化田说道,“刘秀珠已经诏令天下,封陆长生为大汉天下兵马大元帅,节制天下兵马;封孔瑾为大汉丞相,加封武侯,总理大汉朝政,辅佐陆长生。” 孙立均极为震惊,“陆长生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孔瑾为大汉丞相?” “这……这刘秀珠是将所有家当都交出来了啊。” 宇化田轻轻点头,“是啊,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形,像刘秀珠这样强势的人,是不会将军政大权全部交出来的。” “现在她这么早就将军政大权全部交出来,交给了陆长生和孔瑾,那就证明她自己也知道时日无多了,她想保全临安,保全大汉最后的传承,或者说,想要保全她肚子里的孩子。” 孙立均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变数实在太大了。” “谁能想到,陆长生当初只是一个武王身边的小厮,是他收养的一个来历不明的义子,现在摇身一变,就取代了刘秀珠的位子,变成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一旦刘秀珠真的死了,那么陆长生很有可能更上一层,直接登基称帝啊。” 宇化田说道,“这就是刘秀珠在托孤,这就是她最后的决定。” 孙立均问道,“那孔瑾也是厉害啊,一个落魄的秀才,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到处吹嘘自己有大汉八斗才气,装神弄鬼,竟然让他忽悠到了大汉的丞相一职。” “按理说,他想要更高的爵位不成问题的,不说封王,国公还是能要到的,为何只是一个武侯呢?” 宇化田嘴角微微抖动,“谁知道呢?” “这大汉天下,最让人看不懂的两个人,一个是陆长生,一个就是孔瑾了,他们做的事情,他们想要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大家能想象得到的。” “话说回来了,陆长生和孔瑾能活到今日,又有现在这般成就,可是与当初孙大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啊。” 孙立均顿时吓得脸色煞白,“督主,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啊。” “当初陆长生在流沙郡崛起,那时候的郡守可是秦纲,这污水可不能往我头上泼啊。” “督主,你是知道的,我对你是言听计从,忠心耿耿的,我……” 宇化田站起身来,手一挥,“行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我已经同上一条船,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孙大人,你继续审讯魏英,看能否套出更多的消息来。” “另外,这一次刘秀珠要是死了,大汉要变天,北莽也要有很多动荡,你我要多做准备啊。” 孙立均恭敬地说道,“是,一切听从督主吩咐。” 宇化田背着手走到门口,“你也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出去便是。” “刘秀珠,你真的就这么死了吗?陆长生,传国玉玺真的在你手中吗?这大汉的天下,终究要落到姓陆的人手中啊,呵呵,有趣!” 第867章 蜀国的愤怒 “不当人子,陆长生不当人子啊!” “我说了他和孔瑾去临安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们不信,还强词夺理,还要和我争执,许他一万兵马,说他绝对不会停留在临安。” “现在你们看到了,你们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陆长生现在不仅仅是大汉的亲王,而且还是摄政王,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你们可知道什么叫摄政王,什么叫天下兵马大元帅吗?” 凉山,蜀国军营之中,邓骁勃然大怒,如果他能够站起身来,恐怕已经在提刀杀人了。 看着邓骁粗着脖子红着脸,显然已经出离了愤怒,整个军营鸦雀无声。 大家都知道,邓骁是真的发火了,而且这一次火气比以前都要大。 这个时候谁开口,谁就触霉头。 所以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邓天麒。 触霉头的事情,还是由邓天麒来做最合适,毕竟以前他经常做。 而且也唯有他能承担得住邓骁的怒火,哪怕被邓骁骂一顿,打一顿,邓天麒皮糙肉厚,打小就磨砺出来了,能够消化得了。 邓天麒一脸无奈地说道,“爹,你身体不好,不能这么发火的。” “你要是这么发火,这一口气上不来,我们救都救不来。” 一听邓天麒这么说,军营中的官员嘴角都不由得抽了抽。 还得是蜀王,还得是邓天麒,唯有他在这个时候敢这么说话。 要是其他人,恐怕会被邓骁的眼睛给杀死一百遍。 果不其然,邓骁手滚动着轮椅就要冲过来打邓天麒,“就是你,就是你在气得我发火。” “我一直说不能让陆长生和孔瑾去临安,你是最大的支持者,不仅让他们离去,还拨了一万兵马给他们带走,而且还带走而来粮草、军饷。” “你个兔崽子,我这一口气上不来,我到地底下找到你爷爷,我让他将你在族谱里除名!” 在族谱里除名,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不是干了伤天害理,不是干了灭绝人性的事情,是不会在族谱里除名的。 邓天麒辉晦着脸,蹲了下来,让邓骁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掌。 邓骁见邓天麒这次服软了,第二掌就轻了许多,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当初我不让陆长生进城,那是因为我搞不清楚的他的来历,搞不清楚他的目的。” “后来我不让他走,那是因为我将一切都搞清楚了。陆长生和他的远征军留在我们蜀国,能帮助我们蜀国稳住江山,能帮我们开疆拓土。” “先是你姐姐,将陆长生放了进来,安置在大邑,让远征军从一千人,发展到了数十万人。他们到处打仗,到处发展,远到天竺,近到云滇,对了连北莽腹地幽州都有他们远征军的分支。这样的人难道不可怕吗?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放在可控的范围吗?” “我好不容易将他们留在凉山,好不容易准备让你姐和陆长生成亲,从此成为一家人,从此在一条船上。你倒好,拍着胸脯做担保,兴高采烈的送他们走了。现在呢,你想见他们一面都难了。说不定下次见面的时候,那是刀枪相见,拼个你死我活。” “你可知道,我宁愿是你带兵去临安增援,也不愿意是陆长生和孔瑾去临安。因为你姓邓,你儿子是蜀国的皇帝,你总是要回来的。而陆长生,他和紫凤还没有成亲,而刘秀珠这一次,是将陆长生给捆绑死了,绝对不会让他回来的。” 邓天麒看了一圈,只见魏忠、杨仪、李严等人都是不做声,只得硬着脖子说道,“爹,不就是被刘秀珠封了个摄政王、天下兵马大元帅吗?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吗?” “那陆长生以前就被封了亲王,也不见他和临安有多少瓜葛。再说了他还是大汉英雄联盟盟主,还是盟军统帅呢,可是后来打退了北莽,大家还不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他陆长生还不是带着远征军继续南征北战。这大汉兵马大元帅和大汉英雄联盟盟主,又有什么区别呢,还不就是一个名号而已。” “陆长生这些年来,名号还小吗?什么武王传人,大汉扛纛者,什么荡魔祖师真武大帝转世,什么信长生得永生,什么吃他娘穿他娘,长生来了不纳粮,还有什么流沙河石人一只眼,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反正风头都让陆长生给出尽了。不过再多的名号,他还是陆长生啊,他还是远征军的主帅,他还是我姐喜欢的人,还是你的女婿啊,这能改变什么呢?” 邓骁给了邓天麒一个白眼,“你知道什么?” “那大汉英雄联盟是他们远征军为头组织召集的,这个名号属于私下的性质,当时的联盟也是为了对付北莽入侵而成立的。打退了北莽自然就散了,这个就无伤大雅。” “可是这一次,性质完全不一样了。刘秀珠是将整个临安朝廷,整个大汉都托付给了陆长生啊。你动动你的脑子,这摄政王,这大汉天下兵马大元帅,那是节制一切军政大事,所有临安乃至大汉天下的事情,陆长生都能管。” “我甚至可以摆明的和你说,一旦刘秀珠遇到不测,这临安朝廷的皇帝没有第二个人选,那就是陆长生。” “我的蠢儿子啊,你以为陆长生当了皇帝,他还能是你姐的丈夫吗?他还能是我们蜀国的女婿吗?不可能呢,他都登基称帝了,还能跑到我们蜀国当女婿?你醒醒吧!” 邓天麒看向魏忠,这些老臣当中,魏忠和陆长生,和远征军的关系是最好的,“魏忠,你说,陆长生当了摄政王,当了大汉天下兵马大元帅,真的会和我们蜀国割裂吗?” “他真的不会回来当我姐夫了吗?” 魏忠本来不想开口说话,毕竟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哪怕打一架,吵一架,睡一觉也就过去了,父子之间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呢? 再说了,这么多年,邓骁和邓天麒吵个天翻地覆,也不会伤筋动骨。 他们这些老伙计、老兄弟掺和在里面做什么呢? 只是今日之事,的确很是棘手,而且邓天麒又点他的名,那就不得不说几句了。 “老王爷,王爷,陆长生的人品,性格,我都是信得过的。只是老王爷说得没错啊,今时不同往日,往日陆长生还没有到达权力的巅峰,他还只是一个意气风发的战士,只是一个与北莽不死不休的复仇者。” “可是今日,刘秀珠给得太多了,多到陆长生根本就抽不开身来。一旦刘秀珠真的走了,那么临安朝廷必定是要以陆长生为主的。” “那个时候的陆长生,就不再是单纯的远征军陆长生了,而是大汉朝廷的主心骨,是众星捧月的皇帝。哪怕他想回来,哪怕他想和郡主成亲,那也是郡主去临安,而不是他陆长生来我们蜀国了。到时候蜀国和临安大汉,那可是两个国家啊,你觉得郡主还能嫁给陆长生吗?” 邓天麒倒吸一口冷气,“真的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陆长生可是答应过我们的,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一定不会辜负我姐的。陆长生为了权力,真的会变心吗?” 魏忠看了一眼邓骁,继续说道,“陆长生对郡主的感情,那自然是真的。以前刘秀珠也给过陆长生许多荣耀,并没有影响陆长生和远征军的走向,可是这一次,还发生了很大的不同,尤其是其中一件事情的出现,决定下一步会走出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邓天麒问道,“这一次有什么不同?又是哪件事情?” 魏忠沉声说道,“这一次多了个孔瑾!” “孔瑾当了临安朝廷的丞相,封了武侯!” 第868章 支援临安,谁敢? 邓天麒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这又是多大个事?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不就是个名号吗?那陆长生的名号多如牛毛,孔秀才也是个牛皮吹破天的人。你们还不知道他啊,什么天下才气共十斗,他孔瑾独占八斗,当我们都是瞎子啊?” “区区一个丞相,一个武侯,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邓骁恨铁不成钢的又拍了邓天麒一掌,“你就是个瞎子,你是最大的睁眼瞎!” “说明什么问题,你难道到现在还没有看出来吗?” “那孔瑾心高气傲,根本就瞧不上我们蜀国,当初不仅是我,连你姐都出面了,请他来蜀国当丞相,哪怕封王也都会答应的。可是他呢,嘴里说什么一生一世只跟着陆长生走,还是离不开远征军,不会去任何地方为官。我呸,他现在就愿意跟着刘秀珠走了?他连王都不要,却要一个武侯?” “我的傻儿子,我和你说,那孔瑾要的可不是什么丞相,也是不是什么王侯,他要的是整个天下啊!” 邓天麒摸着被邓骁拍痛的手臂,满眼不可思议,“就孔瑾?他那邋遢的样子,他那喝点酒就东倒西歪的模样,也就我小姨被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给迷惑了。他还想要整个天下?他还想当皇帝?” “爹,你要是这么说,就用这个理由揍我,我就不乐意了。孔秀才的确是有才,可是说他有当皇帝的野心,那将我打死我也是不信的。” 魏忠在一旁说道,“王爷,老王爷说的整个天下,不是说孔瑾自己要当皇帝,而是说在给陆长生谋求天下啊。” “我们都知道,孔瑾自己总是展现给世人一副荒诞不羁,无所顾忌,却又天纵奇才的感觉,或许这就是他本来的性格,或许他这在给陆长生造势,否则的话,他的风头还会压过陆长生,压过其他人。” “你们想想,能带着远征军在幽州存活下来,能将远征军从无边荒漠带回大汉,又能联合各方力量抵抗北莽,还能抽空将云滇吴精喜给灭了,三出祁山,远征天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样的人,真的会在乎一个丞相之职,真的会在乎一个武侯之位吗?” “不会,孔秀才绝对不会!其他人视若珍宝的东西,在他眼中一文不值。老王爷说得对,孔秀才此人,他根本就瞧不上我们蜀国,甚至连临安的刘秀珠他也瞧不上,他唯一上心的,那就只有陆长生一人。他不断给陆长生灌输的,不断给陆长生营造的就是一个大大的天下,一个宏伟的蓝图:匡扶大汉,驱逐北莽,恢复大汉盛世,万国来朝!” “所以,孔瑾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没有变,那就是给陆长生谋天下,给陆长生打天下。至于我们蜀国也好,还是临安刘秀珠也好,甚至天竺、云滇,以及北莽的义军也罢,都只不过是孔瑾手中操作的武器、棋子而已。” “王爷,这么说,你应该更能理解老王爷的火气,更能知晓现在的局势了吧。” 邓天麒倒吸一口冷气,目光在杨仪、李严等人的脸上扫过,见他们纷纷颔首,表示认可魏忠和邓骁的说法,这让邓天麒有些醒悟过来。 他看向邓骁,“爹,这大汉天下自从武王陨落之后,就开始分崩离析,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谁能最后坐稳天下,都是凭自己的本事。” “而且我们蜀国这么些年来,各种困难也遇到过,各种陷阱也处理过,难道就因为陆长生和孔瑾这次的举动,这番的谋划,就害怕了,就惊慌失措了?” “我倒是觉得啊,事情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悲观,说不定陆长生当了皇帝,临安真的能打败北莽,大汉真的能重新恢复当年的盛况也说不定。” 邓骁本来还心情略微平缓了一些,听得邓天麒这么说,又气得龇牙咧嘴,“我说你到底是听明白了呢,还是越来越糊涂了啊。” “要说打仗,我们和耶律雄基打过,我们和闻太师打过,我们和荀懿也打了这么久,真刀真枪我们蜀中男儿又怕过谁啊?” “可是陆长生不一样啊,他……简直就是个变态,越打越强。还有那孔瑾,真正的王佐之才。他们两个人的组合,那是天衣无缝,那是如鱼得水。我也希望临安能打败游多宝,能击退北莽。可是你要记得,这大汉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最终,我们和陆长生,只能留下一个,你明不明白?” 邓天麒说道,“爹,那也是最终的事情了,我们连现在眼前的事情都没有解决,哪里能想到最终的事情呢?” “现在火烧眉毛的事情摆在这里,那就是游多宝已经开始疯狂进攻临安了,两军厮杀了多日,损兵折将厉害,游多宝已经彻底疯狂了,不拿下临安誓不罢休。甚至临安城都有好几次遇险,差点被攻克城门。如果不是陆长生、武冲、霍无缺、岳鹏他们勇猛,恐怕这个时候游多宝已经挥兵西进,和荀懿两面夹击,来攻打我们凉山了。” “现在我们商量的,不应该是陆长生成为什么摄政王、大汉天下兵马大元帅,也不应该纠结孔秀才当了丞相,封了武侯。我们现在要决定的是,临安之围要怎么解?” 邓骁哼了一声,“临安之围要怎么解,当然是让在临安的人去解啊。” “现在游多宝已经下了决心,与临安死斗,一定要攻克下临安,灭了临安朝廷。能不能守得住,就要看陆长生和孔瑾的手段,就要看霍无缺、武冲、岳鹏等人的指挥作战能力。” “我们蜀国,被打得连国土都被荀懿给占了,现在我们能保全自己,不被荀懿给吞并已经极为艰难了,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邓天麒说道,“爹,做人不能这么格局太小了,唇亡齿寒啊!” “当初我们蜀国被闻太师和荀懿联手攻打,陆长生可是拼了命的干,远征军差点都被消耗完了。刘秀珠虽然没有派兵过来,可是那物资也是以送给远征军的名义陆陆续续送过来。她也怕北莽将我们蜀国给干趴了,到时候临安朝廷孤立无援。” “现在荀懿已经被我们干怕了,龟缩在成都城里不肯应战,我估计他这头老狐狸是在等临安的消息,等着游多宝带兵来蜀中的时机。临安现在岌岌可危,刘秀珠命不久矣,临安城缺兵少粮,武器不足,他们需要补充,需要支援啊。” 邓骁勃然大怒,“臭小子,你屁股一抬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你还想去支援临安,你还想去帮刘秀珠?” “你疯了吧,陆长生和孔瑾已经一去不返了,你们还想丢下凉山,丢下云滇,跑去临安打游多宝救刘秀珠?” “我现在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敢领着一个兵马离开凉山,我立马将你腿打断,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邓天麒无奈地说道,“爹,我自然是想去的,可是荀懿还在蜀中,我是走不开的。” “只是有一个人啊,你估计拦不住了哦。” 邓骁瞪大眼睛,“只要是我蜀国的人,就没有我拦不住的。” “我和你们说,哪怕是我岳父来了,他这个时候也不能去临安,就得给我待在凉山,待在云滇。” 邓天麒嘴角抽了抽,“外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自然不会去临安。” “可是,我姐已经准备好了,估计下午就要出发了。” 邓骁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四周环绕一圈,“紫凤?” “我说紫凤今日怎么没有来,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紫凤要带兵去临安?” “你们都瞒着我?” “我还没有死呢?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紫凤就不能去带兵去临安支援。她要是想去,先等着我咽下这口气!” “快去,把紫凤给我喊回来,绝对不能让她去临安。” 邓天麒说道,“姐已经下定决心了,我劝她也不回。” “我估摸着啊,她现在已经上船了。你这口气啊,咽的下也要咽,咽不下你也要咽。” 第869章 心安,或心死 邓骁愣住了。 随后他的目光停留在邓天麒的眼睛,手紧紧地抓住轮椅扶手,不断地颤抖起来。 邓天麒发现不对劲,因为邓骁的目光很是呆滞,而他的嘴唇跟着手在颤抖起来。 随即是整个人都在颤抖起来。 “爹,你怎么了?” “你可别吓唬我啊!” 魏忠和李严、杨仪也吓得连忙跑过来,团团围住邓骁。 杨仪懂些医术,大喊道,“快,用东西顶住老王爷的嘴,别让他把舌头给咬了。” 邓天麒看向自己身边的铜锤,觉得不合适,这个铜锤邓骁咬不动,牙齿会崩了。 四下瞧去,找不到合适的东西,邓天麒便将手伸入邓骁的口中,让邓骁咬住。 邓天麒吃痛,因为邓骁此时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根本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 可是邓天麒也不敢运力抵抗,怕一用力,起了反作用,只能靠手掌自身的力度,去硬扛邓骁的咬合之力。 杨仪说道,“李严,你去端水过来。” “魏忠,你赶紧给老王爷输气,他这一口气上不来,有性命之忧啊。” 众人忙碌,端水的端水,运功输送内力的输力。 好一通忙活,邓天麒感觉手指上的疼痛有些减轻,可又不敢将手拿出来。 杨仪仔细看了邓骁的眼睛,说道,“算是缓过来了,王爷,你的手可以拿出来的。” 李严忍不住痛哭,“我的老王爷啊,你怎么就突然发病了呢?” “你可吓死我们这些老兄弟了啊。” “现在我们蜀国之地都没有收回来,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皇上还年幼,我们蜀国可怎么办啊?” 魏忠收功,拉住邓骁的手,“老王爷,你感觉怎么样?” 邓骁被杨仪喂了一口水,颤巍巍的手指向邓天麒。 邓天麒正在看自己被咬的血肉模糊的手,见邓骁的手伸过来,便将脑袋凑过来,“爹,你要揍就揍吧,我也不躲,也不运功抵抗。” “只不过你也别太用力了,你身子骨都这样了,要是再来一回刚才的样子,可吓死我了。” 邓骁的手戳到邓天麒的脸上,扯住了他的耳朵,“紫凤要去临安,你为什么现在才和我说?” 邓天麒一脸为难地说道,“是姐不许我说的。” “她说爹你肯定是不许她去的,她也是去去就回来。” “你也知道,我姐的话我不能不听的。” 邓骁眼中尽是绝望的神色,“快,备马,去将紫凤给我追回来。” “如果没有追回来,你这个儿子我也不认了。” 邓天麒嘴角抽了抽,“爹,备马没有用,追不上的。” “我姐她走的不是陆道,走的是水路。” 邓骁一愣,“水路?” 邓天麒点点头,“姐说骑马太慢了,就叫人备了船,准备沿着汉水走水路去临安。” 邓骁厉声说道,“快,叫上邓昌,派船给我追回来。” “他是管水军的,所有船只都归他管,要是没有将紫凤追回来,他这个水师提督提头来见。” 邓天麒求救地看向魏忠、李严、杨仪等人,“邓昌也被我姐要挟了,她带了些人,还有粮草,器械,要去帮陆长生。” “现在算时间,应该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 后面一句话,邓天麒原本是不想说的。 因为紫凤叮嘱过他,务必明天,最迟是晚上的时候,才将她去临安的消息告诉邓骁,否则以邓骁的性格,恐怕发大火。 邓骁身体已经如此了,要是再生气,恐怕会出事。 只是邓天麒看着邓骁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担心紫凤这么一去,回来要是见不着该怎么办。 他也两头为难,只能说实话了。 邓骁抓住邓天麒的手臂,目光中透露着不容商量的神情,“现在,马上推我去码头。” “快!” 魏忠长长叹了口气,“王爷,事到如今,你也别怠慢了,就顺了老王爷的心吧。” 邓天麒无奈,抱起轮椅就往外面跑,魏忠等人跟在后面跑了出来。 李严、杨仪的武功不好,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连忙叫来马车跟上。 他们担心,邓骁今日突然岔气,有中风之兆。 而紫凤去支援临安,邓骁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如果这对父女撕破脸皮,坏了亲情,这蜀国就更难了。 他们太清楚邓骁的个性了,他们也知晓紫凤的个性。 紫凤虽然说什么事情都考虑得周全,对邓骁的话也是言听计从。 可是她骨子里却是个有主见的人,一旦认定某件事,认定某个人,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这么两个有个性的人,一旦冲突起来,别说自己几个老人了,就是邓天麒也控制不了场面。 可千万别出事啊! 等邓天麒抱着邓骁的轮椅到达码头的时候,汉水中间有一艘船正在缓缓驶离码头。 船头之上站着一个身影,一个俏生生的身影,一袭红裙,在寒风中如同盛开的映山红。 邓天麒运转内力,大声喊道,“姐,你等等,爹来了。” 紫凤听到邓天麒的声音,看向邓天麒怀中轮椅上的邓骁,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爹……” 邓骁强忍住心中的怒火,“紫凤,你将船停下来,你过来,凡事都好商量。” 紫凤站在船头,摇头,“爹,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我过去的,你连派魏忠去支援临安都不答应,你绝对不会答应我的。” “这一次,是我自己的决定,还望爹原谅女儿这一次。” 邓骁听到紫凤哽咽的声音,心中酸楚不已。 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到大,都太懂事了,从来没有违背过自己的意愿,也从来没有做出过令自己不喜的事情。 无论是在邓家,还是在处理蜀中的事情,还是处理外面的事情,都是任劳任怨,都是井井有条。 可是这一次,她的真不应该去啊。 她,也不能去。 “紫凤,我知道你的担心,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你不能离开。先不说,北莽荀懿还占据了蜀中,随时会和我们打仗,你外公身体不大好,你总不能到时候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吧。” “我……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你总不能……” 紫凤再也忍不住,跪倒在船头,“爹,恕女儿不孝。” “只是今日,我总要去一趟临安,我总要见一面陆长生。” “我总得问陆长生一句话,我才会心安,我才会心死啊!” 第870章 惨烈的战争,十日围城 “长生,你心安吗?” “还是,你也死心了。” 临安城头,猎猎作响的大汉军旗之下,虚靖斜靠,用半截惊雷木轻轻抚慰自己受伤的胳膊。 见没有回响,虚靖看向坐在地上擦刀的陆长生,“长生,我们是不是该做决定了?” 陆长生的头发很是凌乱,上面还沾满了血迹。 他的手上也有很多伤口,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可是他并没有去整理,也没有去清理,而是任由这些伤口在弥漫出来的煞气中逐渐合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陆长生抬头,从凌乱的头发中露出一双猩红的双眼。 虚靖有些心虚,“长生,你别拿这双吃人的眼睛看我,我顶不住。” “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们真的尽力了。” “那北莽人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他们在临安城头下已经死了十多万士兵了,他们在这十天里,已经冲杀了十八场了,好几次都是白天打完,晚上接着打。” “临安城头已经矮了半截了,那城头之上坑坑洼洼,不是血肉,就是尸骨堆积在里面。我们临安的将士死得也差不多了,你自己看看,我们带来的一万远征军只剩下几十个人了,武冲被射成了筛子,要不是二夫人妙手神医,恐怕他就爬不回来了。” “还有霍无缺,平日里我们是瞧他不上的,可是这一次,他被游多宝砍掉了一条胳膊,才过几天啊,他一条胳膊也出来作战了。不得不说,他还是个男人。” “至于你,你每次都是冲杀在前,为了救人,为了护城,身上没有一寸肌肤是好的。你虽然不说话,你虽然从来不肯认输,可是我知道,你不比以前了,你现在受伤之后恢复的速度并没有以前那么快,而且你功力增长的速度也没有以前快了。因为你遇到的是游多宝,是闻太师的师兄,他的功法同样对你有克制作用。” “长生,我们身后已经快没有人了,临安城真的快守不住了。” 陆长生将头靠在旗杆上,唯有旗杆传来的一丝清凉,才能让他心中嗜杀的冲动缓缓平息下来。 他并不怕痛,离阳城六年的痛楚早已将这些皮肉之痛给湮灭掉。 他也不怕累,连续十几天的厮杀,没日没夜的拼搏,并没有消磨他的意志。 “虚靖,我们两不是还活着吗?” 陆长生的声音嘶哑,像是石磨出来的一样。 哪怕是真正的铁人,这么长久、这么持续性的厮杀,总是在某些地方有所体现的。 虚靖叹了口气,也坐了下来,一半后背靠着大汉军旗旗杆,一半肩膀挨着陆长生,“我们是还活着,可是我们的对手不是离阳城的道岸,也不是流沙郡的秦纲,而是游多宝和他三十万的北莽大军啊。” 陆长生将霸王刀插在身前,秋日的余晖落在霸王刀身上,映衬出陆长生那张坚毅、不屈的脸。 脸上也有伤痕,也有血迹。 “没有三十万,只有不到二十万了。” 虚靖苦笑一声,“是啊,不到二十万了,可是我们临安城呢?恐怕所有能打仗的人加起来,也不足五万了吧。” 谁也没有能够预料到,临安之围会如此血腥,会如此残酷,会如此惊天动地。 围困了将近三个月,最残忍的战争会在这十天之内拉开帷幕。 无休止的冲杀,无休止的厮杀。 永无止境的以命换命。 北莽三十万大军,只剩下十多万。 而临安城,只剩下不足万万兵马,还包括那些伤兵。 武冲因为要救岳鹏,被射成了刺猬,饶是他有横练金刚罩铁布衫护体,也依旧连大光头也变成了血红色。 血染的风采。 霍无缺因为看到了游多宝现身,所以想要擒贼先擒王,一路冲杀进去,与游多宝拼了三十七招。 三十七招之后,游多宝留下了霍无缺的一条手臂。 陆长生和虚靖联手相救,才将霍无缺给救了回来。 至于其他将士,死的死,伤的伤。 临安城好几次险些被攻克,最终被死死守住。 今日,又进行了一场恶战,东城门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如果不是杨杰、阿磊拼死杀敌,用火油烧住了势头,恐怕此时的临安城,已经被北莽人占据了。 “长生,我们真的尽力了,这一仗,打得比蜀中还要艰难啊。 “哪怕是在蜀中,兵力悬殊的情况下,我们也是边打边退,让了蜀中,保住了云滇。” “这一次,你为什么就不肯下令退兵呢?” 陆长生的眼睛盯着北边,那边有北莽的营地,有游多宝不知在何处的踪影。 “退兵?我们还能退到哪里去呢?” 虚靖说道,“往南边,我们可以退到福州去,如果往东南,我们可以退到湘州去。湘州的长沙郡,霍无缺灭了曾秀全之后,那里可是熟悉的战场。” “还有福州,此处没有经历多少战乱,粮草、人口都有,还能支撑一段时日的。” “再不济,我们继续往西,去云滇啊,云滇有蜀国啊,和他们合兵,我们能抵抗得住的。” 陆长生摇摇头,“不能去云滇!” “北莽游多宝就希望我们能退兵,就想将我们赶着去云滇,然后好将我们在云滇一网打尽。云滇已经是我们大汉最后的根据地了,已经是我给蜀国留下的最后一块基业,我不能将祸水引向他们。” 虚靖无奈地说道,“可是现在的局势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们不拼命,不是我们怕死,真的是实力太悬殊了,实在是游多宝太克制我们了。” “以往无论是耶律雄基也好,还是闻太师和荀懿也好,一旦军队伤亡将近五成,这仗是绝对打不下去的,必然会退兵。可是这游多宝不是个人啊,他是个疯子!” “他根本就不管不顾,他不管这仗打得怎么样,他就是一味的厮杀,没日没夜的连续十日发动攻击。他不顾伤亡惨重,哪怕赢了,他们也是惨胜。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停止过进攻的指令,他这是疯了一样的打法,这是两败俱伤,两败俱亡的打法啊。” “北莽死得起,可是我们临安死不起啊。” 陆长生回头看向临安皇宫方向,猩红的眼眸有光泽动荡。 “可是二夫人说了,秀珠姐不能移动、不能颠簸了,她一动就要断气了。” 第871章 生死不离,撤退 虚靖无言。 很多事情,都不在意料之中。 就好比死了个闻太师,冒出了个更为疯狂的游多宝。 就好比,原本看起来从来不会倒下的刘秀珠,这一次真的倒下了。 虚靖前去看过,也想过一些办法,最终是没有任何办法。 刘秀珠的生机在缓缓流逝,肉眼可见的流逝。 这个曾经的大汉长公主,这个曾经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扶大汉之将倾的女帝,就这么倒了下来,等待生命中最后一刻的到来。 生命是很强大的,强大到可以逆天改命。 可是生命也是很脆弱的,脆弱到一点小小的意外,就可以剥夺一个人的性命。 刘秀珠当初是何等强大的存在,又是何等耀眼的光芒。 可是连老监正张时修都会羽化飞仙一样,刘秀珠因为怀有孩子,就这样走了向人生的另外一个方向。 虚靖有时候会想,如果刘秀珠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当初会不会有其他的选择。 或者,选择不孕育这个生命。 不,是两个生命。 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刘秀珠不能,因为刘秀珠已经失去了意识,处于昏迷状态,稍微移动一下,那口气随时会断掉。 陆长生也不能给虚靖答案,因为陆长生自己也没有答案。 这个答案,或许永远也没有人知道。 陆长生唯一知道的,就是杀戮,就是将想要冲进临安城的人都杀死,都杀光。 这是一场并没有多少战术可言的战争。 或许游多宝知道临安城中还有一个足智多谋的孔秀才,因此他不会给孔瑾出谋划策的机会。 无论你出多少计谋,我就只与你死斗。 一死降万策。 我是主攻方,你是被动应对方。 无论你如何用计,都避免不了要和我死斗。 那我就用死斗纠缠死你,拼死你,耗光你! 我人多,耗到最后,哪怕都死光了,笑到最后的依旧是我! 陆长生伸手,在霸王刀背上滑落而下,“虚靖,你们可以走的,我能扛得住。” 虚靖瞪大眼睛,凑到陆长生的眼前,“我们走?你能抗住?” “陆长生,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像那种不顾兄弟死活,一个人跑掉的人吗?” 陆长生看着虚靖的眼睛,“”我听到你和杨杰说的话了,你说实在扛不住了就先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虚靖,你不用脸红的,你只不过是个道士而已,你是个修道之人,而不是赴死之人。再说了,我们远征军也没有说过一定要死在战场上,打不过可以后退的,可以逃跑的。当初我们在离阳城就是打不过闻太师,所以从无边荒漠跑了出来,才能支撑到今日。” “后来在蜀中也打不过闻太师和荀懿,我们跑到了云滇,跑到了临安,这才保住了最后的基业。跑,是撤退,是为了保存有生力量,不羞耻的。” 虚靖的嘴角抽了抽,“我只是帮你试探一下阿杰的心性啊,他还这么小,不一定扛得住的。” “再说了,刘秀珠真的已经不行了,没有必要因为一个人,将所有人都耗死在临安城里。我想刘秀珠将临安将大汉托付给你,也不想临安百姓、大汉将士都死在这里,没有一点挽救的机会吧。” 陆长生点点头,“是啊,秀珠姐不想看到这一幕的。” “她永远希望大汉能存活下去,她永远不希望千年大汉在她这里就断了传承,她永远不希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看到大汉的列祖列宗时,她是最后一个大汉皇帝。” “所以我说你们可以先撤,并不是客套。而是说的真心话。秀珠姐坚持不过明天了,我不想她死在路上,哪怕要死,她也要死在临安城。而我,再陪她最后一天。” 虚靖心里很沉重,尤其是他听到陆长生平静地说着这些话。 这些平静的话当中,有千年大汉的灭亡,有刘家皇族的彻底淹没,也有刘秀珠生命的最后终结。 可是在这些平静的话语中,虚靖能感受到陆长生在极力压制的汹涌澎湃。 对于刘秀珠的感情,在陆长生心中,恐怕是对武王一样的。 像陆长生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能让他如此平静地说出一个最重视的人的生死,能让他看着最重要的人死去,这可能比杀了他本人还难受。 可是陆长生要压制住这种难受,因为他身上有责任。 这种责任是刘秀珠给的,是刘秀珠在临死前,在还清醒的时候托付给陆长生的。 她将临安托付给了陆长生,将大汉托付给了陆长生。 这或许,是一种残忍吧。 死去的人,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托付给活着的人,让活着的人背负不可承受之重。 这或许,也是一种幸福吧。 活着的人,能让即将逝去的人获得安心,获得最大的信任,这才是人生的终极意义。 虚靖站起身来,他感觉自己太沉重了,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虽然刘秀珠托付之人是陆长生,可是连他这个旁观者都如此难受,可见陆长生要承受的东西,是有多么压抑,多么的致命。 虚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可以上阵厮杀,可以搏命。 他也可以嬉笑怒骂,可以玩世不恭。 他唯独不喜欢这种持久的、沉重的、不可推卸的压抑。 “我走了,我去找武冲喝点酒。” “长生,明天中午,如果明天中午临安城还没有被攻破,那么我会护着其他人先行离开临安城。” 陆长生没有做声,看着虚靖的背影走下城头。 虚靖说的是对的,哪怕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临安城守不住了。 游多宝的疯狂,北莽将士的疯狂,是陆长生和北莽作战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陆长生也是个疯狂的人,是个对敌人疯狂的人。 他每次上阵杀敌,都能杀得敌人魂飞魄散,屁滚尿流。 可是这一次,北莽的人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哪怕是死,也要拉上大汉将士一同死。 当敌人和自己一样疯狂的时候,这仗就很难打了。 这个时候撤离临安城,虽然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无奈的选择。 因为临安城里的武器都耗尽了,不仅是士兵,连弓箭、火油、石头都用完了。 因为最好的选择是十天前游多宝下令死攻临安城的时候,那个时候撤离,或许还能保住更多人的性命。 现在撤离,只能保住最后的实力,能保住星星之火。 刘秀珠是走不了,她亲口说过,如果临安城守不住了,就将她一把火烧了。 她也不逃了,也不连累大家了,就让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免得尸体遭受北莽人的玷污。 如同她当初干干净净的来到这个世界上。 明天,就要说分离了! 我身边的至亲又少了一个。 陆长生仰头,想朝天嘶吼一声,又被自己硬生生压制下来。 现在,他连发泄的地方都没有了。 因为现在整个临安,整个大汉都系于他一身。 我该怎么办? 紫凤,我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