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侦探八云》 主要人物介绍 台版 转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主要人物介绍 齐藤八云 大学生,拥有能看见死者灵魂的能力。 小泽晴香 和八云念同所大学的学生。 后藤和利 刑警,隶属于「特殊悬案搜查室」。 齐藤一心 八云的舅舅,也是寺庙的住持。 畠 秀吉 变态法医。 台版 转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主要人物介绍 齐藤八云 大学生,拥有能看见死者灵魂的能力。 小泽晴香 和八云念同所大学的学生。 后藤和利 刑警,隶属于「特殊悬案搜查室」。 齐藤一心 八云的舅舅,也是寺庙的住持。 畠 秀吉 变态法医。 台版 转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主要人物介绍 齐藤八云 大学生,拥有能看见死者灵魂的能力。 小泽晴香 和八云念同所大学的学生。 后藤和利 刑警,隶属于「特殊悬案搜查室」。 齐藤一心 八云的舅舅,也是寺庙的住持。 畠 秀吉 变态法医。 台版 转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主要人物介绍 齐藤八云 大学生,拥有能看见死者灵魂的能力。 小泽晴香 和八云念同所大学的学生。 后藤和利 刑警,隶属于「特殊悬案搜查室」。 齐藤一心 八云的舅舅,也是寺庙的住持。 畠 秀吉 变态法医。 台版 转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主要人物介绍 齐藤八云 大学生,拥有能看见死者灵魂的能力。 小泽晴香 和八云念同所大学的学生。 后藤和利 刑警,隶属于「特殊悬案搜查室」。 齐藤一心 八云的舅舅,也是寺庙的住持。 畠 秀吉 变态法医。 台版 转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主要人物介绍 齐藤八云 大学生,拥有能看见死者灵魂的能力。 小泽晴香 和八云念同所大学的学生。 后藤和利 刑警,隶属于「特殊悬案搜查室」。 齐藤一心 八云的舅舅,也是寺庙的住持。 畠 秀吉 变态法医。 台版 转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主要人物介绍 齐藤八云 大学生,拥有能看见死者灵魂的能力。 小泽晴香 和八云念同所大学的学生。 后藤和利 刑警,隶属于「特殊悬案搜查室」。 齐藤一心 八云的舅舅,也是寺庙的住持。 畠 秀吉 变态法医。 台版 转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主要人物介绍 齐藤八云 大学生,拥有能看见死者灵魂的能力。 小泽晴香 和八云念同所大学的学生。 后藤和利 刑警,隶属于「特殊悬案搜查室」。 齐藤一心 八云的舅舅,也是寺庙的住持。 畠 秀吉 变态法医。 台版 转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主要人物介绍 齐藤八云 大学生,拥有能看见死者灵魂的能力。 小泽晴香 和八云念同所大学的学生。 后藤和利 刑警,隶属于「特殊悬案搜查室」。 齐藤一心 八云的舅舅,也是寺庙的住持。 畠 秀吉 变态法医。 序曲 那一天,一早就有层层云朵遮蔽了阳光。 然而,分娩室中依然笼罩着一股热气。 「放心吧。」 护士饭田阳子频频对产妇说话,仿佛念祷着某种咒语。 产妇额头上渗着汗水、浮现青筋,咬紧牙根扭动身躯。 她现在正努力忍受着椎心刺骨之痛。 阳子想多少缓和一下她的疼痛,于是轻抚着产妇的腰,一边和她重复着拉梅兹呼吸法(※注1:一种利用控制呼吸,使生产过程中能减轻疼痛的生产技巧。)。 「吸——吸——呼——」 她们在分娩室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看来这次的难产很严重。 产妇已经开始目光涣散了。 是不是该视情况转换成无痛分娩?阳子望向医生木下英一。 「头已经出来了,再撑一下!」 木下的这句话仿佛想打消阳子的念头。 「来,快生出来了,加油!」 阳子边对产妇说话边轻拍她的肩膀,尽管产妇已经痛得皱起一张脸,依然点了点头。 「不要憋气,放轻松。」 「来,身体放轻松。」 阳子一字不漏地将木下的吩咐传达给产妇。 产妇眼中噙着泪水,痛苦地吐气。 「好!出来了!」 木下才刚说完,婴儿响亮的哭声便响遍了整个分娩室。 「啊——!」 尽管产妇仍大口喘着气,依然既安心又欣喜地叹了一声。 「恭喜您!从今天起您就是妈妈罗。」 阳子露出微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产妇没有答腔,只是放松表情调整紊乱的呼吸。 虽然生产过程并不顺利,现在总算可以暂时放下心中的大石了。正当阳子想着这件事时,木下朝阳子喊了一声: 「把小手电筒拿过来。」 木下的语气并不算凶,但听得出他有些焦虑、紧张。 阳子旋即将工作台上的小手电筒递给木下。 「啊!」 看到婴儿脸蛋的那一刻,阳子不禁屏住气息。她无法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事实。 「不要慌张,产妇还在旁边。」 木下低声说道。这句话总算让阳子回了神。 然而,那一刹那的狼狈,已经传达给婴儿的母亲了。 「我的宝宝……」 母亲喘着气说道。她的表情显露了一丝不安。 「请您再稍等一下喔。」 「我的宝宝呢?」 阳子走近母亲身边,一面轻抚着她的身子,一面对她说话。 但是,这样做依然无法抚平她的不安。 「在哪里?我的宝宝在哪里?」 母亲用力抓住阳子的手臂。 「没事的,没事。」 阳子忍受着疼痛安抚母亲,但效果并不大。 阳子可以透过肌肤感觉到,她的不安已经越滚越大了。 「我的宝宝没事吧?」 母亲面目狰狞地逼问道。 阳子被母亲的气势压了过去,不由得别开目光。而这一点正是最糟糕的。 「我的宝宝!」 母亲推开阳子,尖声大叫。 「放心吧,他是个很健康的宝宝。」 回话的人是木下。 木下脱掉口罩,抱着婴儿缓缓地走向母亲。 母亲方才的狰狞表情瞬间消失,对自己刚生出来的宝宝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阳子趋前跑向木下,附耳悄声说道: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木下板起脸孔。 他说得没错,这种事情无法隐瞒一辈子,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请看。」 木下将婴儿抱到母亲胸前。 「啊,我的宝宝。」 母亲紧紧抱住婴儿,欣喜若狂地流下泪水。 接着——温柔地笑着端详幼子的脸庞。 母亲的表情一瞬间冻结了。 「啊——!」 这声凄厉的惨叫响遍了整个分娩室。 阳子咬着下唇,在胸前双手合十;一想到这孩子的将来,便不由得垂头丧气。 婴儿一生下来便睁着左眼。 那只左眸就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般,染成了一片朱红—— 那一天,一早就有层层云朵遮蔽了阳光。 然而,分娩室中依然笼罩着一股热气。 「放心吧。」 护士饭田阳子频频对产妇说话,仿佛念祷着某种咒语。 产妇额头上渗着汗水、浮现青筋,咬紧牙根扭动身躯。 她现在正努力忍受着椎心刺骨之痛。 阳子想多少缓和一下她的疼痛,于是轻抚着产妇的腰,一边和她重复着拉梅兹呼吸法(※注1:一种利用控制呼吸,使生产过程中能减轻疼痛的生产技巧。)。 「吸——吸——呼——」 她们在分娩室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看来这次的难产很严重。 产妇已经开始目光涣散了。 是不是该视情况转换成无痛分娩?阳子望向医生木下英一。 「头已经出来了,再撑一下!」 木下的这句话仿佛想打消阳子的念头。 「来,快生出来了,加油!」 阳子边对产妇说话边轻拍她的肩膀,尽管产妇已经痛得皱起一张脸,依然点了点头。 「不要憋气,放轻松。」 「来,身体放轻松。」 阳子一字不漏地将木下的吩咐传达给产妇。 产妇眼中噙着泪水,痛苦地吐气。 「好!出来了!」 木下才刚说完,婴儿响亮的哭声便响遍了整个分娩室。 「啊——!」 尽管产妇仍大口喘着气,依然既安心又欣喜地叹了一声。 「恭喜您!从今天起您就是妈妈罗。」 阳子露出微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产妇没有答腔,只是放松表情调整紊乱的呼吸。 虽然生产过程并不顺利,现在总算可以暂时放下心中的大石了。正当阳子想着这件事时,木下朝阳子喊了一声: 「把小手电筒拿过来。」 木下的语气并不算凶,但听得出他有些焦虑、紧张。 阳子旋即将工作台上的小手电筒递给木下。 「啊!」 看到婴儿脸蛋的那一刻,阳子不禁屏住气息。她无法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事实。 「不要慌张,产妇还在旁边。」 木下低声说道。这句话总算让阳子回了神。 然而,那一刹那的狼狈,已经传达给婴儿的母亲了。 「我的宝宝……」 母亲喘着气说道。她的表情显露了一丝不安。 「请您再稍等一下喔。」 「我的宝宝呢?」 阳子走近母亲身边,一面轻抚着她的身子,一面对她说话。 但是,这样做依然无法抚平她的不安。 「在哪里?我的宝宝在哪里?」 母亲用力抓住阳子的手臂。 「没事的,没事。」 阳子忍受着疼痛安抚母亲,但效果并不大。 阳子可以透过肌肤感觉到,她的不安已经越滚越大了。 「我的宝宝没事吧?」 母亲面目狰狞地逼问道。 阳子被母亲的气势压了过去,不由得别开目光。而这一点正是最糟糕的。 「我的宝宝!」 母亲推开阳子,尖声大叫。 「放心吧,他是个很健康的宝宝。」 回话的人是木下。 木下脱掉口罩,抱着婴儿缓缓地走向母亲。 母亲方才的狰狞表情瞬间消失,对自己刚生出来的宝宝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阳子趋前跑向木下,附耳悄声说道: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木下板起脸孔。 他说得没错,这种事情无法隐瞒一辈子,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请看。」 木下将婴儿抱到母亲胸前。 「啊,我的宝宝。」 母亲紧紧抱住婴儿,欣喜若狂地流下泪水。 接着——温柔地笑着端详幼子的脸庞。 母亲的表情一瞬间冻结了。 「啊——!」 这声凄厉的惨叫响遍了整个分娩室。 阳子咬着下唇,在胸前双手合十;一想到这孩子的将来,便不由得垂头丧气。 婴儿一生下来便睁着左眼。 那只左眸就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般,染成了一片朱红—— 那一天,一早就有层层云朵遮蔽了阳光。 然而,分娩室中依然笼罩着一股热气。 「放心吧。」 护士饭田阳子频频对产妇说话,仿佛念祷着某种咒语。 产妇额头上渗着汗水、浮现青筋,咬紧牙根扭动身躯。 她现在正努力忍受着椎心刺骨之痛。 阳子想多少缓和一下她的疼痛,于是轻抚着产妇的腰,一边和她重复着拉梅兹呼吸法(※注1:一种利用控制呼吸,使生产过程中能减轻疼痛的生产技巧。)。 「吸——吸——呼——」 她们在分娩室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看来这次的难产很严重。 产妇已经开始目光涣散了。 是不是该视情况转换成无痛分娩?阳子望向医生木下英一。 「头已经出来了,再撑一下!」 木下的这句话仿佛想打消阳子的念头。 「来,快生出来了,加油!」 阳子边对产妇说话边轻拍她的肩膀,尽管产妇已经痛得皱起一张脸,依然点了点头。 「不要憋气,放轻松。」 「来,身体放轻松。」 阳子一字不漏地将木下的吩咐传达给产妇。 产妇眼中噙着泪水,痛苦地吐气。 「好!出来了!」 木下才刚说完,婴儿响亮的哭声便响遍了整个分娩室。 「啊——!」 尽管产妇仍大口喘着气,依然既安心又欣喜地叹了一声。 「恭喜您!从今天起您就是妈妈罗。」 阳子露出微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产妇没有答腔,只是放松表情调整紊乱的呼吸。 虽然生产过程并不顺利,现在总算可以暂时放下心中的大石了。正当阳子想着这件事时,木下朝阳子喊了一声: 「把小手电筒拿过来。」 木下的语气并不算凶,但听得出他有些焦虑、紧张。 阳子旋即将工作台上的小手电筒递给木下。 「啊!」 看到婴儿脸蛋的那一刻,阳子不禁屏住气息。她无法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事实。 「不要慌张,产妇还在旁边。」 木下低声说道。这句话总算让阳子回了神。 然而,那一刹那的狼狈,已经传达给婴儿的母亲了。 「我的宝宝……」 母亲喘着气说道。她的表情显露了一丝不安。 「请您再稍等一下喔。」 「我的宝宝呢?」 阳子走近母亲身边,一面轻抚着她的身子,一面对她说话。 但是,这样做依然无法抚平她的不安。 「在哪里?我的宝宝在哪里?」 母亲用力抓住阳子的手臂。 「没事的,没事。」 阳子忍受着疼痛安抚母亲,但效果并不大。 阳子可以透过肌肤感觉到,她的不安已经越滚越大了。 「我的宝宝没事吧?」 母亲面目狰狞地逼问道。 阳子被母亲的气势压了过去,不由得别开目光。而这一点正是最糟糕的。 「我的宝宝!」 母亲推开阳子,尖声大叫。 「放心吧,他是个很健康的宝宝。」 回话的人是木下。 木下脱掉口罩,抱着婴儿缓缓地走向母亲。 母亲方才的狰狞表情瞬间消失,对自己刚生出来的宝宝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阳子趋前跑向木下,附耳悄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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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妇眼中噙着泪水,痛苦地吐气。 「好!出来了!」 木下才刚说完,婴儿响亮的哭声便响遍了整个分娩室。 「啊——!」 尽管产妇仍大口喘着气,依然既安心又欣喜地叹了一声。 「恭喜您!从今天起您就是妈妈罗。」 阳子露出微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产妇没有答腔,只是放松表情调整紊乱的呼吸。 虽然生产过程并不顺利,现在总算可以暂时放下心中的大石了。正当阳子想着这件事时,木下朝阳子喊了一声: 「把小手电筒拿过来。」 木下的语气并不算凶,但听得出他有些焦虑、紧张。 阳子旋即将工作台上的小手电筒递给木下。 「啊!」 看到婴儿脸蛋的那一刻,阳子不禁屏住气息。她无法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事实。 「不要慌张,产妇还在旁边。」 木下低声说道。这句话总算让阳子回了神。 然而,那一刹那的狼狈,已经传达给婴儿的母亲了。 「我的宝宝……」 母亲喘着气说道。她的表情显露了一丝不安。 「请您再稍等一下喔。」 「我的宝宝呢?」 阳子走近母亲身边,一面轻抚着她的身子,一面对她说话。 但是,这样做依然无法抚平她的不安。 「在哪里?我的宝宝在哪里?」 母亲用力抓住阳子的手臂。 「没事的,没事。」 阳子忍受着疼痛安抚母亲,但效果并不大。 阳子可以透过肌肤感觉到,她的不安已经越滚越大了。 「我的宝宝没事吧?」 母亲面目狰狞地逼问道。 阳子被母亲的气势压了过去,不由得别开目光。而这一点正是最糟糕的。 「我的宝宝!」 母亲推开阳子,尖声大叫。 「放心吧,他是个很健康的宝宝。」 回话的人是木下。 木下脱掉口罩,抱着婴儿缓缓地走向母亲。 母亲方才的狰狞表情瞬间消失,对自己刚生出来的宝宝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阳子趋前跑向木下,附耳悄声说道: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木下板起脸孔。 他说得没错,这种事情无法隐瞒一辈子,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请看。」 木下将婴儿抱到母亲胸前。 「啊,我的宝宝。」 母亲紧紧抱住婴儿,欣喜若狂地流下泪水。 接着——温柔地笑着端详幼子的脸庞。 母亲的表情一瞬间冻结了。 「啊——!」 这声凄厉的惨叫响遍了整个分娩室。 阳子咬着下唇,在胸前双手合十;一想到这孩子的将来,便不由得垂头丧气。 婴儿一生下来便睁着左眼。 那只左眸就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般,染成了一片朱红—— 那一天,一早就有层层云朵遮蔽了阳光。 然而,分娩室中依然笼罩着一股热气。 「放心吧。」 护士饭田阳子频频对产妇说话,仿佛念祷着某种咒语。 产妇额头上渗着汗水、浮现青筋,咬紧牙根扭动身躯。 她现在正努力忍受着椎心刺骨之痛。 阳子想多少缓和一下她的疼痛,于是轻抚着产妇的腰,一边和她重复着拉梅兹呼吸法(※注1:一种利用控制呼吸,使生产过程中能减轻疼痛的生产技巧。)。 「吸——吸——呼——」 她们在分娩室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看来这次的难产很严重。 产妇已经开始目光涣散了。 是不是该视情况转换成无痛分娩?阳子望向医生木下英一。 「头已经出来了,再撑一下!」 木下的这句话仿佛想打消阳子的念头。 「来,快生出来了,加油!」 阳子边对产妇说话边轻拍她的肩膀,尽管产妇已经痛得皱起一张脸,依然点了点头。 「不要憋气,放轻松。」 「来,身体放轻松。」 阳子一字不漏地将木下的吩咐传达给产妇。 产妇眼中噙着泪水,痛苦地吐气。 「好!出来了!」 木下才刚说完,婴儿响亮的哭声便响遍了整个分娩室。 「啊——!」 尽管产妇仍大口喘着气,依然既安心又欣喜地叹了一声。 「恭喜您!从今天起您就是妈妈罗。」 阳子露出微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产妇没有答腔,只是放松表情调整紊乱的呼吸。 虽然生产过程并不顺利,现在总算可以暂时放下心中的大石了。正当阳子想着这件事时,木下朝阳子喊了一声: 「把小手电筒拿过来。」 木下的语气并不算凶,但听得出他有些焦虑、紧张。 阳子旋即将工作台上的小手电筒递给木下。 「啊!」 看到婴儿脸蛋的那一刻,阳子不禁屏住气息。她无法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事实。 「不要慌张,产妇还在旁边。」 木下低声说道。这句话总算让阳子回了神。 然而,那一刹那的狼狈,已经传达给婴儿的母亲了。 「我的宝宝……」 母亲喘着气说道。她的表情显露了一丝不安。 「请您再稍等一下喔。」 「我的宝宝呢?」 阳子走近母亲身边,一面轻抚着她的身子,一面对她说话。 但是,这样做依然无法抚平她的不安。 「在哪里?我的宝宝在哪里?」 母亲用力抓住阳子的手臂。 「没事的,没事。」 阳子忍受着疼痛安抚母亲,但效果并不大。 阳子可以透过肌肤感觉到,她的不安已经越滚越大了。 「我的宝宝没事吧?」 母亲面目狰狞地逼问道。 阳子被母亲的气势压了过去,不由得别开目光。而这一点正是最糟糕的。 「我的宝宝!」 母亲推开阳子,尖声大叫。 「放心吧,他是个很健康的宝宝。」 回话的人是木下。 木下脱掉口罩,抱着婴儿缓缓地走向母亲。 母亲方才的狰狞表情瞬间消失,对自己刚生出来的宝宝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阳子趋前跑向木下,附耳悄声说道: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木下板起脸孔。 他说得没错,这种事情无法隐瞒一辈子,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请看。」 木下将婴儿抱到母亲胸前。 「啊,我的宝宝。」 母亲紧紧抱住婴儿,欣喜若狂地流下泪水。 接着——温柔地笑着端详幼子的脸庞。 母亲的表情一瞬间冻结了。 「啊——!」 这声凄厉的惨叫响遍了整个分娩室。 阳子咬着下唇,在胸前双手合十;一想到这孩子的将来,便不由得垂头丧气。 婴儿一生下来便睁着左眼。 那只左眸就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般,染成了一片朱红—— 那一天,一早就有层层云朵遮蔽了阳光。 然而,分娩室中依然笼罩着一股热气。 「放心吧。」 护士饭田阳子频频对产妇说话,仿佛念祷着某种咒语。 产妇额头上渗着汗水、浮现青筋,咬紧牙根扭动身躯。 她现在正努力忍受着椎心刺骨之痛。 阳子想多少缓和一下她的疼痛,于是轻抚着产妇的腰,一边和她重复着拉梅兹呼吸法(※注1:一种利用控制呼吸,使生产过程中能减轻疼痛的生产技巧。)。 「吸——吸——呼——」 她们在分娩室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看来这次的难产很严重。 产妇已经开始目光涣散了。 是不是该视情况转换成无痛分娩?阳子望向医生木下英一。 「头已经出来了,再撑一下!」 木下的这句话仿佛想打消阳子的念头。 「来,快生出来了,加油!」 阳子边对产妇说话边轻拍她的肩膀,尽管产妇已经痛得皱起一张脸,依然点了点头。 「不要憋气,放轻松。」 「来,身体放轻松。」 阳子一字不漏地将木下的吩咐传达给产妇。 产妇眼中噙着泪水,痛苦地吐气。 「好!出来了!」 木下才刚说完,婴儿响亮的哭声便响遍了整个分娩室。 「啊——!」 尽管产妇仍大口喘着气,依然既安心又欣喜地叹了一声。 「恭喜您!从今天起您就是妈妈罗。」 阳子露出微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产妇没有答腔,只是放松表情调整紊乱的呼吸。 虽然生产过程并不顺利,现在总算可以暂时放下心中的大石了。正当阳子想着这件事时,木下朝阳子喊了一声: 「把小手电筒拿过来。」 木下的语气并不算凶,但听得出他有些焦虑、紧张。 阳子旋即将工作台上的小手电筒递给木下。 「啊!」 看到婴儿脸蛋的那一刻,阳子不禁屏住气息。她无法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事实。 「不要慌张,产妇还在旁边。」 木下低声说道。这句话总算让阳子回了神。 然而,那一刹那的狼狈,已经传达给婴儿的母亲了。 「我的宝宝……」 母亲喘着气说道。她的表情显露了一丝不安。 「请您再稍等一下喔。」 「我的宝宝呢?」 阳子走近母亲身边,一面轻抚着她的身子,一面对她说话。 但是,这样做依然无法抚平她的不安。 「在哪里?我的宝宝在哪里?」 母亲用力抓住阳子的手臂。 「没事的,没事。」 阳子忍受着疼痛安抚母亲,但效果并不大。 阳子可以透过肌肤感觉到,她的不安已经越滚越大了。 「我的宝宝没事吧?」 母亲面目狰狞地逼问道。 阳子被母亲的气势压了过去,不由得别开目光。而这一点正是最糟糕的。 「我的宝宝!」 母亲推开阳子,尖声大叫。 「放心吧,他是个很健康的宝宝。」 回话的人是木下。 木下脱掉口罩,抱着婴儿缓缓地走向母亲。 母亲方才的狰狞表情瞬间消失,对自己刚生出来的宝宝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阳子趋前跑向木下,附耳悄声说道: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木下板起脸孔。 他说得没错,这种事情无法隐瞒一辈子,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请看。」 木下将婴儿抱到母亲胸前。 「啊,我的宝宝。」 母亲紧紧抱住婴儿,欣喜若狂地流下泪水。 接着——温柔地笑着端详幼子的脸庞。 母亲的表情一瞬间冻结了。 「啊——!」 这声凄厉的惨叫响遍了整个分娩室。 阳子咬着下唇,在胸前双手合十;一想到这孩子的将来,便不由得垂头丧气。 婴儿一生下来便睁着左眼。 那只左眸就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般,染成了一片朱红—— 那一天,一早就有层层云朵遮蔽了阳光。 然而,分娩室中依然笼罩着一股热气。 「放心吧。」 护士饭田阳子频频对产妇说话,仿佛念祷着某种咒语。 产妇额头上渗着汗水、浮现青筋,咬紧牙根扭动身躯。 她现在正努力忍受着椎心刺骨之痛。 阳子想多少缓和一下她的疼痛,于是轻抚着产妇的腰,一边和她重复着拉梅兹呼吸法(※注1:一种利用控制呼吸,使生产过程中能减轻疼痛的生产技巧。)。 「吸——吸——呼——」 她们在分娩室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看来这次的难产很严重。 产妇已经开始目光涣散了。 是不是该视情况转换成无痛分娩?阳子望向医生木下英一。 「头已经出来了,再撑一下!」 木下的这句话仿佛想打消阳子的念头。 「来,快生出来了,加油!」 阳子边对产妇说话边轻拍她的肩膀,尽管产妇已经痛得皱起一张脸,依然点了点头。 「不要憋气,放轻松。」 「来,身体放轻松。」 阳子一字不漏地将木下的吩咐传达给产妇。 产妇眼中噙着泪水,痛苦地吐气。 「好!出来了!」 木下才刚说完,婴儿响亮的哭声便响遍了整个分娩室。 「啊——!」 尽管产妇仍大口喘着气,依然既安心又欣喜地叹了一声。 「恭喜您!从今天起您就是妈妈罗。」 阳子露出微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产妇没有答腔,只是放松表情调整紊乱的呼吸。 虽然生产过程并不顺利,现在总算可以暂时放下心中的大石了。正当阳子想着这件事时,木下朝阳子喊了一声: 「把小手电筒拿过来。」 木下的语气并不算凶,但听得出他有些焦虑、紧张。 阳子旋即将工作台上的小手电筒递给木下。 「啊!」 看到婴儿脸蛋的那一刻,阳子不禁屏住气息。她无法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事实。 「不要慌张,产妇还在旁边。」 木下低声说道。这句话总算让阳子回了神。 然而,那一刹那的狼狈,已经传达给婴儿的母亲了。 「我的宝宝……」 母亲喘着气说道。她的表情显露了一丝不安。 「请您再稍等一下喔。」 「我的宝宝呢?」 阳子走近母亲身边,一面轻抚着她的身子,一面对她说话。 但是,这样做依然无法抚平她的不安。 「在哪里?我的宝宝在哪里?」 母亲用力抓住阳子的手臂。 「没事的,没事。」 阳子忍受着疼痛安抚母亲,但效果并不大。 阳子可以透过肌肤感觉到,她的不安已经越滚越大了。 「我的宝宝没事吧?」 母亲面目狰狞地逼问道。 阳子被母亲的气势压了过去,不由得别开目光。而这一点正是最糟糕的。 「我的宝宝!」 母亲推开阳子,尖声大叫。 「放心吧,他是个很健康的宝宝。」 回话的人是木下。 木下脱掉口罩,抱着婴儿缓缓地走向母亲。 母亲方才的狰狞表情瞬间消失,对自己刚生出来的宝宝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阳子趋前跑向木下,附耳悄声说道: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木下板起脸孔。 他说得没错,这种事情无法隐瞒一辈子,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请看。」 木下将婴儿抱到母亲胸前。 「啊,我的宝宝。」 母亲紧紧抱住婴儿,欣喜若狂地流下泪水。 接着——温柔地笑着端详幼子的脸庞。 母亲的表情一瞬间冻结了。 「啊——!」 这声凄厉的惨叫响遍了整个分娩室。 阳子咬着下唇,在胸前双手合十;一想到这孩子的将来,便不由得垂头丧气。 婴儿一生下来便睁着左眼。 那只左眸就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般,染成了一片朱红—— 那一天,一早就有层层云朵遮蔽了阳光。 然而,分娩室中依然笼罩着一股热气。 「放心吧。」 护士饭田阳子频频对产妇说话,仿佛念祷着某种咒语。 产妇额头上渗着汗水、浮现青筋,咬紧牙根扭动身躯。 她现在正努力忍受着椎心刺骨之痛。 阳子想多少缓和一下她的疼痛,于是轻抚着产妇的腰,一边和她重复着拉梅兹呼吸法(※注1:一种利用控制呼吸,使生产过程中能减轻疼痛的生产技巧。)。 「吸——吸——呼——」 她们在分娩室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看来这次的难产很严重。 产妇已经开始目光涣散了。 是不是该视情况转换成无痛分娩?阳子望向医生木下英一。 「头已经出来了,再撑一下!」 木下的这句话仿佛想打消阳子的念头。 「来,快生出来了,加油!」 阳子边对产妇说话边轻拍她的肩膀,尽管产妇已经痛得皱起一张脸,依然点了点头。 「不要憋气,放轻松。」 「来,身体放轻松。」 阳子一字不漏地将木下的吩咐传达给产妇。 产妇眼中噙着泪水,痛苦地吐气。 「好!出来了!」 木下才刚说完,婴儿响亮的哭声便响遍了整个分娩室。 「啊——!」 尽管产妇仍大口喘着气,依然既安心又欣喜地叹了一声。 「恭喜您!从今天起您就是妈妈罗。」 阳子露出微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产妇没有答腔,只是放松表情调整紊乱的呼吸。 虽然生产过程并不顺利,现在总算可以暂时放下心中的大石了。正当阳子想着这件事时,木下朝阳子喊了一声: 「把小手电筒拿过来。」 木下的语气并不算凶,但听得出他有些焦虑、紧张。 阳子旋即将工作台上的小手电筒递给木下。 「啊!」 看到婴儿脸蛋的那一刻,阳子不禁屏住气息。她无法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事实。 「不要慌张,产妇还在旁边。」 木下低声说道。这句话总算让阳子回了神。 然而,那一刹那的狼狈,已经传达给婴儿的母亲了。 「我的宝宝……」 母亲喘着气说道。她的表情显露了一丝不安。 「请您再稍等一下喔。」 「我的宝宝呢?」 阳子走近母亲身边,一面轻抚着她的身子,一面对她说话。 但是,这样做依然无法抚平她的不安。 「在哪里?我的宝宝在哪里?」 母亲用力抓住阳子的手臂。 「没事的,没事。」 阳子忍受着疼痛安抚母亲,但效果并不大。 阳子可以透过肌肤感觉到,她的不安已经越滚越大了。 「我的宝宝没事吧?」 母亲面目狰狞地逼问道。 阳子被母亲的气势压了过去,不由得别开目光。而这一点正是最糟糕的。 「我的宝宝!」 母亲推开阳子,尖声大叫。 「放心吧,他是个很健康的宝宝。」 回话的人是木下。 木下脱掉口罩,抱着婴儿缓缓地走向母亲。 母亲方才的狰狞表情瞬间消失,对自己刚生出来的宝宝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阳子趋前跑向木下,附耳悄声说道: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木下板起脸孔。 他说得没错,这种事情无法隐瞒一辈子,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请看。」 木下将婴儿抱到母亲胸前。 「啊,我的宝宝。」 母亲紧紧抱住婴儿,欣喜若狂地流下泪水。 接着——温柔地笑着端详幼子的脸庞。 母亲的表情一瞬间冻结了。 「啊——!」 这声凄厉的惨叫响遍了整个分娩室。 阳子咬着下唇,在胸前双手合十;一想到这孩子的将来,便不由得垂头丧气。 婴儿一生下来便睁着左眼。 那只左眸就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般,染成了一片朱红—— 档案i 密室 这所大学的校园周边有一座杂树林。 这座校园原本就是由山脉开垦而成,因此会有杂树林也是很正常的。 穿越杂树林往内走去,可以在后面看到一栋水泥平房。 没有人知道这栋建筑物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建造。 它现在只是一栋单纯的空屋。 这座位居杂树林后方的空屋,一般的学生并不太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从很久以前开始,便有人谣传这栋空屋闹鬼。 有人说曾在这栋空屋看到人影,追过去后人却突然不见了;也有人说经过这栋空屋时,会听到有人痛苦挣扎地喊着「救命啊、救命啊」;还有人说他听到的不是「救命啊」,而是「我要杀了你」之类的诅咒话语。 这栋空屋的传闻,并不只如此而已。 据说建筑物最尾端有个铁门深锁的「密室」。 没有人知道房间里面究竟有什么。为什么呢?因为看过它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了 1 在清风的吹拂下,云层全都在白天被吹到了他方。 蓝白色的月亮高挂天空。 今天是满月—— 有人说月光会吸收所有声音。这一夜如此静谧,令人不由得怀疑这句玩笑话是否为真。 美树、和彦、佑一三人在居酒屋不小心错过了最后一班电车,于是开始讨论该如何在坐上首班电车前打发时间。 说着说着,话题便绕到了大学内的传闻。 他们三人都听过那则传闻,却没有人真正去确认过真伪。 「我们去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闹鬼嘛。」 美树说道。 和彦和佑一都赞成美树的提议,于是他们便潜进了夜晚的校园。 翻越铁网围栏后,他们穿越校舍后方,进入了杂树林里。 拨开树枝,走进荒郊野外。感觉真像在冒险。 这条路比想像中还要难走。 到了传说中的那栋空屋时,他们已经汗流浃背,连酒都醒了。美树失去了当初兴致勃勃的气势,开始觉得后悔。 这栋建筑物是平房又是平屋顶,外墙全是水泥,并没有上漆,看起来非常煞风景。与其说它是建筑物,倒不如说是一个被弃置在野外的水泥块。 「反正我们都来了,就拍张纪念照吧。」佑一说道。 第一张是和彦拍的。和彦以空屋为背景,替另外两人拍了一张照;闪光灯的蓝白色光芒,在空屋的单调墙壁上落下两道人影。 接着换佑一拿起相机,朝着并肩而笑的和彦和美树按下快门。 闪光灯又亮了。 锵! 周遭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响。 美树吓得肩膀抖动了一下。 「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声?」 美树环顾四周,和彦及佑一也跟着屏气凝神,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地注意周遭的动静。 嘎沙嘎沙。 他们只听见枯枝摇曳在风中的声音。 「什么怪声都没听到啊。」 佑一故意将手放在耳边。 「怎么?你怕啦?是你自己说要来的耶。」 和彦挖苦美树。美树气不过,瞪了和彦一眼。 「我才不怕呢!」 美树率先朝空屋的大门走去。和彦和佑一面面相观,紧接着也跟了过去。 「门锁上了。」 到了门口,美树转了转生锈的铁制门把。 后来和彦也过来试转,依然打不开。 「为了以防万一,我准备了这个。当当——!」 佑一从裤子的口袋中掏出一支细细的铁钩。 「那是啥?」和彦问道。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啊,阿和,你用打火机帮我照一下。」 和彦照着佑一的吩咐点亮打火机,靠近门把。佑一单膝跪在门把前,将刚才掏出的那支铁钩插进钥匙孔中。 「你在干嘛?」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佑一和门把奋战了数分钟,接着站起身来,转动门把。 叽—— 伴随着一阵金属摩擦声,门开了。 「你好强喔!」 和彦兴奋地叫道。 「没什么啦,只要有工具,谁都办得到。」 佑一得意洋洋地撇了撇鼻子。 「你从哪里将这东西弄到手的?」 「网路啊。改天我告诉你网址,你再上去瞧一瞧。」 和彦和佑一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屋内。 美树不想被单独留下来,于是也连忙跟了进去。 外头的冷风吹进了室内,扬起了地上的层层尘埃。屋内比外头温暖多了,但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和彦点燃了手上的打火机,不过小小的火焰在风中摇摇晃晃的,根本无法照亮整个室内。 突然,有道蓝白色亮光在室内闪了一下。 美树吓得弹了起来,而一旁的佑一却笑得乐不可支。原来是佑一按下了快门的闪光灯。 「我们还是回去吧。」 提议的人正是美树。 「怎么?你怕了?」 和彦和佑一异口同声地说道。 「不是啦,我觉得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有人在看我们耶。」 美树攀着和彦的胳膊,仿佛在躲着什么。 三人凝视着这片黑暗。看了半晌,还是什么都没有,只看到深沉的黑暗笼罩住整座屋子。 「放心,安啦安啦。」 和彦对美树说道。接着,他开始沿着墙壁徐徐向前走去。 「欸,你要保护我喔。」 美树揪住和彦的手臂。 「嗯,包在我身上。」 和彦不以为意地轻轻拍了拍美树的肩膀,再度迈出步子。 他们穿越了大门入口处的宽广大厅后,便往后方的走廊走去。 走廊很窄,仅能容纳两人通行。两侧排列着等间隔的门,门上各有个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头的房间约莫两坪大。 每间房间各放了一架钢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三人沿着墙壁迈向那间密室,它就位于走廊尽头处。 这间房间感觉相当诡异,房间的门是扇铁门,重量感明显与其他房间不同,铁门上还装了扇栅栏型的铁窗。除了一般的锁之外,门把还跟走廊侧边的输送管用锁链紧紧绑在一起,上头锁了一个数字锁。 「这个哪打得开啊。」 佑一嘀咕道。 「里面到底有什么啊?」 和彦踮起脚尖,从窗口望向房间深处的那片黑暗。 「看到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看到。太暗了,根本看不清楚。」 正当和彦想打退堂鼓时—— 喀沙! 黑暗中有东西动了一下,大概位于房间角落最暗的地带。 有东西在那里!和彦专注地盯向那一点,结果…… 眼睛! 和彦和黑暗中的那样东西对上了双眼。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异常地鲜明。白浊的瞳孔、布满血丝的眼球;两只眼睛充满了怨恨,仿佛想要吞噬一切—— 和彦惨叫一声、连忙后退,吓得跌坐在地。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美树唤住和彦,而和彦只是呼吸紊乱、一脸惊恐地张着嘴巴一开一合,连话都说不好。 咻——咻——他的喉咙只能连连发出气声。 佑一扶着和彦,好不容易才把他搀扶起来。 「你 看到什么了吗?」 佑一问道。和彦望向那扇门。 佑一也跟着和彦望向同一个方向。 没多久,他们都吓得张口结舌。 一只毫无生气的苍白手臂从铁窗中伸了出来,猛地抓住背对铁门的美树肩膀。 美树吃了一惊。 和彦和佑一就在她眼前。 那么,现在是谁抓住了她的肩膀? 美树没有勇气回头,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她吓得全身脱力,连叫都叫不出来。 美树颤抖着拼命伸出手,寻求和彦及佑一的帮助。然而,这两人早就吓得全身发抖,动弹不得。 「……求求你们……救救我……」 美树挤出沙哑的声音求救。佑一卯足力气对美树伸长了手,想要将她拉离那扇门。 就在这时—— 那双眼睛再度从铁窗的缝隙中窥向他们。 「呜哇——!」 和彦和佑一脑中一片空白,惨叫一声后便头也不回地逃之天天。 「等等,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美树发出了不成声的悲痛叫唤。 这件事,只是一连串怪事的开端罢了—— 2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小泽晴香拒绝了朋友的邀约,迳自冲出了教室。 外头的风很冷。 薄牛仔裤搭上灰色帽t,这种轻便的穿着实在抵挡不住寒风。 晴香心里懊悔着:早知道就多穿一点。 顶着一头短发的她,颈子格外寒冷。 管弦乐队的相泽学长向晴香介绍了一个人,为了见他一面,晴香朝着b栋校舍后方的二层楼组合屋迈进。 这栋建筑物的一、二楼各有几间两坪大的小房间,校方平常是将这些房间借给学生做为社团活动或练团之用。 晴香来到一楼最底端的房间, 「电影研究同好会」。 确认了门上的字牌后,晴香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声。晴香试着喊了声「你好」,结果依然无人回应。没办法,晴香明白这样做实为不妥,但也只好打开门瞧一瞧了。 门才一开,她便恰巧与坐在那儿正对大门的高个儿男子四目相接。 他的肌肤白皙如陶瓷。 男子慵懒地半眯着眼,直直地凝视晴香,看得她手足无措。 「请、请问……」 「可以请你把门关上吗?」 话才说到一半,男子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晴香。 晴香慌慌张张地走进房内,关上门扉。 男子不但肤色雪白,还穿着一件白衬衫,扣子开到胸前第二颗,露出了胸膛。 真不知他是想故意露给人看还是单纯不修边幅,总之难以界定。 看着那头睡得乱七八糟的鸟窝头,总觉得他似乎只是单纯不修边幅罢了。 虽说最近流行颓废风,但这男子的发型任谁来看都会认为只是睡乱了。 除了他之外,房内还有另外两名男子。 那两名男子遮遮掩掩地看着同一张扑克牌,故意不让正对着门的男子看到。 上面的图案是黑桃5。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坐下吗?这样我会分心。」 「啊,好。」 晴香离开门边,坐在男子指定的墙边折叠椅上。 除了桌子以外,房间一隅还有一座冰箱,冰箱隔壁有个盖上防尘布的架子。 与其说这儿是社办,倒不如说这里比较像是某人的公寓住家。 方才那名男子闭着眼睛、捻着眉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半晌,他终于睁开双眼,张开红润的薄唇。 「黑桃5。」 猜中了,好厉害, 刚刚那两名男子手中的扑克牌的确是黑桃5。晴香难掩心中的惊讶,而另外两名男子则大失所望,将扑克牌丢到桌上。 「可恶!又输了!」 男子们不服气地絮叨着,一边从口袋掏出千圆大钞拍在桌上,走出门外。 「请说吧,你不是有事找我吗?」 男子将桌上的千圆大钞收进衬衫胸前的口袋中,打着呵欠说道。 「呃,请问……你该不会就是齐藤八云同学吧?」 「不用猜了,就是我。」 男子答道。这个人就是齐藤八云—— 相泽对晴香说,只要是跟鬼怪扯上关系的事,找「电影研究同好会」的齐藤八云准没错。 听说他有灵异体质,找他商量或许可以得到一些帮助。 老实说,晴香直到来这儿之前都还半信半疑,而且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特殊能力。 但是,刚才的扑克牌—— 不知道他是用了读心术还是透视力,总之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 「然后呢?」 八云要晴香继续往下说。 「不瞒你说,是我乐队里的学长介绍我来的。」 「谁?」 「相泽学长。」 「不认识。他是谁啊?」 「咦?」 怎么跟想像中不一样?这个人是学长介绍的,晴香还以为他一定认识学长呢。 「算了,谁介绍的都没差,请你简单扼要地说明你来的目的。」 「喔,呃,我的朋友遇到麻烦了。我听说齐藤同学你对……那方面很有一套,所以想请你帮忙……」 「说得太简单扼要了,我听都听不懂。『那方面』是哪方面?」 「啊,不好意思。我会详细说明的。」 「话说回来,你是谁啊?」 讨厌的家伙—— 这个人从刚才开始就面无表情、一副很困的样子,仿佛享受着别人慌张的模样。 「啊,我叫小泽晴香,是这所大学的二年级生。我读的是文学院的教育学系……」 「我只有问你名字。」 八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她。 晴香越来越讨厌这个人,怒气也逐渐累积。 「所以咧?你有何贵干?」 「我朋友美树几天前去了这所大学传闻中的鬼屋,而且真的撞鬼了。」 「什么样的鬼?」 「详细情形我并不清楚,因为我并不在场。她是跟男朋友和彦以及另一个叫做佑一的朋友一起去的。」 「所以呢?你是特意来这儿讲鬼故事给我听的?」 「不是的。美树从那之后就变得怪怪的,不只发高烧,而且还一觉不醒。」 「毕竟这波感冒病毒很厉害嘛。」 「不是啦!请你把话听完好吗!」 晴香压抑不住焦躁的情绪,连自己都被自己的大吼吓了一跳。 然而,八云依旧倚在椅子上,一副很困的样子。 「所以呢?然后呢?」 八云搔了搔那头鸟窝头,催促晴香往下说。 「……她不只长睡不醒,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地说着『救救我』、『放我出去』之类的梦话。」 「带她看过医生了吗?」 「当然,医生已经诊断过了。不过除了发烧之外,身体并没有其他异状,医生说……有可能是精神上的问题。」 「精神上的问题啊……」 八云盘着胳膊,躺在椅背上。 「她一个人在外独居,我们跟她父母也一直联络不上……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晴香想为自己的朋友做些什么,但遇到这种情形,她遗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且美树的身子越来越虚弱了。 「也 就是说,你觉得她的症状跟撞鬼有关,所以想委托我调查?」 「是的。听说齐藤同学你在这方面很有一套……」 八云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天花板思考了半晌。 「请问……不行吗?」 晴香睁着一双杏眼凝视着八云。 「两万五千圆含税。」 「咦?你要跟我收钱?」 「你是我朋友吗?」 「不,不是。」 「还是说你是我女友?」 「别说笑了。」 「那就给钱吧。」 「为什么?」 「不是女友也不是朋友,凭什么要我免费替你办事?」 严格来说,八云并没有说错,但晴香总觉得无法接受。 不过,她也不能就这样放着美树不管。 「我明白了,我会付的。但是,请容我事后再付款。」 「订金一万圆。事情办完后,你再付剩下的一万五千圆。」 晴香从钱包中取出一张千圆大钞,放在桌子上。 八云摇了摇头。没办法,晴香只好再拿出两千圆,但八云又摇了摇头。 「金额差太多了。」 「现在我身上只有这些钱。」 晴香拎起空空如也的钱包,在八云面前晃了晃。 「我知道了,我会调查的。」 八云打了个大呵欠,随随便便地敷衍过去。 从这次的面谈来看,实在没有人能肯定八云是否真的会去调查,不过,晴香也找不到其他人帮忙了。 「如果找到什么线索,请务必跟我联络。」 晴香将写有自己联络方式的便条纸放在桌上,接着便站起身来,握住门把。 这是—— 晴香察觉了一件不得了的真相。 门上贴满了众多的海报与照片。 海报与海报之间有个小小的空隙,映出了晴香的下垂眼和微塌的鼻子。 那是一面小小的镜子。 上当了。 「刚才的扑克牌……」 晴香呢喃着回头。 「我差点就被你骗了!刚才你在猜扑克牌数字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一招吧?从你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见门上镜子倒映出来的扑克牌号码……原来如此,难怪你刚刚叫我离门远一点!」 晴香气得满面通红,连珠炮似地说个不停。 怎么会有这种事?居然还真的差点就信了这个人,晴香真气自己为什么这么好骗。就是因为她老是这样,周遭朋友才会说她太单纯、将她当成傻子。 「答对了。你还是第一个看穿这一招的人。」 八云若无其事地淡淡说着,给了晴香几个掌声。 「太差劲了!请你把钱还我。」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因为你想骗我的钱啊!请你把钱还我。」 真令人不敢相信。晴香打从心底认为,这种抓着别人弱点敲诈的行为太卑鄙了。 「请你讲话放尊重点。」 「你才放尊重点!」 「我并不打算骗你啊。如果我帮不了你的朋友,自然会把钱还你。」 「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呢。」 这个姓齐藤的男人脸皮也太厚了吧? 「说到底,你到底有什么能耐?我是听说你有超能力才来的,结果你只是个骗子嘛!」 「是谁说我有超能力的?我可没这么说过喔。你说得没错,刚才的扑克牌是我要诈。」 承认得这么干脆,这下晴香反倒无话可说。 「没有超能力,你要如何帮助美树?」 「从现在开始,我说的话信不信由你。如果你相信我,就把事情交给我处理;如果你不相信,大可以离开。」 八云指向门扉说。 「钱我也会还你。」 他将三张千圆大钞放在桌上。 「我看得见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 「你在跟我玩猜谜吗?」 「要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你的回答是?」 「我不知道。」 「我看得见死者的灵魂。」 「灵魂?」 「简单说来,就是鬼魂。」 「哪有这种蠢事。」 「蠢的人是你。」八云指着晴香。 他竟然骂初次见面的人愚蠢—— 「可是,刚才你说自己没有超能力……」 「我说过了。我没有超能力,只是看得见死者的灵魂罢了。」 「那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这并不是超能力,只能说是一种特殊体质。」 「体质?」 晴香总觉得他从刚才就讲着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试图蒙混过去。 「比如说,绝对音感并称不上是超能力,对吧?这是与生俱来的体质,也可以说是天赋……总之,我并没有透视力或是什么念动能力,只是天生就拥有看得见死者魂魄的体质。」 「好吧,那你要怎么证明这一点?」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证明,但我可以告诉你,现在这个房间里有鬼。」 八云以食指轻触端正的眉心。 不用说,这儿只有八云和晴香两人。 「我才不会上这种当呢。」 「她是你的姐姐,也是你的孪生姐妹……」 「骗人!」 晴香摇了摇头,手指不住发颤。 「没错,她就是你的姐姐,叫做绫香,在七岁时死于交通意外。」 「为什么你知道这件事……」 晴香语塞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看得见鬼魂。」 只有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才知道晴香还有一个姐姐。 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晴香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单纯。 「你到现在依然为姐姐的意外感到自责。」 八云这句话一针见血,深深地刺进晴香的心坎里。 晴香面色铁青、脑中一片空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倒。 滚动在柏油路上的球。 煞车声。 朱红的鲜血,汩汩流了一地。 「你姐姐为了捡你丢出去的球而冲到马路上,结果……」 「别说了……我……我不是……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 晴香紧紧闭上双眼,双手掩住耳朵。 ——不管晴香再怎么呼喊,姐姐绫香依然一动也不动。 事出突然,晴香深深地受到震慑,哭也哭不出来、叫也叫不出声。 姐姐头部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晴香的手掌。 血—— 晴香又忆起了那股黏黏滑滑的触感。她拼命压住伤口想要止血,但一切只是徒劳。晴香的手掌能够感觉得到,姐姐绫香的生命之火正一点一点地熄灭。 「这样啊……你是故意将球丢到远方的?」 「不是的!」 八云这句话逼得晴香倏地抬起头来,咬紧牙根。 然而,八云依旧持续往下说。 「你每次都漏接,你姐姐却总是漂亮地接住你丢的球,所以那次你为了让姐姐接不到,故意把球丢到了远处。」 「别说了!」 晴香双手颤抖,呼吸紊乱。 为什么?这件事她从未告诉任何人,照理说不会有人知道的。晴香泪如雨下,止都止不住。 「你到底想怎样……?」 晴香沙哑地挤出一句话,以指尖拭去泪水。 「……」 八云没有回话。 晴香瞥了八云一眼,接着便拎着包包站起身来,想要开门离去。 「如果这样你还不愿意相信我,我还有其他证据。你姐姐说她有件事一直觉得很后悔。」 「后悔……」 「她说将令堂的戒指藏起来的人就是她,但那时挨骂的人却是你。戒指被她用胶带黏在鞋柜最上层的夹板下,她本来想跟你说清楚这件事,却失去了说的机会……」 晴香无法呼吸,眼角也一阵一阵地发热。 「我……」 「还有,你姐姐说她并不恨你。」 八云打断了晴香,说出这句话。 不恨我?少鬼扯了。姐姐她可是被我害得—— 晴香再也无法待在这间房内,想也不想就夺门而出。 * * * 晴香来到中庭后,才几近崩溃地瘫坐在白色的长椅上。 秋天的干燥寒风,将她的一头短发向后吹拂。 来往的学生们喧喧闹闹,听起来格外刺耳。 晴香双手掩面,低下头去。 这段记忆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一直藏在自己的心房。 然而,这个陌生男子却大刺刺地说中了她的心事。 晴香本以为自己心中会充满难以抑制的愤怒与屈辱,但事实上却有着些微的不同。若说她完全不这么想是骗人的,但是…… 她心里却偷偷觉得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呢?连晴香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晴香从包包中拿出手机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向家里拨了通电话。电话铃声响了几回后,她的母亲惠子接起了话筒。 「怎么了?」 这是她的母亲接起话筒后说的第一句话。 「没事,只是打来问候一下……」 「你还是一样不擅长说谎。你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吧?」 短短的一句话就被母亲看穿了,要是再说下去,晴香真怕自己会哭出来。 「欸,妈,很久以前,你不是有枚戒指不见了吗?就是姐姐还在世的时候。」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你能不能去鞋柜的最上层夹板找找看?」 「现在你还在意这个干嘛?」 「别问了,你去帮我看看嘛。」 「好好好。」 母亲无奈地答应了她,按下保留键。 电话的保留音乐是萧邦的《离别曲》。姐姐绫香弹得一手好琴,这首对大人来说尚嫌困难的曲子,绫香竟能舞动纤纤玉指将它弹奏出来。 反观晴香,不只不会弹钢琴,对其他音乐也是一窍不通,总是跟不上拍子。大家老是喜欢将这对双胞胎拿来比较。 不光是钢琴,无论是念书或是运动,晴香也都比不过姐姐。 每当她们两人凑在一块儿,大家多半会误以为这是一对姐弟。 晴香留着短发也是原因之一,但主要是这对孪生姐妹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 晴香甚至想过,要是没有姐姐就好了。 说到那起意外—— 八云说对了,她是故意将球丢到姐姐接不到的地方的。 她压根儿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那样。 看着父母悲伤的模样,她不禁想着:若无其事地活下去,这样真的好吗? 她一直抱着东窗事发的恐惧,一路活到现在。 「找到了,真的在那里耶。」 听筒那头传来了母亲的声音,将晴香拉回现实。 「晴香,这枚戒指果然是你藏起来的,对不对?」 「不对,是姐姐藏的。」 「咦?什么?」 晴香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直接挂断电话。 ——我根本不知道戒指藏在哪儿。 藏起戒指的人,真的是姐姐—— 3 晴香再度叩下「电影研究同好会」的大门。 打开房门进去一看,一架纸飞机正缓缓地回旋在空中。 「你在干嘛?」 「我在玩纸飞机。」 纸飞机摇摇晃晃地掉落在晴香的脚边。 「我看也知道,我问的是『为什么你要在这里玩纸飞机』?」 晴香捡起地上的纸飞机。那架纸飞机是由千圆大钞折成的。 「我在打发时间等你回来。」 「……」 「请坐。」 八云催促晴香坐下。 晴香将捡起来的纸飞机放到桌上,坐了下来。 「可以请教你一件事吗?」 八云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点了点头。 「这里是电影研究同好会的社办,对吧?除了你以外,没有其他人吗?」 「没有啊,因为这里是我的房间。」 「什么意思?」 晴香皱了皱清秀的眉毛,回问八云。 八云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但晴香丝毫无法理解他的话中含意。 「意思是,根本就没有什么电影研究同好会。」 「可是,这里是……」 「事情很简单。我去学务处以别的同学的名义办了一个同好会,接着再申请了这间社办,就是这样。这里就像是我的秘密基地。」 「你根本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嘛。」 「是啊。」 「你这人真的很差劲耶,竟然连校方都骗了。」 「啊,我要把三千圆还你。」 八云无视晴香的抗议,指向桌上的三千圆。 「你还我钱是因为我看穿了你的骗术吗?」 「你就是因为知道我没骗你才回来的,不是吗?」 这点晴香并不否认,但他那种自以为是的语气真令人火大。 「我……」 「找到了吧?令堂的戒指。」 八云双手交叉在后脑杓,躺到椅背上。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晴香眨着一双大眼问道。八云没有答腔。 他抬高下巴,一副「我已经回答过你了」的表情。但是光凭这样,晴香是不会懂的。 「请你告诉我。」 「我说过了,是你姐姐告诉我的。」 「骗人。你这种棍就是靠着这样胡诌一些鬼魂之说,藉以骗取金钱吧?」 晴香探出身子,逼近八云。 八云的纤纤细指极具节奏地咚咚敲打着桌面,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半晌,他停下手指,一双凤眼直直地望向晴香。 「不然这样好了,我们一起去那间鬼屋瞧一瞧。」 「我们……你是说你跟我?」 「现场还有别人吗?」 「是这样没错……」 这人怎么这样—— 「只要你跟我一起行动,不就能监定我有没有说谎了吗?就像你看穿门上那面镜子一样。」 「……」 晴香无法马上回答他。 她能识破门上镜子的圈套只是凑巧罢了,不能保证下次也能顺利看穿。 晴香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细细地端详着八云的表情。 她本以为可以看穿他的谎言,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八云依旧一脸困倦,托着腮帮子。 「算了,随便你,老实说你朋友的生死根本与我无关。」 八云的这句话,令晴香下定了决心。 4 在前往鬼屋之前,他们必须先见美树一面。这是八云的要求,所以晴香 便带着八云来到了美树疗养的医院。 从大学步行二十分钟后穿越车站的北口,接着再沿着大马路走上两百公尺,便可以看到那间医院。 晴香和八云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悄悄地偷瞄着八云的侧脸。 高挺的鼻梁、尖巧的下巴。他只要不开口便是个帅哥,但他身上似乎飘荡着一股「闲人勿近」的氛围。 「干嘛?」 八云冷冷地望了过来,似乎察觉到晴香的视线。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只能问一件。」 「你会除灵或是驱魔吗?」 「我哪有那么能干。」 「咦?」 晴香大吃一惊。瞧他自信满满却不会驱魔,这样他要如何救美树呢? 「我说过好几次,我只是看得见死者的灵魂罢了。」 「可是你说要帮助我的朋友……」 「我是说『或许』帮得了她,没有说百分之百帮得了。」 八云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这样太不负责任了,那意思是我们现在是在做无谓的挣扎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 「什么意思?」 「看得见鬼魂就代表我能了解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而知道了这一点,自然就能找出原因;只要知道了原因,或许就能对症下药。」 他说的晴香都懂。 但是具体来说,到底该怎么做呢?晴香一点头绪也没有。 说着说着,他们来到了医院。 尽管心里无法释怀,晴香现在也只能暂时跟他一起行动了。 这是一栋纯白的四层楼医院。 穿越柏油铺设的停车场后,他们在正门的柜台照着护士的吩咐于会客簿上填入姓名,搭上了会客室后方的那座电梯。 「我可以也问你一个问题吗?」 电梯门一关,八云便同时开了口。 「只要不是什么没礼貌的问题就好。」 晴香防备心十足地答道。 「闯进鬼屋的不是总共有三人吗?另外两个人呢?」 「和彦和佑一都因为太过害怕而当场逃走了。可是,佑一在校门口发现和大家走散了,于是虽然害怕,依然硬着头皮回去找他们。」 「原来如此。」 「回到杂树林后,他发现美树倒在树丛里……所以就带着她逃走了。」 「那时她有意识吗?」 晴香摇了摇头。 「美树完全没有醒来,就这样被送进了医院。隔天早上佑一联络了我,所以我才……」 「另外那个叫做和彦的呢?」 「管他的,那种烂人。亏他还是美树的男友,居然就这样把她丢在那儿。」 「丢下她不管的人又不是我。」 八云话才刚说完,电梯门就开了。 晴香带着八云在走廊上前进,接着在第三间病房前停下脚步,敲门进入。 这是一间放有四张病床的大病房,但除了美树所躺的那张最前面的病床之外,其他病床都是空的。 美树的手臂上插着点滴管。里头装的应该是营养剂之类的液体吧? 美树睁着眼睛却两眼无神,仿佛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的额头渗着汗水,脸色苍白。若非听见了她那有如气球漏气般的呼吸声,她简直跟一具尸体没两样。 「她看起来这么虚弱,医生却说她的身体没有异状,还说可能是压力造成的疲劳……前一天都还活蹦乱跳的人,有可能隔了一夜就变这样吗?」 晴香激动得说个不停,但八云却压根儿没听进去。 他站在病床边,直直地打量着美树,接着蹙起了清秀的眉心,以往困倦的神情登时变得严肃。 「你看见什么了吗?」 晴香发现八云仿佛变了一个人,于是疑惑地向他问道。 「你是谁?」 八云喃喃说道。 「……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 美树开了口,发出野兽般的低吟。 八云俯身依近美树,将耳朵对至她的唇边。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美树再度开口说话。 「你现在在哪里?」 八云这次两手捧着美树的脸,直直地凝视着她的双眼。被八云这么一瞧,美树的眸子似乎稍微动了一下。 「……看不见……这里是哪里……放我出去……」 「你现在在哪里?快告诉我。」 美树没有回话。孱弱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了起来。 吁——吁——她用力地喘息着。 「不要——!」 美树突然尖声大叫,双手高高举向天花板,如同一只逆弓着背的虾子般弹了一下。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晴香还处在混乱中,而这时美树已经脱力地垂下双手,宛如死尸般动也不动。 八云一言不发,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快步走出病房。 「喂。」 晴香赶紧跟着八云走出门外。 八云走出去后随即靠向走廊墙壁,压住左额和左眼。 他的呼吸非常急促,肩膀痛苦地上下起伏。 「你没事吧?」 晴香靠近八云,想看看他的脸庞。然而,八云却急忙重整态势、迈步而去,似乎不想让晴香看见他的脸。 他的手依然压着左额和左眼。 「会痛吗?」晴香追上前去。 「不会。」 「我觉得你最好看一下医生。」 「别烦我!」八云回头狠狠地说道。 他怒目圆睁地瞪着晴香,额头直冒冷汗。 「你、你怎么了……?」 晴香看着八云那双苦涩不已的眼眸说道。 「说了也是白说。」 「不说说看怎么知道?」 「你问太多了。」 八云快步走开,想逃离晴香的追问。 「讨厌,你也该稍微解释一下吧?」 晴香一边抱怨,一边三步并做两步地跟在八云后头。 「欸,你在病房里看到了什么?」 晴香搭上电梯,再度对八云丢出疑问。 然而,八云依然闷不吭声。 他躺在电梯的墙上,盘着胳膊面露不悦。 真是的—— 「告诉我又不会少一块肉,是你说要我跟你一起去的耶。」 「我已经后悔了。」 八云搔了搔头,终于打算娓娓道来。 「你朋友被女鬼缠上了。她恐怕跟我们差不多岁数……不过当然是指在世时的岁数。她的发长及肩,眼睛下面有颗黑痣。」 「然后呢?」 「很暗。黑漆漆的房间……好窄……水滴声……饥饿……沉重的空气……痛苦……恐惧……恐惧……恐惧……」 「这是什么意思?」 「要是有那么好懂,我还需要这么辛苦吗?你也该帮忙想一下吧。」 「不要把我说得跟白痴一样。」 「我说错了吗?」 电梯到达一楼,八云再度快步离去。 而晴香也再度三步并做两步地跟在八云后头。 * * * 秋天的夕阳有一种独特的色彩,整片天空仿佛覆盖着一面鲜艳的彩绘玻璃。 刚离开医院的晴香和八云抵达车站时,前方围了一道人墙。 现在确实是尖峰时间,但这次的情况明显和以往不同。 剪票口挤满了进不了车站月台的人潮。 马路上停了辆救护车,上头的医护人员正要下车抢救。 通报电车行驶状况的led跑马灯上面写着:有旅客发生意外,上下行列车皆暂停行驶。 「本站有旅客发生意外,现在所有列车皆暂停行驶!请各位旅客暂时移动到剪票口外,以利站方进行相关处理。」 站员大声地呐喊道。赶时间的人和看热闹的人挤成一团,在原地互相推挤。 「有人发生意外耶。」 「我看了也知道。」 八云盘着胳膊说道。这个人怎么老是这样—— 「啊!高冈老师。」 晴香在人潮中看到了熟悉的脸孔,不自觉脱口而出。 「高冈老师?」 「他是研讨课的老师。等我一下喔。」 晴香穿越人潮,朝着高冈走去。 「高冈老师。」 她跌跌撞撞地一路走来,总算来到了老师身旁。 听到晴香的叫唤,高冈这才认出晴香,「喔——」地松了口气。 他戴着一副圆框眼镜,乍看是个白面书生,但肩膀宽阔、体格强壮,穿起西装相当好看。 干干净净的他,予人一种清爽的印象。 温和的言谈和平易近人的个性,使他受到女学生莫大的喜爱。 「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晴香的疑问,高冈的视线游移不定,似乎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开了口。 「市桥跳到了铁轨上……」 「市桥……是指佑一吗?」 高冈点了点头。 「跳到铁轨上,该不会……」 晴香的心脏怦咚地震了一下,喉咙变得越来越干。 真不敢相信—— 「是自杀。」 「怎么会……」 她的朋友一一被卷进了灾难中,而且他们正是去鬼屋探险的那两人。 「我也不敢相信,他之前一点迹象也没有……」 高冈满面愁容地说道。 「老师,这不是您的责任。」 「晴香,市桥有没有跟你提到些什么?」 晴香摇了摇头。反正就算说了,高冈也不会相信。 现场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氛围。 正当两人一阵尴尬时,站员唤住了高冈,于是他便朝着站长室走去。 「出了什么事?」 不知不觉间,八云已经站到她的身边。 「佑一自杀了……」 说出了「自杀」两个字,晴香这才真切领悟到事情的严重性。 昨天跟佑一通电话时,他完全不像是个会自杀的人。 「佑一是去鬼屋探险的那三人之一?」 晴香点点头。她的双脚发颤,几乎就要瘫软倒下。 「劝你们最好也快去找找失踪的那个人。」 八云搔着头发说道。 「昨天大家都还好好的,没想到到了今天……」 晴香哽住了喉咙,中途便再也说不出话。 「我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我可以肯定,他并不是自杀——」 八云笔直地望向车站剪票口说道。 这句话太过突兀,听得晴香目瞪口呆。 他并不是自杀—— 「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了,我没有足够的证据吗?」 八云将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垂着眼迈出脚步。 「会不会是缠上美树那个恶灵干的好事——」 晴香追着八云问道。 「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 「那个缠上你朋友的灵魂,其实感到相当地害怕,她并没有恶意。」 「害怕……恶意……?」 「自个儿想想吧。」 这人怎么这样—— 「我就是想不出来才问你呀。」 八云忽然停下脚步。晴香本以为他会破口大骂,结果并没有。 「这些事情,恐怕跟活人脱不了关系。」 八云仰望着夕阳西下、飘浮着卷云的天空。 跟活人脱不了关系——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就是要调查这件事。」 「喔……」 「今天就到此为止,剩下的明天再继续。」 八云下了个任务给晴香,要她回去列出行踪不明的和彦可能出现的地点,接着便迳自宣告就地解散。 5 晴香上完上午的课后,便依约在午后造访八云的秘密基地。 时间才刚过中午,八云却依旧一副睡眼惺忪的神情。 「早安。」 晴香边向八云打招呼,边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 「然后呢?」 八云没好气地直捣核心。 晴香告诉八云,她打了好几通电话到和彦的手机,但他似乎没有开机,因此无法联络到他。 此外,她也问了好几个可能知道和彦去向的朋友,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打从那件事发生,和彦就一直失踪到现在—— 「我们来归纳一下来龙去脉吧。」 八云边说边打了个大呵欠。 「你再说一次去鬼屋探险时的详细状况。」 「归纳?」 晴香按照八云的吩咐努力回想,将三人去探险时的状况娓娓道来。 不过,当八云发现疑点时,晴香却无法回答。 因为她只是尽可能地将佑一的话正确地复述一次,并没有实际看到当时的情况。 就算想找当事者确认真伪,佑一也已经死了。 晴香说完后,八云搔了搔那头鸟窝头,盘起胳膊。 「接下来该怎么办?」 晴香知道八云可能会骂她,但她不得不问。 「这个嘛,首先我们来调查缠住你朋友的鬼魂究竟是谁。」 「你有线索吗?」 「要说有的话,大概算有吧。」 「你的话总是暧昧不清。」 「这个世界本来就很暧昧啊。」 八云倏地站起身来。 * * * 晴香带着八云来到了a栋地下的档案室,她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好几次。 这是一间漆着白墙、约莫五十坪的档案室,活动式档案柜高达天花板,井然有序地排列在一起。 里头保管着学生名册和课堂资料等档案。 「我们要在这儿找什么呀?」 「根据我的直觉,附在你朋友身上的鬼应该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我们该不会要在这儿茫无头绪地乱找吧?」 「你猜对了。」 八云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这种土方炼钢的方法…… 「你知道这所大学总共有多少学生吗?等找到时头发都白了。」 晴香坐到档案室后方的三台电脑桌前,按下滑鼠。 萤幕保护程式解除,系统要求使用者键入密码。 「用电脑找资料这方法是不错,但你知道密码吗?」 八云双手交叉,哼了一声。 「去年我已经整理过这儿的资料了。由于人手不足,校方找了好几个学生来打工。」 「也就是说,你是其中一人。」 「没错。」 「你觉得,密码有可能从那时到现在都没有变更过吗?」 说得有理。 可是 ,总有一试的价值。当时的密码是建校纪念日的日期。 八云随便敲了几个数字,按下enter键。 萤幕上显示出了画面。看来这次是赢了。 「这学校的保全系统真令人傻眼。」 八云叹着气说道。 「想要用土法炼钢的方式在这茫茫档案海中寻找资料,你也很令人傻眼呀。」 晴香藉机报复以前所受的气。 很难得的,八云这次并没有回嘴。他看似泰然自若,但内心想必波涛汹涌吧。 晴香点下学生名册的档案,姓名、住址、出生年月日、联络方式与科系一下子全都列 了出来。 「连照片都有啊?」 八云看着萤幕惊叹道。 「不过只有最近这十年的资料就是了。」 「这样就够了。」 「然后呢?我们要找谁?」 「你找找1ㄡˊㄌ1ˋ这个名字。我不知道国字是哪两个字。」 晴香在注音检索栏键入「1ㄡˊㄌ1ˋ」,电脑随即列出约莫两百笔资料。 「这样子有点难找耶。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她是女的。」 「我知道。」 「眼睛下面有颗黑痣。」 「这种东西电脑没办法帮我们找啦。」 对话到此暂时停止。 搜查突然遇到了瓶颈。晴香仔细在脑中回想了一番,但依然想不起任何线索。 烦躁地搔着头发的八云,此时怱地抬起头来。 「这个系统能查出休学或退学的学生吗?」 对喔。这样一来,就能大幅缩小可能的范围。 「我想大概可以。」 晴香键入相关条件,找出了三个人。 两人一一确认这三名女学生的长相。 「就是她!」 看到第二个女学生时,八云大喊了一声。 筱原由利,文学院,教育学系,休学中。 她将一头长发束在脑后,戴着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正如八云所言,她的眼睛下方有颗黑痣。她这个人看起来似乎很神经质。 我—— 「我认识这个人。」 晴香仰望着隔壁的八云说道。 「她是你朋友吗?」 「我们在一年级时修了同一堂研讨课。我没有跟她说过话,但看过她好几次。大概是上个月月底吧?她突然不来上课了。」 「你知道她为什么休学吗?」 「详细情形我不清楚……不过,她好像失踪了。她的父母还跟警察报了案,当时造成了一阵不小的话题。」 「失踪啊……」 八云摸着尖巧的下巴说道。 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就不能视为单纯的偶然了。 「对了!高冈老师或许知道些什么喔!」 晴香难掩兴奋地脱口说道。 然而八云却不为所动。他以食指抵着耳朵,仿佛在抱怨晴香的吵闹。 「拜托你冷静点。你刚才说的那个高冈是谁啊?」 「你忘了吗?昨天我们不是在车站见过他?那个人就是高冈老师,他是我们研讨课的指导老师。」 「我对他可不抱什么期望。」 八云打着呵欠说道。 「为什么你要否定每一个人?」 「难道你就能相信每一个人吗?」 「我相信你以外的人。」 「这是我的荣幸。」 八云丝毫不在意晴香的讽刺,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啊,后藤大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接通后,八云开始讲起了电话。 晴香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但大致清楚他们的对话内容。八云希望对方调查关于筱原由利的一切,能查多少就查多少。 说完此次的要求后,八云迳自挂断电话。 「你刚才打给谁?」 晴香想不出八云究竟能请谁帮忙做身家调查,于是开口问道。 「一个朋友。」 「那个人可以帮你调查失踪者?」 「不然我干嘛特地打电话给他。」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光凭一通电话就能调查失踪者的下落,他这名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正当晴香一头雾水时,八云竟匆匆开门走了出去。 「拜了。」 这个人还真是我行我素。没办法,晴香只好再度追着八云离开档案室。 「晴香。」 才刚踏出档案室,便有人叫住了晴香。 回头一看,说曹操曹操就到,高冈老师正朝着晴香漫步而来。 「老师——」 晴香瞬间不知该不该继续追向八云,只好停下脚步,等待高冈走过来。 「昨天真是难为你了。」 「不,别这么说——老师,您才是呢。」 高冈的气色看起来比昨天还要憔悴。这也难怪,毕竟他的学生去世了。 若是高冈向晴香露出微笑,晴香反而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倒也不至于。不过,也算不上心情好就是了。」 高冈刻意强颜欢笑,但看起来反倒更令人心痛。 「总之呢,这时最重要的就是不要逞强。」 「老师,您也是。」 「是啊。」 高冈苦笑着说完后,背对晴香迈出步子。 「啊,呃,老师!」 晴香唤住了正欲迈步离去的高冈。 高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有事吗?」 「没有啦,呃……」 晴香顿时语塞。 晴香认为必须向高冈问出由利的事情才叫住了他,但现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高冈似乎察觉了晴香的用意,要她尽管开口。 恭敬不如从命,晴香开始娓娓道来。 「老师,您还记得筱原由利同学吗?」 「记得啊。她现在休学了,对吧?」 「是的,她目前行踪不明。」 「这样啊……不过,为什么你要突然问起筱原同学?」 高冈满脸狐疑地问道。也难怪他会有这种反应。 「现在我不能说,但我猜她跟这次佑一他们遇上的事情有关。」 「你说市桥?」 「是的。您对她有没有什么印象?」 「这个嘛……」 高冈摩挲着下巴,开始在记忆中搜寻。 「不管是多么细微的小事都可以。比方说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异状,或是她跟谁比较要好、有没有男朋友……」 晴香将可能的点一一罗列出来,帮助高冈回忆起来。 「男朋友啊——」 高冈猛然把嘴张大,似乎想起了什么。 「您想起什么了吗?」 「嗯,我记得筱原她有一个男朋友,好像是比她大一学年的相泽吧?」 「您是说管弦乐队的相泽?」 「对对对,就是那个相泽。」 晴香由于太过吃惊,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刚才高冈所说的那个名字,是晴香熟识的人。 「我突然想起有急事要办,先失陪了。」 必须快点将这件事转告八云才行。 晴香被这股冲动驱使着,朝高冈鞠了个躬后便匆匆跑开。 弯过走廊的第一个转角后,晴香突然看到了八云的身影。 「你跑得这么急,要上哪儿 去?」 八云边打呵欠边说道。 「啊!」 人类是无法在奔跑中突然静止的。晴香差点在紧急煞车中滑倒,而且还滑过了头,只得摸摸鼻子走回来。 「你们的对话我大致上都听到了。」 好可怕的顺风耳。不过,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由利的男朋友是相泽学长。」 「我不是说我听到了吗?」 那你就应该更吃惊一点啊!——晴香忍住了想吼出来的冲动。 「相泽哲郎学长就是那个把你介绍给我的人耶。说是单纯的偶然,也未免太古怪了吧?」 「你比他古怪一百万倍。」 八云漠不关心地快步走开了。 真是的,这男人怎么这样啊! 6 八云带晴香来到的地方,是一间位于校舍后方的组合屋。 这间组合屋以前是校工的休息室。 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无论晴香怎么问八云,他就是不肯回答。 「有人在吗?」八云在门口出声问道。 过了半晌依旧无人回应,于是八云便擅自开门,踏进屋内。 「欸,我们这样随便闯进来,没问题吗?」 晴香实在是不想进去,只好在八云背后探头探脑地观察屋内。 门口放了一张长桌和折叠椅,房间后面则有冰箱和流理台。一些铲子、镰刀、农具之类的器具,全都立在墙边。 「欸,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晴香在后面呼唤八云,但八云理都不理她。 晴香叹了一口气,同时看到房间里侧那扇后门出现一道人影。 「哇!」 晴香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你、你、你们两个,在、在、在这里做什么!」 一名穿着灰色工作服的男子走进屋里。 他的面颊消瘦、满布皱纹;鼻头和脸颊都红通通的,皮肤也有点黝黑。他的模样,正是典型的酒精中毒者。 晴香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曾在校内看过他好几次。 他是这所大学的校工,走路时总是一跛一跛地拖着左脚。 以前晴香曾听说某个女学生差点被这位校工吃豆腐,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晴香不由得警戒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们是想来问您,能不能借我们后面那栋空屋的钥匙。」 尽管被当场逮个正着,八云的神色依然稳如泰山。 「你、你、你们去那里干、干、干嘛?」 男子的声音相当刺耳,宛如蝉鸣。 「不瞒您说,我的朋友之前曾经去那间屋子探险。」 「探险?」 「是的。他们不小心将重要的东西遗落在那里,所以想去那里找找看。」 八云滔滔不绝地胡诌出一堆理由,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事先就想好了。 校工看来并没有怀疑八云的漫天大谎,只是皱了皱两道粗眉,摆出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拜托您了,山根先生。」八云低下头来。 这个校工姓山根呀?晴香到现在才知道。 山根一跛一跛地拖着脚走到墙边的钥匙箱,从中取出一串钥匙,扔给了八云。 「钥、钥、钥匙不用今天还我,我要回家了。」 「谢谢您的帮忙。」 「不、不、不要再做探险这种蠢、蠢事了。」 「难道那里真的有鬼?」 八云半开玩笑地张牙舞爪说道。 「也、也不是啦……只、只是那里很旧了,下、下个月就要拆掉……」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八云正要走出门外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山根。 「请问,那里是不是有一道数字锁?」 「谁、谁、谁知道啊。那、那里已经荒废了,所、所以我一次都没去过。」 八云再度向他道了个谢,走出屋外。 「欸,为什么你知道那个校工姓什么?」 晴香试着问道。 「工作服上面不是有绣姓名吗?你到底看到哪里去了。」 原来如此…… * * * 当晴香站在那栋空屋前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远方山脉的轮廓,只残留着一片淡蓝色彩—— 这里好安静。枝叶摇晃在风中,声音比想像中还巨大。 空屋的诡谲感以及佑一死亡的事实,在在压迫着晴香的胸口。 如果不集中精神,晴香真怕她当场就腿软瘫倒。 虽说是为了帮助朋友,但她这次真的惹上了一个大麻烦,老实说心中真是后悔极了。 晴香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八云。 他看来倒是挺自在的。张着大嘴打呵欠的八云,伸出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有危险时你可要救我喔。」 这男人虽然难以捉摸,晴香现在也只能倚靠他了。 「我会努力看看,但可不保证一定救得了你。」 真像政客在打官腔。 「我真笨,干嘛指望你啊。」 跟这个叫做齐藤八云的男人扯上关系,应该是我最大的错误吧?——晴香不由得如此心想。 「你怕啦?」 「不会啊,我才不怕呢。」 晴香刻意表现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其实若不是她将全副精神都集中到喉咙,声音早就发抖了。 「那就走吧。」 八云站到门前,将借来的其中一把钥匙插进钥匙孔。 然而,这只是多此一举。在他转动钥匙前,门就已经开了。 两人不发一语地推开了门,踏进空屋中。 手电筒的灯光照亮了室内,从外面误闯进来的落叶飘落了一地。 每当他们踩踏落叶,啪哩声便会回荡在屋内。 两人慎重地走向通往空屋深处的走廊。 空气非常沉重,还带有一股霉臭味。这种气味真教人窒息。 八云用手电筒照了照走廊两旁的房间,观察里面的状况。 每间房间的格局都一样,正方形,一床一窗;这里以前可能是学生宿舍之类的建筑。 晴香紧紧揪着八云的衬衫下摆以防跟他走散,一面注意着脚边,小心翼翼地前进。 ——这时八云忽然停下脚步。 「你朋友是在这条走廊尽头的那间密室撞鬼吗?」 「对,」 「而且房间上了一道数字锁,所以他们进不去。」 「这……我也是听来的,其实不是很清楚……」 「这个。」 八云弯腰拿起某个东西,耳边响起一阵恍如零钱互相碰撞的金属摩擦声。 「那是什么?」 八云用手电筒照过去,想让晴香看个仔细。 那是一条垂到地面的锁链,以及一个数字锁。 「没有切割的痕迹,数字对在『7483』……有人开过这道锁。」 晴香如坠五里雾中,望向八云。 「密室的门是开着的——」 八云将锁链放在脚边,推动眼前的门扉。 晴香背脊一阵发凉。据佑一所言,这间密室中有不干净的东西。 「等我一下。」 晴香不由得呼唤八云。 这声呼喊还来不及传到八云耳里,晴香便听到一阵生锈的金属摩擦声。门打开了—— 晴香吓得全身僵直,但什么事也没发生。 眼前一片黑暗,漆黑 得令人不禁怀疑自己是否闭上了眼睛。 八云用手电筒照了照屋内。 屋内的摆设和其他房间并无二致;只有一张床,其余什么都没有。 可是,这里跟其他地方还是不太一样,有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这里好诡异喔。」 晴香躲在八云背后窥探这间房。 「因为这里没有窗户。」 「窗户?」 晴香靠着手电筒的光芒环视房间一圈。 八云说得没错。其他房间小归小,不过都附有窗户,而这间房间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八云缓缓地走进屋里,而晴香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空气刹那间变得沉重,宛如沉入了水中。 八云默默地凝视着四周,房里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你看到什么了吗?」 晴香紧紧地揪住八云的衬衫衣角问道。 「什么都没有。不过,这里绝对有什么古怪。」 「只要知道是什么东西作怪,就可以救得了美树吗?」 「我不能肯定,不过值得一试。附在你朋友身上的鬼魂,惧怕着这间房里的某个东西。」 八云跪在水泥地上,仔细地来回扫视。 晴香也同样弯下腰去,但却什么都没看见。 「这是……」 八云喃喃说道。 「咦?什么?」 「你看看这个。」 八云将手电筒照向床脚。晴香仔细地看了看,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你要我看什么?」 「这里。」 八云用食指指着地上的某一点。 那里有着物体拖曳的痕迹,意思是说,床曾经移动过位置。 可是—— 「那又怎样?」 「为什么只有这张床移动过?」 八云呢喃着,想要探向床底,就在这时—— 「危险!后面!」 耳边突然传来女孩子的呼喊声。 晴香吓了一跳,回头望向声音传出的方向。 有个人站在那儿。光线太暗,别说是脸了,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不过,晴香知道那个人手上拿着一个棒状物体。 棒状物体挥过来了——是铲子!那把铲子瞄准了晴香的头。 恐惧感让晴香为之冻结,动弹不得。 磅! 晴香听到一声大石头掉落地面的声音。 她当场腿软瘫倒,但身上却不痛不痒。 「呜……」 晴香听到某人的呻吟声,于是睁开了双眼。 「!」 八云伏倒在晴香面前。 他努力想撑起双腿站起来,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得以甸匐前进。 八云的脸,汨汩地流着鲜血—— 他刚才保护了我?——在一阵混乱中,晴香只察觉到这个事实。 「我、我没事……」 「快……快逃……」 八云压着额头,沙哑地说道。话虽这么说,但晴香怎么可能弃他于不顾呢? 「……别管我了!快点逃!」 八云吼叫着。晴香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快逃啊!白痴!」 八云再度吼了一声。这时的晴香,依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是……」 「总之你快点逃!」 受到八云的气势所驱,晴香只好朝着门狂奔过去。 然而,黑影正在门前等待着晴香。 咚!晴香的肩膀被黑影用力一推,整个人飞到了房间角落。 黑影慢慢地朝着晴香逼近。 晴香想逃,但她的背早已紧贴着墙面,已经无路可退了。 黑影再度举起铲子。晴香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胸前握紧拳头。 死定了—— 这时,突然有个东西猛力扑向那个黑影。 两个黑影应声倒下。 磅!磅!耳边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晴香无计可施,只能愣在那儿袖手旁观。 突然,其中一个黑影站了起来。 「快逃!」 好熟悉的声音……是八云!原来他没事。 「趴下!」 那个陌生女孩又出声了。晴香一时还无法意会过来,反观八云倒是眼明手快,瞬间就抱着晴香的头趴到地面上。 咻地一声,铲子横扫过两人的头顶,结果敲到墙壁,擦出一阵火光。 八云拉着尚处在一片混乱中的晴香,一口气冲到门外去。 「喝——!」 黑影咆哮着,高举铲子紧迫不舍;八云用力将门撞上关紧.发出「磅」的一声钝响。 八云立即捡起地上的锁链,缠紧门把。 喀恰、喀恰。 咚、咚。 对面传来阴魂不散的敲门声,以及拼命转动门把的声响。 须臾,声音戛然而止。他放弃了吗?正当晴香如此思忖时…… 磅!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那个人正从房间内侧撞着门。 晴香吓得不停发抖。门的缝隙被撬得越来越开,眼看一只戴着工作手套的手缓缓从门缝间探了出来。 晴香再度被八云抓紧手臂。这下她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快逃!」 晴香就这样一路被八云拉着往外逃。 途中,她好几次都被弹开的树枝打中脸颊与手臂。 但很不可思议的,她并不觉得痛。现在的晴香,只顾着在八云的引领下拼命向外冲—— 7 晴香想不起来她究竟朝着哪里跑,又跑了多久。 当她回过神来,已经抵达八云的秘密基地「电影研究同好会」。 光是坐在地板上呼吸,就已经令人上气不接下气。 汗水不停自额头上滴落:心脏快速、激烈地跳动着,拍打胸口的内侧。 「好痛……!」 八云按着额头喊道。 「你没事吧?」 晴香想起八云刚才被铲子打了一下,赶紧出声关切。 「没事。」 八云点点头,但却咬紧牙根、扭曲着一张脸。 「让我看看。」 晴香绕到八云的正面,察看他的伤势。 八云松开手,亮出伤口。右边眉毛的上方,有一道三公分长的肿伤。 伤口皮开肉绽,尽管血已经开始凝固,也绝对算不上是轻伤。 晴香拿出手帕,抚住八云的伤口。 「没关系,我自己来。」 八云将手帕从晴香那儿抢过来,自己压住伤口. 豆大的泪珠,刹时从晴香的脸颊上滚落。 奇怪?为什么我会流泪——这么一想,眼泪反而更抑止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哭? 「害怕吗?」 八云的手掌悄悄地放上晴香的肩膀。 好温暖——绷得紧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没错,我怕极了。 当高举铲子的黑影挡在晴香面前时,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她至今从未有过如此恐怖的体验。多亏八云的帮助,她才能保住一条小命—— 晴香微微点头,揪着八云的衬衫放声大哭。 八云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陪在晴香身边。 晴香从来不曾像这样在别人面前哭过。 打从姐姐去世之后,她就下定决心不再哭泣。然而, 档案ii 黑暗的隧道 这条隧道虽然是由住宅区前往市区的最短捷径,当地居民却鲜少使用。 因为它从以前就是一条以高车祸率著名的隧道。 这里每年都会发生一起死亡车祸。 隧道内没有照明设备,即使是大白天依然视线不佳。 出了隧道不远处便有一个急转弯,几乎每台倒霉的车辆都一定会在这儿发生车祸。 但是,车祸的原因绝对不仅只于视线不佳。 这条隧道,打从以前就传言不断,说这里会出现不干净的东西—— 据说,某个驾驶曾经在窗外看到人头飞过去。 他吓得想马上逃走,结果这次煞车却突然失灵,害他差点撞到围栏。 还有人曾经在隧道的墙壁上看到无数的人脸。 此外,也有计程车司机曾经在隧道前载了一名女性乘客,但当他在开出隧道时透过后视镜往后一瞧,那名女子已然消失无踪—— 没有人知道真相究竟为何。 但许多生命丧失在这条隧道的出口,却是不争的事实—— 1 这个夜晚相当宁静—— 「好冷。」 晴香为了挡风立起了驼色大衣的领子,缩着身子在夜风中前进。 现在是星期日的深夜,车站前的道路失去了平时的热闹光采,变得萧条无比。 只有几辆计程车偶尔从旁呼啸而过。 靴子踩在地上造成的声响,听起来格外响亮。 今天她被美树硬拉去参加了一场聚会,但说穿了,根本就是联谊。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但晴香对那种聚会实在无法恭维。 美树这个人属于只要没男朋友就会死掉的兔子型女孩,但晴香并不觉得自己有缺男友缺到这种地步。 「晴香,那是因为你还没谈过真正的恋爱啦。」 美树总喜欢这样说她。 她说的或许没错。回首以往,晴香似乎从没谈过像样的恋爱。 「那你就找个对象认真交往看看啊。」 这句话也是美树的固定台词。 但是,晴香并不想为了找男友而刻意营造虚假的邂逅。 爱情应该是一种自然涌现出来的情感,而不是像购物一样对商品挑三拣四兼比价。 「我会不会太死脑筋了……」 晴香喃喃自语,叹了一口白色的雾气。 抵达车站前圆环时,晴香听到了汽车喇叭声。 这辆白色汽车边减速边靠近,最后停在晴香面前。 太可疑了——晴香边后退边提高警戒。 这时,副驾驶席的车窗降了下来,汽车内的小灯也点亮了。 「晴香,我送你回家吧。」 一名男子从驾驶席中探了出来,向晴香攀谈。 为什么他知道我的名字?——晴香心中更狐疑了。 「你该不会忘了我吧?我们刚才不是还在一起吗?」 听到男子这喋喋不休的说话方式,晴香这才想起来。 「啊!」 他是刚才的聚餐中的其中一人,名字好像叫做中原达也。 他不胖也不瘦、不高也不矮,五官没什么特征,唯有发型是仿照某位知名足球选手剪出来的。不过,他本人对足球并没有什么兴趣。 「快坐上来吧。」 达也笑着拍了拍副驾驶席。 「没关系,我可以搭电车。」 晴香低头婉拒,再度跨出步子。 「欸,等一下嘛。」 达也走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绕到晴香面前,贼笑着指向自己的左手手腕。 「现在几点?」 他想干嘛?尽管心里一头雾水,晴香还是看了看他的手表。 「十一点五十分。」 「很可惜,最后一班电车已经开走了。」 「咦?最后一班是十二点零六分发车吧?」 「喔,你说的是平日吧?今天是星期天,是假日喔,所以电车也比平常还早开走。假日最后一班车的发车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八分,你出局了。不过对我来说呢,是滑垒成功。」 晴香真的不知道,心想今天真的很不走运。 「所以呢,就让我送你回家吧。晴香,反正我们两个的家都在同一个方向嘛。」 说着说着,达也打开了副驾驶席的门。 「可是……」 「拜托啦,我不敢一个人回家。」 达也双手合十,低下头来恳求晴香。 不敢一个人回家——? 搭个便车是无所谓…… 「中原同学,你刚才不是有喝酒吗?」 「喔,我不喝酒,所以刚刚喝的都是乌龙茶。」 一番争论之后,晴香懒得再跟他争辩,于是还是坐上了车。 达也一踩下油门,便开始向晴香说明这台车的一切。 他口沬横飞地对晴香说这台车是多么知名的跑车,是他央求一个熟识的汽车技工便宜卖给他的云云,但由于晴香对车子一点兴趣也没有,因此完全无法融入他的话题。 晴香不懂车子,只知道自己正被过热的暖气以及刺鼻的芳香剂一污染。 不只如此,车内还高声回荡着日本歌唱团体的四拍rap音乐。 光是被关在这种地方五分钟,就足以使人浑身不舒服。 一开始晴香心想既然搭人家便车就稍微忍耐一下,但现在她已经忍无可忍了。 「不好意思,可以把音量转小一点吗?」 晴香对驾驶座上的达也说道。 「我就说嘛,这首歌很棒吧?」 棒什么棒?这个人根本没在听别人说话。 仿照足球选手剪出来的发型、日本人唱的rap,再加上小混混风格的衬衫,这个人的品味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简直就是流行大杂烩,看起来真滑稽。 晴香操纵按键,将音量调小。 她无视达也惊讶的眼神,略微降下车窗,一口气吸进外面那没遭到芳香剂一污染的新鲜空气。 「啊,下个路口要左转。」 来到警察署的转角时,晴香说道。 「左转吗?ok。」 说归说、做归做,达也连方向灯都没打,便将方向盘切向右边。 转弯速度过快,晴香的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好危险的开车方式—— 「不是右转,是左转,请你开回去。」 「你知道吗?前面有个地方很适合看夜景耶。」 「不知道。」 「你就当作被骗,陪我去看一下嘛。」 「不要。」 「那里的夜景真的很漂亮喔。你一定会喜欢的!就在那座山丘上。」 不行,这个人完全听不进别人说的话。 他以为全世界所有人的价值观都跟他一样。 看来再多说什么都是白费力气。 只要陪他看完夜景,他就会满意地放人了吧?晴香放弃争论,呆呆地望向窗外。 对了,晴香还认识另一个我行我素、从不听劝的男子。 他既顽固又爱闹别扭,讨厌违反道德的事情——偏偏他自己也有一点违反道德。这个人真是矛盾透了。 不过,一样是我行我素,他跟这个叫做达也的男人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差异。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他现在在做些什么呢?一想起那张困倦的脸,晴香便不由得笑了出来。 「穿越这条隧道就到了。」 达也的声 音使晴香回过神来,望向正前方。 如他所言,眼前有一条隧道。 隧道入口处立着一个写着「车祸频繁,小心慢行!」的警告标示。 隧道内似乎没有照明设备,黑暗张开了他的漆黑大口。 晴香不禁心想:这条隧道的前端,会不会就是黄泉的入口? 一驶入隧道内,空气顿时变得沉重不少。 引擎声藉由隧道的墙壁产生了回声。 喔喔喔—— 这声音,宛如人类的呻吟声。 真是条诡异的隧道。 即将抵达隧道的出口时,突然有个东西冲了出来。 「呜哇!」 达也大叫一声,紧急踩下煞车。 叽——!轮胎发出了悲鸣。 晴香被惯性法则甩了出去,一头撞上车窗。 这阵痛楚,令晴香差点流下泪来。 车子就这样横着停在隧道出口。好险,差一点就要撞上护栏了。 车内充斥着轮胎的烧焦味。晴香望向驾驶席的达也。 达也紧攀着方向盘,低着头不住颤抖。 他的额头汗如雨下,窝囊地张着嘴,喀嚏喀嚏地抖动着下巴。 「欸,怎么了?」 达也的样子实在太不寻常了,晴香赶紧出声询问。 面对晴香的疑问,达也张着嘴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只见他嘴巴一开一合,说不出半个字。 「你倒是说清楚呀,出了什么事?」 晴香摇了摇达也的肩膀。 这下子,达也总算抬起头了。用「脸色惨白」四字来形容他的模样再适合不过,连人偶的气色都比他来得好。 「……有、有个小孩……」 「咦?小孩怎么了?」 「……好像……又撞到人了……的样子……有个小孩……突然跑出来……」 达也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挡风玻璃的对面。 「你说撞到人了……该不会……」 该不会撞到小孩了?踩下紧急煞车后,晴香觉得车子并没有撞到什么东西。 不过,还是不能等闲视之,总之得先去看一下情况才行。 晴香想打开车门下车,手臂却被达也一把揪住。 「别过去。」 「为什么?我得去看一下情况。」 「不是我害的。是那个小孩、那个小孩……他自己突然跑出来……」 达也面目狰狞地拼命紧握住晴香的手。 他的眼中微微泛着泪光。 「现在的问题不是谁对谁错吧?我们得快叫救护车啊!」 「不行……要、要是大家知道我开车肇事,我就不能开车、也不能上大学、以后也会找不到工作……我爸妈也不会放过我……这样我的人生就全毁了……求求你,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我的天啊。」 怎么会有这种人?他可能已经夺走了一条人命,脑中却只想着如何保身? 这种人,跟他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放开我!」 晴香大叫着甩开达也的手,走下车去。 车内与车外的温度相差太大,令她不禁缩起身子。 四周一片漆黑,但在车头灯的照射下,还能看得见一定程度的景物。 晴香小心翼翼地走向车头。 他刚才的车速似乎真的相当快。在这种速度下撞上去,对方肯定回天乏术。 晴香脑中浮现一名倒在血泊中的小孩,双脚顿时动弹不得。 然而,地上什么都没有。 柏油路上仅看得见轮胎焦黑的胎痕。她看了看车子的保险杆,但上面一点痕迹也没有。 不只车头,为了保险起见,晴香连车子的两侧和后侧也检查了一番。 可是,她依然什么也没看见。会不会是达也弄错了?真是如此的话是最好,这样就可以一笑置之—— 哒、哒、哒。 刚才似乎有人跑了过去。 晴香本以为是达也,但他现在还缩在车里呢。 哒、哒、哒。 又来了。是从车底对侧传过来的。 晴香弯下腰来瞧了瞧车底,结果看见一双小孩的脚。 不会吧!——她急急忙忙起身绕到对侧去。 可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或许是她听到达也说撞到小孩,所以才看见了幻觉吧? 就当作是这么回事吧。 正当晴香想要回车上时,倏然感受到背后有道尖锐的视线,不禁停下脚步。 回头一看,只看到一个半圆形的漆黑隧道口。 有个女人背对着晴香站在那儿。 刚才那儿根本没人呀—— 虽然只看得见背影,不过晴香猜测她的年龄约有二十好几。 她是看女子穿着灰色套装才这么想的,说不定她的年龄比想像中更年轻。 那名女子什么事都没做,只是呆呆地伫立在隧道口。 她微带棕色的长发在风中飘逸。 时间都这么晚了,她究竟在这儿做什么? 「不好意思……」 晴香出声呼唤那名女子,于是她缓缓地转过身来。 晴香吓得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那名女子的眉心有一道很大的伤口,大量的鲜血如跳动的脉搏汩汨地流了出来。 她的白衬衫胸口,已经染成了一片血红。 不只如此,她的右手还扭向了诡异的方向,似乎连手都骨折了。 伤成这样,想不到她居然还站得住。 「不得了了……」 原来达也撞的不是小孩,而是这名女子。 晴香急急忙忙奔向那名女子。 「你没事吧?」 女子对于晴香的问题毫无反应。不仅如此,她连一点表情也没有,仿佛感受不到痛觉。 会不会是知觉麻痹? 「我马上叫救护车,你先坐下来吧。」 正当晴香想要触摸那名女子时——她的身体忽然产生激烈的痉挛。 晴香还以为她要咳嗽,想不到她咳出了一滩血。 「呀!」 晴香不自觉惊叫出声,往后退去。 就在这时,女子仿佛和周遭景色融为一体,咻地消失无踪。 为什么——? 混乱不已的晴香,只听得见吹过隧道的风声—— 2 翌日,晴香造访了八云的秘密基地「电影研究同好会」。昨天她看到的,铁定是灵异现象。 如果真是如此,找他谈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然而,在晴香向八云叙述昨天发生的事情始末时,八云只是摆出一副「我没兴趣」的模样,一个人下着将棋。 「居然来这招……」 八云一个人移动着两方的棋子,乐在其中。 一个人下将棋到底有哪里好玩?真令人搞不懂。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晴香不安地问道。 「嗯,大概吧。」 「大概……你可以听得再认真一点吗?」 「你应该要再谦逊一点才对吧?也不想想会不会打扰到我,自顾自地跑到我这儿来跟我鬼话连篇。」 面对八云的指摘,晴香无话可说。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由于满脑子想着这件事,晴香完全没顾虑到八云的心情。 「抱歉。」 「算了,反正事情的经过我大概了解了。这是桩生意,我就接下这门生意吧。」 八云大大地打了个 呵欠说道。 「真的吗?」 「简单地说,就是要我救你男朋友,对吧?」 「我说过好多次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你也太冷淡了吧,他本人就在这里耶?」 晴香无奈地叹了口气,垂下眼来。 达也坐在晴香身旁,莫名地贼笑个不停。 这时清香不巧和达也对上双眼,他凑过来附耳说道: 「我们两个看起来很像一对情侣耶。」 「不,不像。」 否定达也的人正是八云。 「不像……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很像吗?」 「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么说过。」 你有说、我没说——简直像两个小孩在吵架。 晴香连说都懒得说出口。达也端详了八云的表情半晌,接着恍然大悟地扬起嘴角笑了笑。 「我懂了!你也喜欢晴香,所以才不想看到我跟晴香要好,对吧?」 达也胸有成竹地高声说道。 「喂,你在说什么呀?」 晴香出声抗议,但达也依然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很遗憾,像你这样的木头是不适合晴香的。」 「这个嘛,其实我本来就很讨厌容易感情用事的顽固女,看你是要杀要剐,都跟我毫无关系。」 八云面无表情地说着。 「说这种话好吗?我真的会吃掉晴香喔。」 「随你的便。如果你真的要吃,小心别食物中毒。」 「喂,你是什么意思呀?」 再怎么说也太过分了吧?晴香拍桌表示抗议。 「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啊。」 八云依旧连头部不抬一下,淡淡地说道。 晴香气得满脸通红,咬紧下唇。 这男人说的话总是令人愤怒,他一定是惹怒人的天才。 「那就随我罗。」 达也依然得意洋洋地笑着,拿起将棋盘上的「角」棋,在棋盘上移动着。 「将军。」 迄今面无表情的八云,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他紧闭着一双薄唇,眯起那对凤眼。 「给你一个忠告。」 八云将达也动过的棋子归回原位,指着达也说道。 「忠告?」 「对,忠告。」 「喔?什么忠告?」 「劝你最好做好避孕措施,并供奉一下婴灵。」 「你、你没头没脑的在胡说些什么啊!」 达也拨开八云的手指,站起身来,看起来相当狼狈。他胆小的本性,终于从自大的外表下展露出来了。 他一定是被八云说中了,才会这么慌张。晴香冷冷地望向达也。 「晴香,你别误会。这家伙脑袋根本有问题!喂,你少在那儿胡说八道,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我可没有胡说八道。要不要我顺便把对方的名字也说出来,这样你比较好懂?」 「是、是谁告诉你的!」 说完后,达也的表情都僵住了。 居然自己说溜嘴了。他方才那句话,代表他承认了这件事。八云乘胜追击,对着满头大汗的达也说道: 「而且还不只一个人,是两个人。你还真是学不乖啊。」 「不对,那是她们自己擅自怀孕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慌乱的达也正在自掘坟墓,而且还是一个好深的坟墓。 他再怎么辩解都无济于事了。 而达也不小心脱口说出的话语,更加深了八云的愤怒。 「擅自怀孕?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如果是假性怀孕也就算了,所谓的怀孕,不就是要有一对男女才能成立吗?」 「我……」 「即使再怎么小,他们都是即将诞生到这世界的新生命,而你却只抛下一句『她们擅自怀孕』这种荒谬的话就残忍地杀害了他们?杀人罪居然无法惩治你这种人,我觉得日本的法律实在是太令人遗憾了!」 达也的嘴巴一开一合,似乎拼命想辩解些什么,但终究说不出半个字。 达也真笨,何必得意忘形地跟八云唇枪舌战呢? 达也的自尊心,想必已经分崩离析了吧。 达也忿忿地站起身来,用力甩门离去。那大概是他所能做的最大反抗了。 「你不跟他一起走吗?」 八云依旧瞪着将棋盘说道。 「他固然很差劲,但在这方面你也不遑多让。」 「谢谢你的赞美。」 这句话听来真是话中带刺。 「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晴香问道。八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也稍微想想看嘛。你或许喜欢那一型,但我可是最讨厌那种人了。自以为全世界都围着自己旋转,稍有不如意就大发雷霆。」 「所以你才会编出那种谎言?」 「谎言?」 「对啊,就是婴灵供养那些的。」 「这个你自行判断吧,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啊,确实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抱歉,打扰你了。」 晴香边说边站起身来,想要走出门外。 「刚才你说的那件事,还没有说完吧?」 八云终于抬起了脸。 最后他们的结论是「看错了」,而晴香也就此打道回府。 可是,隔天事情出现了变化。达也的前保险杆上,留下了一个血红的小孩掌印。 宛如沾满鲜血的手印上去的掌印—— 达也觉得很诡异,于是想把那掌印洗掉,但无论他用了多少洗洁剂、刷了多少次,还是完全洗不掉。 从那之后,他就吓得再也不敢开那台车了。 晴香将事情大略解说了一次,而八云只是默默地盘着胳膊望向天花板。他到底有没有听见人家说的话?真令人搞不懂。 「欸,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啊?」 「有啊,只是前后文似乎搭不起来。」 「搭不起来?」 「对,搭不起来。比如说……」 八云才说到一半便忽然想到什么似地搔了搔头发,看起来相当烦躁。 「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在心中想像过各种可能性,但依然一无所获。遇到这种情况,就只能去现场……」 「瞧一瞧。」 晴香为八云补充说道。 「正是如此。」 「这次你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罗。」 「丢下你一个人?如果你说的是上次那件事,那明明是你想单独行动才变成那样的,别搞错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晴香白了八云一眼,但八云压根儿不理会她。 「那里应该不是走路就能到的距离吧?」 八云即使被瞪也依然面不改色,若无其事地丢了个问题给晴香。 「咦?」 「我是说发生那起事件的隧道啦。」 「啊,嗯。我知道隧道在哪里,但走路过去可能有点勉强。」 「你有车吗?」 「我连驾照都没有呢。」 「嚣张什么。」 「我哪有嚣张……」 「有没有人可以载我们过去?」 「要不要拜托刚才那个达也看看?」 「那我宁愿用走的。」 八云富有节拍地用指尖敲了敲太阳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片刻,他终于徐徐地起身,穿上挂在房间一角的黑色连帽外套,开始准备出门。 「有人可以载我们吗?」 「真要说起来,倒也不是没有。」 八云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为什么要把钥匙藏在冰箱里? 「在出发之前,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八云边说边指向晴香的鼻尖。 「什么事?」 「从现在开始,你暂时什么都别问。」 「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就是希望你闭上那张聒噪的嘴。」 「说我聒噪……」 这人也说得太狠了。 晴香正想反驳,八云却早已匆匆走出屋外。 「喂,等等我啊!」 晴香急忙地追上八云。 这时,八云突然回过头来,将某个东西丢给晴香。事出突然,晴香只好手忙脚乱地伸出双手接住。 「好冰!」 那是截至刚才都还放在冰箱里的那把钥匙。 「门要记得锁好。」 「喂……」 「自己的嘴巴也要记得锁好。」 什么跟什么嘛,怎么可以对女孩子说这种话—— 真是个既粗神经又自以为是的讨厌鬼! 「王八蛋!」 晴香忍不住骂了出来。 然而,八云也不知是哪里会错意,竟举起双手快步离去。 晴香锁上房门,再度落得追在八云后头跑的下场。 3 晴香跟在八云后头默默走着。 既然他都要自己锁紧嘴巴,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不发一语,跟在后面静静走了十五分钟。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座陡峭的上坡。 道路两旁种植着满是黄叶的银杏树。 这条小径太过美丽,令人不禁想驻足观赏。 然而,八云并没有这番闲情逸致,只是一迳地快步登上斜坡。 到了最顶端后,八云在一座寺庙门前停了下来。 这座寺庙看来相当古老,但打扫得非常干净,没有一丝荒废感。 看来,这儿就是目的地了。 为什么要来寺庙拜访呢? 「喂……」 「你忘了吗?不准发问。」 晴香才刚开口,八云便冷冷地瞪了过来。 ——我真的有那么聒噪吗?和周遭朋友比起来,我即使算不上文静,也不算特别聒噪吧? 而且,你什么都没说,别人当然会觉得奇怪啊。会想发问也是人之常情吧? 我看,根本不是我聒噪,而是八云太古怪了。晴香在心里埋怨着。 「你待在这道门前别动。」 「我不用过去吗?」 「不准发问。」 八云面无表情、斩钉截铁地说道。 木雕佛像的表情都还比他丰富得多。 他似乎真的什么都不想说。晴香放弃跟他争论,走近门柱,两手交握在身后,摆出一副「这样子可以了吧」的态度。 八云似乎很满意,于是再度快步向前走。 穿越铺满碎石子的院内后,从主殿走到连接走廊,再由连接走廊走到远处的住持居所,进入玄关。 他没有按门钤,也没有打招呼。 这座寺庙跟八云是否有什么关连?他之所以不愿意说明,或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话说回来,这里还真冷—— 走路时还不觉得冷,但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站久了,就得饱受寒风吹袭。 ——为什么我非得一个人站在这儿等不可? 等着等着,晴香的怒气也越来越高涨。 「快点回来啦!」 晴香再也无法压抑满腹的怒火,捡起脚边的石头,丢向八云离去的方向。 「好痛!」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人声,晴香吓了一跳。 有个人缓缓地从寺庙正门旁走了出来。 「对、对、对不起!」 晴香急忙低头致歉。 那个方向本来没有人的,真没想到石头居然会砸到人—— 「朝寺庙丢石头会遭到天谴喔。」 「真的很对不起!」 晴香缩得越来越小了。 「好了、好了,你不必这么紧张。其实我没有被石头打到啦。来,把头抬起来吧。」 听到这低沉又温柔的嗓音所说的话,晴香只好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眼前是一名穿着深蓝色作务衣(注2:日本和尚的工作服。),脚踩草鞋的中年和尚。 鹅蛋脸加上丝线般的凤眼。他给人的感觉相当温和,宛如一尊弥勒佛。 「啊!」 晴香看到和尚的脸,不自觉惊叫出声。 「怎么了?」 「不,没什么。」 她想起八云叫她不准多问……这或许就是八云不想说明的原因吧。 站在晴香眼前的这名和尚的左眼,和八云一样都是鲜红色。 「你在这儿做什么?」 「啊,呃,八云他……不,我在这里等朋友……」 其实晴香根本无须隐瞒,也不需要说谎,但不知怎地,她就是忍不住支吾其词。 「这样啊。你是八云的女朋友吗?那可真是稀世珍宝啊。」 「稀世珍宝?」 「不,我失言了。因为这是八云头一次带女朋友回来,所以我不小心乐昏头了。」 这个人该不会是八云的亲人? 「请、请问,您认识八云吗?」 八云是说过不准对他提问,但可从没说不准对其他人发问。 晴香将八云的话擅自解释成以上的内容,问向和尚。 「我是八云的父亲。」 「咦?」 八云曾说过,他的父亲目前下落不明—— 「啊,不,正确说来,是我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养育。不过,他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吧。我是他母亲的弟弟,也就是他舅舅。」 八云的舅舅露出苦笑,搔了搔光溜溜的头颅。 「欸,站在这儿说话也不是办法,来、来,跟我进来吧。」 「咦,可是……」 「没关系、没关系。你不用理会八云他说的话,反正那小子对每件事都有意见。」 晴香心中虽然疑惑,依然在八云舅舅的催促下穿越了正门。 一进入住持的住处,舅舅便带着晴香进入起居室,坐在暖炉桌前等待八云。 舅舅端着茶水在晴香对面坐下。 仔细一瞧,其实舅舅跟八云还真有几分神似。 她无法具体说出到底是哪里相似,真要说的话,大概是整张脸大致看来有点相像吧? 但是,他们两人给予人的感觉却恰好相反。 「不好意思啊,把你叫了进来,却又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你。早知道我就事先买条羊羹。」 「不,别这么说。请不用费心。」 「一个人待在那儿,想必很冷吧?」 「是啊,非常冷。」 本来晴香想说「没这回事」,但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你可真老实。」 舅舅微微笑了。 他一笑,眼睛就会眯起来,感觉相当和蔼可亲。 「我常被人家说太过老实,自己也觉得好像应该改一下这个毛病。」 「不不不,老实是最好的了。应该也会有人因为你真诚的话语而得救吧?」 「是这样吗?我说的话老是伤害到别人。」 怎么回事?这个人如此简单就进入了别人的心房。 不过,却不会给人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你千万别这么说。至少,我知道有个人就被你说的话救了。」 「咦?」 晴香没料到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他应该不知道我跟谁见过面才对呀—— 「是你吧?你是不是说过八云的眼睛很漂亮?」 确实,晴香在初次见到八云的红色眼眸时,曾说过这样的话。 八云还笑她,说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 「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晴香这么一问,舅舅马上探出身子说道: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舅舅,拜托你不要再多嘴了。」 八云突然插嘴说道。 八云站在起居室门口,用责备的眼神瞪向破坏了约定的晴香。晴香没有理会他,只管慢慢地啜饮茶水。 「你拖拖拉拉的在干什么?走了!」 八云的命令语气令晴香愤怒,于是她决定假装没听见。 ——我又不是狗!即使我是狗,也绝对不会听从霸道的饲主所讲的任何一句话! 「八云,你干嘛?不要打扰我们两个,我还想跟你的女朋友多聊一些。」 「这个女的才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麻烦制造机。你别搞错了。」 「喔——你们已经进展到那个地步啦?你这小子,真有你的。」 「舅舅,请你仔细听别人说话好吗?」 「还说这种话。你再拖拖拉拉的,小心晴香被别的男人抢走喔。人家长得这么可爱,追求者一定也很多。」 这两个人怎么当着当事者的面讲这种话?该说是令人傻眼呢?还是—— 「有人想抢的话就尽管抢好了。」 「还用得着你说吗?这是当然的。」 晴香尽量压低了音量,却还是完完整整地传到了八云耳里。 八云冷冷地瞪向晴香。 「八云,你也该稍微对别人友善一点吧?」 「如果给的钱够多的话,我会考虑的。」 舅舅无奈地摇了摇头。 「舅舅,不好意思,我要借一下车子。」 「你要带女朋友去兜风啊?」 「你有完没完!」 八云大喝一声,匆匆走出屋外。 晴香思忖了片刻,想着自己该如何是好。八云说得没错,这是她带过来的麻烦,不能交给八云一个人处理。晴香慎重地对八云的舅舅道了声谢,接着站起身来。 「他这孩子就是这样。」 正当晴香想走出门外时,舅舅喃喃地说了这句话。 这句话听起来,格外的落寞。 「八云只不过能比一般人看到更多东西,就封闭了心灵。」 「您是说鬼魂吗?」 舅舅深深地点了个头,继续说道: 「他害怕与人深交,所以一直在逃避,以致于拙于表达情感。别看他那样,其实他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嗯——……我的话好像没什么说服力耶……」 舅舅尴尬地偏了偏头。 「我知道。」 晴香笑着回应了舅舅,走出屋外。 她并不是故意卖面子给八云的舅舅,而是打从心底这么认为。真不知是怎么了。 4 「欸,你舅舅的眼睛……」 晴香坐上白色轿车的副驾驶席,小心翼翼地问向驾驶席上的八云,不过他并没有答腔。 八云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 没办法,晴香只好呆呆地望向窗外的风景。 车内没有播放音响,也没有开广播。 耳边只听得见引擎声和车身划过冷风的声响。 在这安静的车内,很不可思议地,晴香竟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我舅舅的眼睛并不是生来就那样,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他只是戴上红色变色片罢了。」 当车子开到通往山丘的斜坡时,八云突然开了口。 晴香定定地凝视着八云的侧脸。 「咦?」 「怎么?你想问的不就是这件事吗?」 八云边说边转了过来。 一瞬间,他们两人对上了双眼。晴香羞得赶紧别开目光,脸颊潮红。 「他何苦这样做呢?」 「他刻意让自己有一只红色眼睛,想要世人对他投以奇妙的目光,以求品尝和我相同的痛苦与孤独。」 「即使必须牺牲自己?」 「他就是这种人。」 八云说得倒简单。他舅舅所做的事,并不是一般人可以办到的。 「明明有一个这么关心你的人,你为什么偏偏要住在学校里?你也该稍微替你舅舅着想一下吧。」 晴香的口气和往常不同,带着一点强势。 「你的缺点就是说话不经大脑,还有老是以自己的价值观衡量一切。」 「你的缺点是个性太冷漠,以及说话口无遮拦,也不想想别人听了会不会受伤。」 晴香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 八云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说着「跟你这种讲不听的小鬼说再多也是白搭」。 「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寺庙。」 「没错,是寺庙。」 「那又怎样?这根本是两回事吧?」 「你忘了吗?我的左眼看得见死者的灵魂,不论我想不想看。」 「啊……」 晴香终于了解八云想说什么了。 没错。如果有阴阳眼的人待在寺庙,那么每天一定会跟几十条,不,几百条鬼魂碰面。 这样一来,他就必须生活在鬼魂背负的憎恨、愤怒、悲伤等负面情感的漩涡当中。 一般人根本无法在那种地方待下去。 对晴香他们来说,那只是一间普通的寺庙,但对八云来说可不是这样。 「舅舅他知道这一点。那个地方对我来说,太吵杂了。」 晴香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了解了八云的心情。 ——八云说得没错,我或许不小心就以自己的价值观衡量了一切。 晴香降下车窗,稍微探出窗外。 冷风迎面吹来。这阵冷冽的风,如今是如此的令人心旷神怡—— 5 接近事发的那座隧道时,八云将车停到了路肩。 隧道的入口处放了一瓶菊花。 原本应该相当洁白的菊花,如今已经枯萎,变成了咖啡色。 这座隧道在大白天也飘荡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是这里没错吧?」 面对八云的提问,晴香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时所尝到的恐惧又渐渐地浮上心头。八云躺在椅背上,严肃地望着隧道的深处。 这座隧道并不长,但不知是否里面有转弯或是陡坡,他们并无法看到隧道的出口。 这个漆黑的洞穴空荡荡地建盖在那儿,宛如一条通往其他世界的入口。 吹过隧道的风,吹出了野兽低吼般的风声。 地面上的落叶,喀沙喀沙地舞上天空。 「看到什么了吗?」 晴香看着八云的侧脸问道。 「我可以肯定里面一定有古怪,但在这里实在无法搞清楚里面有什么.」 「意思是非得进去瞧瞧不可了?」 「你猜对了。」 八云边说边慢慢地压下手煞车。 车子动了起来,仿佛要被吸进隧道里。 车子行驶在隧道中。 四 周突然暗了下来,空气开始变沉重,令人耳朵嗡嗡作响。这时—— 轰—— 风的低吼声怱地变大声了。 大约行驶了半条隧道后,引擎声明显地产生了变化。这声音,听起来就像车子行驶在陡峭的山坡上时,马力不足的引擎所发出的悲鸣。 「糟了……」 八云喃喃说着,咬紧下唇。 他的表情已不像往常般睡眼惺忪,反倒像一只瞄准猎物的狼。他的额头,渗出了少许的汗水。 「我们太大意了。」 「咦?」 「你把头趴下去,直到我说可以才能抬头。千万不要看窗外!」 「为什么?」 「别问了,快点趴下!」 八云吼道。看来,他似乎看见了什么。 而且那东西相当恐怖——晴香依照八云的吩咐双手抱头、弯下了腰。 就在此时,八云也用力踩下油门。引擎声震天价响,但速度却完全没有上升。 晴香趴着闭上双眼,但依然感觉到车外有某些东西的气息。 呜喔喔—— 引擎声明显地变成了低吼声,不只如此,还交杂着啪哒、啪哒的声音,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贴在车窗上。 到底是什么呢?晴香正想抬头—— 「不准看!快趴下去!」 八云间不容发地吼了一句。 晴香吃了一惊,赶紧恢复原本的姿势。不料,这时有某个东西擦过了晴香的脖子。 什么? 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 啪哒。 有东西在摸我。好冰,真的好冰。 喔喔喔喔喔。 又听见低吼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 讨厌,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晴香抬起了头。 她看见了隧道的出口,前面有个急转弯正在等着他们。 八云看起来一脸茫然,仿佛根本没有看着前方。 「危险!」晴香脱口叫道。 握着方向盘的八云这才回过神来。 「抓紧了!」八云吼道。 ——抓紧,我该抓紧哪里? 晴香还来不及问,八云便紧急踩下煞车。轮胎锁紧,冒出了阵阵白烟,车子开始旋转。 最后,晴香终究找不到地方可抓紧,于是被离心力抛了出去,额头狠狠地撞上了侧车窗。 这是第二次了。她的眼前一片空白。 轮胎的焦臭味,唤醒了晴香。 八云仰躺在驾驶座上,闭着眼睛慢慢地做着深呼吸。 车子回转了一圈半后,面对着隧道停了下来。 这台车差一点就要撞上护栏了。护栏下是悬崖,深达十公尺。 这两人在生死关头捡回了一条命。 「你要紧急煞车前怎么不先说啊!」 晴香抚着撞到车窗的额头说道。 「你可以先问啊。」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老实地道歉?我的额头肿起来了啦。」 「你才该谢我吧。多亏有我,你才能用一个肿包换回一条命。」 跟这男人讲道理真是有理说不清,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只会越回越难听。 「欸,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是啊。」 说完后,八云将车子回转了半圈,开近人行道后才走下车子。 晴香也跟在八云身后下车。 八云绕到车的正面,指向挡风玻璃。 「!」 晴香张口结舌,一阵颤栗瞬间从指尖一路窜到头顶。 挡风玻璃上沾上了人的掌印。 而且不只一个、两个,掌印几乎盖满了挡风玻璃,多到数不清。 晴香心里虽然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作怪,但没想到数量这么庞大—— 「一开始只有一个人。那时有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跳上了引擎盖。」 八云将指尖放在眉心,开始娓娓道来。 「之后,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了一群人,一个个地贴上了这台车,仿佛想将我们留在隧道中。」 「这些掌印就是那些人留下来的?」 晴香当场脱力,瘫软在地。 她忽然想起以前曾经在半夜看过一部僵尸片。那群死者围住了主角们所开的车,数量多不胜数。 「有很多人曾经死在这座隧道里。」 「为什么会这样——」 「一开始应该只是单纯的意外。那些无法升天的灵魂在这儿徘徊不去,制造下一起事故,这样便又多了一条无法升天的灵魂。这是一种恶性循环,死亡带来了死亡,同样的事情,在这里无止尽地不断上演。」 光是听到这番话,便令晴香背脊发寒。这简直就是死亡循环。 「欸,那我们该怎么办?」 面对晴香的问题,八云只是慢慢地走进隧道的洞穴中。 「还能怎么办?凉拌炒鸡蛋。」 八云喃喃说道。 「要不要请人来驱魔?」 「没有用啦,做这种事只是白费功夫而已。」 「你之前也这么说过。为什么?」 晴香问道。八云苦笑着搔了搔那头鸟窝头。 「我并不认同驱魔的咒语或是净化仪式那类的东西,那些根本就是邪魔歪道。可以靠着念咒击退恶灵、靠净化仪式把恶灵赶走?我真的很难相信这些会有用。」 「对我来说,八云你那只看得见灵魂的眼睛,也是一样令人难以置信呀。」 「你把死者的灵魂跟妖怪搞混了。」 「什么意思?」 「你想想看,鬼魂原本是什么?」 这问题真是天外飞来一笔。 可是,晴香不得不答。当然—— 「是活人。」 「答得好!他们不是从蛋里面生出来的,也不是从外太空来的,每个鬼魂原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类。那么,你觉得所谓的鬼魂是什么?」 那是—— 「我不知道……」 「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我在想,所谓的鬼魂,会不会就是死者的意念、思念之类的情感集合体。」 「集合体?」 有听没有懂。 「如果要用比较极端的说法来定义,人类的记忆和感情其实就是一种电子讯号。况且,也有人说流动在网路上的资讯漩涡跟人脑的构造极为类似。」 「是这样吗?」 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听不懂—— 「这么一想就会发现,当容器消失的那瞬间,人类的情感并不会完全消失。即使没有容器,电流依然会持续流动,而网路资讯如果失去了原本的栖所,也会移往其他的容器。就算死者的思念或情感在那一带飘来晃去,也不足为奇。」 「的确。」 「这只是我以个人经验归纳出的意见,所以我实在无法以科学性的方式来说明。」 「也就是说,它们是一种没有肉体、只有情感的存在?」 「嗯,大致上就是这样吧。假定鬼魂真的是一种情感的集合体,回到我们原先的话题,当灵媒师念咒、施行净化仪式时,会对人类的情感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说过很多次了,鬼魂并不是妖怪。」 晴香似乎听懂了。或许八云说得没错。 无论是生或是死,鬼魂都不是一种新型的生物,也不会在死亡后转变为其他生物。 而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好,我稍微妥协一下,假定灵媒师真的有强大的力量可以除去 恶灵、将他们送往黄泉奵了。他们这样做,应该算是无视当事人情感的一种强硬手段吧?」 「是啊。」 「这种做法跟以暴力逼迫他人服从自己命令有什么不同?老实说,这样子很野蛮。」 晴香虽然觉得八云的话中多少有些偏见,也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了。 话说回来,晴香真没想到八云居然会把鬼魂当成人类看待。 晴香脑中浮现八云的舅舅说过的那句话——「他有点拙于表达情感」。 这么一想,晴香不禁噗嗤一笑。 「有什么好笑的?」 八云不悦地皱起眉头,瞪向晴香。 哇,好可怕。 晴香急忙止住笑意,对八云提出别的问题。 「那美树那时候呢?」 「我所做的只是查明束缚灵魂、折磨灵魂的原因,并说明给死者的灵魂听罢了。简单说来,就是说服她。」 原来如此——晴香频频点头。 仔细回想,似乎真是如此。 八云实际上并没有对美树做了什么,只是找出附在她身上的女鬼死因,除去她的恐惧而已。 但是以结果看来,八云救了美树。 「你说过曾经在隧道前看到一个女人,对吧?」 八云突然迸出这句话。 他以野兽般的锐利目光凝视着隧道口。他的背影,传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是啊……」 「是一个年龄约二十好几,穿着灰色套装的长发女子吗?」 晴香的脑中又浮现出那幅光景。 那个眉心出血,面无表情地伫立在那儿的长发女子— 「是啊,就是她。你看见她了?」 「她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咦?」 晴香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依然没有看见任何人。 那时,那名女子似乎想对晴香诉说些什么,但晴香无法明白。 但是,只要有八云在—— 八云缓缓地走向围栏,探出身子望向下方。 下面有什么呢?晴香也跟着望向下方。 下面是座斜坡,丛生着杂草和杉树,变成了一座林子。 仔细一看,林子的后方弃置着冰箱、电视、脚踏车等大型垃圾。 只因为这里位于道路的死角,大家就把这儿当成垃圾场了。 「是这里啊……」 八云喃喃说着,接着越过围栏,灵巧地抓着树枝、顺着斜坡滑下去。 四周开始变暗了。 隧道张开了那张大嘴,散发出它异样的存在感。 晴香觉得自己似乎快被隧道吞噬了。 八云的身影,逐渐从眼前消失。 我可不想被一个人留在这儿!——晴香跟着越过围栏,追向八云。 太天真了,原来这座斜坡比想像中还要陡峭。 晴香进退维谷,就在这当头她失去平衡,连滚带摔地滑了下去。 她的四肢被树枝打中好几次。痛归痛,但她想停却停不下来。早知道就乖乖在上面等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陕抵达斜坡尽头时,晴香一口气撞到了地面。 她的膝盖受到强烈撞击,痛得几乎发麻。 晴香觉得自己好窝囊,觉得好想哭。 她忍住泪水抬起头来,却看到八云站在她面前,对她伸出手来。 晴香握住那只既白又冰冷的手,让他拉着站了起来。 「我不是说过要你在那里等我吗?」 「你哪有说啊!」 过度的疼痛,令晴香口气欠佳。 晴香在附近的一块石头上坐下,端详受伤的那只膝盖。牛仔裤磨破了,膝盖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而且皮开肉绽,渗出了血。 「好痛……」晴香脱口而出。 八云绕到晴香的正面,单膝跪地地拿出手帕包住晴香的膝盖。 「在止血之前,你都要用手帕压着。」 谢谢你——这句话晴香实在说不出口。 「为什么要突然到这里来?麻烦你解释一下!」 晴香没有道谢,反倒没好气地开始抱怨。 八云无奈地边摇头边站起来,指向前方数公尺远的地面。 晴香望向八云所指的方向,接着屏住了气息。 有个穿着灰色套装的女子仰躺在那儿。 该不会就是那个女人吧—— 光用看的也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断气了。 眉心流出来的血液已经变为黑色,凝固在失去生气的肌肤上。那双正对着天空的浑浊眼眸,到底在看着什么呢? 「她恐怕就是在刚才那条路上遇到了一些意外。」 八云喃喃说道。 她就这样被弃置在这儿好几天? 她一定是为了引导八云等人找到她,才会出现在那里的。 如果我像八云一样看得见死者的灵魂,就能早一点发现了。 对不起。晴香在内心诉说着这一切,闭上双眼—— 6 当晴香抵达八云的秘密基地时,看到了之前在警署见过面的那个男人。 ——记得他姓后藤,是一个刑警。 虎背熊腰的身材加上凶恶的眼神,令晴香差点误以为他是摔角选手。 八云跟晴香说他已经找出了前几天发现的那名女尸的线索,要她有兴趣就过来瞧一瞧。 既然现在有客人,那我就改天再来吧——正当晴香想把门关上时…… 「你来得正好,进来吧,我要跟你讲解那件事。」 八云催促晴香坐下,而后藤也帮晴香拉了张椅子。 既然如此,那就非进来不可了。 晴香坐到后藤的隔壁。身旁坐着一个刑警,总令人浑身不自在。 「你之前已经见过后藤大哥一次了吧?」 晴香点点头。 「喂,八云,介绍得有诚意一点啦,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耶。」 八云不耐烦地搔了搔背。 「这位是小泽同学。」 「喂喂,就这样?没有其他的点可以介绍了?」 「那些待会儿你再自己问她。」 「唉——你好冷淡喔。真的。她叫什么名字?」 后藤突然望向晴香。 他脸上堆满了笑容,但却长着黑眼圈跟满嘴的髭须,看起来真诡异。 「啊,我叫做晴香。」 「喔?你长得好可爱,配八云真是太可惜了。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啊?」 「呃……」 「我不是说待会儿再问吗?」 八云一喝之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小气。」后藤悄声说道。 真搞不懂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再怎么说后藤也是个刑警,年龄应该也比他们大上许多。 八云虽然对他使用敬语,但在态度上完全把后藤当成笨蛋,而后藤对八云说话时,感觉也像是把他当成一个朋友。 「好,这下就全员到齐了,请开始说明吧。」 八云催促后藤。原来是这样啊——晴香终于明白了。 八云特地指定时间要晴香过来,就是为了叫后藤说明事情始末。 「啊,对了对了,我差点就忘记了。」 「真是的,你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刑警有这么闲吗?」 后藤无视八云的冷嘲热讽,从西装暗袋掏出一本皱巴巴的记事本,清咳了几声后便开始娓娓道来。 「那名女尸的死因,恐怕是脑挫伤。」 「有他杀嫌疑吗?」 八云喃喃说道。 「没有。根据法医的说法,她的身体沾上了一些汽车涂料以及玻璃碎片,因此绝对是车祸。」 后藤以手心摩挲着髭须说道。 晴香困惑了。现在后藤所透露的,正是警方的侦讯资料。 「请、请问,这些事情说出来没关系吗?」 晴香不禁插嘴说道。八云和后藤不约而同地望向晴香。 晴香并不认为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但被他们这么一瞧却紧张了起来。沉默了半晌之后,后藤再度若无其事地说下去。 「而那名被害的女子的公事包、钱包跟身分证明文件也都被拿走了。」 「应该是有人要故意隐瞒她的身分吧?」 八云将食指放在眉心说道。 「你说对了。我们从她的牙齿医疗纪录中查出了她的身分,她住在隧道附近的住宅区,名字呢……就叫做a子好了。目击者说几天前曾看到她走出任职的公司,此后她就失踪了。」 「是谁提报失踪人口的?」 「是她父母。我很快地就请两老来认尸,他们二位看了后几乎精神错乱,但还是要我代替他们向找到他们女儿的人道谢。」 后藤悄悄瞥了八云一眼,但当事人却毫无反应。 「凶手抓到了吗?」 「喔,我们靠着沾在她身上的那些碎片锁定了特定车种,所以没有花太多时间。」 「也就是说,破案了?」 「不,接下来我要说的才惨呢。凶手是和受害者a子同住在一个住宅区的两名国中生。」 「无照驾驶?」 「他们得意忘形地将车子开出来,结果肇事了。他们说在隧道中被鬼追,所以想加速逃走,谁知道过弯不及,撞上了一名女子。」 「他们说的是真的。」晴香不禁插嘴说道。 「我也相信。但是很遗憾,日本的法律是不承认鬼魂的存在的。」 「他们害死了一个人,哪能用鬼魂来开脱?」 八云的口气,似乎宣布着要强行中止离题的话题。 「你好严格喔。」 后藤苦笑着拉松原本就松垮垮的领带,从暗袋中掏出香烟,衔在嘴里。 「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啦,这里禁烟对吧?我不会点燃,只是衔着而已。」 后藤不耐烦地反驳八云的指摘。 晴香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他嘴上说只衔着不点火,但手中却紧紧地握着一个打火机。 后藤清咳了几声,继续说下去。 「别说那两个少年了,更大的问题在于他们的双亲。这两名少年在肇事后非常害怕,于是就打电话给自己的父母,而他们的父母呢……」 「湮灭了所有证据。」八云咬着下唇说道。 「答得好。他们偷走钱包跟公事包,而且还将尸体丢下悬崖……」 听到后藤说的这番话,晴香觉得胃都缩了起来,反胃得想吐。 他们已经不把人当人看了。 居然弃尸?为了保身,人类究竟能冷酷到什么地步——? 「简单说来,事情就是这样,大部分都被八云猜中了。」 后藤啪当地阖上记事本,为这个话题做了个结尾。 大部分都被八云猜中了?意思是说,八云早就看穿了这起案件的真相? 晴香只顾着陷入混乱当中,根本看不见事情真相。 晴香不禁怀疑,八云能看见的其实不只死者的灵魂,甚至还能看见未来。 「啊,我忘了说一件事,那辆肇事的汽车已经被整修完毕了。不知道他们找的是哪家修车厂,修车时应该整辆车都是血吧?」 「明知是肇事车辆还照修不误。」 八云补充了后藤的话。 「嗯,就是这样。现在我们正在侦讯那对双亲,想找出到底是哪家修车厂……」 这个案子真是教人难以消受。 晴香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那达也这次遇到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不想死,就别再靠近那座隧道。」 八云打着呵欠说道。 晴香也是这么想的,但一股不祥的预感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7 好久没开车的达也,在通往学校的坡道途中,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背影。 他按下喇叭,没多久便有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回过头来。 齐藤八云,他前阵子让达也在晴香面前丑态百出。 老实说,不能让他再这样在这附近闲晃了。 最好趁现在警告他一下。 达也降下驾驶座的车窗,将车开到八云旁边。 「前阵子多亏你帮忙啊。晴香已经告诉我了,我会听你的忠告,不再靠近那座隧道。」 八云毫不掩饰地摆出厌恶的表情,闷不作声地向前走去。 「等一下啦,我可是在好好跟你道谢耶。」 达也配合八云的步伐,边慢慢开车边说道。 「你不需要向我道谢。」 八云斜睨着他说道。 这男的真令人不爽——达也再度体认。 看着他那双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的眸子,总觉得令人静不下心来。 「你别这么说嘛。下次万一又出了什么事,到时还得拜托你呢。」 「没有下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达也「啧」了一声。 「你是不是不想帮助情敌?」 「你在对我说话吗?」 「不然我在对谁说话?」 「如果你指的是我,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才不管你们两个想怎么发展,我不会妨碍你,也不会出手干涉,你爱怎样就怎样。我之所以对你冷淡,纯粹是因为我看到你就觉得不舒服,就这样。你不要想太多。」 达也努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好,话可是你说的。我现在要去找晴香来个旧情复燃的约会,你没意见吧?」 「随你的便……」 八云话才说到一半,便蹙眉直直望向车后座。 「喂……坐在你车上的那个小孩是谁?」 「啥?」 达也完全听不懂八云的意思。 他将视线移向车后座。不用说,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这小子—— 「你又想跟我说什么婴灵之类的鬼话了?」 ——不晓得他是听谁说的。老爱在那边乱讲话,听了就有气。 「不对,他不是婴灵。那孩子……该不会是……」 「够了,我没空听你鬼话连篇!去死吧!」 达也撂下狠话,踩下油门。 八云的身影缩得越来越小。 那个王八蛋,他还在盯着我看!阴阳怪气的家伙—— 8 美树跟晴香约在车站的圆环见面,而晴香现在正在该地等候。 美树此次的目的似乎是想介绍新的男友给晴香认识。老实说,谁在乎? 反正一定又是参加上次联谊的那些男人。 又不是评监大会,干嘛要特地出来看朋友的男友?其实晴香平常跟美树还算合得来,但只要她一恋爱,就令晴香想敬而远之。 喇叭声令晴香抬起脸来。 三口汽车在晴香面前停了下来。那台车好像是……不,颜色不对。印象中,他的车是白色的,而现在这台车却是鲜艳的亮红色。 「嗨——」 晴香方才还祈祷车主不是达也,但探出头来的人无疑 是那个一脸贼笑的达也。 从那之后,达也便三天两头寄电子邮件给晴香,里头写的全都是自己的事。 最近晴香已经不再回他的信了。 「你在干嘛?」 「我在等朋友。」 「啊,是喔。那正好,我正巧接到命令,要来接一位正在等待朋友的公主呢。」 晴香心想:糟了。 早知道就不要答应美树的邀约。 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既然美树的新男友是上次联谊认识的人,那达也自然也认识美树的男友。 「来,上车吧。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光是想到又要坐上这台车,就令晴香不寒而栗。 但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车了。 晴香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上达也的车。 9 后藤伫立在郊外的某间汽车修车厂前。 这座足以容纳三辆车的车库,和一间工作仓库并设在一起。 数辆警车团团围住修车厂,警官们也来来往往地穿梭其中。 后藤仿佛想逃离这阵喧闹一般,走到马路上拨电话到八云的手机。 第三次铃响时,八云接了。以这小子来说,这速度真是出奇地快。 「有何贵干?」 一开口就这么不客气。 「我要跟你谈谈上回那件案子。我查出修理那台肇事车辆的修车技师了……」 「然后呢?」 八云催促后藤继续说下去。真难得。 这名修车技师过去是住在市内的飘车族,继承了这家父亲遗留下来的修车厂。 修车厂在这一带的风评很差。 大家都说只要给这家修车厂修理,下次车子一定又会有其他地方故障。 在警方掌握有利证据而前往该男子家搜索时,在后院挖出了孩童的尸体。 逼问之下,原来他跟朋友在开车出游时撞死了那名孩童,为了毁尸灭迹,他们就这样将他埋在后院里——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还狠毒。小孩的身分,目前尚在调查中。 想急也急不得。因为修车技师自己压根儿不清楚撞死的那名孩童究竟是谁,而且遗体毁损得相当严重,想查明身分还得花上一段时间。 我们家的变态法医听到这些话应该会很高兴。后藤心想。 「然后呢?你想叫我帮什么忙?」 解释完来龙去脉后,八云不悦地说道。 「我不要求你查出那小孩的身分,只是在想你能不能帮我查出他的脸部特征。」 后藤心知希望渺茫,但依然不死心地问道。 假若八云能看见少年的亡魂,办案就能变得顺利些。 不过,反正他八成会推说「没兴趣」就是了。 「后藤大哥,你能不能让我看看遗体的照片?」 八云的回答出乎后藤意料之外。 「真的吗!」后藤发出欢呼。 看来,有些话还是得说出来才知道答案。 后藤迅速和八云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挂断电话。 10 晴香闷闷不乐地坐在汽车副驾驶座上,车内依旧流泄着四拍节奏的嘻哈乐。 「这台车的颜色怎么样?」 晴香对这一点兴趣也没有,只好有气无力地回答:「嗯——」 「那个红色血手印之后一直都弄不掉,所以我就趁机汰旧换新、换了颜色。怎么样?很帅吧?」 关我什么事—— 「我们要去哪里?」 晴香询问驾驶座上的达也。 他们本应前往美树家,但车子的行驶方向明显不对。 现在开到了荒郊野外,而且还逐渐爬上山坡。 「等等喔,我想带你去看看之前没能看成的夜景。」 「美树在等我们耶,而且我根本不想看什么夜景。」 总觉得这段对话似乎似曾相识。 「安啦,美树她知道我们要去看夜景。」 「啥?」晴香不禁惊叫出声。 「她大概是特意帮我们制造机会吧。」达也贼笑道。 美树和达也心照不宣,而且首次为他们俩制造独处的机会。 这根本是整人嘛。 ——待会儿一定要好好念美树一顿! 可是— 「你说的那个夜景很美的地方,是不是得通过那座隧道才到得了?」 「安啦安啦,有别条路可走。」 ——为什么我周遭尽是一些自我中心的人呢? 晴香顿时觉得自己好窝囊,丧气地垂下肩膀。 * * * 后藤在大学校门口停下一辆车龄十年的白色轿车。 这是他的爱车,他最自豪的就是这辆车从来没洗过。 车子一停,八云便从校门对面跑过来,坐进车里。 ——难不成他在这寒冷的天气中特地等我?这可是后藤和八云认识以来头一遭。 「让我看看相片。」八云气喘吁吁地说道。 后藤打开车内灯,从仪表板里拿出信封,递给八云。 八云一把抢过来,聚精会神地开始一一地观察照片。 这些照片张张令人不忍卒睹,但八云却认真地注视着它们;看来,他的特殊能力似乎从他身上夺走了对尸体感到畏惧的情感。 活到这个年纪,八云早已看惯了血、肉、骨,以及它们腐败的模样—— 八云面有难色,叹了口气。 「找出什么线索了吗?」 「很遗憾,没有。」 八云笑了,但眼神没有一丝笑意。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会儿我再告诉你。别管这个了,我得先确认一件事。」 语毕,八云从大衣口袋中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 * *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晴香,察觉到包包里的手机正在振动。 「喂。」 「现在你人在哪里?」 话筒的另一端是语气仓皇的八云。 「我在车上。」 「车上……你是说,你坐在达也那家伙的车上?」 「是啊……」 「你现在马上下车!」 八云的口吻十分强硬。 「为什么突然要我下车?」 「别问了,如果你不想死,就快点下车!」 咦?什么死不死的—— 和达也在一起确实称不上愉快,但也不至于会死吧? 正当晴香暗自思量时,手机被夺走了。 是达也。搞什么鬼呀?达也趁着晴香尚处在混乱中,开始对着话筒发话。 「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吧?不是说晴香跟你毫无关系吗?」 话中带刺。 不过,他话才刚说完,马上被八云反将一军。 「闭嘴!关你屁事!」 正如晴香所料,八云似乎对达也说了些什么,令他勃然大怒。 这叫自作自受,谁教他要擅自抢走别人的手机呢? 「总之,你别想出来搅局!」 达也怒吼道。他可能察觉到如果迳自切断电话,届时递给晴香时会很尴尬,于是将手机放在仪表板上。 真是一点礼貌也没有。老实说,晴香觉得自己受够了。 「我要下车。」 她一面将仪表板上的手机收进包包中,一面说道。 11 「喂,八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解释 档案iii 死者的遗言 世上有一种感应称为「第六感」。 所谓的第六感,就是指亲朋好友将死时,当事人所感应到的不祥征兆。 至于征兆的表现方式,则依每个人的状况而各有不同。 有人就是觉得心头不对劲,但说不出为什么;有人曾在寒冬中目睹萤火虫翩然飞舞,而梦到亲朋好友死去的人也为数不少。 甚至还有人见到远方的亲朋忽然出现在面前,留下「谢谢你」、「永别了」之类的遗言后就骤然消失。 这类的第六感,大家通常解释为将死之人特地前来向在世者道别—— 但,偶尔也有例外。 第六感有时也蕴含着重要的意义。 人在死前所拼命留下的遗言。 这正是不容在世者忽视的「死前留言」—— 1 当晚,晴香一直辗转难眠。 下课后她跑去打工,回家后还将隔天非交不可的报告写完。 当她躺在床上时,时间是半夜两点。 照理说她应该倒头就睡,但今天她却完全睡不着。 她眯着眼瞥向时钟,已经三点了。这么说来,她居然在棉被里翻来覆去了一个小时以上。 至今,她曾有过许多难以成眠的夜晚。 只要她睡不着,原因多半是因为想起姐姐的死,受到良心的苛责。 然而,当她遇见八云、感觉到姐姐就守在自己身边后,就摆脱了失眠的日子。 她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了。 这时,晴香忽地感受到一股气息,睁开双眼。 房内黑漆漆的,她左右环视了房间一圈,找不到任何异样。 ——这一定是错觉,不可能有人的。 晴香正想闭上眼睛,眼角却瞥到有个影子正蠢蠢欲动。她反射性地从床上弹起来。 心脏扑通扑通地激烈跳动,她吓出一身冷汗。晴香战战兢兢地望向房间一隅的人影。 「……诗织?」 那个影子,原来是她高中以来的朋友,诗织。 「怎么了?都这么晚了,你要来也该先打个电话呀。」 诗织不发一语,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晴香。 说起来,诗织是怎么进来房间的? 「难道我忘了锁门?」 晴香边说边伸手想要开灯。 「……快……逃……」 诗织虚弱地、沙哑地说道。她的样子很明显地不寻常—— 「欸,你怎么了?」 「……拜托你……陕、逃……」 「逃?为什么我要逃?」 「快点……逃、走……」 晴香对诗织的话感到一头雾水。 正当晴香下床想走向诗织时—— 诗织的太阳穴流出一道暗红色液体。 滴答、滴答、滴答! 血液宛如水坝溃堤般猛地喷出。 诗织的脸、白色毛衣染成一片血红,甚至连脚边的地毯也染成了暗红色。 晴香吓得浑身僵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诗织又说了一次「快逃」,接着慢慢地瘫倒在地。 「诗织!」 晴香总算喊出声音,奔向倒在地上的诗织。 然而,就在她碰触到诗织的那一刹那,「轰!」一团烈焰骤然裹住诗织的身体。 晴香下意识地往后仰,就这么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团火焰?不,现在没时间想这个。 正当晴香打起精神、想要起身时,别说是火焰了,就连诗织的身影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赶紧打开电灯。 突如其来的灯光使得晴香眼前一片白,直到她连眨好几次眼,才终于习惯这亮度。 她找遍整间房,就是看不到诗织的身影。 ——难道这是我的幻觉?不,以幻觉来说,也未免太过真实。 想这么多也没用——晴香拿起桌上的手机,拨出诗织的电话号码。 「您所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后再拨。」 话筒传出了电话录音。 ——难不成是我一时心慌意乱,所以拨错了号码?晴香查看电话纪录。 没错,是诗织的电话号码。是讯号不稳吗?晴香又重拨了一次,但结果依然相同。 诗织从未告诉晴香她换过电话号码。晴香总觉得事有蹊跷。 胸口一阵不安。 从这儿走到诗织的租屋处,大约只要五分钟。 ——一个人胡思乱想也没用,我还是先去看看吧。 晴香从活动衣架取下驼色大衣,直接套在睡衣上,接着穿着拖鞋奔出门外。 一搭上电梯来到大楼外面,晴香便开始咒骂自己的冲动。 寒冷的空气灌进大衣缝隙。 不只如此,光着脚丫套上拖鞋的晴香,脚趾马上便冻得失去知觉。 晴香想回家多穿些衣服,这才想起大楼的大门会自动上锁。她太粗心了。 而且钥匙放在家中,这下没戏唱了。 晴香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仔细想想,诗织的住所就在这附近。 只要稍微咬牙走到诗织家跟她解释一下,她一定会发出「嘻、嘻、嘻、嘻」的招牌笑声,一边为晴香端出热可可。 诗织泡的热可可跟超市卖的冲泡可可略微不同,香味更上一层楼。 她似乎用了些独门配方,但任凭晴香怎么央求,就是不肯告诉晴香。 ——这次一定要问出来! 晴香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在通往诗织住处的笔直马路上。 她和诗织是高中同学,上了大学依然同校。 两人住得近,彼此都经常去对方住处游玩。 与其两人一同出外游玩,她们反倒比较喜欢去其中一人家中互相阅读对方的藏书或看电视,随兴地打发时间。 可是,最近她们俩却鲜少有机会见面。 这一切都要从去年年尾,诗织在双亲葬身火窟后休学说起。 晴香本以为她会直接回老家,但她却开始在百货公司上班,而且也没有搬家。 晴香起先很开心,以为可以跟往常一样找诗织游玩,但大学生和社会人士的生活步调并不相同,因此她们无法和以前一样常常见面。 最后见到诗织,约莫是在两个月前。 晴香记得她半兴奋地告诉诗织她和八云相遇的经过,以及那些为他俩的相遇增添不少刺激的奇案。 走了五分钟后,晴香抵达了诗织居住的套房公寓。 她家就位于二楼最深处。抬头一看,那里并没有开灯。 这也难怪——晴香边想边爬上铁制阶梯,来到最后面的二〇四号室前。 她按下电铃,但无人回应。 她又按了一次,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还是无人回应。 三更半夜的,晴香也不好意思猛按电钤,更遑论大声嚷嚷、用力敲门了。 「诗织。」 晴香挨近门扉,「叩叩」地以指尖敲门。 求求你,快醒来吧!——晴香在心中如此祈祷,但门扉依然紧闭着。 晴香靠在门上,抬起脸来。天空开始泛白了。 她觉得自己宛如沉入水中。 「那一户人家已经搬走罗。」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晴香这才回过神来。 从眼前这名青年的穿着看来,他很明显是个送报生。 青年对晴香投以好奇的目光;没办法,现在晴香的穿着确实有些奇怪。 「不、不好意思,你说她搬家了 ……」 她对青年的话感到难以置信,重新询问道。 「是啊。大概是一星期前吧?她打电话跟我们说她要搬家,所以报纸要退订。」 「呃……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没事干嘛骗你啊。」 他说得没错。 「你知道她搬到哪里吗?」 「这个嘛,这方面我不太清楚耶。本来想劝她搬到新家后继续订我们的报纸,但不管我们怎么问,她就是不肯松口。」 诗织真的消失了吗? 「对了,你穿这样会感冒喔。」 青年留下这句话,再度回到工作岗位。 而晴香,只是一迳地呆立在原地—— 2 太阳逐渐升起,后藤和利在阳光下眯起双眼,点燃香烟。 眼前有一栋烧得面目全非的民宅。 墙壁、屋顶都早已塌毁,梁柱焦成一片黑,倒塌了不少。 消防队员正忙着收拾水管,脸上显示出浓厚的倦意。 这也难怪。一堆乱停在路肩的车辆阻碍消防车通行,等他们抵达现场,早就为时已晚。 相关人员从屋内抬出裹在黑色尸袋中的遗体。 「他妈的!」后藤愤怒地啐了一口。 这起案件,警方每步棋都晚了凶手一步。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凶手的行动实在超乎常人想像,最后居然还将遗书寄给警方,浇汽油引火自焚。 案子结了,但办案者心里却有了疙瘩。 后藤将香烟丢出去。 「你想再引发一件火灾吗?」 耳边传来奇妙的高亢嗓音。 一名个头矮小、身穿白袍的老人走到后藤身旁。 他生着一张国字脸,眼鼻口都集中在中央,像柿子干一样皱巴巴的。 他是法医畠秀吉。 「是你啊,老头。」后藤没劲地说道。 「话说回来,你们完全被摆了一道耶。」 咯咯咯咯——畠颤动着肩膀笑道。 ——这老头还是老样子,诡异得要命。鼠男还比他可爱多了。 「是啊,你说得没错。」 「不过,好歹也了结了一桩命案嘛。」 「了结个头。老头,你怎么还在这儿乱晃啊?你不必验尸吗?」 「我干嘛验尸?反正都焦成那样,就算解剖也验不出什么鬼。」 「你不解剖吗?」 「我才不干咧,叫底下的人去做就行了。血型一致,戒指之类的饰品也证实是当事者的东西,只要查查死因就可以交差了。」 ——这老头果然是个大变态。 依据遗体的状况不同,他的处理方式也截然不同。 只要遗体损坏得越严重,他就越有干劲——不过焦尸例外,若是死者家属知道自己的亲人被这种男人解剖,不昏倒才怪呢。 「你这叫擅离职守吧?」 「老弟,你知道我一年要验多少遗体吗?」 畠忽然换上严肃的表情。 「天知道,大概一百具吧?」 「全国加起来是十万具。我哪有美国时间一一处理啊?」 经他这么一说,后藤也哑口无言。 「尸体还是新鲜的最好。」 畠大胆地说出这句可怕的话,再度咯咯地笑了。为什么我周遭都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人啊——后藤心想。 烦死了。 「对了,后藤老弟。你下次能不能让我见见那个看得见鬼魂的青年?」 为什么畠会提到八云?——后藤先是吃了一惊,接着才猛然想起:在处理上一桩案子时,自己不小心将八云的事告诉了畠。 「你找八云干嘛?」 「基于医学上的兴趣。」 「免谈!」后藤一口回绝。 ——医学上的兴趣?我看是基于你的变态欲望吧! 万一真的让这两人见面,畠搞不好会将八云活生生地开肠剖肚。 「别说蠢话了,快点回去工作啦。」 后藤仿佛驱赶野狗般地挥挥手,再度取出一根烟,将之点燃。 「后藤先生,您现在有空吗?」 ——这次又是谁?朝后藤跑过来的,是最近才发派到这部门的菜鸟。 名字他已经忘记了——不,他压根儿没记过他的名字。 「干嘛?」 「有个东西想请您过目一下。」 菜鸟朝后藤递出一张照片。这是—— 后藤忍不住大吃一惊。 3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了晴香。 不知不觉中,她不小心趴在桌上睡着了。 睡眼惺忪的她,朦胧的视界逐渐变得清晰,瞧见了眼前这名一脸不悦地坐在那儿的男子。 「你到底在这里干嘛?」 这种话中带刺的口吻……喔,是八云啊。 晴香揉了揉眼,抬起脸来。 八云还是老样子,顶着一头乱发,穿着运动夹克。 「早啊。」 晴香向他道早安,一边望向房间一隅的时钟。 现在还不到六点,看来她应该是在十五分钟前睡着的。 「麻烦你解释一下自己在干嘛。」 八云边搔着那头乱发边说道,语气听来很不耐烦。 这也难怪;看到有人擅闯自己的房间,任谁都会生气。 「不瞒你说——」 晴香向八云道出自己前阵子遇上的怪事。 ——诗织身上肯定出了什么事。 晴香的第六感如此告诉自己。于是,明知这时间会打扰到人家,她还是造访了八云。 她敲了门又呼喊了几声,依然不见八云回应。 手足无措的晴香,只好试着转动门把,而门居然就这样被她打开了。 八云正窝在房间一隅的睡袋中沉眠着。晴香看他连睡觉时都满脸不悦,便决定坐在椅子上等他醒来。 接着—— 「意思是说,你这人只要看人家房间没锁,就会擅自进入?」 晴香才刚解释完毕,八云便劈头冒出这句话。 「谁教你不锁门!你知道吗?钥匙这东西是为了开门、锁门而存在的。」 「你这个不带钥匙就从自动上锁的大楼跑出来的天兵,有什么资格说我?」 论唇枪舌战,晴香可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八云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接着站起身来背对晴香,冷不防地开始脱上衣。 「喂,你干嘛呀?」 晴香双手遮眼说道。 「干嘛?当然是换衣服啊。」 真是够了。 ——这个人怎么如此粗枝大叶? 「居然在女孩子面前大刺刺地换衣服,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呀?」 「先声明一下,这里可是我的房间,我想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也不想想自己擅自闯进男人的房间,口气还敢这么嚣张。」 经他这么一说,倒也没错。 这阵子发生了很多事,晴香不知不觉对八云降低了戒心,但仔细想想,她现在无疑是个趁夜闯进独居男性家中的女人。 她的脸骤然变得如火般灼热。 ——而且,我居然没有化妆就跑来了…… 「八云,你在吗?」 晴香正思量这熟悉的混浊嗓音似曾相识,门便猛地打开了。 探出头来的人正是后藤。 后藤看着屋内的晴香,霎时目瞪口呆。 他的眼中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叼在口中的香烟 ,不知不觉掉落在地。 「啊,打扰二位了。」 「啊、呃、这、你、你误会了……」 晴香拼命想解释,无奈找不到适当的用词,变得语无伦次,反倒越描越黑。 「不,没关系,我待会儿再来好了。」 后藤笨拙地闭上单眼——他本来应该是想眨眼吧? 他就这样关上房门,跑得无影无踪。 真是不凑巧,看来后藤完全误会了。不过要是换成了我,八成也会误会吧——晴香心想。 「怎么一大早就所有人都跑到我家吵我?」 八云不耐烦地嘀咕道。 一看,八云早已更衣完毕,伸手搔着那头万年不变的鸟窝头。 他的样子倒是挺悠哉的。 「欸,怎么办?他误会我们了啦。」 「怎么,这样会对你造成什么不便吗?」 「问题不在这里吧?」 「你不需要在意。每个人都是这样,即使问心无愧,也会不自觉对他人的行为产生过多联想;被害妄想症是每个人都会有的通病。」 「这……」 话是没错啦—— 「唉,你不必那么紧张啦,那个大叔的行为模式早就被我摸透了。」 语毕,八云走向门扉对面墙壁上的雾玻璃窗,用力打开窗户。 ——结果看到蹲在那儿打算偷窥的后藤。 「被抓包啦?」 「你还好意思说咧!都已经一把年纪了,不要这么幼稚好吗?你再这样下去,小心嫂夫人又会跑掉喔。」 「什么『又』,你什么意思啊?听好了,八云;已经跑掉的女人是不会再回来的,到时你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喔?原来嫂夫人还没回来啊?我看你好像也开始懂得反省自己了嘛。」 这番话真是令后藤恨得牙痒痒。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放着这么可爱的女孩不追,没出息!」 后藤不屑地「哼」了一声。 「追不追她跟有没有出息没关系吧?」 「啥?」 「这是个人的嗜好——也就是说,我不喜欢这一型。」 居然在当事者面前讲得这么坦白——晴香连抗议都懒得抗议了。 「有空说这些废话,还不如赶快进来。你应该有事找我吧?」 「喔,对了对了,我差点就忘了。」 仿佛宣告玩闹的时间已结束一般,后藤夸张地点了个头,绕到正面开门进入。 晴香觉得现在和后藤见面怪尴尬的,况且她也需要换衣服,此外也不能放着没锁门的租屋处不管。 她留下「我待会儿再来」这句话后,便离开八云的住处。 4 「难得她来这儿作客,真是不好意思啊。」 后藤搔着侧腹,一边坐在方才晴香坐过的铁椅上。 不过晴香不在也好,因为后藤并不想让晴香听到接下来即将谈论的话题。 上回后藤说的是可信度高的事实,而这回却仅只于他的推测,而且还大大牵涉到个人隐私。 别说是上司了,这事儿他甚至没跟同事提起过。 「少了一个长舌妇很好啊,我耳根清净多了。」 八云不改尖酸的语气,边打呵欠边说道。 后藤露出苦笑。——这小子真是口是心非。 后藤不确定八云是否真的喜欢晴香,但至少他全心信赖着她;虽然不知道晴香在他心中有多少份量,不过肯定比其他人重要得多。 可是,八云绝对不会承认这种说法的。 该不会连八云自己都没有察觉吧? 「你在傻笑个什么劲啊?恶心死了。」 一盆冷水将后藤从妄想中浇醒。 「什、什么『恶心』啊,你什么意思!」 后藤脸红脖子粗地骂道,但八云并不想理会他。 「然后咧?刑警先生在百忙之中于大清早莅临寒舍,究竟有何贵干?」 八云嘴上说得毕恭毕敬,听起来却只像在挖苦人。 「对你来说是大清早,对我来说可还是晚上呢!我从昨天到现在都没阖过眼咧。」 「后藤大哥,你时差调不回来关我什么事?」 「对啦,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 后藤气得七窍生烟,但又不想一一理会八云说的一字一句,免得气到胃穿孔。 他决定言归正传。 「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想必是灵异照片吧?」 「答得漂亮!你怎么知道?」 「除了灵异照片之外,你还会给我看其他的东西吗?」 八云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也这么觉得。」 后藤边说边将手中的牛皮信封放到桌上,然后从中取出几张照片,一一排到桌面上。 第一张照片中有一栋已烧毁的民宅。 这应该是灭火后不久所拍摄的照片吧? 残余的梁柱依旧四处冒着黑烟。 后藤放下第二张照片,照片中有个人形黑炭仰躺在地,将手伸向天空,似乎正痛苦地挣扎着。 「这是今天早上拍摄的。接着是……」 后藤再度将一张照片排到桌上,上头拍摄的是一名约莫三十几岁的女性。 拍摄地点似乎是喜宴之类的宴会,这名身着华丽紫色礼服的女性,正灿烂地大笑着。 「这是刚才那具焦尸生前的模样?」 「没错。」 后藤再放下一张照片。 照片中拍摄的依旧是方才那栋烧毁的民宅,但这次屋内却伫立着一名穿着白衣的女子。 「这是……」八云不禁惊呼道。 听到八云的反应,后藤贼贼地笑了。 「我就知道你是内行人。恐怕你没有猜错,我们在拍这张照片时,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一般来说,照片上的亡魂理应是葬身火场的那名女性;但既然你特地带来给我看,想必是另有其人吧?」 「你真是一点就通啊!干脆来当我的属下吧。」 「我死也不要。」 「你这么讨厌警察?」 「请你不要误会,我讨厌的人是你。」 ——说得还真是简洁有力。 后藤充耳不闻,再度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照片中有一名三十几岁的男子,他皮肤微黑、五官立体,长相和一般日本人大相迳庭。 他充满了男子气概,但脸色欠佳,看起来也有点浮肿。 「这个人是不是患了什么内脏疾病?」 「又答对了!恭喜恭喜,夏威夷之旅是你的了。」 「你连关东都没离开过,还敢讲什么夏威夷咧。」 八云故意用后藤听得到的音量咕哝道。 ——吵死了!装作没听到、装作没听到! 后藤继续说下去。 「这个男的叫做加藤谦一,他在一个月前死于心脏衰竭,但是我们觉得死因有疑点,所以便调查了一番——原来有人一点一滴地在他的饮食中下毒,而且持续了好多年。」 「真亏你们查得出来。」 「谁教我们署里有个爱调查这种事的变态老头呢?」 「太优秀了,你真该跟他多学学。」 后藤想起那个变态老头的脸,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 ——开什么玩笑,谁要跟那种人学习啊? 「因此呢,只要找出能长期对他下毒的人,就能缩小凶手的范围。」 「应该是家人吧? 」 「对,这个加藤谦一啊,可是个财力雄厚的富豪哩。他本人生前虽然只是一家小型仲介公司的负责人,父亲却是个大地主。」 「凶手是为了争遗产?」 「没错。他有一个弟弟,由于平时不务正业、花天酒地,他父亲便在遗嘱中载明遗产全由谦一继承。」 「那么,你怀疑凶手是他弟弟?」 「这个嘛,当初我们确实怀疑过他,不过他住在隔壁市,跟谦一几乎没有往来,所以就将他从嫌犯名单中剔除了。剩下的就是……」 「他老婆。这么说来,那具焦尸就是她罗?」 后藤忍不住拍手叫好。 「答对了!跟你讲话真省事。」 「废话少说,快把事情讲完吧。」 ——这小子真没耐心。 「警方已经锁定了他老婆惠美子一段时间,正当罪证确凿、打算将她逮捕归案时,我们却收到了一封信。寄信人是惠美子,大意是说她承受不了罪恶感的折磨,决定自杀……」 「照片中的那场火灾就是自杀造成的吧?」 「没错。等到我们急忙冲到她家,现场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你确定那封信真的是她本人写的?」 「确定,笔迹比对结果一致。」 「那不是很好吗?解决了一桩案子。」 八云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呵欠。 ——案子哪有解决? 「如果真的结案了,我干嘛特地跑来找你?」 「大概是因为你很闲吧。」 ——小心我揍你喔。 「接下来要说的纯粹是我的猜测,没有任何根据。」 「你的猜测能信吗?」 ——你非得每句话都吐嘈吗! 「我并不认为那女人是会自杀的那种人。从她杀害丈夫谦一的手法看来,可说是面面俱到、天衣无缝。」 「嗯,是这样没错。」 「要不是有那个变态法医在,警方八成看不出她的破绽吧?这么多年来都对丈夫盘算着谋财害命的计划,而且还能在他面前装得若无其事,这种胆量非比寻常。你觉得这种人会畏罪自杀吗?笑死人了!」 后藤顺势一口气说完,还激动地「磅磅」大拍桌子。 八云以指尖捻着眉心的皱纹,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说真的,后藤大哥,你心里怎么想?」 「我觉得那个弟弟纯一肯定有鬼。等到嫂嫂惠美子杀了哥哥谦一后,纯一再把惠美子杀了,这样遗产就全落到纯一口袋里了。」 「既然如此,你们去抓那个什么纯一不就行了?」 后藤「唉——」地长吁短叹,搔了搔头。 「已经找过他啦,可是他有不在场证明。案发当时他在警署缴违规停车的罚单,而且消防车还因为他路边停车而迟到,根本毫无破绽嘛。」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下真的束手无策了。 「所以呢?你想要我帮什么忙?」 ——还装咧,你心里明明清楚得很。 尽管后藤暗自吐嘈,还是对八云挑明道: 「我认为这张灵异照片能够为胶着的案情带来一线希望。」 「这样啊。我了解你的意思,但是现在不仅资讯过少,案情也太过抽象,我根本不知道该从何着手。」 「还是行不通吗……」 「我不保证能查出什么线索,但总之能做的我会尽量做。」 「真的吗?」 八云难得如此爽快地答应后藤的请求,后藤不禁惊讶地一跃而起。 「不过呢,这下子之前欠你的就扯平了。」 八云指着后藤说道。 「原来如此。」后藤恍然大悟。 ——被他抢先一步了。 后藤还想着假如八云拒绝,他就要拿上次八云欠他的人情来当筹码呢。 这小子可真是老谋深算啊—— 5 晴香拜托大楼管理员帮她打开大门,这下她总算得以进入家门了。 幸亏玄关的门会自动上锁,宵小之辈才没有趁机闯空门。 正当晴香放下心中的大石,电话响了。 响铃的不是手机,而是她不常使用的家用电话。 「喂?」 晴香拿起话筒,对方沉默了半晌,接着冷不防挂断电话。 ——是恶作剧吗? 晴香进浴室冲澡,换好一身装扮。 虽然她很想马上出门找八云,一想到还得跟后藤碰头,她就提不起劲。晴香坐在床上,呆呆地眺望玻璃窗外的景致。 她试着归纳昨晚发生的事情,却迟迟理不出头绪。 哪个部分是现实,哪个部分又是幻觉?她连这点都无法判断。 窗帘轻飘飘地舞动着。 ——奇怪,我没有开窗啊。 晴香起身走近窗边。 透过蕾丝窗帘的间隙,她看见了站在窗户另一侧的诗织。 「……诗织?」 晴香赶紧拨开窗帘、打开窗户,来到阳台。 但是不管她再怎么找,就是不见诗织踪影。 ——她跑哪儿去了? 晴香试着从阳台探出身子往下瞧——但诗织不可能在下面,这儿可是大楼四楼呢。 人不可能凭空站在阳台外。 ——果然是幻觉吗…… 6 待晴香造访八云的住处,已经是下午了。 这回她好好化了妆,身上穿的也不是睡衣,而是高领毛衣搭上牛仔裙。 「够了没啊,我又不是侦探,怎么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这是八云对再度造访此处的晴香所说的第一句话。 八云毫不客气地一边抱怨,一边用酒精灯与烧杯煮开水。 ——看来,后藤大概也出了什么难题给八云吧? 晴香不禁心想:虽然八云嘴上爱抱怨,但老实说,为了造福社会大众,他应该改行当灵异侦探之类的才对。 想着想着,一个汤碗被放到了晴香面前。 是绿茶。 「咦?这该不会是你刚才用烧杯煮出来的吧?」 「没错,是用货真价实的烧杯煮的。这是我从实验室a来的,与其让他们用来做莫名其妙的化学实验,还不如拿来给我用,这样对烧杯来说也比较幸福。」 ——哇咧!这个人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 「我想重点应该不在这里吧……喝这种东西会拉肚子的。」 「你别再废话了,喝喝看吧。我特地加了盐酸来提味喔。」 ——鬼才要喝呢!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八云催促晴香说明。 该从何说起呢?晴香想不出简单易懂的解释方式,只好将实际发生的情况照着顺序从头告诉八云。 八云盘着胳膊仰躺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默默聆听。 陌生人看到他这模样八成会生气,不过这其实代表他正专心倾听对方的话语。 「你的话比后藤大哥好懂多了。」 八云手肘撑在桌上,双手交扣说道。 「那个大叔老想着要将事情讲得很戏剧化,结果只是搞得顺序乱七八糟,我光听就累了。」 晴香并没有实际看到现场的模样,所以无法判断。 「那,你是不是听出什么蹊跷了?」 「这是两码子事。我说你讲的话好懂,不代表我听出话中的蹊跷了。」 ——这倒也是。 经八云这么一说,晴香也哑口无言了。 她 灰心地垂下肩来。 「不过,我倒是整理出了几个可能性,能够为发生在你身边的怪事提出解释。」 八云开口说着,似乎想提振晴香的心情。 「可能性?」 「对,我想到了两种可能性。其实只要抱着客观的心态聆听,你也能自然得出那个结论,不过这次你投入了太多主观。」 「主观?」 「所以,你才会产生盲点,在不知不觉中否定掉这两种显而易见的可能性。」 「喔……」 ——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们来检验看看吧。第一个可能性是,你看到的一切全部都是幻觉。」 「不可能,因为我真的亲眼看到了。」晴香强调。 「看吧,你一下子就否定了第一个可能性。」 啊!——晴香惊觉。 八云说得没错,以旁人的角度看来,的确会最先想到这点。 原来如此啊——晴香现在终于了解了。 「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幻觉,你的朋友只是出于某种苦衷而悄悄搬家而已……」 「诗织绝不可能这样做!」 「别激动,你听我把话说完嘛。」八云规劝道。 「可是……」 「你就是这样迳自否定掉其他可能性,才会理不出头绪。」 「可是……」 「事实上,她非常有可能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而匆匆搬家,并且打算安顿下来后再联络你。说不定你听了她的理由后,还会想说『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呀』而一笑置之呢。」 听他这么一说,确实很有可能。 晴香觉得肩上的重担似乎变轻了些。虽然八云百般不愿意,这个问题找他商量果然是对的。 「另一个可能性呢?」 面对晴香的问题,八云很明显地皱起了脸。 「可以的话,我希望等到事情更明朗一点后再告诉你……」 「只是个可能性,不是吗?」 「没错,我希望你将它当成一个可能性来听就好。」 晴香点头。 八云沙沙沙地搔了搔头,接着开口说道: 「假如你看到的一切不是幻觉……」 ——我不想听。 晴香脑中有人说话了,而那个人可能就是晴香自己——另一个自己。 然而,这句话是传不进八云耳里的。他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 「你的朋友恐怕已经死了。既然她以鬼魂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那就表示……」 晴香觉得自己好像正从高处往下掉落。 耳鸣。她不想听八云接下来要说的话。 ——因为是鬼魂,所以代表她已经死了?诗织死了?我不要,我绝对不要!我不承认!难道这世上没有活着的鬼魂吗? 活着的鬼魂—— 「我问你喔,不是有一种灵体叫『生灵』吗?有没有可能我看到的其实是活人的灵魂?」 晴香抓住桌子,探出身躯。 八云对晴香突如其来的行为感到一头雾水,但还是答覆了她的问题。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以前我也说过,假设鬼魂是人类的思念集合体,那么即使人还活着,灵魂也有可能离开肉体。你所说的生灵或灵魂出窍,其实都可以找到很多相似的案例。这是第三个可能性吗……」 八云一面抚着眉心的皱纹,一面低声咕哝着。 晴香静静地等待八云归纳出结论。 「这算是种乐观的猜测,但也不是毫无来由。我们就来赌赌这个可能性吧。」 八云的这番话点燃了晴香心中的希望之火。 ——我一定能见到诗织的,一定! 7 八云和晴香最先造访的地点,是负责管理诗织先前住处的套房公寓管理公司(注3:日本的一种民营机构,负责帮房东管理套房及收房租,再从中分和。)。 晴香还记得当她们俩刚上东京时,曾一起找过房子。 那是一家位于站前商店街的成排店家中的一间小公司。 在来到这儿的途中,八云在蛋糕店买了一盒综合小饼干,不只包装精美,他还请店员在上面绑了缎带。 当然,付帐的人是晴香。 八云也不解释这是要用来做什么,只强调是必要支出。 公司里只摆了接待用的桌子跟柜台,以及后面那几张面对面并在一起的办公桌。 这间公司就是如此拥挤、狭小。 八云跟晴香进门后,压根儿没人来接待他们,甚至连一声「您好」都没有;但是,这儿的人也不像是忙碌到无暇接待来客。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 八云从柜台探出身子呼唤,一名秃头的胖男人这才慢条斯理地走出来。 「不好意思,我是那个住在集合住宅『桧』二〇四号室的伊藤诗织的哥哥,我妹妹有东西忘了带走……不好意思,能不能跟您借个钥匙?」 八云毕恭毕敬地瞎扯道。 秃头男不疑有他,旋即从办公室墙上的钥匙架取下钥匙,递给八云。这段期间,他一句话都没说。 真是一间随便的公司。 「啊,对了,我妹妹有没有来向您打招呼?」 秃头男依旧不发一语,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那丫头真是的……亏我还叫她来贵公司打声招呼呢,毕竟她受了贵公司不少照顾嘛。这丫头在这方面真是粗枝大叶。」 八云脸不红气不喘地扯了一大篇。 话说回来,他演得还真自然。 「啊,对了。不好意思,这是迟来的一点心意,请大家一块儿享用吧。」 八云将刚买来的饼干礼盒交给秃头男。 一收到礼盒,秃头男脸上顿时露出按捺不住的窃喜——这男人真好懂啊。 「不瞒你说,我们公司可头大了。令妹突然打电话来说要解约,而且隔天就来还钥匙了。我们公司也有错啦,不过她也没跟我们说押金要寄到哪里给她。」 「真的很不好意思。」 八云装成一名内心百般歉疚的哥哥,继续问道: 「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填写的资料,我可以马上写,能不能请您让我看看合约呢?」 「喔,等我一下。」 秃头男走回办公桌,从堆积如山的资料中抽出一本合约,交给八云。 八云一字不漏地仔细阅读合约。 晴香从后面探出头来偷看。 合约的最后一页钉着一张解约申请书,搬家地址填的是诗织位在长野县的老家。 诗织的长野老家不是早就被烧毁了吗?她怎么—— 晴香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我会叫诗织再来跟您郑重致谢,也会要她届时仔细填妥押金的寄送地点。」 「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 秃头男以手帕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我家的妹妹还有没有另外为您添什么麻烦?」 秃头男思忖了半晌,接着凑到八云跟前说道: 「呃,我不知道这种事该不该跟你这位哥哥说……其实啊,有男人出入她的住处喔。这种年纪的女孩子谈恋爱是很正常的,所以我本来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诗织有男朋友?我怎么都不知道。 晴香知道她两年前曾交过一个男友,不过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谈恋爱的迹象了。 ——以前就算我不问她,她也会钜细靡遗地向我报告说…… 「可是啊,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变成三角 关系了。她跟另一个女人在大门口大打出手,吵得可凶的咧,连左邻右舍都对我抱怨了……我想,这大概就是她搬家的原因吧……」 「你乱讲!」 晴香不自觉大喊道。秃头男朝晴香白了一眼。 「啊,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明天我会把钥匙还给您的。」 八云迅速说完,拽着晴香的手臂走出门外。 秃头男口中的诗织,跟晴香认识的诗织大相迳庭。 诗织并不是会跟别人抢男人的女孩。 别说是争风吃醋,晴香至今从未见过诗织大发雷霆的模样。就连她们俩吵架时,低头道歉的人也总是诗织。 有时这也成为晴香生气的主因。她总觉得诗织将自己当成小孩,偶尔还会为了这点与诗织争吵。 这样的诗织,居然会跟人大打出手——? * * * 晴香与八云伫立在诗织从前居住的套房公寓前方。 这是一栋两层楼高的老旧套房公寓。 楼梯扶手四处布满了铁锈,墙壁也非常肮脏、斑驳;一想到如今诗织已不在这儿,这里便显得更加脏乱。 「行李大概都已经清光光了吧。」 八云呢喃着走上阶梯。 即使什么都不剩也无所谓。假如不亲眼目睹那一幕,晴香恐怕不会承认诗织已经不在的事实。 晴香默默地追着八云的背影,来到二〇四号室门前。 八云一打开门,里头便飘来一阵香甜的味道。 ——这是诗织房间的香味。什么搬家,根本没这回事!诗织还住在这儿! 晴香推开八云,踏进屋内。 「诗织……」 然而,眼前只是一片空荡荡的空间。 别说是家具,这里连一个纸箱也没有留下。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即使其他人想马上搬进来也不成问题。 遗留下来的,只有这阵香味—— 「清得真干净。」 不知不觉中,八云已经走进来了。 他走到房间中央,专心地环视室内。 这里约为三坪大,附设一厨及整体卫浴(注4:一种组装型的浴室,施工简单、省钱,但不耐用。),是一间极为平凡的单人套房。 「欸,那个叫诗织的女生会抽烟吗?」 晴香摇摇头,她迄今从未看过诗织抽烟。 「为什么这么问?」 「你仔细看看墙壁。」 晴香顺着八云的话仔细观察墙壁,终于明白了。 墙壁上沾染着脂黄色脏一污。 乍看之下看不出来,但定睛一看就可以发现,唯有先前贴照片、放家具的位置保留了墙壁的纯白色。 晴香所不知道的诗织其他面向,接二连三地摆在她眼前。 她不由得全身一软,瘫坐在地。 木板地如此冰冷,而八云也不理会晴香,迳自往整体卫浴迈步。 「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过了半晌,八云吆喝道。 晴香站起身来,探向浴室。 八云亮出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人是诗织,她脸上洋溢着温暖的微笑。 她的笑容,和平时晴香见到的笑容截然不同。 这也难怪,因为她身旁站着一名五官深邃的男子;他的年纪,大约将近四十岁。 「这就是那个叫诗织的女生?」 「是啊……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它贴在镜子上面……太古怪了。」 「哪里古怪?只是诗织忘了将它带走而已吧?」 「不可能。她将房间收拾得这么干净,没道理唯独遗漏这张照片;况且,如果这张照片本来就是贴在浴室镜子上,照理说会被水蒸气弄得湿答答吧?」 这张照片相当干燥,而且也不像被蒸气沾湿过。经八云这么一说,确实不太寻常。 再说,诗织这个人也算是一板一眼,而且也天天写日记,不大可能犯下这种错。 「她应该是故意留下来的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 「八成是想留给某个人看吧?」 八云搔着耳后说道。 「某个人……是谁?」 「说不定是你喔。」 ——我? 晴香专心地注视手上的这张照片,却依旧想不通:为什么诗织要将照片留给她。 「她的右手没有小指啊?」八云指着照片说道。 「嗯,她小时候出了意外……她嘴上说不在意,但我想其实应该很在意。」 「真是坚强啊。」 「诗织她呀,无论是遇到什么困难或是悲伤的事,都绝对不会告诉他人,只会独自将苦往肚里吞。每次都是等到事过境迁之后,她才愿意告诉我……」 没错,诗织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总是不愿意对人敞开心房。 「我问你喔,为什么诗织不告诉我她交了男朋友?」 「大概是因为她当第三者吧。」 「咦?你为什么知道?」 「你看看照片中那男人的手指,他戴了婚戒。」 「咦?」 晴香再度将视线移到照片上。 正如八云所言,男子的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银色戒指。 「我真怀疑这男人有没有脑子,怎么会戴着婚戒跟别的女人拍照呢?」 说到粗枝大叶这点,八云绝对没有资格说别人。可是—— 「为什么她不告诉我这桩地下情呢?」 「要是你知道了,一定会反对吧?」 「我才不……」 话才说到一半,晴香便想起一件事。 有一次她听到诗织的男朋友脚踏两条船,便马上跑去找他兴师问罪,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恋人遭到他人否定吧?」 这是当然的。 没有任何事比自己珍视的事物遭到否定更令人悲伤,更何况否定他的人还是自己的好友。 晴香不由得责怪自己。 「什么意思嘛!你觉得是我的错吗?你是不是想说因为我既死脑筋又固执,所以诗织才对我隐瞒这件事?」 「怎么,原来你很清楚嘛。」 即使是这种时候,八云依旧嘴上不饶人。 「你好过分。」 「你现在应该没空在这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吧?」 经八云这么一说,晴香不禁咬紧下唇。 ——没错,我必须去找诗织才行。 8 后藤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他还记得从八云的住处开车回到警署的这段路,至于后来就…… 看来,他停车之后就这么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整晚都没睡,也难怪会这样。 「谁啊?」 被吵醒的后藤没好气地接起电话,完全没注意来电者是谁。 「哪有人接电话的口气这么凶啊?」 「搞什么,是你啊……」 后藤揉了揉眼,打了个大呵欠,接着叼起香烟,将它点燃。 「你这什么态度啊,真是的。」 八云的嗓音还是老样子。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后藤更困倦。 「干嘛?」 「你委托我调查的那个案子,我已经得到有用的线索了;不过我看你好像不想听,再见。」 后藤猛然惊醒,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你查出什么了吗?」 后藤一口气说完,几乎要咬到舌头。 ——但是并没 有传到八云耳里。 嘟——嘟——耳边回荡着寂寥的嘟嘟声。 「王八蛋,还真的给我挂电话……」 ——那家伙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啊。 后藤马上回拨电话给八云,但无论铃响了几次,八云就是不接电话。他八成是故意想让后藤干着急。 ——比我那个离家出走的老婆还恶劣! 直到花上五分钟,八云才终于接电话。 「嗨,八云——刚才对不起啦,我知道错了,真的。」 「你是不是每次都这样跟嫂夫人赔罪?」 「呜!」 ——如果他在我面前,我早就赏他几巴掌了。 话说回来,就算八云真的站在后藤面前,后藤也不敢这么做,毕竟他现在有求于人。 他只敢僵硬地干笑几声。算了,还是早点进入正题吧。 「你查出什么了吗?」 「在谈这个之前,我想先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啥?」 「那个人是那家伙的朋友。」 「那家伙……你是说晴香吗?」 「是的,她叫做伊藤诗织……」 「喂喂,等一下。再怎么说,我也没办法帮你找朋友,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就算是交换条件,也未免太过分了。 「你先别急着拒绝嘛,等你听了我的话之后,就会想帮忙找她了。」 ——你要开始表演催眠了吗? 「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后藤半开玩笑地询问,不过八云压根儿不理他。 「那个叫做诗织的女生在数天前突然跟房东解约,然后就失踪了。」 「年轻女生不是经常这样吗?」 「今天我们去了那女孩以前的住处一趟,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装什么神秘啊。 「是什么?」 「她跟男朋友的合照。」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前面讲了一堆卖关子的话,结果根本就没什么嘛。 「如果我说跟她合照的那个人是加藤谦一呢?这样你还是不想听吗?」 「什么?原来她是加藤谦一的情妇!」 后藤激动地拍了方向盘一下。 喇叭瞬间震天价响,连后藤自己都吓了一跳。 「目前真相还不明朗,不过我敢保证,这件事和你调查中的案件并非毫无关联。」 八云说得没错。受害者的情妇偏偏挑这时机失踪,事情绝对不单纯。 「我两小时后去找你。」 后藤粗声粗气地说完后便挂断电话,下车狂奔。 9 晴香和八云分别后,无精打采地走回了自己的租屋处。 八云要晴香去找她跟诗织间共通的朋友,将事情问个明白。 晴香抽出高中毕业纪念册,一页页寻找可能的对象;翻着翻着,对讲机响了。 ——是谁呀?晴香在对讲机的萤幕中瞧见一名邮差。 她按钮解除大门锁,没过多久,邮差便来到她家门口。 「不好意思,跟你借个印章好吗?」 邮差递出一封附有送件证明单的信。 上头没有写寄件人名称,但晴香一眼就从笔迹认出寄件人是诗织。她激动地一把将信抢过来。 「呃,不好意思,印章……签名也可以啦。」 经邮差这么一催促,晴香才回过神来。 她跟邮差借笔签名,紧接着便赶人似地随即将门关上。 晴香颤抖着手打开信封,从中取出五张信纸。 「给晴香——」 她的字以女性来说很特别,正正方方的。 晴香常取笑她写出来的字很像男生。寄信人真的是诗织,太好了——晴香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她想起了八云所说的另一种可能性—— 诗织为了某种苦衷而瞒着她偷偷搬家,事后听到原因时才恍然大悟:「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呀。」 晴香回到房里,坐在床上开始读信。信的开头写着:「对不起」。 10 后藤在整整两小时后抵达了八云家。 「想不到你居然会守时,这比中乐透还难得耶。」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 后藤不禁怀疑,八云是不是只要不挖苦人就没办法说话。 他懒得反驳,默默地坐到椅子上。 「你查出什么了吗?」八云兴致缺缺地边打呵欠边说道。 「你说得到简单,区区两个小时能查出什么鬼?警方哪有那么神通广大,随便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说要约两小时后的人是你耶,后藤大哥。」 「对啦对啦,都是老子的错啦。」 后藤将身上的信封丢到桌上。 「这是这两小时的搜查结果。」 八云从信封中拿出资料,一一过目。 「现阶段呢,能查到的就是姓名、住址跟工作地点。」 「她是百货公司的销售员啊?」 「是啊。她在数天前突然辞职,而且离职申请书还是靠邮寄送到公司的。我不知道告诉我的人是部长还是课长,总之他快气疯了。」 后藤回想起当时的状况。 ——这又不是我的错,你把气发在我身上干嘛? 光想到就令人愤怒。 「说到底,那些家伙到底把警察当成什么了?」 「谢谢人民的褓姆不辞辛劳地日夜守护着我们——我待会儿再听你发牢骚,请你先说重点。」 ——这倒也对。 后藤清咳几声,接着娓娓道来。 「她的父母死于一年前的火灾意外,仅存的亲人——奶奶也因为老人痴呆症而进了疗养院。多亏有父母留下的保险金,才能勉强支付奶奶后半生的住院费用。」 「也就是说,她后来就无依无靠了?」 「是啊,她奶奶根本认不出她是谁,而烧毁的旧家土地也已经卖掉了……」 说到这儿时,后藤脑中又忆起查案时的那股怪异的感觉。 「怎么了?」 八云很快便察觉到了后藤的异样。 「没有啦,只是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没有在父母过世时回老家住。」 「因为那里已经没有她的归宿了,不是吗?」 「或许吧。所谓的归宿,就是该处有人等候着自己回去才叫归宿。」 「你好像变得稍微通情达理一点了嘛。」 八云讪笑道。 「全世界就只有你最没资格说我!」 后藤张牙舞爪地粗声骂道。 「话说回来,既然她已经失去了归宿,那到底上哪去了?」 「失去归宿的人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八云眼神悲悯地说道。 他所说的「归宿」到底是指什么?——后藤不禁好奇。 或许,这小子也是失去归宿的人之一吧。 「我本来想循搬家公司这条线去追查,结果徒劳无功。」 「什么意思?」 「所有的家具用品她全都卖了,而不能卖的也全委托搬家公司处理掉了。不只如此,手机也在当天就解约……看来,她好像哪里都不想去,就跟你说的一样……」 她想死。 一个孤独的女人所爱的男人,遇害了。 她已经没理由再活下去了吧?活着的理由—— 活着需要理由吗?大概是因为累了吧,后藤又 开始胡思乱想了。 「总而言之,她目前下落不明,我们也束手无策……啊,我差点就忘了。这是唯一的线索,而且是个重要的情报。」 「是什么?」 「我去套房公寓管理公司问过了,听说今天有个自称是诗织哥哥的男人借走了她从前住处的钥匙。可是她是独生女耶,很奇怪吧?现在我们正在采集他的指纹,追查他的身分。」 八云将大拇指亮到后藤的两眼之间。 「嗯?干嘛?」 「就是这个。」 「什么?」 「钥匙上的指纹,就是这个啦。」 「啥?」 「我说,那个自称诗织哥哥跑去借钥匙的人就是我,所以你们采集的其实是我的指纹。」 「王八蛋——!你不会先说一声啊!现在警方已经开始朝那方向追查了啦!」 「你又没问我。反正就请你随便编个藉口蒙混过去吧。」 后藤像泄了气的气球般全身无力,失望地垂下头来。 ——这下不只唯一的线索化为泡影,还增加了我的工作量!你这扫把星! 「话说回来,真亏你能在这短短两小时内查出这些。」 「虽然听你这样说比听部长夸奖我要来得舒服多了,但你还是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后藤指着八云大吼,看来他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好吵喔。」 八云捣住耳朵,皱起脸来。 「总之咧,依据我的第六感,那个叫诗织的女生绝对有问题。这样讲对晴香很不好意思,不过她的嫌疑简直高到破表。因为她的爱人被惠美子杀了,所以她先杀害惠美子再远走高飞,完成自己的复仇。嗯,这样解释就通了。」 「一点都不通。」八云盘着胳膊说道。 「为什么?」 ——这小子老是喜欢挑别人毛病。后藤瞪向八云。 「你看嘛,惠美子有留下遗书耶。」 「那种东西还不简单,一定是诗织拿刀逼着她写的啦。」 后藤比手画脚地做出拿刀架人的姿势说道。 「人在受威胁之下写出来的字,笔迹有可能吻合吗?再说,既然被逼写遗书,就表示自己会被杀,一般人应该会在里头隐藏求救讯息,而不会干脆地认罪吧?」 ——这倒也是。 「说起来,你的心力全都花费在错误的方向了嘛。」 八云给了后藤最后一击。 ——我的这两小时,到底算什么? 累积的疲劳一股脑爆发出来。 「我不想干了……」 「总之,事情还是应该查个清楚,不然总觉得绑手绑脚的。我们不妨去案发现场……」 「碰碰运气吧!」 后藤突然精神百倍地接口道。 11 晴香读完诗织的信后,脑中一片空白。 一切的一切都教她不敢置信。 信上的文字的确是出自诗织之手,但内容却宛如他人代笔。 这封以「对不起」为首的信,一开头便道出诗织与某名男性交往。 正如八云所料,他们两人是地下情。 他们在居酒屋邂逅,并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开始谈天。 他说他跟太太处得不好,觉得家里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诗织感觉到,他跟自己一样失去了归宿。 因此,他们两人就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归宿。 后来,诗织怀孕了,而他也决心跟太太离婚。 就在这时,他死了—— 死因是心脏衰竭,这个打击令诗织不幸流产。 然而,诗织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她想起了他说过的话。 我太太想杀我—— 不会吧?——诗织半信半疑地追问他的太太,想不到某天她竟然亲自登门造访诗织。 她要诗织「不要到处乱造谣」,给了她一百万圆现金。 这时诗织恍然大悟,原来是她杀了谦一—— 接下来,她们俩便在大门口大打出手。 打从这瞬间起,诗织对她的憎恨与日俱增,最后动了杀人的念头。 她杀了诗织所爱的人,此外还想靠钱将事情摆平,完全没有一丝悔意。诗织无法容忍她这种草菅人命的态度;反正自己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 诗织杀了她,然后也决定要自杀。 接着,她在信的最后一行也留下了「对不起」三字。 因为她隐瞒晴香至今;因为她是个杀人犯,身为朋友的晴香恐怕会为此受牵连。 因为她即将任性地留下晴香,先走一步—— ——太任性了,她真的太任性了,怎么能一个人扛下所有烦恼呢?我绝对不允许她死! 可是,晴香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她呢——? 对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帮助诗织。 晴香拿起手机。 12 后藤从驾驶座上仰望窗外。 层层乌云缓缓地移动,逐渐包覆蒙上夜色的天空。 「看来待会儿要下雨了。」 他对副驾驶座的八云说道。 然而,当事人八云却仿佛听不见后藤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从方才就一直沉浸在思考中。 后藤压根儿猜不出八云正思量着些什么;既然不懂,那就只能开口问了。 「喂,你在想什么啊?」 「我什么都没在想啦。」 八云不耐烦地绷起脸孔。 意思是不想说罗?——后藤咂了个嘴。 此时,手机响了。 这不是后藤的来电铃声。八云见状,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喂……」 八云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后藤听不清楚来电者的声音,只听得出对方是个慌张不已的女性。是晴香吗? 「拜托你冷静一点,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八云似乎失去了耐心,粗声粗气地说道。 「……所以你就收到了她的信……我懂了……然后……」 ——啊,光顾着听八云说话,差点没注意到前面是红灯。 后藤紧急踩下煞车。 本以为八云会挖苦个几句,但他正忙着讲电话,所以并没有理会后藤。 「我懂了……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经过一段鸡同鸭讲的对话,八云总算从情绪激动的晴香口中听出重点了。 「待会儿我再打电话给你,在这之前你先不要轻举妄动。」 语毕,八云挂断电话。 「怎么了?你们在谈什么?」 「我们在说后藤大哥的第六感偶尔也会歪打正着。」 ——瞧他刚才讲电话时还一脸严肃,怎么现在又开始耍嘴皮? 「少说废话了,快点告诉我啦。」 「诗织去找那家伙了。」 「晴香?」 「嗯,是啊。她收到那个叫诗织的女孩的来信,里头说她杀了惠美子,而且自己也要自杀……」 「什么!那可不得了!我们快去把那个叫诗织的女生抓起来!」 后藤激动地嚷嚷道。 「抓起来?你要去哪里抓她?」 「就……到处找啊……」 八云说得没错。 一个对死党隐瞒行踪的孤独女子,不可能如此简单就能找到。 「再说,如果她真的决心自杀,这时她也早就死了。」 「为什么你这么想?」 「因为惠美子死了,而她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了。假如她还有其他目的就另当别论,但如今……反过来说,如果现在的她还活着,那么以后她也不会有轻生的念头,对吧?」 「话是这么说,但人类的情感并不像化学变化一样只会得出特定结果,不是吗?」 「只能说我们的角度不同罗。」 八云盘起胳膊,望向窗外。 「不过,这样一来案子就解决了,也没必要特地跑去案发现场了吧?」 后藤正想回转,却被八云制止了。 「不,还是去一趟吧。有件事我一直无法释怀。」 「无法释怀?什么事?」 「……」 八云接下来便不再开口了。 现在的他,一定正运用着自己的思考回路描绘本案的蓝图吧? 后藤决定相信八云的推测。 * * * 当后藤和八云抵达火灾现场时,天空已经开始降下小雨了。 十二月的雨冷得令人刺痛。 「希望不要下雪才好……」 后藤仰望着天空呢喃道。 八云慢慢地朝烧毁的建筑物中走去。 「喂,等一下啦。」 后藤赶紧随后跟上。 虽说是进入「家中」,但这栋房子的天花板跟墙壁几乎都已烧毁,实在称不上是一个家。 地板上滚落着受热变形的玻璃以及塑胶制品。 消防车喷水时形成的水洼,现在依然残留在那儿。 「有件事我实在想不透。」 八云吐着白色的气息停下脚步。 「什么事?」 「假定诗织杀了惠美子,那她又为什么要以惠美子的名义寄遗书给警方?」 「这,想也知道是为了瞒过警方的耳目嘛。」 「真的是这样吗?」 八云回过头来,眼中仿佛领悟了些什么。 而且带着一丝可怕的气势。 「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凶手想掩盖罪证是因为自己想继续活下去,不是吗?」 「嗯,是啊。」 「那么,为什么那个叫诗织的女生要寄信给那家伙?而且还打算自杀……」 八云说得没错。后藤胸口一阵不安。 一开始就打算要自杀的人,压根儿没必要将杀人的罪行伪装成自杀。 本来还以为发现了真相,但其实并非如此。 后藤等人遗漏了一个重要关键。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被黑炭染黑的水流过脚边。 吐出来的气息白茫茫的一片,几乎要遮盖住所有视界。 八云单膝跪在粉笔画出来的人形标记前,注视着某物。 「看得出什么吗?」 八云没有回答后藤的问题。 他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没有人知道。 无论如何,都只能耐心等待了。 后藤叼着烟想要点火,却因为湿气而迟迟无法点燃。 「为什么你在这里……」八云呢喃道。 四周只回荡着雨水打到地面的声响。 后藤什么都没看见。 「这样啊……原来你一开始就在这里。这么说来……她……」 正当八云说话时,远方传来了打雷声。 「怎么会这样……这样不就……」 八云脸色大变,站起身来。 「喂,八云,怎么了?」 「后藤大哥,能不能请法医以最快的速度帮我查一件事。」 「法医?你在说什么啊?」 「别问了,快点!」八云面色狰狞地吼道。 后藤从未见过如此激动的八云,总之只能尽快照办。他直接拨电话到畠的手机。 「干嘛?」 才响了一声,话筒便传出畠那漫不经心的声音。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查一下。」 「什么事?」 「喂,八云,你想查什么啊?」 八云没有回答,直接从后藤手上抢过手机。 「前阵子那具焦尸,她的右手有没有缺小指?」 他就这样握着手机陷入了沉默。 由八云的反应看来,他的猜测大概成真了,但后藤完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八云一挂电话,便即刻用后藤的手机再度拨号。 13 晴香挂断八云的电话后,将信放入大衣口袋中,奔离大楼。 ——八云虽说等一下会打电话给我,但再等下去就太迟了。 此时,诗织正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爱人、失去了爱人的孩子,或许连活着的意义也失去了。 可是,活着需要意义吗? 没错,晴香无法想像她究竟会有多么悲伤。 ——一直对姐姐的死无法释怀而多年来活在痛苦中的我,没有资格对她说三道四。 但是,晴香还是希望诗织活下去。 即使未来是一条必须咬牙苦撑的荆棘之路—— 刚冲出大楼时倒还有一股冲劲,但不知该从何搜起的晴香,只能跟只弃猫般地在街头徘徊。 走着走着,开始下雨了。 正当晴香失魂落魄地走在通往公园的无人街道时,手机铃声伴随着雨声响起了。 萤幕上显示的是一组陌生的号码。不会吧?——晴香略带疑惑地接起电话。 「你没事吧?现在你人在哪里?」 ——原来是八云。「没事吧」?什么意思? 「现在,你人在哪里?」 面对一头雾水的晴香,八云再度询问了一次。 以往冷静的八云居然乱了方寸。 「我……我在找诗织……」 「听好了,你现在马上回家,直到我抵达之前都不准离开家门一步!」 「为什么?我要去找诗织……」 「她已经死了!」 八云的呐喊刺进晴香耳朵深处,震撼了她的脑袋。 ——诗织死了。果然…… 很意外地,晴香脑中浮现的竟是这个念头。 ——其实在八云说出口前,我就已经心里有底,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晴香鼻头发酸,眼泛泪光。 她不知道滑动在脸颊上的液体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尽量选人潮多的路径回家。」八云叮咛道。 ——人潮多的路径…… 晴香环视四周,放眼望去空无一人。 附近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是休旅车。 它徐徐地驶过晴香身旁,紧接着车门猛然开启,一双手从车中伸出来擒抱晴香。 她的手机掉到柏油路上。 「呀……」 歹徒掩住她的嘴,她的叫喊在中途便没了声息—— 14 「喂!回答我啊!喂!喂!」 八云边呐喊边将手机摔到地上。 这支折叠式手机裂成两半,零件四散一地。 「……喂,那是我的手机耶……」 八云对后藤的抱怨充耳不闻,他只好可怜兮兮地拈起手机。 「天啊——这支手机毁了啦。」 「可恶!我该怎么办……」 八云烦躁地跺了一脚。 后藤从未见过这样的八云。 「冷静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后藤拽住八云的手臂。 附加档案 失物 隧道命案过了一周后,某一天下午—— 我想到图书馆把报告写完,怎料却在那儿遇见了那家伙。 搔着一头乱发、一脸颓废的毒舌大王——齐藤八云。 他摆出不同以往的严肃神情,逐一浏览书架上的书背。 不知怎的,我一时之间开不了口,只能像个木头人般愣在那儿注视着他。 本来没料到会在这儿遇见他的,这下害我莫名紧张了起来。 日暮时分的夕阳照在他脸上,那张五官端正的侧脸顿时变得更加耀眼。 真可惜,他安静时明明很帅的说。 「有何贵干?」 八云持续望着书架,头也不回地说道。 一想到他其实早就察觉我的存在,我不由得羞得浑身滚烫,垂下眼来。 「没、没有啦……我是来写报告的。」 「是喔。」 八云简短地答腔,视线依旧没有离开书架。 「你在干嘛?」 「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 「在图书馆还能找什么,找衣服吗?如果你认识这种人,麻烦介绍一下。」 为什么你讲话一定要话中带刺呢?该说你口是心非还是—— 不过,经过这两桩案子,我了解到不能对他说的话认真,否则早晚会气死。装作没听到就是了。 「书名是什么?」 我明明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八云却皱起眉头,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你问这个干嘛?」 「帮你找呀。」 「为什么?」 居然问我为什么—— 「两个人一起找比较快,不是吗?」 八云盘起胳膊,沉吟了半晌。 他大概以为没有人会无条件为他人付出吧?这种想法,真是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基度山恩仇记》。」 「《基度山恩仇记》?」 「对,亚历山大·仲马(注6:aleandre dumas,简称大仲马。)。」 「大仲马的《基度山恩仇记》,我知道了。」 我一边在口中反覆咀嚼,一边走向图书馆门口的线上馆藏搜寻系统。 「你要去哪里?」 八云嘀咕着走了过来。 上一桩案子发生时我就在想,八云虽然很聪明,但他在社办只能过着简陋的生活,所以某些方面很像个科技白痴。 「告诉你喔,现在可以用电脑查出书的存放位置呢。」 我把握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藉机揶揄八云。 他冷哼了一声,故意别过头去。你也有这一天呀,活该! 我在电脑的触控萤幕上搜寻《基度山恩仇记》,转眼间就找到了。 「呃……上面写着外国文库区,那应该是d-1那一排吧?」 「不对。」 八云间不容发地插嘴道。 「咦?」 「我找的是精装版。」 「管他是不是精装,只要能读就好了嘛。」 「不好!我只要精、装、版,其余免、谈!」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完全不懂为何他如此坚持于精装版,难道是精装版和文库版的译者不一样吗? 我有些朋友也专爱钻研各种译本的不同之处,并乐在其中。 呃,精装版是放在—— 我再度望向显示在萤幕上的书籍清单。 「找到了。呃……啊,收藏在仓库里。」 我们学校的图书馆不够宽敞,因此容纳不下的旧书都会定期移到仓库,只将需要的书排到架上。 「难怪我找不到。」 八云搔了搔头,喃喃说道。 之后,我向管理图书馆的老师借了钥匙,和八云两人共同走向地下仓库。 这个只铺着水泥地板的四十坪空间,四处堆放着塞满书籍的纸箱。 我望向附近的一个纸箱,上头只写着一个以奇异笔标记的日期。 这八成是将书籍从图书馆移到仓库的日期吧。 「资料上说这本书是在两年前的三月十日移到仓库的。」 「三月十日是吧。」 八云简短地答腔后,便由身边最近的纸箱开始逐一确认日期。 话说回来—— 「这些量还真多呀。」 矗立在我面前的纸箱,堆得比我个头还高。 光是确认这些纸箱的日期恐怕就得花上不少时间,再说,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有几个相同日期的纸箱。 从这堆纸箱山里找一本书,根本就是大海捞针嘛。 「你真的不要文库本?」 「不想找的话就算了,我从来没叫你帮我找。」 八云没好气地说道。 为什么你这个人讲话非这么冲不可? 气归气,我还是将包包放在附近的工作台上,和八云一起着手寻找标有「三月十日」的纸箱。 「为什么你突然想读那本书?」 检查第一个纸箱时,我试探性地问了八云。 瞧他不惜大费周章地寻找那本书,想必它对他来说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回忆。 「谁说我要读了。」 「咦?」 我不由得停下手边的工作。 「干嘛?」 「既然你不读,那为什么要找它?」 「有空聊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快点找!」 「是是是,属下遵命。」 「『是』说一次就够了。」 什么嘛,你刚才不是说「我从来没叫你帮我找」吗—— 之后,我们俩几乎没有交谈,只是不厌其烦地反覆拆开标有「三月十日」的纸箱,从中寻找《基度山恩仇记》。 「就是它!」 经过一小时后,八云站起来大喊道。 他将书放在工作台上,先是拭去满头的汗水,接着才一页页地翻阅。 最后一页夹着一枚白色信封。 「找到了。」 八云大松一口气地说道。 「该不会你在找的是……」 「没错,就是这个。」 他若无其事地拿起信封,迈步离去。 「既然如此,那你就早说嘛。」 我赶忙追过去抗议道。 「谁教你不问。」 又是这招!再说—— 「我明明就问过了。」 「你不要这么爱生气行不行?还有,锁门就交给你了。」 说完后,八云匆忙地离开了仓库;我好心帮他找书,他却连一句谢谢都不说。 而且还叫我锁门—— 「讨厌!什么态度呀!」 非叫他向我道歉不可!关掉电灯、锁好门后,我赶紧朝着八云追去。 我跑上阶梯、来到校舍外,终于在中庭的某棵枫树下追上了八云。 「你也未免太我行我素了吧!我好歹帮你找过书,解释一下好不好!」 我朝着八云的背影大叫道。 八云停下脚步,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才开始对我娓娓道来。 「这所学校的某个学生写了一封信给老家的父母,她把那封信跟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书一并放进包包,然后就出门了。」 「所以它才会夹在书里呀。」 「没错。」 可是—— 「为什么你要找这封信?」 「因为那个女学生拜托我帮她找。」 「喔——」 明明是我自己问他这个问题,却又不自觉表现出兴趣缺缺的模样。 这个爱唱反调、刻意远离人群的八云竟然会大费周章地为他人找信,想必这位女孩一定跟他很亲近吧—— 一想到这儿,我的胸口突然隐隐作痛。 我到底是怎么了?他有女朋友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况且,我根本没必要为此而烦恼。 「对了,我还有另一件事想拜托你。」 八云一面大打呵欠,一面说道。 「什、什么事?」 「这封信帮我投到邮筒里。」 他边说边将信封递给我。 「咦?我?」 「对。」 「这交给本人投不是比较好吗?」 「她办不到。」 「为什么?」 「因为她出门后就被车撞死了。」 八云的话语令我大感震惊,忍不住身体发颤。 这样啊。原来,是那名往生的女孩拜托八云找出这封没能寄给双亲的信—— 「欸,我们是不是应该跟她父母解释一下来龙去脉?」 我脱口说出脑中不经意浮现的想法。 「不需要。」 「可是,如果就这么贸然寄去,他们说不定会认为这是恶作剧。」 「人家可是她的父母,是不是恶作剧看笔迹就知道了吧。」 「但是……」 「接下来你可别再纠缠我了。」 八云转头说道。 起初我以为他这句话是冲着我说的,听得我一阵心痛,但不久便发现自己会错意了。 八云的视线落在一棵掉着落叶的枯树上。 我想,他一定在那儿看见了某个人。 我也跟着注视那个地方,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一名深深点头致意的女孩。 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真受不了。」 八云咕哝了一声,接着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大呵欠,边搔着那头乱发边慢条斯理地迈步离去。 尽管八云爱挖苦人又爱说反话,他还是无法对有困难的人见死不救。 一想到这儿,总觉得我的心又雀跃了起来。 「欸,我好歹帮了你,你就跟我道个谢嘛!」 我朝着八云的背影一路追去—— 后记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1 洞悉一切的赤瞳》,本人由衷感激。 这部作品的起点,始于我在四年半前边当上班族边写的《赤い只眼》这本小说。 这是我所写的第一本推理小说。 当时我用这部作品参加文学奖,但可惜没有得奖;后来我存钱自费出书,结果销量非常差,到头来只留给我缴不完的贷款。 一年后,意志消沉的我认识了责编y先生,我将本作全面修稿并在标题加上「心灵侦探八云」几字,终于得以出版。 之后又过了三年,本作成了突破八集的系列作品,如今也即将推出新装文库版了。 人算不如天算,人生真的很难以预料。 藉着此次改版的机会,我任性地要求角川书店的责任编辑k先生让我大幅修稿,而他也首肯了。 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我本人想藉由本作来感受自己在这三年半来,究竟成长了多少。 就这样,第三次修稿开始了。 着手修稿后,我觉得自己似乎正审视着以往的自己,因此感到莫名羞怯,不过也很乐在其中。 时至今日,我再度正视自己的作品,同时也相信自己比以往成长了不少。 赐给我此次机会的角川书店所有相关人员,本人在此由衷感谢各位。 希望下一部作品也能这样大幅修稿,期待再度与各位见面。 平成二十年(二〇〇八年) 春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1 洞悉一切的赤瞳》,本人由衷感激。 这部作品的起点,始于我在四年半前边当上班族边写的《赤い只眼》这本小说。 这是我所写的第一本推理小说。 当时我用这部作品参加文学奖,但可惜没有得奖;后来我存钱自费出书,结果销量非常差,到头来只留给我缴不完的贷款。 一年后,意志消沉的我认识了责编y先生,我将本作全面修稿并在标题加上「心灵侦探八云」几字,终于得以出版。 之后又过了三年,本作成了突破八集的系列作品,如今也即将推出新装文库版了。 人算不如天算,人生真的很难以预料。 藉着此次改版的机会,我任性地要求角川书店的责任编辑k先生让我大幅修稿,而他也首肯了。 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我本人想藉由本作来感受自己在这三年半来,究竟成长了多少。 就这样,第三次修稿开始了。 着手修稿后,我觉得自己似乎正审视着以往的自己,因此感到莫名羞怯,不过也很乐在其中。 时至今日,我再度正视自己的作品,同时也相信自己比以往成长了不少。 赐给我此次机会的角川书店所有相关人员,本人在此由衷感谢各位。 希望下一部作品也能这样大幅修稿,期待再度与各位见面。 平成二十年(二〇〇八年) 春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1 洞悉一切的赤瞳》,本人由衷感激。 这部作品的起点,始于我在四年半前边当上班族边写的《赤い只眼》这本小说。 这是我所写的第一本推理小说。 当时我用这部作品参加文学奖,但可惜没有得奖;后来我存钱自费出书,结果销量非常差,到头来只留给我缴不完的贷款。 一年后,意志消沉的我认识了责编y先生,我将本作全面修稿并在标题加上「心灵侦探八云」几字,终于得以出版。 之后又过了三年,本作成了突破八集的系列作品,如今也即将推出新装文库版了。 人算不如天算,人生真的很难以预料。 藉着此次改版的机会,我任性地要求角川书店的责任编辑k先生让我大幅修稿,而他也首肯了。 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我本人想藉由本作来感受自己在这三年半来,究竟成长了多少。 就这样,第三次修稿开始了。 着手修稿后,我觉得自己似乎正审视着以往的自己,因此感到莫名羞怯,不过也很乐在其中。 时至今日,我再度正视自己的作品,同时也相信自己比以往成长了不少。 赐给我此次机会的角川书店所有相关人员,本人在此由衷感谢各位。 希望下一部作品也能这样大幅修稿,期待再度与各位见面。 平成二十年(二〇〇八年) 春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1 洞悉一切的赤瞳》,本人由衷感激。 这部作品的起点,始于我在四年半前边当上班族边写的《赤い只眼》这本小说。 这是我所写的第一本推理小说。 当时我用这部作品参加文学奖,但可惜没有得奖;后来我存钱自费出书,结果销量非常差,到头来只留给我缴不完的贷款。 一年后,意志消沉的我认识了责编y先生,我将本作全面修稿并在标题加上「心灵侦探八云」几字,终于得以出版。 之后又过了三年,本作成了突破八集的系列作品,如今也即将推出新装文库版了。 人算不如天算,人生真的很难以预料。 藉着此次改版的机会,我任性地要求角川书店的责任编辑k先生让我大幅修稿,而他也首肯了。 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我本人想藉由本作来感受自己在这三年半来,究竟成长了多少。 就这样,第三次修稿开始了。 着手修稿后,我觉得自己似乎正审视着以往的自己,因此感到莫名羞怯,不过也很乐在其中。 时至今日,我再度正视自己的作品,同时也相信自己比以往成长了不少。 赐给我此次机会的角川书店所有相关人员,本人在此由衷感谢各位。 希望下一部作品也能这样大幅修稿,期待再度与各位见面。 平成二十年(二〇〇八年) 春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1 洞悉一切的赤瞳》,本人由衷感激。 这部作品的起点,始于我在四年半前边当上班族边写的《赤い只眼》这本小说。 这是我所写的第一本推理小说。 当时我用这部作品参加文学奖,但可惜没有得奖;后来我存钱自费出书,结果销量非常差,到头来只留给我缴不完的贷款。 一年后,意志消沉的我认识了责编y先生,我将本作全面修稿并在标题加上「心灵侦探八云」几字,终于得以出版。 之后又过了三年,本作成了突破八集的系列作品,如今也即将推出新装文库版了。 人算不如天算,人生真的很难以预料。 藉着此次改版的机会,我任性地要求角川书店的责任编辑k先生让我大幅修稿,而他也首肯了。 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我本人想藉由本作来感受自己在这三年半来,究竟成长了多少。 就这样,第三次修稿开始了。 着手修稿后,我觉得自己似乎正审视着以往的自己,因此感到莫名羞怯,不过也很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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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应该走快点吗?」 「是的。」 男子答腔后再度举步迈进,然而步调依旧慢条斯理。 ——这家伙是怎样?为什么他还是一副从容自在的样子? 「那个小孩人在哪里?」后藤忍不住扬声问道。 男子再度停下脚步,从口袋中慢慢伸出右手,指向黑漆漆的前方。 「由这条路直走。」 「直走就可以找到他吗?」 「前面有一栋施工中的大楼。」 「他在那里吗?」 「是的。」 「好。」后藤答腔,同时踏着柏油路往前奔去。 他知道男子所说的那处大楼工地的位置。那里距离这儿约莫一百公尺,用跑的不到二十秒就到了。 目标建筑很快便映入眼帘。那是一栋五层楼建筑物,只有一楼和二楼有水泥墙,再上去便是裸露出来的钢筋。 他真该一开始就这么做的。回头一看,方才那名男子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了。 后藤踏进工地,瞧见大楼前有一辆未熄火的小型红色汽车停在那儿。 他走近车窗边一看,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这就怪了。」后藤嘀咕一句,接着冲进大楼中。 这下总算不必再淋雨了;但这儿实在太暗,伸手不见五指。 后藤抽出插在腰间的手电筒,按下开关左右探照。 这儿还没有做出隔间,是一片空有柱子的宽广空间。 匡锒! 耳边传来东西滚动的声音。 后藤改由左手拿手电筒,接着右手抽出警棍,蹑手蹑脚地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缓步前进。 柱子的阴影处有东西动了。 他用手电筒照过去。 有了——! 有个人正背对着他蹲在那儿。 「我是警察!你在干嘛?」 那人被后藤的声音吓得回过头来。 她是一名年约二十多岁的女子,肌肤白里透红,五官端正;一头披肩的乌溜溜秀发,正滴答滴答地落着水滴。 她确实美得令人屏息,但后藤认为她看起来不像是真人。 女子不发一语,炯炯有神地睁着那双凤眼,薄薄的红唇不断打着哆嗦。 「没听到我的话是不是?你在干嘛?」 「我……要杀……」女子终于开口了。 她的嗓音与外貌相反,沙哑得有如一名老太婆。后藤听不大清楚她的话。 「你说什么?」 「我要杀他。」女子又重复一次。 这回后藤听得一清二楚。 「你要杀谁……」 话才说到一半,后藤便不禁屏住气息。女子前方有个小学生年纪的小孩仰躺在那儿,而女子正双手掐着他的脖子。 「住手!快把手放开!」 后藤这一喝之下吓得女子全身僵硬,但她依旧死命地用力掐着小孩的脖子。 「放手!」 「不行!这孩子我非杀不可!」 「不要闹了!」 「别妨碍我!」女子疯狂地挣扎、抵抗。 「有话可以慢慢说,你先放开那孩子!」 「我非趁现在杀了这孩子不可!否则他一定会害死很多人!就像那家伙一样!」 女子的喊叫声回荡在水泥大楼中。 「你在说什么鬼话!」 「放开我!杀了这孩子后,我也要……」 可恶!你想带着孩子一起死吗! 既然有理讲不清,那就只好使出蛮力了。 后藤用警棍攻击女子的手臂,然后趁着她痛得蹲下来时飞扑过去。 女子在水泥地上连滚好几圈,趴倒在地。 后藤赶紧伸手触摸躺在地上那名孩童的颈动脉。 ——他没事,脉搏还在,而且也有呼吸。太好了! 「喂,你没事吧?」 后藤摇摇小孩的肩膀,紧接着他马上睁开了双眼。 然后面无表情地一骨碌站起来。 那孩子明明才刚经历恐怖的体验,却既不哭泣、也不大叫;他是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呢,还是说—— 对了,那个女人呢? 后藤将视线转向女子倒下的地点,但那儿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本来想马上追过去,但又想到不能将这孩子独自留在这儿,于是只好死心,转向那小孩。 「已经没事啰。」他闷不吭声。 「你叫什么名字?」 「八云。」 「这样啊,你叫做八云啊。」 后藤摸摸小孩的头。白皙的肌肤加上一双凤眼,这孩子的长相真是像极了那女人。 刚才那女人是这孩子的母亲吗? 后藤捡起方才打斗时掉在地上的手电筒,照向那孩子的脸。 一时之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并没有错。 这个小孩的左眼有如熊熊燃 烧的烈焰般,染成了一片朱红。 第一章 附身 1 这场黎明时降下的雨,直至过了中午仍旧没有停止的迹象。 不只如此,雨势还越来越强了。 哗啦哗啦地奏起无数声响的水滴,微微造出了霭气。 尽管进入三月后天气已逐渐回暖,在这场雨的搅局之下,即将到访的春天也只好暂时止步了。 早知道就不要出门——真由子满肚子后悔地走在河岸的人行步道上。 雨水淋得休闲鞋由外湿到内,穿起来真恶心。 说到底,都是挑这种日子把人约出来的美树不对。说什么失恋了很寂寞,仔细想想,这已经是她今年第四次失恋了。 在季节结束时失恋,新的一季来临时又再度热恋——这女人还真现实。反正一到春天,她一定又会爱上新的对象。 真由子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蠢毙了。 她在水门前停下脚步,将伞夹在肩膀与脖子间,对着双手吐气。 好冷。吐出的气息白茫茫的,冻得红通通的指尖微微颤抖。 轰隆隆—— 耳边传来地鸣般的声响。 真由子转动眼珠观察四周。 她马上就找到声音的来源了,原来是挟带着泥沙、水流越来越湍急的河水。 水位增高、变成黄褐色的河流,宛如一群狂奔中的野牛。 狂风怒吼着。 「啊!」 她扬声大叫,但为时已晚;由下往上卷起的狂风,瞬间将她的伞吹到远方。 白色塑胶伞一边旋转,一边掉落在河堤上。 「哎唷,讨厌!」 真由子忍不住脱口抱怨,然后追着伞想走下河堤草坪,却在湿润的草坪上跌了一屁股,就这么滑下河堤。 「讨厌!我受够了!」 她觉得自己好悲惨,但还是忍住泪水,双手将身体撑起。她的屁股和手肘传来阵阵刺痛,这一跤可能将她的皮肤擦伤了。 雨伞在河边被风吹动。 真由子的浏海不断滴着水。尽管她认为现在捡伞也于事无补,仍然朝着雨伞迈出步子。 「……住……手…」 正待她想伸手捡伞时,耳畔传来说话声。 「是谁?」 她试探性地问道,但无人答腔。大概是把风声听成人声了吧?真由子吸着鼻水,再度弯腰想捡拾雨伞。 咻!又刮风了。 「啊!」 雨伞从真由子指间滑出去,在河川上载沉载浮,最后被浊流吞噬殆尽。 她无能为力,只能呆呆地眺望这幅景象。 真的是倒霉透了—— 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把新伞吧!然后今天也别去美树家了,还是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比较实在。 「……住……手……」 当她背对河川踏出一步时,这声音刹时又出现了。 这次绝对没听错,是人的声音。 「是谁?」 真由子边回头边发问,然而依旧无人回应。 「求……求……你……」 这声音萦绕在真由子的耳畔,挥之不去。 谁?是谁?——真由子环顾四周,想找出声音的来源。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她觉得似乎有股非常不祥的预感。 过了半晌,一幅惊人的景象映在真由子的眼底。 她吓得倒抽一口气;湍急的浊流中央有一名约国中生年纪的少女,河水浸到她的肩膀,汹涌的急流几乎要将她冲走。 她将手伸向天空,看起来似乎在挣扎。河岸距离少女约有五十公尺远,这对不擅长游泳的真由子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即使她游泳技巧了得,只怕在这激流中不只救不了人,还可能赔上自己的小命。 「来人,来人啊!有女生溺水了!」 真由子拼命扬声呼唤,却只换来轰隆隆的浊流奔腾声,仿佛在嘲笑她白费工夫。 「我去找人来帮忙,你再撑一下喔!」 真由子对河中的少女呼喊道。 少女看起来好像稍微往上浮了一些,宛如在回应真由子。起初她还以为看错了,但—— 少女的肩膀、胸部、腰部,确实正慢慢地、准确地逐渐浮上来。 最后,少女站立在这条湍急的河面之上。 「呀!」 目睹这幅令人难以置信之景象的真由子,将少女的模样鲜明地烙印在脑海中。 她看不清她的脸,但可以确定她将一头黑长发绑成马尾,穿着西式学生服。 那名少女开始缓缓地沿着水面,朝真由子迈步而来。 这怎么可能?人类不可能走在水面上的——! 这件事超乎真由子的理解范围,将她的思绪搅得一团乱,身体也顿时僵硬得动弹不得。 少女正朝她逐渐逼近。 「不要!不要过来!」 真由子扯着喉咙大叫,而少女竟瞬间消失了。 眼前只留下一片奔腾的激流,仿佛少女打从一开始就不在那儿。 这是错觉吗?还是一场梦? 真由子抚着胸口反复深呼吸,想整理自己紊乱的思绪。 啵啵! 脚边传来了水声。 啵啵啵啵! 岸边有水泡浮起,弹了上来。什么?怎么回事? 啪唰! 有东西碰到真由子的脚。 好冰,湿湿黏黏的。该不会—— 真由子战战兢兢地将视线往下移。 只见河川中有只泡成紫红色的腐烂人手伸出水面,攫住真由子的脚踝。 「呀——!」 嘈杂的雨声,掩盖了真由子惊惧万分的惨叫声—— 2 尽管雨势变小,雨却依然下个不停。 土方真琴伫立在红绿灯口,从伞下仰望天空。 ——这片单调的灰色天空,真令人提不起劲。 真琴之所以会这么想,并不完全是因为下雨的关系。今天她没挖出半点情报,如果就这么双手空空回公司,铁定会被上司数落一顿。 那个人说话的语气死气沉沉的,和这天气有得比。 真琴只是个刚进公司两年的新人,因此深知自己被念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她不喜欢别人总把她父亲搬出来奚落她:「我看你是警察署长的女儿才用你的,结果你连一条新闻也挖不出来?」 这句话总令真琴忍不住翻脸。 她不曾在面试时说过自己是警察署长的女儿,也不记得自己说过能从父亲那儿挖出情报之类的鬼话。 真琴知道这种说法很不负责任,不过她觉得这都是公司自己一相情愿的想法。 就算她是警察署长的女儿,身为署长的父亲也不可能滔滔不绝地对她大肆爆料;况且在真琴的记忆中,父亲从来不曾在家中谈论公事。 对任职于警界的人来说,没有比署长的女儿跑去当记者更令人头疼的事了。因为你既不能提供情报给她,也不能对她轻忽怠慢。 就拿刑事课长井手内来说吧,他甚至一见到真琴就马上拔腿逃走。 在这当中,唯有一个人不把「署长女儿」这头衔放在眼里,泰然自若地和真琴谈话——他就是那个豪放不羁、堪称刑警典范的后藤刑警。 然而,能以平常心对待真琴不代表愿意提供情报。「烦死了——!」「不知道啦!」「给我滚!」真琴从他口中得到的只有这三句话,不过这也比被当成皇亲国戚对待来得好多了。 话说回来,真琴已经有一阵子没看见后藤刑警了。 听说他在追捕嫌犯时意外肇事,因此被发放边 疆去了。 叽! 一阵金属摩擦声,将真琴的思绪拉回现实。 紧接着是东西掉落时引发的轰然巨响—— 她将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惊见斑马线中央有个人倒在血泊中。 而距离伤患数公尺远的地方,则有辆车的轮胎正冒着白烟,停驻在那儿。 真琴随即将手上的伞丢到一旁,冲向仰躺在地的伤患。 他是名年约二十出头的男子,五官端正却瘦得异常,凹陷的眼窝深处那双眼眸,已失去了光芒。 他的后脑勺凹陷,从左额到鼻梁绽出一道裂痕,血流如注。 真琴跪在柏油路上,对他连声唤着:「你没事吧?」一边取出手帕,压住他的伤口。 「振作一点!」 她摇了摇他的肩膀,然而毫无反应;接着她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不料连呼吸声、心跳声都完全听不到。 他已经没救了—— 即使真琴心中如此揣想,仍旧从包包出掏出手机,拨打一一九找救护车。 此时,她骤然感觉到背后有人。 他是那个肇事的驾驶吗?真琴握着手机回头一望—— 伫立在眼前的是一名男子。他身形消瘦,额头上冒着鲜血。 「咦?」 他跟倒在地上那名男子长得如出一辙。 为什么会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真琴脑中一片混乱,但还是想起公司前辈曾告诉她的话。 在车祸现场采访时,有时会看到往生者在周遭流连、晃荡。 据说,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已死,才会在那儿徘徊不去。 那时真琴只当这是前辈编出来吓唬后进的无聊鬼故事,想不到—— 男子扭动那双薄唇,露出尖锐的犬齿冷笑。 他的笑容,充满了冰冷的敌意。 男子下颔的血,一滴滴地落在真琴的脸颊上。 滴答!滴答! 我要逃走!我得早点逃离这里才行!——尽管脑中这么想,她的身体却如同套上枷锁般动弹不得。 某种东西流进了真琴体内。 一种陌生的不明物体。 ——不要! 有声音!是那男人的声音!他仿佛正直接对着真琴的脑部诉说着什么。 ——我不想死! 她感到身体奇痒无比,好似有虫在她身上四处爬动。 「喂,这里是一一九。」 手机听筒传出接线生的声音。 真琴很想回话,但嘴巴却完全不听使唤。 ——我不想死! 她全身瘫软无力,手机从她手中滑落。 「喂?您怎么了?喂……」 接线生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遥远。 而她的意识,就这么一点一滴地被拖进黑暗中—— 3 小泽晴香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这是一座盖在国道旁的小公园,园内除了长椅外空无一物。抬眼望去,可以瞧见巍巍耸立的户隐山峦(注:横跨长野县与新潟县的山脉)。 多么熟悉的地方,这是她长野县老家附近的儿童公园。 阳光温暖极了。 矗立在公园一隅的樱花树,飘然舞落一片片淡红色花瓣。 有两名女孩正在玩着足球的传接球游戏。 那是一对双胞胎。其中一人是我,而另一人则是姐姐绫香。 这是梦境—— 这是我过去的记忆—— 之后的发展,我记得一清二楚。 年幼的我接不到姐姐绫香丢来的球,于是慌慌张张地跑去捡球。姐姐笑了。 ——你的眼睛要盯好球啦! 姐姐说道。 年幼的我捡起足球,默默地望着姐姐。 我好不甘心!姐姐总是能接好球,而我却老是漏接。 ——晴香,快点! 姐姐催促着我。我高举手臂,想要用力丢过去。 「不行!快住手!不可以丢出去!」 晴香起身对年幼的自己喊道。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传到她耳里。 年幼的我将球丢出去。 「不行!」我边呐喊边冲过去。 时间慢了下来,仿佛电影慢动作般一格格播放。 从手中抛出的球,在空中划出比往常更高的抛物线。 姐姐跳了起来,但没有接到球。足球飞出公园,滚到马路上。 姐姐追着那颗球跑出去。 「不行!不要追那颗球!」 姐姐没有听到我的呐喊。 ——什么嘛,姐姐你自己还不是接不到。 年幼的我说道。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稍微整她一下而已。 我真的没有恶意—— 姐姐捡起滚到马路上的球,一辆白色厢型车疾驶而来。 我下意识地紧闭双眼。 紧急煞车声与震撼地面的轰然巨响,回荡在我耳畔。 太阳穴好痛。我双腿无力,瞬间瘫坐在地。 我早知道下场会是这样。 ——所以我才说不能追那颗球啊! 无论我如何呐喊,都无法改变过去。 此时,我忽然觉得双手湿湿黏黏的,睁眼一看—— 「啊!」 我不自觉惊呼一声。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血液一滴滴地从我指尖滴落。 「晴香,你是故意丢到远处的吧?」姐姐伫立在我面前。 她的头颅侧边破裂,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白衬衫的肩头。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现在讲这些借口,已经太迟了。」 「不是的,这不是借口!」 「我死了……是你害死我的……」 语毕,姐姐的身体同时粉碎一地,宛如摔碎的玻璃艺品。 「不要!」晴香边叫着边从床上弹起来。 她紧握的双拳中渗着汗水,呼吸也紊乱无比。 这是我的记忆重现,是我嫉妒姐姐所换来的报应。 这是我所犯下的一桩,无可饶恕的罪孽—— 4 太阳还没完全升起,住宅区的某座垃圾场前便挤满了人潮。 它位于电线杆旁,四周是铁制围栏,而上方则装了防止乌鸦闯入的网子,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地方;当然,这些人潮并非为了丢垃圾而来,而是因为垃圾场中出现了不该有的东西。 一具国中女生的遗体—— 发现这具遗体的人,是一名赶在上班前来这儿丢垃圾的男性上班族。 畠秀吉跪着端详这张稚气未脱的少女脸庞;她双眼圆睁,表情停留在惊愕的时光中。 她是松本美穗同学,从昨天起便下落不明。她是否在痛苦中意识到自己即将死去呢?畠秀吉脑中忽然浮现这个想法。 法医的工作,就是在警方的委托之下解剖遗体。 人们总是对不会动的尸体产生无谓的恐惧,但畠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受;无论那具遗体多么令人不忍卒赌,他也无动于衷。 他之所以从事这项工作,纯粹是为了兴趣。人类需要流失多少血、哪个部位受到多么严重的冲击、失去哪些器官—— 才会死呢? 如果人类拥有灵魂,所谓的死亡,便是指肉体和灵魂失去联系。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联系着肉体和灵魂呢?灵魂什么时候会被迫脱离肉体呢? 人人都说他是变态,但畠反倒想问问大家: 难 道你们不想了解生与死之间的界线吗? 「这下就成了连环案了。」 旁边一个小跟班刑警说道。畠听了觉得一头雾水。 「什么连环案?」 畠抬头望向那名刑警问道。 「就是那个啊,一个月前的案子。」 「喔,你说掐死被害人后弃尸在河川那件案子啊。」 畠随即想起那件凶案。 那件案子也一样惨绝人寰。她是一名就读当地国中的女孩,名字叫做木下亚矢香。畠记得她的爸爸是个医生。 打从放学和朋友们道别后,她就失去了下落。警方原本将这案子当成绑票案受理,但嫌犯迟迟没有提出勒赎;数天后,她的遗体在多摩川的某座水门被人发现。 警方研判凶手先勒死她,然后才将之弃尸在多摩川。 这名少女也是在数天前起下落不明,由家长向警方提报失踪人口。 直到遗体被发现前,嫌犯同样没有提出任何勒赎。上一次是勒死,这回是溺死;死因不尽相同,但案件发生的地点以及瞄准少女放学途中犯案的手法,确实很相似。 「目前好像还有另一名少女下落不明。」 「另一名?」 「是的,这点已经经过证实了。她是和这次的被害人——美穗同学就读同一所学校的女孩,名字叫加藤惠子。打从她失踪以来,嫌犯尚未提出任何勒赎。」 「没有任何勒赎……」 既然如此,这恐怕是以杀人为目的的连环绑架案。 讨厌的案子—— 畠站起身来,走出围着蓝色塑胶布的命案现场。 黄色警戒带的另一侧,是一群好奇的围观民众。 畠心想:这又不是什么庆典,有什么好看热闹的?既然那么想看,那就给他们看个过瘾好了,保证那些人吓得大气不敢吭一声。 无意中,畠在那群看热闹的民众中感受到一双回然不同的视线。 一名戴着墨镜的高大男子,在那群闹烘烘的围观者中,独自一人露出冷笑。 ——凶手一定会回到犯罪现场。 畠猛然忆起这条被警界奉为圭臬的经验法则。 5 石井雄太郎反复调整了领带好几次,这才站在门前。 他紧张不已,心脏怦通作响。 「冷静点,最重要的就是第一印象!」 石井为自己加油打气,一边望向挂在门上的牌子。「刑事部刑事课特别悬案搜查室」——这是本月刚设立的部门,也是今天石井被分发到的单位。 想不到这一天真的来临了——石井兴奋难耐,遏止不了胸口那股悸动。 在这扇门的另一侧,有一位解决无数奇案的传奇刑警。他的观点独树一格,推理能力出类拔萃,而且还拥有特殊情报来源。 据他所称,他的情报来源是被害人的亡魂。 人人都叫他「灵异刑警」。 起初大家都嘲笑他,然而随着时间流转,嘲笑也演变为敬畏,最后连警方也不得不认同他的能力——这间特殊悬案搜查室就是这么来的。尽管他身上有各式各样的传言,石井却坚信着: 警方不得不承认,这位传说中的灵异刑警后藤和利真的很厉害! 石井从以前就很喜欢灵异题材。国中时他曾在电视上看到利用透视能力寻找失踪者的节目,心中大为雀跃,甚至还感动地认为自己目睹了人类的神秘超能力。 从那以来,他便读遍了所有的灵异书籍。透视、瞬间移动、阴阳眼——这些虽未能获得科学证明,但他深信这些特殊能力是确实存在的。 对这样的石井来说,后藤无疑是他尊敬的对象。 他的记事本中夹着偷拍来的后藤独照,这是他的护身符。石井总想着有一天要好好和他畅谈一番,想不到他真的被调到后藤的部门了。他打从心底觉得:当刑警真是当对了。 石井顿时眼泛泪光。 好,进去吧!他在心中如此低语,接着敲门。 没有人应门。 尽管他一时感到困惑,仍旧马上将之抛开。我又不是客人!我是今天分发到这单位的刑警耶,怎么可以等人来接待呢? 加油,石井雄太郎!他鼓励自己,一鼓作气地将门打开。 「打扰了,我是今天分发到本单位的石井雄太郎巡查(注:日本警察阶级最下阶)。小弟不才,请前辈多多指教!」 他边敬礼边扬声喊道。 还是无人应声,办公室内静悄悄的。 他环视四周。这是一间没有半扇窗户的四坪宽办公室,当中只有两张面对面并在一起的桌子,空间相当狭小。 这儿一个人影也没有。 ——糟了,我居然不小心准时出勤了!他可是功勋彪炳的刑警呢,这时肯定已经出外查案了。唉,怎么会这样呢? 石井痛骂着自己的天真。 吼—— 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传进失望的石井耳中。 什么—— 他职战兢兢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啊!」 桌子后方有两张椅子并在一起,只见一名男子将它们当成床铺睡在上头。他身材健壮,但两条胳膊却没出息地垂在地上,张着大嘴打鼾。 后藤刑警—— 他的下巴蓄着髭须,衬衫泛黄;瞧他这副德行,简直跟睡在车站月台的醉汉没两样。 不,不是这样的。镇日忙于公务的后藤刑警,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呢!话虽如此,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他不管。 「呃、呃……不好意思……」 石井靠近熟睡中的后藤,摇晃他的肩膀。后藤闭着眼睛挥开石井的手,接着翻身—— 然后从椅子上掉下来。 咚!这声钝响吓得石井急忙后退一步。 6 大学英语讲师小河内,对着坐在面前的学生递出一张照片。 他的名字是齐藤八云—— 他一脸颓废,整个身子懒散地瘫靠在椅背上,真是懒惰年轻人的最佳写照。 发型乍看之下相当凌乱,但这应该就是时下的「颓废风造型」吧?他穿着旧牛仔裤与白衬衫,表现得异常老成——不,或许该说是浑身散发着谜样的氛围。 小河内觉得自己心中的想法似乎被看得一清二楚,静不下心来。 八云只瞥了照片一眼,便胸有成竹地扬起嘴角。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档子事啊。」 「我觉得这照片越看越诡异,实在没办法置之不理。」 小河内苦笑道。 他递给八云的是和女儿去别墅玩时所拍的照片,女儿聪子伫立在山毛榉前微笑,乍看之下是张平凡无奇的照片。 然而,当他将照片收进相簿时,觉得好像不太对劲。 山毛榉的树干上,映着一张人类的脸孔—— 小河内从一名姓相泽的学生口中得知八云的传闻,听说他具有神通力,还引导警方解决去年一桩对校誉打击甚大的凶杀案。他原本半信半疑,但获知这名齐藤八云的舅舅是寺庙住持后,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姑且来找八云谈谈看。 「然后呢?」八云打了个大呵欠。 「我听说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是大学生耶,应该说我是念书的专家才对吧。」 「嗯,话是没错啦……呃,我想请你帮我鉴定一下这张照片。」 「我懂了。」 八云喃喃说道,接着再度望向照片,以左手食指扶着眉心,似乎思考着什么。 「怎么样?」 小河内耐不住漫长的沉默,不禁开口问道。八云将视线从照片上挪起,叹了口气。 「老师,这张照片很危险。」 「危险?」 「是的。最近贵府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怪事?」 「任何小事都无所谓,请告诉我。」 小河内回想这几天所发生的事,然而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怪事。 「不,好像没有耶……」 「请您仔细想想,这张照片传出了非常强烈的怨念。」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昨天我踩空楼梯,擦伤了膝盖。可是,这种小事……」 「就是这个!」八云高声打断小河内的话,伸出食指指向他的鼻尖。 他顿时吓了一跳。 「可是,这只不过是……」 一件小事——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都难免会踩空楼梯。 「如果您再这样置之不理,最后会引来大灾难喔。再这样下去,令媛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八云低头抬眼望向小河内,口气非常平淡,但这反而令小河内感到不安。 「这样子啊……」 「您绝对不能轻忽大意,否则日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小河内确实感到害怕,但没想到这居然攸关女儿的生命—— 「我、我该、该怎么做……」 「我来为您驱魔吧!既然知道贵府大难临头,我实在不能见死不救。」 「可是……」他伸出手掌,制止小河内往下说。 「我不会向您收钱的,此外也不会对外张扬。只是……」 「只是?」 「我选了老师的课,但是几乎没办法出席。」 「这样子啊?」 「您了解我的意思吧?」 八云加强语气说道,接着直到小河内点头,他才扬起薄唇微笑。 7 「不好意思,后藤刑警。」 坐在对面的石井战战兢兢地对后藤搭话,但后藤却置若罔闻,转动椅子背对他。 今天被调派到这里的石井刑警,实在教人抓狂。 他的长相纤细得像女人,还戴着一副做作到家的银框眼镜。 打从他来到这间办公室,就一脸别扭地盯着我,开口净问些「您的兴趣是什么?」、「您喜欢什么食物?」之类的话,又不是在相亲!——后藤开始怀疑石井是不是男同志了。 光是被发派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新单位就教人无聊得要死了,如今还跟这种家伙当同事,教人怎么提得起劲? 讲得好听点是「新部门」,说穿了就是被发派边疆。 警方目前的破案率不到百分之二十,而这个部门的工作就是收拾这些烂摊子。 乍听之下很好听,搞半天也只是被派来整理资料罢了。 蠢毙了,谁想干这种工作啊? 「不好意思,后藤刑警,方便请教您一些事吗?」 石井探出身子向我攀谈。你看不出来我不想理你吗?别这么不识相行不行! 后藤咂了个舌,此时内线电话刚好响了。 才响了一声,后藤便接起电话。 「喂,这里是刑事部什么跟什么搜查室。」 「拜托你把自己的部门名称记好行不行!」 对方是后藤的上司——井手内课长。他眼神凶恶,总是爱计较些芝麻蒜皮的小事;明明是慢慢爬到这地位的平凡人,却自以为自己是菁英,是个难应付的男人。 「叫什么去了?」 「啥?」 「部门名称。」 「刑事部刑事课特殊悬案搜查室啦!」井手内不悦地宣告道。 「喔——对对对,就是那个!能不能把名字改短一点啊?」 「受不了你……算了,你马上过来会议室!」 「要下棋是不是?」 「想也知道是谈公事吧!」 井手内高分贝的怒吼声令后藤不自觉拿开听筒。歇斯底里的男人最难看了。 「好啦好啦,我马上去就是嘛,反正我闲得要死。」 「顺便把那个菜鸟也带来!」后藤回头望向石井。 他正探身冲着后藤傻笑。假如他有尾巴,现在一定正摇晃个不停。 「呃,这点不太方便耶……」 「哪里不方便?」 「没有啦,我不太会应付他……」 「少啰哩啰唆的,快给我过来!」他大声挂断电话。 「麻烦死了——」 尽管后藤嘴上嘀嘀咕咕,仍然攫着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起身。 「不、不好意思,后藤刑警。」 石井欠身,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真是的,这家伙烦死人了。 「你在拖拖拉拉的干什么?走了啦!」 「是!」 石井精神抖擞地答腔奔来,却猛然被自己的脚绊倒—— 他的未来真令人担忧啊。 两人上楼梯来到四楼,打开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扉。井手内坐在会议桌边,似乎等得很不耐烦。 「什么事?」 「你们俩先坐下。」 后藤依照吩咐坐在椅子上,石井也坐在他身旁。 井手内搔着逐渐往头顶逼近的发线,叹了口气。照他的样子看来,接下来要说的恐怕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 「听好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们绝对不准泄漏出去。」 井手内压低音调,与方才那通电话截然不同。 后藤知道井手内特地将他们俩叫到会议室是为了私下谈话,但话题内容似乎比他想象中更严肃。莫非—— 「是要谈那桩连环绑架凶杀案吗?」后藤逼近井手内问道。 现在辖区内发生了两起连环绑架凶杀案,凶手趁着国中女生放学途中绑架被害人,然而却不提出任何勒赎,之后再直接将被害人弃尸,简直令人发指。目前已经有两名少女遇害,还有一人下落不明。 「我怎么可能把那么重要的案子交给你啊!」 说得这么直截了当,教人连生气的余地也没有。 「既然不是那个案子,那又是哪个案子?」 「这是土方署长本人要求办理的案子。」 「喔,你说那个木头人啊。」 后藤想起土方署长的面容,不禁脱口说道。 只要见过那位署长,相信每个人都会同意这句话。无论是他的长相或体型,都像极了木头人。 坐在后藤身旁的石井忍不住掩口窃笑,笑得身体一颤一颤:直到井手内清咳几声,他才赶忙止住笑意。「受不了!」井手内愕然地嘀咕一声,接着继续说道: 「你知道署长有个女儿吧?」 「知道啊,就是那个东北新闻的菜鸟记者嘛!她虽然是个女人,却很有骨气,观点也很新颖。」 后藤忆起她的姿态。 她面容素净、将一头长发束在身后,穿着深蓝色套装及休闲鞋,拼命地四处奔走。然而,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都没人愿意向她透露情报。 「谁教她父亲是木头人。」他不自觉冲口道。 「他不是木头人,是署长!」井手内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管他是署长还是长官,木头人就是木头人啊!」 「不要木头人、木头人的说个不停!你知道大家忍得多辛苦吗!」 忍?夹在上层跟基层之间的主管真可悲啊,想说的话都不能畅所欲言。 井手内那双凶悍的眼神开始惶惶不安地左右飘移。 而一旁的石井正憋着声音捧腹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 井手内将无处发泄的怒气迁怒到石井头上。石井吓得大气不敢吭一声,像只缩头乌龟般僵在那儿。 「然后咧?他女儿怎么了?」 待井手内恢复镇静后,后藤将话锋引回正题。 「嗯,总之就是出了很多问题……」 「她该不会惹出了什么案子吧?」 「不,也不是这样……就是……」 自己把人叫过来会议室,怎么讲话还吞吞吐吐的? 「拜托你说清楚点。」 「就是署长的女儿被附身了啦!」 「你说附身……该不会是……」 鬼附身? 「我自己是没有看到啦,但署长夫人似乎是这么认为的。」 「好死不死,对方又是署长的女儿——要是被八卦杂志踢爆,到时写出来的报导一定很有看头。」 「若是这件事泄漏出去,我会第一个怀疑你。」 井手内一脸严肃地瞪向后藤。 「然后呢,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是那方面的专家,你过去探探情况吧!」 「我才不是什么专家咧!再说井手内课长,你根本不信这一套吧?」 「废话少说!不管怎样,署长的女儿确实怪怪的。署长夫人已经先去找灵媒帮忙了。若是署长一家人真的加入什么奇怪的宗教团体,到时问题就真的大了!」 井手内涨红着宽广的额头,滔滔不绝地说道。他可能觉得自己被迫接下烫手山芋而感到很委屈,但我还不是一样? 我又不是灵媒,去了有什么屁用?况且—— 「这又不关我的事。」 「哪里不关你的事!我命令你马上去办!」 井手内双手用力拍桌并同时起身,那对睁得奇大的双眼差点从眼窝中飞出来。 你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吧?算了算了。 「知道啦!我去总行了吧?」 真的是麻烦死了—— 8 晴香在大学的音乐教室中愣愣地眺望窗外。 和煦的阳光,令人心旷神怡。早上很冷,晴香原本还后悔只穿薄帽t出门,所幸后来回暖了。 中庭的樱花树已经长出了青叶。只消再过一星期,固若金汤的花蕾想必也将绽放出满满的花朵。 现在是大学的春假期间,而今天正是晴香隶属的管弦乐队本年度最后练习日。 舞台上的指挥正在总结这一年来的成绩与缺失;尽管他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晴香却只听得见他的声音,而听不进他的话语。 即便练习时,她也无法集中精神,频频出错。 原因她很清楚,那就是早上梦见的那个关于她姐的梦。 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梦到姐姐了。 最后一次梦到她,是什么时候? 没记错的话,打从在鬼屋事件时首次和那家伙见面后,晴香便不再梦到绫香了。 他总是一脸颓废,既冷漠又完全不温柔;尽管长得有点帅,那张刀子嘴却足以令旁人完全幻灭。 他的左眼能看见死者的灵魂,或许是因为透过他和姐姐再度相会,我才会误以为自己已经获得原谅了。 但那怎么可能呢——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想必还是老样子吧!我好想见他,这样我的心情或许会畅快一点。 对了,等练习结束后,我就去见齐藤八云吧! 他一定会一脸颓废,张着大嘴大打呵欠地说道:「你来干嘛?」 晴香想象了一下,不自觉笑出声来。 「你在傻笑什么啊?」 指挥指向晴香,吓得她赶紧止住笑意。 全社团哄堂大笑。 待宣布解散后,晴香匆匆收拾包包,离开音乐教室。 她突然想起,前阵子曾和八云约好下次要在没惹上麻烦时去找他,看来这个约定今天就要实现了。 清早起床时那股如铅块般沉重的郁闷忽地一扫而空,她的脚步顿时也轻盈不少。 「晴香!」 当晴香正要走出校舍时,有人唤住了她。她是和她同社团的真由子。 晴香是负责长笛,而她是小提琴。由于担任的部分不同,因此她们仅止于浅谈之交。 「怎么了?」 「方便占用你一些时间吗?」 「什么事?」 「不瞒你说,有件事我想找你商量……」 其实她们俩并没有熟稔到能够聊心事,而晴香对真由子也没那么了解。 话虽如此,晴香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好含糊地答了声:「啊、嗯。」接着和她并肩坐在中庭长椅上。 「这是大约三天前发生的事——」 真由子所道出的内容,并不是恋爱、毕业后的出路这种稀松平常的烦恼,而是—— 恐怖的灵异体验。 真由子在雨天的某条河岸撞鬼(外貌是名少女),当时她拼命逃了出来,但从那天起,怪事便频频发生在她身上。 比如说鬼压床啦、觉得房间里有人啦、甚至还曾听过那名少女对她说:「我诅咒你——」 「求求你帮帮我!」 语毕,真由子眼泛泪光、双唇颤巍巍地泣诉道。 「为什么你会找上我呢?」 「我去找美树商量,结果她说只要是跟灵异体验有关的疑难杂症,晴香都有办法解决。」 其实晴香在途中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果然是美树搞的鬼—— 消息真是越传越离谱,我什么时候变成驱魔大师了? 「可是,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喔。」 「别这么说,当时你不是解决了美树的问题吗?美树还说你会驱魔呢!」 真是胡说八道。 当时为美树解决问题的人不是我,是齐藤八云。 他生来就拥有赤红的左眼,具有能看见死者灵魂的特异体质,之前便是活用这项专长帮助警方破案。 不过,八云仅能看见死者的灵魂,并不会驱魔;他只能倾听死者的心声,找出、排除令亡灵留恋阳世的因素而已。 晴香很想向真由子如此解释,然而却说不出口。 八云很忌讳自己那只红色左眼,因为它害得八云被骂为怪物,甚至差点被自己的母亲所杀。 他的特异体质可说是他心中的一块伤口,如今晴香怎能口无遮拦地随意说出来呢? 正当晴香左右为难时,真由子用力握紧晴香的双手,万般恳切地说:「求求你,只要你愿意帮忙,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晴香深知自己很不会拒绝别人。「啊,嗯。」到头来她还是捱不住人情的压力,脱口答应了。 只见真由子频频低头致谢,不断说着:「谢谢你、谢谢你!」甚至还由恐惧转为心安地任由泪珠滚落。瞧她这样子,如今更难拒绝了。 这么一来,晴香只好违背约定,带着麻烦去找八云了。 「这东西或许是线索之一,请你收下吧。」 真由子边说边递出一张折好的手帕。 晴香接过来将它摊在手心,原来里面包了一个手机吊饰。 五个类似骰子的立方体串连在一块儿,上头逐一写着英文字母。 ——「ayaka」。 晴香忽地觉得心头一紧。 「撞鬼那天回家后,我发现这东西卡在我的袖子钮扣上。」 真由子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 和我死去的姐姐同名(注:绫香的发音就是ayaka) ——这八成只是偶然罢了。然而即便我心知肚明,还是无法将它从脑海中挥去—— 9 石井意气风发地坐进白色丰田皇冠警车驾驶席。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能够见识到后藤刑警的真本事了!而且目标还是拯救被鬼魂附身的女性,光是想象就令人兴奋不已。 后藤慢条斯理地坐进副驾驶席,跷着二郎腿点烟。 这副粗野的姿态,令石井不禁看得入神。好有男子气概喔!松垮领带露出了藏在衬衫下的胸膛,看起来相当豪迈。 硬要分类的话,石井是属于个性懦弱的那种人,无法痛下决心做一件事。他总是在意别人的想法,只会看别人的脸色做事。 至于后藤则跟他完全相反,是个有骨气的人。像是方才后藤跟井手内刑事课长的对话,就令石井崇拜不已。 不管对手是谁,他都会贯彻自己的意志!这不就像是在幕末叱吒风云的新撰组吗? 「我们先去现场好吗?」 石井将车钥匙插进钥匙孔,边发动引擎边问道。 「不好。」 后藤眯着眼睛躲避香烟的烟雾说道。 「咦?」 「在到现场之前,我得先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别管这么多行不行,很烦耶。」 「怎么说我烦呢……方向盘握在我手里,如果您不说要去哪儿,我就没办法开车呀。」 后藤像只不高兴的猫般抽动面颊,咂了个嘴。 ——为什么他要生气呢?我说了什么惹后藤刑警不开心的话吗? 「把车开去大学!」 「哪一所大学?」 「明政大学。」 「是盖在山丘上那所大学吗?」 「知道还不快点开车!」 「啊,是!」石井赶紧踩下油门,驱车前进。 为什么要去学校呢?一般来说,应该要率先前往现场才对。 不过对方可是后藤刑警,他一定是光靠刚才井手内课长那一席话,就推断出那所学校隐藏着破案关键! 「后藤刑警,我可以问您问题吗?」 石井边操控方向盘边问道。后藤没有答腔,只是慢条斯理地吞云吐雾,置若罔闻地直直凝视着前方。 石井猜测他的答案是「可以」,于是继续往下说。 「后藤刑警,您至今解决了不少案子吧?」 「啥?」 「我知道您是用神通力解决那些案件的。话说回来,您所拥有的能力究竟是什么能力呢?」 「你在讲什么鬼话?」 后藤一脸退避三舍的表情,眉尾下垂地将烟灰抖进烟灰缸里。 「您再怎么隐瞒也没用。」 「我隐瞒个屁啊!」 「是阴阳眼吗?还是降灵?是后天修练而成,还是先天就有这种本领呢?」 「小子,你在开我玩笑是不是?」 「不是,我是认真的。」石井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觉得既然要跟后藤刑警一起办案,便必须先了解他的特殊能力。 「听好了,菜鸟。我不知道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会,但我完全没有什么鬼神通力!」 后藤刑警会不会是想隐瞒自己的特殊能力呢? 不过—— 「您没有必要隐瞒,因为每个人都知道您是灵异刑警呀!」 他可是解决了不少案子,怎可能瞒得过大家的眼睛呢? 「受不了。闭嘴啦!你给我安静开车!秃子!」 「秃子?不好意思,我目前还不是个秃子。没错,家父确实比一般人少了些许毛发,但家父的父亲——也就是家组父直到临终前都还保有头发。隔代遗传也是有可能的,您不能在现阶段就认定我是……」 话还没说完,石井的头顶便遭受一记自由落体冲击,眼冒金星。 「你下次再跟我臭屁那些没营养的东西,我就赏你拳头。」 后藤亮出握得紧紧的拳头。 这就是所谓的:不懂的事情不要用嘴巴问,要用身体感受吗? 石井如此归纳出结论,闭上嘴巴。 10 晴香正朝着b栋后方那栋两层楼组合屋前进。 这栋楼每层约各有十间两坪大的小房间并列在一块儿,校方将它们借给学生,作为社团活动之用。 晴香伫立在一楼尽头那间房间门前,上头的牌子写着「电影研究同好会」。 八云住在这间房间里——这不是比喻,他真的住在这儿。 电影研究同好会只是个幌子,他从校方那儿骗来这间房间,当作自己的住处。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 来是来了,但是—— 晴香一下子想伸手开门,一下子又把手缩回来,迟迟拿不定主意。 还是别进去好了。其实本来只是想来露个面,这下被美树害得她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上一个案子结束后,晴香本来答应八云不再替他添麻烦,这会儿却不小心将麻烦带过来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呀。」晴香垂着肩苦笑道。 今天还是别见他了,回家吧—— 尽管对真由子很不好意思,她还是想遵守跟八云之间的约定。晴香也觉得这样只是逃避问题,不过她也没办法。 「你到底要不要进来?」 正待晴香转身背对门扉时,后面有人说话了。 「咦?」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不过门关得老紧,附近也没有人影。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看起来很可疑耶!小心我报警喔。」 这种慵懒到家的嗓音,绝对是八云。 声音是从门的另一侧传来的,难道他看得见我?透视?不会吧! 总而言之,既然已经被八云发现行踪,就不能若无其事地回家。 尽管心中有些踌躇,晴香依旧开了门。 八云就在那儿—— 他还是不改作风,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表情像刚起床一样困倦,坐在房间中央的正方形桌子后面的椅子上。 「受不了,你那种优柔寡断的态度会给周遭的人带来麻烦啦。」 他劈头就说出晴香最在意的事情。 「我才没有优柔寡断呢!」 「居然一点自觉也没有,你没救了。」 难得久久见一次面,他却口无遮拦地大肆数落人。 「要你管!」 晴香故意以生气的语气说道,然而八云毫不在意。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搔着自己的头,看起来跟猫没两样。 话说回来—— 「欸,为什么你知道我在外面?难不成你会透视?」 晴香在八云对面的铁椅上坐定,一边问道。 「你好像变得比以前更笨了。」 「说人家是笨蛋,也太过分了吧。」 「那我换个说法好了。『蠢驴』怎么样?这个外号很适合你吧?」 这个人到底说够了没—— 「你够了吧。」 「看看后面。」 八云指着门扉说道。晴香依言回头,仔细地凝视门扉。 「啊!」说穿了,道理很简单。 贴在门上那张《刺激(注:the sting,1973年上映的美国犯罪片)》的电影海报乍看平凡无奇,但当中其实开了个拳头大的孔。 那是之前贴镜子的地方,难怪他能从房内看到外面的情况。 「那是猫眼!」八云盘起胳膊,得意洋洋地说道。 「只不过是个孔罢了,能从外头看进屋内的哪叫猫眼啊。」 「小事你就别在意了。」 这哪是小事呀? 「好了,你今天带了什么麻烦过来?」 他果然是用那种眼光在看我。 今天本来真的只是因为好久没见面,想来找八云聊聊而已;不过就算说了,他也一定不会相信吧。 晴香忽然忆起从前八云说过的话:「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看了我的红色左眼后把我当成珍禽异兽的人,另一种则是想利用我的左眼的人。」当听到他说出这番话时,晴香就在心里下定决心:自己绝对不要当这两种人。 因此,真由子的事还是先暂时不说吧。 「我只是想说好久没见了,过来看看你而已。」 「告诉你,你的说谎功力比你想象中还差。」 八云托着腮帮子说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用不着你鸡婆—— 「欸,你在干嘛呀?」 为了避免八云再追问下去,晴香决定先转移话题。 「念英文。」八云指着桌上的照片说道。 照片中央有一名约莫二十几岁的女性正对着镜头灿笑,虽然长得有些丰腴,笑容却很迷人。拍摄地点应该是某座山庄吧?背景映现出许多青翠蓊郁的树木。 「这是八云的女朋友吗?」 「好一阵子不见,想不到你脑袋里的螺丝又松掉了。」 八云叹了口气,摆出仿佛看见世界末日的表情。 「脑袋里的螺丝?我的螺丝才没有松掉呢!」 这个人真的狗嘴吐不出象牙,也不想想说这种话会不会伤害到人。亏我还替他担心呢,真是白操心了。 「你看看她身后的那些树木。」 八云抬起下巴示意道。晴香将照片挪到自己手边仔细观察一番,仍然看不出什么奇怪之处。 「怎么了吗?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嘛!」 「树干上是不是有一张人脸?」八云忍着呵欠说道。 啊!乍看之下没有异样,不过经他这么一说,晴香马上就看出来了。 背景里的树干上有一个像是人脸的影像。他像孟克的《呐喊》这幅画中的主角一样张着大嘴,表情苦闷。 「这是灵异照片吧?」 「不,只是视觉上的错觉罢了。」 「咦?」 怎么说得跟刚才不一样?晴香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 「在光线的照射下,树干上的凹洞刚好看起来像一张人脸,就只是这样而已。」 「是这样吗?」 「当人类的脑在识别一件东西时,会拿它和身边相近的东西互相比较,借以辨识。」 「嗯。」 晴香了解这种感觉。这就跟古人说看到月亮上有兔子一样,只是把轮廓相似的影子误认为兔子。 「只要形状相似,即使它跟人脸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也会下意识地觉得那是人脸。而这时如果有人说『那里有一张人脸』,听者就会先入为主地觉得『那里有人脸』,效果非常显著。」 「怎么可能……」 「就是有可能!你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明明乍看看不出来,却在得到『里面有人脸』这个讯息后,把树干的凹洞看成人脸。」 原来如此,八云说得确实没错。 电视节目常常拿灵异照片当作卖点。起初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只要旁白说「左上角有一个类似人脸的影像……」观众就会顿时觉得那里有人脸。 可是—— 「这跟念英文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那个教英文的小河内吧?」 「嗯,就是那个大尺码老师对吧?」 「比喻得真贴切!这张照片里的那位女性,就是他女儿聪子。」 「言下之意是,他请你帮忙鉴定这张灵异照片?」 「就是这样。」 「难得看到你埋首调查这种事情,真稀奇。」 「毕竟我也有很多苦衷嘛。」八云扬起嘴角贼笑道。 看了他那表情,晴香终于明白为什么八云会接下这件委托了。 「你该不会是拿这个来交换英文学分吧?」 「你很聪明嘛,真难得。」八云不可一世地仰靠在椅背上,盘起胳膊。 「可是,你不是说这只是视觉上的错觉吗?」 「这一点用不着担心,我已经跟他说『现在必须马上驱魔,否则会有危险』了。」 「你这根本是不折不扣的诈骗嘛!」 听到这卑鄙的手段,晴香不禁口气严肃起来。 「怎么会是诈骗呢?听好了,假如我跟他说这只是视觉上的错觉,他反而不会相信我,而且心中会更加不安,找上其他更来路不明的江湖术士。所以呢,我倒不如接下这桩委托,然后再随便骗他说已经为他驱魔过了,这才是为他着想。」 「是为你着想还是为他着想啊!」 晴香欠身大声抗议道。八云刻意用手指塞住耳朵,暗示晴香:你很吵。 这是什么歪理呀?为什么我会想见这种烂人呢? 晴香感到越来越怒不可遏。 「听说这年头的年轻人很容易抓狂,我看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嘛。你是不是缺乏钙质啊?」 「我才没有抓狂呢!我是在指责你的诈骗行为!你这样欺骗他人,对良心过意得去吗?」 晴香伸出食指指着八云的鼻尖抗议道。不过,这招用在八云身上就如同对牛弹琴,他仍旧面无表情,仿佛置身事外。 「你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我是卖给他一份『安心』,这可是正当的生意耶。」 又是鬼话连篇——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打情骂俏啦。」 此时,一个虎背熊腰的巨大躯体冷不防开门闯进房内。 是后藤刑警。 「既然你知道自己打扰到我们,还不赶快滚蛋?」八云即刻回答道。 后藤的那张大脸先是僵了一下,紧接着马上恢复表情,坐在晴香旁边的铁椅上。 「晴香,好久不见啦。你还在跟这个别扭的混蛋牵扯不清啊?劝你早点跟他断绝往来,否则会孤单一辈子喔。」 「话先说在前头,这家伙交不到男友可不是我害的,是她的人格有问题。」 后藤的玩笑话还没说完,八云便中途插话。 这两人怎么敢在当事人面前说这种话? 谁的人格有问题?而且还叫我「这家伙」!此外,这两人根本没问过我有没有男友,却理所当然地拿这件事当话题…… 能吐嘈的地方太多了,晴香理都懒得理。 「不好意思,后藤刑警……」 忽地传来一阵微弱无力的说话声。 一看,原来门前还站了一个人。 这名男子的长相相当纤细,散发出一股知性气质,然而看起来有点神经兮兮。他与后藤不同,穿着浆烫得笔挺的深蓝色西装,领结也是完美的正三角形。 「请问你哪位?」八云瞥向石井。 「喔,这小子是我部下石井。」后藤仰望伫立在门口的男子说道。 「我叫石井雄太郎。」石井恭敬地鞠躬说道。 他似乎是和后藤完全相反的类型。八云轻轻点头致意,晴香也跟着低头行礼。 「您是后藤大哥的部下啊?我说这话是为了你好,劝你赶紧申请调职吧。」 「调职?」 八云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席话,令石井不禁紧张了起来。 「只要跟后藤大哥在一起久了,脑子就会渐渐 变成肌肉,最后甚至会变成失去思考能力的怪兽喔!现在还不算太迟,快离开他吧!」 「你说谁的脑子是肌肉啊!」 后藤磅磅地拍打桌子,粗声怒喝道。 石井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显得坐立难安。这也难怪,任谁看到这种场面都会不知所措。 像我,起初也感到很困惑——晴香心想。 「好了,这次是什么样的麻烦?」 八云与情绪激动的后藤恰好相反,照旧一派轻松地询问道。 「喔,对了对了!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有麻烦?」 「后藤大哥,你也只有在遇上麻烦时才会来找我吧?」 「这倒也是。我想请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后藤看起来毫不愧疚,我实在没办法像他一样说得面不改色。 「好啊。」 「咦?你说『好』?」 八云爽快答应,令后藤大吃一惊。就连一旁的晴香,也觉得八云这次爽快得异常。 「怎么了?有什么意见吗?」 「不,没有啦,我只是觉得你这回怎么这么直爽。」 「要我帮忙可以,但这下我上次欠你的人情就还清了。」 「你很清楚自己的立场嘛!」 后藤贼笑道。 石井依然傻愣愣地杵在那儿。难不成,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待在这里? 「不过今天不行。」 「为什么?我本来想马上拉你过去呢!」 「因为有个麻烦制造者已经先预约了。」八云和晴香四目相交。 我本来想瞒着他,结果还是被看穿了。胸口好苦闷;我不想被八云视为一心只想利用他的人之一,我并没有以那种目光看待八云。 「我只是想说好久不见,所以来露个面罢了。之前不是约好了吗?『下次不要再给你找麻烦』——不过热可可我倒忘记泡了。」 晴香快速地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八云眯着眼睛注视晴香。他的眼中充满怀疑,仿佛说着:其实不是这样吧? 「那我先告辞了。」 晴香自知表情僵硬,于是赶紧挤出笑容,飞也似地离开「电影研究同好会」。 我这样会不会显得更可疑? 算了,这样就好。 我不是在同情八云;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但我不想用看着珍禽异兽的眼光看待八云的赤眸,也不想抱着利用他的心态接近他。 不知怎的,晴香忽然觉得为自己感到骄傲;她仰望万里无云的天空踏出步子。 11 午后,警方召开了听取验尸报告的专案会议。 五十名专案小组成员伫立在讲台上,朗诵至今查出的成果。 「第一名被害人亚矢香的死因与上次报告相同,为颈部受到压迫而窒息死亡。第二名被害人美穗没有明显的外伤,肺部积水,死因研判为溺毙。」 鸦雀无声的会议室,登时议论纷纷。 弃尸地点为垃圾场,死因是溺毙——大家或许从中感受到了不祥的气息。 「此外,我们在第二名被害少女的肺部发现了水草和淡水菌。」 「请问依照研判,我们是否可断定被害少女是在某条河川溺毙?」 其中一名专案小组成员举手问道。 「我不敢肯定,不过这个可能性很高。」 畠停顿了一会儿,接着才开始娓娓道来。 「两名少女的死因各不相同,但她们两人的右脚踝都显现出受到绳索捆绑造成的撕裂伤。」 「有没有可能两件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人?」又有人发问了。 这么说可能不太恰当,但我认为这是警方的工作,而不是我的工作——畠心想。 「截至目前为止,我们尚未发现疑似凶手的血迹或毛发。」畠随口敷衍过去。 他将讲台让给土方署长,面对着专案人员坐在会议桌旁的椅子上。 放下心中那块大石后,疲劳忽地一股脑涌上来;他实在不太喜欢在众人面前说话。 反正只是念念报告罢了,有必要把法医也拉来参加专案会议吗? 「下一位。现在的侦察情况如何?」 讲台上的土方一说完,刑事课长井手内便随即起身。 「目前我们正针对弃尸现场进行周边查问,不过迄今尚未得到有用的情报。」 井手内咬紧下唇。 畠真看不出来,他这举动是出于对凶手的愤怒,或是由于无法在署长面前表现而感到悔恨。 「第一名被害人亚矢香、第二名被害人美穗以及目前下落不明的惠子,这三人都在放学途中失踪,因此我们推断凶手先前可能埋伏在学校周边,物色加害的对象。」 这到底是为什么?畠在心中呢喃道。 「今后我们将针对学校周边搜集目击证言,此外也将针对有性骚扰、猥亵前科的人当中过滤出嫌犯。」 毕竟现在别说是指纹,连一根毛发也没找到,也难怪他会想依赖目击证言。不过—— 「另外,被害少女也涉及援交行为,我们不排除被害人涉入相关案件的可能性,因此将针对被害人的日常生活展开重新侦察。」 畠起先对「援交」这个与国中生不搭调的词感到突兀,但转眼间就习惯了。 几年前援交的主要族群为高中生,但近年来参与援交的年龄层越来越低,据说连国中生都沦落了。 向她们买春的嫖客,都是些女儿岁数与她们相差无几的中年男子。 他们大概是在家中得不到女儿的重视,才以这种扭曲的方式发泄怨气吧。 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啊。 「你们是怎么向受害者家属交待的?昨天第二名被害人美穗的父亲在电视节目上接受采访,说警方完全没给他一句道歉!」 土方署长的这番话,令场内一片哗然。 畠也看了这个节目。当父亲正对着警方破口大骂时,母亲在一旁低头「呜呜」地低吟。 亲生骨肉的死,所造成的打击绝不是一时的。 这个家庭将背负着女儿被无情杀害的悲伤而活在扭曲的人生中,他们的心,在有生之年都将受到无穷尽的腐蚀。 ——畠不禁如此想道。 无论如何,如果不知道凶手的动机,就无法缩小凶手的范围。 身为法医的他不方便多说什么,但他觉得侦察方向已经大大走偏了。 追查有前科的罪犯或援交客,是得不到什么成果的。 ——因为被害少女并没有受到性侵害的迹象。 不过,这样一来,凶手的动机就不得而知了。这将会是一场长期抗战。畠在心中呢喃道。 12 石井一边开车,一边透过车内后照镜窥向坐在后座的八云。 他百无聊赖地频频忍着呵欠,呆呆地眺望窗外。 不过,他这副样子却不是装出来的;石井感觉得到,这名青年绝不是泛泛之辈。 说到底,后藤刑警为什么要带他来呢? 石井只知道他们俩是旧识,但之间的关系并不清楚;后藤刑警将他当作朋友对待,而他对后藤刑警则是明褒暗贬,甚至还敢开身为警察的后藤刑警玩笑。 最奇怪的就是,一名一般民众居然能随同警方办案。 严格说来,现在并没有发生什么案子,不过他们有职务保密义务,况且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届时责任归属可是很麻烦的。 石井针对这件事向后藤抗议了好几次,但后藤完全置若罔闻,而且到现在也尚未向石井说明事情始末。 后藤刑警到底在想什么呢—— 再忍耐一下就好!相信最后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八云,你就这样放着晴香不管吗?」 后藤打破沉默,开口说道。 原来当时在屋内的那位女性叫做晴香啊—— 石井想起晴香的倩影,将它鲜明地烙印在眼底。 真是一位可爱的女性。 她眼角略微下垂,看起来非常温柔,那张樱桃小嘴也相当娇嫩欲滴。一头只到耳下的短发搭上帽t与牛仔裤——这种中性风打扮穿在她身上真是好看。 然而,她给人的印象绝对不粗野;该说是有股女性的优雅气质吗?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在在令石井着迷。 一忆起晴香,石井便不禁感到胸口一紧。 「关我什么事。」八云意兴阑珊地打着呵欠说道。 「你这小子也太冷淡了吧。」 「我只是尊重她的个人意愿罢了。」 「小心她从你身边跑掉喔!」 后藤「啧、啧、啧」地从齿缝间发出揶揄的笑声。 从他们的谈话内容看来,晴香好像是那小子的女朋友?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那家伙只是个麻烦制造者,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说归说,其实你很在意她吧?」 「她不是我的菜。」八云冷哼一声。 太好了!不管这是不是他的真心话,总之他们俩不是一对情侣。 「真敢说啊!那我问你,哪一型才是你的菜?」 后藤嘴角上扬,贼笑着回头望向后座。 不过当事者八云却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自己怎么追到嫂夫人,我就告诉你。」 「王、王八蛋!鬼才要告诉你咧!」 后藤的狼狈样惹得石井忍不住噗哧一笑。 「有什么好笑的?」 后藤这狠狠一瞪,吓得石井赶紧收起笑意,专心开车。 「然后呢?你什么都没解释就叫我上车,现在也该说说这次到底是什么麻烦了吧?」 汽车驶入车站前的大马路后,八云搔着头开门见山说道。 「对喔,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还没对你解释呢!」 后藤从胸口的口袋中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如果你敢点烟,我就马上下车。」 「我只是叼在嘴里而已啦!」语毕,后藤将香烟收回烟盒里,一面开始娓娓道来。 「有一位女性被鬼附身了。」 「为什么警方要插手管这种事?」八云一脸不解地皱着清秀的双眉问。 「本来呢,警方是不会为了这种事出动的。」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那个被鬼附身的女性,是警察署长的女儿。」 居然说出来了。 如果后藤不指名道姓,石井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他既然和盘托出,石井也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后藤刑警,警方不应该把办案资讯泄漏给一般民众知道。」 「闭嘴,开你的车!」后藤以怒吼来回应石井的抗议。 「呃,可是,课长说这件案子应该保密……」 「这小子不一样!我说可以就可以,你别管那么多!」 后藤都说到这个地步,石井也无话可说了。 「放心吧,我不会对外泄漏一个字,也不会为石井先生您添麻烦的。」 八云开口缓颊。 总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虽然石井依旧觉得无法释怀,还是决定先专心开车。 「然后呢,听说那个被鬼附身的女孩,一天到晚都不停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是说跟你一样吗?」 后藤以「闭嘴」回应八云的揶揄,接着往下说。 「署长夫人对女儿的异状感到心焦如焚,于是抢先找了灵媒,幸好那个灵媒吓得逃走了。只是……」 「警方想趁着这件事还没公开前赶紧收场?」 「嗯,就是这么回事。」 「我看你现在真的像极了跑腿的。」 「喂喂喂!你以为这是谁害的啊!」 后藤回头朝后座探出身子大吼,但八云仍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那场车祸是你的开车技术有问题所造成的吧?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死小鬼!我把你矗出去喔!」 「要轰就轰啊。」八云刻意扬起嘴角。 石井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 幻想跟现实的差距令他感到困惑,他对于这场看不到终点的旅程,抱着难以言喻的不安—— 13 离开八云秘密基地的晴香,低着头一步步往前走。 一阵充满春意的强风迎面吹来,如果她不低下头去,只怕浏海会被吹乱,尘埃也会跑进眼里。 可是,真的只是因为如此吗——? 这条通往车站的蜿蜒坡道,走起来比以往还漫长得多。 她在途中停下脚步,屡屡叹气。 看来,还是只能坦白告诉真由子自己无能为力,推掉她的委托了。 既然不能找八云商量,那就没办法了。她并不像八云一样能看见死者的灵魂,再这么拖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可是,该怎么拒绝她才好呢? 虽说本来就是一场误会,但晴香还是答应了人家。 晴香想起当时真由子那张如释重负的脸庞。「谢谢你!」她频频低头致谢,而且还哭了呢。 这教我怎么说得出口嘛——晴香又叹了口气。 我为什么没考虑清楚就一头栽进这件麻烦事呢? 为什么那时会答应真由子的请求呢? 晴香清楚得很。 因为她从双胞胎姐姐过世以来,便一直努力扮演一个乖宝宝。 她装得一副洒脱样,但其实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不敢开口说「不」,总是笑脸迎人,也从来不敢忠于自己的愿望与欲望。 因为她害怕—— 害怕有人对她说「该死的人是你才对」。 因此,她总是迎合别人,处处都不敢得罪人,生怕某一天会有人否定自己的存在—— 其实她只是希望有人能对她说一句:你尽管活下去吧—— 晴香不经意地停下步子,从驼色手提包中取出手机吊饰。 这是真由子交付给她的东西。 ayaka,一个名字和姐姐一模一样的手机吊饰。 假如这个手机吊饰是真由子遇见的那个灵魂的失物,那么那名少女想必已经死了。 她为什么会丧失性命,甚至徘徊在河边呢—— 之前八云曾说过,鬼魂和妖怪并不是新品种的生物,他们生前都是活生生的人。 为什么会丧命呢?为什么在人间徘徊不去呢?只要能找出原因,就能解放死者的灵魂。 ——姐姐心中到底怀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晴香用力握紧手中的吊饰。 我不像八云一样能看见死者的灵魂,但是即使如此,或许我还是能感应到些什么。 去真由子撞鬼的那条河川看看吧! 想拒绝她,等去了这一趟再拒绝也不迟。 晴香抬起头来对抗迎面袭来的强风,大口吸气地踏出脚步。 14 后藤伫立在一栋透天厝前。 这栋住家位于离车站十分钟车程的住宅区入口。 在这成排类似的建筑物中,唯有这栋屋顶铺 第二章 驱魔 1 受不了,你们以为我很闲啊?我这会儿可是为了连环绑架凶杀案而忙得焦头烂额呢! 畠从档案柜中抽出档案。 这是数天前那起车祸的验尸报告,其中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畠不懂为什么事到如今,后藤还要他特地找这东西出来。 车祸是发生在三天前—— 这名被害男性突然闯红灯跑到马路中央,才会惨遭车祸。 现场还有目击证人,买完东西打算回家的家庭主妇跟水门管理处的中年男子都提供了证言。不过,肇事车辆也并非毫无过失,这叫「应注意而未注意」。 什么叫「应注意而未注意」?对方突然冲出来,光是「注意」就能回避得了吗? 那些制作交通法规的人,根本毫无考量到人类的反应速度极限。 只能算那位驾驶倒霉了! 车祸现场的那名驾驶人看起来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他脸色发白,光是站着就费了他好大的力气。 看着他那副害怕得声音发抖的模样,真令人感到痛心。或许,他当时正想象着自己的未来会如何悲惨吧。 至今目睹过这幅光景好几回的畠,下定决心永不开车——因为他知道人生在一瞬间崩毁,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打扰啦!」 房门伴随着粗野的嗓音而开启,后藤进来了。这间罗列着档案柜和书架的狭小办公室,在后藤进入后变得更令人喘不过气了。 「你好。」 一名清瘦的青年随着后藤入内。 用不着后藤开口,畠便顿时恍然大悟。一个总是和案件脱不了关系、被后藤带在身边的青年,那铁定就是—— 「你该不会就是齐藤八云吧?」 「不用猜了,就是我。」八云冷冷地回复道。 虽然畠仅在上件案子和八云通过电话,这声音他绝对不会认错。 他就是那名体质特殊,看得见死者灵魂的青年。 畠起身和八云握手。他的体温很正常。 接着,他仔细地端详八云的脸庞。 喔?原来他平常都戴着角膜变色片啊。不管是双眼的眼球大小或是瞳孔大小,似乎都没什么差别。 好,我来摸摸看触感如何好了。正当畠想伸手抚摸八云的左眼时,冷不防被后藤一手拨开。 「你干嘛啊?」 亏我正在兴头上呢。 「闭嘴!变态老头!你想解剖他是不是?」 「我可以解剖他吗?」 「白痴啊!你自己去找老鼠将就一下吧!」后藤口沫横飞地大吼。 这男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畠当然不至于解剖八云,但他确实想要彻底研究八云的左眼。 肉体与灵魂间的相系之物、生者与死者的界线——他的左眼恐怕看得见这些,而这正是畠长年以来持续探索的答案。 后藤大摇大摆地在墙边的铁椅上坐下,而八云则盘着胳膊靠向墙壁。 此时,另一名弱不禁风的男子走了进来。 「呃,不好意思。我是后藤刑警的属下,石井雄太郎。」 和后藤相较之下,他真是纤细得可悲。 石井一鞠躬,像个乖宝宝地恭敬行礼。 「你是后藤老弟的搭档啊?节哀顺变啊。」 「节什么哀啊!老爷子,你忘了自己已经一脚踩进棺材底了吗?」 「受不了,你这男人很聒噪耶。」 畠对后藤的乌鸦嘴一笑置之,将档案一把扔到桌上。 「这就是你要我找的资料。」 「不好意思啊。」 后藤在桌上一页页翻开资料。八云探身窥视,而石井则因为房间太过狭小而只能杵在门口。 「没有错,就是这男人。」 八云指着解剖遗体时拍下的脸部特写说道。 他的额头到鼻子间有一道撕裂伤。尽管相关人员在拍照前已将血拭净,依旧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这男人瘦得有些异常,表情看起来很神经质。 他名叫安藤圣,今年二十五岁,父亲是九州的县会议员。直到去年年底时他都还是司法实习生,但后来出了一些麻烦,死亡时为待业中。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突然对这起车祸有兴趣?」 畠啜饮着茶水问道,毕竟后藤事前什么话都没对他说。 「说来话长啊。」后藤不可一世地盘起胳膊。 「那你还不快点说?」 真是的,他就不能再机灵点吗?这男人就是太直肠子了。与其说他是热血刑警,倒不如说他是笨蛋——畠心想。 「这名在车祸中丧生的男性,现在正附身在某位女性身上。」 八云代替后藤解释。 畠原本就猜想八云参与调查一定是因为当中牵涉到灵异现象,这下子事情就说得通了。 「有意思。」 「这名男子对阳间有一股深不见底的执着,而且怀着很深的怨恨。死者的灵魂附身在活人身上,当中的隐情绝对不单纯——而我想查出这一点。」 原来他不只能看见死者的灵魂,还能感应到这些啊。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畠先生,这具遗体有没有哪里不对劲呢?」八云对畠提出疑问。 「不对劲啊——」畠依言重新回想。 他的死因是脑挫伤,没有其他外伤,也没有药物反应。在验尸过程中,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任何小事都可以。」 这个嘛—— 「好像没有耶。」 「这样啊。」八云烦躁地搔抓头发。 「老爷子,尸体呢?」后藤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早就烧掉啦!因为他已经死了三天了。」 「我想也是……」 「家属马上就来认尸了,我想他住过的大楼也都清空了吧。」 「可是年纪轻轻就突然在车祸中丧生,照理说家人应该受刭很大的打击才对吧?」 后藤边浏览资料边感慨地说道。 经后藤这么一说,三天前的记忆倏地浮现在畠脑海中。安藤的家人正如后藤所言,完全没有一丝感伤,而且—— 「他们可冷淡的呢,感觉只是形式上来办个手续而已。」 「是这样吗?」后藤追问。 「听说那家伙本来不是安藤家的人。」 「是拖油瓶吗?」 「比拖油瓶更复杂。他小时候和母亲住在一起,而那位母亲在十年前左右自杀,之后安藤家就收他为养子了。」 「你的意思是……该不会……」 后藤笨归笨,长年累积的刑警经验还是令他在这方面特别敏锐。他探出身子。 「你猜对了。圣的母亲生前是安藤的情妇,也就是说——圣是他的私生子。」 「话说回来,老爷子,为何你连这种事都知道?」 后藤吐嘈道。也难怪他会这么问。 「为了处理相关手续,我曾打电话跟他的老家联络,结果他家的佣人也不问我想不想听,就自顾自说了一大堆。」 「好衰喔。」 「还好啦,反正还挺有趣的。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打电话过去问问;问她可比问安藤家的人来得有效率多了。」 「八卦人人爱嘛。」后藤往后仰靠在椅背上。 「另外还有一件小小的怪事,不过我不确定跟案子有没有关连。」 「什么事?」察觉到异样的八云皱起眉头问道。 「大概是昨天吧?家属说有几样遗物不是 安藤圣的,所以就把它们退回来了。」 「是什么东西?」 「我记得好像有圣经。不是有一种圣经的大小跟记事本差不多吗?另外还有一把钥匙。」 畠一边回想一边解释道。 「现在它们在什么地方?」这次换后藤探过头来。 「保管库。」 「石井!快去!」后藤的语气跟在叫狗一样。 「咦?」 原本在一旁默默聆听的石井吓得弹起来,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后藤这个人口拙,想必石井一定是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硬被拖过来——畠心想。 「快点给老子找来!」 后藤这会儿站起身来,指着门对石井大吼道。 「啊,是!」石井总算明白现在的状况,于是赶紧往外冲,怎料一头撞上关起来的房门(八成是慌过头了)。 「你搞什么鬼啊!快一点啦!」 后藤对捂着鼻子蹲在地上的石井高声怒吼。 只见石井一边破着音回答:「是——」一边离开房间。 「蓝色的信封,上面写着『安藤』那个就是了!」 畠朝着石井逐渐远去的背影喊道(但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就是了)。 「当你的部下啊,真是倒了八辈子楣喔。」 畠感慨地呢喃道。 2 后藤的烦躁已经抵达了最高点。 石井离开房间已然快一小时,而畠因为有其他工作要忙,老早就离开了。 后藤认同石井的干劲,但那小子似乎总是搞错方向。 「那个混蛋,慢死了……」 「嫌慢就去帮他呀。」 坐在畠的座位上逐字熟读资料的八云抬头说道。 「想帮你不会自己去帮啊?」 「石井先生是你的部下耶,关我这个路人甲什么事?」 「对啦对啦,你说的都对!」 可恶,我就是说不过这小子。 「后藤大哥,你最近好奇怪喔。」八云扬起嘴角贼笑道。 每当这小子露出这种表情,就表示他脑袋里一定在盘算什么鬼点子。 「哪有,我跟平常一样啊。」 尽管后藤嘴上否认,事实上心里却早已有底。 才跟石井相处第一天,后藤就觉得自己快疯掉了。 ——那小子对灵异现象异常狂热,甚至还宣告我是什么「灵异侦探」咧! 「后藤大哥,你也稍微对石井先生好一点嘛。」 八云大大地打着呵欠说道。 「你有资格教导我该怎么待人处事吗?」 「后藤大哥,你真的没注意到吗?」 「注意什么?」后藤不懂八云的话中含意,不禁提高戒心。 「石井先生他对你有好感。」 「对我有猴肝?」 「你是故意装作听错吧?『好感』,意思就是说他喜欢你啦。」 「什、什、什、什——」 这小子在讲什么鬼话啊!后藤不禁心跳加速。等等,我干嘛心跳得这么快啊,冷静一点! 后藤对八云所说的话并非毫无头绪。石井看着后藤的眼神就像是小狗在乞求饲料一样惹人怜爱,一个男人受到这样的注视,还真是教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好了,八云,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我是男的,那家伙也是男的,这样你懂吗?」 「想不到你意外地古板耶!只要喜欢上了,性别根本不成问题啊。重点应该是你自己怎么想吧?」 八云一脸严肃地回答道。 「我什么想法都没有!我没那种『性趣』!」他额头上汗如雨下。 「真的是这样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八云这王八蛋,到底在想什么啊!是说我干嘛这么生气?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最好面对自己的感情。」 「你没资格说我!」 「请你老实回答吧!后藤大哥,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当然是女人啊,废话!」 后藤站起来大吼时,石井也恰好打开房门。 只见石井目瞪口呆地僵在那儿。 八云倒是捧腹大笑,开心得很;这小子居然为了打发时间而整我,你说这样我要怎么收场啊! 当作没事发生好了,我哪有闲工夫一一解释。 「找到了吗?」后藤在椅子上坐定,一边问道。 「啊,是的,我、我找到了。」 石井语气慌乱地说着,一面亮出蓝色信封。 「赶快来看看里面有什么吧。」 八云若无其事地换上正经的表情说道。 石井将信封内的物品拿出来放到桌上。畠说得没错,里头确实有一本黑皮记事本大小的圣经,以及一把全新的钥匙。 后藤正想伸手拿圣经时,石井似乎也和他想法一致,两人不约而同地在桌上碰到彼此的指尖。 「唔!」 他慌张地将手缩回来。 感觉好像变得怪怪的。 我没办法正视石井的脸。这份难以言喻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后藤大哥,你现在先不要想这个啦。」 八云扬起嘴角,贼贼地笑道。 这个王八蛋,也不想想是谁害的!你自己还不是迟钝到对晴香的心意视若无睹!给我记住! 后藤咬紧下唇、重新转换心情,这才伸手拿取桌上的钥匙。 钥匙还很新,钥匙头上贴了一张写着「e-3」的贴纸。这是用来开铝门锁的钥匙,应该是隶属于某间独立套房吧。 后藤一时之间以为这是安藤所住的大楼的钥匙,但若真是如此,家属何必退回给警方呢? 八云拿起圣经,一页页地翻阅着。 至于石井,他则像个被大人责骂的小孩般,手足无措地呆立在那儿。 做这些事,真的能救得了被鬼附身的真琴吗!? 「后藤大哥,你来看看这个。」 八云打破沉默,将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照片的边缘皱皱的,想必安藤将它带在身上好一段时间了吧? 照片中有一名少女,她绑着马尾,穿着西式学生制服。 拍摄的地点似乎是某个房间。她扬起嘴角,乍看像是在笑,但眼睛却没有笑。 她眼泛泪光,仿佛正惧怕着什么。 「你在哪里找到的?」 「它夹在圣经里……」八云托着腮帮子说道。 安藤为什么会宝贝兮兮地将它带在身上? 「她、她、她、她是亚矢香!」石井猛然尖声叫道。 「吵死了,你在嚷嚷什么啊?」 石井的样子并不寻常。他浑身颤抖,激动得几乎就要当场倒下。 「她、她是亚矢香耶!」 「我刚才已经听见了。你朋友?」 「呃,她不是我朋友啦……不对,她、她是连环绑架凶杀案的第一名被害人……」 「什、什么!」后藤也不禁激动地站起来。 原来是那个亚矢香啊—— 这桩案子是警方目前正全力追查的重要案件。除了亚矢香之外,前几天还出现第二名受害人——美穗,她的遗体在垃圾场被人发现,而另一名少女——惠子也在三天前下落不明。 这桩案件在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专案小组正倾全力侦办中;但由于后藤被排除在外,他始终没有好好看过照片。 话说回来,为什么死于车祸的安藤,身上会带着被害少女的照片 呢? 「大概是因为圣经中夹了这张照片,家属才会认为这不是安藤的东西吧?」 八云用手指咚咚地敲着照片说道。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解释了,难怪畠老爷子会未经确认就打算把它们丢掉。 一般来说,车祸跟连环绑架凶杀案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 然而—— 「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后藤刑警,现在怎么办?」石井难得地粗声问道。 你说怎么办?这种问题没这么简单的。 死于车祸的男子居然持有连环绑架凶杀案被害人的照片,说奇怪确实非常奇怪,但也不能妄加揣测。 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专案小组呢——? 算了,没这个必要。我们自己想办法就好! 「石井,你再去调查一下那个姓安藤的男人,不管是交友状况、出身……任何小事都不要放过,总之努力调查就对了!」 「是、是!」石井挺直腰杆,精神抖擞地答复道。 你就只有答腔比别人大声—— 尽管后藤心中怀抱着一抹不安,仍然决定着手调查。 3 有光——一道模糊的白光。 当中好像有一个人。 是谁呢——? 他好像在说着什么。 听不见。 我觉得天旋地转。 这里是哪里? 我掉到河里,然后—— 变得无法呼吸—— 我死了吗?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有声音。 多亏这声音,让我迄今蒙上一层雾的视野变得清晰许多。 有一名满脸和气的中年男性正俯视着我。 我对这个人有印象——他好像就是河边那个人。 「你没事了。」 他语气温柔地微笑道。他笑时眼睛会眯成一条线,是个很能带给他人安全感的人。 「我……」 我的声音变得好沙哑,令我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声音。 「你在河里溺水了,是水门管理处的内山救了你的。」 我想起了河边那名穿着工作服的中年男性;他皮肤黝黑、长着一对坚毅的显眼粗眉,体型相当壮硕。 是那个人救了我—— 我还活着。 虽然晴香的意识还不是十分清楚,也总算了解自己现在的状况了。 「请问……」 「放心吧!我算是个医生,这里是我的医院。」 原来这个人是医生啊,我运气真好。 晴香的手臂上贴着点滴的管子。 「我姓木下,你叫什么名字?」木下问道。 「小泽……晴香。」 尽管意识恢复了,晴香的身体依旧很沉重,无法随心所欲地发声。 「你现在的状况是正常的,毕竟你喝了很多水嘛!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可是……」 「不用担心。虽然这是我的私人医院,护士也都下班了,但只要你有需要,尽管按下那个护士铃,我会马上赶过来的。」 晴香决定恭敬不如从命。 毕竟现在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她无法独自回家。 「那么,你好好休息吧!」木下转身背对晴香,正想走出病房。 「不好意思——」晴香挤出一丝力气,唤住木下。 「怎么了?」 「谢谢您。」 木下开心地笑了。 「等你复原后,也要记得跟内山道声谢喔!」 晴香点头回应,接着木下便关掉电灯,走出门外。 月光洒进房内,晴香在微暗中感受到自己活在世上的真实感。 也不知是喜是悲,晴香不自觉潸然泪下,泪湿枕畔。 ——姐姐,我还活着喔。 4 早上一上班,警方便召开定期的专案会议。 像这样子每天都开会,其实报告的内容还不都大同小异。 畠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茫然地听着同仁的报告。 「根据第二名被害人美穗的手机通话纪录显示,她曾经上过交友网站……」 「在犯案现场附近遭到目击的白色厢型车,目前的车主是……」 「我们已经掌握了情趣用品店的顾客名单……」 「一名有性骚扰前科的前教职员……」 情报错综复杂,嫌犯怎么锁定都锁定不完。 警方想将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进去——这固然有理,但目前连凶手的动机都不清楚,如果就这么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找,也只会被淹没在情报之海中。 假如不赶紧突破盲点,案情恐怕会持续胶着下去。 畠一边怀着这样的想法,一边忍住呵欠。 「畠先生,你有什么看法?」 土方署长冷不防地将话锋转到畠身上。 我知道他是想教训我这个在会议时耍白目打呵欠的人,但这根本莫名其妙,我可是法医耶? 我会负责解剖验尸,也会像这样出席会议,但严格来说,我并不是警方的人。 说穿了,我只是接下警方委托给我的工作,简言之就像外包业者。 「您叫我吗?」 我试探性地装傻,然而土方仍然直直地注视着我,然后颔首。 真是个难缠的男人,我想逃都逃不了。畠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道: 「如果您是问我个人的意见,我想说的是:这件案子的凶手,他的目的八成就是杀戮。」 会议室顿时一片哗然。 我刚才说的话值得你们这么惊讶吗?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我听不懂。」土方像个孩子般板起脸来。 「依验尸结果看来,被害人并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受到性侵害的迹象。然而,她的脚踝却有捆绑的痕迹,还曾经受过监禁。」 「喂喂喂,应该是凶手本来打算对她施暴,结果被害人却在被施暴前就死了才对吧!」 「既然都把被害人关起来了,为什么不马上施暴呢?这说不通啊。」 畠知道此番话必将激怒土方。 如他所料,土方的脸顿时变得红通通,情绪似乎相当激动。 「那你说,他的动机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呢?我只能说,他的动机绝不是为了满足性需求或是金钱。」 「难道是与被害人有恩怨?」 「这也不对,因为假如对她们怀恨在心,下手应该会更加狠毒才是。她们两人的遗体都太漂亮了。」 土方瞪向畠,眼神活像看着一只蟑螂。 「你不要太沉溺在自己的『兴趣』中,我可不想逮捕你。」 土方的话语惹得全会议室哄堂大笑。 畠不认为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由那种男人来指挥大权,破案恐怕是遥遥无期。 你还是担心自己那个被附身的女儿比较要紧吧!其实这种案子若是交给后藤和八云来办早就破案了,真可惜啊。 畠将这番话藏在心底,露出苦笑。 5 石井最先造访的地方,是车站前的派出所。 此行是为了拜会依田巡查部长,他是一个月前安藤伤害案的承办警官。 昨天石井彻夜调查安藤的所有资料,发现了这起伤害案;他没有遭到起诉,被害人也没有提出告诉,不过警方确实记下了这桩纪录。 坦白说,石井本来很想跟后藤一起来,但 后藤却说:「这种小事你自个儿去就好!」压根不想理他。!后藤刑警一定是在考验我!他想看看我是否有资格当他的搭档!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这次我绝对不能搞砸! 「不好意思,我是刑事课的石井。」 他在派出所门口向内探去。 这儿很小,令人怀疑空间是否有两坪大;一名年约四十岁的微胖警官坐在中央办公桌旁的椅子上,闻言「啊!」地抬起头来。 看来他就是依田巡查部长。 「喔,你好,请进。」 石井依言入内,在依田对面的铁椅上坐定。 「我是刑事课的石井雄太郎,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拨空与我会面。」 石井拿出警察手册证明自己的身分,接着重新自我介绍。 「你客气了,不用在意啦。你们现在也正在为那件连环绑架凶杀案忙得焦头烂额吧?」 「嗯,算是吧。」 其实石井跟后藤都被专案小组排除在外,不过他决定含糊地蒙混过去。 「呃,你要问的是安藤那件事是吧?」 依田边说边从办公桌的抽屉中取出工作日志,然后舔舔手指,一页页地翻过去。 「是的。」 「既然刑事课的人特地调查安藤,也就是说他就是凶手啰?」 也难怪他会这么猜测,不过现在既不能对他说「是」,也不能说「不是」。 「这方面我不清楚耶。」 石井苦笑地答腔,不料依田却以尖锐的视线瞪向石井,甚至还差点「啧」出声来。反正第一线的刑警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愿意透露——他似乎正在心里如此抱怨着。 「算了,反正这也不是我们这些派出所员警该过问的事。」 依田恢复温和的神情,接着说道。 「对不起。」 「你干嘛道歉啊?」 「啊,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啊,应该要——该怎么说呢,应该要更有魄力一点才行啊!你这样畏畏缩缩的,小心被凶手看扁喔!」 「啊,嗯——」 依田所说的话石井都很清楚,然而知道归知道,办不办得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当然也可以依自己的直觉办事,但如果错了呢?每次这个念头总是抢先浮现在他心头,久而久之,他就逐渐变得不敢表达自己的意见了。 好几次他都像这样闭上嘴巴,默不吭声。 「算了,我管太多了。」 或许是不忍心望着石井陷入低潮吧?依田拍拍自己的脖子,「你要问的是安藤是吧。」将话锋转回正题。 「是的,只要将您还记得的部分告诉我就好。」 「我记得可清楚了!大概是一个月前吧……当时我去车站前处理某件集体斗殴案,回程上楼梯时听到有人对我说:『警察先生,有色狼!』。」 「色狼?」石井偏了偏头。 根据资料内容记载,安藤所犯的是伤害案才对啊。 「没错。有个大约是国中生年纪的女孩……当时她好像是绑着马尾。她指着一个人,对我说:『那个人偷看女生的裙底!』。」 「而那个人就是安藤?」 「对。那家伙当场目瞪口呆,吃了一惊。没错,他前面确实有个穿裙子的女高中生,所以我就想说不能放过他,盘问了他一下。」 「安藤真的偷看人家裙底?」 「性骚扰是很难找证据的,因此办案时会以目击者和被害人的证言为主。这类案子很容易冤枉无辜的人。」 「那么,安藤他……」 「依照我个人的直觉,我认为他是无辜的。」 依田轻拍自己的双下巴,沉思般地让视线在空中四处漂移,接着才继续往下说。 「安藤也强调自己是无辜的。反正也没有被害人说要告他,所以我就想口头告诫一下就算了。」 「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依田对石井的话语颔首。 「那个国中女生对安藤说:『大骗子,你去死吧!』」 她居然说了那种话—— 这种话并不是一般人会对陌生人所说的话。这件事令人很难以置信,不过若是听了新闻节目中那些国中生的言论,恐怕对此就不会这么惊讶了。 「那家伙听了后突然眼神一变,好像顿时被什么东西附身一样。然后……」 「他就攻击了那名国中女生?」 「是啊,我当场就制伏他,所以那个女生没有受伤,但是……」 「他是伤害罪现行犯。」 「你说对了。」 依田尴尬地在椅子上调整坐姿,接着说道: 「我觉得那个女生根本没看见安藤偷窥别人。她只是想说附近刚好有警察,所以干脆借此来小小恶作剧一下,就是这样而已。」 虽然石并不在现场,他认为依田的推论是正确的。 安藤是司法实习生,尽管没有遭到逮捕、起诉,这件事依旧是他人生的污点。 假如他的目标不是律师,而是想成为检察官或法官的话,前途简直一片黑暗。 只因为这么一句话,就令他的梦想破灭。 在那之后,安藤心中会有多么绝望呢? 光是这么一想象:心情便登时变得有如乌云笼罩。 「如果他当时再冷静一点,就不会沦落至此了。」 依田感慨万千地下了这个结论。 6 「为什么连我都非来不可?」 后藤一边开车,一边瞥向不悦地盘起胳膊的八云。 也难怪他不高兴。此外,后藤也觉得进行查问时不应该将一般民众牵扯进来。 不过,这次的案子非得找八云帮忙不可。 虽然借由附身在真琴身上的鬼魂而查到了连环绑架凶杀案,后藤却完全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后藤寻求八云的协助,并不全然是因为八云拥有看得见鬼魂的特殊体质。 八云的洞察力与推理能力,亦是破案所不可欠缺的关键。 「哎唷,你别这么说嘛!你也不想让这个谜团一直悬在心上吧?」 后藤转动方向盘,一边把香烟叼在嘴里。 「你也不想想这是谁害的?还有,只要你一点烟我就下车。」 「好啦,抱歉嘛。」 这小子真的很啰唆耶,他的兴趣该不会是惹别人生气吧? 穿越横跨多摩川的桥梁后,车子由车站前的商店街驶过住宅区,「木下外科·妇产科」的招牌随即映入眼帘。 「啊,到了、到了!」 后藤开敔方向灯,将车停靠在紧邻公园的路肩。 这是一栋平屋顶三层楼的白色建筑物,和公寓差不多大。以住宅兼私人医院来说,这规模马马虎虎。 后藤下车走向医院的玄关,而八云虽然嘴上叨叨絮絮,也依然紧跟在后。 玻璃门玄关上挂着一块写着「休诊中」的牌子,窗帘也罩得密不透风。后藤弯腰试着寻空隙向内窥探,却依旧看不出个究竟。 他试探性地推推门把,结果一下子就打开了,看来门并没有锁。 「打扰啦!」后藤边呼喊边踏进医院中。 大厅中一个人也没有。他们俩从鞋柜中取出拖鞋并换上,跨上铺设亚麻油地毡的微暗大厅。 「他们只有今天休诊吗?」尾随在后的八云意味深长地说道。 天知道——后藤在心中如此呢喃,一面探向柜台。这儿也毫无人影。 空无一人的医院,实在是诡异透了。 「有没有人在啊?」后藤高声 问道,声音响彻整栋医院。 「不好意思,我们现在休诊。」 大厅前方的问诊室门开了,一名身穿白袍的男子探出头来。 「你就是木下医生吗?」 「是的,我就是……」 木下面容和善、眼角下垂,看起来是个好人,然而脸颊消瘦、眼睛下方还有黑眼圈,给人一种相当疲惫的印象。 他是连环绑架凶杀案第一名被害人的父亲。 这起惨案所造成的阴影,至今还笼罩在他身上。 「我是刑事课的后藤。」后藤出示警察手册表明自己的身分。 「唉。」木下叹了口气,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稍微请教几个问题,以助于了解案情。」 「我明白了,请往这边走。」 木下露出与方才截然不同的亲切神情,催促两人进入问诊室。 后藤和八云并肩走进木下的问诊室。 这是个只有一张桌子跟一张床的单调房间。 后头另外隔出了一个空间,那儿恐怕就是放有病床的诊疗室吧。 木下在桌子对面放置两张圆椅,示意两人坐下。 「不好意思,委屈二位待在这种地方。护士们今天全都请假,这儿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没办法好好招待两位……」 木下愧疚地频频低头致歉。 「我们不是来玩的,你大可不必在意,」 后藤宛如赶苍蝇般地挥挥手道。 木下说今天护士全都请假,其实是骗人的吧。 听说自从他女儿发生惨案后,不只护士,连病患都逐渐离他远去。世态炎凉啊。 木下自己也不想成为被害人的父亲,但是世人却完全不顾虑他的心情,对他诽谤、中伤,其受到的迫害简直跟加害者家属不相上下。 「这位是?」木下诧异地望着八云说道。 嗯,也难怪他会这么问。早知道就叫八云穿西装来。 「别看他这样,这小子好歹也是一个刑警喔。」 事到如今,后藤决定要说谎就说个彻底。他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刑警?好年轻啊。」木下托着下巴,似乎正思忖着什么。 「我是刑事课的齐藤八云。」为了消除木下的疑虑,八云赶紧接口。 「齐藤……八云……」木下在口中反复咀嚼这四个字。 他垂下眼来陷入沉思,半晌后才惊讶地抬起头来。 「令堂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梓』?」 「为什么你知道?」八云对着木下上下打量。 「我果然没认错!你就是齐藤八云啊!」木下开心地击掌高呼。 「你认识他吗?」后藤附耳询问八云,而他只是满脸不悦地摇摇头。 「啊,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兴奋起来了。这样啊,你就是八云啊!你长得这么大啦!我也老啦。」 木下感慨万千地盘起胳膊,皱起眼尾与鼻子。 「喂,你应该认识他才对吧?」 「我说过不认识他嘛!」八云悄声说道。简直是鸡同鸭讲。 「我好像害你们听得一头雾水,真是不好意思。其实,也难怪八云不记得我。」 木下堆起笑脸说道。 「呃,你真的认识我吗?」 堂堂的八云,这会儿也忍不住显露出困惑之色。 「是啊!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帮八云接生的医生就是我。」 喂喂喂,真的假的啊? 「是你……」八云难得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 「话说回来,真亏你还记得他。」 「是啊,他在各方面来说……都令人印象深刻。」 木下边点头边回应后藤的疑问。 他所指的是八云的眼睛吗?红色左眼——木下是世界上第一个见识到那只眼睛的人。 「你是不是用角变膜色片把它藏起来了?」 「是的。」八云直截了当地回复木下的问题。 八云脸上的困惑之色已经消失,但现在却换成了紧张。 真是的,无巧不成书啊—— 「坦白说,我很高兴能看到你长大成人喔。我现在要说的话没有恶意,请你冷静听下去。」 木下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八云默默点头应允。 「当我把你接生下来时,还以为你会活不下去呢。我说的不只是医学上的根据,还有……最重要的,就是世人对非我族类通常极为残酷,所以……你一定是受到许多人的支持,才能够走到这一步吧。」 八云对木下的话语不以为然地苦笑道: 「我母亲可是想杀了我呢。」 「想杀你?不会吧!」木下震惊地睁大双眼。 「不,是真的。」后藤插嘴道。 ——也不知是幸或不幸,我居然目睹了那一幕。 只见木下用力摇摇头,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你怎么否定都一样,现实就是现实。 「为什么……」 「她应该是忌讳这只左眼吧?」八云冷冷地说道。 「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我刚失去一个女儿,所以我很了解,为人父母是不可能为了这种理由而对自己的亲骨肉下手的。她肯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木下眼泛泪光地诉说道。 我似乎能明白他的心情。从一个痛失爱女的男人眼中看来,夺取自己亲生骨肉的生命这件事,根本就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反过来说,差点死在自己母亲手下的八云是不会相信什么「亲子间的羁绊」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他长久以来的信条就会毁于一旦。 真可悲啊,天底下的人价值观都各不相同,而犯罪也因此而生。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回事。 「如果我有缘跟她再见,我还真想知道这个想杀死亲生骨肉的女人会编出什么借口。」 八云扬起嘴角笑道,然而眼睛却没有笑;他的双眼强而有力地凝视着前方。 「是啊。无论有什么理由,这种行为都是天理难容……」 木下避开八云的目光,仰望天花板。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下次你们再找机会好好叙旧吧。」后藤打岔。 不能再让这两人继续谈下去了,话题只会越扯越远。这两人的立场跟状况都各不相同,他们之间没有谁是谁非,只是……这就是他们的现状。 「你说得对。」木下端正坐姿。 八云搔搔自己的头,似乎想重整心情,不过罩在脸上的杀气却无法消除。 真拿他没办法。 「不瞒你说,今天我是来请你看一样东西的。可能会让你触景伤情,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后藤郑重地询问木下,而木下也默默颔首。 「首先是这张照片。」 后藤将夹在安藤携带的圣经中那张照片递给木下。 木下的女儿在照片中绑着马尾,泪光闪烁地笑着。 后藤不禁想到:她是否在拍摄这张照片时,就已经知道自己离死期不远? 「亚矢香……」 木下沙哑地说道。他颤巍巍地拿着那张照片,眼睛变得红通通的。 「你看过这张照片吗?」 「从来没有。」 「确定吗?」 「我女儿所有的照片全都收在相簿里,我不会认错的。」木下所说的应该是真的。 后藤注意到桌上摆着一个银框相框,当中有一张照片。 照 片中的人是木下和他女儿亚矢香,另外还有一名与木下同龄的男子。 这张照片是他在女儿死后才摆出来的吗?还是在她生前?后藤不敢开口问这个问题。 「你知道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吗?」 听了后藤的话后,木下扶着眼头,弯腰「嗯——」地沉吟着。 望着浑身发颤的木下,后藤真不忍心催促他回答,只敢默默地等他抬头。 「这是……我女儿失踪后的照片。」 片刻之后,木下缓缓抬身,赤红着耳说道。 现在的木下,就像一颗濒临爆炸边缘的气球。 他将难以抑止的愤怒硬是压抑在体内,这股强烈的思念,是没有小孩的后藤所难以想象的。 「为什么你敢如此肯定?」 面对后藤的询问,木下愤恨地咬紧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耳朵上贴了0k绷。她在失踪的前一天晚上穿了耳洞,我起初很反对,但她就是不听……这个孩子平常很乖巧的……」 木下的脑海中,想必正一幕幕上演着当时的情景吧。他双手掩面,连把话说完都办不到。 这个男人现在正责怪着自己。 明明自己的女儿惨遭杀害,他却将愤怒的矛头指向自己。这无疑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戕行为。 「原来如此……」 连后藤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了解了什么。其实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含意,只是他想不出其他话语罢了。 「这张照片是哪儿来的?」木下低头沙哑地问道。 「我只能说,现在正全面侦办中。」 木下望着自己的脚下,一动也不动。 后藤只能静静等待木下的下一个动作。 往旁边一瞥,八云正以食指抵着眉心,一脸认真地望着木下。这小子一定是感应到什么了,虽然现在我还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我了解。」过了老半天,木下终于抬起红肿的双眼喃喃说道。 「老实说,我还有另一样东西想请你看一下。」 后藤从外套口袋中掏出塑胶袋里的钥匙,递给木下。 这也是安藤的持有物。 「这是什么?」 「钥匙。我不知道是哪里的钥匙,你对它有没有印象?」 「不好意思……」木下愧疚地将钥匙还给后藤。 虽然钥匙还找不到线索,不过假如这名少女真的是在失踪后才拍下这张照片,安藤就跟这案子脱不了关系。 这下子,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7 晴香正沉在水中—— 不知为何,她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痛苦。 她只是任凭自己的身体随波逐流。 有个东西漂浮在眼前。 是那名河里的少女。她全身腐烂、皮肤变色、肉块剥落,四处都看得见白骨。 少女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她看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救我……」 她抓住晴香的手臂。 「为什么只有我死了?」 少女的额头开始流血。 那张脸——曾几何时,变成了绫香的脸。 ——姐姐! 晴香醒了。 这儿不是我的房间。这是哪里?她一时之间脑中一片混乱,但马上就忆起:她在河中溺水,之后便被送到这儿。 她望向挂在墙上的指针时钟。 已经早上十点了。 身子跟背着秤锤一样重,后脑勺隐隐作痛。 不过,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晴香从床上起身。 晴香的随身物品已经被集中放置在床边的桌上了。 她换好衣装,带着随身物品走出病房。 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不仅如此,电灯也是关着的,眼前一片黑暗。 「不好意思。」 她扬声喊道,然而无人回应。这医院还真安静啊。 没办法,晴香只好走到柜台,但依然空无一人。晴香还没有付钱,她觉得就这么离开实在很过意不去。 忽然间,晴香听到了说话声。她侧耳倾听,听出声音的来源是柜台后方的诊疗室。 她自知在医生看诊时贸然闯入是种无礼的举动,但是如果就这么杵在这儿,不就好像在偷听一样吗(这样也很令人静不下心)? 因此晴香决定敲门。 「请进。」有人应声了。晴香打开房门。 「你气色好多了,恭喜你。」正对门扉而坐的木下笑着说道。 「真的很谢谢您。」 晴香深深点头致谢,此时背对门扉而坐的那两名男子也同时回头。 「咦?」晴香愣住了。 后藤刑警,还有八云——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你在这里干嘛啊?」 八云一脸慵懒地瞪向晴香,喃喃说道。 呃,我才想问你们为什么在这儿呢! 8 晴香坐在车子的后座。 回程时,后藤决定开着那台车窗为染色玻璃的车送晴香回家。 副驾驶席的八云正满脸不悦地眺望窗外。 晴香觉得好尴尬。 「晴香,为什么你要去河边呢?」 当车子开到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后藤边回头边如此问道。 也难怪他会这么问。虽然木下医生已经向他们说明晴香是在多摩川溺水后被送到医院,却没有对他们解释原因。 「是我朋友拜托我去的。」 「拜托你去溺水?」后藤一脸严肃地答道。 哪有朋友会提出这种特殊要求?就算真的有,也绝对不会有人答应吧! 「不是啦,是……我朋友说她在那条河边撞鬼了……所以……」 「原来如此。昨天见到你时就觉得你好像隐瞒了什么,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经后藤这么一说,晴香真觉得惭愧得无地自容,只好低下头来。 「谁教你做事不经大脑,活该。」八云毫不留情地狠狠批评道。 没错,我确实没想清楚就跑去那里,不过那也是因为不想给八云添麻烦—— 算了,现在说这种话,听起来也只像是借口。 「哎唷,别这么说嘛。晴香也是为了不给你添麻烦,才会瞒着你啊。你不觉得她很勇敢吗?」 后藤出来打圆场。 「这就叫『自作聪明』!与其在那边瞎搅和,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事情告诉我。」 「你还敢说咧!如果晴香来找你帮忙,你一定会抱怨干嘛老是给你添麻烦。」 后藤先生说得一点也没错!——晴香真想拍手叫好。 「已经绿灯了。」 「喔!」听八云一提醒,后藤赶忙踩下油门。 「我真希望你能稍微反省一下——如果你还有脑的话。」八云挖苦道。 ——我自知理亏所以不敢回嘴,但是你最后一句话也未免太过分了。 「喂,你什么意思嘛?」 「没有什么意思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差劲透了! 你到底在嚣张什么呀?我好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不能稍微安慰我一下吗? 「我又不是什么都没想就跑去了。」 「你恼羞成怒啦?」 「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可是你平常就已经常帮后藤大哥收烂摊子,我怎么好意思再……」 「喂喂喂,现在变成我的错了?」后藤间不容发地吐嘈。 「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你别在意啦。这小子就是喜欢没事抱怨几句,所以你别在意,尽管找他帮忙就是了。」 「就是有后藤大哥你这种没责任感的人,我才会这么辛苦。」八云无奈地宣告。 「哼,嘴上抱怨一大堆,其实你根本就很担心晴香吧?」 「说到担心,你还是担心嫂夫人离家出走这件事比较好。」 「关我老婆屁事啊!」八云的一句话惹得后藤高声怒吼。 「咦?后藤大哥的太太又逃走了?」晴香一脸认真地问道。 「吵死了,才没有咧!」 后藤慌张的模样实在太滑稽了,晴香不禁扬起嘴角。 「后藤大哥他啊,也不想想自己一把年纪了,最近居然跟嫂夫人写起交换日记呢。」 「喂,给我等一下!八云,为什么你知道这件事?」 后藤也不顾自己正在开车,竟然放开方向盘,一把揪起八云的领子。 「这样很危险耶!」 经八云吐嘈后,后藤才骂了声:「可恶!」一边再度握住方向盘。 「后藤大哥,其实你也有可爱的一面嘛。」 「晴香,怎么连你也开始逗我?」 「开车要看路,否则小心又出车祸喔。」八云指着前方说道。 「什么『又』?『又』是什么意思?之前我可是为了救晴香才撞车的!」 「咦?是我造成的吗?怎么会……」 晴香故意低下头来,装出一副悲伤的模样。 「呃,不是啦,那不是你的错……」后藤这会儿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欸,后藤大哥,看前面。」八云说道。 「啊——!吵死了啦!」后藤磅磅地敲打方向盘,一迳地怒吼。 晴香觉得后藤的模样真是好笑极了,忍不住捧腹大笑。 啊,不管怎么说,我在他们俩面前果然最能表现出真实的自己。我真的这么觉得。 别人怎么看我并不重要,我也不需要和姐姐比较,只要想哭时就哭、想笑时就笑就好—— 「明天你好好来我那儿解释清楚,我可不想看到你死后在我身旁阴魂不散。」 当晴香下车时,八云如此咕哝道。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不过—— 「我会拉着你听我说完的。」 语毕,车子疾驶而去。 晴香目送着逐渐远去的车子,在心中低声说道:「谢谢你们。」 9 「怎么样?」 晴香下车后,后藤边开车边询问八云。 八云搔搔头发,脸上虽浮现迷惑之色,仍旧开口道: 「木下医生说那张照片是在亚矢香失踪后才照的,对吧?」 「嗯,是啊。」 「这么一来,死于车祸的安藤就变得非常可疑了。」 「你果然也是这么想啊。」其实后藤也正思考着这件事。 少女连环绑架凶杀案——凶手究竟是不是安藤呢? 以现阶段来说,虽然只有一项证据,却强而有力地指向安藤。 「不过,我有一件事觉得想不通。」八云仰望着车顶说道。 「什么事?」后藤叼起香烟。 「如果你敢点烟,我就不说。」 「啧!好啦!」后藤将香烟丢到仪表板上。 就是因为有他这种人,才会害吸烟者抬不起头来。没事分成什么吸烟区、非吸烟区嘛,最近甚至有些咖啡厅还全面禁烟呢。 「假设凶手是安藤好了,为什么他只随身带着亚矢香的照片呢?」 八云故弄玄虚地说道。 「你想说什么?」 「这桩案子不是连环绑架凶杀案吗?为什么他不带其他女孩的照片?」 「那是因为……」后藤本想反驳,却无话可说。 八云说得没错,假如安藤是凶手的话,照理说应该要带着其他女孩的照片才对。 「还有另一件事。」 「什么?」 「我在那家医院看到一个女孩的亡魂。」 「是木下医生的女儿吗?」 「不是。」 「是谁?」 「不知道,总之不是他女儿。」 后藤看不见鬼魂,所以不予置评。 即使看得见,他也不想思考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过,毕竟那里是医院,所以有一、两个亡魂,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八云喃喃地说完后,叹了口气。 「或许吧。」后藤不自觉地同意道。 「然后呢?接下来要去哪里?」八云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呵欠。 看来他知道后藤不打算就这么打道回府。 「我想去安藤住的大楼看一下,不过这会稍微绕一下远路。」 「他的家人不是已经帮他把东西清光了吗?」 「好像是。」 「既然如此,去了又能干嘛?」 依常识判断,八云所说的话很中肯,然而后藤有别的想法。 「假如安藤是凶手,而他的住处就是犯案现场,那么或许物证已经不存在,不过可能有其他『东西』还残留在那儿。」 「你是说,那些被害少女的灵魂可能还在那里……?」 「正是如此。」 「话都是你在说。」 八云嘴上抱怨归抱怨,却没有反驳。 说不定这小子的想法也跟我一样—— 河川沿岸有一栋盖着绿色屋顶的大楼。 那就是安藤的住处,这儿和连环绑架凶杀案有着相当可疑的地缘关系。 后藤将车子停在大楼所附设的访客停车场。 「就是这里吗?」八云边说边仰望大楼。 「没错。」说着说着,后藤自己也跟着向上瞧。这是一栋适合阖家居住的十层大楼,「河岸景观大楼」这六个字用来形容真是再适合不过。 「以一个司法实习生来说,住这种地方也未免太奢华了吧?」 八云说得没错。 「不只如此,这儿还附设停车场,而且停满了黑色宾士车哩。」 「不愧是有钱人。」 「哼,这比我家的大楼还大咧!」 「后藤大哥,你家也是大楼?」 「是啊,不过是官舍。」 两房两厅一厨,大楼里的居民全都是警察。 警察这工作常常会有人事调动,哪能自掏腰包买大楼的房子? 「暴殄天物。」八云边下车边说道。 「什么?」 「野生的熊就应该睡在荒郊野外才对啊。」 「你这个盘据在学校的猫妖没资格说我。」 后藤好不容易想出句子反驳八云,他却置若罔闻地快步走向大门。 可恶,我行我素的家伙。 他们去门口旁的管理员室以车祸追加调查的名义借了安藤住处的钥匙。 安藤就住在顶楼的边间。 听到管理员说那一户的房租是二十万圆,后藤吓得眼珠差点掉出来。我们这么勤奋工作,到底算什么? 他和八云搭上电梯,打开安藤住处的房门。 消息是正确的,行李已经被清空了。墙壁和地板多少有些脏污,不过只要大扫除一番,想必又能变得亮丽如新。 这里和后藤的官舍一样是两房两厅一厨,然而每间房间的大小都相差甚钜;窗户多、采光好,看起来既宽广又明亮。 两人姑且将各房间绕了一遍。浴室、厨房、厕所—— 如后藤所料,这儿一点线索也没有。 「欸,八云,你有没有找到什么?」 后藤在约莫十坪大的客厅凝视窗外,一边询问八云。 「没有,我所看到的跟你看到的一样。」 他不加思索就回答了。算了,本来就对这儿不抱什么希望,打起精神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正当后藤想走出门外时,发现八云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外面。 「怎么了?」 「后藤大哥,你能不能让我看看安藤身上的那把钥匙?」 「干嘛?」 「别问了,快拿给我!」 在八云的催促之下,后藤赶紧从口袋中掏出塑胶袋里的钥匙递给八云。八云接过它,定定地盯着它低语道: 「e-3……我找到了。」 「什么?真的吗?在哪里?」 后藤拼命环顾客厅。 是地板吗?还是天花板?是墙壁吗?哪里?到底是哪里? 「你是不是在闻味道?」 「闭嘴啦!有空消遣我,还不如快点告诉我!」 八云得意洋洋地绽出微笑,缓缓地指向窗外。 后藤顺着八云的手望过去。 有一条河川。 还有第一名被害人亚矢香遭到弃尸的水门。 八云所指的地方,是距离它数百公尺远的上游。 有一栋水泥平屋顶建筑。那是旧水门,而旧水门的墙壁上有几个用油漆刷上去的文字。 上头写着—— 「e-3。」八云说道。 10 石井接下来所前往的地方,是隔壁市的家庭餐厅。 他此回是为了造访安藤圣的姐姐博子。 他坐在这家平凡无奇的餐厅窗边,点了一杯咖啡。其实他肚子饿了,不过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来吃饭。 博子是圣的同父异母姐姐。圣是情妇的儿子,而博子是正室的女儿;他们俩的关系似乎并不好。 石井打电话到圣的福冈老家,结果那名大嘴巴佣人便迳自讲了一大堆,博子的联络方式也是她透露的;除此之外,她甚至还建议道:「她结婚后为了配合老公调职而搬家住在那儿,你何不问问她?」 昨晚石井打电话给博子,一说「我想问你一些关于安藤圣的问题」对方就突然挂掉电话。 后来石井将这工作交棒给后藤刑警,而他也说服对方答应在傍晚拨出半小时,在离家有一段距离的家庭餐厅与之见面。石井不知道后藤到底用了什么谈判妙招,总之对他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博子终于在家庭餐厅现身了。 这名女子既白皙又苗条,乍看之下颇有气质,然而声音与言谈间却有种独特的阴沉感。 「好了,你想问什么?」博子在石井对面坐定。 「感谢你在百忙之中拨空前来……」 「既然如此你就废话少说,有话快问!」 石井才说到一半,博子便急忙打断。 既傲蛮又咄咄逼人,这种女性是石井最感到棘手的类型。 「不好意思,我想问你一些关于安藤圣先生的问题……」 「哎呀,怎么只有你?昨天跟我通电话那位刑警呢?」 这回她自己又岔开话题。真是个反反复复的女性。 「后藤刑警去忙别的工作,所以……」 「好可惜喔,我很想见他说。我呀,对那种强势的男人最没辙了。」 博子一脸陶醉地啜饮黑咖啡。 什么跟什么呀? 「不好意思,我可以继续问吗?」 「请吧。」博子将香烟点燃,吞云吐雾地答道。 「圣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人渣!」 「咦?」 「你耳聋了吗?我说人渣!说他是垃圾也可以。」 就算是同父异母姐弟,有必要说得这么狠吗? 「能不能说得再简单易懂些?」 「我说得很中肯呀!谁教他老是畏畏缩缩的。我管他是情妇的儿子还是怎样,没事干嘛收他当养子啊?自己爱生就自己养嘛!自杀后还要我们帮他收烂摊子,哪有人这么不要脸?」 说得也太过分了。 有必要因为他是情妇的儿子,就讨厌他到这种地步吗? 「为什么你这么讨厌他呢?」 「这还用问吗?我可是差一点就被那家伙害死呢!」 博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差点被他害死?」 「就是啊。那大概是那家伙刚来我们家不久的事吧?我起初也很想跟他好好相处,但是那家伙总是畏畏缩缩,所以我就说啦:『你怎么不跟你妈一起死?』结果他就莫名其妙勒我脖子!」 哪里莫名其妙了? 居然对一个母亲自杀、沉浸在伤心中的人说什么「你怎么不跟你妈一起死」—— 她完全没想过,自己所说的话有多么伤人。 「他一定是没办法走出母亲自杀的阴霾吧?」 「才不是呢,他只是脑子有问题罢了。」 怎么说出这种话? 「你对自己的弟弟一点亲情也没有吗?」 「当然啊,反正我们只是同父异母姐弟嘛,血缘只有一半呀。不过光是这样也够可疑了,谁知道他妈是哪里来的野女人?」 你没资格说这种话——石井差点就脱口而出。 「反正收养他本来就是迫不得已的嘛!我爸也再三告诫他,说他如果敢败坏安藤家的门风,就把他赶出去。」 败坏安藤家的门风—— 怎么样才算是败坏安藤家的门风呢? 难道偷情生下私生子就不算是败坏门风吗?石井真不明白。 「他呢,是很努力地在当司法实习生啦,不过惹出那件事后一切就泡汤了。蠢死了,我爸还很生气地说要跟他断绝关系呢!」 博子毫不在意周遭的视线,尽情放声大笑。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安藤圣才死了不到四天,她却说得如同陈年往事一般。 之后,博子又花了两小时滔滔不绝地描述她有多么怨恨安藤圣。不是说只谈三十分钟吗? 话说回来,和如此憎恨自己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母亲死亡后,内心伤痕累累的安藤圣心中肯定萌生了某种意念。 而最后,他也和他母亲一样被舍弃了。 石井忽然觉得,这一切是如此扭曲。 11 后藤和八云抵达旧水门前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们本来觉得既然是放眼所及的距离,走起路来应该不远,于是将车子留在原地徒步而来,但想不到比想象中远多了。 这是盖来监视水量用的,因此看起来像是一间看守小屋。 自从五百公尺远的下游处盖了一座巨大水门后,这儿便弃置不用了。 这儿唯有钥匙孔光亮如新,和生锈的铁门恰恰相反。 这栋建筑物打从不再使用后便弃置了好一段时间,看起来相当老旧。一定是之后有人装上了钥匙吧? 后藤将安藤的钥匙插进钥匙孔中转动。 喀恰!门锁应声开敔。 「宾果!」后藤身后的八云说道。 后藤打开铁门,踏进屋内。 门口旁的墙壁上有电灯开关,然而按了后并没有反应。 好暗—— 手电筒放在车上,早知道就把它带来!现在回去拿也太麻烦了。 后藤 点亮打火机,照亮室内。 灯光虽然昏暗,至少还稍微看得见。 一股混杂湿气的臭味搔弄着鼻腔。 有一台巨大马达,看来是用来开关水门用的。 喀锵! 金属碰撞声。 有东西!在马达后面!八云拍拍后藤的肩膀。一看,他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根铁管。真是的,这小子只会留意这种地方。 后藤将打火机换到左手,右手紧紧握住铁管。 ——后藤大哥。八云悄声指向马达右侧。 后藤颔首,接着从右边绕到马达后方。 八云从左边绕过去。这下就能左右夹击了。 后藤关掉打火机的火焰。只要眼睛习惯了黑暗,就不至于看不见;后藤蹑手蹑脚地一边躲在马达后方,一边前进。 嘶嘶! 又有声音了。某种东西正在地上拖行着。 好,我来瞧瞧前方有什么吧!后藤将掌心的汗水擦在裤子上,重新握紧铁管。他深呼吸后算准时机扑上去,同时抡起铁管。 刹那间,该物朝后藤迎面扑来! 「搞什么鬼啊!」后藤丢掉铁管,赶忙冲过去点亮打火机。 眼前是一名长发少女。 她身子很虚弱,气若游丝;少女以她白浊的眼眸紧盯着后藤,干燥的嘴唇微微开阖,似乎想对他诉说什么。 「八云!」后藤朝八云大喊,不过看来是多此一举。 八云已经卯足全力向前奔去。 「没事了,你没事了。」后藤将外套披在少女肩上,抚摸她的头。 她恐怕就是那名失踪数日的少女——惠子。 这个歹徒罪不可赦!——后藤体内正熊熊燃烧着怒火。 12 当石井赶来此地时,现场已经挤满警车、警察以及看热闹的民众。 为了找停车位,他在不知不觉中浪费掉许多时间。 身为后藤刑警的属下,居然错失目睹后藤刑警破案那一刻的机会,真是太大意了!——石井心想。 「你要去哪里?当警察还跑去看热闹,像话吗?」 正待石井拨开人潮前进时,他耳畔响起后藤那不高不低的嗓音。 「啊,后藤刑警。」 坐在离现场有一段距离的土堤阶梯上吞云吐雾的后藤,映入他眼帘。 那名叫做八云的青年也坐在他身旁。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石井一听说后藤刑警找到失踪少女便不管三七二十一赶来现场,然而他对这儿的状况依然一头雾水。 「凶手就是安藤。」 「是这样吗?」 后藤微微瞥了他一眼,然后就朝着天空吐烟,不再解释。 「安藤身上那把钥匙就是旧水门的钥匙。」八云代替后藤娓娓道来。 「为什么他会有那里的钥匙?」 「因为差点成为第三名被害人的惠子被监禁在那座旧水门中。虽然至今还没有物证,里头残留的蛛丝马迹可是多到不行呢。」 八云说完,同时打了个呵欠。 石井很高兴八云为他解答疑惑,却听不惯他那副案子全仰赖他才得以解决的语气。 破案的人明明是后藤刑警啊—— 「你们到齐啦?」畠从黑暗中悄然现身。 石井将到口的哀号吞回肚子里。这个人本来就够诡异了,真想叫他出场时正常一点,否则心脏早晚撑不住。 「老爷子,你怎么在这里?」后藤将香烟放在脚底踩熄,丢掉烟蒂。 「不要乱丢烟蒂。」畠间不容发地说道。 后藤咂了个嘴,然而依旧乖乖捡起烟蒂,收进口袋中。 「回答我的问题,老头。」 「我听说有尸体才来的,结果根本还活着嘛!害我白跑一趟。」 「老头,不要说得好像很希望人家死掉一样。」 畠完全将后藤的话当作耳边风,「嘻嘻嘻」地尖声笑道。这家伙真的像极了妖怪。 话说回来—— 「真亏她能活下来。打从安藤死后,她可是被关在那儿长达四天之久呢!」 石井试探性地向后藤问道。 尽管有体力上的差异,假使她已经在里头脱水而死也不足为奇。 「她四周散落着塑胶盘,我想里面应该有食物跟水吧。」八云答道。 「有那种东西?」后藤托着下巴偏了偏头。 「真是的,你的观察力那么弱,真亏你还能当刑警。」八云口无遮拦地说。 这样一来,立场不就颠倒了吗? 「关你屁事。」后藤撂出狠话,点燃新的香烟。 「石井先生,你的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八云问得一副理所当然。 凭什么要我跟一个大学生报告调查进度?后藤刑警为什么不说他两句?石井搞不清楚状况,交互望向后藤跟八云的脸。 「八云,事到如今,你还想要石井跟你报告什么?已经结案了。」 后藤边用力擦脸边说道。 「才没有结案呢!后藤大哥,你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了吗?」 「本来的目的?」后藤破音地高声问道。 八云故意夸张地摇摇头,显出一副无奈的模样。 「我们所追查的不是连环绑架杀人案吧?解决安藤的灵魂附身在女性身上那件事,才是我们本来的目的。」 「啊,好像是喔。」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必须找出他杀人的动机。」 「原来如此。」后藤惭愧地呢喃道。 确实如此,石井自己也差点忘了;八云说得没错,这次的目的是拯救那名被亡灵附身的少女。 此番「失踪少女救难记」,说穿了只是顺便罢了。 「好了,石井,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后藤将话锋转向石井。 「啊,是。」 石井从西装暗袋中取出记事本,将从派出所的依田巡查部长以及圣的姐姐博子那儿听来的话加上个人感想,尽可能详细地报告一遍。 「总觉得好像很混乱耶。」这是后藤听完石井的报告所说的第一句话。 石井的感想也跟后藤一样。他自己在报告时,也觉得线索非常零散。 至于畠,他似乎压根没在听,只是茫然地眺望着旧水门那边的鉴识工作。 「欸,八云,你想到什么了吗?」后藤询问食指抵着眉心、陷入沉思中的八云。 八云闻言抬起头来,表情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多亏石井先生的调查,我推论出了一些可能性。」八云静静地说道。 「那就说来听听吧!」后藤大步走向八云,一边说道。 「这只是我的推测……综观以上资讯,我猜安藤可能有死亡恐惧症。」 「狮王……恐鸡症……?」后藤茫茫然地说道。 「是死亡恐惧症。你是故意的吧?」 「不要那么啰唆行不行。然后咧,那是什么?」 「是一种极端惧怕尸体或『死亡』的精神官能症。」 「跟这个变态老爷子不一样吗?」后藤半开玩笑地指向畠。 「恰好相反。」八云淡淡地否定道。 「喔——」后藤似懂非懂地沉吟道。 「这是指对某种特定对象产生极度的恐惧;一般人或许觉得没什么,但换成当事者就会觉得极端恐怖。而对于安藤来说,他的恐惧对象就是『死亡』。」 石并不清楚详细情况,但类似的话题他也略有耳闻。 这是一种恐惧症——亦即对特定 第三章 重生 1 「喂!老头!这是怎么回事!」 后藤一打开畠的办公室,便对他大声吼叫。 「吵死了,你能不能安静点?」 畠不悦地板起脸来,不过后藤管不了这些了。 后藤在铁椅上坐下。 「你叫我怎么安静得下来!又有尸体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才想问你呢。」畠冷冷地说道。 这个我行我素的妖怪老头,这回也掩盖不了心中的焦躁了。 「被害人是谁?」 「桥本留美,十四岁,溺死后被弃尸在垃圾场。」 「是同一个凶手干的吗?」为了小心起见,后藤询问道。 每当发生这种重大命案,总会有人模仿凶手出来犯案。为了防止这种情形发生,警方在破案前不会对外公开案情,以便于辨别凶手。 「犯案手法和尸体的弃尸情形与第二名被害人美穗一致,此外右脚踝也有撕裂伤,这和其他两名被害人相同。」 她可能和那名获救的少女一样右脚曾被锁链捆绑,因此才留下撕裂伤吧。 畠一页页翻阅着桌上的资料,一边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昨天她没有回家,家属也以为她去朋友家外宿而不以为意;凶手没有提出任何要求,然后被害人就被弃尸了。大概是因为报章媒体已经报导凶手死亡一事,所以大家松懈了。」 搞什么,这下警方不是糗大了吗! 话说回来—— 「老爷子,你认为凶手不是安藤吗?」 「没这回事,假如安藤不是凶手,那很多事就说不通了。现在还在搜证中,不过那座旧水门有安藤的指纹,而且也有第一名被害人亚矢香的书包与毛发,怎么想他都是凶手。」 「那为什么现在又出现第三具尸体?」 「我哪知道?我的职责是验尸,办案是你的工作才对吧?」 还真敢说咧,你这变态老头! 无论如何,这会儿只得请八云再度登场了。 「打扰啦。」 正当后藤起身想走出门外时,畠唤住了他。 「小子,你对这男人有没有印象?」 说着说着,他将一张照片递给后藤。 照片中有一名戴着墨镜的男子。他脸色苍白,挂着一抹冷笑。 刹那间,后藤体内的血液差点为之冻结。 这张脸!我不可能忘记他,他是、他是——! 「喂,老头,这张照片是哪儿来的?」 「弃尸现场。第二名被害人美穗被弃尸时他也在那儿,而这次也同样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 弃尸现场?也就是说,这家伙跟这桩案子有关连啰? 若真是如此,事情可非同小可!后藤脑中浮现一个月前以诈骗保险金为目的的那桩诈死案。 「假如只有一次也就算了,连续两次实在有点奇怪,而且他的冷笑……怎么看都不像是来看热闹的。我拍了几张他的照片,」 「老头,照片我先借走了。」 「借……你是不是有什么头绪?」 后藤没有答腔,迳自走出门外。 他一边大步走着,一边再度端详那张照片。 头绪?岂止是头绪—— 我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和他重逢—— 2 翌日,晴香和八云一同造访木下的医院。 此行有两项目的:其一是重新郑重向木下道谢,其二是向他问清楚关于亚矢香的一些问题。昨天因为多了那桩驱魔风波,所以有些事都还没弄清楚。 为什么凶手已经死了,亚矢香却仍旧在那条河川徘徊不去呢? 她所说的「快住手」,又是什么意思呢? 「谢谢你们跑这一趟。」尽管八云与晴香没有事先和木下约时间,木下依然亲切地将两人招待至问诊室。 「不好意思冒昧来访,因为我想针对前几天的事跟您道谢。真的非常谢谢您。」 晴香一进入问诊室,便低头向木下道谢。 「别放在心上,这是我分内的工作。」 木下笑着说道,催促晴香和八云入座。 两人依雷在圆椅上坐定。 「今天我是来问你一些问题的。」八云开门见山地说道。 「八云现在已经是刑警啦,真有出息啊。」木下眯着眼睛颔首。 咦?八云什么时候变成刑警了? 反正一定又是顺口瞎掰的谎话。 「关于这件事,我得先跟你道歉。」 「嗯?」木下浮现出讶异之色。 「我并不是刑警,这是上次来访时后藤大哥随口胡诌的谎话。」 「原来是这样啊。」 「我只是一个学生。」 即使知道八云骗了他,木下仍然心平气和地说道: 「那么,这次你来不是为了我女儿啰?」 「不,这并不是正式的查案,但我确实想问你关于令媛的问题。」 木下上下打量着八云。 上次是因为他谎称自己是刑警,木下才愿意坦白的;如今知道他只是一般人,木下也就不想再多说了。 「可是,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这是警方跟我说的。」 「是的,已经找到真凶了。」 「那么,你还想知道什么?」 八云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才开口道出。今天的他比以往都来得慎重。 「木下先生,你是不是想为你的女儿做些什么?」 木下张口结舌地凝视着八云,表情仿佛说着: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是不是和过世的令媛做了什么约定?」 「有是有。」 木下一时之间讶异不已,然而马上就恢复镇定,答复八云。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知道这件事?」 八云卸下左眼的黑色角膜变色片。 他的赤色左眼望向木下。 「你知道我的左眼是红色的吧?」 「是啊,当然。」 ——咦?「当然」?木下医生知道八云眼睛的秘密? 晴香觉得自己好像个局外人,无法融入他们的对话。 「我左眼的秘密,不只在于它的颜色。」 「你的意思是……」 「身为医生的你可能很难相信我的话……其实我这只左眼,看得见死者的灵魂。」 木下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八云的这番话。 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八云的眼眸。 「昨天我在令媛被弃尸的那条河川见到了令媛。」 八云此言一出,木下随即瞪大双眼,抓着八云的双肩用力摇晃。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女儿——亚矢香真的在那里吗!」 木下方才的冷静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变得满脸通红、异常激动。 这个人接纳了八云的说法?八云说他看得见死者的灵魂耶? 他明明是个医生—— 为什么呢? 「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无法像人类一样沟通,不过我还应付得来……」 八云震慑于木下的气势说道。 「然后呢?亚矢香、亚矢香她说了些什么?」 木下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更用力地摇晃八云的双肩。 「请你冷静点。」八云边说边拨开木下的双手。 或许是木下终于注意到自己失态了吧?他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的双手,喃喃说了句「对不起」便垂下头去。 「令媛说『快住 手』……」木下闻言抬起头来。 「亚矢香到底想叫谁住手呢?我想你应该知道吧?」木下大大地摇了摇头。 他的肩膀微微震颤,好似只要稍微一碰就会分崩离析。 晴香不禁心想:跟刚失去姐姐时的妈妈好像—— 「之前你说过,令堂想要杀了你……」 这件事睛香以前也听说过。 木下连这事儿都知道? 「你当时说:想知道自己的母亲会编出什么借口,对吧?」 八云默默地颔首。 「坦白说我也跟你一样,无法理解想杀害自己亲生骨肉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真的不懂……可是,我多少了解失去儿女的双亲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木下在此顿了顿,咬紧下唇。他似乎正在忍受着痛苦。 「老实说,以前的我不是个好爸爸,也不是个好丈夫;我梦想着开一家自己的医院,于是只顾追逐梦想而不顾家庭,甚至还疏远了她们。就在这时,内人倒下来了——她得了癌症。」 「癌症啊。」八云呢喃道。 「我身为一个医生却没注意到内人的身体变化,当我察觉到时,癌细胞已经开始转移……已经回天乏术了。」 木下的语气满怀悲伤,他仿佛正倾吐着长年累积的某种情绪。 「说来真的很惭愧,我救不了自己的妻子……所以我在她临终前,和她约好要守护亚矢香……结果呢?我根本没能守护她……」 木下握紧双拳,气得发抖;他压抑不了胸中的怒火,而这团怒火并非针对凶手,而是针对他自己。 「为什么我没有接送她上下课呢?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报警呢?如果我当时再小心一点,亚矢香或许就不会死了……」 ——不对!没这回事,这不是你的错, 晴香很想大声喊出这些话,然而不知怎的,她就是开不了口。 因为她知道自己即使说了,也只是一时的安慰罢了。 由于救不了心爱的人,因而憎恨自己—— 晴香也有类似的经验。她觉得自己害死了姐姐,即便事隔十三年,仍旧责怪着自己。这样的她,怎么有资格对木下说「别责怪自己」呢? 「所以我跟亚矢香约好了……我一定会救她,请她等等我……」 「然后你就开始研究如何使死者复活,对吧?」 使死者复活?八云到底在说什么?那种事怎么可能办得到呢!况且木下可是医生,他理应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才是。 「为什么你知道?」木下紧张地说道。 「看看这间房间里的书——《灵魂和肉体的定义》、《轮回转世》、《前世的记忆》,这全都是关于死而复生的书籍。」 木下没有答腔,他只是热泪盈眶地默默望着八云。 「你身为一个医生,应该知道不管再怎么研究,都是徒劳无功吧?」 八云缓缓地说道。 正是如此。无论再怎么挣扎、无论内心多么煎熬,人死都不可能复生。八云看得见死者的灵魂,然而即使看得见,那也已是亡魂。 「八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八云颔首。 「你觉得……人的肉体和灵魂,是靠什么来联系?」 「我哪知道啊。」八云速答,令木下不禁有些错愕。 「我的眼睛只是看得见亡魂罢了,这些复杂的问题我不懂。假如我知道答案,那么我这只眼睛早就治好了。」 「这样啊……」 「只是……我认为灵魂是人类的思念集合体。」 「人类的思念?」木下慢慢地在口中反复咀嚼八云的话语。 「打扰您宝贵的时间,失陪了。」八云边说边迳自起身,走向门扉。 而晴香也赶忙追向八云。 「我可以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木下唤住八云,但八云并没有回头。 「什么问题?」 「刚才谈到令堂,不过关于令尊……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吗?」 八云的父亲—— 之前八云曾说过,自己对父亲一点印象也没有。 可是,那只是他自己没印象罢了;假如没有父亲,八云就不可能来到这世上。 「没兴趣。」 八云满不在乎地撂下这句话,接着便走出门外。 3 石井在特殊悬案搜查室中无所事事地发着呆。 后藤刑警从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石井打了他的手机好几次,但是始终无人接听。 旷职?不会吧,后藤刑警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该不会是他为了解决这次的案子,不小心过度使用灵异能量?嗯,不会有错,一定是这样的! 说不定现在后藤刑警正独自忍受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折磨呢!不行,不能袖手旁观!我知道他住的官舍在哪里,不如去看看他吧! 正待石井站起身时,有人敲门了。 「请进。」此言一出,门打开了。 伫立在门口的是一名将一头长发束在身后,身穿利落灰色裤装的年轻女子。 石井绝不可能忘了她,她正是—— 「噫!」只见石井吓得跌坐到桌上。 她就是那名被鬼魂附身的女子——土方真琴。 昨天才刚折腾一阵,想不到她今天便已经恢复到能自由行走了。 尽管气色欠佳、脸颊也略微消瘦,仍旧和一双凤眼及苗条的身材十分相称。 她是一名称得上美女的女性,不过石井对她仍然感到恐惧。 「这次劳烦大家鼎力相助,因此我想来这儿向大家道谢。」 真琴沉静优雅地低头致意。 「啊,呃、不用啦,别这么客气……」 石井努力想避免声音颤抖,不过根本是白搭。 「请问,为什么你坐在桌上呢?」 「咦?喔,啊,因、因为我想来打扫一下……」 总不能说:「因为我觉得你很可怕吧?」 石井赶忙从桌上跳下来,结果失去平衡,差点跌倒。 「这样会变得更脏喔。」真琴掩嘴而笑。 毕竟石井穿着鞋跳到桌上,当然会弄脏啰。 「说得也是喔。」他干笑了几声。 「石井先生,我对你……」 「你知道我的名字?」 「当时我还有一些意识,虽然断断续续的……」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我佩服个什么劲儿? 「我当时对你做了一些很过分的事。」真琴难为情地低头悄声说道。 她恐怕是指石井用轮椅把她推走那时的事吧?当时真的很惨,被咬了好几口,真是折腾死人了。 「呃,不会啦……毕竟你也是身不由己嘛。」 「伤口还留在你身上,你没事吧?」 真琴对着石井右眼的淤青伸出纤纤玉指。 刹那间,那场恶梦又浮现在石井脑海中;充满血丝的眼睛、一口阴森的白牙,以及低吼声—— 「啊!」石井哀号一声,反射性地再度跳到桌上。 同一时间,后藤也开门进入。 「搞什么鬼啊,你是猴子吗?」 「呃,没有啦,我是有苦衷的……」 石井意志消沉地从桌上爬下来。 「受不了!我没空陪你在这边玩!走啦!」 都这个节骨眼了,这个人怎么还来上班呢? 如果再放任他使用灵异能量的话,他肯定会死的!我得阻 止他才行! 「后藤刑警,可是你的灵异能量……」 石井话还没说完,后藤的铁拳便直直槌在他的后脑勺上。 如果这是漫画,现在石井头上一定有星星在旋转。 「白痴啊!灵异能量是什么鬼啊!你漫画看太多是不是!你再给我说废话,我就揍扁你!」 可是你已经揍了说。 后藤拎着石井的后领,将他拖到走廊上。 「不、不好意思,后藤刑警,我想来为前几天的事情跟您道谢。」 后方传来真琴的声音。 「烦死了!我现在很忙!待会再说!」 后藤刑警像赶苍蝇般地挥挥手。 话说回来,他的脾气还真大啊。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4 「欸,木下医生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你?」 晴香走在河岸道路上,一边对着八云的背影询问道。 从木下的语气听来,他肯定以前就认识八云了。 「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应该说,我脑中根本没这项记忆。」 八云望着前方说道。 说得这么含糊其词,谁听得懂? 「什么意思?」 晴香加快脚步,和八云并肩而行。 「木下医生是负责帮我接生的医生。」 「这样啊。」 在感到惊讶的同时,晴香也恍然大悟:难怪八云记不得木下医生。 「总之我跟他只有这层关系,他对我来说跟外人没两样。」 八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晴香心中还有另一个疑问—— 「结果到底是怎样?」 此书一出,八云马上停下脚步,有如时间停止一般。 「怎么了?」 八云垂下眉尾,无奈地搔搔头发,这才娓娓道来。 「那个少女的灵魂之所以被困在那条河川,是因为木下医生的思念过于强烈。」 「思念?」 「没错。因为他随口答应要拯救女儿,才会让她在那条河川徘徊不去。」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解脱?」 八云没有答腔,只是茫茫地望着河水。 站在他身旁的晴香,同样望向波光荡漾的水面。 对岸有一对正在烤肉的年轻男女,而白鹭鸶则在沙洲上歇息着。 在这和煦的阳光中如此眺望河面,实在很难想象这条河竟是连环绑架凶杀案的犯案地点。 八云心中是怎么想的呢?晴香偷偷瞥向他的侧脸。 直挺的鼻梁,紧闭的双唇;那双细长的凤眼,究竟映出了什么呢? 「如果想让她解脱,就必须请木下医生打消念头。」 过了不久,八云开口了。 「打消念头?」 「对。假如他不面对自己的女儿已经回不来的事实,她就得永远困在那儿。」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我还没想到,只知道假如他还继续读那些关于死者复活、轮回转世之类的书,他女儿就别想解脱。」 不知怎地,晴香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八云的意思。 亚矢香在河中所说的那句「快住手」—— 是说给自己的父亲——木下医生听的。 「我们该怎么帮他呢?」 「能帮的话我早就帮了!这是人心的问题,不是我们三言两语就能劝得动的。只有木下医生自己能帮得了自己。」 八云说得没错。 我们这些局外人就算对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说破了嘴,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总之呢,现在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啰。」 这是八云所得出的结论。 晴香原本想说「是啊」,但又赶紧将到口的话吞回去。好险好险!这阵子发生太多事,晴香差点忘记这次骚动的主因是什么了。 「欸,那真由子怎么办?她现在还在为那些灵异现象烦恼不已呢。」 「那是她搞错了。」 八云扭动脖子说着,骨头嘎吱作响。 「搞错了?」 「你也看见河里那名少女的灵魂了吧?」晴香点头。 「也就是说,那名少女的灵魂还困在那条河川,所以不可能出现在你朋友那里。她只是搞错了而已。」 「可是她说遇到鬼压床,还看到少女的亡魂、听到她的声音……」 八云不耐烦地搔了搔后颈。 「人类是一种很容易陷入错觉的生物。她曾经在河边遇过撞鬼的恐怖经验,这是真的;然后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鬼附身了,这部分则是错觉。」 到此为止,晴香都听得懂。 「之后她就变得疑神疑鬼,怀疑自己被鬼缠上了,因此会把阴暗的房间中那些模糊不明的东西看成女鬼,也会把听不清楚的细微声响听成人的说话声。」 「这种事……」 「就是有这种事!之前你自己不就从实验中体验过了吗?」 「实验?」 ——有实验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受不了,你就是这样老是不学乖,才会总是惹上麻烦。」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八云,你就是因为老是记得一些无聊的事,才会被人讨厌喔。」 对于晴香的揶揄,八云冷冷地一笑置之。 「我是说前阵子给你看过的灵异照片啦!我说照片上树木的凹洞『是一张人脸』,你不就把它看成人脸了吗?她也一样,就是因为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被鬼缠上,才会过得那么不安宁。」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在说那件事啊。 晴香终于明白了。假如人抱着先入为主的观念,就会将所有的事情都联想到那方面去。 晴香懂了,不过——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八云扬起单边眉毛,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 「这方法你可能不喜欢,不过我觉得最好的方法就是告诉她『我已经为你驱魔,没问题了』。」 「那不就是说谎?」晴香激烈反对。 「那你大可告诉她真相啊!告诉她:『你所看见的全都是幻觉。你患有精神疾病,建议你最好上医院接受诊治』?」 「我会这么做的。」无论怎么想,这么做都比较好。 「不过,假如她不接受这个说法,就会去找别的灵媒帮忙。如果她找上的是神棍,到时可得花冤枉钱了。」 老实说,晴香没有把握能靠真相说服真由子。 「假如你说不出口,那么只要对她说『我们已经为你驱魔了,放心吧』,就能让她从恐惧中解脱。要怎么做,是你的自由。」 正待八云想迈步离去时,晴香一把抓住他的衣角。 只见八云宛如一只被打扰睡眠的猫般抽动脸颊,摆出一张不悦的脸。 「干嘛?」 「八云,拜托你。」晴香抬眼凝视着八云。 「很恶心耶,不要这样啦。」 没礼貌!什么「恶心」呀? 算了,忍耐一下吧!若是这时惹他生气,就得不偿失了。 「八云,求求你去跟她解释嘛。」晴香再度恳求八云。 「好啦!拜托你别再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了!」 你还说! 5 石井一边开车,一边望向仰靠在副驾驶座上的后藤。 他盘着胳膊扬起眉毛,目光如猎犬般锐利、炯炯有神。 他今天一早就不见人影,后来却突然回来说声「走了!」就把石井 带走,而今还命令石井开车前往大学。 他八成是要去找那名叫做八云的青年吧? 「后藤刑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石井忍不住问道。 「所以我才说你没屁用嘛!」后藤忽然怒吼道。 「呃,可是你什么都没对我说,我当然不知道……」 「我不说你就什么都不懂吗!一个当刑警的人,应该要敏锐地打听情报才对!那个记者小妞还比你能干多了!」 「对、对不起……」 石井震慑于后藤咄咄逼人的态度,只好先道歉再说。 之后两人便不再对话,只听见逆风前进的车声在耳畔呼啸着。 「这件事还没有对外公开,总之又来了一具。」 后藤似乎想打破尴尬的沉默,叼着香烟喃喃道出实情。 「又?」 石井不懂后藤的意思,只好以指尖推推眼镜,回问后藤。 「我说少女的遗体啦!」 「咦?」这意料之外的话语令石井声音变调。 「今天早上,垃圾场出现了第三名被害人的尸体。」 少女的遗体?第三名被害人?垃圾场? 「不会吧!凶手是安藤,而那个安藤早就死了,所以案子早就……」 石井一口气说完,似乎想颠覆脑中的千头万绪。 凶手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出现新的尸体呢? 「你也惊讶得太慢了吧!没看我慌得跟什么一样吗!」后藤口沬横飞地大吼。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后藤刑警说得没错,现在没时间拖拖拉拉了!我居然没发现这么重要的事,真不够格当刑警啊! 可是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去找那名叫做八云的青年? 关于这一点,石井怎么想都想不通—— 6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晴香便带着一身的疲劳躺在床上。 这样做真的好吗——? 晴香觉得罪恶感好重。虽说找不到其他好方法,她仍旧骗了真由子。 在那之后,晴香和八云一同造访了真由子所居住的大楼。 不用说,八云一出场就谎称自己是灵媒。 他一踏入房间里,就说什么:「好阴!我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阴气!」晴香好不容易才忍住不骂他:「大骗子!」 不只如此,他还说:「现在开始我要驱魔,请你先暂时外出一小时,免得遭遇不测。」害得真由子问晴香:「欸,我在学校见过那个人耶,他真的是灵媒吗?」而晴香也只好跟着说谎,说什么:「放心吧,他是正统的灵媒名门弟子喔。」 真是一场闹剧—— 真由子一离开房间,八云便对晴香说了句「一小时后叫我」,然后随便枕着人家的抱枕呼呼大睡。喂喂喂! 一小时后真由子回到房间,八云旋即若无其事地说:「这股阴气真的非常强烈,不过我费了一番功夫后总算将它驱离了。那名少女的亡魂,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吧。」说完还双手合十。晴香真想吐嘈他:「你明明只是在睡大头觉!」然而又碍于情势无法开口。 真由子闻言顿时潸然泪下,想必是因为由恐惧中解放,忍不住喜极而泣吧。 这下子,晴香觉得罪恶感更重了。 不仅如此,八云居然还跟真由子收钱! 太扯了!虽然这笔钱是真由子自愿掏出来的,不过一般人会收吗?「如果我不收钱,那不是显得很假吗?」什么歪理呀! 这是不折不扣的诈骗,而且我还成了他的帮凶。 唉,真是的!真教人越想越气! 晴香一站起身来,手机便开始震动。是她母亲打来的。 「你最近都没打电话给我,日子过得还好吧?」 才一接起手机,听筒那头便传来母亲无奈的声音。 累积在晴香心中的怒气,忽地一瞬间消失无踪。啊,母亲的力量果然不同凡响,光是听见她的声音,就令人心情平静了一些。 「嗯,过得还好啦。」 「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语气有点消沉耶。」 ——被妈妈看穿了。 心中那团针对八云的怒火,登时悄然熄灭。她的声音之所以如此消沉,一定是因为木下医生所说的那番话在心中留下了疙瘩。 「欸,妈。姐姐去世的时候,你难过吗?」 晴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然而她就这么脱口说出来了。八成是因为听了八云跟木下医生那段对话的缘故吧。 「这还用问吗?为什么你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也难怪晴香的母亲会感到疑惑。 「现在我在学校修犯罪心理学,当中有一堂课是探讨受害者家属的心理,所以我才觉得有点好奇……」 晴香随口编了一个谎言。 「这样啊。」妈妈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并不相信我说的话吧?——晴香心想。 「妈,如果姐姐当时不是死于车祸,而是被人杀害,你会怎么想?」 「怎么想?」 「比如说……你会恨那个凶手吗?」 「恨是会恨啦……」妈妈诚恳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会想杀了那个凶手吗?」 我到底在问自己的母亲什么怪问题?什么杀不杀的—— 假如妈妈说她想杀了凶手,那我该怎么办?害死姐姐的人可是我耶! 当妈妈知道真相时,她会怨恨我、想杀了我吗——? 两人沉默了半晌。 「这个嘛,假如杀了凶手能够换回我的孩子,那我就杀了他。」 妈妈的声音既温柔、又冷酷。 「换回?」 「是啊。对于一个作父母的人来说,孩子不管是被杀害或是死于意外、疾病,都一样是死了。不会有父母因为小孩死于疾病而比较能释怀,当然被坏人杀害也一样……」 妈妈说得或许没错—— 「父母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希望自己的小孩能活下去,就只是这样而已。所以呢,假如杀了凶手能换回自己的小孩,那要我杀多少凶手都无所谓。」 假如能换回自己的小孩——吗? 木下医生也说过一样的话。他和女儿所做的约定并不是为她报仇,而是拯救她。如果木下能够回到过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安藤。 晴香心中仍旧是一团乱麻,但她觉得这应该就是答案了。 此时,晴香心中浮现一个疑问。 这是个不应该想起的疑问,也是至今在她脑中无数次浮现却又消失的疑问。假如死掉的人不是姐姐而是我的话,妈妈会怎么想呢!? 「晴香,你在想什么?」 尽管隔着电话,话筒另一头的母亲仍然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 妈妈好像很担心,可是这教我对妈妈怎么说得出口呢?姐姐的死亡真相,是我必须背负一辈子的十字架—— 「欸,到底怎么了嘛?」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 假如妈妈知道姐姐是被我害死的,不知道会有多么痛苦—— 「晴香,你该不会又在责怪自己吧?」 这句超乎晴香预料的话语令晴香屏住气息,她觉得自己仿佛潜伏在水中。 「你是不是觉得姐姐的死是你的责任?」 为什么妈妈知道这件事呢?迄今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而且也未曾在言行举止间透露出来。 为什么——? 「妈妈……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晴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这一句话。 「当然啰!你以为我当你妈当几年啦?」 「二十年……」 「知道就好!姐姐的死并不是你的责任,你把球丢到远方只是想闹着玩,并不是想害死你姐姐。那只是一桩意外而已啦。」 原来妈妈知道这么多—— 亏我还想默默藏在自己心中一辈子呢—— 晴香忽觉鼻头一酸,眼眶渐热。 「晴香,你就是你,你不是你姐姐。对于父母来说,自己的孩子会不会念书、擅不擅长运动,全都无关紧要,只要她们能幸福地过一辈子就好了。你了解我的意思吗?」 晴香默默点头。 母亲的一番话,令晴香全身上下变得暖洋洋的。 心中的那座冰山,顿时为之融化—— 她小时候总是刻意疏远样样比自己拿手的双胞胎姐姐。 她一直以为妈妈讨厌念书、运动、音乐都一窍不通的自己。 绫香死后,晴香拼命地想成为第二个绫香,因为她害怕会有人对她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妈,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呀……」 「是啊!我连你的初恋对象是谁都知道呢!是阿健吧?他前阵子结婚了说。」 她说对了,正是阿健。他肤色黝黑,个头矮小,是个鬼灵精,而且很坏心眼。 真的什么事都瞒不过妈妈的法眼。 「这样啊……」 「你现在是不是有喜欢的对象?」 这天外飞来一笔的话语,令晴香不由得心头一惊。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前阵子你回来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个人在那儿傻笑呢。」 「有吗?」 「有呀!欸,他是什么样的人啊?」 晴香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不过她觉得八成是那家伙。 「他是个超级别扭的人,自我中心,而且一点也不温柔。」 「哎呀,听得我好好奇喔!你再多说一点嘛!」 晴香的母亲开心地笑了。 「嗯,下次回去时我再告诉你。」 晴香挂断电话,同时泪水决堤、嚎啕大哭。究竟是因为痛苦、悲伤或是喜悦而哭?连晴香自己也弄不清楚。 她只是不停地颤抖,胸口有如灼烧般炙热。 在这股令人窒息的情感浪潮中,晴香发觉自己迄今所背负的十字架,其实只是一场幻觉—— 7 后藤刑警到底想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 尽管石井心中怀抱着这样的疑问,却迟迟不敢说出口,只是俯视着翘着二郎腿坐在铁椅上的后藤。 打从来到八云这名青年的秘密基地以来,算来算去也经过三十分钟了。 为什么后藤如此执着于这个叫做八云的青年?石井完全搞不懂。 「可恶!那臭小子到底跑去哪里遛达了,我这边可是十万火急耶!」 后藤将烦躁的心情吼出声来。 ——而八云也在这时开门进屋。 「你终于来啦!」 八云对大声嚷嚷的后藤摆出一张臭脸。 「石井先生,有人擅闯民宅,请你马上逮捕这个现行犯。」 八云指向后藤。 逮捕——可是我跟后藤刑警好像是共犯耶? 「不好意思,我现在没空跟你瞎扯。」 「好巧喔,我也正好觉得没空跟后藤大哥你闲聊耶。」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找到了。」 「你是说嫂夫人吗?」 「不要闹了!我是说尸体啦!出现第三名被害人了!」 后藤忍不住粗声大吼道。 一时之间,八云的表情僵了。他并非震慑于后藤的怒吼声,这一点连石井都看得出来。 「请你说得详细一点。」 八云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定,盘起胳膊催促后藤往下说。 「被害人是桥本留美,跟其他被害人一样是十四岁的少女。她跟第二名被害人美穗相同,都是在溺死后被弃尸在垃圾场。发现时间是今天早上,她恐怕是昨晚遇害的。」 后藤连珠炮般地一口气说完。 八云没有开口,只是捻着眉心,低头沉吟。 一阵沉默—— 「难道凶手不是安藤吗?」石井试探性地问道。 ——然后同时被八云和后藤白了一眼。再也没有比被这两人同时瞪视更可怕的事了。 「安藤就是凶手,这点不容置疑。」八云淡淡地说道。 「今天早上我问过畠老爷子,那栋建筑物中的确有安藤的指纹、亚矢香的毛发和随身物品。」 证据确凿是吧——石井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后藤刑警,假设……我只是假设喔,那些证据会不会都是伪造的?」 「谁会干这种事?又是为了什么干这种事?」八云间不容发地吐嘈。 后藤闻言,随即将一张照片丢到桌上。 「假设是这家伙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而伪造证据——你觉得怎么样?」 八云将照片挪至自己手边,刹时瞪大双眼、咬牙切齿,旁人几乎能听见他愤恨的咬牙声。 照片中有一名戴着墨镜的高大男子。 他五官端正,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笑。此外,他的长相和八云似乎有些神似。 「后藤大哥,这张照片是哪儿来的?」 八云对后藤投以锐利的目光。 而后藤的表情也相当紧绷,和八云相去无几。 「这是在弃尸现场拍到的,他当时好像混在围观的人群中。第二名被害人美穗以及这次的被害人留美的尸体被找到时,他也在场。畠老头觉得很奇怪,所以就拍下来了。」 「如果这男人和这案子有关,事情可非同小可。」 「我知道。十三年前——还有一个月前的诈死案……这下子麻烦了。」 十三年前?一个月前?这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从他们的口气听来,似乎从以前就认识这男人。 「后藤大哥,第三名被害人的遗体还在吗?」 「你要去看一下吗?」 「要,我们走吧。」 后藤和八云同时站起身来。 此时,八云的手机响了。 「你这次又惹了什么麻烦?」八云没好气地接起电话。 8 连晴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突发奇想。 那名现在仍沉在河里、和绫香的名字发音相同的少女—— 八云曾经说过,她被父亲的强烈思念束缚在那条河川。晴香真的好想帮助她。 当晴香回过神来,她已经按下手机的通话键了。 「你这次又惹了什么麻烦?」 电话一接通,听筒那头便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才没有什么麻烦呢!我只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罢了。」 「你这样很恶心耶。」 居然说我恶心? 「哎唷!我是要跟你谈木下医生的事啦。」 「这件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话是没错,可是如果不想想办法,那个女孩的灵魂会一直困在那条河吧?」 「是啊。」 「不能想办法救救她吗?」 「不能。」八云速答。 八云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觉得这并不是外人该插手的事情。 「那那个女孩不是太可怜了吗?」 「你真的很鸡婆耶!我不是说这是木下医生的心理问题吗?」 「是没错啦……欸,我想试着再说服木下医生看看。」 「算了吧!如果光靠你几句话就能改变他的想法,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八云说得倒也没错。 我没办法一个人解决这个问题。不过—— 「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八云沉默了一下。 木下医生曾经说过,他女儿的死是他所造成的。 晴香不敢说自己的心情和他相同,不过至今她也怀抱着类似的想法活到现在。「你女儿的死并不是你的责任。」晴香认为至少得让他明白这一点。 「你试着站在他的立场想想看。」八云的语气微微变了。 其他人或许听不出弦外之音,但晴香清楚得很。 她忆起之前一心曾说过的话。「那孩子其实心地很善良,只是拙于表达情感。」 他乍看之下很冷淡,其实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罢了。 「什么意思?」 「你会因为外人对你说几句话,就放弃自己的女儿吗?」 这—— 「不可能。」 「那你应该懂了吧?这个问题应该交由木下医生自己来解决。」 晴香了解八云的意思。 可是尽管如此,她依然想拯救那名少女的灵魂.这股强烈的意志驱动着晴香。 ——这名和死去的姐姐有着同音姓名的少女。 ——我猜,自己一定是想借着拯救她来赦免自己;我想从害死姐姐的业障中解脱。 我知道这很自私,不过—— 「我想为她出一份力。」 「好,我明白了,那你就去吧。不过现在我抽不开身,想去你自己去。」 八云懒得和晴香争辩了。 「好。」晴香点头。 仔细想想,都到了这个节骨眼还想仰赖八云帮忙,其实也跟逃避没两样。 「你见到木下医生后,麻烦帮我转告他几句话。」 「什么?」 「请你放你女儿自由。你的思念,害那女孩被囚禁在黑漆漆的河底。死者所希望的,其实只是在世者能过得幸福……」 死者所希望的,其实只是在世者能过得幸福—— 这句话深深地刺进晴香心坎里。 「谢谢你……」 语毕,晴香便挂断电话。 9 体内泉涌而出的痛苦,令木下喘不过气来。 他的腹部深处,有一团既漆黑又黏稠的漩涡。 又失败了——! 为什么?为什么无法成功? 我和亚矢香约好了!我答应要拯救她!然而为什么—— 「可恶!」木下啐了一口,将手中的笔插进桌面。 塑胶制的笔「啪叽」一声碎裂,但这仍然无法抑制木下心中的怒火。 木下站起身来,双手举起方才坐过的椅子,砸向墙壁。 椅子将档案柜撞出一个大凹洞,应声落地。 体内的血液增强了木下的气势,使他体温上升。 「呜啊!」他握紧拳头殴打墙壁。 手臂传来一阵冲击,但他并不觉得痛。 木下用力殴打墙壁发泄怒气,一次又一次地打在墙上。 光是用拳头打还不能令他满意,他甚至还以头撞墙。 干涸的内心起了裂痕,一片片逐渐崩毁。 他的愿望还没有达成——警方说已经结案了。 没错,杀害亚矢香的凶手是找到了,但那个凶手也早就死了,所以有什么用呢?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对我来说,事情还没有结束。凶手是谁并不重要;只要亚矢香一日不回来,事情就永远不会结束。 联系灵魂和肉体的某物——那就是关键。 只要不查出这一点,我就没办法成功。 话说回来,我也来日无多了。 我崩坏得越来越严重了——木下心想。 此时,电话响了。 10 当后藤带着八云进入解剖室时,畠早已准备好了。 解剖台上有一具少女的遗体。 居然对这种小女孩做这种事—— 后藤心中的怒火再度熊熊燃烧。 他望向身旁的八云。 肌肤白皙如陶瓷,五官端正;乍看之下既冷静又冷酷,但那并非他的本质。 每当有人带给他麻烦,他嘴上抱怨归抱怨,却不曾置之不理;其实他大可撒手不管,然而他抱怨之余却仍旧一头栽进去——他就是这样的人。 「老爷子,不好意思啊。」 「别在意啦,我也不想跟自己的良心过不去啊。」 畠诡异地笑了。 后藤和八云走到解剖台旁。 躺在解剖台上的少女的肩部以下盖了一条白布,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仍旧少不了溺毙独有的特征——浮肿的脸部及发紫的嘴唇。 太突兀了——后藤心想。 这名少女的生活跟死亡之间,理应有一段遥远的距离。 直到死前那一刻,她都从未想过自己将面临死亡吧? 早上起床、刷牙、吃早餐、上学、和朋友聊天、暗恋喜欢的对象,然后——却来到了这儿。 「噫——————」 一阵不合时宜的惨叫声响彻这间磁砖解剖室。 我差点忘了石井也在这里!叫得这么恶心要死啊?到底在怕什么鬼?他该不会—— 「你是第一次看到尸体吗?」 「啊,是!」石并颤抖着下巴答道。 受不了,白痴啊!这样以后要怎么做事啊?先给他一巴掌再说。 八云端详少女的脸庞。 他锁紧眉头,眼神严肃;他看见了,他肯定看见了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 「你看见了什么吗?」 面对后藤的疑问,八云摇摇头。 「看不见。我本来以为如果少女的灵魂还残留在肉体,或许可以找出什么线索……」 八云咬紧下唇。 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进展得这么顺利。 话说回来,他说看不见,那该怎么办才好? 「没有外伤吗?」八云托着下巴问道。 畠掀起少女脚上的白布。脚趾甲上涂着粉红色指甲油,而脚踝上有一些捆绑过的痕迹。 「这里有撕裂伤,就只有这样而已。」 「畠先生,她是溺死的,对吧?」 「她的肺里面有大量的水。」 「看得出来她是在什么地方溺死吗?」 「我猜是某条河川吧。」 「河川?」 「我们分析过累积在肺里面的水,发现其中混杂着淡水鱼的卵。」 「原来如此,河川啊……」八云以食指抵着眉心。 很遗憾,后藤只能等待八云解答。八云负责思考,而后藤负责行动。 此时,后藤不经意地望向石井——那这家伙负责什么?耍白痴吗?我不需要耍白痴的人。 「有什么不对吗?」 畠扭动脖子问道(速度快到让人以为他会三百六十度旋转)。 「这次我是从完全不同的角度参与这件案子,所以几乎不了解一连串的案情。三名被害人的死因都各不相同,对吧?」 「第一名被害人亚矢香死于勒毙,而第二名被害人美穗跟第三名被害人留美都是死于溺毙。」 畠回答八云的疑问。 「后藤大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先不管安藤是不是凶手;这名少女是昨天遇害的,对吧?」 「是啊,怎么了吗?」 「犯案现场是哪里?」 「一定是那座旧水门嘛!」 这小子事到如今还问这个? 「不可能。」八云自己提出问题,却又否定他人的答案。 「为什么?」 「你看嘛,旧水门已经纳入警方搜证的范围了,有人会在警察面前犯案吗?」 「喔,经你这么一说——」 这倒也是—— 现场一阵沉默。畠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然击掌道: 「那座旧水门啊,我们虽然在当中找到第一名被害人亚矢香跟捡回一条命的惠子的遗物……」 「却没有找到第二名被害人跟第三名被害人的遗物,对吧?」八云接口。 「没错!」畠盘着胳膊频频点头。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八云低头忿忿地说道。 这么一回事?到底是哪回事?后藤完全听不懂。 「喂,八云,到底是怎样?」 「什么怎样?还有另一名凶手啦!」 八云抬起头来,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另一名凶手!你是说共犯吗!」后藤不自觉大叫。 「不是共犯。」 「你刚才不是说还有另一个人?」 「我是说『还有另一名凶手』。」八云逼近后藤。 「不要卖关子了,快点说啦!」 后藤一把揪起八云的领子,狠狠地瞪着他。 「你的态度好差喔,我还是别说好了。」 受不了,你也太别扭了吧—— 「好啦,奴才罪该万死,请大人为奴才解释吧。」 后藤松开八云,低头谢罪。 「我感觉不到什么诚意,不过就不跟你计较了。我们跟专案小组,实在是误会得离谱。」 「误会?」 「没错,是误会。首先呢,专案小组应该要改个名字。」 「什么跟什么啊。」 专案小组叫什么名字不都一样? 这家伙真的很烦耶。 「我刚才也说了,这次的案子其实是两桩不同的案件,而且有两个『不同动机』的凶手。」 「咦——原来如此啊。」 后藤还没来得及惊讶,石井便抢先发出怪声。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只要摒除先入为主的观念然后再一一过滤,答案便只有一个。而这个答案,更是离奇得令人难以置信。」 八云眯着眼睛、笔直地凝视解剖室的墙壁,仿佛那边有什么东西一样。 「能不能讲解得简单易懂一点,最好简单到连我都听得懂。」 后藤烦躁地叼起香烟,不过随即被畠警告:「这里禁烟。」于是不敢点烟。 「首先,杀害亚矢香、绑架惠子的人都是安藤,这一点无庸置疑,毕竟现场留有证物;不过杀害第二名被害人美穗和第三名被害人留美的凶手,绝不可能是安藤。」 「为什么?」 「诚如各位所知,留美遇害时,安藤早就死了。」 「那美穗呢?」 「只要想想动机就知道了。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之前我已经向各位说明过安藤的精神状态了吧?」 后藤颔首。由于安藤目睹母亲自杀,因此他异常恐惧死亡;少女的那句「去死吧」就是点燃他心中恐惧的关键。 「假如我的推测正确,对安藤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自己动手。」 「原来如此。美穗和留美的死因是溺毙,那就不算是自己动手了。」 畠佩服地盘起胳膊,一边接续八云的话。 「喂,等一下!想害人溺死,也可以自己来啊。」后藤打岔道。 「怎么做?」 「怎么做?就是像这样从后面压下去……」 八云一说,后藤马上压着身旁的石井后颈实地演练,而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也吓得石井疯狂挣扎。 「老弟,你刚刚都没在听喔?」畠讪笑地说道。 「闭嘴,变态老头!」 「『变态』两个字是多余的。刚才八云不是解释得很清楚吗?溺死在河里的少女,全身上下只有脚踝有撕裂伤。」 「那又怎样?」 「如果凶手像老弟你刚才那样从后面压着被害人的脖子,那儿就会留下压迫的痕迹了。」 「啊!」 后藤恍然大悟,松开石井。原来如此,确实没错!可是这么一来—— 「那凶手又是怎么杀害被害人的?」 后藤偏了偏头,不过脑中净浮现一些无聊的想法。 「依照遗体的状况看来,恐怕是在少女的脚踝绑上重物,使她们沉进河底。」 八云指着遗体的脚踝说道。 「难怪……」 听到这里,后藤总算看出脉络了。 凶手先以锁链或是绳子绑住少女的脚踝,然后在另一头绑上重物,将她们丢进河里。这么一来,等到她们浮上水面,早就已经溺毙了。 假如是使用这个手法,那么就不算是安藤亲自动手了。 也就是说,本案的杀人手法原本就有两种。 而凶手也有两个人。 警方依据本案的被害少女都是在同一块区域被绑架、年龄也相同、凶手皆没有提出任何要求、都被弃尸在垃圾场等种种特殊状况,误将本案当成连环绑架凶杀案来侦办。 只要想成凶手本来就是不同的两个人,安藤死后冒出第三名被害人这一点,也就不足为奇了。 然而—— 「那么,第二名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我哪知道啊。」八云速答。 嗯,也是啦!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毕竟如今知道这是两桩案件,侦办进度等于回到原点。 现场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沉默。 眼前摆着这种异常的状况,没有人能轻易开得了口。 「话说回来,这个杀人手法……」嘴巴歪成ㄟ字形的畠开口了。 「怎么了?」 面对后藤的提问,畠只是苦笑以对。看来他并不打算说出来。 他抚摸着自己头上的白发,一边踌躇地娓娓道来。 「这种杀人手法,我觉得好像某种活人献祭仪式。」 「活人献祭——?」 受不了,这个变态老头怎么偏偏说出这种话—— 「啊,其实我也这么想。」石井举手发言。 他双眼炯炯有神,活像一个刚解完考试问题的小学生。这些人是怎样啊—— 「活人献祭啊……」这次换八云低语道。 「喂喂喂,你们几个给我差不多一点!」 后藤忍不住扬声大吼。 「不要被先入为主的观念给困住了。」 八云眯着眼睛揶揄后藤道。 「我才没有被什么先入为主的观念困住咧!你们几个讲的话根本只是迷信嘛!」 「这句话就显示你抱着先入为主的观念。后藤大哥,就算你不信这一套,这世上也有很多人相信;对于那种人,假如你武断地将自己不愿相信的事实归类为『不存在』,就会像这次侦办一样迷失方向。」 后藤咂了个嘴,停止辩驳。 我怎么吵都吵不赢八云的,跟他吵只会被那些莫名其妙的歪理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而已。 「假如这真的是某种仪式的话……」八云低头捻着眉心喃喃自语。 ——一旁的畠和石井开始大谈人头啦、山羊血啦之类 的诡异话题,有问题的明明是他们几个,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被晾在一边呢? 「这该不会是……」 或许是想起了什么吧?八云忽地抬头低语了几个字,然后顿了一顿,接着脸色大变地冲出解剖室。 「喂,八云!怎么了?」后藤追着八云冲到走廊上。 那个臭小子!连头也不回!八云肯定想起了什么,不过到底是什么呢?而他又为什么如此慌张? 八云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然而,对方似乎没有接电话。他啧了一声,将手机塞进口袋中。 「怎么了?」 后藤一把抓住正欲离去的八云,硬是将他拖住。 只见八云双眼充血,仿佛随时都会猛扑过来。 「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了?」 八云只是反复深呼吸、试着稳定情绪,却不打算答腔。 「怎么样?」后藤用力摇晃八云的肩膀。 「现在我脑中浮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可以的话,我很想否定它。」 八云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 后藤不知道八云所说的「可怕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反正就算问他,他也八成不肯说吧?不过事已至此,干脆就陪他到最后吧!——后藤心想。 「好了,我们该怎样才能知道你那个想法是否正确?」 八云登时睁大双眼,似乎非常讶异。 ——这小子对别人的戒心也太强了吧! 就是因为如此,八云才会每当别人想为他做些什么,他就露出这种表情。后藤并不讨厌八云这种神情。 「你在跟我客气啊?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喔!」 「彼此彼此,后藤大哥也不像是会关心别人的人啊。」 受不了,怎么又说这种话,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好了,你快点说啦!」 「首先,我们必须去找某人问一些问题。」 ——小事一桩! 「石井,车!」后藤高声大喊,然而无人搭腔。 那个王八蛋! 「喂,石井!」 后藤以最高分贝的声音怒吼。 「是、是!」 解剖室的门应声开启,石井这才惊慌地探出头来。 天啊,这小子这么悠哉,怎么当刑警啊? 「你在搞什么啊!走啦!用跑的!」 「是!」石井精神抖擞地答腔,接着奔到走廊上。 然后跌倒—— 11 晴香再度造访木下医生的医院。 木下还是老样子,和颜悦色地将晴香请进问诊室,甚至连咖啡都端出来了。 但是,尽管曾和他对峙过,晴香仍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着想着,木下率先开了口。 「你来得正好,不瞒你说,我正想去找你呢。」 「找我?」 「是啊,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拜托我?」 是什么事呢?他应该知道即使找我帮忙,我所能做的也非常有限吧。 不过我实在很难拒绝别人的请求啊—— 「是的。我的请求待会儿再说,你先说吧,请。」 「啊,好。呃……」事到临头,反而语塞。 但是,我非得说出口才行。令媛的死,不是你的责任—— 如果你再不放手,令媛就会永远在同样的地方徘徊。 「木下医生,我……可以略微了解你的心情。」 再这样沉默也不是办法,尽管脑中还没整理好思绪,还是先说再说吧! 「我的心情……吗?」 木下眉尾下垂,露出困惑的表情。 「在我小时候,我姐姐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因为她想接我投出来的球,所以不幸被车撞上。」 木下和晴香四目相交。 然而他并没有插嘴,只是默不吭声。 「我一直觉得姐姐是被我害死的,假如当时我不丢出那颗球……医生,我跟你一样。我觉得内疚、觉得很后悔,并且一直为此所苦。」 「原来是这样啊。」 「当然,你的痛苦绝对比我的痛苦还大得多。可是……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外人,没资格对你说这些,但我认为亚矢香的死并不是你的责任。」 晴香一口气说完,这才猛然回神。 「真是苦了你啊。」木下温柔地安慰晴香。 「不好意思,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堆。」 晴香觉得自己好像一股脑将自己的想法硬塞给别人,于是低下头去。 她想起八云所说过的话。 木下医生的思念,将她束缚在那条河川—— 我是不是也跟医生一样呢?姐姐会不会因为我一直责怪自己,而无法投胎转世呢? 我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次自己会对这案子如此投入了。 因为我将自己的经验和这案子重叠在一起了。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的亚矢香和姐姐绫香;将女儿的死归罪到自己身上,内疚不已的木下医生和将姐姐的死归罪到自己身上,内疚不已的我—— 「你真善良。」木下和蔼地笑了。 「才没有这回事呢。」这不是自谦。 其实,我只是想从一路背负过来的业障中逃脱而已—— 「没错,我的确一直责怪着自己,这一点或许和你相同吧?不过,我们俩之间有一个决定性的差异。」 木下自信满满地说道。 「差异?」 「是的。你呢,已经放弃了;但是,我还没有放弃。」 「放弃……放弃什么?」 我好像没有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他。 要我说清楚,我也说不上来;但我就是这么觉得。 「我女儿亚矢香,一定会复活的。」 「咦?」 他真的相信人死可以复生? 不管怎么说,木下先生都是一名医生。 在物理上来说,已死之人是不可能复生的。 我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有一个男人,出现在痛失爱女、失魂落魄的我面前;那男人将我带到那条河川,让我看见女儿的灵魂。」 木下面无表情的说着,仿佛戴上了面具。 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女儿很痛苦,真的非常痛苦。她的肉体已死,但灵魂却仍旧承受着折磨。」 木下两眼充血,宛如被什么东西附身一般。 「这……」 「你懂吗?亚矢香她死了之后还是无法脱离苦海!我只能在一旁袖手旁观,什么忙都帮不上……」 木下用指甲在桌上疯狂搔抓,似乎想将满腹的怒火发泄在那上头。 这声音听了真教人浑身不对劲—— 「我拼了老命想找出拯救女儿的方法,而那男人也向我介绍了各式各样的文献资料。查着查着,我逐渐了解到,原来这世上有很多人死而复生。」 「可是……」 晴香话才刚说出口,便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我不是八云,不知道此时该如何以知识正面反驳他。 是因为想了太多事情的关系吗? 我觉得头好痛,痛得像要裂开一样。 「人人都有灵魂,而我所得到的结论是:人的灵魂就像一种思念或情感的集合体。也就是说,即使肉体死了,灵魂仍然活着……」 晴香之前也听过这种说法。 八云曾说过同样的话。 视线好模糊,好像罩上一层雾 一般。 我努力眨眼,世界却仍然一片模糊—— 「肉体和灵魂是分开的——这么一想,就会觉得肉体死亡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以电脑来比喻的话,肉体就像硬体,而灵魂是软体;如果身为硬体的肉体坏掉了,只要再买一块新的软体——也就是灵魂来交换就好了。」 这些理论晴香都懂,不过这也仅止于理论罢了。 说到底,将人类的肉体和灵魂说成能够交换的电脑硬体和软体,根本是大错特错。 潜伏在他人肉体中的灵魂是什么模样,晴香至今也亲眼见过好几回。 美树以及那名女性——那根本就称不上是活着。 那是—— 不行,我的思考越来越迟钝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晴香询问木下。 自己的声音变得好遥远、好缓慢。 晴香此时察觉到,自己对木下医生的想法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个人心中的郁结,远远比晴香想象中更深沉、更黑暗。 「你跟八云都说我女儿已经回不来了。但是,这是错误的;我女儿的灵魂,至今还活着。」 没错,她的灵魂还活着。 而将她变成这样的,就是你那股强烈的思念。因此,我不能再让你继续下去了。 我要让你知道,你所做的是—— 「木下医生……亚矢香她……是被你……」嘴巴不听使唤。 眼皮好沉重,快睁不开了。 包包中的手机响了。 是谁呢?我得接手机才行。 地板在晃动。 我到底……怎么……了…… 晴香的意识沉进了梦乡之中—— 12 「打扰啦!」 后藤一打开木下医院的大门,便扬声大喊。 然而,和上次来时相同,无论是柜台或是走廊都不见人影。 「木下医生大概不在吧。」比后藤晚进来一步的八云应道。 「为什么你知道?」 「收银机是空的。」 「原来如此!你真的应该来当刑警才对!」 后藤对八云如此说道,但他本人却完全没在听。 他忙不迭地环顾四周,仿佛一只正在警戒人类气息的猫。这小子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 「喂,八云!」 八云对后藤的呼唤置若罔闻,然后冷不防往前冲,冲进曾和木下会面的问诊室。 尽管后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好似被八云的焦躁传染般地跟进问诊室中。 「后藤刑警,发生了什么事吗?」 姗姗来迟的耍白痴专家石井悠哉地问道。 ——这家伙真的是一点紧张感也没有! 后藤叹了口气,在问诊室中四处张望。 木下不在这儿。 不过,他能肯定稍早有人在这儿待过。电灯没关,而且木下医生的办公桌上还有两杯咖啡。 八云将木下医生桌上的资料乱扫一通,一一拉开抽屉搜找。 他到底在找什么东西?后藤不明白八云想做些什么,只好在一旁默默观看。 「不好意思,后藤刑警。这很明显是非法入侵,我们必须阻止他才行。」 石井在后藤身后插嘴道。这家伙真的是—— 「闭嘴啦!出事我来扛!」 八云这小子该不会——后藤心中忽地浮现这样的想法。 「可恶!」 八云似乎发现了什么,边大吼边用力殴打办公桌。 后藤赶紧冲到八云身旁,办公桌上有两张病历。 (松本美穗——配对失败……原因可能是血型不符,作废。) (桥本留美——配对失败……原因不明,作废。) 「这、这是什么……」后藤不禁脱口说道。 这是连环绑架凶杀案的第二名、第三名被害人的病历。 这里是妇产科,即使这两人都是在这间医院出生,也没什么好奇怪。 可是,什么叫「作废」? 「喂,八云!」 八云对后藤的话完全没有反应,这会儿又拉开区隔问诊室跟诊疗室的塑胶拉门。 里头有一张产妇用的病床。这房间不久前还拿来作为诊疗之用,然而现在已毫无类似迹象。 ——这是什么鬼? 房间中四处散落著书籍。《肉体的奥秘》、《灵魂的世界》、《灵魂轮回》……房间里的书可不止十本、二十本,而是有上百本! 除此之外,地板上也散落着国外报纸的影印本。 说到墙壁,那更夸张了;墙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相片,乍看之下有点类似艺术品,但这些玩意儿可没那么高尚。 上头全都是人类的尸体—— 光是站在这个地方,就教人忍不住背脊发凉。 房间中央的桌上摊着一张模造纸,上面画着几个以圆圈或箭头标明为「肉体」、「灵魂」、「移植」的图表,写满了无数的注解。 那名医生到底在这儿做了些什么? 「后藤大哥,我们快走!」 八云一时之间也被这幅景象吓得目瞪口呆,紧张万分地说道。 「走?要走去哪?」 「这桩案子的另一名凶手,就是木下医生。」 「什、什、什么?」 为什么木下非杀人不可?他明明是受害者家属啊! 正待后藤想开口询问八云时,他的手机响了—— 13 木下正开车疾驶着。 天色已越来越晚。很不巧地,他碰上了下班的尖峰车潮。 一般来说,手术都是在深夜进行的。 因为他得避人耳目、偷偷进行才行。 ——以前的我不被人了解,而我现在的所作所为,恐怕他人也无法理解。 走在时代尖端的人,总是会受到迫害。 李奥纳多·达文西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为了更精准地画出人物画,觉得自己必须了解人体的构造,因此进行人体解剖。 他趁着别人不注意时偷偷挖坟,被世人当作怪人。 然而,他却构筑了绘画和医学的基础;直至现代,他留下来的知识仍旧相当受到重视。 现在的我,在别人眼中恐怕是个怪人。 但是总有一天,我的所作所为会被奉为丰功伟业。 其实原本这回我也想等到深夜再进行,因为这样比较安全。 可是我已经无法再等了——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个男人告诉我,亚矢香的灵魂已开始逐渐消灭—— 说不定我还没赶到那儿,我女儿就已消失无踪。 可是,可是!我却被困在桥上的车潮中,动弹不得。 令人烦躁。这座桥总是塞车! 明明就快到了呀——我得快一点才行! 木下一鼓作气转动方向盘,开始疾驶于来往车潮的中央。 对向来车用力鸣放喇叭。 有些人甚至从车窗探出来头来破口大骂。 然而,木下绝不会因为这区区小事就停车。 木下的车很快就穿越拥挤的桥梁,然后硬是切入土堤旁的道路。 快要到了! 车子抵达水门管理处。 木下一下车,管理处的内山便朝着他走来。 他似乎正要下班。牛仔裤搭上白色刷毛外套——那件刷毛外套是亚矢香买给他的。 「嗨!木下,都这么晚了,有事吗?」 来得正好,不如请内山一起帮忙吧。 终章 在那之后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一星期—— 晴香的目的地,是b栋校舍后方的那间组合屋。 其实她本来想早点露面,可是无法办到,因为她住院了。 实际上只有住院三天,但她的母亲从老家直奔医院,硬是将晴香关在病房里,要她好好静养。 今天早上,她的母亲总算愿意启程回乡了。 话说回来,晴香好久没有跟母亲如此畅谈了。 大部分的话题,都是绫香还在时的琐事;在绫香死后,她们家的时间似乎在无意识之中停摆,晴香再也不曾打从心底欢笑、流泪、愤怒。 ——一路走来,我总是事事顾虑姐姐。 经过这次风波,我了解到:我和木下医生相同,心中那份无法释怀的愧疚感,束缚了姐姐的自由—— 可是,即使我心底明白,仍旧无法停止自责。 今后我仍然会抱着对姐姐的愧疚而活,但是,我会比以前稍微积极、乐观一些。 我想尽量作回我自己。 不过,我也知道实行起来绝对没那么简单啰—— 晴香伫立在贴有「电影研究同好会」牌子的门前。 ——话说回来,八云居然一次也没来探望过我,亏人家还有点期待说。 算了,反正他来了必定得应付我妈,到时事情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再说,假如他太关心我,我还觉得恶心呢! 啊,不过我还是抱怨他两句好了。 「八云,你在吗?」晴香边说边打开门扉。 他在。还是老样子,看起来一脸颓废;这么久没见面,他居然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喔,是你啊。」这个人真是的! 「欸,你是不是要出门?」八云似乎在整理行装。 「问得好,你想不想一起去?」八云边打呵欠边说道。 一起去——? 「去哪里?」 「去探望石井先生啊。」 「你说的石井先生,是那个石井先生?」 「对,就是那个石井先生。」 「他哪里受伤了吗?」 晴香被救上来时,石井一动也不动地趴倒在地上,看起来跟死了没两样。 「岂止受伤,他的左上臂、右锁骨都断了,肋骨也断了三根!全身都受到严重的殴打,伤势可重了。」 「原来这么严重呀?」 我完全不知道—— 「那时就是石井先生代替被揍的后藤大哥拉住锁链,支撑住我们俩。尽管他被木下医生拿铁管殴打,仍旧不肯放手。」 我只见过他几次面,本来只觉得他是个看起来很懦弱的人,想不到他—— 「真要说起来,石井先生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呢。」 晴香颔首。她完全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而这全是因为石井舍身营救他们。 「其实我本来也想早点去探望他,可惜要调查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虽然晴香才刚来,还是和八云一同走出屋外。 *  *  * 畠从自己的办公室一路逃到了解剖室。 ——这儿就不会有人来烦我了!他们那么吵,谁受得了啊? 无法统合案情的那些专案小组的家伙们成天来烦我,而且破案都已经一星期了,报章媒体对本案的关注不只没有降低,甚至还越来越攀升。 疯狂的木下医生—— 社会上为此闹得沸沸扬扬,但他们有多少人了解他的本质呢? 畠非常了解木下的行为理念。换成是他,或许也会采取同样的作法;畠至今仍然觉得——木下的作法错了,但他并没有疯,他很冷静。 畠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都有一场很长的官司要打。 这对木下来说简直是酷刑吧。他必须冷静地正视自己的所作所为,这种沉重的现实,并非「方法错了」四个字就能轻松带过。 他到底能不能撑得住呢——? 不,他必须撑下去才行,因为那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他剩下的人生,都将用来赎罪;尽管畠不能排除木下自杀的可能性,他仍然相信这点不必担心。 因为人只要曾经相信过灵魂的存在,就会认为肉体的死不等于安息或解脱。 死亡,并不是逃避的借口。 不管人是生是死,只要存在于这世上,就必须为自己找到思考的方向。 既然人类有灵魂,死亡当然无法解决任何事情。 话说回来,畠还是很在意那名戴着墨镜的男子—— 这次的案子,官方果然依旧将那男人的存在掩盖掉了。 那男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八云说他是为了做实验,但畠总觉得还有更深的内情—— *  *  * 八云说去医院探望石井之前,必须先去一个地方。 于是,他们俩就这么来到了水门管理处。 「你们俩怎么来啦?」 两人一来到停车场,管理处内的内山便旋即唤住他们。他的头上缠着绷带,这是那件骚动留下的伤痕。 八云在前往这儿的途中曾说过,内山被木下医生用水泥砖攻击头部。 内山现在内心一定很混乱吧?一名自己曾视如己出的少女惨遭杀害,而少女的父亲——同时也是他好友的木下医生又犯下如此重案。 比起头部的伤口,他内心的创伤或许更为严重——晴香心想。 「内山先生,我有一点事找你。」八云面无表情地说道。 晴香从八云身上感觉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气氛,而内山那张亲切的笑容也顿时失去弹力。 八云不发一语地走进管理处中。 晴香也一头雾水地跟进去。 「你找我有事?」 内山催促八云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没关系,我站着就好。」 八云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中,站在内山的面前。晴香震慑于那股异样的氛围,在离两人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 「什么事?」内山催促八云。 「我话先说在前头,从现在起我要说的纯粹是我个人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 八云嘴上说是推测,口吻倒是很肯定。 「是什么呢?」内山提高戒心答道。 「我就直说了。内山先生,我认为你杀了安藤先生。」 ——等等,你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呀? 八云这天外飞来一笔的话语令晴香惊讶不已;她原本以为内山也会同样吃惊,然而并非如此—— 只见他无动于衷地微笑道: 「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木下医生遭到逮捕后,我心中仍然有成堆的疑问,所以就去调查了一下。」 「你查到了什么?」 内山从胸口的口袋中取出香烟,边点火边说道。 他在装傻——晴香的直觉这么告诉自己。 「第一点,是关于安藤先生的车祸。根据目击者证言,当时是红灯,他却摇摇晃晃地闯到斑马线上;他当时没有喝醉,而且也没有任何人追赶他,为什么安藤先生要突然闯到马路上?」 「谁知道呢?你问我,我问谁?」 内山刻意地摊开双手,摇了摇头。 「在车祸目击者中,我看到了你的名字。说是偶然,也未免太凑巧了吧?」 「嗯,当时我确实在现场,这真的是个非常凑巧的偶然。话说回来,你凭什么靠这点认定我杀了安藤呢?」 内山眼 尾堆着皱纹笑了,他似乎在嘲笑八云。 「恐怕是你算准时机后,从背后将安藤先生推出去的吧?」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这没道理呀?」 没错,内山先生说得没错。 他根本没有理由杀安藤。随便扯出这种没有根据的话,真不知道八云到底在想什么。 「不,你有杀人的动机。因为安藤先生就是杀害亚矢香的凶手。」 「你是说我知道凶手是谁?」 「是的。」八云面不改色地回答内山的问题。 「你刚才说是推测,可是好像讲得很有自信嘛?」 「我反复看了那桩案子的资料好几次。亚矢香的遇害地点是比这里更上游的旧水门,但她的遗体却在这座水门被发现。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我想……八成是从上游那儿流过来的吧?」 内山注视着天花板,稍微思索后才回答,声音听起来像在发抖。 「不,不对。如果亚矢香的遗体是从上游流过来的,身上应该会有无数的伤痕,但是并没有。亚矢香是在旧水门遇害,而你为了隐瞒安藤的藏身处,才特地将她弃置在这儿的。」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可是,这也不代表我知道凶手是谁吧?」 内山匆匆吐出香烟的烟雾说道。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你知道凶手的身分。亚矢香被弃尸在这儿时,脚踝上绑着一块重物。」 「那又怎么样?」 「她被丢进河里,而且沉在水面下,假如你没有撞见安藤弃尸的那一幕,是不可能那么快就找到遗体的。」 「你的想象力好丰富喔。」内山佩服地频频点头。 不过在晴香眼中,那只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你在稍远的地方偶然撞见有人朝河里丢东西,于是便过去一探究竟,不料看到的却是亚矢香的遗体;之后,你便循着凶手的长相或车号找出了安藤。当然,你绝对不会向警方透露一个字,因为你想亲手揪出凶手,为亚矢香报仇……」 内山开始放声大笑。 「你也太天才了吧!了不起!神探可伦坡(注:bo,美国经典推理影集,主角头上顶着一头乱发,看起来不修边幅,却屡破奇案)听了也会吓死!话说回来,如果每个人只因为朋友的小孩被杀就一一为他们报仇,岂不天下大乱了?」 「是啊,假如对方真的是朋友的小孩的话……」 八云在此停顿了一下。 两人不发一语地互相瞪视,率先避开目光的人是内山。 「今天我有个东西想交还给你。」 八云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从口袋中掏出黑色记事本,递给内山。 「这、这是……」内山的表情顿时分崩离析。 「这是以前在河边碰到你时,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东西。」 晴香记得里头夹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亚矢香,另一张则是内山和一名女性的合照。 「我稍微调查了一下,发现和你合照的这名女性,就是木下医生死去的太太——也就是亚矢香的母亲。」 内山紧紧地捏住记事本,不发一语。 「木下医生的太太在和他结婚之前曾和你交往过,对吧?我不清楚你们俩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也不想挖人隐私;只是,事到如今还随身携带这两张照片,就证明你不是只把亚矢香当作『朋友的小孩』。」 内山没有答腔。 不过这阵沉默,暗示着他肯定八云的说词。 「为什么你会怀疑到我头上?」 沉默了片刻后,内山终于开口。 「第一次遇到你时,你曾经这样说过。『我无论如何都饶不了那个丧心病狂的凶手』,这种说法,好像你觉得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似的……」 「这样啊……不过,假设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对我的指控也仅止于推测罢了。」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这全都是我的推测,没有半点证据。」 八云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对警方说了吗?」 「没有。我想,今后我应该也不会对警方提起这件事。要怎么做,是你的自由。」 ——既然如此,八云又何必特地跑这一趟呢?真不懂他在想什么。 内山似乎也跟晴香同样纳闷,困惑地垂下眉尾。 「只是,你别忘了安藤这桩车祸牵扯到一个无辜的人,而他将因为过失致死罪遭到起诉。」 八云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会儿,晴香总算明白八云的用意了。 的确,今后想怎么做都是内山的自由,但他的选择将对那名肇事司机产生很大的影响。 想复仇就自己复仇,不要拖别人下水—— 八云想说的,应该是这个道理吧。 「走吧。」语毕,八云便快步走出管理处。 「咦?等等我啦!」 晴香追着八云离开管理处,仿佛想逃离这苦闷的气氛。 途中回头一望,只见内山正低低地垂着头。 今后,他将会做出什么选择呢?我无法猜出他的抉择,但我打从心底希望他所选的是正确的那条路。 不过,什么样的选择才叫正确呢——? *  *  * 石井在病床上回首这次的案子。 时间多得是,他已经回忆好几百次了;然而,有件事他仍然得不到答案。 该怎么做,才能预防类似的案件发生呢—— 敲门声中断了他的思考。 「请进。」 石井一应门,一个虎背熊腰的巨汉随即走进房内。 是后藤刑警!我太感动了!后藤刑警居然来探望我——! 「不好意思,其实我本来想早一点来的,可是结案后还有一堆鸟事等着我处理。」 后藤尴尬地摸摸自己的髭须。 这也难怪,因为这桩案子是从专案小组意想不到的角度解决的。 情报错综复杂,想必他们也一团混乱吧? 后藤边叹气边坐在床边的圆椅上,从他的黑眼圈、肮脏的衬衫及一头乱发看来,他应该未曾阖眼吧—— 「喔?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带花来探望你这小子。」 后藤望着床边那枝插在花瓶里的花朵说道。 「不,不是的。这是署长千金探望我时所带来的。」 「喔?你这小子也有两把刷子嘛!」后藤半开玩笑地说道。 「不要这样嘛,她每天都来,老实说我觉得很伤脑筋啊。」 况且,我对她还是抱着一份恐惧。 这不是她的错,只是每当我看见她的脸,脑中就忆起她被鬼附身时那可怕的模样。 「那很好啊,恭喜你要少奋斗三十年啰!」 「饶了我吧!对我来说,后藤刑警来还比较令我开心呢!」 石井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感想,不料后藤却摆出一张臭脸。 为什么他要对我摆臭脸呢? 我是不是真的被他讨厌了—— 「欸,石井。我就趁这机会说好了,我不是同志。」 「嗯,我知道。」 他没头没脑的在说什么? 假如后藤刑警是同志——不好意思,我光想就觉得恶心。 「也就是说……呃……你好歹也是个男人……」 「您到底想说什么?」后藤尴尬地清咳一声。 「也就是说,身为一个男人,你应该要更有男子气概才对!」 「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我想成为跟后藤刑警一样具有男子气概的刑警。」 「奇怪,你不是男同志吗?」 「怎么可能?才不是呢,况且我心中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石井不懂后藤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八云那混蛋……」后藤咬牙切齿地咕哝道。 八云。那位不可思议的青年—— 「后藤刑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个叫做八云的青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言一出,后藤顿时露出惊愕的表情。 你摆出这种表情也没用,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 「对喔,我好像什么都没对你说耶。那小子的左眼是红色的,他看得见死者的灵魂。」 「咦!是这样啊?」石井惊呼道。 结果不小心用力过猛,全身登时一阵剧痛。 「小声点啦!」 「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否则,我怎么可能拉着一个普通民众四处查案呢?」 后藤的话一点也没错。经他这么一说,累积在石井心中的疑问总算一一得到解答。 可是,这么一来—— 「请恕我冒昧,难不成后藤刑警不是灵异刑警?」 「白痴啊!你还说这种话!我一开始不就跟你说我不是吗!」 后藤盘起胳膊,自信满满地说道。 「那么,这次的案子……」 「不只这一次,上一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也都是八云一个人解决的。」 「怎、怎么会……」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过啦!我什么事都没做。」 石井心中的某物,似乎正逐渐崩毁。 唉,怎么会这样呢—— 今后我该怎么办才好?我都快哭出来了。 「啊,对了对了,八云跟晴香待会就会过来啰。」 「咦?晴香!」石井这么一叫,瞬间又一阵刺痛。 晴香居然要来探望我!刚才受到的打击,顿时也变得无所谓了。 后藤眯起眼睛,贼贼地笑道: 「喂,石井,你说的那个喜欢的女孩子,该不会是晴香吧?」 「咦?呃,这……可是……我……」 突然被直捣核心,石井登时不知所措。 他实在不习惯这类的话题。 「这样啊,这样啊!这下子可好玩了。」 「哪里好玩?」 「听好了,石井。如果你想追到晴香,就得先打败一个强敌。」 「强敌?」 「对,就是八云。」 果然是那名青年—— 我绝对不承认!那个青年对晴香的态度实在令人看不过去!我无法忍受晴香受到这种对待! 这样她太可怜了! 「石井,我会帮你追到她的。」 「真的吗?」 「是啊,包在我身上。」 后藤自信满满地说完后,再度露出贼笑。 *  *  * 离开水门管理处后,晴香和八云走在通往医院的水渠道路上。 现在的气温,已经比一星期前暖和多了。 水渠沿岸开满了无数的樱花,数不尽的粉红色花瓣漂浮在水面上—— 「好漂亮喔。」 晴香停下脚步,仰望樱花。 走在她身旁的八云也停下脚步抬头望樱,仿佛现在才注意到它们。 这个一脸慵懒、语气冷淡、和温柔两字一点也沾不上边的毒舌大王,在水门那儿展现出不同以往的一面。 当我面临危机时,他毫不犹豫地前来搭救我。 他的左手,至今还残留着锁链的绑痕。 这是他和我生命相系的证明—— 「走吧!」 八云仰望着樱花,就这么迈步而去。 我在后面追着他跑,若无其事地以手背碰了他的锁痕一下。 ——谢谢你。 我在心中低语。 反正即使我说出口,他也一定会撂下「我又不是特地去救你的」这种煞风景的话。 闹什么别扭嘛! 「欸,等等我嘛!」 往声音的方向回头一看,一名小学男生正朝着我们奔来。 他绕到八云前方,将一张折好的纸片和一条项链递给八云。 「大哥哥,有一个戴墨镜的叔叔叫我把这个交给你。」 八云诧异地注视自己掌心的纸片和项链。 这条项链是女款,链子细细长长的,上头只系着一颗浑圆的石头,款式相当简单。 而那颗石头和八云的左眸相同,染上了一片燃烧般的赤红。 「我已经交给你啰!」语毕,少年便跑走了。 八云摊开纸片,浏览当中的文字。 此时,他突然脸色大变。 只见他慌慌张张地环顾四周,然后又死心地吐了口气。 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我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但仍然从旁窥视过去。 上面只写着一行字—— 「近期再会……」 不久的将来,晴香将明白这句话的含意是多么可怕—— 附加档案 归乡 探望完石井先生后,我和八云步上归途—— 我俩并肩而行,走在通往车站的铁轨沿线道路上。 我们之间没什么像样的交谈,无论我对八云说什么,他只会回答「喔」、「嗯」。 平常的他总是喜欢抱怨「你太聒噪了」,如今却迳自陷入沉思。 刚才那名少年所递给他的纸条,是不是写了令他在意的内容? 两人走到平交道时,八云忽然停下脚步。 他眯着眼睛,直直地望向平交道的另一侧。 那儿有一名女子。 她的身材好得有如一名模特儿,顶着一头棕色卷发,妆化得很成熟,五官深邃。 一袭黑色晚礼服,搭上白色罩衫。 她右手拎着一个白色手提包,驼背伫立在平交道对侧,仿佛那个手提包重得让她直不起身。 看起来像极了色情行业工作者。 此时,八云的眉毛突然抽动了一下。 「原来你喜欢那一型呀?」 我原本不想说出这种话,却不禁脱口而出。 「你……」 八云皱起眉头,边搔头边说了些什么,声音却淹没在疾驶而过的电车声中。 「什么?」 电车通过后,我试探性地反问八云,然而他没有答腔。不仅如此,他还看着脚边左右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我真搞不懂这个人。 平交道的栅栏抬起来了。 不过,八云依然不为所动,蹲下来偏了偏头,好像很伤脑筋。 人潮从对面涌了过来。 那名女子也在其中。当她经过我们身旁时,飘来一股刺鼻的香水味。 此时,八云猛地站起来注视她的背影,然后又大大地叹了口气。 「好啦!我去就是了嘛,吵死了。」 八云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总之说完后便开始追向那名女子。 「欸,你要去哪里呀?」我在后面小跑步地跟着他,朝他的背影呼唤道。 「跟踪某人。」 「跟踪谁?」 「她啊!」 「为什么?」 「不要问我啦!」八云不悦地撂下这句话。 不知怎的,我还是放不下八云,只好和八云并肩追向那名女子的背影。 「你干嘛跟过来啊?」 八云倏地停下脚步。 「好奇嘛。」 「我说你啊……」 话才说到一半,八云便摇摇头放弃跟我争辩,再度往前走去。 我擅自将这举动当成默许,配合八云的步伐追向那名女子。 我到底在干嘛呀——?我试着扪心自问。 就像我刚才说的,或许只是觉得好奇罢了。 当然,我的好奇心不是针对那名女子,而是纳闷八云为什么要突然跟踪她。 搞不好他想当一个变态跟踪狂呢! 再说—— 女子逐渐远离车站,朝商店街迈进;横越干线道路后,她走向多摩川的土堤沿岸。 水门——这一带正是我们白天待过的地方。 天色已晚,点着橘色璀璨灯光的桥梁,好似浮现在空中。 她恍如一个梦游症患者,脚步蹒跚地走向那座桥,仿佛受到了什么人的引导。 「欸,那个人到底想去哪里呀?」 「知道的话,我还用得着跟踪她吗?」八云不悦地答道。 他说得没错。 她在桥中央停下脚步。 而我们俩,也在距离她五公尺之遥的地方驻足。 要不要叫她?——我望向八云,但他只是紧闭双唇,一脸诧异地窥视着她。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俩,朝着桥梁的栏杆蹲下来闭上双眼,双手合十。 女子的脚边,有一个插着白色菊花的空罐供奉在那儿。 曾有人死在这儿—— 她的背部微微颤动。 她没有出声,想必也没有流泪,但看起来确实像在啜泣。 死去的那个人,在她心中或许占有重要的地位。 过了半晌,她骤然挺身立起,宛如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双手扶着栏杆,俯视漆黑的河水。 ——对不起。 女子悄声说出这句话。 「这下惨了……」八云轻轻啧了一声。 「咦?」 我还没问完,女子已踏上桥上的栏杆,正想攀爬上去。 「快点阻止她!」八云奋力向前冲。 他的声音驱动着我,使我也跟着一头雾水地奔向那名女子。 她站在桥梁的栏杆上,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了。 「危险!」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了解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拼命伸长手臂想抓住她,然而却扑了个空。 她缓慢地往河川倒去,俨如电影慢动作播放。 ——来不及了! 我不禁闭上眼睛,全身僵直。 然而,传进我耳中的并非落水声,而是—— 「别杵在那儿,快点过来帮忙啊!」 是八云的声音! 睁开双眼一看,原来八云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后方抱住那名女子,阻止了她。 我赶忙奔向八云,和他一起合力将女子拉上桥梁。 她一屁股跌坐在水泥步道上,歪起嘴角瞪向我们。 「为什么不让我死……」女子搔抓水泥地,声泪俱下地喃喃自语。 「坦白说,你是生是死,根本不关我的事。」 八云搔着头发,一面不耐烦地说道。 「喂,你怎么这样说呀?」我不自觉出声谴责八云。 「你闭嘴啦。」 「你说闭嘴我就闭嘴呀?」 我对八云发出严正的抗议,但他却装作没听见,转向女子说道: 「我是无所谓啦,但这小子缠着我吵个没完,我实在拗不过它。」 此言一出,女子顿时抬起脸来,「咦?」地偏了偏头。 我也和她同样感到疑惑。他到底在说什么呀? 「它是一只迷你腊肠狗。你认识它吧?它额头上有黑色斑点,戴着粉红色项圈。」 「小广……」女子呼吸紊乱地说道。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只是那只狗一直在你旁边绕来绕去。」 「你骗人……」 「它应该知道你想寻死吧?所以才会将我们硬是拉到这儿来。」 ——原来是这样啊。 我终于了解来龙去脉了。 八云在平交道前看见的是一只狗——是死后仍徘徊在阳间的狗灵。在它的引导之下,我们被一路带到了这里。 「可是……小广它已经……」她望向地上那株菊花。 我想,她可能是在遛狗时不小心松开牵绳,以致于狗儿当场被车撞死吧。 「他看得见它。」 糟糕,不小心脱口说出来了!原本以为八云会臭骂我一顿,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摆出一副刚完成任务的模样,倚着栏杆仰望夜空大打呵欠。 「看得见?」 「他看得见死者的灵魂,也就是鬼魂——不过这回的对象不算是人就是了。」 我代替八云向女子解释。 「小广它……为什么……」 她望向八云,似乎寻求着什么答案。 「我怎么知道,我又听不懂狗说的话。」八云没好气地答道。 他这么说也没错,但难道没有更委婉一点的说法吗? 「 也对……」她咬紧下唇。 现场笼罩着一阵尴尬的沉默—— 「不过那只狗啊,它可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喔。它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于是无法安心投胎,只好一直陪着你……」 八云望着天空说道。 「居然为了我……」女子顿时泪水决堤,嚎啕大哭。 睫毛膏被泪水融化,两行黑色的泪珠滑落脸颊。 至今累积在她体内的情绪,一股脑儿倾泄而出。 我能做的只有依偎着她,用力抱紧她颤抖的双肩。 过了良久,她终于吸着鼻水独力起身,红肿着眼、毅然决然地说道:「我不会再让小广担心我了。」 「我们送你一程吧?」 「没关系,有小广陪着我呢!」 她婉拒我的提议,微笑着对我们频频道谢,漫步离去。 她为什么想寻死呢?这个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答。 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先问她才对。 「欸,她真的没问题吗?」我试探性地询问八云。 「她知道自己不再孤单了,放心吧。」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我也一样……」 「我也一样?」我回问八云,但他丝毫不愿意答腔。 「走了!」语毕,八云便迳自快步离去。 真是的,这个人真的超级我行我素—— 一星期后,我和她又碰面了。 一穿越车站刷票口,便听到有人对我唤道:「你好。」 她染成乌溜溜的黑发,化妆也变淡了,穿着也变成率性的牛仔裤和休闲服,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由于她变得太多,起初我还认不出她是谁,直到她说「前阵子我们在桥上……」我才恍然大悟,忍不住「啊!」地惊呼一声。 话虽如此,我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跟她聊些什么;正当我感到不知所措时,她率先开口说自己要搬回老家山梨县,而且以后再也不会寻死了。 「小广也会跟我一起去。我想它见到湖泊,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笑着说道。我注意到她的手腕上,多了一个粉红色的手环(不对,那一定是狗的项圈!)。 「一路顺风啊。」 「谢谢你,也帮我跟你男朋友问声好吧!」 语毕,她便走下通往月台的楼梯。 男朋友啊—— 想起自己方才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模样,我突然觉得好害羞—— 后记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2灵魂相系之物》,本人由衷感激。 这回我同样在书内收录了小短篇,以作为新装版特典。 提出收录小短篇这个建议的,是角川书店的责任编辑k先生。 ——你想不想写八云跟晴香的日常小短篇?短一点也无所谓。 当他一提出这个要求,我便马上答应了。 为什么呢?因为很有趣啊! 再说,以本篇的故事性质来说,八云的周遭总是不断发生惨案,我几乎没有机会描写他们平淡的日常生活。 不过,即使我不写,他们也同样正常地过着每一天。 我深深觉得,像这样描写他们的日常生活,对于我今后的写作,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 事实上,写这第一集、第二集跟小短篇实在很快乐,而我也比以往更了解他们了。 希望今后我还能继续在新装版写下他们的日常短篇小故事。 对我来说,在八云系列中登场的角色不只是单纯的角色,而是真实存在于我身边的至交好友,同时他们也无可替换。 希望日后能有机会写出和惨案无缘的八云系列—— 平成二十年六月 写于自宅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2灵魂相系之物》,本人由衷感激。 这回我同样在书内收录了小短篇,以作为新装版特典。 提出收录小短篇这个建议的,是角川书店的责任编辑k先生。 ——你想不想写八云跟晴香的日常小短篇?短一点也无所谓。 当他一提出这个要求,我便马上答应了。 为什么呢?因为很有趣啊! 再说,以本篇的故事性质来说,八云的周遭总是不断发生惨案,我几乎没有机会描写他们平淡的日常生活。 不过,即使我不写,他们也同样正常地过着每一天。 我深深觉得,像这样描写他们的日常生活,对于我今后的写作,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 事实上,写这第一集、第二集跟小短篇实在很快乐,而我也比以往更了解他们了。 希望今后我还能继续在新装版写下他们的日常短篇小故事。 对我来说,在八云系列中登场的角色不只是单纯的角色,而是真实存在于我身边的至交好友,同时他们也无可替换。 希望日后能有机会写出和惨案无缘的八云系列—— 平成二十年六月 写于自宅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2灵魂相系之物》,本人由衷感激。 这回我同样在书内收录了小短篇,以作为新装版特典。 提出收录小短篇这个建议的,是角川书店的责任编辑k先生。 ——你想不想写八云跟晴香的日常小短篇?短一点也无所谓。 当他一提出这个要求,我便马上答应了。 为什么呢?因为很有趣啊! 再说,以本篇的故事性质来说,八云的周遭总是不断发生惨案,我几乎没有机会描写他们平淡的日常生活。 不过,即使我不写,他们也同样正常地过着每一天。 我深深觉得,像这样描写他们的日常生活,对于我今后的写作,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 事实上,写这第一集、第二集跟小短篇实在很快乐,而我也比以往更了解他们了。 希望今后我还能继续在新装版写下他们的日常短篇小故事。 对我来说,在八云系列中登场的角色不只是单纯的角色,而是真实存在于我身边的至交好友,同时他们也无可替换。 希望日后能有机会写出和惨案无缘的八云系列—— 平成二十年六月 写于自宅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2灵魂相系之物》,本人由衷感激。 这回我同样在书内收录了小短篇,以作为新装版特典。 提出收录小短篇这个建议的,是角川书店的责任编辑k先生。 ——你想不想写八云跟晴香的日常小短篇?短一点也无所谓。 当他一提出这个要求,我便马上答应了。 为什么呢?因为很有趣啊! 再说,以本篇的故事性质来说,八云的周遭总是不断发生惨案,我几乎没有机会描写他们平淡的日常生活。 不过,即使我不写,他们也同样正常地过着每一天。 我深深觉得,像这样描写他们的日常生活,对于我今后的写作,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 事实上,写这第一集、第二集跟小短篇实在很快乐,而我也比以往更了解他们了。 希望今后我还能继续在新装版写下他们的日常短篇小故事。 对我来说,在八云系列中登场的角色不只是单纯的角色,而是真实存在于我身边的至交好友,同时他们也无可替换。 希望日后能有机会写出和惨案无缘的八云系列—— 平成二十年六月 写于自宅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2灵魂相系之物》,本人由衷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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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即使我不写,他们也同样正常地过着每一天。 我深深觉得,像这样描写他们的日常生活,对于我今后的写作,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 事实上,写这第一集、第二集跟小短篇实在很快乐,而我也比以往更了解他们了。 希望今后我还能继续在新装版写下他们的日常短篇小故事。 对我来说,在八云系列中登场的角色不只是单纯的角色,而是真实存在于我身边的至交好友,同时他们也无可替换。 希望日后能有机会写出和惨案无缘的八云系列—— 平成二十年六月 写于自宅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2灵魂相系之物》,本人由衷感激。 这回我同样在书内收录了小短篇,以作为新装版特典。 提出收录小短篇这个建议的,是角川书店的责任编辑k先生。 ——你想不想写八云跟晴香的日常小短篇?短一点也无所谓。 当他一提出这个要求,我便马上答应了。 为什么呢?因为很有趣啊! 再说,以本篇的故事性质来说,八云的周遭总是不断发生惨案,我几乎没有机会描写他们平淡的日常生活。 不过,即使我不写,他们也同样正常地过着每一天。 我深深觉得,像这样描写他们的日常生活,对于我今后的写作,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 事实上,写这第一集、第二集跟小短篇实在很快乐,而我也比以往更了解他们了。 希望今后我还能继续在新装版写下他们的日常短篇小故事。 对我来说,在八云系列中登场的角色不只是单纯的角色,而是真实存在于我身边的至交好友,同时他们也无可替换。 希望日后能有机会写出和惨案无缘的八云系列—— 平成二十年六月 写于自宅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2灵魂相系之物》,本人由衷感激。 这回我同样在书内收录了小短篇,以作为新装版特典。 提出收录小短篇这个建议的,是角川书店的责任编辑k先生。 ——你想不想写八云跟晴香的日常小短篇?短一点也无所谓。 当他一提出这个要求,我便马上答应了。 为什么呢?因为很有趣啊! 再说,以本篇的故事性质来说,八云的周遭总是不断发生惨案,我几乎没有机会描写他们平淡的日常生活。 不过,即使我不写,他们也同样正常地过着每一天。 我深深觉得,像这样描写他们的日常生活,对于我今后的写作,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 事实上,写这第一集、第二集跟小短篇实在很快乐,而我也比以往更了解他们了。 希望今后我还能继续在新装版写下他们的日常短篇小故事。 对我来说,在八云系列中登场的角色不只是单纯的角色,而是真实存在于我身边的至交好友,同时他们也无可替换。 希望日后能有机会写出和惨案无缘的八云系列—— 平成二十年六月 写于自宅 神永 学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神卍裁决者 录入:zbszsr 修图:baka 宁静的夜晚—— 小泽惠子开车疾驶于蜿蜒的道路上。这是一条两旁围绕着树木,没有半盏灯火的漆黑林间小径。 尽管这是回家的最佳捷径,以往她总是嫌它阴森,而刻意选择别条路。 然而,今天就不一样了。有件事她非得早点回家告知家人不可。 惠子不自觉地轻抚自己的腹部。现在还感觉不到什么差异,不过腹中确实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初为人母的喜悦,比惠子想像中还令她心潮澎湃。 她的丈夫一裕,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惠子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前方,只见路旁的树木嘎沙嘎沙地晃动,接着一条黑影猛地冲到路中央。 是人—— 惠子反射性地踩下煞车。 煞车声震耳欲聋,轮胎冒出一阵白烟,而车子也同时紧急煞住。 尽管受到了反作用力,感觉上倒是没撞到什么东西。 ——绝对没事的。 惠子如此安慰自己,颤抖着手打开车门,走到车外。在车头灯的灯光一隅,有某个东西正横倒在地。 一名长发女子,伏倒在车子前方五公尺处。 「你没事吧?」惠子赶紧冲向那名女子。 「请你振作点。」惠子将伏倒在地的女子扶起。 白皙的肌肤,直挺的鼻梁——这名女子美得出奇。 她的裙子下摆破了,而衬衫也满是泥泞。 不仅如此,她竟打着赤脚;脚丫沾上了泥巴,而且也布满擦伤。 她光着脚丫在山路中奔走? 为什么——? 「你没事吧?」尽管惠子心生疑虑,仍再度呼唤女子。 只见她「呜……」地发出呻吟,一边痛苦地扭动身子。 她还活着。 「请你振作点,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惠子的声音令女子有了反应,她缓缓地睁开双眼。虽然是个美人胚子,其眼神却毫无生气,宛如人偶。 「……救救我……那家伙……要来了……」女子挪动唇瓣道。 ——那家伙? 「出了什么事?」 经惠子这么一问,女子顿时双眼圆睁,皱起脸来攀住惠子。 「那家伙……」女子攫着惠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家伙?」 「快逃、快逃、快逃……」 她似乎害怕着什么,浑身不停发抖,反覆咕哝相同的话语。 「冷静点,请你冷静一点。」惠子用力抱紧女子。 「快逃……那家伙他……」 话还没说完,女子怱然失去了意识。 嘎沙! 树木的晃动声引起惠子的注意,她望向前方。 一名男子伫立在马路上,沐浴在车头灯的光芒中。 他穿着一套黑西装,戴着一副深色墨镜(尽管夜晚的山路如此漆黑)。 惠子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名女子恐怕是在躲避这个男人——惠子的第六感如此告诉她。 他是坏人,我得快逃才行—— 想归想,但惠子却彷佛被男子的视线牢牢束缚住,动也动不了。 额头渗出了汗水。 ——人类的本质就是黑暗。 男子不疾不徐地说着,扬起嘴角。 ——那个女人的小孩,会为我证实这一点的。 语毕,男子缓缓地摘下墨镜。 他的双眼,俨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般一片赤红。 *  *  * 这是一个闷热的夜晚—— 她走在通往住处大楼的路上。 闷湿的空气害得她汗沆浃背,她好想早点回家冲澡,也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迎面吹来一股暖风。 她在走到大楼的中庭时,骤然停下脚步。 ——告诉我,为什么? 风声混杂着某人的呢喃。 从哪儿传来的?她环顾四周,想寻找发话者的行踪。 「啊!」她不禁惊呼一声。 这栋七层楼的大楼顶端,有一条人影。 由于天色太暗,她看不清那影子的模样,不过那确实是一个人。 为什么那儿会有人呢?——她正觉得奇怪,说时迟那时快,那条影子已经坠落在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她甚至无法叫出声来。 那团漆黑的人影任随重力往下拉拽,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撞上柏油路。 足下的震动化为恐惧,爬上她的身躯。 坠落在地的是一名长发女子。 她的四肢扭向奇怪的方向,头颅陷进柏油路中,汩汨流出大量血液。 很明显地,这名女子绝不可能活得了。 ——为什么…… 一阵声音,传进呆若木鸡的她耳中。 一阵低沉的呻吟。 她觉得浑身不寒而栗。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我…… 声音持续着。 「不要——!」她屏住气息,往后退去。 她知道发话者是谁了。 倒在地上的女子,开始扭动弯曲的四肢。 从大楼屋顶上跳下来的这名女子,有如刚出生的小马般吃力地、慢慢地立起身来。 「不可能!」 这是不可能的!她想摇头甩去眼前的景象,然而眼前的事实并没有消失。 站起身来的女子垂着两条胳膊,一跛一跛地拖着脚步,以宛如僵屁般的诡异动作走向大楼门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反覆咕哝着同样的话语。 最后,女子消失在大楼的门口。 她的膝盖大大地颤抖,当场瘫坐在地。从难以想像的恐惧中解放的她,眼眶开始滚落豆大的泪珠。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 ——为什么…… 她的声音,再度传进她耳中。 ——不会吧。 她抬头望向大楼,屋顶上有条人影。 接着——那名女子再度往下坠落。 喷洒出来的鲜血,溅上她的脸颊。 ——为什么…… 那名女子再度喃喃自语,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和那名浑身是血的女子对上了视线。 女子的眼眸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彷佛通往地狱深渊的洞口—— ——告诉我,为什么我死不了呢? 女子边吐着血边说道。 「不要——!」她的悲鸣,划破了夏日夜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神卍裁决者 录入:zbszsr 修图:baka 宁静的夜晚—— 小泽惠子开车疾驶于蜿蜒的道路上。这是一条两旁围绕着树木,没有半盏灯火的漆黑林间小径。 尽管这是回家的最佳捷径,以往她总是嫌它阴森,而刻意选择别条路。 然而,今天就不一样了。有件事她非得早点回家告知家人不可。 惠子不自觉地轻抚自己的腹部。现在还感觉不到什么差异,不过腹中确实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初为人母的喜悦,比惠子想像中还令她心潮澎湃。 她的丈夫一裕,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惠子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前方,只见路旁的树木嘎沙嘎沙地晃动,接着一条黑影猛地冲到路中央。 是人—— 惠子反射性地踩下煞车。 煞车声震耳欲聋,轮胎冒出一阵白烟,而车子也同时紧急煞住。 尽管受到了反作用力,感觉上倒是没撞到什么东西。 ——绝对没事的。 惠子如此安慰自己,颤抖着手打开车门,走到车外。在车头灯的灯光一隅,有某个东西正横倒在地。 一名长发女子,伏倒在车子前方五公尺处。 「你没事吧?」惠子赶紧冲向那名女子。 「请你振作点。」惠子将伏倒在地的女子扶起。 白皙的肌肤,直挺的鼻梁——这名女子美得出奇。 她的裙子下摆破了,而衬衫也满是泥泞。 不仅如此,她竟打着赤脚;脚丫沾上了泥巴,而且也布满擦伤。 她光着脚丫在山路中奔走? 为什么——? 「你没事吧?」尽管惠子心生疑虑,仍再度呼唤女子。 只见她「呜……」地发出呻吟,一边痛苦地扭动身子。 她还活着。 「请你振作点,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惠子的声音令女子有了反应,她缓缓地睁开双眼。虽然是个美人胚子,其眼神却毫无生气,宛如人偶。 「……救救我……那家伙……要来了……」女子挪动唇瓣道。 ——那家伙? 「出了什么事?」 经惠子这么一问,女子顿时双眼圆睁,皱起脸来攀住惠子。 「那家伙……」女子攫着惠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家伙?」 「快逃、快逃、快逃……」 她似乎害怕着什么,浑身不停发抖,反覆咕哝相同的话语。 「冷静点,请你冷静一点。」惠子用力抱紧女子。 「快逃……那家伙他……」 话还没说完,女子怱然失去了意识。 嘎沙! 树木的晃动声引起惠子的注意,她望向前方。 一名男子伫立在马路上,沐浴在车头灯的光芒中。 他穿着一套黑西装,戴着一副深色墨镜(尽管夜晚的山路如此漆黑)。 惠子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名女子恐怕是在躲避这个男人——惠子的第六感如此告诉她。 他是坏人,我得快逃才行—— 想归想,但惠子却彷佛被男子的视线牢牢束缚住,动也动不了。 额头渗出了汗水。 ——人类的本质就是黑暗。 男子不疾不徐地说着,扬起嘴角。 ——那个女人的小孩,会为我证实这一点的。 语毕,男子缓缓地摘下墨镜。 他的双眼,俨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般一片赤红。 *  *  * 这是一个闷热的夜晚—— 她走在通往住处大楼的路上。 闷湿的空气害得她汗沆浃背,她好想早点回家冲澡,也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迎面吹来一股暖风。 她在走到大楼的中庭时,骤然停下脚步。 ——告诉我,为什么? 风声混杂着某人的呢喃。 从哪儿传来的?她环顾四周,想寻找发话者的行踪。 「啊!」她不禁惊呼一声。 这栋七层楼的大楼顶端,有一条人影。 由于天色太暗,她看不清那影子的模样,不过那确实是一个人。 为什么那儿会有人呢?——她正觉得奇怪,说时迟那时快,那条影子已经坠落在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她甚至无法叫出声来。 那团漆黑的人影任随重力往下拉拽,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撞上柏油路。 足下的震动化为恐惧,爬上她的身躯。 坠落在地的是一名长发女子。 她的四肢扭向奇怪的方向,头颅陷进柏油路中,汩汨流出大量血液。 很明显地,这名女子绝不可能活得了。 ——为什么…… 一阵声音,传进呆若木鸡的她耳中。 一阵低沉的呻吟。 她觉得浑身不寒而栗。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我…… 声音持续着。 「不要——!」她屏住气息,往后退去。 她知道发话者是谁了。 倒在地上的女子,开始扭动弯曲的四肢。 从大楼屋顶上跳下来的这名女子,有如刚出生的小马般吃力地、慢慢地立起身来。 「不可能!」 这是不可能的!她想摇头甩去眼前的景象,然而眼前的事实并没有消失。 站起身来的女子垂着两条胳膊,一跛一跛地拖着脚步,以宛如僵屁般的诡异动作走向大楼门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反覆咕哝着同样的话语。 最后,女子消失在大楼的门口。 她的膝盖大大地颤抖,当场瘫坐在地。从难以想像的恐惧中解放的她,眼眶开始滚落豆大的泪珠。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 ——为什么…… 她的声音,再度传进她耳中。 ——不会吧。 她抬头望向大楼,屋顶上有条人影。 接着——那名女子再度往下坠落。 喷洒出来的鲜血,溅上她的脸颊。 ——为什么…… 那名女子再度喃喃自语,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和那名浑身是血的女子对上了视线。 女子的眼眸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彷佛通往地狱深渊的洞口—— ——告诉我,为什么我死不了呢? 女子边吐着血边说道。 「不要——!」她的悲鸣,划破了夏日夜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神卍裁决者 录入:zbszsr 修图:baka 宁静的夜晚—— 小泽惠子开车疾驶于蜿蜒的道路上。这是一条两旁围绕着树木,没有半盏灯火的漆黑林间小径。 尽管这是回家的最佳捷径,以往她总是嫌它阴森,而刻意选择别条路。 然而,今天就不一样了。有件事她非得早点回家告知家人不可。 惠子不自觉地轻抚自己的腹部。现在还感觉不到什么差异,不过腹中确实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初为人母的喜悦,比惠子想像中还令她心潮澎湃。 她的丈夫一裕,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惠子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前方,只见路旁的树木嘎沙嘎沙地晃动,接着一条黑影猛地冲到路中央。 是人—— 惠子反射性地踩下煞车。 煞车声震耳欲聋,轮胎冒出一阵白烟,而车子也同时紧急煞住。 尽管受到了反作用力,感觉上倒是没撞到什么东西。 ——绝对没事的。 惠子如此安慰自己,颤抖着手打开车门,走到车外。在车头灯的灯光一隅,有某个东西正横倒在地。 一名长发女子,伏倒在车子前方五公尺处。 「你没事吧?」惠子赶紧冲向那名女子。 「请你振作点。」惠子将伏倒在地的女子扶起。 白皙的肌肤,直挺的鼻梁——这名女子美得出奇。 她的裙子下摆破了,而衬衫也满是泥泞。 不仅如此,她竟打着赤脚;脚丫沾上了泥巴,而且也布满擦伤。 她光着脚丫在山路中奔走? 为什么——? 「你没事吧?」尽管惠子心生疑虑,仍再度呼唤女子。 只见她「呜……」地发出呻吟,一边痛苦地扭动身子。 她还活着。 「请你振作点,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惠子的声音令女子有了反应,她缓缓地睁开双眼。虽然是个美人胚子,其眼神却毫无生气,宛如人偶。 「……救救我……那家伙……要来了……」女子挪动唇瓣道。 ——那家伙? 「出了什么事?」 经惠子这么一问,女子顿时双眼圆睁,皱起脸来攀住惠子。 「那家伙……」女子攫着惠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家伙?」 「快逃、快逃、快逃……」 她似乎害怕着什么,浑身不停发抖,反覆咕哝相同的话语。 「冷静点,请你冷静一点。」惠子用力抱紧女子。 「快逃……那家伙他……」 话还没说完,女子怱然失去了意识。 嘎沙! 树木的晃动声引起惠子的注意,她望向前方。 一名男子伫立在马路上,沐浴在车头灯的光芒中。 他穿着一套黑西装,戴着一副深色墨镜(尽管夜晚的山路如此漆黑)。 惠子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名女子恐怕是在躲避这个男人——惠子的第六感如此告诉她。 他是坏人,我得快逃才行—— 想归想,但惠子却彷佛被男子的视线牢牢束缚住,动也动不了。 额头渗出了汗水。 ——人类的本质就是黑暗。 男子不疾不徐地说着,扬起嘴角。 ——那个女人的小孩,会为我证实这一点的。 语毕,男子缓缓地摘下墨镜。 他的双眼,俨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般一片赤红。 *  *  * 这是一个闷热的夜晚—— 她走在通往住处大楼的路上。 闷湿的空气害得她汗沆浃背,她好想早点回家冲澡,也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迎面吹来一股暖风。 她在走到大楼的中庭时,骤然停下脚步。 ——告诉我,为什么? 风声混杂着某人的呢喃。 从哪儿传来的?她环顾四周,想寻找发话者的行踪。 「啊!」她不禁惊呼一声。 这栋七层楼的大楼顶端,有一条人影。 由于天色太暗,她看不清那影子的模样,不过那确实是一个人。 为什么那儿会有人呢?——她正觉得奇怪,说时迟那时快,那条影子已经坠落在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她甚至无法叫出声来。 那团漆黑的人影任随重力往下拉拽,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撞上柏油路。 足下的震动化为恐惧,爬上她的身躯。 坠落在地的是一名长发女子。 她的四肢扭向奇怪的方向,头颅陷进柏油路中,汩汨流出大量血液。 很明显地,这名女子绝不可能活得了。 ——为什么…… 一阵声音,传进呆若木鸡的她耳中。 一阵低沉的呻吟。 她觉得浑身不寒而栗。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我…… 声音持续着。 「不要——!」她屏住气息,往后退去。 她知道发话者是谁了。 倒在地上的女子,开始扭动弯曲的四肢。 从大楼屋顶上跳下来的这名女子,有如刚出生的小马般吃力地、慢慢地立起身来。 「不可能!」 这是不可能的!她想摇头甩去眼前的景象,然而眼前的事实并没有消失。 站起身来的女子垂着两条胳膊,一跛一跛地拖着脚步,以宛如僵屁般的诡异动作走向大楼门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反覆咕哝着同样的话语。 最后,女子消失在大楼的门口。 她的膝盖大大地颤抖,当场瘫坐在地。从难以想像的恐惧中解放的她,眼眶开始滚落豆大的泪珠。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 ——为什么…… 她的声音,再度传进她耳中。 ——不会吧。 她抬头望向大楼,屋顶上有条人影。 接着——那名女子再度往下坠落。 喷洒出来的鲜血,溅上她的脸颊。 ——为什么…… 那名女子再度喃喃自语,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和那名浑身是血的女子对上了视线。 女子的眼眸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彷佛通往地狱深渊的洞口—— ——告诉我,为什么我死不了呢? 女子边吐着血边说道。 「不要——!」她的悲鸣,划破了夏日夜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神卍裁决者 录入:zbszsr 修图:baka 宁静的夜晚—— 小泽惠子开车疾驶于蜿蜒的道路上。这是一条两旁围绕着树木,没有半盏灯火的漆黑林间小径。 尽管这是回家的最佳捷径,以往她总是嫌它阴森,而刻意选择别条路。 然而,今天就不一样了。有件事她非得早点回家告知家人不可。 惠子不自觉地轻抚自己的腹部。现在还感觉不到什么差异,不过腹中确实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初为人母的喜悦,比惠子想像中还令她心潮澎湃。 她的丈夫一裕,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惠子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前方,只见路旁的树木嘎沙嘎沙地晃动,接着一条黑影猛地冲到路中央。 是人—— 惠子反射性地踩下煞车。 煞车声震耳欲聋,轮胎冒出一阵白烟,而车子也同时紧急煞住。 尽管受到了反作用力,感觉上倒是没撞到什么东西。 ——绝对没事的。 惠子如此安慰自己,颤抖着手打开车门,走到车外。在车头灯的灯光一隅,有某个东西正横倒在地。 一名长发女子,伏倒在车子前方五公尺处。 「你没事吧?」惠子赶紧冲向那名女子。 「请你振作点。」惠子将伏倒在地的女子扶起。 白皙的肌肤,直挺的鼻梁——这名女子美得出奇。 她的裙子下摆破了,而衬衫也满是泥泞。 不仅如此,她竟打着赤脚;脚丫沾上了泥巴,而且也布满擦伤。 她光着脚丫在山路中奔走? 为什么——? 「你没事吧?」尽管惠子心生疑虑,仍再度呼唤女子。 只见她「呜……」地发出呻吟,一边痛苦地扭动身子。 她还活着。 「请你振作点,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惠子的声音令女子有了反应,她缓缓地睁开双眼。虽然是个美人胚子,其眼神却毫无生气,宛如人偶。 「……救救我……那家伙……要来了……」女子挪动唇瓣道。 ——那家伙? 「出了什么事?」 经惠子这么一问,女子顿时双眼圆睁,皱起脸来攀住惠子。 「那家伙……」女子攫着惠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家伙?」 「快逃、快逃、快逃……」 她似乎害怕着什么,浑身不停发抖,反覆咕哝相同的话语。 「冷静点,请你冷静一点。」惠子用力抱紧女子。 「快逃……那家伙他……」 话还没说完,女子怱然失去了意识。 嘎沙! 树木的晃动声引起惠子的注意,她望向前方。 一名男子伫立在马路上,沐浴在车头灯的光芒中。 他穿着一套黑西装,戴着一副深色墨镜(尽管夜晚的山路如此漆黑)。 惠子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名女子恐怕是在躲避这个男人——惠子的第六感如此告诉她。 他是坏人,我得快逃才行—— 想归想,但惠子却彷佛被男子的视线牢牢束缚住,动也动不了。 额头渗出了汗水。 ——人类的本质就是黑暗。 男子不疾不徐地说着,扬起嘴角。 ——那个女人的小孩,会为我证实这一点的。 语毕,男子缓缓地摘下墨镜。 他的双眼,俨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般一片赤红。 *  *  * 这是一个闷热的夜晚—— 她走在通往住处大楼的路上。 闷湿的空气害得她汗沆浃背,她好想早点回家冲澡,也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迎面吹来一股暖风。 她在走到大楼的中庭时,骤然停下脚步。 ——告诉我,为什么? 风声混杂着某人的呢喃。 从哪儿传来的?她环顾四周,想寻找发话者的行踪。 「啊!」她不禁惊呼一声。 这栋七层楼的大楼顶端,有一条人影。 由于天色太暗,她看不清那影子的模样,不过那确实是一个人。 为什么那儿会有人呢?——她正觉得奇怪,说时迟那时快,那条影子已经坠落在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她甚至无法叫出声来。 那团漆黑的人影任随重力往下拉拽,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撞上柏油路。 足下的震动化为恐惧,爬上她的身躯。 坠落在地的是一名长发女子。 她的四肢扭向奇怪的方向,头颅陷进柏油路中,汩汨流出大量血液。 很明显地,这名女子绝不可能活得了。 ——为什么…… 一阵声音,传进呆若木鸡的她耳中。 一阵低沉的呻吟。 她觉得浑身不寒而栗。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我…… 声音持续着。 「不要——!」她屏住气息,往后退去。 她知道发话者是谁了。 倒在地上的女子,开始扭动弯曲的四肢。 从大楼屋顶上跳下来的这名女子,有如刚出生的小马般吃力地、慢慢地立起身来。 「不可能!」 这是不可能的!她想摇头甩去眼前的景象,然而眼前的事实并没有消失。 站起身来的女子垂着两条胳膊,一跛一跛地拖着脚步,以宛如僵屁般的诡异动作走向大楼门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反覆咕哝着同样的话语。 最后,女子消失在大楼的门口。 她的膝盖大大地颤抖,当场瘫坐在地。从难以想像的恐惧中解放的她,眼眶开始滚落豆大的泪珠。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 ——为什么…… 她的声音,再度传进她耳中。 ——不会吧。 她抬头望向大楼,屋顶上有条人影。 接着——那名女子再度往下坠落。 喷洒出来的鲜血,溅上她的脸颊。 ——为什么…… 那名女子再度喃喃自语,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和那名浑身是血的女子对上了视线。 女子的眼眸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彷佛通往地狱深渊的洞口—— ——告诉我,为什么我死不了呢? 女子边吐着血边说道。 「不要——!」她的悲鸣,划破了夏日夜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神卍裁决者 录入:zbszsr 修图:baka 宁静的夜晚—— 小泽惠子开车疾驶于蜿蜒的道路上。这是一条两旁围绕着树木,没有半盏灯火的漆黑林间小径。 尽管这是回家的最佳捷径,以往她总是嫌它阴森,而刻意选择别条路。 然而,今天就不一样了。有件事她非得早点回家告知家人不可。 惠子不自觉地轻抚自己的腹部。现在还感觉不到什么差异,不过腹中确实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初为人母的喜悦,比惠子想像中还令她心潮澎湃。 她的丈夫一裕,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惠子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前方,只见路旁的树木嘎沙嘎沙地晃动,接着一条黑影猛地冲到路中央。 是人—— 惠子反射性地踩下煞车。 煞车声震耳欲聋,轮胎冒出一阵白烟,而车子也同时紧急煞住。 尽管受到了反作用力,感觉上倒是没撞到什么东西。 ——绝对没事的。 惠子如此安慰自己,颤抖着手打开车门,走到车外。在车头灯的灯光一隅,有某个东西正横倒在地。 一名长发女子,伏倒在车子前方五公尺处。 「你没事吧?」惠子赶紧冲向那名女子。 「请你振作点。」惠子将伏倒在地的女子扶起。 白皙的肌肤,直挺的鼻梁——这名女子美得出奇。 她的裙子下摆破了,而衬衫也满是泥泞。 不仅如此,她竟打着赤脚;脚丫沾上了泥巴,而且也布满擦伤。 她光着脚丫在山路中奔走? 为什么——? 「你没事吧?」尽管惠子心生疑虑,仍再度呼唤女子。 只见她「呜……」地发出呻吟,一边痛苦地扭动身子。 她还活着。 「请你振作点,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惠子的声音令女子有了反应,她缓缓地睁开双眼。虽然是个美人胚子,其眼神却毫无生气,宛如人偶。 「……救救我……那家伙……要来了……」女子挪动唇瓣道。 ——那家伙? 「出了什么事?」 经惠子这么一问,女子顿时双眼圆睁,皱起脸来攀住惠子。 「那家伙……」女子攫着惠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家伙?」 「快逃、快逃、快逃……」 她似乎害怕着什么,浑身不停发抖,反覆咕哝相同的话语。 「冷静点,请你冷静一点。」惠子用力抱紧女子。 「快逃……那家伙他……」 话还没说完,女子怱然失去了意识。 嘎沙! 树木的晃动声引起惠子的注意,她望向前方。 一名男子伫立在马路上,沐浴在车头灯的光芒中。 他穿着一套黑西装,戴着一副深色墨镜(尽管夜晚的山路如此漆黑)。 惠子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名女子恐怕是在躲避这个男人——惠子的第六感如此告诉她。 他是坏人,我得快逃才行—— 想归想,但惠子却彷佛被男子的视线牢牢束缚住,动也动不了。 额头渗出了汗水。 ——人类的本质就是黑暗。 男子不疾不徐地说着,扬起嘴角。 ——那个女人的小孩,会为我证实这一点的。 语毕,男子缓缓地摘下墨镜。 他的双眼,俨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般一片赤红。 *  *  * 这是一个闷热的夜晚—— 她走在通往住处大楼的路上。 闷湿的空气害得她汗沆浃背,她好想早点回家冲澡,也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迎面吹来一股暖风。 她在走到大楼的中庭时,骤然停下脚步。 ——告诉我,为什么? 风声混杂着某人的呢喃。 从哪儿传来的?她环顾四周,想寻找发话者的行踪。 「啊!」她不禁惊呼一声。 这栋七层楼的大楼顶端,有一条人影。 由于天色太暗,她看不清那影子的模样,不过那确实是一个人。 为什么那儿会有人呢?——她正觉得奇怪,说时迟那时快,那条影子已经坠落在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她甚至无法叫出声来。 那团漆黑的人影任随重力往下拉拽,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撞上柏油路。 足下的震动化为恐惧,爬上她的身躯。 坠落在地的是一名长发女子。 她的四肢扭向奇怪的方向,头颅陷进柏油路中,汩汨流出大量血液。 很明显地,这名女子绝不可能活得了。 ——为什么…… 一阵声音,传进呆若木鸡的她耳中。 一阵低沉的呻吟。 她觉得浑身不寒而栗。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我…… 声音持续着。 「不要——!」她屏住气息,往后退去。 她知道发话者是谁了。 倒在地上的女子,开始扭动弯曲的四肢。 从大楼屋顶上跳下来的这名女子,有如刚出生的小马般吃力地、慢慢地立起身来。 「不可能!」 这是不可能的!她想摇头甩去眼前的景象,然而眼前的事实并没有消失。 站起身来的女子垂着两条胳膊,一跛一跛地拖着脚步,以宛如僵屁般的诡异动作走向大楼门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反覆咕哝着同样的话语。 最后,女子消失在大楼的门口。 她的膝盖大大地颤抖,当场瘫坐在地。从难以想像的恐惧中解放的她,眼眶开始滚落豆大的泪珠。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 ——为什么…… 她的声音,再度传进她耳中。 ——不会吧。 她抬头望向大楼,屋顶上有条人影。 接着——那名女子再度往下坠落。 喷洒出来的鲜血,溅上她的脸颊。 ——为什么…… 那名女子再度喃喃自语,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和那名浑身是血的女子对上了视线。 女子的眼眸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彷佛通往地狱深渊的洞口—— ——告诉我,为什么我死不了呢? 女子边吐着血边说道。 「不要——!」她的悲鸣,划破了夏日夜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神卍裁决者 录入:zbszsr 修图:baka 宁静的夜晚—— 小泽惠子开车疾驶于蜿蜒的道路上。这是一条两旁围绕着树木,没有半盏灯火的漆黑林间小径。 尽管这是回家的最佳捷径,以往她总是嫌它阴森,而刻意选择别条路。 然而,今天就不一样了。有件事她非得早点回家告知家人不可。 惠子不自觉地轻抚自己的腹部。现在还感觉不到什么差异,不过腹中确实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初为人母的喜悦,比惠子想像中还令她心潮澎湃。 她的丈夫一裕,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惠子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前方,只见路旁的树木嘎沙嘎沙地晃动,接着一条黑影猛地冲到路中央。 是人—— 惠子反射性地踩下煞车。 煞车声震耳欲聋,轮胎冒出一阵白烟,而车子也同时紧急煞住。 尽管受到了反作用力,感觉上倒是没撞到什么东西。 ——绝对没事的。 惠子如此安慰自己,颤抖着手打开车门,走到车外。在车头灯的灯光一隅,有某个东西正横倒在地。 一名长发女子,伏倒在车子前方五公尺处。 「你没事吧?」惠子赶紧冲向那名女子。 「请你振作点。」惠子将伏倒在地的女子扶起。 白皙的肌肤,直挺的鼻梁——这名女子美得出奇。 她的裙子下摆破了,而衬衫也满是泥泞。 不仅如此,她竟打着赤脚;脚丫沾上了泥巴,而且也布满擦伤。 她光着脚丫在山路中奔走? 为什么——? 「你没事吧?」尽管惠子心生疑虑,仍再度呼唤女子。 只见她「呜……」地发出呻吟,一边痛苦地扭动身子。 她还活着。 「请你振作点,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惠子的声音令女子有了反应,她缓缓地睁开双眼。虽然是个美人胚子,其眼神却毫无生气,宛如人偶。 「……救救我……那家伙……要来了……」女子挪动唇瓣道。 ——那家伙? 「出了什么事?」 经惠子这么一问,女子顿时双眼圆睁,皱起脸来攀住惠子。 「那家伙……」女子攫着惠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家伙?」 「快逃、快逃、快逃……」 她似乎害怕着什么,浑身不停发抖,反覆咕哝相同的话语。 「冷静点,请你冷静一点。」惠子用力抱紧女子。 「快逃……那家伙他……」 话还没说完,女子怱然失去了意识。 嘎沙! 树木的晃动声引起惠子的注意,她望向前方。 一名男子伫立在马路上,沐浴在车头灯的光芒中。 他穿着一套黑西装,戴着一副深色墨镜(尽管夜晚的山路如此漆黑)。 惠子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名女子恐怕是在躲避这个男人——惠子的第六感如此告诉她。 他是坏人,我得快逃才行—— 想归想,但惠子却彷佛被男子的视线牢牢束缚住,动也动不了。 额头渗出了汗水。 ——人类的本质就是黑暗。 男子不疾不徐地说着,扬起嘴角。 ——那个女人的小孩,会为我证实这一点的。 语毕,男子缓缓地摘下墨镜。 他的双眼,俨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般一片赤红。 *  *  * 这是一个闷热的夜晚—— 她走在通往住处大楼的路上。 闷湿的空气害得她汗沆浃背,她好想早点回家冲澡,也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迎面吹来一股暖风。 她在走到大楼的中庭时,骤然停下脚步。 ——告诉我,为什么? 风声混杂着某人的呢喃。 从哪儿传来的?她环顾四周,想寻找发话者的行踪。 「啊!」她不禁惊呼一声。 这栋七层楼的大楼顶端,有一条人影。 由于天色太暗,她看不清那影子的模样,不过那确实是一个人。 为什么那儿会有人呢?——她正觉得奇怪,说时迟那时快,那条影子已经坠落在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她甚至无法叫出声来。 那团漆黑的人影任随重力往下拉拽,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撞上柏油路。 足下的震动化为恐惧,爬上她的身躯。 坠落在地的是一名长发女子。 她的四肢扭向奇怪的方向,头颅陷进柏油路中,汩汨流出大量血液。 很明显地,这名女子绝不可能活得了。 ——为什么…… 一阵声音,传进呆若木鸡的她耳中。 一阵低沉的呻吟。 她觉得浑身不寒而栗。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我…… 声音持续着。 「不要——!」她屏住气息,往后退去。 她知道发话者是谁了。 倒在地上的女子,开始扭动弯曲的四肢。 从大楼屋顶上跳下来的这名女子,有如刚出生的小马般吃力地、慢慢地立起身来。 「不可能!」 这是不可能的!她想摇头甩去眼前的景象,然而眼前的事实并没有消失。 站起身来的女子垂着两条胳膊,一跛一跛地拖着脚步,以宛如僵屁般的诡异动作走向大楼门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反覆咕哝着同样的话语。 最后,女子消失在大楼的门口。 她的膝盖大大地颤抖,当场瘫坐在地。从难以想像的恐惧中解放的她,眼眶开始滚落豆大的泪珠。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 ——为什么…… 她的声音,再度传进她耳中。 ——不会吧。 她抬头望向大楼,屋顶上有条人影。 接着——那名女子再度往下坠落。 喷洒出来的鲜血,溅上她的脸颊。 ——为什么…… 那名女子再度喃喃自语,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和那名浑身是血的女子对上了视线。 女子的眼眸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彷佛通往地狱深渊的洞口—— ——告诉我,为什么我死不了呢? 女子边吐着血边说道。 「不要——!」她的悲鸣,划破了夏日夜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神卍裁决者 录入:zbszsr 修图:baka 宁静的夜晚—— 小泽惠子开车疾驶于蜿蜒的道路上。这是一条两旁围绕着树木,没有半盏灯火的漆黑林间小径。 尽管这是回家的最佳捷径,以往她总是嫌它阴森,而刻意选择别条路。 然而,今天就不一样了。有件事她非得早点回家告知家人不可。 惠子不自觉地轻抚自己的腹部。现在还感觉不到什么差异,不过腹中确实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初为人母的喜悦,比惠子想像中还令她心潮澎湃。 她的丈夫一裕,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惠子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前方,只见路旁的树木嘎沙嘎沙地晃动,接着一条黑影猛地冲到路中央。 是人—— 惠子反射性地踩下煞车。 煞车声震耳欲聋,轮胎冒出一阵白烟,而车子也同时紧急煞住。 尽管受到了反作用力,感觉上倒是没撞到什么东西。 ——绝对没事的。 惠子如此安慰自己,颤抖着手打开车门,走到车外。在车头灯的灯光一隅,有某个东西正横倒在地。 一名长发女子,伏倒在车子前方五公尺处。 「你没事吧?」惠子赶紧冲向那名女子。 「请你振作点。」惠子将伏倒在地的女子扶起。 白皙的肌肤,直挺的鼻梁——这名女子美得出奇。 她的裙子下摆破了,而衬衫也满是泥泞。 不仅如此,她竟打着赤脚;脚丫沾上了泥巴,而且也布满擦伤。 她光着脚丫在山路中奔走? 为什么——? 「你没事吧?」尽管惠子心生疑虑,仍再度呼唤女子。 只见她「呜……」地发出呻吟,一边痛苦地扭动身子。 她还活着。 「请你振作点,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惠子的声音令女子有了反应,她缓缓地睁开双眼。虽然是个美人胚子,其眼神却毫无生气,宛如人偶。 「……救救我……那家伙……要来了……」女子挪动唇瓣道。 ——那家伙? 「出了什么事?」 经惠子这么一问,女子顿时双眼圆睁,皱起脸来攀住惠子。 「那家伙……」女子攫着惠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家伙?」 「快逃、快逃、快逃……」 她似乎害怕着什么,浑身不停发抖,反覆咕哝相同的话语。 「冷静点,请你冷静一点。」惠子用力抱紧女子。 「快逃……那家伙他……」 话还没说完,女子怱然失去了意识。 嘎沙! 树木的晃动声引起惠子的注意,她望向前方。 一名男子伫立在马路上,沐浴在车头灯的光芒中。 他穿着一套黑西装,戴着一副深色墨镜(尽管夜晚的山路如此漆黑)。 惠子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名女子恐怕是在躲避这个男人——惠子的第六感如此告诉她。 他是坏人,我得快逃才行—— 想归想,但惠子却彷佛被男子的视线牢牢束缚住,动也动不了。 额头渗出了汗水。 ——人类的本质就是黑暗。 男子不疾不徐地说着,扬起嘴角。 ——那个女人的小孩,会为我证实这一点的。 语毕,男子缓缓地摘下墨镜。 他的双眼,俨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般一片赤红。 *  *  * 这是一个闷热的夜晚—— 她走在通往住处大楼的路上。 闷湿的空气害得她汗沆浃背,她好想早点回家冲澡,也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迎面吹来一股暖风。 她在走到大楼的中庭时,骤然停下脚步。 ——告诉我,为什么? 风声混杂着某人的呢喃。 从哪儿传来的?她环顾四周,想寻找发话者的行踪。 「啊!」她不禁惊呼一声。 这栋七层楼的大楼顶端,有一条人影。 由于天色太暗,她看不清那影子的模样,不过那确实是一个人。 为什么那儿会有人呢?——她正觉得奇怪,说时迟那时快,那条影子已经坠落在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她甚至无法叫出声来。 那团漆黑的人影任随重力往下拉拽,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撞上柏油路。 足下的震动化为恐惧,爬上她的身躯。 坠落在地的是一名长发女子。 她的四肢扭向奇怪的方向,头颅陷进柏油路中,汩汨流出大量血液。 很明显地,这名女子绝不可能活得了。 ——为什么…… 一阵声音,传进呆若木鸡的她耳中。 一阵低沉的呻吟。 她觉得浑身不寒而栗。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我…… 声音持续着。 「不要——!」她屏住气息,往后退去。 她知道发话者是谁了。 倒在地上的女子,开始扭动弯曲的四肢。 从大楼屋顶上跳下来的这名女子,有如刚出生的小马般吃力地、慢慢地立起身来。 「不可能!」 这是不可能的!她想摇头甩去眼前的景象,然而眼前的事实并没有消失。 站起身来的女子垂着两条胳膊,一跛一跛地拖着脚步,以宛如僵屁般的诡异动作走向大楼门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反覆咕哝着同样的话语。 最后,女子消失在大楼的门口。 她的膝盖大大地颤抖,当场瘫坐在地。从难以想像的恐惧中解放的她,眼眶开始滚落豆大的泪珠。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 ——为什么…… 她的声音,再度传进她耳中。 ——不会吧。 她抬头望向大楼,屋顶上有条人影。 接着——那名女子再度往下坠落。 喷洒出来的鲜血,溅上她的脸颊。 ——为什么…… 那名女子再度喃喃自语,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和那名浑身是血的女子对上了视线。 女子的眼眸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彷佛通往地狱深渊的洞口—— ——告诉我,为什么我死不了呢? 女子边吐着血边说道。 「不要——!」她的悲鸣,划破了夏日夜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神卍裁决者 录入:zbszsr 修图:baka 宁静的夜晚—— 小泽惠子开车疾驶于蜿蜒的道路上。这是一条两旁围绕着树木,没有半盏灯火的漆黑林间小径。 尽管这是回家的最佳捷径,以往她总是嫌它阴森,而刻意选择别条路。 然而,今天就不一样了。有件事她非得早点回家告知家人不可。 惠子不自觉地轻抚自己的腹部。现在还感觉不到什么差异,不过腹中确实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初为人母的喜悦,比惠子想像中还令她心潮澎湃。 她的丈夫一裕,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惠子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前方,只见路旁的树木嘎沙嘎沙地晃动,接着一条黑影猛地冲到路中央。 是人—— 惠子反射性地踩下煞车。 煞车声震耳欲聋,轮胎冒出一阵白烟,而车子也同时紧急煞住。 尽管受到了反作用力,感觉上倒是没撞到什么东西。 ——绝对没事的。 惠子如此安慰自己,颤抖着手打开车门,走到车外。在车头灯的灯光一隅,有某个东西正横倒在地。 一名长发女子,伏倒在车子前方五公尺处。 「你没事吧?」惠子赶紧冲向那名女子。 「请你振作点。」惠子将伏倒在地的女子扶起。 白皙的肌肤,直挺的鼻梁——这名女子美得出奇。 她的裙子下摆破了,而衬衫也满是泥泞。 不仅如此,她竟打着赤脚;脚丫沾上了泥巴,而且也布满擦伤。 她光着脚丫在山路中奔走? 为什么——? 「你没事吧?」尽管惠子心生疑虑,仍再度呼唤女子。 只见她「呜……」地发出呻吟,一边痛苦地扭动身子。 她还活着。 「请你振作点,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惠子的声音令女子有了反应,她缓缓地睁开双眼。虽然是个美人胚子,其眼神却毫无生气,宛如人偶。 「……救救我……那家伙……要来了……」女子挪动唇瓣道。 ——那家伙? 「出了什么事?」 经惠子这么一问,女子顿时双眼圆睁,皱起脸来攀住惠子。 「那家伙……」女子攫着惠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家伙?」 「快逃、快逃、快逃……」 她似乎害怕着什么,浑身不停发抖,反覆咕哝相同的话语。 「冷静点,请你冷静一点。」惠子用力抱紧女子。 「快逃……那家伙他……」 话还没说完,女子怱然失去了意识。 嘎沙! 树木的晃动声引起惠子的注意,她望向前方。 一名男子伫立在马路上,沐浴在车头灯的光芒中。 他穿着一套黑西装,戴着一副深色墨镜(尽管夜晚的山路如此漆黑)。 惠子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名女子恐怕是在躲避这个男人——惠子的第六感如此告诉她。 他是坏人,我得快逃才行—— 想归想,但惠子却彷佛被男子的视线牢牢束缚住,动也动不了。 额头渗出了汗水。 ——人类的本质就是黑暗。 男子不疾不徐地说着,扬起嘴角。 ——那个女人的小孩,会为我证实这一点的。 语毕,男子缓缓地摘下墨镜。 他的双眼,俨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般一片赤红。 *  *  * 这是一个闷热的夜晚—— 她走在通往住处大楼的路上。 闷湿的空气害得她汗沆浃背,她好想早点回家冲澡,也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迎面吹来一股暖风。 她在走到大楼的中庭时,骤然停下脚步。 ——告诉我,为什么? 风声混杂着某人的呢喃。 从哪儿传来的?她环顾四周,想寻找发话者的行踪。 「啊!」她不禁惊呼一声。 这栋七层楼的大楼顶端,有一条人影。 由于天色太暗,她看不清那影子的模样,不过那确实是一个人。 为什么那儿会有人呢?——她正觉得奇怪,说时迟那时快,那条影子已经坠落在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她甚至无法叫出声来。 那团漆黑的人影任随重力往下拉拽,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撞上柏油路。 足下的震动化为恐惧,爬上她的身躯。 坠落在地的是一名长发女子。 她的四肢扭向奇怪的方向,头颅陷进柏油路中,汩汨流出大量血液。 很明显地,这名女子绝不可能活得了。 ——为什么…… 一阵声音,传进呆若木鸡的她耳中。 一阵低沉的呻吟。 她觉得浑身不寒而栗。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我…… 声音持续着。 「不要——!」她屏住气息,往后退去。 她知道发话者是谁了。 倒在地上的女子,开始扭动弯曲的四肢。 从大楼屋顶上跳下来的这名女子,有如刚出生的小马般吃力地、慢慢地立起身来。 「不可能!」 这是不可能的!她想摇头甩去眼前的景象,然而眼前的事实并没有消失。 站起身来的女子垂着两条胳膊,一跛一跛地拖着脚步,以宛如僵屁般的诡异动作走向大楼门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反覆咕哝着同样的话语。 最后,女子消失在大楼的门口。 她的膝盖大大地颤抖,当场瘫坐在地。从难以想像的恐惧中解放的她,眼眶开始滚落豆大的泪珠。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 ——为什么…… 她的声音,再度传进她耳中。 ——不会吧。 她抬头望向大楼,屋顶上有条人影。 接着——那名女子再度往下坠落。 喷洒出来的鲜血,溅上她的脸颊。 ——为什么…… 那名女子再度喃喃自语,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和那名浑身是血的女子对上了视线。 女子的眼眸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彷佛通往地狱深渊的洞口—— ——告诉我,为什么我死不了呢? 女子边吐着血边说道。 「不要——!」她的悲鸣,划破了夏日夜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神卍裁决者 录入:zbszsr 修图:baka 宁静的夜晚—— 小泽惠子开车疾驶于蜿蜒的道路上。这是一条两旁围绕着树木,没有半盏灯火的漆黑林间小径。 尽管这是回家的最佳捷径,以往她总是嫌它阴森,而刻意选择别条路。 然而,今天就不一样了。有件事她非得早点回家告知家人不可。 惠子不自觉地轻抚自己的腹部。现在还感觉不到什么差异,不过腹中确实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初为人母的喜悦,比惠子想像中还令她心潮澎湃。 她的丈夫一裕,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惠子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前方,只见路旁的树木嘎沙嘎沙地晃动,接着一条黑影猛地冲到路中央。 是人—— 惠子反射性地踩下煞车。 煞车声震耳欲聋,轮胎冒出一阵白烟,而车子也同时紧急煞住。 尽管受到了反作用力,感觉上倒是没撞到什么东西。 ——绝对没事的。 惠子如此安慰自己,颤抖着手打开车门,走到车外。在车头灯的灯光一隅,有某个东西正横倒在地。 一名长发女子,伏倒在车子前方五公尺处。 「你没事吧?」惠子赶紧冲向那名女子。 「请你振作点。」惠子将伏倒在地的女子扶起。 白皙的肌肤,直挺的鼻梁——这名女子美得出奇。 她的裙子下摆破了,而衬衫也满是泥泞。 不仅如此,她竟打着赤脚;脚丫沾上了泥巴,而且也布满擦伤。 她光着脚丫在山路中奔走? 为什么——? 「你没事吧?」尽管惠子心生疑虑,仍再度呼唤女子。 只见她「呜……」地发出呻吟,一边痛苦地扭动身子。 她还活着。 「请你振作点,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惠子的声音令女子有了反应,她缓缓地睁开双眼。虽然是个美人胚子,其眼神却毫无生气,宛如人偶。 「……救救我……那家伙……要来了……」女子挪动唇瓣道。 ——那家伙? 「出了什么事?」 经惠子这么一问,女子顿时双眼圆睁,皱起脸来攀住惠子。 「那家伙……」女子攫着惠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家伙?」 「快逃、快逃、快逃……」 她似乎害怕着什么,浑身不停发抖,反覆咕哝相同的话语。 「冷静点,请你冷静一点。」惠子用力抱紧女子。 「快逃……那家伙他……」 话还没说完,女子怱然失去了意识。 嘎沙! 树木的晃动声引起惠子的注意,她望向前方。 一名男子伫立在马路上,沐浴在车头灯的光芒中。 他穿着一套黑西装,戴着一副深色墨镜(尽管夜晚的山路如此漆黑)。 惠子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名女子恐怕是在躲避这个男人——惠子的第六感如此告诉她。 他是坏人,我得快逃才行—— 想归想,但惠子却彷佛被男子的视线牢牢束缚住,动也动不了。 额头渗出了汗水。 ——人类的本质就是黑暗。 男子不疾不徐地说着,扬起嘴角。 ——那个女人的小孩,会为我证实这一点的。 语毕,男子缓缓地摘下墨镜。 他的双眼,俨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般一片赤红。 *  *  * 这是一个闷热的夜晚—— 她走在通往住处大楼的路上。 闷湿的空气害得她汗沆浃背,她好想早点回家冲澡,也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迎面吹来一股暖风。 她在走到大楼的中庭时,骤然停下脚步。 ——告诉我,为什么? 风声混杂着某人的呢喃。 从哪儿传来的?她环顾四周,想寻找发话者的行踪。 「啊!」她不禁惊呼一声。 这栋七层楼的大楼顶端,有一条人影。 由于天色太暗,她看不清那影子的模样,不过那确实是一个人。 为什么那儿会有人呢?——她正觉得奇怪,说时迟那时快,那条影子已经坠落在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她甚至无法叫出声来。 那团漆黑的人影任随重力往下拉拽,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撞上柏油路。 足下的震动化为恐惧,爬上她的身躯。 坠落在地的是一名长发女子。 她的四肢扭向奇怪的方向,头颅陷进柏油路中,汩汨流出大量血液。 很明显地,这名女子绝不可能活得了。 ——为什么…… 一阵声音,传进呆若木鸡的她耳中。 一阵低沉的呻吟。 她觉得浑身不寒而栗。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我…… 声音持续着。 「不要——!」她屏住气息,往后退去。 她知道发话者是谁了。 倒在地上的女子,开始扭动弯曲的四肢。 从大楼屋顶上跳下来的这名女子,有如刚出生的小马般吃力地、慢慢地立起身来。 「不可能!」 这是不可能的!她想摇头甩去眼前的景象,然而眼前的事实并没有消失。 站起身来的女子垂着两条胳膊,一跛一跛地拖着脚步,以宛如僵屁般的诡异动作走向大楼门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反覆咕哝着同样的话语。 最后,女子消失在大楼的门口。 她的膝盖大大地颤抖,当场瘫坐在地。从难以想像的恐惧中解放的她,眼眶开始滚落豆大的泪珠。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 ——为什么…… 她的声音,再度传进她耳中。 ——不会吧。 她抬头望向大楼,屋顶上有条人影。 接着——那名女子再度往下坠落。 喷洒出来的鲜血,溅上她的脸颊。 ——为什么…… 那名女子再度喃喃自语,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和那名浑身是血的女子对上了视线。 女子的眼眸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彷佛通往地狱深渊的洞口—— ——告诉我,为什么我死不了呢? 女子边吐着血边说道。 「不要——!」她的悲鸣,划破了夏日夜空。 第一章 消失 1 土方真琴吩咐计程车司机将车子停在一栋四层楼的住商混合大楼前方,一块小小的「snake」电子招牌映入眼帘。 真琴付妥车资,匆匆冲向通往地下的阶梯。 她已经迟到将近一小时了,下班后有聚会时,工作总是特别难抽身。真琴焦躁地推开厚重的木纹门扉,进入店内。 里头有四张桌子,以及可容纳五人的吧台。店内播放着爵士乐,设置着以蓝色为基调的间接照明。 虽然不算宽敞,却是一家气氛不错的店。 真琴环顾四周,一下子就找到了约定在此见面的朋友——麻美。她坐在门口的桌旁,抽着细烟。 「抱歉,我来迟了……」 真琴拍拍麻美的肩膀。 「太慢了!」 麻美噘起丰厚的双唇,语露不满。 好久不见的麻美,似乎和印象中的她大不相同。大学时代的麻美从不抽烟,而且感觉也更健康、阳光。或许多少和化妆有关吧?今天的她看起来好像有点阴郁。 不过,她仍然是个美女。 「真的很对不起!」真琴双手合十,恳请麻美原谅。 「算了!假如你是因为男人而迟到,我绝对饶不了你,不过我想是因为工作吧?」 「嗯,算是吧。」 「毕竟在报社工作,一直是你的目标嘛。」 真琴不自觉地对麻美露出笑容,然而其实笑不太出来。虽说进了报社,录取的理由却是因为她父亲是警察署长,实在很难将之归功于自己的实力。 「不谈这个了。我们真的好久没见面了,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呀?」 真琴转移了话题。 「嗯——好像自从大学毕业后就没见面了。」 经她这么一说,似乎真是如此。大学毕业后,麻美回到长野县的老家,尽管两人会互通电子邮件与贺年卡,却不曾像这样面对面地聊天。 也就是说,两人已暌违了三年。 「那么,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毕业典礼吧?」 「我没有出席毕业典礼……」 麻美的表情略显僵硬。真琴仔细回想,这才想起麻美在毕业前由于身体不适而休学了一个月,然后就这么毕业了。她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对喔,抱歉。」 「别放在心上。」 麻美满不在乎地说着,将手中的香烟捻熄在烟灰缸中。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 「上个月,调职。」 「这样呀?那今后我们就可以一块儿去喝酒了。」 「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啰!」 麻美扬起嘴角浅笑。从前的麻美总是放声大笑,三年的岁月,或许真的在各方面改变了一个人。 「总而言之,你先坐下吧!」 真琴依言坐下,发现对侧坐着两名陌生男子。 其中一人约莫三十来岁,穿着驼色外套以及牛仔裤,打扮轻便;而另一人则打扮成嘻哈风格,年纪约二十出头。这两个人看起来真是格格不入。 「你好。」 身穿驼色外套的男子拘谨地低头行礼,而嘻哈青年也随之轻轻点头致意。 真琴坐在麻美身旁,用手肘顶了顶她,要求她解释清楚。 「啊,对喔。」 麻美开始一一介绍。 穿着驼色外套的男子叫做伸一,在活动企划公司上班;另一名年轻人叫做裕也,与伸一情同兄弟,目前是大学三年级生,在伸一的活动企划公司打工。 真琴简短地向两人打了招呼。 「我在等你时和他们俩混熟了,让他们一起加入没关系吧?」 「好吁。」尽管真琴感到不知所措,仍然应允了。 大学时代的麻美,绝对不是会在酒吧中答应陌生男子的邀约,与他们一同喝酒的女生。 但是,现在的她也不是清纯的国中生了,或许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吧。 「请问要点什么呢?」 系着黑色围裙的长发老板见话题告一段落,赶紧拿着菜单前来询问。 他是个面无表情,斯斯文文的老板。 真琴大略看了菜单一遍,最后还是点了常喝的琴酒。 这时的真琴,完全没料到接下来将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2 后藤仰靠在车椅背上,边吐着烟圈边拉松领带。 而副驾驶席上的石井则一脸悠哉地啃着汉堡,搞得车内全是汉堡的味道。 后藤本想念他几句,后来还是放弃了。对石井讲道理,就跟对八云讲道理一样累人。 「那就全交给你啰。」 耳上的无线电耳机发出了声音。 发话者是岛村惠理子;明明是个女人,她的声音却低沉得有如从腹部底部发出来一般。 将车停在公园前方路上的后藤往对角线一望,看到公园后方那一大片树林中有个人蹲在那儿。 论身高、体重、态度,她都是重量级的;躲在那儿根本跟没躲一样嘛。 「你在对谁说话?」 「废话,当然是你啊。」 岛村马上反驳后藤。 ——为什么我周遭尽是这种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人?后藤「啧」了一声。 「『啧』什么『啧』?我才想『啧』呢!拜托你振作点啦。你这个人总是少根筋,连对待敦子也是这样。」 「闭嘴啦!这两件事没关系吧!」后藤忍不住大声怒吼。 ——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事提到我老婆干嘛? 「怎么会没关系呢?你以为是谁介绍你们俩认识的?」 「我可是悔不当初哩!」 后藤和妻子敦子的邂逅,起因于从警校起一路同梯的岛村的撮合。 岛村既是后藤妻子的好友,也是他的同事;多亏她这个大嗓门,他在警界等于没有私生活可言,不光如此,连八云都透过畠老爷子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在说什么呀?后悔的人是我才对吧!」 「什么?」 「我是说,早知道就不把她介绍给你了!」 「什么意思?」 「每次她跟你吵架,一定会跑来我家赖着不走,也不想想我有多头痛。这件案子结束后,你可得来把她好好接走啊。」 耳机中传来其他调查小组成员的失笑声。 ——岛村这王八蛋,根本是特意拿我寻开心嘛!后藤咬紧下唇,敲石井的头出气。 「后、后、后藤刑警!您干什么呀?」 一片番茄从石井的汉堡中掉落。 「闭嘴啦!」 他狠狠地瞪视石井,逼得他把到口的话吞回去。 真是前途多难啊。 「说到底,这件事又不是归我管,为什么我非得被拖下水?」 「这也没办法啊,毕竟我们也没有其他工作要做嘛。出来支援一下没关系的。」 石井正经八百地回答了后藤的嘀咕。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石井说得没错,后藤所隶属的「特别悬案搜查室」表面上的名目是处理悬案,事实上只是负责整理资料、收烂摊子罢了。 不仅如此,其他部门还认为他们很闲,因此常常要他们出来支援东支援西的(比如埋伏),尽其所能地利用他们。 像现在,他们也被要求出来支援住宅区一隅的公园所发生的连续女性伤害案——其实凶嫌只不过是个用剪刀剪开女生裙子的色情狂,而他们正被迫在此埋伏。 这下子不是跟被打人冷宫没两样吗—— 后藤在心中嘀咕着,冷笑一声。 再说,各人员的配置地点根本有问题,没有考虑到嫌犯逃跑时所有的可能路径。我管他是菁英还是什么鬼,凭什么要我听一个年纪比我轻的小鬼指挥东指挥西的?真是够了。 「发现嫌疑犯……嫌犯身高约一百六十公分,穿戴绿色休闲外套以及黑色毛帽……与被害人的描述一致。」 耳机传来一阵紧张的声音。 「嫌犯目前在公厕旁边。」后藤依言将视线移过去。 有了!前方有个可疑人物背靠着面向道路的公厕墙上,频频地观察路上行人的动静。 「岛村,你从旁边绕过去盘问他。」 「收到。」 「后藤、石井,你们在车上待命。」 「待什么命啊!岛村过去后,后面不就没人看守了吗?」 后藤边将香烟捻熄在烟灰缸中边脱口而出,开门冲向车外。 「后藤刑警,上面要我们在这里待命啊!」 石井拿着汉堡唤住后藤。 「啰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么……」 「你没听过『随机应变』这四个字吗?」 「听过。根据广辞苑(注1)的解释,是指叼临事能妥善变通处置』。」 「那就是指现在!」 后藤边说边奔向公园后方的树林。指挥官派岛村过去真是糗大了,难道他以为嫌犯会乖乖地顺着马路逃走吗? 「后藤刑警,这样不好啦。」石井怯怯地像只小狗般跟来。 「觉得不好就给我回车上!」 「可、可是……」 ——受不了,真没用。 「不准过来!」后藤的怒吼声响彻云霄。 他望向公共厕所,方才那名男子正激动地挥舞着剪刀,大吵大闹着。 专案人员朝着他步步逼近,左右夹攻。 男子朝左右各瞥了一眼,接着转身朝着和马路反方向的树林拔腿狂奔。 「站住!」一名专案人员大叫。 ——看吧,我没说错吧。 「石井,我们上!」后藤赶紧追向男子。 「好痛!」石井跌倒了。 ——那个白痴!后藤丢下压着膝盖在地上打滚的石井,朝着男子紧追过去。 「站住!不然我宰了你!」 男子听见后藤的怒吼,回过头来,泫然欲泣地惨叫道: 「别、别过来!」 他是那种尖峰时段的电车上常见的胆小怕事、微胖的中年男子。搞什么,你也太窝囊了吧?怎么搞得好像我在袭击你一样? 「不要闹了!」后藤伸手揪住男子的衣领,就这样将他压倒在地。 男子仰躺在地上,背部的冲击使他呛了一下;后藤跨坐在男子身上,高高地抡起右拳。 此时,男子似乎瞬闻丧失了逃跑的意志,双手捣脸反覆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潸然泪下。 「王八蛋!」后藤啐了一口,将满怀躁怒的拳头槌向地面。 ——哭什么哭,这么爱哭,当初别干坏事不就得了? 姗姗来迟的小毛头现场指挥官,对后藤所说的第一句话是—— 「为什么擅离职守?」 ——我受够了,这些人全都一个样! ※注1,日本最有名的日文辞典之一。 3 真琴抵达酒吧,已经将近一小时了。 由于与麻美暌违已久,加上多了伸一和裕也这两个陌生人,起初大伙儿只能尴尬地一问一答,但现在气氛也变得自然多了。 伸一这名男子口才很好,或许他就是很会套话的那种人吧,真琴总忍不住对他无所不谈。 至于裕也,他并不会积极地找话题炒热气氛,只是静静地听别人说话,时而微笑,时而接腔;说不定他的本性与他的外表相反,是名正经的青年。 「我去一下洗手间。」 话题暂告一段落时,麻美拎起包包离席了。 「真琴小姐,目前你有对象吗?」 待麻美消失在洗手间的另一头,伸一随即笔直地望着真琴的眼眸询问。 「没有。」 「真的吗?」伸一刻意以怀疑的语气问道。 「真的啦。我的时间都被工作占满了,根本抽不出时间谈恋爱;况且我一向没有男人缘。」 真琴耸了耸肩。 虽然没有男朋友,心上人倒是有一个;不过,真琴并没有说出来。 他是一个认真得近乎死脑筋的刑警,尽管真琴试着找理由接近他、拐弯抹角地展开攻势,对方却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心意(但是也没有被拒绝就是了)。 就这样,她越来越找不到藉口接近他,两人也变得渐行渐远。 「是这样吗?换成了我,绝对不会错过你这样的女性的。」 伸一若无其事地对真琴甜言蜜语道。 「你对每个女生都这样说吧?」 「怎么会呢?我才不会这样呢!你说对吧,老板。」 真琴半开玩笑地答腔,而伸一则将话锋转到前来收杯子的老板头上。 只见老板不置可否地说了声:「这我就不清楚了……」接着逃也似地快步离去。 「裕也,你也觉得真琴小姐很漂亮吧?」 伸一戳了一下裕也的肩膀。 裕也一边啜饮杯中的威士忌,一边傻笑,然而并没有回答。或许是觉得尴尬吧?「麻美小姐好慢喔。」他如此说道,然后瞥了手表一眼。 就在下一个瞬间—— 「啊!」酒吧后方的洗手间,传出麻美的哀号声。 「麻美?」真琴猛然起身,冲向洗手间。 「怎么了?」 她朝着洗手间的门扉呼喊,但是无人应声。伸一和裕也放不下心,赶紧跟过来察看。 「麻美,你怎么了?」真琴仍不死心,边呼喊边敲打门扉。 不过,里头却静悄悄地,彷佛里面空无一人。 真琴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里头的动静,然而仍旧没有声响。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老板边说边钻到门前,迅速地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接着说道:「我要开门啰。」一面将门打开。 洗手间中没有灯光,一片黑暗。 只见麻美瘫坐在磁砖地板上,双手抱肩,浑身发抖。 「麻美,你没事吧?」 真琴冲到麻美身边,双手摇晃她的肩膀。 截至方才还在酒精的助兴下显得兴高采烈的麻美,如今竟变得一脸苍白。 「欸,你到底怎么了嘛?」 经真琴这么一问,麻美才颤抖着手,指向正面的镜子。 在场的所有人也随着麻美的手指,将视线移向黯然无光的镜子。 在此同时—— 镜中朦胧地浮现出一名女子的身影,她垂着一头黑色长发,左半边脸沾满鲜血。 那名女子抽搐着身子,缓缓地挪动龟裂的紫色嘴唇说道: ——去死吧。 她的低吟,震动了空气。 在场的所有人无一幸免,全都疯狂地发出凄厉的哀号。 4 上完一天课的晴香,朝着b栋后方的两层楼组合屋迈进。 这栋建筑物的一、二楼各有十问两坪大的小房间,校方平常是将这些房间借给学生做为社团活动或练团之用。 此行是为了去见那个全日本最别扭的人——齐藤八云。 这回晴香并非去找他解决问题,只是单纯去跟他见面。 她觉得这是个很大的进步——不,不能说是进步,是以前的状况太奇怪了。每当她去找八云,身上总有一、两件麻烦事,然后八云一见面就是挖苦她,弄得她每次都变得垂头丧气。 ——可是,今天就不一样了。 晴香在一楼尽头的那扇门前停下脚步,上头的牌子写着「电影研究同好会」。 不过,这其实只是个幌子。八云向校方骗来这间房间,当作自己的秘密基地。 「嗨!」 晴香边说边打开房门,一股闷热的空气同时朝晴香迎面扑来。她忍着不被呛到,窥向房内。 「怎么又是你啊。」 八云还是老样子,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他仰靠在椅背上,没好气地说道。 他衬衫上的钮扣开到了领口数来第三颗,摇手扇着圆扇;八云的额头到脖子之间,冒着豆大的汗珠。 「话先说在前头,这儿可不是给你打发时间的地方。」 「我才没有你想像中那么闲呢!我还有报告要写,而且也有打工,此外也有很多人约我……」 话才说到一半,晴香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根本没在听。只见他边伸懒腰边打呵欠,搔着自己的脖子,看起来跟猫没两样。 晴香走进房内,从角落的冰箱中取出一瓶冰茶,就口喝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偷藏的?」八云面露不悦地说道。 「上一次来的时候。我还有巧克力呢,你想吃吗?」 她从冰箱中拿出一盒杏仁巧克力,亮给八云看。 「这里可是我的房间,你不要随便当成自己家。」 「这儿明明是电影研究同好会的社办。」 「你又不是同好会的人。」 ——我早就料到这句话了!晴香得意地在心中比出胜利手势。 「很遗憾,我也是电影研究同好会的一员喔。」 「啥?」 「昨天啊,我已经去学务处写好登记名单了。」 伶牙俐齿的八云,这会儿也登时哑口无言了。 ——怎么样,认输了吧? 「为什么你要这么自作主张……」 「好啦好啦。」晴香打断八云的话,在椅子上坐定。 她觉得自己将了八云一军。 「话说回来,你怎么有办法待在这么热的房间里?这儿没有冷气吗?」 晴香从包包取出手帕,抵着自己的额头。才刚进来这房间没多久,她就已经开始冒汗了。 待在这儿一整天,不中暑才怪呢。 「电风扇坏掉啦。」 八云以圆扇指向天花板的一隅,一台布满蜘蛛网的电风扇正悬挂在那儿。 「去买新的不就得了?」 「我哪有钱买啊。」 「那你要怎么度过这个夏天?天气还会越来越热喔。」 晴香也效法八云,从包包中取出笔记本,用来取代扇子。 「嫌热就给我滚回去。」 「什么嘛,人家难得来找你玩耶!」 「我又没叫你来。」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晴香扮鬼脸表达抗议。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敲门声。「是后藤刑警吗?」晴香起先如此怀疑,但后藤刑警这人绝对不会敲门,只会说声「打扰啦」就猛然闯进来。 「请进,门没锁。」八云搔着头发,一边对着房门扬声喊道。 「打扰了。」 打开房门进来的,竟是一名身穿深蓝色套装的长发美女—— 「请问你哪位?」 「我是这所学校的四年级生,叫做饭田瑞穗。」 她直截了当地回答八云的问题,有一种与大学生回然不同的成熟韵味。 晴香将自己的座位让给瑞穗,摊开房间一隅的折叠椅,坐在八云身旁。 「请问你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贸然来打扰您。不瞒您说,我有件事想找您帮忙,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客套话就免了,直接说重点吧。」 八云没好气地打断了小心翼翼试探的瑞穗。 ——啊,我最初也跟她一样。晴香忆起数个月前,刚造访这间房间时发生的事。 「啊,好。不瞒您说,某种灵异现象一直困扰着我——」 「灵异现象啊——」八云拨起浏海,锁起眉头。 「您能听我谈谈这件事吗?」 「只是听的话是无所谓啦。」 见八云有兴趣听下去,瑞穗的表情顿时明亮了起来。 接下来,瑞穗所道出的,是一桩大楼闹鬼的灵异现象。 ——为什么我死不了? 那名女鬼一边呢喃着这句话,一边从大楼的屋顶上一跃而下。片刻之后,她又站了起来,拖着身子消失在大楼中,然后—— 再度从屋顶跳下。 这是一名不断尝试自杀的女鬼—— 为什么她这么想死呢?晴香怎么想都想不通。 瑞穗倾诉着打从撞鬼以来,她就害怕得夜不成眠,恳求八云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依照八云的个性,他肯定会冷冷地撂下「关我什么事?」、「那你自己撑着点吧」这类事不关己的话语。 唉,这个人真可怜。晴香怜悯地望向瑞穗。 岂料,从八云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大大跌破了晴香的眼镜。 「这想必很令您伤脑筋吧?我明白了,我接受这桩委托。」 咦?慢着,这是怎么回事?这跟你当初面对我的态度也差太多了吧——晴香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您愿意帮助我吗?」 瑞穗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转换为卸下重担的欣喜之色。 ——我比你还觉得吃惊呢! 「不过,我也不能免费帮你办事。」 「请问要多少费用呢?」瑞穗对八云投向探询的目光。 「基本费用是两万圆,事成时再加上实际费用,你觉得如何?」 ——怎么比我那时还便宜!什么意思嘛! 「那么就拜托您了。」瑞穗深深地点头致意。 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相信这种莫名其妙的家伙呢?好歹也怀疑一下吧?追根究柢,他根本就是个专找人弱点的江湖术士嘛。 很可惜,瑞穗是听不见晴香的心声的:她写下撞鬼那栋大楼的地址以及自己的联络方式,接着再度郑重地低头致意,走出屋外。 「你这回答应得可真干脆呀。」 一关上房门,晴香便托着腮帮子说道。她方才所隐忍的不满,全都表现在尖酸的语气上了。 「因为我想要新电扇啊。」八云一边大大地打着呵欠,一边说道。 也是啦,在没有冷气的组合屋中度过夏日确实是有些辛苦,不过—— 「价钱也比我当初找你时还便宜。」 「因为现在是特惠期间。」 「是美女专属的特惠吗?反正我就是……」 「你干嘛从刚才就一副吃炸药的样子?」 八云说得没错,我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呀?尽管晴香心里明白,还是忍不住连珠炮地说个没完。 「而且她的胸部还不小呢。」 「怎么,原来你想标榜自己的小胸部啊?」 「哪里小了!……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c呢!」 「你在开什么玩笑?」八云挑起单眉。 「我才没有开玩笑呢!你又没看过!」 「我光看你的衣服就知道你没胸部。」 难道你的字典里 没有「委婉」两字吗!真的很令人火大耶! 八云完全无视暗自怒吼的晴香,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5 「你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刑事课长井手内的怒吼声,刺穿了石井的耳膜。 他的激动使得自己发线越来越高的额头一片通红,看起来跟水煮章鱼没两样。 打从被叫到会议室那一刻起,石井便预料到自己会被臭骂一顿,然而井手内的愤怒仍然超乎他的想像。 没错,他们确实违反了现场的指示,但是反正嫌犯也落网了,他觉得井手内实在没必要这么生气。 「谁教指挥官那么逊。」 后藤完全不畏惧井手内的怒火,反唇相讥道。 「注意你的语气!」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逊就是逊嘛。」 「你明白自己的立场吗!」 井手内和后藤的对峙,越来越白热化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后藤无论对谁都摆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不过石井认为,后藤对井手内的态度与他面对别人所采取的态度,可请天差地别。 没办法,他跟井手内就是合不来。 「你连一点反省之心都没有吗!」 「对不起,我为逮捕嫌犯这点感到抱歉!」 后藤极尽挖苦之能事边说边低头致歉,接着又别过头去,简直跟叛逆期的小孩没两样。 尽管石井好几次都想开口缓颊,却震慑于这两人的气势,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所应该反省的,是自己没有遵从现场的指挥!」 「难道你觉得我应该听逊咖指挥官的话在车上傻傻地待命,然后眼睁睁看着嫌犯逃走吗?」 虽然后藤的理由很极端,套用在这次行动中却一点也没错。现场所讲求的是随机应变,有时也需要采取高调的行动。 石井自己能否做到这一点就暂且不谈,至少他心里知道这样做是对的。 「我没有这么说。」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既然你身在警界,就不要做出一些会惹上头不爽的事。我说这话也是为了你好。」 「警察的本分是维护治安,而不是拍上司马屁。」 「为了维持组织的运作,有时是需要这么做的。」 「不要把你的歪理强加到我头上!」 后藤大吼一声,震得窗户嘎嘎作响。 井手内顿时哑口无言,以一种看待珍禽异兽的目光望向后藤。 不夸张,这两人的想法就是如此迥然不同——石井心想。 「算了,回去工作吧。」 一阵矩暂的沉默后,井手内死心地摇摇头说道。 「居然为了这种无聊事浪费我的时间。」 后藤嘀咕着站起身来。 「你啊,假如你不改改这种态度,就别想出人头地了。」 井手内朝着走出门外的后藤喃喃说道。 「我一开始就没有妄想过出人头地!」后藤撂下这句话.快步离去。 「你也真是衰到家了。」井手内一脸怜悯地望向石井。 ——我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的同情啊? 「我不觉得……」 「假如你想换单位,我可以考虑帮你安排调动。」 石井还来不及反驳,井手内便开口说道。 「调动?为什么?」石井皱起眉头,以指尖推了推银框眼镜。 「你没必要留在后藤底下做事,毁掉自己的大好将来。」 他完全不明白井手内的话中含意。在后藤底下做事,他一点也不感到痛苦。 「我不需要调动。」 石井直截了当地答覆,接着起立道声「失陪」,鞠躬后便追着后藤跑出去—— 然后跌倒。 *  *  * 后藤一离开会议室,便朝着墙壁踢了一脚。 ——他觉得一肚子火。 对谁一肚子火?井手内?不,不只是他。 他也对自己感到火大。刚进入警界时不是这样的。 或许是幼稚吧,当时的他充满了正义感与使命感,而且也像石井一样整天沉醉在幻想中,深信自己能拯救绝大多数的人。 然而,他在短短几年间就幻灭了。 不,不应该说是幻灭,是他自己太天真了。人怎么可能像卡通里的英雄一样帅气地解决所有问题呢? 假如所有的罪犯都是人神共愤的恶徒,那该有多么轻松啊—— 现实世界并不吃惩恶扬善这一套。 每个人的价值观与想法都各不相同,刑案不光是被害人与加害人的问题,受到牵连的人们也会受到若干影响。 愤怒、憎恨、悲伤、嫉妒,后藤的每一天,都在人类的各种负面情感洪流中载浮载沉。 署里的前辈三番两次劝告他:「别想这么多,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回事。假如你不早点看清这一点,到头来苦的还是你自己喔。」而后藤自己也觉得前辈说得没错。 不过,后藤却办不到。 他和被卷入犯罪中的人们站在同一阵线,与他们一同愤怒、哭泣、呐喊,对抗这个无药可救的社会。 明知自己无法抵抗警察这个巨大组织,他仍然抵死不从,因而逐渐被孤立。 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愿意提出辞呈。 就像他对井手内说过的一样,加今他也不奢望自己能出人头地。 所谓的出人头地,只不过是自我表现欲的象征罢了;他不在意专案小组人员为了名利而汲汲营营,但不希望将被害人与加害人卷入这场是非。 追根究柢,在这种菁英主义挂帅的组织底下,从底层努力往上爬的警察不管再怎么拚命,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这是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权力游戏。 在一个空有体制却遗忘本分的组织中努力升官,实在没什么意义。 非但如此,近年来警界也相继发生丑闻,此外现任警察的自杀人数也大幅攀升。 这种组织干脆毁掉算了!后藤也曾认真地这么想过。 明明觉得这组织很烂,为什么自己还要继续待在这儿呢—— 他不知道,所以才感到愤怒。 「可恶!」 6 即使在工作中,真琴也无法将昨晚发生在酒吧的那件事从脑中抛开。 浮现在洗手间镜子上的那名长发女子——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看到,还能将之归咎于眼睛的错觉,然而在场的五个人全都目睹了那一幕。 数个月前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桩恐怖的经历,再度重现在真琴脑海。 当时真琴被鬼魂附身,精神逐渐受到侵蚀;尽管她千方百计想忘怀这股恐惧感,却怎么样也忘不掉。 假如他们所目睹的那名女子是鬼魂,那么过去或许曾有人在那家酒吧中丧生。 真琴想尽可能地查出那椿灵异现象的起因,因此趁着工作的空档连上公司的资料库,搜寻酒吧那一带是否有女子死亡,答案是「no」。 这桩原因不明的灵异现象搞得真琴心神不宁,令她无法集中精神工作,频频出错。 就在刚刚,上司又训了她一顿,而且最后还不忘加上那句口头禅:「这样你还敢说自己是警察署长的女儿?」 不管到了哪里,真琴总摆脱不了父亲头衔的阴影。 大学时她曾喜欢一个男生,当他知道她父亲的职业后,不只从此拒绝往来,而且连朋友也特意跟她拉开距离。 「你的气色不太好耶,要不要先回家休息?」 坐在 真琴隔壁的资深前辈和江说道。 真琴并没有身体不适,不过她很清楚,把真相说出来只会引人发笑罢了。 此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麻美打来的。 「我稍微休息一下就会没事了。」真琴笑着说道,拿着手机走向厕所。 一走进厕所隔问,手机就不再响了。真琴回拨过去,才响一声就接通了。 「喂?我是真琴。」 无人应声。手机的听筒,只传来阵阵的喘息声。 「喂喂?麻美,你听得见吗?」 「……我好害怕。」麻美颤抖的声音钻进耳中。 害怕——?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好害怕,求求你救救我!」麻美短促地说道。 「你冷静一点,发生了什么事?」 真琴想稍微舒缓麻美的情绪,特意以沉稳的语气说道。 「我的房间有人……」麻美声泪俱下地说。 「有人……什么意思?」真琴一下子搞不懂麻美的话中含意。 「我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但我感觉得到有人。」 「感觉?」 「对,比如说突然听见脚步声、水龙头突然被打开……我觉得好诡异,快忍受不了了……」 真琴顿时不寒而栗。 其实麻美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没有证据,她大可说这全都是麻美的错觉,不过真琴就是无法如此说服自己;毕竟她曾亲身体验过鬼魂的可怕之处,况且昨晚也发生了灵异现象—— 「欸,麻美,你现在在家吗?」 「我在外面。家里太可怕了,我根本待不住!真琴,我求求你,过来陪我吧,我一个人实在撑不住啊。」 麻美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无助,真琴实在无法丢下她不管。 「好吧,我会早点把工作做完,早点去找你的。」 「嗯。」 「在这之前,你先不要回到住处喔。找个别的地方待着吧。」 语毕,真琴便挂断电话。 ——正好有人以为我身体不舒服,我不如找机会趁早下班吧。 7 晴香跟在八云身后,登上通往闹鬼大楼的阶梯。 从车站走过来约为十五分钟路程。这是一栋削平台地勉强盖成的大楼,陡峭的阶梯正是台地曾存在过的证明。 在炙热的阳光照射下,爬楼梯成了一伴苦差事。 「欸,你再走慢一点嘛。」 晴香拭去额上的汗水,对着八云的背影抱怨道。 「你是乌龟吗?」 「兔子最后可是输给了乌龟唷。」 「我可不认为你追得上我。」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你再走慢一点嘛!」 「说到底,你跟来干嘛?我应该没叫你跟我来吧?」 八云既没有放慢脚步,也丝毫没有回头。 没错,你是没有叫我跟你来,但你也没说不能跟过来呀!——晴香擅自作此解读,追向八云。 爬上阶梯顶端后,一座公园映入眼帘。 公园铺设着草皮,四周围绕着长椅。几名约莫三岁的小孩笑闹着四处奔跑,尽头斜斜罗列着五栋七层楼高的大楼。 八云在第一栋大楼的门口停下脚步,定定地仰望屋顶。 那是一双不同于以往的严肃眼眸。 晴香伫立在八云身旁,同样地仰望屋顶。 她只看见蔚蓝的天空、如烟般袅袅上升的积雨云,不过八云和她并不相同。 他拥有能看见死者灵魂的红色左眼,这种特异体质困扰着他,因此他平时都以黑色角膜变色片将它藏起来。 八云这种别扭的个性,多半起因于此项特殊能力。 他差点死在自己亲生母亲手下,被所有人厌恶、排斥,因而封闭了心灵。 那只满怀哀伤回忆的眼眸,虽然寂寞,却很温暖。 「欸,你看见了什么?」 八云没有答腔。 ——算了,反正我本来就不期望他回答。 「我看见一个长发女子。」忽然有人开口了。 发话者不是八云,而他那讶异的神情也证明了这一点。晴香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名男子伫立在两人眼前。 他穿着不合时节的黑西装与白衬衫,没有系领带,肩上披着一头长发。 宽阔的肩膀、坚实的体格、冲浪手般的小麦色肌肤,以及与日本人迥然不同的深邃轮廓——尽管长相并不相像,他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神似八云。晴香说不出为什么,但她就是这么觉得。 「你是?」八云眯起眼睛,对他上下打量。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我姓神山,是一个灵媒。」 神山扬起嘴角,朝着八云递出名片。 ——这个人是灵媒。 他和晴香印象中的灵媒,相差了几乎十万八千里。 八云最讨厌的职业,就是灵媒。 能实际看见死者灵魂的八云,将灵魂定义为人类的思念集合体;因此他觉得想依靠念咒来消除亡灵根本是愚蠢透顶,跟揍人一样野蛮。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疑?这也不怪你。」 神山苦笑着对不愿意收下名片的八云说道。 他的嗓音很低沉,说起话来慢条斯理。 「也难怪你怀疑我是江湖术士,不过我真的看得见死者的灵魂喔。」 「咦?」晴香不禁惊呼一声。 神山说他看得见死者的灵魂。如果他没说谎,那么就表示他和八云有着同样的体质。 可是,口说无凭,信口开河任谁都会。反过来说,假如他身为灵媒却看不见死者的灵魂,就成了一个神棍,而神棍是办不了事的。 八云他是怎么想的呢?晴香将视线投向八云,而他只是面不改色地默默望着神山。 「她自杀了……」神山仰望着大楼说道。 八云不置可否,而神山也继续往下说: 「她是一名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由于对人生绝望,就在那一带跳下来了。」 神山指向大楼的屋顶一隅。 八云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不过晴香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 「她怀抱着一股强烈的怨念。一股即使死去也无法抚平的强烈憎恨……以及深沉的黑暗。」 神山闭上双眼,深深吸入一口气,再度望向八云。 「你也看得见吧?我所看见的东西——」 他似乎想挑衅八云—— 虽然八云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但双唇仍然紧抿。 ——这个灵媒所说的是真的吗? 晴香将那股想询问的冲动,深深锁进内心深处。 「你不认为能看得见死者的灵魂,有时是一件残酷的事吗?」 八云没有回答神山的问题,只是不悦地眯起眼来。 然而,晴香看出了八云眼神中所透露的讯息,而神山也对八云无言的辩驳回应道: 「因为你会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死者的灵魂不受道德拘束,是人类最真实的情感;这样的情感实在太令人难以承受,每面对它们一次,心灵就多受到一些伤害。」 八云和神山四目相对,紧张的气氛扩散开来。 晴香为之屏息,定定地凝视这两人。 「不好意思,没头没脑地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一阵沉默之后,神山苦笑着说道。 火药味消散了。这会儿,晴香才终于吐出憋住的那口气。 「没关系。」八云搔了搔自己的头发。 「我总觉得, 以后还会再遇到你。」留下这句话后,神山背对大楼,缓步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晴香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觉得神山跟八云有股相似的气息——他的肩上,彷佛背负着既沉重、又哀伤的阴影。 待神山消失在视野中,八云倏地恢复为往常的慵懒神态,打了一个大呵欠。 「欸,八云,刚才那个人所说的……」晴香这一问,八云骤然皱起脸来。 她不清楚这当中隐藏了什么样的情绪,只明白她至今从未见过神情如此复杂的八云。 「先别管他是不是货真价实的灵媒,这儿确实有女子的亡魂在此徘徊。」 「那就表示……」 那个灵媒是真正的灵媒—— 这么一说晴香才想起,以前八云曾说过:「看得见死者的灵魂,只能算是一种特殊体质罢了。」那么,假使有其他人拥有相同的体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八云……」 晴香开口想问些什么,但八云只是迳自拿起手机,开始拨号。 8 石井一从会议室回到特殊悬案搜查室,就看到后藤仰靠在椅背上大声打鼾。 瞧他这样子,方才和井手内那场争吵,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嘛。 早知道就不担心他了。 石井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特殊悬案搜查室这个部门只有后藤和石井两人,这间办公室原本是个仓库;既然没有人会看到他打瞌睡,也就不用担心会被谁责骂了。 话虽如此,大白天就大剌剌地打瞌睡,也未免太不像话了——不过很可惜,石井没胆子叫醒后藤。 既然如此,石井只能自己打发时间了。 他最近的兴趣是阅读过去那些悬案的调查报告,然后擅自猜测凶手的真面目。做这些也不是为了向谁交差,只是自己做着好玩罢了:不过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类似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名侦探,因此很乐在其中。 此时,手机的来电铃声响了。 后藤倏地弹了起来,脑子还没清醒,还没搞清楚对方是谁就接起了电话。 「谁啊?」 ——后藤刑警不管对谁都是这种态度吗?都已经老大不小了,好歹也该学会一些社会礼仪吧? 不过,石井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 「啥?老子什么时候变成你的跑腿小弟了?」 ——居然敢把后藤刑警当成跑腿小弟看待,电话那一头的人可真够胆啊。 该不会是—— 「我欠你人情……你这家伙就只有这方面最精明……好啦好啦!」 后藤一边抱怨,一边动手抄写字条。 「烦死了,不用你鸡婆!」后藤撂下狠话,同时挂断电话。 「怎么了吗?」石井探出身子问道。 「上工了!」后藤边说边将抄下地址的字条递给石井。 「这是什么?」 「这个地址有一栋大楼,你查查看那一带过去有没有出过什么有死人的案子。」 「死人……」 「凶杀、意外死亡、自杀,什么案子都可以!总之找死人就对了。」 这个指令真是笼统到不行。 「就这样吗?」 「假如找到了死人,你就尽可能地查查那个人的生平!」 「发生了什么案件吗?」 「才不是什么案件啊。」后藤冷冷地说道。 ——不是案件? 「不是吗?」 「是那个小鬼要我查的啦!」 ——那个小鬼,该不会是…… 「是齐藤八云吗?」 「是啊,他说那栋大楼有鬼。」果然是那个妖怪男。 石井脑中忆起数个月那桩恐怖的经历,一股寒气从脚尖窜到头顶。 ——我再也不想遇到那种事了! 「我绝对不参与这件事。」 「少说废话,叫你查就给我查!」 后藤一拳槌在石井头上。 *  *  * 「然后呢?查到什么了吗?」 晴香询问打完电话的八云。 不料,八云却一脸不屑地望向晴香。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进步也没有。」 「什么意思嘛。」 「现在只能肯定这栋大楼有一个女鬼在此徘徊,就这样。我不可能一下子就拿出结论吧?」 「刚才那个灵媒不是说她是自杀的吗?」 「你相信吗?」八云板起脸来。 看不见死者灵魂的晴香,无法辨认神山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在明白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之前,被先入为主的观念困住。」语毕,八云紧抿双唇。 一阵沉默中,晴香听见了远方传来的蝉鸣声;柏油路上反射出来的阳光,似乎正兹兹作响地灼烧着她的肌肤。 八云所说的话固然有理,但是—— 「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家啊。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 说完后,八云随即快步转身离去,而晴香也赶忙跟上。 打从遇上刚才那名灵媒,八云就变得乖乖的。 晴香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怪,只知道无法从他的眼眸中感受到往常的坚强意志。 ——他感到迷惑。 走完大楼前方的阶梯后,八云冷不防地停下脚步。 「你觉得人会在什么时候,想亲手了结自己的生命?」 八云边回头边问道。 他之所以眯着眼睛,是因为阳光太强烈吗?还是——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使晴香一时之间语塞;不过,她仍然拚命地绞尽脑汁,寻找答案。 「为了逃避吧……」 她将第一个浮现在脑中的话语说出口。 「逃避。」 「我想每个人的理由都不同,或许他们觉得很痛苦、很悲伤,或是遇到了无法承受的惨剧,因此才想藉由死亡来逃避一切,获得解脱……」 很难得地,八云竟然认真地听完晴香的话。 ——他的眼中似乎带着一股不同于以往的忧伤,不过一定是我看错了。 「死亡并不能带来解脱。」八云喃喃低语,而晴香也觉得他说得没错。 如果死后真的有灵魂,那么即使人死了,那份情感也会残留在阳世。 假如那个人是为了逃避而选择死亡,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无论人是生是死,都无法逃避自己的内心。 即使如此,世上的自杀者还是络绎不绝。现实真是可悲。 四周吹起一股带着湿气的风。 「走了,要下西北雨了。」 八云突然拔腿狂奔,晴香也赶紧冲过去;才刚跑没多久,豆大的雨滴便哗啦啦地降下。 9 真琴一结束工作,便十万火急地前往与麻美约定见面的地点。 虽然从车站走到那家家庭餐厅只需要五分钟路程,一场午后的倾盆大雨却害得真琴非得搭计程车不可。 进入店内后,真琴找到了待在窗边的麻美;她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看起来像是害怕着什么。 「我本来想早一点来的,抱歉。」 真琴边说边在麻美对面的座位上坐定。她一见到真琴的脸,旋即皱起整张脸,用力地摇摇头。 「我真的、真的好害怕……我没办法待在家里……」 真琴非常了解麻美的恐惧。 尽 管情况不同,数个月前的真琴也被鬼魂附身过;一个陌生的灵魂,在她心中侵蚀着她。 当时所尝到的恐惧感,令她永生难忘。 「没事、没事的。」 真琴移到麻美身旁,将她的肩膀拉向自己;不料,麻美却顿时嚎啕大哭。 真琴轻抚着麻美的头,等待她哭完的那一刻。 半晌之后,麻美似乎稍微冷静了一些,一点一滴地道出发生在自己周遭的怪事。 「我一直觉得家里有人。」 「有人?」 「嗯……当我坐在沙发上时,会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当我冲澡时,会感觉到有人在摸我的头发……」 真琴握紧麻美的手,倾听她的话语。 「可是,我一直告诉自己『那是错觉』。当我睡觉时,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说话,结果在窗外看到……」 说到这儿时,麻美咽下唾液,屏住气息。 她的紧张与恐惧感,在在感染了真琴。「我不想再听了!」尽管心中这么想,真琴仍旧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那个人就在那里。」 「谁?」 「那个女人。昨天在酒吧洗手间里的那个……」 话还没说完,麻美怱地紧紧闭上双眼。 一旁的真琴也想起浮现在镜中那名浑身是血的女子,倏地背脊发寒。 「我住在大楼的九楼,而那个女人居然站在九楼的窗外,冲着我笑……」 麻美抚着胸口,呼吸变得剧烈、紊乱,仿佛得了过度换气症候群(注2)。 「不要太紧张,冷静一点,深呼吸。」 真琴一边摩挲麻美的背部,一边慢慢地深呼吸,示范给麻美看。 片刻之后,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麻美,抬起头来坦言道: 「我实在害怕得不得了,所以就去找灵媒谈了一下。」 「灵媒?」 「对。」 「那个人可靠吗?」 一般人看不见鬼魂,因此也很难辨别灵媒的真假。 很残酷地,虽然灵媒是条救赎的管道,同时也是诈骗的温床。 「其实我也只听过朋友提起他的名字而已……所以呀,我就想找你陪我一起去。」 「陪你一起去……你该不会现在就要去找他吧?」 麻美恳切地望着真琴颔首。 「不好意思,请问井上麻美小姐……」 正当真琴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突然有人开口了。 一看,原来桌子旁边伫立着一名身穿黑西装的男子。他五官深邃,一头长发披在身后,看起来相当沉稳。 「是我。」麻美答道。 「敝姓神山,前阵子接过您的电话。」 男子递出名片,深深一鞠躬。 这个人,就是麻美所找来的灵媒—— 麻美在神山面前重新叙述一次她遇到的灵异现象,然而这回她的情绪比方才更不稳定,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注2:由于呼吸过快或过深导致身体排出过多的二氧化碳,引发呼吸性硷中毒。 最后,真琴只好代替麻美将昨晚发生在酒吧的事解释清楚。 「原来如此,我大致上了解了。」话一说完,神山随即露出微笑。 麻美缩起脖子,疑神疑鬼地将视线左右飘移。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只好由我来监定这个灵媒是不是冒牌货了——真琴心想。 「听完二位的话,我猜想你们遇到的可能是浮游灵。」 「浮游灵?」真琴回问道。 她只听过这个名词,至于它的含意并不清楚。 「依据特性的不同,亡灵也分成各式各样的种类。对于灵媒来说,尽管种类繁多,但大致上可分为地缚灵和浮游灵两种。」 「地缚灵与浮游灵……」 这两个名词真琴都听说过,但不明白它们之间的差异。 「是的。所谓的地缚灵——顾名思义,就是指死后被束缚在特定场所或物体的亡灵。」 「束缚?」 「是的。换个比较好懂的说法,就是无法从情感中抽离。憎恨、悲伤、愤怒……这些负面情感束缚着他们,使他们停留在阳世。」 「执着……」 「没错。通常这样的亡灵都是死于他杀,或是自杀。据说地缚灵只要附身在活人身上,就可以脱离地缚的状态。」 原来上回真琴所经历的附身现象,就是地缚灵所造成的啊—— 「至于另一种亡灵——浮游灵,也是跟字面上的意思相同,泛指无法升天、徘徊于阳世的灵魂。通常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就是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神山的解释比学校的课堂更条理分明,简单易懂。 此外,他也不会说些吓唬人或危言耸听的话。 「徘徊……」 「是的。我想,二位可能是在浮游灵飘荡到酒吧时,恰巧撞见了她;而麻美小姐就在不知不觉中,将那个浮游灵带回家了。」 「我会不会有危险?」 麻美猛地攫住神山的手臂,而神山却只是泰然自若、轻声细语地对她说:「请您冷静。」 「浮游灵只是四处徘徊罢了,不会对活人造成危害的。」 「真的吗?」 「是啊。假如您放不下心,我可以现在就去府上帮您驱魔。」 「那就拜托您了。」 麻美不加思索地答应神山的提议,接着紧紧握住真琴的手,拜托她也一块儿来。 没办法,真琴只好点头同意。 10 为什么我非得干这种差事不可呢——? 尽管石井心怀怨怼,依然乖乖地用笔记型电脑搜查过去的案件。 哪有警察会接受一般民众——而且还是大学生的个人委托?听都没听过。 齐藤八云——对石井而言,他简直是一种谜样的生物。他的个性阴阳怪气,令人捉摸不定,不知该如何跟他相处,再加上那只红色的左眼—— 光是想到那只眼睛,就令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晴香要陪在那种妖怪男身边呢?对石井来说,这是全世界最大的谜团。 理所当然地对警察命令东命令西的八云固然不对,但轻易接受这种委托的后藤也难辞其咎。 说到那个后藤,他现在正在石井后面仰靠着椅背,边吹口哨边拔鼻毛,而且拔出来的鼻毛还乱撒在地板上—— 正当石井思忖着以上这些事时,萤幕上映出了目标档案。 「后藤刑警,我找到了。」 此言一出,后藤马上从后面探头窥向萤幕。 「五年前的四月——这栋大楼的中庭,出现了一具女尸。」 石井逐字念出显示在萤幕上的资料。 「是他杀吗?」后藤摩挲着下巴的髭须。 「呃……最后的报告是显示为自杀。」 「没搞错吧?」后藤叼起一根烟,边点火边说道。 石井推了推眼镜、探出身子,逐字浏览萤幕上的文字。 「现场没有找到遗书,不过依照间接证据判断,断定为自杀。」 「间接证据?」后藤歪起嘴角,吐出烟雾。 「是的。在她自杀的半年前,曾经遭到强暴。」 「强暴?」后藤惊叫一声,露出嫌恶的表情。 石井的心情也跟他一样。强暴是他最痛恨的一项犯罪;强暴犯跟被害人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也没有不得不犯罪的苦衷,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兽欲,而单方面地伤害女性,是一种既卑鄙又龌龊的犯罪— — 「她曾经向警方报案。」 由于精神打击过大,因而自我了断—— 后藤不清楚她的来历,但站在她的角度想想,她会选择自杀一点也不奇怪。事实上,他也曾听闻有女性因此而自杀。 「她叫什么名字?」 「呃……泽口里佳,当时二十二岁。」 石井一说出那个名字,后藤的表情瞬间冻结。 「想不到居然是那个案子……」后藤以旁人听不太清楚的微小音量说道。 「请问,后藤刑警……」 「你帮我把那个资料列印一下。」 后藤打断石井的话,短促地说道。 石井赶忙把案件资料列印出来,交给后藤。 「请问,后藤刑警……」 ——你认识这名女子吗? 尽管石井很想说出口,后藤却没等他说完就离开了。 石井在一阵呢喃之中,感觉到此事非同小可。 11 「打扰啦!」后藤打开八云住处的门。 一股热气迎面袭来。他居然能待在这种热得跟三温暖没两样的房间——只见八云摆出招牌的慵懒神情,坐在前方的椅子上。 「既然你知道自己在打扰我,还不快点回去?」 八云瞧也不瞧后藤一眼,撂下狠话。 ——什么态度嘛! 「是你自己叫我来的耶。」 「我只说希望你帮我调查,仅此而已。」 「所以啦,我这不就带着你要的资料过来了吗?」 后藤在八云正面的椅子坐定,将装有资料的信封扔向八云。 「辛苦了。」八云这才抬起眼来,从信封中取出资料,排列在桌面上。 「那栋大楼果然有女性自杀过……」八云边浏览资料边说道。 后藤「是啊」地简短答腔,将视线落在脚边,叼起香烟。 「后藤大哥……」 「我知道啦,我不会点燃的。」后藤抢在八云说完前回嘴。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喔。」八云叹着气说道。 后藤想反驳他,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我确实觉得心情郁闷得不得了,反胃得跟宿醉的症状没两样。 这股怨气,是冲着我自己而来的—— 「她的死亡,我也需要负一点责任。」 后藤本想隐瞒,却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你该不会跟她搞外遇吧?」 「才不是咧!」好死不死,偏偏在最难搞的家伙面前说出真相。 「出了什么事?」 八云似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正色地凝视后藤。 事到如今,再怎么隐瞒也没用了。后藤拍拍自己的脸颊,转换心情。 「她在自杀的半年前被人强暴了。当时她是毕业在即的大学四年级生。」 那时的泽口里佳,梦想着什么样的未来呢—— 那个时期的她,应该已经找好工作了吧?或许也有男朋友,两个人一起规划未来的蓝图。 后藤越想,越觉得难过得几乎窒息。 「然后呢?」 「她在打工回家途中,被人拉进车里强暴了。她的脸上有好几处殴打的痕迹,想必当时曾激烈抵抗过吧?嫌犯强暴她后,就把她随便丢在公园,简直是丧尽天良。」 尽管八云装作不为所动,旁人还是看得出他咬紧着牙根。 后藤的心情也跟他拥有。加入是一个曾经真心爱过某位女性的男人,绝对不会犯下这种愚蠢的罪行。 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最深爱的女子,遭遇这种惨剧。 「然后呢?她怎么了?」八云一边搔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催促后藤往下说。 「什么怎么了?」 「性侵是告诉乃论吧。」 果然敏锐。八云说得没错,性侵是告诉乃论罪:除非嫌犯不只一人,否则只要被害人不提出告诉,警方就不会采取行动(注3)。 而这条法规有个麻烦的地方。 几乎所有的被害人都想封印这段可怕的回忆,所以选择闭口不谈;她们迫不及待地想早日忘怀,回归正常的生活。这也不能怪她们——应该说,她们会这么想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事实上,许多强暴犯也因此逍遥法外,而嫌犯犯案时当然也料到了这一点。 「一般人可能会选择躲在棉被里哭泣,她却愿意协助警方办案。」 「而当时负责侦办这件案子的,就是后藤大哥吗?」 「正确说来,是我当时的搭档——一个姓岛村的女刑警。」 ※注3,此为日本情形。台湾原为告诉乃论,后于九十年元月一日起改为非告诉乃论。 一般来说,性侵案都是交由女性警官负责。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此实际上,后藤并没有和泽口里佳面对面交谈过,只是在资料上看过她的照片罢了。 时至今日,后藤依然无法忘怀里佳映在照片上的脸庞。 她的左眼有一圈重重的淤青,额骨附近有在地上拖行造成的撕裂伤,嘴角也渗着血。 这是一张令人不忍卒睹的照片,但是照片中的里佳没有一丝恐惧或害怕,坚定地凝视着前方。 她的心灵,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 当时的后藤,发誓一定要把强暴犯给揪出来—— 「她愿意配合警方办案。」 「是啊。」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走上自杀这条路呢……」 八云会有这种疑问,也是很自然的。 遇害后提起告诉跟不提起告诉,具有巨大的差异。 强暴案的被害人在心灵上遭受相当大的创伤,因此可能会丧失部分记忆,或是由于脑中浮现遇害的画面而受到二度伤害、失眠,陷入各式各样的精神紧张性障碍;有些人甚至会过度自责,而将遇害的责任归罪于自己。 强暴对女性所造成的精神创慯,就是如此严重。 而里佳虽然受到创伤,却坚强地主动面对案情,勇于克服。 这是千真万确的,然而—— 「你知道『二次强暴』这个词吗?」 「知道,就是指被害人遇害后在警方作笔录时受到警方的嘲笑,或是被社会大众无情地诽谤、中伤,使当事人心灵受创。」 这小子果然和石井不同,一点就通。 「没错,里佳是在接受笔录时受到创伤的。」 「真是太恶劣了。」 「是啊!『你又不是处女,是你自己引诱人家的吧?』『你的内裤是什么颜色?』『是你自己穿得太清凉,想引人注目吧?』『第一次性经验是什么时候?』这些话不应该在被害人面前说出来吧?」 后藤怒不可遏,槌了桌子一下。 哪有人这么粗神经?他们根本不把被害人的心情放在眼里!这种行为,就跟在别人的伤口洒盐一样,简直称得上是一种犯罪。 「后藤大哥,提出这种低级问题的人应该不是你吧?」 「废话!」 「那么,是上头在侦办的第一阶段就把你排拒在外吗?」 后藤没有回答八云的问题,只是紧紧地握住拳头。 他的胸口,刺痛得有如刀割。 「她遇害的隔天,一栋套房公寓发生了凶杀案。」 「所以你就被派到那儿去了?」后藤还记得,当时的上司是井手内。 面对这个令人难以接受的决定,后藤当然极力反对,可是井手内听不进去。那时井手内的答覆是:「假如你不想被发派边疆,就乖乖听我的话! 办案讲求的是团队合作!」 以警方的立场看来,这个要求一点也不奇怪。警力不够充足,无法平均分派人马侦办每一个案件,而不重要的案件自然就会被摆在后头。 事到如今,再怎么后侮也来不及了。 「我跟姓岛村那个女警都被调离这个案子,换成两个菜鸟……」 「然后她就自杀了。」八云喃喃道出的这句话,令后藤心头一阵汹涌。 没错,她自杀了—— 为什么当时我没有坚持到底呢?或许即使由我来侦办,她还是会走上死路,但是一定不会让她那么难堪。 不,不对。在我的内心深处,曾天真地想着:反正她又不会寻死—— 不管我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还是没有真正理解被害人的心情。 沉重的懊悔紧紧地附着在后藤身上,想甩也甩不开。 回首一想,从那之后,后藤和井手内就变得水火不容。 打从那时起,后藤就不再遵从井手内的指汞,心里想着:「反正我豁出去了!要杀要剐随便你!」而坚持以自己的方式侦办案件。 如果可以回到从前,即使要殴打井手内才能夺回里佳案件的侦办权,他也会义不容辞地这么做吧。 不过,千金难买早知道,过去是不可能改变的。 「后藤大哥,事到如今,你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了。至少,我们可以趁现在拯救她的灵魂。」 这混小子,还轮得到你教训我啊? 不过,八云说得没错。人死不能复生,那么,至少—— 「这还用说!」后藤粗声粗气地答道。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们必须找出她在阳间徘徊不去的理由。」 「嗯。」 「强暴犯抓到了吗?」 「抓到了,不过那时她也自杀了。说来很讽刺,她自杀之后,她的父母向媒体控诉警方办案失当,说女儿是被警方害死的……媒体觉得这是炒作的好题材,于是大肆报导、渲染这件事,之后警方才急急忙忙地开始正式查案。」 尽管叙述者是后藤自己,他仍然觉得听了后心情恶劣到极点。 「以结果来说,办案还是有成效的嘛。」 「不,也不能这么说。这里头也有强暴犯的资料,逮捕这家伙纯粹是误打误撞。大利和志,当时二十五岁,是一名普通的上班族。在警方临检酒驾时,由于他形迹可疑,警方就搜查他的车,结果找到疑似拍下性侵过程的照片。」 「既然犯人已经抓到了,想必还有其他理由使她无法离开阳世。」 「比如说?」 「比如说她有话想对父母说……这个女孩的父母,后来怎么了?」 此言一出,后藤再度感到肩头变得无比沉重。 「她的母亲可能是精神打击太大吧,警方逮捕犯人没多久,她就心脏衰竭死了。至于她的父亲,已经搬离了大楼,目前住在租来的房子里。」 「这样啊。」 八云以指尖捻着眉心,似乎正思考着什么,然而又遭遇瓶颈,只好无力地仰望天花板。 「这个嘛,麻烦归麻烦,不过我们只能重新从案件背景着手了。」 一阵沉默之后,八云喃喃地说道。 「好。」 诚如八云所言,只有这条路能走了。 12 麻美所居住的大楼,就位于大马路的一侧。 这是栋九层楼高的ㄇ字形大楼,水泥墙壁没有上漆,墙壁和地板之间有一条红色的线。 这就是目前流行的设计型大楼吧。 麻美走在前头,引领真琴和神山搭着电梯来到顶楼九楼,在走廊上前进着。 大楼的电梯位于走廊其中一侧的尾端,因此他们不得不穿越长长的外廊。 拐了两个弯后,尽头那一户就是麻美的住处了。 开门时还好端端的,但说到要进去时麻美却抵死不从,此外还背对房门,浑身发抖。 其实真琴也很害怕,但瞧麻美这样子,她非得振作不可。 「不好意思,失礼了。」 语毕,神山打开电灯,进入屋内。 「你在这儿等一下喔。」真琴对麻美如此叮咛,然后随着神山入内。 她们俩前阵子才久违重逢,这还是真琴第一次踏入麻美的住处呢。 她在仅容一人站立的狭小玄关脱下皮鞋,穿越兼当厨房的走廊,来到宽约四坪、铺设木质地板的卧室。 与大楼奇妙的外观相反,室内是非常普通的单人套房。 麻美说她才刚搬到这儿,而此处也正如她所言,不太具有生活感。 神山口中念念有词,一面慢慢地巡视麻美的阳台、浴室、衣橱。 与其说这是一名灵媒在感应亡灵,倒不如说是在检查住家的设备。 「我果然没猜错。」巡视一轮之后,神山恍然大悟地盘起胳膊。 「查出什么了吗?」 「是的,这里没有问题。」 神山简短地答覆真琴的疑问,快步回到玄关。 「麻美小姐,您可以进来了。」神山说。 麻美吓得猛地回过头来。 「真的没问题吗?」 真琴代替麻美问道(她猜想麻美可能会有此疑问)。 「刚才我也说过了,出现在麻美小姐屋内的恐怕是浮游灵。」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是浮游灵就不用怕吗?」 真琴质问神山。 「这个浮游灵对麻美小姐并没有任何怨恨,麻美小姐所遭遇的灵异现象,只是鬼魂闹着玩,想彰显自己的存在,而如今她的目的也达成了。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真的吗?」麻美无助地望着神山。 只见神山面不改色,静静地反覆说着:「请放心吧。」麻美终于卸下心中的大石,崩溃地瘫坐在地板上。 真琴觉得自己好像白忙了一场。 或许是她内心过于惧怕,历以才感到有点空虚吧。 然而事实上,真琴心头却有股莫名的不安,正逐渐向外扩大。 事情真的结束了吗—— 13 晴香冲完澡回到卧室后,发现手机有一通未接来电。 真难得——不,这应该是头一次吧?来电者居然是八云。 假如马上回拨给他,不就显得好像她在等他的电话一样吗?晴香慢慢地把头发吹乾,接着才回拨给八云。 「抱歉,我刚才在冲澡啦。有什么事吗?」 「我要跟你谈谈今天去过的那栋大楼。」 连声招呼都没打,八云就开始进入正题。 想必是后藤先生为他查出了什么吧?仔细想想,八云怎么可能没事打电话来嘛。 算了,他肯主动说明案情,就已经是万幸了。 「查出什么了吗?」 「嗯,那栋大楼果然有女子自杀过。」 「这样子啊。」 这么说来,那个姓神山的灵媒果然没有说谎—— 不过,晴香决定将这句话藏在自己心底。 「她叫做泽口里佳,我们姑且查出了她自杀的理由。」 「姑且?」八云的语气好像有点漫不经心。 「然后呢,我想请你以女性的立场,稍微给我一点意见。」 「假如你不嫌弃的话,就问吧。」 「女性的立场」一词,听得晴香心花怒放。 ——不过,千万不能说破,或是喜形于色,否则这个超别扭的八云一定会撂出「我只是指『生理上』的女性,没别的意思」这种挖苦人的话,把 第二章 咒缚 1 「老头,你在吗?」后藤猛地打开房门。 要找的人就在他面前。在这两坪半左右的小房间中,那人正坐在墙边办公桌旁,悠哉地啜饮茶水呢。 那个人,就是把法医工作当成兴趣的变态老头——畠秀吉。 畠一瞧见后藤,便刻意大大地叹了口气。 ——我身旁怎么都是这种人?难道没有更好相处、更认真的人吗? 后藤边感叹边想起石井。不行不行,他认真归认真,可惜认真得太过头了。 后藤摇摇头,在畠对面的圆椅上坐定。 「一大早找我干嘛?我可没那闲工夫当你的褓母。」 畠嫌恶地扭曲布满皱纹的脸说道。 ——少啰唆,你以为我有空找妖怪喝茶吗? 「我有件东西想请你调查一下。」 「麻烦你先通报上司再来找我。你上次那样胡搞瞎搞,可是害我被臭骂了一顿呢。」 唞唞——畠发出妖怪般的尖锐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很恶心耶,拜托你别笑了,妖怪老头—— 「就是因为这案子我不能让上司知道,才会特地来找你帮忙啊——」 「你可真喜欢自找麻烦啊。」 少胡说八道了,你以为我愿意啊? 后藤按捺着不耐,将包在塑胶袋中的手机放在畠的办公桌上。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遗留在麻美住处的染血手机。 「这是啥鬼?」 「手机。」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是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啦!你真的很笨耶。」 这死老头,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很想扭断他的脖子,不过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昨天有个女人,在自己的住处凭空消失了。」 「是失踪吗?你大可依照正常程序侦办就好啊。」 「说到这个嘛,情况有点棘手。」 「棘手?」 「是啊,石井他当时也在现场。听说那个女人直到他们赶到前都还在用那支手机讲电话,而且后来他们赶到她家后,发现门是锁着的。」 「也就是说……」 「这是密室。」 其他人听到人在密室中消失可能会一笑置之,但这个老爷子不同,这类话题总能使他双眼像孩童般闪闪发亮。 「喔?这么说来,这支手机就是留在现场的手机啰?真有意思。」 「别这么幸灾乐祸,死老头。」 「可是你不觉得很有趣吗?这种事可不常见耶。」 嘻嘻嘻——畠再度发出尖锐的笑声。 「案情还不明朗,说不定这只是某人故意装神弄鬼罢了。」 「不过,那时石井老弟不也在场吗?如果真的是装神弄鬼,应该瞒不过他吧?」 「那个傻蛋跟花瓶没两样,就算杀人凶手就在他面前,他也看不出来啦。」 后藤想起那张窝囊的脸,顿时浑身脱力。 如果石井能再振作一点,我或许就能听到不同角度的见解;都怪他在那儿发呆,害我只能采纳新闻记者真琴跟灵媒神山的情报。谁知道他们有没有骗我? 后藤忆起在那栋大楼目睹的灵异现象,不过他决定闭口不谈;畠身为法医,对灵异话题却异常感兴趣,搞不好这会使他失去客观的判断力。 「然后呢?石井小弟上哪儿去了?」 「我叫他在外面等我,因为待会还得去别的地方。」 「原来如此。我要做的就是分析这支手机上的血迹,对吧?」 「没错!假如那不是人类的血,事情就好办了。」 畠拎起塑嘐袋,用那双死鱼眼牢牢地盯着它瞧,一副想趁着别人不注意时伸出长舌卷进胃里的模样。 「总之,这件事就交给你啰。」留下这句话后,后藤走出门外。 见完了妖怪老头,接下来该找猫妖了。 2 「打扰啦!」 后藤打开「电影研究同好会」的房门。 八云正蜷缩着身体睡在房间一隅,猫就是猫。 「喂,起床啦!」后藤坐在椅子上,边拍手边说道。 只见八云微微挪动身躯,睁开右眼仰望后藤,然后又闭上眼睛。 「喂!」 「被后藤大哥你叫醒,会害我一整天都没有好心情。」八云蜷缩着身体说道。 「我管你那么多,给我起来!」 后藤按捺不住,催促八云起身,然而他依旧完全不打算起床。 「小子,你闹够了吧?」 「我还很困,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我会躺着听你说,来吧。」 后藤抡起拳头想揍下去,但还是忍住了。若是每件事都跟八云计较,早晚会胃穿孔。 ——算了,八云跟畠那老头本质上是一样的,只要跟他们讲一下案情大纲,他们就会跟鱼一样被饵钓上钩。 「欸,八云,我觉得这世上真的有一些不可思议的事耶。」 「你睡昏头了吗?」 「昨天晚上,有人从大楼的密室中消失了。」 「我还以为你稍微长进了一点呢,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她真的消失了!现场也有证人,而且这是一起灵异事件……」 八云倏地像僵尸一样弹了起来。 ——上钩了吧?臭猫妖! 志得意满的后藤,将昨晚的怪事和灵媒神山的登场一并详细地告诉八云。 语毕,八云搔了搔一头乱发,穿着那身t恤和运动裤坐到后藤对面。 他的左眼没有戴上角膜变色片,眼眸一片赤红。 后藤觉得没把石井带来真是正确的选择,免得他到时又大惊小怪。 「你有什么看法?」后藤询问如猫洗脸般揉着眼睛的八云。 「我只能说,至今我还没见识过这种灵异现象。」 「我也是头一次碰到啊。」 坦白说,后藤迄今仍然无法置信,也仍然怀疑其中有诈。 「依照我的理论看来,死者的灵魂是不可能使活人消失的。」 「鬼魂只是人类思念的集合体,没有物理上的影响力……」 后藤脱口说出八云常挂在嘴边的理论。 「是的。不过,我的理论也还没有受到科学证实,说穿了只是我自己的想像罢了。」 八云苦笑着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死者的灵魂有可能使活人消失啰?」 「我没这么说,只是觉得假如一心认为『自己不相信的事物=不存在』,就无法找到正确的方向。假如能提出明确的证据,我也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原来如此。」 鬼魂在这世上还存在着许多谜团,既然我们只能从经验加以推论,那也就代表有无限的可能性。 「现在呢,我们就先别管这是闹鬼还是装神弄鬼,我只能告诉你:我见过那个灵媒。」 「你、你、你说什么!」 「请你不要一大早就大声嚷嚷好吗?」 八云故意伸出手指塞着耳朵,讽刺后藤很吵。 「什么时候?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昨天我去调查之前那栋闹鬼大楼时遇到的。」 「然后呢?你觉得怎么样?那家伙真的看得见鬼魂吗?」 「我哪知道啊?看不看得见鬼是主观的问题,除了他本人以外,没有人能知道。」 「回答得还真随便啊。」 「不过,他所说的那个地方,确实有鬼。」 八云锁着眉头说道。 尽管他装作不感兴趣,事实上还是很在意;嗯,站在八云的立场,不在意才奇怪呢。 「那就表示他跟你一样啰?」 「大概吧。」八云意兴阑珊地说道,接着大打呵欠。 「现在不是悠哉地打呵欠的时候吧?」 「为什么?」 「那还用问吗?他跟你有一样的能力耶!」 「然后呢?」 「呃……」面对激动的后藤,八云无奈地叹了口气。 「之前也说过了,我看得见鬼魂只是因为『体质』稍微特殊点罢了,就算有人跟我有相同的体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经他这么一说,倒也没错。 没有人敢断言世上只有八云一个人看得见鬼魂,实际上,后藤就认识另一个这样的人。 拥有一双赤眸的男子——他自称是八云的父亲。 没错,地界上确实有许多神棍灵媒,但是也不能因此就断定所有灵媒都是冒牌货。 「是说,后藤大哥你到底想干嘛?」八云边大打呵欠边说道。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想查出为什么人会凭空消失啊!」 看到八云的态度,后藤不禁觉得方才惊慌失措的自己跟傻蛋没两样。 「既然如此,你在这儿跟我聊再久也是白搭,倒不如赶快——」 「去那个地方!」后藤接口。 「你欠我一个人情。」 ——受不了,这小子只有在这方面最精明。 3 石井坐在明政大学校门口附近的白色长椅上,等待前往八云住处的后藤回来。 其实,石井本来应该一块儿去才对,但是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应付八云;不,说是「应付」也不对,坦白说他是害怕八云,因此想避免跟他扯上关系。 然而,这次的案子确实需要八云的协助。 他在脑中反覆回想昨晚的怪事,假设过许多可能性,仍然找不出可疑之处。 一个人,竟然活生生地在众人眼皮底下消失了。他想起从前看过的恐怖电影,里头的角色一一被厉鬼拖进黑暗中,真是太可怕了——说不定下一个受害者就是他自己呢。 石井顿时觉得背脊发凉。 「啊,这不是石井先生吗?」 石井回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呼唤他的人正是晴香。 「晴、晴香!」 「好久不见了。」 晴香笑盈盈地低头致意。牛仔迷你裙搭上粉红色细肩带上衣,看起来既清爽,又洋溢着夏日气息。 石井忘我地凝视着她那香汗淋漓的颈项。 「怎么了?」 「不,没什么。」石井面颊潮红,匆匆将视线落到脚边。 「今天有什么事吗?」说着说着,晴香坐到石井身旁,令他紧张地挺直腰杆。 柑橘系的淡雅香气,搔弄着石井的鼻腔。 「啊,我是、呃、在等后藤刑警、那个八云、呃……」 「想必是出了什么案子吧?所以他才会去找八云。」 晴香微微向前倾,探向石井的脸庞。 ——啊,我不行了!晴香,你这样太不小心了!摆出这种姿势会春光外泄啊。 「嗯,呃,大致上是这样。」 石井不知该将视线往哪儿摆,只好仰望天空。 「石井先生,你不去吗?」晴香说到他的痛处了。 「呃,这个嘛,我……」 「你该不会是害怕八云吧?」 「不,呃……」晴香一针见血,令石井哑口无言。 「难道你真的怕他?」晴香诧异地说道。 ——这没什么好意外的,我反倒觉得能跟他正常相处的人比较奇怪呢。 「晴香,我问你喔……你不怕他吗?」 「怕八云?」 「是啊。」晴香似乎思索着什么,遥望着远方。 硬要套句形容词的话,她那稚嫩的脸蛋,在这瞬间彷佛成熟了许多。 「嗯,我从来不觉得他可怕耶。」 「这、这样啊。」 「不过我常常想揍他就是了。」晴香作势挥出右上勾拳。 ——那家伙果然时常欺负晴香,那种人—— 「不可原谅!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石井激动地站起来说道。 晴香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掩口笑着说: 「石井先生,你真有趣。」 到底是哪里有趣呢?石井一头雾水。 「有趣……吗?」 「对不起,这种话好像有点没礼貌喔?」 「不、不会啦!我不是这个意思……」 晴香的反应好像跟石井预料中不太一样。 女孩子真是难懂啊!石井失落地垂下肩膀,坐回长椅上。 「石井先生,我觉得你一定是误会八云了。」 晴香突然起了话头。她虽然面带微笑,语气却变得严肃许多。 「误会……吗?」 「是呀。八云因为天生看得见鬼魂,历尽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辛酸,所以才会变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嗯……」这一点,石井也隐约感觉到了。 八云的前方有一道无形的墙壁,他拒绝让别人看到他的内心,并且一直在安全距离下观察他人。 「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这么正直、善良?」 善良?他? 石井老怀疑八云根本没有人类的情感,因此晴香的话委实令他难以置信。 他反倒觉得,被八云如此欺凌还愿意袒护他的晴香,实在太善良了。 「是这样吗?」 「不过,因为他这人很别扭,才会讲话带刺;只要跟他混熟了,就会发现他有时还满可爱的唷!」晴香开心地笑了。 石井一点也不懂八云到底哪里可爱,只知道晴香的笑容真是可爱得不得了。 「你这小子在傻笑什么啊,恶心死了!」 后藤一拳揍在洋溢着幸福的石井头上。 「后、后藤刑警。」石井反射性地站起来。 八云就站在后藤身后,摆出招牌的慵懒表情,令人搞不懂他脑中到底在想什么。 尽管晴香说他很善良,石井仍旧觉得他是一种难以理解的生物。 「后藤先生,好久不见了。」晴香也站起身来,低头致意。 「喔,是晴香啊!我终于知道石井为什么傻笑了。」 「呃,我没有……」石井试着为自己辩解,却在后藤一瞪之下闭嘴了。 「你又来给八云添麻烦了吗?」晴香噘起嘴,抗议地说道。 她噘嘴的表情也好可爱!石井又眉开眼笑了。 「你有资格说我吗?」 「请你不要把我跟你相提并论,这次我可没有什么事要麻烦他喔!」 晴香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喔,是喔!」后藤冷哼一声,点燃香烟。 「啊——后藤先生,学校禁烟啦。」 「不要啰哩啰嗦的行不行?你跟八云越来越像了,这样会嫁不出去啦。」 后藤撂下狠话便匆匆离去,八云也边打呵欠边尾随而去。 「啊,欸,八云,你要走了?」晴香说。 「对啊。」八云没劲地答道。 「关于你拜托我的那件事……」 「怎么样?」 「被你说中了。」晴香志得意满地竖起拇指。 八云思索了一会儿,接着灵光一闪地扬起单眉。 「我还有另一件事想拜托你调查。」 八云走到晴香身旁, 凑过去讲着悄悄话。 他们到底在谈什么?石井若无其事地接近两人,竖起耳朵。 「什么?不要为难我啦!」 八云语毕,晴香也同时大声抗议,然而八云却不以为意,迳自往下说。 「我房间的资料中有住址,自己去找吧。」 「我说了,这对我来说太难了啦。」 「别想得这么复杂,我只是要你去看看他而已。」 「可是,万一露出马脚怎么办?」 「你就说『对不起』然后溜走就好啦!」 「怎么这样……」 八云对晴香不安的表情视若无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说道:「交给你啰!」接着追向后藤。 ——他到底拜托晴香调查什么? 好想知道!正当石井抵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想询问晴香时—— 「石井!走了!」远方传来后藤的怒吼声。 石井犹豫了一会儿,但由于还是提不起勇气询问晴香,便听从后藤的指示跑过去。 然后跌倒—— 4 真琴为了转换心情,暂时搁下工作躲进厕所。 校稿之类的工作明明堆得跟山一样高,脑中却不断地浮现昨晚的片段,令她无法集中精神。 她望着洗脸台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 麻美到底在哪里呢——? 假设她是被人绑架好了,在那个上了锁的密室中,该如何将麻美带出来呢? 难道真如神山所言,这是一种鬼魂所引起的灵异现象? 真琴觉得一头雾水。 她很想早一点救出麻美,但目前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后藤和石井身上。 她觉得好不甘心,朋友有难,自己居然束手无策。 叹了几口气后,忽然有个东西闪过她身后。 真琴顿时毛骨悚然。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但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她屏住气息,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结果空无一人。是她多心了。 ——我好像变得有点神经兮兮的。 她呼了口气再度面向镜子,此时手机响了,萤幕上显示为保密号码。「该不会是麻美吧?」真琴如此暗忖,赶紧揍起手机。 「喂?」听筒只传来如雨声般的沙沙杂音。 「喂?麻美?」 真琴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然而无人答腔。 不过,她觉得话筒另一端肯定有人。 「欸,你是谁?回答……」 此时听筒猛然传来哀号声,打断了麻美的声音。 这诡异的声音听不出来是男是女,只听得出对方正痛苦地挣扎着—— 「……谁呀?」 尽管真琴震慑于这股莫名的恐惧感,仍然对着话筒发话。 「去——死——吧——!」 粗哑的嗓音撼动真琴的耳膜,这回她听得很清楚,说话者是女人。 真琴吓得一把扔掉手机,手机在磁砖地上滚了几圈。 她的心脏吓得差点跳出来,冷汗直流。 真琴蹲了下来,满脑子只想夺门而出,但身体却暂时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机又响了。 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惧感,窜过真琴全身。 真琴战战兢兢地捡起地上的手机,萤幕上显示着灵媒神山的号码。 ——或许他查出什么了。 她拭去冷汗,接起电话。 「喂?」 「敝姓神山,请问这是真琴小姐的手机号码吗?」 听筒中传来神山所独有的斯文嗓音。 「是的。」 「不好意思,打扰了;不瞒你说,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有事——? 「拜托我?」 「是的,你说过最先出现灵异现象的地方,是一家酒吧对吧?」 「是的。」 「有没有可能将当时现场的成员,再度召集在一起呢?」 前阵子真琴曾和伸一交换过电子信箱,想联络他并非难事;至于裕也,就请伸一代为转告就好。 「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只要解开灵异现象之谜,麻美小姐就有希望了。」 神山自信满满地说道。 5 后藤叼着香烟,仰望麻美消失的那栋大楼。 或许是发生过灵异现象的关系,建筑物四周弥漫着一股沉重的空气。 他身旁的八云,也同样地仰头望着大楼。 眩目的阳光逼得八云眯起双眼,那双眼眸中映照着什么,后藤是不会明白的。 「看得出什么吗?」 「蓝天跟白云。」八云冷冷地说道。 「这还用得着你说吗!」 「那就请你不要问我。」 这小子还是一贯地牙尖嘴利,话题完全被他岔开了。 后藤边咂嘴边回头,只见石井正泪汪汪地颤抖着,一眼就看得出来他很害怕。 ——受不了,没用的家伙!说到底,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嘛? 「你确定这真的不是恶作剧吗?」 「假如真是如此,那么新闻记者真琴小姐以及石井先生,也都是共犯啰。」 八云说得没错。石井跟真琴当时也在现场,以现阶段来说,他们俩确实脱不了嫌疑。真琴也就算了,石井根本不可能有那种胆子,不过—— 「说不定那个灵媒才是幕后黑手哩。」 「目前我想不到他的动机。」 「想也知道是因为那个嘛!神棍敛财啊!」后藤脱口而出。 「那也得他救人成功才说得过去。事实上,他不只驱魔失败,而且还是一个眼睁睁看着委托人被厉鬼带走的灵媒。」 八云说得确实有理。 哪有人会故意在众人面前出丑呢?如果想敛财,应该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出麻美才对。 「地点很接近呢。」八云喃喃说道。 「地点?」 「是的。这儿和里佳小姐的灵魂栖身的那栋大楼很接近。」 「你的意思是,这两件事有关连?」 「我哪知道啊?我只是实话实说,告诉你这两者真的很接近罢了。」 「讲什么歪理……」 「对了,石井先生。那个灵媒在麻美小姐消失前,就来过这栋大楼了吧?」 八云对后藤的反驳置之不理,将话锋转到石井头上。 「啊,没错,他确实曾经说过。他说那天傍晚曾来过一次,但因为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误以为是浮游灵……」 石井拘谨地回答着,彷佛眼前这个人是警察署长。 有没有搞错,一个大学生就把你搞得这么紧张?你也该习惯了吧!——后藤努力忍住想打石井的冲动。 「我的结论,恐怕也跟他相同。」 八云微微眯起眼来说道。所谓相同的结论是—— 「什么意思?」 「这儿没有亡魂。」八云直截了当地回答后藤的问题。 「意思是说,那个姓神山的是货真价实的灵媒?」 「为什么你的思考这么单纯?」 八云嘀咕一声,紧接着站到上了电子锁的自动门前。 「臭小子,不要得寸进尺!」 后藤的咆哮声,在八云听来跟风声没两样。 「拜托你快点开门好吗?」八云大大地打着呵欠说道。 后藤用昨晚向管理员借来的钥匙开门,搭上大厅的电梯,而八云和石井也尾随其后。 三人一言不发地升上九楼,穿 越狭长的走廊,来到麻美的住处前方。 「我要开啰。」后藤提醒其他两人,接着打开门扉。 一股闷湿的热气迎面扑来,后藤皱着眉将鞋子脱在玄关,踏入屋内。 跟在后头的八云,一边搔着那头乱发,一边在室内四处察看。后藤在屋子中央盘腿坐下,观察八云的动向。 这儿宽约四坪,格局方正,木质地板,有床又有五斗柜,而且还有电视,怎么看都是一户普通的住家;这里是出租套房,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有秘密通道。 「这里看起来很正常啊。」 过了半晌,八云也放弃调查,坐到后藤身旁休息。 「没线索吗?」 「没有耶。」八云蹙起眉头,烦躁地搔了搔头。 「天啊,我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 「对了,石井先生。」 八云边回头边扬声说道,似乎想盖过后藤的咕哝声。 后藤也随之寻找后藤的身影,但到处都看不到他。 「刚才他明明还在啊。」 八云纳闷地偏了偏头。那个混蛋,一定是吓得躲到外面去了—— 「喂!石井!」 后藤对着玄关大声怒吼,紧接着外头猛然传来脚步声,石井也探出头来。 「您、您叫我吗?」 「还『您叫我吗』咧!你这白痴!」 「是、是——」石井倏地挺直腰杆,站得笔直。 「石井先生进入这里时,门确实是锁着的吧?」 八云无奈地左右摇摇头,接着才开口。 「是、是的。无论是玄关的门或是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全都是锁着的。」 「有上门链吗?」 「没有。」 「有找到她本人的钥匙吗?」 「有,她就放在桌上……」 「没有人从这里出来。」 「没有。当时也跟现在一样有三个人,我想应该很难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 或许八云以为歹徒事先躲在屋内,然后再乘隙溜走,不过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 综观各情报看来,这根本是完整的密室。 八云将食指抵着眉心,忽地眼神一变。 「果然如此……可是,这么一来她就……是我想错了吗……」 他念念有词地低语着。 「有什么眉目了吗?」 「不,完全没有。」面对后藤的疑问,八云夸张地耸了耸肩。 「放屁!你刚才不是说什么『果然如此』吗!」 后藤逼近八云,然而他不只不为所动,还嫌吵似地用手指塞着耳朵。 「你这样会吵到邻居啦。」 「谁教你不说清楚讲明白!」 「因为我没有证据啊。」 「没关系,我想听听你的推论。」 「我想到的只是一个可能性。假如我们不先查清楚就鲁莽行事,会像上一个案子一样迷失方向喔。」 关于这点,后藤也无法坚决否认。 办案时没有比流于主观更危险的事了,如果不能维持客观的角度,必定会栽跟斗。 然而——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土法炼钢、一步一脚印地朝各方面调查啰。」 八云边打呵欠边说道。 算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只看看大楼就能破案呢?其实后藤必里并没有觉得多沮丧,但就是轻松不起来。 「没办法,只好重新调查每一个关系人了。八云,你也来帮忙。」 「我不要。」八云速答。 ——这臭小子,你不会拒绝得委婉一点吗? 「难道你不想解开谜题吗?」 「当然想啊,但我也是很忙的。」 「忙什么忙?忙着睡觉吗?」后藤叼着烟嘀咕道。 「真是的,难道你忘了吗?」八云一把抢走后藤口中的烟,交给石井。 「什么?」 「还有另一个案子等着我解决呢。」 没错—— 自杀身亡的冤魂泽口里佳。这不是后藤负责的案子,但两桩案件之间也不能说是毫无关连。 ——可恶!事情真的越来越麻烦了! 6 「讨厌,怎么可以这样自作主张嘛!」 晴香边看着小抄,边走在铁路沿线的道路上。 虽然她心不甘情不愿,仍然遵照八云的指示,发足拜访泽口里佳的父亲。 电车卷起一阵热风,伴随着轰然巨响疾驶而去。 ——八云叫我装成里佳的朋友跟她爸爸套话,但是我办得到吗?不是我自夸,我这个人完全没有临场反应能力。 心头对八云的不满还没数落完,晴香就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栋木造的两层楼老公寓,一楼的边间就是泽口里佳父亲的居所。 晴香反覆看了小抄好几遍,以确认有没有找错地方。 ——只要以平常心面对他就好,我只是来问个话而已;况且我老是给八云添麻烦,偶尔也得回报他一下才行。 「好!」晴香下定决心,颤抖着手按下门铃。 过了半晌,门应声开启,一名留着白色髭须的老人探出头来。不,老归老,但他一定就是里佳的父亲。 他看起来相当顽固,眉头深锁。 「请、请问,府上是不是姓泽口?」 他默默地点点头。 「啊,您、您好,我、我是里隹小姐的朋友,叫做小泽晴香。我刚好来到这一带,因此想说来为她上炷香……」 他以一双凹陷却不失锐利的眼眸瞪着晴香,那股气势吓得晴香越说越小声。 ——八云,根本行不通啦! 晴香努力地压抑想要逃之夭夭的冲动。 他上下打量了晴香一番,紧接着轻轻「啧」了一声。 果然露出马脚了!晴香越来越想临阵脱逃。 然而,他却敞开着门背对晴香,走人家中。 ——这是叫我进去的意思吗? 「你不是要上香吗?」 手足无措的晴香,听见他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 晴香低头致意,接着才踏上玄关、穿越走廊,进入前方的榻榻米房。 这三坪大的房间中,有一座佛坛——上头有两座牌位,其中之一是里佳,另一座则是里佳的母亲。佛坛上供奉着白色菊花和馒头,照顾得非常周到。 虽然说谎令晴香良心不安,她依然跪坐在佛坛前。 眼前是一张女子的照片,影中人正对着镜头微笑。 她就是泽口里佳—— 从她的外表看起来,似乎是一名五官端正、活泼开朗的女孩;她在拍这张照片时,想必没料到自己的未来将以这种方式告终。 她的人生,刹那之间就崩毁了。 思及此,不禁令晴香心头无比沉重。 「说实话,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晴香捻香祭拜完毕后,盘腿而坐的他冷不防地开了口。 「咦?」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晴香一时语塞。 我就知道,这种考验临场反应的任务不能交给我呀——! 「其实你不是里佳的朋发吧?」 「为什么……您会这么想呢?」 「以里佳的朋友来说,你也太年轻了。假如她现在还活着,也已经二十七岁了。」 他说得确实没错。晴香想编藉口,却迟迟想不出来。不过她有一个疑问,既然他知道晴香不 是里佳的朋友——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进来呢? 尽管晴香快要被紧张感压垮,仍然提出这个疑问。 「因为我觉得静不下心来,总觉得里佳好像希望我让你进来。」 他眯起双眼,露出哀伤的表情。 不管他相不相信都无所谓,我绝对不能对这个人说谎——晴香决定要说出真相。 「其实我并不认识里佳,真的很对不起,我说谎了。」 晴香本以为他会勃然大怒,但他非但没有生气,还静静地望着晴香,彷佛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晴香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接着开始娓娓道来。 里佳小姐的灵魂至今还在某栋大楼徘徊不去,我们很想让她解脱,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必须先找出她死亡的原因才行。无论是再微小的琐事都无所谓,请把您知道的每一个线索告诉我;如果她有什么遗物,也请务必让我看一看—— 晴香自知自己的口才不像八云一样好,但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你在说梦话吗?」语毕,他不屑地说道。 果然还是不行。晴香觉得自己的心情,彷佛没入了一片无底沼泽—— 「我曾经有一个双胞胎姊姊。」晴香下意识地脱口道。 连晴香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尽管心中满怀疑问,她仍然无法阻止自己说下去。 「可是,她后来出车祸死了……我一直怀疑她怨恨着我,因此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直到最近,我才明白姊姊真正的想法。您或许对我说的话不以为然,但是虽然人死不能复生,难道您不想知道往生者在世上遗留了什么样的讯息吗?」 他双唇紧抿,不发一语。 「说不定令媛……里佳小姐,并不是死于自杀。」 晴香补充了最后一句话,将闷在胸口的话一吐而尽。 起初晴香只是以旁观者的立场协助八云调查此案,但是曾几何时,她也对里佳投入了情感,真心期盼能找出真相。 「我当然想知道真相,可是这件事已经沉寂了五年,你这个来路不明的丫头凭什么说自己办得到?」 「我不敢说自己办得到。」晴香说。 他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说到底,你没事干嘛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晴香没有答腔。因为我想帮助你们——这种冠冕堂皇的言词,即使是真心话,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他撂下狠话,起身离开房间。 ——我果然还是无法说动他。 如果只是我自己沮丧也就罢了,但是,我的来访说不定对他造成了伤害…… 晴香咬紧下唇,压抑着心头那股难以平复的惆怅。 「喂!」 她闻声抬起头来,发现方才离去的他又伫立在自己眼前,手持一本红色记事本。 「拿去吧。」 他粗声粗气地说道,朝着晴香递出那本记事本。 晴香一头雾水地接下它。 「这是?」 「里佳的日记。」 「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 「我啊,到现在还是不相信里佳是自杀的。没错,她确实遇到了一件惨事,可是她向警方报了案,而且也努力地想要跨越难关。这么坚强的里佳,怎么会……」 他红着那双凹陷的眼眸,边擦鼻子边低下头。 他的思念,刺进晴香的心坎。 「我啊,至今仍然认为里佳不是自杀,而是被杀害的,可是警方根本不屑理我。里佳是个坚强的女孩。你是第一个对我说里佳不是死于自杀的人,所以我……」 他已经沙哑得发不出声了。 不过,晴香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因此才将日记托付给她。 想必他迄今曾好几次试着找出真相,却徒劳无功——直到五年后的今天,他仍旧没有放弃。 尽管晴香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他却在她身上看见了一线希望。 「请容我暂为保管。」晴香站起来深深一鞠躬,走出门外。 7 和八云道别后,后藤首先打电话给畠,因为他急着想知道那支手机的血液分析结果。 「我正想说你也该打电话来了呢!毕竟你很没耐性嘛。」 畠在电话另一端发出「嘻嘻嘻」的诡异笑声。 ——恶心死了,妖怪老头。 「好了,结果呢?」 「那是货真价实的人血。」 「你、你说什么……」 对于在内心深处盼望着这只是一场恶作剧的后藤而言,这无疑是一记重击。 「血型是o型。那个消失的女子也是o型吗?」 「嗯。」后藤一边回答,一边感到头晕目眩。 「做dna监定会花一点时间,不过要不要试试看?」 「嗯,拜托你了。」后藤无力地说完,接着切断电话。 「喂,石井,你怎么想?」 后藤自觉问了也是白问,但还是姑且询问驾驶席上的石井。 只见石井一副「等你这句话等好久了!」的表情,像个等待喂食的小狗般雀跃地说道: 「依我看,她可能是被厉鬼的强烈煞气带到阴间去了。」 「啥?」 「阴间啊。往生者的归属,死后的世界。」 「我说你啊……」 「历史上确实有人在活着时暂时灵魂出窍,跑到阴间。这个世界跟那个世界的交界处,在某种形式下产生扭曲……」 我真是蠢啊,问这家伙干嘛!——后藤在石井头上揍了一拳,逼他闭嘴。 阴你个头啦,说一点有建设性的话行不行?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后藤边点烟边思考对策。 这件案子起因于酒吧那场聚会,我看先把那几个人找来问话好了。 后藤不加思索地拨打真琴的手机。 「喂?我是土方。」响了几声后,真琴接起电话。 「我是后藤,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不瞒你说,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真琴慌忙地说道。 她想打电话给我,那就是说—— 「出了什么事吗?」 「其实,刚才神山先生打过电话给我。」 「你是说那个灵媒?」后藤脑中浮现那名一身黑衣的灵媒。 那家伙真的是灵媒吗?至今后藤尚未找到解答。 「是的。他说为了调查这回的灵异现象,希望我召集所有的关系人。」 想不到他的想法竟跟我一样—— 「怎么召集?」 「我姑且联络上他们,也约好会合的时间了。我在想,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你也一起来……」 就算你不叫我去,我也非去不可。 「时间跟地点呢?」 「今晚八点在那家酒吧集合,待会儿我把地址传给你。」 「麻烦你了。」后藤吐出烟雾,一边切断电话。 既然神山也会来,那就必须再把八云找来,请他找出线索。 后藤开始拨电话给八云。 8 晴香望着自己的脚尖,无精打采地漫步着。 尽管事情大有斩获,晴香却无法感到自豪。 我们真的有办法找出里佳的灵魂徘徊不去的原因吗? 这本日记,对我来说太沉重了—— 「你就是因为走路不抬头挺胸,才会动不动就跌倒。」 晴 香闻声停下脚步。 这种嗓音、这种语气,不用想也知道是八云。不知不觉中,八云站到了晴香面前。 「你不用帮后藤先生的忙吗?」 「我觉得放你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所以过来看一下情况。」 八云大大地打了呵欠。 「这样啊。」 「不过看你这样子,应该是被赶出来了吧。」八云边苦笑边搔搔自己的乱发。 换成平常的晴香铁定大为光火,但她现在没心情跟他计较。 晴香默默地将日记递给八云。 「这是什么?」八云露出少见的惊讶表情。 「里佳小姐的日记。」 「这样啊……」八云喃喃低语,收下日记。 晴香脑中浮现里佳父亲的身影。 即使已经过了五年,他仍然无法接受女儿死亡的事实。 晴香不禁联想起双胞胎姊姊过世那天,母亲哭泣的脸庞。 「里佳小姐的父亲说她不是自杀的……可是,没有人愿意相信他……」 「他有什么根据吗?」八云淡然地说道。 晴香突然满腔怒火。什么证据、根据的,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不是啦!」 晴香忘记自己站在马路边,不自觉地大声怒吼道: 「里佳小姐的父亲一直独自承受着痛苦……所以……!」 说着说着,晴香也不知道自己究竞想说些什么。 八云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声音淹没在疾驶而过的电车噪音中,来不及传到晴香耳里。 「我……」晴香潸然泪下。 我到底在哭什么呢?我不清楚。但是,这股揪心之痛以及身体开了个洞的空虚感,怎么样都无法拭去。 「抱歉。」 八云以一种相异于以往的温和语气说道,一把将晴香拥入怀中。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晴香踉跄了一下。 「八云……」 「我让你受苦了。」八云在晴香耳畔说着。 这个平常爱说反话又别扭的人,让晴香的心坎逐渐洋溢着温暖。 晴香沉浸在这股温暖之中,尽情哭泣。 9 石井将车子停在投币式停车场。 位于前方十公尺处的案发关键「snake」酒吧,映入石井眼帘。 那块黑蛇缠绕着红字的电子招牌,正闪耀着阴森的光芒。 副驾驶席上的后藤拨了好几次电话给八云,仍旧找不到他。 即便是对八云感到棘手的石井,这回也祈求着八云能一同前往。石井心知肚明,神秘的他所拥有的洞察力与能看见死者灵魂的能力,将是侦破此案所不可或缺的关键。 「那个混蛋,居然在节骨眼给我搞失踪……算了,走吧!」 后藤瞥着手表说道。 「请问……我非去不可吗?」 「废话!猪头!」后藤揍了石井的头一拳。 ——我就知道。 「不要拖拖拉拉的!」后藤叼着烟走下车子。 「是、是!」石井赶紧尾随而去。 ——这次我都没有立下功劳,再这样下去我岂不是跟累赘没两样?我得再争气一点才行! 石井重整态势迈出步伐,不料背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 「啊!」他吓得惨叫一声。 回头一鉴,原来是灵媒神山。 一身黑衣伫立于黑暗中的他,唯有深邃的五官变得更加突出,看起来怪阴森的。 「两位刑警先生也来啦?」 「嗯,算是吧……」 后藤冷不防地站到支支吾吾的石井前方。 「我们是来监视你的,免得你到时耍花样。」 后藤狠狠地瞪向神山,而神山却从容地一笑置之。 「我不会耍花样,而且也没带什么骗钱的避邪产品啦。」 诚如神山所言,他是空手而来的。 但是,这反而令石井感到不安。 「既然没钱赚,那你干嘛插手?」后藤边点烟边说道。 「我在第一时间判断错误,害得事情演变成这种地步,因此感到很自责,想尽可能地解决这件事——就只是这样而已。」 「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 撂下这句话后,后藤匆匆走下通往地下酒吧的阶梯。 「他是不是讨厌我?」神山自嘲地笑了。 「请问……真的没问题吗?」 石井将自己不安的情绪完全暴露出来。 「什么?」 「驱魔不是需要一些道具吗?」 「之前也说过了,我看得见死者的灵魂;硬要说的话,那就算是我的道具吧。」 神山脸上洋溢着自信,跟随后藤走下通往酒吧的阶梯。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石井也赶紧追随两人,走下阶梯。 10 晴香在厨房烧着热水,一边望向自己的三坪套房。 明明早已习惯这间位于大楼中的套房,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而原因就出在倚靠在床边的八云身上。 他正一脸认真地翻阅着日记。 ——仔细想想,和八云认识已经过了半年以上,这还是他头一次来我家。 总觉得好紧张。 晴香拿出两个马克杯、泡好两人份的热可可,端入卧房。 八云望着热气蒸腾的杯子,挑起单眉。 「这是啥?」 「热可可呀。」 「这么热还喝热可可?」八云无奈地说道。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晴香默默地回到厨房,从冰箱中取出冰块,一股脑地倒入八云的杯子。 「冰可可。」 八云苦笑了一下,啜饮冰可可。「喔!」然后他惊讶无比地注视着杯子,晴香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结果却继续埋头翻闰日记。 ——你好歹也给个评语吧,至少说声「难喝」或「好喝」行不衍? 晴香用热可可将不满的情绪冲下肚,坐在八云对面的坐垫上。 一想起刚才自己埋进八云怀中嚎啕大哭的情景,晴香仍旧感到面红耳赤。 害羞归害羞,当时晴香所感受到的那股无限温柔,亦是不争的事实。 难道这对八云来说不算什么吗? 此时,八云搁在桌上的手机倏地震动起来,打断晴香的思绪。 「你的手机在响喔。」 「是后藤大哥啦。」八云仍然牢牢地盯着日记。 「你不接吗?」 「不用理他,他刚好可以藉机多学习独立思考。」 「你好严格喔。」 「这只是我们俩角度不同罢了。我这是为他好。」随你说吧。 手机停止震动时,八云的手也不再翻阅日记。 他好像找到什么了。 晴香从对面探过头来。页面上没有写字,只画着一个十字架,上头缠绕着一条黑色的绳索。 「这是什么?」 「天知道。」八云边搔头发边说。 「这跟她的自杀有关吗?」 「我不清楚,不过跟性侵案似乎有关。」 「怎么说?」 「你看日期,刚好是她被性侵的那一天。」 八云指向日记上所记载的日期。 可是,现阶段只能肯定它和性侵案有关,至于它意味着什么,目前还不清楚。 八云再度往下翻阅,而晴香也默默地在旁观望。 自从发现了那个图案,八云的表情 便越来越严肃。想必从那一天起,日记的内容就变得截然不同了。她的人生遭逢巨变,这一切全都始料未及。 她的每一天,一定饱受折磨吧。 光是想像了一下,就令晴香觉得心头一阵酸楚;但即使如此,依然比不上受害女性所尝到的万分之一痛苦。 尽管这项犯罪在被害人心中留下如此大的创伤,日本法律所赋予加害者的刑罚却顶多三年;假如是初犯,甚至还有非常大的可能判为缓刑,实际上等于没有刑罚。 片刻后,八云深深吸进一口气,阖上日记。 就连神通广大的八云,这会儿也变得形容憔悴。他捻着眉心思索了半晌,然后灵光一闪地抬起头来。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八云眯起眼来说道。 什么,又来了—— 晴香顿时紧张了一下。迄今也受了八云不少帮助,因此她不在意稍微帮点忙,只是再也不想碰类似这次的高难度任务了。 「你别这么抗拒嘛,我要拜托你做的不是什么难事啦。」 晴香无法轻易相信他。 「真的吗?」 「难是不难,只是有点麻烦又单调。」 听到这儿还无法一口回绝,真是可悲的女性天性。 11 后藤在酒吧的门口盘起胳膊,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 当天的现场成员真琴、伸一以及裕也三人坐在和当晚相同的座位上,而老板也同样地待在柜台内。 石井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好,只好缩着肩膀,心神不宁地踱来踱去。 神山伫立在店中央,彷佛将揭开一场好戏。 「好了。」神山边拍手边开启话题。 「前阵子各位都在这个地方目睹了灵异现象,没错吧?」 现场鸦雀无声,然而神山毫不在意,继续往下说。 「我想各位应该都已经听说了。麻美小姐从昨晚开始就下落不明,从密室中凭空……」 神山缓缓地走向三人的座位。 真琴脸色苍白,一动也不动;伸一满脸不悦地吐着烟圈,而裕也则坐立不安地猛抖脚。 「消失了。」神山顿了顿,接着才把话说完。 「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嘛?少胡说八道了!」伸一烦躁地将烟捻熄在烟灰缸中。 「不,我说的是真的。这是厉鬼作祟,而且现场也有证人。你说对吧?刑警先生。」 神山眼神锐利地望向石井。 只见石井宛如被下了定身咒般动也不动,目瞪口呆,张大着嘴一开一阖。 「没错,麻美确实从她家消失了。可是……」真琴代替石井回答。 「真、真的吗?」柜台后方的老板探出身子问道。 「的确有一名女子失踪了,可是,就只是这样而已。我可不记得警方曾经承认过厉鬼把活人变不见这种鬼话!」 后藤粗声粗气地说道。 ——再这样下去,大家会被神山牵着鼻子走! 「站在后藤刑警的立场,会这么说也无可厚非啦。」神山挑衅地笑了笑。 后藤满腔怒火,但他总觉得越是反驳神山,越是着了神山的道,于是决定闭嘴。 「言归正传。不管警方是怎么想的,依我看,麻美小姐的失踪正是厉鬼所为;在这儿所目睹的灵异现象,可能也和那个厉鬼脱不了关系。」 神山再度环视众人;没有人敢正视他,现场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沉默。 「你到底想说什么?」后藤耐不住性子地打岔道。 「假如我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么在场的各位,处境都非常危险。」神山说。 现场一片哗然。 「这根本是恶质的假灵异真敛财吧?」伸一话中带刺,瞪视神山。 「不是这样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吗?哪有神棍会承认自己是神棍呢?」 伸一说得没错,天底下有哪个骗子会承认自己是骗子? 「这个嘛,也难怪你怀疑我,不过我说的句句属实。」 「鬼话连篇。」伸一啐了一口,而神山也苦笑着接受他的批评。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各位。各位的周遭,是否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难以解释的现象呢?」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个个变得坐立不安。 「果然出事了。」 神山将视线投向老板、真琴、伸一,以及最年轻的裕也—— 「有、有、有个女人……」裕也眼神无助地说道。 「别说了!」 伸一随即制止裕也,但裕也既然已说出口,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那个女人在房间里看着我……然后跟我说:『你们也去死吧!』……」 语毕,裕也抱头伏在桌上。 「老实说,今天也有一支『保密号码』打手机给我,叫我去死……」 真琴扬声说道,附和裕也。 「不好意思,其实,我昨晚也在那个铁柜中听到相同的话……」 就连酒吧老板,也指着洗手间旁的铁柜附和道。 我实在很不想承认,但假如每一个人都遇到了相同的事—— 后藤点燃香烟。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就错不了了。」神山仰望天花板。 「有什么头绪吗?」真琴站起身来。 「是的。前几天我在偶然中撞见某栋大楼的女鬼,她心中怀着很深的怨念。」 「女鬼……」 「她叫做泽口里佳……」 「为、为什么会是她!」后藤不禁惊呼,逼近神山。 「您认识她?」 「你该不会是想说,泽口里佳就是这一连串灵异现象的主因吧?」 「正是如此。发生在在场各位周遭的灵异现象,全都是她所引起的。」 「胡说八道!她跟这些事根本没有关系!」 后藤高声咆哮,想推翻神山的言论。然而,神山却面不改色直视着他。 「我并没有开玩笑,她现在正徘徊在阳世。你看得见吗?她的痛苦,她的憎恨——」 神山低下头,依序从两眼中取出某物。 「我看得见。」 他手上是两片角膜变色片。扬起头来的神山,双眼皆赤红得有如烈焰。 这家伙的眼睛也是红色的—— 「噫——!」 石井的惨叫声响还整间店,后藤反射性地拍了他的头一下,接着面向神山。 「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映照着死者的灵魂。」神山在昏暗的店内眯起眼来。 「爱说笑。」 「我认为各位相聚在此处,是冥冥中的注定。」 「什么意思?」面对后藤的疑问,神山微笑道: 「她所憎恨的对象,就是在座各位的其中一人。当然,我不会要那个人现在就出来自首,不过当事者应该很清楚,为了使真相大白……」 「你说够了吧!」伸一敲打桌子,打断神山的演说。 然而,神山对激动的伸一丝毫不为所动,彷佛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消失的麻美小姐,现在已被带到了充满痛苦的阴曹地府。」 「听你在放屁!」后藤试着反抗神山。 「我说的都是真的。很遗憾,她已经无法再回到阳世了;泽口里佳小姐的怨念就是如此强烈、深沉。」 「你再不给我克制点,我就送你去坐牢!」 后藤揪起神山的衣襟,出言恐吓。 「送我坐牢无所谓,但是到时候……后藤刑警,你可得负责平息 泽口里佳小姐的愤怒。」 「什么?」 「否则,肯定会有下一个牺牲者。」 后藤无法判断神山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中了神山的话术。 他不自觉地松开神山的衣襟。神山端正衣领,再度望向现场的所有人。 「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不,也有可能是你……」 没有人敢和神山四目相对。在这空调极冷的空间里,空气竟显得如此沉重、闷湿。 一阵静谧之中,店内忽然停电了。 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可恶!现在是怎样! 就在众人陷入混乱之际,忽然传出了物体落地声。 一团朦胧的蓝白色光芒,在昏暗中逐渐浮起。 「噫——!」 石井的哀号声响彻云霄,一名女子现身在蓝白色光芒之中。 她的半边脸庞沾满鲜血,垂着一头乌溜溜的长发—— 又有人在装神弄鬼!看我拆穿你!——正当后藤准备朝着女子猛冲时,电灯又亮了。 刺眼的灯光,逼得后藤闭上双眼。 待他再度睁开眼,女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彷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神山说得没错,事情确实还没有结束。 「各位也看到了吧?她浑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怨念啊!」 「呜啊——  」 神山话才刚说完,随即传来一声惨叫;只见伸一压着自己的手臂,蹲在地上。 「你没事吧?」 「怎么了?」 真琴飞奔过去,而后藤也随后跟上;接着神山缓缓地靠过来,老板也从柜台后方走了出来。 伸一身上的白衬衫,右臂的部分染成了一片血红。 「是谁干的?」 后藤边说边卷起伸一的袖子,右上臂有一道很深的割伤。 「我、我不知道……不知不觉就……」伸一额头冒汗,忍着疼痛说道。 「用这个吧。」后藤用真琴提供的手帕压住伸一的伤口。 他的胳膊有一片刺青,刺着一绦缠绕着十字架的蛇;刺青上的鲜血,犹如贡献给蛇的祭品之血。 12 裕也在酒吧外面不断发抖:心中那股越来越膨胀的恐惧感,已经濒临爆炸边缘了。无论他走到哪儿,总觉得有人在监视着自己。 刚才伸一手臂上那道伤口是怎么回事——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难不成要我每天活在女鬼索命的恐惧中? 如果害怕就能解决事情,那我倒还能咬牙忍一忍,可是听说麻美从密室中消失,而且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她到底被带到哪里去了——? 难道真如那个姓神山的灵媒所言,她所前往的是「只能去、不能回」的阴曹地府? 裕也脑中浮现前阵子和伸一一同观赏的那部电影。脸色惨白的长发女子,将害死她的人一个个带走—— 当时他还边看边笑,想不到如今却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没事吧?」 曾几何时,灵媒神山已伫立在他面前。 裕也摇摇头;现在的他,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不瞒你说,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神山语气沉稳地说道。 「有事……」裕也颤声地答道。 「是的,我想尽可能地帮助你。」 「帮助我?」 ——这个灵媒想帮我躲过那个女鬼的危害?那真是求之不得! 「依照我的推算,假如再这样下去——很遗憾,下一个牺牲者就是你。」 神山严肃地说道。 ——什么……不要闹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坏事都没做! 不要,我不要死! 「我绝对不要!」 「是啊,所以我才说要帮助你嘛。」 「你没骗我?」 裕也攀着神山,舍弃自尊地恳求他。只要能留住这条命,就算要他磕头也甘之如饴。 「请你冷静一点。刚才我也说了,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帮你的。」 「真的吗?」 「没错,是真的……但是,有一个条件……」 13 早上上班时间,石井才在走廊上走到一半,就听到特殊悬案搜查室传出咆哮声。 他惊慌地赶紧冲到办公室一瞧,只见后藤和井手内正吵得不可开交。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井手内的怒吼声响遍了办公室。 「这还用问吗?查案啊。」后藤叼着烟顶嘴。 他浑身表现出明显的不悦,故意背对井手内。 「不、不好意思,发生了什么事?」石井一头雾水地加入这场战局。 「石井,你也知道这件事吗?」 「咦,什么事?」 话锋突然转到他头上,搞得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五年前的性侵案。」 「性侵案……」 那正是前阵子后藤要求他查资料时所挖出来的案子。石井马上就想起来了,但他还不知道现在应不应该将这件事说出来。 「为什么事到如今,你们还要把这桩已经结案的案子挖出来?」 「呃……」井手内这么一逼问,石井刹时哑口无言。 「原来已经结案了啊,我还真不知道呢。以后属下会注意的。」 后藤丝毫不将井手内放在眼里,边吐烟圈边说道。 「给我认真一点!」 「吵死了。」 「这是你面对上司应有的态度吗!」 「上司喔……」 只见后藤摆出一副「懒得理你」的态度,将香烟捻熄在烟灰缸中,拎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走向房门。 「你要去哪里?」井手内赶紧唤住他。 「当然是查案啊。」 「你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吗?五年前的案子已经……」 「是别的案子啦。」后藤打断井手内的唠叨。 「别的案子?」 「是跟署长的女儿有关的灵异事件。这样你就没意见了吧?」 「臭小子……」 井手内似乎有话要说,但后藤充耳不闻,迳自离去。 「啊!」石井赶忙追向后藤的背影。 「请问……井手内课长为什么要那么生气呢?」 「我哪知道啊!大概是他自己在发神经吧?」后藤话中带刺地说道。 没错,井手内确实有些歇斯底里,但即使如此,后藤对他实在有点反应过度。 「后藤刑警,请问……你是不是讨厌井手内课长?」 石井直截了当地问道。 后藤怱地停下脚步,蹙眉瞪向石井。 「对啦,我讨厌他。除了你之外,我最讨厌的就是他!」 「怎、怎么这样……」石井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双腿发软。 怎么会?后藤刑警居然讨厌我?尊敬的对象竟然讨厌我,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后藤刑警,请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不说这个了。石井,那件事就交给你了。」 「那件事?」 「受不了,你痴呆了吗?昨天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要跟八云一起去找那个灵媒,而你负责查出昨天那些人的底细。」 后藤戳了戳石井的胸口。 对喔!刚才打击太大,差点就忘了这件事。 「啊,是,我还记得。」 「拜啦!」 石井目送后藤 跨步而去。 14 「打扰啦。」 后藤打开「电影研究同好会」的房门。这儿是八云的秘密基地。 八云正仰靠在老位子上,盘着胳膊打盹。 在这么闷热的房间里,他居然还睡得着。 「喂,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快起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被后藤大哥你叫醒,会害我一整天都没有好心情。」 八云闭着眼睛说道。 这家伙真的一点都不可爱!后藤在内心嘀咕着,一边坐在八云对面的椅子上。 「追根究柢,还不都是因为你昨晚没接手机,才会害我吃足苦头!」 「嫂夫人又离家出走了吗?」 ——最好是我会跟你谈老婆离家出走的事啦! 「你再跟我开这些没营养的玩笑,我就宰了你!」 「哎呀哎呀,警方居然发出杀人预告耶,这什么年头啊。」 八云终于睁开眼睛,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我又不是要当艺人,没兴趣吐你嘈!」 「你可以当当看啊。」 「当什么?」 「艺人啊。假如你跟石井先生组成搞笑团体,一定会大红喔。」 「去死啦!」 受不了,不要动不动就打断我的话行不行? 我不是来跟他吵嘴的!——后藤深吸一口气,转换心情,这才开始进入正题。 「我跟那个有一双红眼的男人见面了。」 后藤一开口,八云倏地脸色一变。他对这话题果然很敏感。 「怎么回事?」 后藤将昨晚发生在酒吧的事情钜细靡遗地告诉八云,无论是奇怪的灵异现象、店里的气氛以及在场所有人的服装、伸一手上的刺青,都尽可能地如实描述。 八云并没有插嘴,但对于泽口里佳的幽魂出现在酒吧里吓人,以及神山拥有一双红色眼眸这两件事,他狐疑地微微眯起了眼。 「事情又变棘手了。」待后藤语毕,八云无奈地说道。 「真的麻烦死了。」 「为什么一开始不找我呢?」 此言一出,后藤累积在胸中的怒气顿时一口气爆发。 「谁教你不接手机!」 即便后藤抡起拳头,八云依然只是慵懒地搔搔脖子,一点紧张感也没有。这下子,生气的人反而觉得自己显得很愚蠢。 「后藤大哥,刚才你说伸一那个男人手臂上有刺青,会不会是……」 八云边说边将附近的纸挪过来,用奇异笔在上面画画。 「是不是这个?」八云将画好的图亮出来。 一条宛如绳索的物体缠绕着十字架。细部虽然有所不同,其轮廓确实与伸一手臂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没有错,就是这个。为什么你知道?」 「说来话长,我还是省略不说吧。」 「不准省略!这样我怎么听得懂?」 「没关系,我懂就好。」 「我说你啊……」话说到一半,后藤突然闭口不说了。 面对八云这个人,说再多都是白费工夫;无论再怎么苦苦逼问,也只会被他轻描淡写地蒙混过去,最好的方法就是等他自己开口。 「言归正传吧。」 「算了,随便你!」 「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再见那名灵媒一面。」 「是啊,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 想突破本案的盲点,当务之急就是查出神山究竟是真正的灵媒,或是假灵媒—— 而能洞察真相的,唯有八云一人。 15 进入资料室的石井,再度确认手中的记事本。 后藤已经将昨晚酒吧成员的姓名、地址,一一记载在上头。石井觉得他真是太了不起了,哪像石井,满脑子的思绪都被当时的突发状况搅得一团乱,压根没余力顾及其他方面。 名单上总共有五人,不过真琴的来历大家都清楚,在此暂且不管;至于神山,后藤说他会直接找神山问话,因此石井只需调查剩下的村濑伸一、井手裕也,以及酒吧老板八木庆太。 石井在电脑资料库中输入每个人的姓名,以查询是否有前科。 只要在这个阶段过滤出可疑人物,之后就能轻松许多——可惜天不从人愿,名单上的人皆没有前科。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说到底,由一个人负责调查三个人的来历,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一般来说,这工作应该由数个人分头进行才对。 ——不,不行,我不能说丧气话!这次我完全没有表现出干练的一面,惨叫的次数倒是比谁都多。 石井的脑中骤然浮现上回后藤说过的话:「明明就只是个耍白痴的,逞什么英雄啊。」思及此,他的胸口顿时涌起一股暖流,也忆起了当初那股感动。 ——加油啊,石井雄太郎! 16 「欸,八云,为什么你要帮我?」 后藤一边开车,一边询问副驾驶席的八云。 八云一脸讶异。这也难怪,连后藤都想问自己:「事到如今,问这个干嘛?」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烧坏脑子了。 然而,他就是抛不开这个疑问。尽管每回都免不了几句抱怨,八云依旧奋不顾身地协助后藤办案——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大可撒手不管啊。 或许,后藤真正想问的人是自己。 正如井手内所言,为什么要插手与自己无关的案件?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不行,最近老是想一些无聊的问题。 「没事,当我没说吧。」后藤苦笑着收回前言。 「后藤大哥,你就别再责怪自己了。」八云也同样苦笑着。 「啥?责怪自己?什么意思?」这小子到底在说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看着这样的你,实在很痛心。」 「痛心?」 「是啊。后藤大哥很容易对被害人与加害人投入情感,然后和他们一同愤怒、呐喊、哭泣。一般警察会自己建立一条界线,将公私划分开来,就连性侵案也不例外。」 这席话对后藤来说可谓一针见血,不过他并不想乖乖承认,而且他也认为不应该承认。 「才没这回事咧。」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但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像你这样投入私人情感,一旦结果不如预期,你就会责怪自己,觉得都是自己不够努力所造成的。」 「我不是说了不是吗!」后藤不禁放声大吼。 然而,这一招是吓唬不了八云的。 「说到底,光凭一个人的力量,本来就不可能改变命运。无论再怎么努力,该来的还是会来,只有笨蛋才会为了这种事而责怪自己。」 后藤想反驳,但是却哑口无言。 他并不想说什么漂亮话,八云说得没错,每当案件终结,他总会思索:难道没有更好的结果吗?假如我早点察觉,是不是就能有别的活路? 然而,诚如八云所言:只有笨蛋才会这样做,说穿了只是沉浸在后悔中罢了。 「可是呢。」 一阵沉默后,八云再度开口。他眼神坚毅地直视着前方,诡道: 「即使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无功,或许……我们能从中得到一丝救赎。」 后藤惊讶地望向八云。 这个既冷漠又难相处的别扭大王,如今看起来却散发着慈爱的光辉,真不可思议。 「因此,我才会协助你办案。我们俩说不定是同类喔。」 八云此言一出,后藤忽然忍俊 第三章 怨念 1 晴香趁着早上造访了八云的秘密基地。 当然,她今天特地戴了昨天八云给她的项链,想看看八云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昨天那条项链的链扣坏了,无法直接拿来戴,因此她换上了家里其他项链的皮绳(她知道这样很自作主张)。 她觉得这样戴起来非常好看。 八云还是老样子,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坐在老位子上,宛如没气的汽水般说了句:「又是你啊?」 不仅说的话一样,就连表情也是那张扑克脸。亏晴香努力打扮了一下,他根本丝毫没察觉。 「你还是一样闲嘛。」 晴香失望归失望,依旧坐在八云的对面。 「我才不闲呢。」 「是吗?」 「接下来我要出门,那地方我非去不可。」 「什么嘛,我还想说既然你那么闲,不如来陪陪你呢。」 「闲的人是你吧。」八云不改冷淡的语气,缓缓地站起身来。 原来他真的要出门呀?正当晴香想打道回府时,八云唤住了她。 「你要不要一起来?」 「去哪里?」她随口问道。 其实去哪儿都行,难得八云约她出去,她怎能回绝呢? 「上次的灵异现象,有些地方我还没查清楚。」 啊,没错—— 那桩风波还没有结束。既然她的日记寄放在我这儿,我就有义务见证事情的始末。 「我去!」 由大学徒步走到车站,再转搭电车,然后步行十五分钟。 抵达那栋大楼时,晴香已经汗流浃背,热得想换一件农服了。 八云用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管理员帮他开大门,然后借来通往屋顶的钥匙,搭电梯升上七楼,再爬楼梯来到屋顶。 这儿没有任何扶手或栏杆,只有一道矮墙。 晴香站在矮墙边,眯起双眼。 开山辟造、彷如模型街道的城市,在此一览无遗。 从此处看不见居民的情感,只瞧见冰冷的水泥丛林;然而,当中确实蕴含着许多人的思念,这是无庸置疑的。 泽口里佳从屋顶跳下去之前: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八云双手插在口袋里,跳上矮墙。晴香看得吓出一把冷汗。 「你觉得她为什么要从这里跳下去?」八云喃喃地问道。 「因为想死……」 「没错,而且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一心寻死。」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她们一家人就住在这栋大楼的五楼,如果是一时冲动,从那儿跳下去就行了。」 「也对……」 「然而,她没有那么做。她特意爬上楼梯,想办法打开屋顶的门锁,伫立在这儿。」 八云说得没错。想要来到此处,还得特地去找管理员借钥匙,这也太费工夫了。她不像是冲动自杀,倒像是事先计划好的。 八云仰望天空,晴香也同样仰头望天。 天空一片蔚蓝,蓝得有点不合时宜。随风飘动的云朵,看起来犹如波浪。 「这地方有什么含意吗?」八云望着天空说道。 「我想,她在这儿或许有什么特别的回忆吧。」 「或许吧。说不定心灵受创的她,来到这儿不是为了寻死,而是为了抚平伤口。」 八云俯视下方宽广的街道,眼中充满了哀伤。 饱很少坦率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或许正因为如此,他的眼眸才格外地情感丰富。 「她果然还在这儿!」八云边回头边说道。 他的视线投向晴香的后方。那里有人吗? 晴香回头望去,但空无一人。她再度望向八云,寻求解答。 「是泽口里佳小姐。」八云说道。 原来如此,她来了。他看得见里佳的身影。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八云从矮墙上一跃而下,缓缓地迈出步子。 他走过晴香身旁,直直走向里佳可能存在的方向。 佛坛上的里佳脸庞,在晴香脑中一闪而逝。 照片中的她和晴香年纪相仿,露出洁白的牙齿开怀大笑,没有一丝一毫死亡的阴霾。 而现在徘徊在此处的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晴香的视线追随着八云的背影,因为她明白尽管自己看不见,里佳也确实在那儿。 「够了,放手吧。」八云以安抚孩童的沉稳语气说道。 「死亡并不代表解脱。」他继续说着。 蝉鸣听起来格外嘈杂,灼烧肌肤的热气将额头逼出汗水,顺着下巴滴落水泥地。 「别再执迷不悟了!」八云的声音盖过了蝉鸣。 时间彷佛静止了。八云动也不动地僵直片刻,最后还是死心地垂项摇头。 「不行,她果然听不见我的声音。」 「这话怎么说?」晴香听得一头雾水。 「看样子,只能请他来驱魔了。」语毕,八云掏出手机。 所谓的「他」,莫非是指前阵子那个灵媒——? 2 后藤遥访畠的医院。他还是老样子,一派轻松地啜饮茶水。 「你好像很累嘛。」 「我又不像你一样是工作狂。」后藤边说边将纸条递给畠。 这是昨天八云交给石井的东西。其实这本来是石井的工作,但他临时抽不开身,后藤才代为转交。 ——受不了,居然敢踹署长的女儿?天兵也该有个限度吧。 由于出了这场乱子,好心想救真琴的石井反而惹得一身腥,现在大概正被修理得惨兮兮吧。 「这是什么?」畠面色凝重地说道。 「希望你能把上面所写的东西准备好,而且越快越好。」 「干嘛收集这些东西?」 「你问我,我问谁啊!」后藤盘着胳膊,没好气地说道。 畠怱地凑了过来,用那双浑浊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后藤。 搞什么,恶心死了,你该不会想解剖我吧? 「老弟,劝你最好休息一下。」 畠和蔼地说着,宛如一名关心自己小孩的慈父。 「干嘛突然讲这个?」 「这句话我老早就想说了。你不适合当刑警,最好稍微休息一下,考虑自己的将来。」 「啥?」居然说我不适合当刑警—— 从来没有人这样说我,而且我也从未这样想过。 「我一看到你就觉得痛心;螳臂挡车地反抗整个警界、对被害人投注过多感情,然后一又气得大发雷霆。你简直就是在折磨自己。」 「我又不是被虐狂。」 「那你为什么要责怪自己?看看你自己,明明没必要这么在意,你却把责任全扛到自己肩上,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不用你鸡婆。」 「老弟,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要继续当刑警?」 这个变态老头,竟然跟八云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我看起来这么辛酸吗?不对。我并不辛酸,因为—— 「我反抗警界只是因为自己不爽罢了。你说我对被害人投注过多感情?废话!要我说的话,我觉得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的人才奇怪咧!」 后藤略微激动地大肆反驳道。 ——我并不是在耍帅,这是我的真心话。 畠无奈地叹了口气。干嘛?你那什么怜悯的眼神?我又没可怜到需要别人来同情我! 几乎所有的被害人都无法对加害人还以颜色,只能将怨 气默默吞下肚,泽口里佳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有些人由于受不了煎熬,甚至选择走上绝路。 而我,只是无法坐视不管罢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就是这种人。 「算了,随便你。我只要负责把这些准备好就行了吧?」 「办得到吗?」 「我一个人是办不到啦,不过也不是没有门路。」 「我晚上再过来找你。」语毕,后藤走出屋外。 上一桩案子加上这次的泽口里佳——最近事情实在太多,或许我太钻牛角尖了。真不像我的作风。 话说回来,我居然沦落到连那个一脚踏进棺材的老头都来担心我,真窝囊啊。 想东想西也没用,我还是赶紧行动吧。 后藤走出医院来到停车场,一坐进车里手机就响了。 是八云打来的。真巧,我正好有一堆事情想告诉他。 「情况怎么样?」八云劈头就抛出问题,连声招呼都没有。 亏他还老抱怨我接电话没礼貌哩!算了,这小子若是太有礼貌,我反倒觉得恶心。 「八云,现在可不是悠悠哉哉的时候,昨天真琴被袭击了。」 后藤率先说道。 「我才没有悠悠哉哉呢。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了吗?」 「吵死了!」 八云说得没错,或许太过悠哉的人是我们才对。 早知道就应该把真琴送到她家门口! 「然后呢?她不要紧吧?」 「她现在人在医院。虽然头部被敲了一记,目前没有大碍。歹徒戴着面罩,不过好像撂了一句:『不准再多管闲事了!』」 后藤没有说出石井踹真琴脑袋的部分,万一让八云知道了,搞不好他会整死石井。那小子现在可是沮丧得跟看到世界末日没两样。 「是警告吗?」 「是啊。另外,真琴没有看到歹徒的脸,但是她记得他手臂上有『那个』刺青。」 「你是说蛇跟十字架吗?」 「没错。」 真琴才刚开始调查五年前的性侵案,就被人袭击了;从时间点看来,下手的人八成是大利和志。 我看干脆别再做那些绕远路的调查,直接把大利和志揪出来逼供算了! 「对了,我拜托你调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喔,酒吧老板八木庆太的底细已经查出来了。」后藤从口袋中掏出纸条。 昨晚那场乱子害得后藤分不开身,因此拜托惠理子代为调查,今天一大早就收到结果了。 「怎么样?」 「酒吧老板八木庆太,是前国会议员八木靖的儿子。」 「然后呢?」八云示意他往下说。 「八木靖在三年前因为盗领秘书薪饷而被捕,之后就没落了。」 「喔——你说那件案子啊。」八云恍然大悟地说。 后藤对此事并不清楚,只记得当时闹得满城风雨。惠理子之所以能这么快就得到结果,也是因为她记得八木的名字。 「八木靖没落后靠着老本过活,但是在两年前罹癌去世了。那家酒吧是他仅存的最后资产。」 「这样啊。那么大利和志的工作内容呢?」 「我现在正要去查。」 太慢了——后藤本以为八云会如此抱怨,但结果却超乎他预料。 「好。后藤大哥,你稍后再去查大利和志,能不能先让我见见真琴小姐?」 真琴头部的伤只缝了三针,现在她只是住院检查,应该不至于不能会客。 「好。」 「我明白了。现在我在里佳小姐生前所住的大楼,过来接我吧。」 「你当我是计程车啊?」 「差不多。」 臭小子,不要给我得寸进尺—— 后藤还来不及咆哮,电话就被切断了。 3 后藤一开车来到大楼前方,八云便坐进副驾驶席,紧接着晴香也坐进后座。她明明跟这次的案子没有关系,怎么—— 「你们俩该不会是在约会吧?」后藤藉机报平常的仇,调侃八云。 「你再这样肉麻当有趣,我就马上下车。」 「抱歉嘛。」 开什么玩笑,怎么能让八云下车呢!后藤赶紧趁八云改变心意前踩下油门。 会合是会合了,可是—— 「八云,你想问真琴什么问题?」后藤说。 「我没有什么问题好问啊。」八云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呵欠。 「你不是说想见她吗?」 「所以,我这不就要去见她了吗?」 「见她干嘛?」 「探病。」 后藤忍不住气得牙痒痒。 这样说对真琴很不好意思,不过现在根本不是悠哉探病的时候,这点八云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给我说真话!」 「后藤先生,没用啦!我也问他好多次了,他就是不肯说。」晴香代替八云答道。 「晴香,你也被拖下水啦?」 「就是呀!我被逼着做了好多调查呢。」 虽然晴香表面上噘嘴抗议,内心好像也不是真的那么不情愿。 她如今从平常的麻烦制造者升级为助手了,想必心里很高兴吧。 「八云,你其实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吧?」 「一定是!你告诉我们嘛,又不会少块肉——」 后藤不死心地继续追问,而晴香也出声附和。 「你们两个就是因为老是轻易下结论,才会动不动就惹麻烦。」 「闭嘴!」后藤和晴香异口同声地说道。 三人一踏进医院大厅,便瞧见石井抱头坐在沙发上。 「你在干嘛?」 「啊,后藤刑警。呃,关于向真琴小姐赔罪这件事……」 石井猛然起身,视线飘移不定,看起来心神不宁。 「你赔罪了吗?」 「这……我……」只见石井垂下眼来,支支吾吾。 ——受不了,没用的家伙! 「还不快点过去!」后藤的怒吼,吓得石井双肩一颤。 「后藤先生,不要凶他嘛,他这样好可怜喔。」晴香缓颊道。 石井满头大汗,频频以指尖扶正眼镜。这家伙居然沦落到需要年纪比他小的女孩来袒护他,真的是超级没出息! 「石井先生,我们一起去吧,刚好我们也正要去找她。」八云说道。 「啊,好!」石井终于抬起头来答腔。 天啊,现在居然轮到大学生来帮你,你没救了啦! 后藤不管三七二十一,动手拍了石井后脑杓一下。 一行人向柜台问了真琴的病房号码,迈出步子。 「打扰啦!」后藤边大喊边走入病房,八云也随后进入。 这是一间两坪大的个人病房,家属的身分不一样,获得的待遇也与常人不同。 「啊,后藤刑警。」真琴在床上撑起身子。 尽管她头上缠着绷带,却比想像中有精神多了。 「嗨!我们来看你了。」 后藤举手打招呼,从床下拉出一张圆椅坐下,而八云则面无表情地伫立在病床旁。 「这……不需要特地来看我啦。我只是住院检查而巳,今天傍晚就会出院了。」 身体没有大碍,那是再好不过了。 「抱歉啊,我家搭档他——石井!」 后藤高声一呼,石井这才面色苍白地进入房内,晴香也跟在后头。 真不 晓得到底谁看起来比较像病人。 「去吧,石井先生。」 晴香从背后推了石井一把,他踉踉跄跄地走到真琴床边,深深一鞠躬。 「真的非常对不起!」石井泫然欲泣地颤声说道。 「不,请不要放在心上。」 「这怎么行,我做了那么愚蠢的事……」石井低着头说道。 他是因为深深反省才低头呢?还是因为不敢看真琴的脸?——后藤总觉得是后者。 「我也代替他向你道歉,对不起。」后藤也跟石井一同低头。 「石井先生也不是有意的,请你们把头抬起来吧。」 真琴不知所措地将手搭在石井肩上。 「我是个没用的刑警,想救人却害到人……」 「才没这回事呢。」 真琴反倒安慰起哭丧着脸的石井来了,真让人看不下去啊。 「不好意思,时间不多了,可以开始进入正题吗?」 八云边搔头边打断了这出道歉戏码。 「喔,对耶!」后藤将石井一把推到后面,好让八云站到前方。 「真琴小姐,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啊,好,请尽管问吧。」 真琴倏地坐直了身子,表情僵硬得有如在接受侦讯。 「我想问的是关于消失的麻美小姐。」 「麻美?」 「你和她是大学同学,对吧?」 「是的。」 「生病、受伤……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都无所谓,请问她在学时曾经长期请过假吗?」 「有。」真琴一脸讶异地答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大学四年级时,她曾经因病而消失整整一个月。」 「我果然没猜错。」八云满意地点点头,但后藤只觉得一头雾水。 「喂,八云。」 「拜托别插嘴。」八云打断后藤,接着说道:「之后,她的情况怎么样?」 「这个嘛……之后麻美就直接回老家了。直到前阵子在酒吧重逢之前,我们都只有透过电子邮件和贺年卡互相联络,不曾见过面。」 「是麻美小姐主动约你到酒吧见面的吗?」 「是的,她说现在调职到了东京,所以藉机约我出来叙旧。」 「原来如此。」八云低语道。 「那跟这次的案子有关系吗?」 真琴恳切地询问八云,然而八云并没有答腔。 「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好……」 「袭击你的人手臂上有『那个刺青』,没错吧?」真琴颔首。 「八云,嫌犯就是大利和志,快去把他……」 「我不是叫你别插嘴吗?」八云杀气腾腾地瞪向插嘴的后藤。 他一反常态地剑拔弩张,后藤本以为他这回并没有投注过多个人情感,看来事实上并非如此。 「确实有刺青。」真琴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么,刺青是在右手呢?还是左手?」 「我记得……好像是左手。」 「我明白了。」 「对了,刚才神山先生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真琴此言一出,八云刹时板起脸来,表情异常严肃。 为什么神山会来这里——? 「神山也知道内情?」 「是的,他频频向我道了好几次歉。」 听了真琴的回答,八云苦恼地深深叹出一口气。 那个灵媒为什么要向真琴道歉?他有什么非道歉不可的理由吗——? 「后藤大哥,我改变主意了。东西还没准备好,不过我们先去驱魔吧。」 「驱魔?」八云这教人意想不到的答案,令后藤为之惊呼。 真想不到主张「鬼魂是死者的思念集合体」的八云,竟会说出「驱魔」这种言词。 「另外,真琴小姐,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拜托我……」 真琴偏了偏头,然而八云不以为意,只管对真琴附耳低语。 「办得到吗?」 「没问题。」真琴爽快地答应了。 总觉得,情况开始急转直下了。 「石井先生,麻烦你协助其琴小姐。」 「呃、啊、好!」话锋忽然转到石井头上,弄得他有点语无伦次。 「后藤大哥,那我们走吧。」 走—— 「要走去哪?」 「请你别拖拖拉拉的好吗?」八云快步走向病房门口。 被大学生颐指气使固然令人不服气,但眼下也只能听他的话了。 「好啦!」后藤随后跟上。 「欸,八云,那我呢?」 唯一没有被分派工作的晴香攫住正欲匆忙离去的八云。 「你可以回家了。」 「欸,八云!」 八云对晴香的执拗视若无睹,离开病房。 ——真是个我行我素的家伙。 后藤暗自嘀咕着,跟随八云走出病房。 4 在开车之前,后藤先用手机联络上畠,而这当然也是八云的指示。 「老爷子,拜托你的东西准备好了吗?」后藤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说得倒容易,我才准备好一项而已啦!剩下的全都要等到明天以后。」 「不能再快一点吗?」 「我也有其他工作要做耶!不要无理取闹行不行?况且,这些东西又不是归我管的。」 畠所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再说这件事是今天早上才委托他的,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备妥。 「他说只有准备好一项耶,怎么办?」后藤捣住话筒,询问身旁的八云。 「那项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是什么?」 「老头,那项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是什么?」后藤一字不漏地如实转达。 「灯。」 乍听之下还以为他在说右外野手(注4)。 「他说灯。」 「有那个就够了,接下来就见机行事吧……」八云咕哝道。 「那接下来咧?」 「请转告畠先生,将它送到井上麻美小姐的住处。」 难道八云打算现在就去那里吗?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不过既然都到了这节骨眼,我也不再多说,老子就奉陪到底吧! 「喂,老头,你能不能帮我把它送去某个地方?我给你地址。」 「免谈!刚才不是说过我很忙吗?」 臭老头,我要把你的头拧下来! ※注4:light与right以日语念出来都是ライト。 后藤被气得七窍生烟,只见八云将手机一把抢过来,说: 「畠先生,我是八云……能不能请您帮个忙呢?我现在打算过去驱魔……是的,我要解开密室的谜团。」八云边说边扬起嘴角。 「谢谢您的大力帮忙。」 语毕,八云将手机扔给后藤。 既然要插嘴,你不会一开始就自己跟他讲吗?受不了! 「后藤大哥,请你告诉畠先生地址。」 是是是,小的遵命。 *  *  * 后藤一抵达麻美消失的那栋大楼,便看到一名白袍老爷爷伫立在大门前,右手提着一个纸袋。 「嗨,八云,好久不见啦。」畠满脸好奇地上下打量八云。 ——你这样真的很恶心耶,拜托克制点好吗!若是不好好看着这个老头,搞不好八云马上就会被开肠剖 肚。 「畠先生,东西呢?」畠对八云亮出纸袋里的东西。 后藤没看过纸条就把他交给畠,因此完全不知道上头写着什么。 刚才他说是灯,但若只是普通的灯,根本没必要特地麻烦畠。 「这种的可以吗?」 「可以,谢谢您。后藤大哥,你在发什么呆?该走了。」 臭小子,不要把警察当作跑腿小弟好吗?等案子结束后,我一定要揍这家伙一拳!——后藤在心中暗自发誓,用借来的钥匙打开大门,与八云、畠一同进入大厅。 后藤按下电梯按钮。电梯正巧停在一楼,因此门马上就开了。 八云走进电梯,一边按着「开」的按钮。一边用手机拨号。 「你先按兵不动。」八云对话筒另一端的对象说道。 「搞什么呀!」听筒传出抗议声,对方想必是晴香吧。 「后藤大哥,帮我测量时间好吗?」后藤依言将视线移向手表的秒针。 「好啊。」 此言一出,八云随即按下「9」及「关」的按钮。 伴随着绞盘的卷动声,电梯开始启动。 「电话切断了。几秒?」当电梯来到三楼时,八云说道。 「十一秒。」 电梯持续上升,抵达九楼。 电梯门一开启,八云便往前狂冲,而后藤也紧追在后——出电梯后先直走再右转,然后再右转。之前步行时都没有注意到,原来这条走道如此狭窄。 「现在几秒?」抵达麻美家的门口后,八云说道。 「四十五秒。」后藤赶紧望向手表。 「切断电话后,过了三十四秒啊。看来这数字也并非不可能嘛。」 「你们到底在干嘛?」畠不疾不徐地从后方走来。 我哪知道啊!——后藤望向八云。 「我在做密室消失现象的验证实验。」八云眯着眼说道。 「八云,依现实情况来说,那种事有可能吗?」 面对畠的疑问,八云大大地摇摇头。 「畠先生,假如你的问题是『那是不是鬼魂作祟』,答案是no;如果你问的是『那是不是人为的圈套』,答案是yes。这点刚才已经得到证明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在我耳边大声嚷嚷行不行。」 八云再度夸张地抗议后藤的吵闹,但后藤认为听了方才那席话还能老神在在的人才奇怪。 「八云,这是怎么回事?」 「那不重要。后藤大哥,你有带这一户的钥匙吧?」 什么「那不重要」,臭小子! 后藤按捺着满腔的怒气,将麻美住处的钥匙递给八云。 八云很快地开门入内,而后藤、畠也尾随其后。 自从麻美消失后,这儿就再也没有人动过—— 「欸,八云,你也该解释一下了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藤忍不住发问。 「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的话还需要问你吗!」后藤烦躁地大吼道。 「这回的灵异现象,全部都是圈套。」八云竖起食指,抵着眉心说道。 「圈套?」 难道说麻美从密室消失、发生在这儿的灵异现象,全部都是人为的圈套? 「没错,现在起我会证明这一点。畠先生。」 八云一声令下,畠旋即从手中的纸袋掏出类似手电筒的东西,递给八云。 它看起来像是装设日光灯管的台灯,不过灯管却不是常见的白色,而是深蓝紫色。 「后藤大哥,你是在那扇落地窗看到女鬼的,对吧?」 八云指向通往阳台的落地窗。 「没错,就是那里!一个长发、血淋淋的女鬼就是从那扇窗户狠狠瞪着我,眼神看起来充满了怨念——」 后藤点头称是,紧接着八云将灯光的插头插进附近的插座。 「请你再看仔细一点。」八云按下灯光开关,蓝紫色光芒射向落地窗。 刹那间,一名女子的身影朦胧地浮现在窗上。 是当时那个女人—— 「什、什、这是——」 「原来如此啊!」畠的赞叹声掩盖了后藤的惊呼。 ——老头已经看出来了?可是我完全搞不懂耶。 「这是怎么回事啊!」 「老弟,你真的什么都不懂耶。这东西叫做紫光灯。」 畠盘起胳膊,嘲讽地说道。 「紫光灯?」 「没错。构造跟日光灯一样,但是它使用蓝紫色的玻璃,可以捕捉到一定的可见光。」 畠得意洋洋地讲解着,但后藤只觉得一头雾水。 「麻烦你说得简单易懂些。」 「也就是说,我们通常看不见以特殊萤光颜料所写出来的文字或图画,但只要用紫光灯一照,它们就会发光。」畠冷哼了一声。 「就是ktv包厢常用的那个啦。(注5)」 经八云补充说明,后藤才终于听懂。 先在窗上画好女子的画像,然后再用紫光灯一照,就可以上演落地窗浮现女鬼的戏码。 「可是,用颜料涂的话不怕被揭穿吗?」 「以前这种萤光颜料都是白色的,但是最近市面上也出现了透明颜料;现在画像看起来并不明显,可是当天你是在晚上看到这幅画,而且落地窗浮现女鬼之前房间还停电过一次,对吧?」 「嗯,没错。」后藤脑中鲜明地浮现当时的景象。 在女鬼出现前确实停电过一次,而正当他被女鬼吓得魂不附体时,灯又亮了。 如果能多花点时间盯着她瞧,应该就会发现那是一幅画;可是时间太短了,而这正是这出戏码成功的关键。 「控制电灯的应该不是墙上的开关,而是主谋者在某处另藏了一个遥控式开关。另外,『去死』这句话恐怕是暗藏在他处的小型音箱所播出来的,现在我没有道具,所以很难找出来,但是大概错不了……」 ※注5:有些日本的ktv包厢会运用相同原理在墙壁画上图案,关灯后就能看见缤纷的图画。 也就是说,这整个家就是一间人造鬼屋吗—— 此时,后藤脑中突然产生一个疑问。 「等等,如果这里本来就有机关,那么……」 后藤心中的疑惑,逐渐趋向肯定。 「没错。这一户的屋主麻美,知道这项计谋。」八云微微垂下眼来。 「为什么麻美明明知道,却故意隐瞒呢?」 「这只能问她本人了。」八云惆怅地说道。 难不成,这小子知道麻美在哪里? 再说,虽然灵异现象的谜团解开了,麻美消失之谜可还没解开啊!难道这也要问她本人吗? 后藤感到又迷惑又愤怒,心中五味杂陈的他,情绪即将爆发。 5 后藤不悦地驼背握着方向盘。 坐在副驾驶席的是猛打呵欠的八云,而坐在后座的则是正在贼笑的畠。 「好了,那麻美消失的谜团要怎么解开?」后藤望向副驾驶席的八云。 「你还没发现吗?」八云扬起嘴角笑道。 他一笑,畠也跟着阴森地笑了。这两个人看起来跟妖怪没两样。 「老弟,你还是一样迟钝耶。」畠摇着肩膀,嘲笑地说道。 「老头,我看你根本也没搞懂吧?」 「不要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笨。既然知道那是人为的圈套,要破解还不容易?」畠速答。 「你真的懂 ?」 「刚才不是实验过了吗?时间可是绰绰有余呢。」畠得意地摇头晃脑。 ——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不懂?超不爽的。 「后藤大哥,从切断电话后到冲到麻美小姐家门口,花了三十四秒对吧?」 或许是看后藤可怜吧?八云睡眼惺忪地开始讲解了。 「是啊,差不多吧。」 「既然麻美小姐知道这项圈套,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八云停顿了一下。后藤怱觉口干舌燥,咽下一口唾液。 「切断电话后,她自己在手机上抹上血液,然后离开住处。」 「你、你说什么!」 后藤惊讶地踩下煞车,害得八云与畠猛地往前倾。 「很危险耶!」 畠在后座尖声抗议,而后方来车也对后藤猛按喇叭。 「抱歉啦。」后藤干脆地认错,再度踩下油门。 不过,他觉得自己的反应是正常的,无动于衷的畠才奇怪。 「意思是说,是她自己搞消失啰?」后藤为了整理思绪,试探性地问道。 「没错。」八云不加思索地答腔。 「怎么可能!先不论那个灵媒,当时现场还有石井跟真琴在耶,她要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说这种话,就代表你已经中了主谋者设下的陷阱了。」 「这话怎么说?」 「你认为消失的麻美小姐是被害人,而且也认为石井先生和真琴小姐在现场看得一清二楚——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就是这项圈套的最主要关键。」 「难道麻美不是被害人?」 「不是。至今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做,但是刚才听了真琴小姐的证词,我总算推测出原因了。」 「这样啊……」 「是的。麻美小姐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自愿离开这儿的。」八云宣告。 诚如八云所言,后藤确实以为麻美被人强迫掳走,而且也以此作为所有判断的前提。 或许也因为麻美是真琴的朋友,他才会主观认定她是被害人,因此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解开密室之谜。 可是,既然是她自己走出住处,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所有人都被她这场独角戏骗得一愣一愣。然而,后藤还有一个疑问。 「确实,只要有三十四秒,就能离开她家;可是用不着三十四秒,我们就能在下电梯后看到她家了吧?况且,她应该没时间锁门吧?」 面对后藤的疑问,八云夸张地两手一摊,叹了口气。 ——干嘛?你这什么态度?我又不是在讲笑话。 「后藤大哥,你的眼睛瞎了对吧。」 「啥?」 ——臭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 「请你仔细想想,当你下电梯后,一下子就看见麻美小姐家的大门了吗?」 八云一问,后藤怱地想起刚才和八云做过的实验。 这栋大楼的走廊是ㄇ字形,必须拐两个弯才能抵达麻美的住处。 此外,走道也非常狭窄,跑在前方的八云挡住了他的视线,直到抵达门口前都几乎看不见该处的状况。 「也就是说……」 「没错。那天晚上前往麻美小姐住处的人是:石井先生、真琴小姐以及神山等三人,这个圈套能否成功,端看这三个人的出发顺序。」 「顺序……」 「是的。跑在最前面的人呢,有两个任务。」 「任务?」 「对。第一个任务,是挡住后方其他人的视线,以便争取时间。」 「这样啊。」 跑在最前面的人一边挡住后方的视线,一边确认麻美是否躲好了。 即使她来不及逃走,只要停下来或是假装跌倒,就能拖延时间。 「而另一个任务,就是负责锁门。」 「锁门?」 「正如后藤大哥所言,她顶多能顺利离开住处,应该没时间锁门,更何况匆忙锁门可能会节外生枝。」 「所以,才由跑在最前面的人锁门……」八云颔首。 麻美冲出家门后,先将钥匙藏在门附近,然后再躲到安全梯之类的地方。 接着,带头的人再取回钥匙,在假装转动门把时锁门,将钥匙藏在口袋里。 从管理员那儿借来钥匙、进入屋内后,再若无其事地将它放回桌上,大功告成。 说穿了,这圈套其实很简单—— 「而当时跑在最前面的人,就是……」说着说着,八云的眼神越发锐利。 对了,据石井所言,当时带头往前跑的人是—— 6 石井在真琴病房前的走廊,和晴香并肩坐在长椅上。 八云到底在想什么呢——? 石井也很想知道所有谜围的真相,所以愿意提供协助,但是他希望八云至少稍微解释一下。 「我实在搞不懂耶。」身旁的晴香说出了石井的心声。 「啊,喔,可是,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回家……」 「我绝对不要!」晴香打断了石井的话。 「呃,可是……」 事实上,八云确实命令晴香回家,况且万一情况恶化,难保晴香不会陷入危机——真琴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无论如何,石井都不希望晴香受伤。 「其实,我跟这案子也不算毫无瓜葛。」 「咦,是这样吗……」石井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我和泽口里佳小姐的父亲约好,要为她揭发真相……」 「这样子啊。」 「所以,我没办法半途而废。」晴香的语气透露出坚定。 真令人意想不到,晴香其实是一个顽固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她就会坚持到底。石井羡慕她的强悍。 ——换成了我,一定会临阵脱逃的。 「我明白了。晴香,我会负责保护你的。」石井挺起胸膛。 「请多关照。」晴香微笑着低头致意。 ——她真的好可爱唷~~ 「两位久等了。」换好衣服的真琴,从病房现身了。 她头上还缠着绷带,刚换上的白衬衫,领口也染着暗红色血迹。 「请问……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只是有点疼痛罢了……好了,我们走吧。」 「呃,那个……」石井唤住正欲迈出步伐的真琴。 「什么事?」 「你要去哪里?」 八云只对真琴附耳说出任务内容,因此虽说叫石井协助真琴,他却完全不知从何协助起。 真琴或许察觉到了这一点,恍然大悟地击掌。 「八云叫我把家父带来。」 「什么!」石井猛然往后一仰。 「为什么要找真琴的爸爸来呢?」晴香疑惑地偏了偏头。 「真琴小姐的父亲,是现任的警察署长。」 「哇,好厉害喔。」晴香惊呼一声,然而表情依然困惑。 「为什么要叫警察署长来呢?」 「这……我也不知道耶。」真琴若无其事地说着,石井听了不禁傻眼。 「不明就里地把警察署长叫来?我实在难以想像。」 虽说是女儿的请求,假如没有正当理由,他肯来吗? 「可是,既然八云都说了,那我想应该有必要叫他来。」 「我也这么认为。」真琴居然赞同晴香的歪理。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女性会如此鲁莽、大胆呢?晴香与真琴毫不理会心灵受到震撼的石井,迳 自一步步往出口而去。 「请、请等等我啊!」 石井连忙追着两人的背影往前冲,然后又跌倒了。 7 后藤将车子停在神山的事务所前方。 上一回,八云对神山的攻击毫无招架之力,连后藤都觉得八云的反应很反常。 不过,这次他应该有胜算吧?否则就不会特地前来了。 后藤按下大门对讲机的按钮,但是无人应门。神山不在吗—— 尽管不抱希望,他仍试探性地转动门把,结果门居然没锁。他对八云便了个眼色,八云颔首。 ——就是嘛!这样虽然是非法入侵民宅,不过总不能一直杵在门口吧? 「打扰啦!」 后藤边说边打开大门、进入屋内,八云和畠也尾随其后。 屋内灯是亮的,可是空无一人。一行人穿越厨房,来到客厅。 桌上有两杯用过的咖啡杯。看来,不久前还有人坐在这儿。 「神山!你在吗?」后藤朝着屋内大喊,但无人应声。 就算他在,也不可能乖乖出来吧。 「神山先生好像不在喔。」八云往前踏出一步。 「你怎么知道?」 「因为没有鞋子啊。」畠代替八云回答。 后藤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一点观察力都没有,也难怪会被当成傻瓜。 「你在吧?井上麻美小姐。」八云朝着客厅后方的门大喊道。 「什、什么?她在这里?」 「我们在解开密室之谜时,不就已经知道麻美小姐和神山同谋了吗?所以她当然在啊。」 八云无奈地摇摇头,接着说下去。 「附带一提,她也是那个谎称自己是饭田瑞穗,找我帮她调查灵异现象的人。」 饭田瑞穗—— 那是八云手上的另一件案子。这么一来,这两件案子就连结起来了。 「我查过大学的学生名单,当中并没有饭田瑞穗这号人物。麻美小姐,你的用意,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牵扯进来吧?」八云补充说明。 晴香所调查的,原来就是这部分啊—— 过了半晌,尾端的某扇门应声开启,一名女子踏进客厅。 她就是井上麻美—— 这是后藤和她第一次见面。这名将一头长发束在身后、微微俯身的女子,面色苍白得令人怀疑她是否还活着。 不过,她的眼中却绽放着强烈的光辉。 麻美拘谨地低头致意,彷佛早已预料到事情会演变至此。 她的左臂缠着绷带。沾染在手机上的血液是真正的鲜血,是她自己割腕,故意在现场留下血迹。 做到这种地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后藤逼问麻美。 一想到为她担忧、四处奔走的真琴,他满腹的怒火便益发猛烈。 「这并不是玩笑。」八云将手搭在后藤肩上,缓颊地说道。 「不是玩笑是什么?和那个灵媒合伙诈骗吗?」 「也不是。」 「那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后藤推开八云,揪住麻美的衣襟。 她毫不反抗,任凭后藤凶狠地威逼。那双微微半闭的眼眸,宛如即将熄灭的烛火。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快住手啊,笨蛋!」 畠从后方拽住后藤的胳膊,尽管后藤想甩开他,还是忍下来了。这把瘦弱的老骨头可禁不起摔,万一把他弄死就不好了 「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诈骗,而是复仇。」八云喃喃说道。 复仇——? 究竟要对谁复仇?后藤一点头绪也没有。 八云转向麻美,直直地注视着她,然后再度开口。 「你也是受害者,对吧?麻美小姐。」八云静静地说道。 此言一出,麻美顿时失了魂般地双膝跪地,一行清泪滑落她的脸颊。 她的反应,证明了八云的话是对的。 「喂,八云。你说她也是受害者,该不会……」 「你猜对了。她和泽口里佳小姐一样都是性侵案的被害人,而且是出自于同一名歹徒之手。麻美小姐由于没有提出告诉,因此这案子没有公开……」 「为什么你知道?」 「请你回想一下真琴小姐刚才说过的话。她说麻美小姐在大学四年级时曾经消失过一个月,我猜那就是案发的时间吧。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这个推测很牵强,不过也找不出她参与这一连串怪事的理由了。」 听到这儿,后藤总算隐约看出整件案子的脉络了。 遭受性侵的麻美和灵媒神山联手伪造灵异现象,目的是为了复仇。 之所以会如此大费周章,恐怕是为了将歹徒逼得精神崩溃,让他明白自己犯下的罪孽有多么沉重。 因此,他们才会提到同样遭受性侵而自杀的里佳,内心有多么怨恨。 「当我听到你凭空消失时,马上就猜到你可能是共犯,只是不明白明确的原因。」 八云的表情显得相当苦涩。听到这儿,后藤总算了解了。 ——我们大伙儿被圈套耍得团团转,但是看清真相最重要的关键,其实在于每个人之间的关连。 「……那一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你原本以为将再度迎向另一个平凡的明天,但是……」 麻美四肢着地,垂着头娓娓道来。 她的嗓音是如此的悲感,令人为之心痛。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连抵抗都办不到,只能默默忍耐,直到结束……」 「你……」后藤才刚开口,就被八云制止了。 八云并没有说什么,但眼神似乎示意着:让她说下去吧…… 「案发之后,最先跟我接触的女刑警说:『为什么不抵抗呢?那不就表示默许吗?』……我又不是警察,哪敢独自对抗一名持刀歹徒呢……」 麻美的话语,令身为警察的后藤感到肩头无比沉重。 依照现今日本的判断准则,假如被害人在遭曼性侵时没有积极抵抗,大多会被判定为「没有违反本人意愿」。 然而,诚如麻美所言,在那种生死交关的状况下,有多少人敢挺身反抗呢—— 一股无处发泄的怒气,随同血液在后藤体内奔流。 「所以,你没有提起告诉——不,是无法提起告诉。」八云蹲在麻美面前说道。 她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滴落在地,点了点头。 「不过,一旦将复仇作为自己人生的目标,你就失去自由了。你了解我的意思吧?」 面对语气温柔的八云,麻美再度颔首。 「请告诉我,神山先生人在哪里?」 「他……」麻美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来。 「我想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真的看得见鬼魂。」 语毕,八云将左眼的角膜变色片摘下。 朱红色的眼眸,映入麻美眼帘。 「我用的方法跟你们并不相同,不过大概可以达成你们的心愿。」 「原来你全都知道了。」 麻美定定地望着八云,而八云也点点头,说道: 「此外,有件事我非告诉他不可,那就是泽口里佳小姐死亡的真正原因……」 「真正的原因?」 「是的。我的目的是拯救里佳小姐,以及神山先生。」 「他去酒吧了。他说事态变得太快了,所以想动用蛮力解决。请你们……」 后藤无法判断八云的用意,不过似乎是打动麻美了。 她恳切地仰望着八云,说出神山的行踪。 「我明白了。」八云起身。 我知道接下来要干嘛了,直捣黄龙对吧!——后藤端正坐姿,对麻美说了声:「抱歉。」 到底是为什么而道歉,连后藤自己都不明白,但麻美默默地点头了。 「畠先生,她就拜托你了。另外,你能不能请井手内课长来一家叫做『snake』的酒吧?」 经八云这么一说,后藤才猛然想起:井手内的儿子也失踪了!该不会他也是共犯吧? 「可以是可以,但他会来吗?」 「假如他不想来,你就说我们知道他儿子在哪里。」 「真的吗?你真的知道?」后藤问道。 八云笑而不答,就这样走出事务所。 后藤再度望向麻美,然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我这个人口才不好,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所以只能以行动来证明了! 他转换心情,追向八云。 8 后藤伫立在酒吧那栋四层楼住商混合大楼前方。 太阳逐渐西沉,大楼的白牍染上了一片橙色。 身旁的八云表情异常凝重,就连方才在车上也只字不语。 这两人是旧识了,因此后藤清楚得很,当他露出这种表情时—— 「你是不是犹豫了?」八云那只红色左眼瞪向后藤。 「或许吧。」 换成是平常的他,绝对会矢口否认,如今却干脆地承认了。 「真稀奇,你居然这么坦率。」 「我一直都很坦率啊。」 ——天字第一号的别扭大王,少说这种笑掉人大牙的话了。 「好了,都已经来到这儿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真的有必要阻止这些事吗……」 「什么意思?」 「他们并没有犯下任何一项真正的犯罪——不,或许接下来就很难说了,但站在他们的立场来想,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说真的,我有权力阻止他们吗……」 八云的视线飘移不定,代表了他的心情。 对于不了解真相细节的后藤来说,他根本听不懂八云话中的含意,唯一能说的就是: 「别管他什么权力不权力的,也不要管什么善恶基准,我只是觉得不插手会让我心情很不爽罢了!你也跟我一样吧?」 八云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笑什么笑? 「这番话真像你的作风!也对,我不应该胡思乱想。」 语毕,八云止住笑意,直直地望向大楼。 ——看来他调遖好心情了。这才对嘛!虽然八云目空一切、装模作样,骨子里跟我也差不了多少啦。 「好,走吧!」 后藤拍拍自己的双颊,激励自己,接着踏出第一步——结果半途杀出程咬金,手机居然响了。 怎么挑这时候打来啊! 「谁啊?」 「啊,呃,我是石井。」 石井泫然欲泣的嗓音,从听筒另一端传了过来。 「干嘛?」 「呃,嗯……请问我该将署长带到哪里去才好呢?」 「喂,八云!真的要叫署长来吗?」后藤捣住话筒询问八霎。 「是啊,我刚才已经拜托过真琴小姐了。」 ——原来他在医院说的就是这档事啊? 刑事课长井手内加上警察署长,把这些人叫来干嘛?算了,想这么多也没用,我已经把希望赌在八云身上了。 「然后咧?要叫他去哪里?」 「当然是来这里啊?」也对喔。 「带他去那家酒吧。」后藤说完后,迳自切断通话。 ——事情也讲完了,那就再来一次—— 「走吧!」 「嗯,我们走吧。」 八云还没回答,后藤便率先迈出步伐。 两人走下通往酒吧的楼梯,伸手转动门把——但是转不动,因为门上锁了。 「麻烦你开一下门。」八云理所当然地说道。 ——好啦好啦,小的知道了。 别以为一个小小的门锁就能阻止老子!后藤朝门奋力一踢,然而门文风不动,只是门框稍微变形罢了。 后藤不死心,接连又踢了门两、三次。 「可恶!只不过是一扇门,嚣张什么啊!」 第四次时,门打开了。 「难道没有更安静的开门方法吗?」 「少啰唆!」 后藤对在身后嘀咕的八云怒吼一声,踏进酒吧中。 电灯没开,店内一片漆黑。不过,这里确实有人的气息。 后藤毫不犹豫地往酒吧内部迈进。 喀沙!后藤听见了。 他正想摆出防御架势,头部却冷不防挨上一记重击。 啪叽!断裂声随之而起,看来攻击他的凶器正是棍棒。 一条人影从他的眼角一闪而过。 「别以为这种东西能敲晕老子!」 后藤猛地扑向那条影子。抓到了!「嘎呀!」耳边传来猫咪被踩到尾巴的惨叫声,接着是一阵倒地声。 此时,眼前突然大放光明,后藤不自觉伸手遮眼。 「干嘛不先开灯再进去?后藤大哥,你真的笨到令人叹为观止耶。」 ——反正我就是笨啦! 「少啰哩啰嗦的,我要是开灯的话,岂不是会打草惊蛇吗?」 「从你踹开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打草惊蛇了啦!真是乱七八糟的。」 这臭小子,就只会出一张嘴—— 「少废话!你管我!」后藤回头揪住八云的领子。 「你流血了耶,而且血流如注喔。」八云笑道。 血——!后藤摸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湿湿黏黏的。一看,手上确实有血,而且脚边还躺着一支断掉的拖把。 ——可恶,哪来的王八蛋干的好事! 后藤一把揪起伏倒在地的那人的头发,抬起他的脸。 尽管鼻子周遭一片血红,后藤还是认得出来,他就是化名为村濑伸一的强暴犯——大利和志! 「呜……」一阵既像呻吟、又像呐喊的声音传人耳里。 后藤本以为是大利发出的声音,然而并不是他。八云率先听出声音的来源,指向酒吧一隅的洗手间。 ——要我过去是吧? 后藤放开大利,从餐桌间穿梭走向洗手间,伫立在门扉前。 据真琴所言,这间洗手间的镜子曾映照出女鬼,而这也是一连串怪事的开端。 等一下究竟会出现什么呢——? 后藤猛地打开门扉,刹时有个人从里面倾身倒地。他嘴上贴着胶带,四肢也被绳子捆绑着;脸上到处都有遭到殴打的痕迹,而且还流着鼻血。 他正是这家店的老板——八木庆太。 只见他额头冷汗直流,害怕地颤抖着。 「你没事吧?」后藤边说边将他嘴上的胶带撕下。 「女人!那个女人!我、我、我死定了!」 老板八木大吵大闹,彷佛一名吵着要妈妈的小孩。 后藤望向洗手间内侧,镜中正朦胧地浮现着一张女子的脸庞。 那是泽口里佳——她果然是因为含冤而死,而在阳间徘徊不去吗? 后藤回头望向八云。 「后藤大哥,麻烦你把那面镜子打破。」八云微笑地说。 小事一椿!后藤举起附近的椅子,朝洗手间的镜子奋力一丢——随着一声巨响,镜子瞬间碎裂。 「你就不能弄得再小声一点吗?」八云无奈地说道。这小子废话真多。 后藤再度望向洗手间内侧,泽口里佳依然伫立在破掉的镜子另一端。 「八云,解释一下吧。」 「请你看仔细一点,那是液晶萤幕啦。」 后藤依言重新望向镜子。乍看之下看不出来,不过那儿确实有一台液晶萤幕,上头正播放着影像。 「这是……」 「是圈套啦。」 「圈套。」 「没错。刚才你所打破的镜子是一种单向镜,只要关掉萤幕,它就会恢复为普通的镜子;可是一旦播出影像,萤幕亮光就会让镜子看起来像是浮现了女鬼。」 后藤想起侦讯室所使用的单向镜,这才恍然大悟。 单向镜是一种具有半穿透性的镜子,将它设置在两个房间中间,只要一个房间明亮、一个房间昏暗,明亮的那一侧就会变成镜子,而昏暗那一侧则变成玻璃。假如两边都明亮,就变成一片普通的玻璃。 这间洗手间的机关也是相同的原理。只要关掉萤幕电源,由于镜子后方变暗,另一侧看起来就像镜子;然而一旦打开开关,由于亮光使得两侧都很明亮,女鬼就会浮现在镜子上。 「其他的灵异现象,多半也是用单向镜跟紫光灯所设计出来的。」 说穿了,这圈套其实很简单。 「搞得这么大费周章!」 后藤拖出镜子内侧的液晶萤幕,丢到地板上。尽管萤幕出现裂痕,女鬼的影像依然反覆播放着。 「你也该现身了吧?神山荣治先生。」 八云从洗手间望向吧台,一边问道。 对了,井上麻美说神山人在这里,但他到底在哪里?那个假灵媒躲到哪儿去了? 后藤环顾店内。 「井上麻美小姐已经说出一切了,你的神通力对我是起不了作用的。」 八云的声音回荡在酒吧中。 不久,吧台后方的一扇小门应声开启,神山终于现身。 他仍旧穿着那一套黑西装,双眼一片赤红。 「我早就料到你会来了,齐藤八云。」 明明已经没有退路,神山的语气却一派老神在在。 他泰然自若,脸上甚至浮现一抹游刃有余的笑容。都到了这个节骨眼,难不成他手上还有什么筹码? 「我猜得果然没错。你唆使麻美小姐使用化名,意图将我卷进这件案子里:就连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对吧?」 八云以不输给神山的冷静语气说道。 「我没看走眼,你的直觉确实很敏锐。」 「我真不知道你是在夸奖我,还是在挖苦我。」 八云缓步走向神山,一边说道。 「当然是在夸奖你啊。不,我或许有点太小看你了。」 「什么意思?」 「你出现得太早了。」 八云和神山笔直地四目相交,迸发出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唯有这两人,掌控着一切的状况。 不过,后藤就不一样了。他至今只认为是麻美为了报复强暴犯大利,才伙同灵媒神山引发这一连串风波。 然而,看着眼前这两人,他总觉得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 为什么神山要参与麻美的计划呢?为什么八木和井手内的儿子裕也会遭受牵连呢? 此外,八云为什么要把署长跟井手内找来这儿呢? 「喂,八云,你也该解释一下了吧?」 「后藤大哥,劝你最好养成把资料看仔细的习惯。」 「啥?现在跟我讲这种废话干嘛?别卖关子了。」 面对穷追不舍的后藤,八云只能苦笑着搔搔头发。 「好吧,我就来解释一下。不过在那之前——神山先生,请你先把那对让人看了不舒服的角膜变色片摘下来。」 八云转向神山。 原来那双红眼睛是假的啊!可是,后藤确实看过神山从一双黑眸摘下角膜变色片,然后眼睛就变成红色了。 「喂,八云,可是那家伙他……」 「那是一种叫做『palm』的手法,属于把硬币等物藏在自己掌心的初阶魔术。」 「魔术?」 「是的。他假装把角膜变色片摘下,实际上是把红色角膜变色片戴上去。接着,他只要再将事先藏在掌心的另一片角膜变色片亮出来,假装那是刚摘下的隐形眼镜,就能蒙骗过关。」 八云比手划脚地解释道。 神山听了后高声大笑,间接证明了八云所言不俨。 「亏我自己还觉得挺中意的呢。」 说着说着,神山将红色角膜变色片摘了下来。 「那么,我们言归正传吧。」八云悄悄地以食指抵着眉心。 「首先,我想先跟你确认一件事。假如我猜错了,这将完全推翻我的推论。」 喂喂喂,八云,你干嘛说出这种跟亮底牌没两样的话啊? 你事先说出这种话,对方不就能随心所欲地把答案改成对自己有利的方向了吗?为什么不跟平常一样故弄玄虚呢? 八云毫不理会忧心的后藤,继续往下说道: 「我刚才也说过了,这只是我个人的直觉而已,没有任何证据,不过……神山先生,你是泽口里佳小姐的男友,对吧?」 「你说自己没有证据,但我看你的口气倒是很有把握嘛。」 神山缅腼地撇了撇鼻子。 「你说的是真的吗?」后藤扬声大叫,结果被八云瞪了一眼。 「神山先生,请你回答我。是yes吗?还是……」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对啊。八云,为什么?」后藤高声附和道。 「后藤大哥,所以我才叫你要仔细看资料嘛。」 ——这是两码子事吧? 「你在胡说什么啊?资料上面又没有写泽口里佳的男友叫什么名字。」 「我说过这只是推测啊!不过,只要看过资料,任何人都会联想到这一点。」 「有听没有懂。」 累积在后藤体内的烦躁,已经濒临爆发边缘了。 「神山先生原本是一名老师,而且任职于泽口里佳小姐的母校。」 ——原来如此啊!我还真是一点都没注意到!可是,他们只是同一所学校的老师跟学生,不代表是一对情侣啊。 八云彷佛看出了后藤心中的疑问,继续说道: 「不光是这样而已。神山先生明明接触了泽口里佳小姐的亡魂,却装作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这未免太不自然了;我当然会认为他肯定隐瞒着什么。」 八云说得确实有理。 即使泽口里佳不是神山班上的学生,他也不应该在知道她的名字和长相后,依然表现得无动于衷。 「这么一想就会发现,他辞去教职的时期和她自杀的时期恰好重叠;再仔细想想,就会想起曾有个女学生成天缠着神山老师。后藤大哥,那个学生叫做什么各字?」 对喔,我跟八云提过那个姓间宫的女老师所说的话。 「我记得叫做……好像叫川口还是山口……啊!」后藤不自觉惊呼。 对了,那个姓间宫的老师根本没记清楚! 「你察觉到了吧?我知道自己的联想有点牵强,但那个人八成姓泽口。」 神山大大地吐出一口气,从柜台后方走出来。 后藤能从神山的神情看出,他已经放弃反驳八云了—— 「里佳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她的梦想是当一名老师 ,而且令人开心的是,她是因为我才想当老师的。尽管她有些地方有点顽固,却是一个意志坚强、有上进心的女孩。」 神山淡淡地说着,彷佛朗诵着一本教科书。 不过,后藤认为他是刻意强装镇定,其实内心波涛汹涌。 「你是为了帮里佳小姐复仇,才策划出这次的计划吧?」 神山听了八云的话语,刹时露出苦笑。 「喂,八云,策划人不是那个麻美吗?」 「不是。」八云毫不犹豫地给予后藤否定的答案。 「这全都是神山先生一手策划的。神山先生把被性侵案毁掉人生的人聚集在一起,合力实行这回的计划。」 「呜——」忽然传来一阵呻吟声。 迄今横躺在地的大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坐在附近的椅子上,掩面垂头。 不知他是意识模糊还是放弃逃走,动作极为缓慢。 「这一切全都是那家伙的欲望所引起的!」后藤怒气冲冲地瞪向大利。 ——揍他一拳还不够消我的气,至少得再揍他两、三拳才行! 「后藤大哥,你说错了。他是神山先生那边的人。」 「啥?」 ——那家伙可是强暴犯耶!他毁了别人的人生还不够,居然还贩卖自己的犯罪影片来谋利,舒舒服服地过他的好日子,简直是猪狗不如! 这种人为什么要跟神山同谋—— 「刚好特别来宾也到齐了,我们进入正题吧。」 八云望向门口,而后藤也随之一望,看见井手内伫立在那儿。 9 刚才八云拜托畠叫井手内过来这里,但依后藤看来,找他来简直大错特错。 「后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听说裕也在才过来的,这些家伙是什么人啊?」 井手内慢慢地环顾四周,一边说道。 ——你看吧!我就说不该找他来嘛! 「他知道令郎现在在什么地方。」八云指向神山。 「你……你把我儿子藏到哪里去丁!」井手内怱地勃然大怒,扑向神山。 后藤还是头一次看到井手内如此失去理智。 这家伙再怎么说,也是一名父亲啊—— 「后藤大哥,请你制止他们。」 受不了,还不都是你造成的。 后藤挡在井手内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他。 「放手!王八蛋!」 井手内宛如小孩打架般地乱挥乱打,但比蛮力是比不过后藤的。 只见后藤将井手内压制在地,对着跌了个倒栽葱、一脸愕然的他大喝道: 「给我冷静点!」 「我、我已经够冷静了!」井手内缓缓起身说道。 尽管他上气不接下气,看来似乎稍微冷静了一些。 「喂,八云,干嘛把这家伙叫来?」 「想也知道是因为他跟案子有关系啊。」八云理所当然地回嘴。 不过,后藤仍然一头雾水。 八云对后藤置之不理,迳自走近四肢被捆绑、倒在地上的八木面前。 「后藤大哥,你来这边帮我一下。」 八云解开绑在八木脚上的绳索,而当后藤想解开绑在他手上的绳索时,八云却说:「那边的绳索最好不要解开。」 后藤已经没力气一一跟八云计较了。他默默地帮忙松开八木脚上的绳子,而双手则依然维持原样,让八木坐在椅子上。 「好了,这件案子的关键,就在于分辨谁是『设计』的那一方,以及『被设计』的那一方。」 八云环视众人一圈,接着说道。 ——意思是说,分辨谁是加害者,谁是受害者吗? 「话先说在前头,在这儿参与聚会、目睹假的灵异现象的人,全都是特意找来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也就是说,聚会的成员非这群人不可。这是经过严谨的事前计划,才召集来的成员。」 「我不想听这些,快告诉我裕也在哪里!话说回来,你是谁啊!少给我装模作样!」 井手内猛拍桌子,打断八云的解说。 不过八云非但毫不畏惧,还挑起单眉,露骨地露出不悦的表情。 「后藤大哥,那个人好吵喔,他平常就是那副德行吗?」 「他今天可比平常安静多了。」后藤咂嘴地说道。 ——也不想想是你自己叫他来的,说这什么鬼话?说到底,只要有这家伙在,每件事都会变得很复杂。 八云无奈地叹口气,缓步走向井手内,附耳说道: 「我看你好像没有发现,还是来介绍一下好了。这位是整形变脸过的大利和志先生。」 八云呢喃着指向大利。 刹那间,井手内脸色为之一变。是惊讶……不对,后藤觉得井手内好像畏惧着什么。 八云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井手内先生安分多了,咱们言归正传吧。后藤大哥,我们在色情网站所看到的那个影片,歹徒的手臂有剌青吧?」 「是啊。」 那是一条蛇缠绕着十字架的刺青—— 「而泽口里佳小姐的日记中也有同样的图案。我想,她所画的恐怕是关于强暴犯的线索。」!没错,而这也是使我们发现大利跟伸一是同一个人的契机。 八云走向大利。 「大利先生,让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大利毫不犹豫地卷起袖子,亮出自己的右臂——没有刺青! ——怎么回事? 「后藤大哥,我刚才也说过了,只要你好好看过资料,就不会被这种东西所骗。」 「什么?」 「也就是说,身为性侵案加害者的大利和志先生身上如果有刺青,资料中肯定会记载这项身体特征,可是上头并没有这项纪录。」 没错。逮捕嫌犯时,不只歹徒的身高、体重、指纹会列入纪录,就连痣、刺青之类的身体特征也不会放过。 然而,资料中却没完全写到大利身上的刺青。 「可是,之前……」 「后藤大哥,你之前所看到的刺青是画上去的,而且左右还画反了。」 这么说来,难道是—— 一股嫌恶感,在后藤心中逐渐扩散。 「你说大利先生的手臂在酒吧闹鬼时受伤了,对吧。」 「是啊。」 后藤上次来这家酒吧时,大利的手臂突然在黑暗中流血。 「这就代表他是神山先生那边的人,才能玩这种把戏。事实上,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我说过好多次了,死者的灵魂是思念的集合体,几乎不可能产生物理影响力。」 说到这儿,八云瞥向神山。 后藤想起之前神山与八云争论亡灵的存在定义那一幕。当时情势看起来对神山相当有利,但现在他们俩的立场却反了过来。 这次八云之所以不坚持将自己的推论说完,八成是出于这个原因。 尽管八云没有说出口,但他恐怕对自己那一套亡灵定义产生了疑虑。若非如此,他早就发现真相了。 以八云的定义来看那些灵异现象,说穿了只是一连串闹剧罢了。 不过,后藤自己也被骗得团团转,所以没有资格取笑八云。 「为了制造闹鬼的假象,他们故意让大家看到大利先生手上的刺青,这全是为了让真正的目标心生畏惧,告诉他:我们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 「喂,你说的『真正的目标』到底是谁啊?」 八云没有回答后藤的问题,缓缓地走向酒吧老板八木。 八 终章 在那之后 石井来到挂着「电影研究同好会」这块牌子的门前。 此行是为了告知案件结束后的状况,其实这本来是后藤的任务,但这次他不便前来。 「我又不会吃了你,尽管进来吧。」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令石井吓了一跳。 声音确实是从门的另一侧传来的。那只红色左眼难道还会透视? 石井压抑着心中的恐惧感,打开门扉。这间社办的主人还是老样子,睡眼惺忪地坐存面向房门的椅子上,搔着那一头乱发。 「啊,您好。」 「请坐。」相对于战战兢兢的石井,八云倒是气定神闲。 石井依言坐下。八云边打呵欠边起身,打开房间一隅的冰箱。 「石井先生,要喝茶吗?」 「啊,好。」 八云拿着两罐瓶装茶回到座位。 「那么,事情发展得怎么样了?」 八云喝下一口茶,在椅子上坐定。 「嗯,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了……」 「太拘谨了。」 「咦?」 「石井先生,你的年纪比我大,说话不必这么客套。」 「啊,喔。」说归说,但这习惯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或许是同情不知该如何说出下一句的石井吧?「算了,没关系。」八云如此说道,示意他进入正题。 「真琴小姐将警方背地里的勾当一字不漏地报导出来,上头想瞒也瞒不了了。」 真琴的报导被列为头条要闻,紧接着各大报章杂志开始争相报导,过了一周仍然沸沸扬扬,变成了一大丑闻。 伃细想想,真是讽刺啊;警方的历史性丑闻,竟然是警察署长的女儿所报导出来的。 昨天真琴打电话给石井,说她父亲跟她断绝关系了。 尽管她嘴上说「心情爽快多了」,但石井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一件案子竟使这么多人受到波及,一点一滴地扭曲每个人的人生。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石井认为:如果没有后藤和八云,说不定相关人士所受到的影响会更加巨大。 「我在报纸上看到署长辞职了,其他的呢?」 「井手内课长受到免职处分,现在警方正在侦办中。」 虽然他是罪有应得,石井还是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天理难容,但是真的能因此就认定井手内是个十足的坏人吗? 「他的儿子呢?」 「啊,是。前几天找到他了。我们对他说明了来龙去脉,但他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接受;他的心情,应该跟浦岛太郎差不多吧。」 「你真会说话。」八云赏脸地对石井的冷笑话报以微笑。 石井惊觉自己比想像中还畅谈无阻,他忽然觉得方才紧张兮兮的自己,实在是太傻了。 晴香说过的话语倏地浮现在石井脑中——八云他是个很好的人喔。说不定,石井真的误会他了。 「然后呢?那个大叔怎么了?」八云抛出最重要的问题。 关于这一点,石井着实很难回答。 「还不清楚。这次后藤刑警并没有犯下任何错……嗯,不过对署长使出头槌可能不太妥当吧。」 「那一幕超精彩的。」八云噗哧一笑,似乎忆起了当时的情景。 「这又不是什么笑话。」 「哪有,那就是个笑话啊!署长的门牙插在后藤大哥的额头上耶!你知道后藤大哥后来做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 「后藤大哥拔下额头上的门牙,把它放回翻白眼的署长口中,还对我说:『八云,强力胶。』他居然想蒙混过去耶!」 八云笑得更大声了。 ——呃,我还是觉得这没什么好笑的耶。 「总而言之,假如开除一名踢爆警方内部丑闻的刑警,对社会大众交待不过去,因此上头并没有给予什么处分,但是……」 问题还在后面。 「后藤大哥变成了组织的背叛者,对吧?」 「是的。」 八云果然敏锐。表面上没有什么处分,但是叛徒这张标签将会跟着他一辈子。 只要他一天待在警界,就一天无法逃避这污名。 「我也不知道后藤刑警今后会怎么做。」 「这个嘛,反正不管那个大叔选择哪一条路,都跟我没关系。我倒希望他能辞掉警察这工作,省得每次都给我添麻烦。」 八云边打呵欠边说道。 ——居然说出这种话!我本来还以为他本质很善良,看来他果然是个冷血动物。 「那么,神山呢?」笑完之后,八云眯着眼问道。 「当消防队冲进去时,已经……」 「这样啊。」 八云表面上无动于衷,眼神却蒙上一层阴霾。 在石井看来,神山本人才是真正的地缚灵;他为了复仇而束缚自己的灵魂,真是个可悲的男人—— 但是事实上,假如他不这么做,恐怕永远都无法调适自己的心情。 「呃,不瞒你说,我有一个疑问想请教一下。」 「什么疑问?」 坦白说,这也不算是石井的疑问,而是后藤的疑问。 在地下酒吧中,八云朗读了里佳遗书的一部分内容,可是那封遗书是在井手内家中找到的。 里佳自杀后,井手内担心遗书中藏有嫌犯的线索,因此将它抢了过来。然而,当中并没有任何相关的记载;井手内总算安心,想将它放回去,却错失了放回原位的时机。 如果神山看了那封遗书,明白里佳的心声,或许就不会引发一连串的风波;想来真令人五味杂陈,一些小小的误会,竟能将人心的黑暗面助长至此。 言归正传,后藤和石井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八云知道遗书的内容。 「我是指遗书。你是怎么知道遗书的内容的?」 「因为我会读心术。」八云眼神锐利地说道。 石井为之一惊。他会读心?天啊,太可怕了!他现在该不会在读我的心吧? 石井顿时变得口干舌燥,害怕得不得了。八云笑了笑。 「我是跟你开玩笑啦!别这么害怕嘛。」 「老天,拜托你饶了我吧。」石井打开罐装茶,饮茶润喉。 八云伸手拿起放在附近书柜上的里佳日记,摊开来给石井看。 其中有几页被撕掉了。 「我想,她应该是将写在日记中的心情直接撕下来,当作自己的遗书;我从前几页的笔痕中稍微看出几个字,然后再一一猜测原本的内容——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喔——!」石井惊叹道。 「你在得意什么呀?做这件苦差事的人明明是我。」 一边抗议一边进入屋内的人,正是晴香。 「晴、晴香!」 「这很简单好吗?谁不会做啊。」八云满脸不耐地搔搔头。 「你又瞧不起人了!下次我绝对不会再帮你了!」 晴香吐出舌头。她这表情也好可爱喔—— 「哎唷,你别这么说嘛,那条项链戴在你身上还满好看的啊。」 八云机械化地说着,彷佛在念课文。 「什么嘛,你现在才想讨好我,已经太迟啦!啊——!你怎么随便喝我的茶呀!」 「咦?」石井闻言,刹时大惊失色。 该不会这是晴香的茶——石井凝视自己手中的罐装茶。 「不、不、不好意思,我……」石井站起身来,深深一鞠躬。 「石井 先生,这不是你的错,有错的人是……」晴香瞪向八云。 「谁教你随便使用别人的冰箱。」八云忍着呵欠说道。 「讨厌!你在这方面真的很随便耶!」晴香逼近八云。 「啊!吵死了啦!」 一阵怒吼响彻整间房间。这声音是—— 在场的所有人,全将视线集中在门口。 衬衫皱巴巴、领带松垮、虎背熊腰的后藤,正伫立在那儿。 「干嘛啦!你们这样很恶心耶!」后藤一如往常地抱怨道。 「后、后、后藤刑警,我好担心你喔!」石井攀住后藤。 「干嘛担心我?」 「我还以为后藤刑警会辞职呢。」 「我干嘛辞职?」 「呃,因为……」石井一时语塞。 「石井先生担心你会因为在警界被孤立而告别警界啦,真是白担心了。」 八云代替石井解释道。 「你在鬼扯什么啊?老子早就被孤立了啦!」 后藤边咆哮边敲了石井的头一记。 ——后藤刑警,这种话不值得说这么大声吧~~ 「不说这个了,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石井,走了!」后藤猛拽石井的手。 「走?走去哪?」 「废话,当然是去办案啊!」后藤再度怒吼。 ——办案?不是才刚办完一件案子吗? 「喂!八云,你也一起来!」 「不要。」八云速答。 「你说什么?」 「你现在已经欠我两笔人情了,想叫我帮忙就先还人情吧。」 「少啰嗦!对了,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发誓要在结案后揍你一拳!」 后藤扑向八云。 石井拚命地抓着后藤想制止他,但当事人八云却老神在在地仰靠在椅背上。 至于晴香,则在一旁边看边笑。 ——真是的,拜托你们饶了我吧! 此时的石井尚未发现,一团巨大的黑影正朝着自己逼近。 附加档案 归还 结案之后,已经过了一星期。 我朝着b栋校舍后方的「电影研究同好会」社办迈步而去,此行是为了造访全校首届一指的别扭大王——齐藤八云。 这次我不是来麻烦他的。今天上半学期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明天起就是暑假了;我打算回长野的老家过暑假,因此想在出发前先来见那个臭脸男一面。 况且,我也还没有为前阵子收到的项链向他道谢。 「嗨!」 我打开房门,只见八云依旧坐在老位子,搔着自己那头乱发。 这儿热得跟三温暖一样。 「怎么,是你啊?」八云睡眼惺忪地望着我,忍着呵欠说道。 「什么态度嘛,人家特地来找你耶。」 「我又没叫你来。」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假如认真地看待八云所说的每一句话,怎么气都气不完,因此我只好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抱歉,我现在要出门了。」 「出门?」 「对,因为上一桩案子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八云满脸不耐地搔了搔头发。 「上一桩案子是指……神山先生?」 「是啊。」 「那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还没呢,我得把这东西还回去才行。」八云亮出右手的红色封皮日记本。 「啊!」 那是里佳小姐的日记。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日记还没还回去呢。 这是我向她父亲借来的东西。脑中不禁浮现他那张哀伤的表情;我答应他要找出里佳之死的真正原因,而如今也真相太白了。 「欸,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凝视着八云说道。 老实说,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那个人深信自己的女儿不是死于自杀,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见了他之后,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无论怎么安慰他,好像都无济于事。 不过,我还是有义务见他一面。 「随便你。」 八云起初露出为难的表情,但还是叹了口气答应我同行,将日记本递给我。 没错,我有责任带着这本日记。 我点点头,收下日记本。 「动作快一点啊。」八云边说边走出屋外。 慢着,你不锁门吗?这个人真是超级随便—— 我从冰箱中取出钥匙将门锁好,紧接着匆匆追向八云。 我原本以为八云会直接拜访里佳的父亲,但他说有个地方得先过去一趟,而那个地方正是——里佳小姐自杀的大楼。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对,因为我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 八云回覆我的问题,在夏日阳光中眯起眼来,仰望大楼屋顶。 而我,也和八云并肩望向天空。 到了这一刻,即使迟钝如我,也终于明白八云为何而来了。 之前来这儿时,里佳小姐一次又一次地从屋顶上跳楼自杀。 如今案件终结,她变得怎么样了呢? 我想在会见里佳小姐父亲前先知道这一点。这将成为他的一丝救赎。 ——里佳小姐变得怎么样了? 还来不及开口,八云便发足迈向大门旁的管理员室。 八云像上次一样拜托管理员帮他开门,借走屋顶的钥匙。 我默默地跟着八云搭上电梯,在两人差点肩碰肩的狭窄空间中悄悄瞥向八云。 微微汗湿的胸膛,在白色衬衫的缝隙间若隐若现;他的肌肤,白皙得俨如陶器。 我的脑中蓦然浮现当时的情景。 在那条铁路沿线的道路,八云悄悄地将从里佳父亲手中收下日记、泪流满面的我拥入怀中。 那时我心中百感交集,不明所以地埋在他胸口哭泣;现在回头一想,我突然觉得好害羞,面红耳赤地将视线落在脚边。 「怎么了?」八云这一唤,令我为之一惊。 「没、没什么。」 「嘴馋是无所谓啦,可是你也不要那么爱吃。」 喂,你到底是哪条神经接错线,怎么会想到那里去?真的很令人生气耶! 我原本想回嘴,但又不方便把自己真正的心声说出来,只好没好气地说声:「讨厌!」 我们搭电梯来到顶楼,接着爬楼梯走到屋顶,用借来的钥匙把门打开,走到外头。 我伸手遮着日光,仰望艳阳高照的夏日天空。 积雨云如烟般袅袅升上蔚蓝的天空,远方传来一阵阵蝉鸣;八云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笔直地伫立在矮墙上。 微风吹来,轻拂着八云的白色衬衫。 一瞬间,我还以为八云要跳下去了;因为他是个无拘无束,如云般漂泊的人。 近在眼前的八云,看起来却如此遥不可及。 「她不在这儿。」八云望着天空,喃喃地说道。 「难道是神山先生……」 「嗯,一定是他把她接走了。」 「这一次,他会不会接受里佳小姐呢?」 「我不知道。」八云回过头来,纵身跃下矮墙。 他的眼神好哀伤。八云果然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才会为了这桩案子迷惘、烦恼。 「我们就相信他吧!」我对八云微微一笑。 或许是我一相情愿,不过我还是想相信他。 「你可真天真啊。」八云略微缅腼地搔搔鼻头,俯下身去。 「反正我就是天真嘛!」 「你嚣张什么啊。」 「我才没有嚣张呢!我和别扭的某人不同,行事坦率得很。」 「与其说坦率,还不如说是少根筋。」 「什么意思嘛?」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哑口无言,只好气得直跺脚。 八云得意洋洋地露出贼笑。明知自己斗嘴斗不过八云,我还是觉得好不甘心。 「好了,我们走吧。」八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快步从我身旁直行而去。 正当我想追过去时,走到门前的八云忽然停下脚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怎么了?」我才刚开口,八云便回过头来。 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己和他四目相对,但其实不是。八云略显讶异地望向我的身后,注视着某一点。 「居然还在……」八云沙哑地说道。 瞧他这反应,莫非是里佳小姐—— 我循着八云的视线转过头去,却空无一人。 刚才还说要相信神山先生接纳了里佳小姐,而且也一同升天了,怎么如今…… 到头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徒劳无功吗? 假如真是如此,那也未免太可悲了。 「我明白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八云说道。我将视线投回八云身上。 他的表情和方才不同,稍微温和了一些。 「里佳小姐在吗?」 「她这次真的走了。」八云仰望着天空答道。 「她说了什么?」 「她要我帮她传话。」 「传话?」 「她希望我转告她父亲——」 「什么?」 「现在,我正打算去告诉他。」八云的嗓声,听起来似乎有一丝羞赧。 没错,还有事情等着我们俩去做呢。 我点点头,和八云并肩而行。 结案之后,已经过了一星期。 我朝着b栋校舍后方的「电影研究同好会」社办迈步而去,此行是为了造访全校首届一指的别扭大王——齐藤八云。 这次我不是来麻烦他的。今天上半学期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明天起就是暑假了;我打算回长野的老家过暑假,因此想在出发前先来见那个臭脸男一面。 况且,我也还没有为前阵子收到的项链向他道谢。 「嗨!」 我打开房门,只见八云依旧坐在老位子,搔着自己那头乱发。 这儿热得跟三温暖一样。 「怎么,是你啊?」八云睡眼惺忪地望着我,忍着呵欠说道。 「什么态度嘛,人家特地来找你耶。」 「我又没叫你来。」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假如认真地看待八云所说的每一句话,怎么气都气不完,因此我只好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抱歉,我现在要出门了。」 「出门?」 「对,因为上一桩案子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八云满脸不耐地搔了搔头发。 「上一桩案子是指……神山先生?」 「是啊。」 「那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还没呢,我得把这东西还回去才行。」八云亮出右手的红色封皮日记本。 「啊!」 那是里佳小姐的日记。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日记还没还回去呢。 这是我向她父亲借来的东西。脑中不禁浮现他那张哀伤的表情;我答应他要找出里佳之死的真正原因,而如今也真相太白了。 「欸,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凝视着八云说道。 老实说,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那个人深信自己的女儿不是死于自杀,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见了他之后,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无论怎么安慰他,好像都无济于事。 不过,我还是有义务见他一面。 「随便你。」 八云起初露出为难的表情,但还是叹了口气答应我同行,将日记本递给我。 没错,我有责任带着这本日记。 我点点头,收下日记本。 「动作快一点啊。」八云边说边走出屋外。 慢着,你不锁门吗?这个人真是超级随便—— 我从冰箱中取出钥匙将门锁好,紧接着匆匆追向八云。 我原本以为八云会直接拜访里佳的父亲,但他说有个地方得先过去一趟,而那个地方正是——里佳小姐自杀的大楼。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对,因为我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 八云回覆我的问题,在夏日阳光中眯起眼来,仰望大楼屋顶。 而我,也和八云并肩望向天空。 到了这一刻,即使迟钝如我,也终于明白八云为何而来了。 之前来这儿时,里佳小姐一次又一次地从屋顶上跳楼自杀。 如今案件终结,她变得怎么样了呢? 我想在会见里佳小姐父亲前先知道这一点。这将成为他的一丝救赎。 ——里佳小姐变得怎么样了? 还来不及开口,八云便发足迈向大门旁的管理员室。 八云像上次一样拜托管理员帮他开门,借走屋顶的钥匙。 我默默地跟着八云搭上电梯,在两人差点肩碰肩的狭窄空间中悄悄瞥向八云。 微微汗湿的胸膛,在白色衬衫的缝隙间若隐若现;他的肌肤,白皙得俨如陶器。 我的脑中蓦然浮现当时的情景。 在那条铁路沿线的道路,八云悄悄地将从里佳父亲手中收下日记、泪流满面的我拥入怀中。 那时我心中百感交集,不明所以地埋在他胸口哭泣;现在回头一想,我突然觉得好害羞,面红耳赤地将视线落在脚边。 「怎么了?」八云这一唤,令我为之一惊。 「没、没什么。」 「嘴馋是无所谓啦,可是你也不要那么爱吃。」 喂,你到底是哪条神经接错线,怎么会想到那里去?真的很令人生气耶! 我原本想回嘴,但又不方便把自己真正的心声说出来,只好没好气地说声:「讨厌!」 我们搭电梯来到顶楼,接着爬楼梯走到屋顶,用借来的钥匙把门打开,走到外头。 我伸手遮着日光,仰望艳阳高照的夏日天空。 积雨云如烟般袅袅升上蔚蓝的天空,远方传来一阵阵蝉鸣;八云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笔直地伫立在矮墙上。 微风吹来,轻拂着八云的白色衬衫。 一瞬间,我还以为八云要跳下去了;因为他是个无拘无束,如云般漂泊的人。 近在眼前的八云,看起来却如此遥不可及。 「她不在这儿。」八云望着天空,喃喃地说道。 「难道是神山先生……」 「嗯,一定是他把她接走了。」 「这一次,他会不会接受里佳小姐呢?」 「我不知道。」八云回过头来,纵身跃下矮墙。 他的眼神好哀伤。八云果然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才会为了这桩案子迷惘、烦恼。 「我们就相信他吧!」我对八云微微一笑。 或许是我一相情愿,不过我还是想相信他。 「你可真天真啊。」八云略微缅腼地搔搔鼻头,俯下身去。 「反正我就是天真嘛!」 「你嚣张什么啊。」 「我才没有嚣张呢!我和别扭的某人不同,行事坦率得很。」 「与其说坦率,还不如说是少根筋。」 「什么意思嘛?」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哑口无言,只好气得直跺脚。 八云得意洋洋地露出贼笑。明知自己斗嘴斗不过八云,我还是觉得好不甘心。 「好了,我们走吧。」八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快步从我身旁直行而去。 正当我想追过去时,走到门前的八云忽然停下脚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怎么了?」我才刚开口,八云便回过头来。 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己和他四目相对,但其实不是。八云略显讶异地望向我的身后,注视着某一点。 「居然还在……」八云沙哑地说道。 瞧他这反应,莫非是里佳小姐—— 我循着八云的视线转过头去,却空无一人。 刚才还说要相信神山先生接纳了里佳小姐,而且也一同升天了,怎么如今…… 到头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徒劳无功吗? 假如真是如此,那也未免太可悲了。 「我明白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八云说道。我将视线投回八云身上。 他的表情和方才不同,稍微温和了一些。 「里佳小姐在吗?」 「她这次真的走了。」八云仰望着天空答道。 「她说了什么?」 「她要我帮她传话。」 「传话?」 「她希望我转告她父亲——」 「什么?」 「现在,我正打算去告诉他。」八云的嗓声,听起来似乎有一丝羞赧。 没错,还有事情等着我们俩去做呢。 我点点头,和八云并肩而行。 结案之后,已经过了一星期。 我朝着b栋校舍后方的「电影研究同好会」社办迈步而去,此行是为了造访全校首届一指的别扭大王——齐藤八云。 这次我不是来麻烦他的。今天上半学期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明天起就是暑假了;我打算回长野的老家过暑假,因此想在出发前先来见那个臭脸男一面。 况且,我也还没有为前阵子收到的项链向他道谢。 「嗨!」 我打开房门,只见八云依旧坐在老位子,搔着自己那头乱发。 这儿热得跟三温暖一样。 「怎么,是你啊?」八云睡眼惺忪地望着我,忍着呵欠说道。 「什么态度嘛,人家特地来找你耶。」 「我又没叫你来。」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假如认真地看待八云所说的每一句话,怎么气都气不完,因此我只好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抱歉,我现在要出门了。」 「出门?」 「对,因为上一桩案子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八云满脸不耐地搔了搔头发。 「上一桩案子是指……神山先生?」 「是啊。」 「那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还没呢,我得把这东西还回去才行。」八云亮出右手的红色封皮日记本。 「啊!」 那是里佳小姐的日记。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日记还没还回去呢。 这是我向她父亲借来的东西。脑中不禁浮现他那张哀伤的表情;我答应他要找出里佳之死的真正原因,而如今也真相太白了。 「欸,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凝视着八云说道。 老实说,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那个人深信自己的女儿不是死于自杀,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见了他之后,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无论怎么安慰他,好像都无济于事。 不过,我还是有义务见他一面。 「随便你。」 八云起初露出为难的表情,但还是叹了口气答应我同行,将日记本递给我。 没错,我有责任带着这本日记。 我点点头,收下日记本。 「动作快一点啊。」八云边说边走出屋外。 慢着,你不锁门吗?这个人真是超级随便—— 我从冰箱中取出钥匙将门锁好,紧接着匆匆追向八云。 我原本以为八云会直接拜访里佳的父亲,但他说有个地方得先过去一趟,而那个地方正是——里佳小姐自杀的大楼。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对,因为我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 八云回覆我的问题,在夏日阳光中眯起眼来,仰望大楼屋顶。 而我,也和八云并肩望向天空。 到了这一刻,即使迟钝如我,也终于明白八云为何而来了。 之前来这儿时,里佳小姐一次又一次地从屋顶上跳楼自杀。 如今案件终结,她变得怎么样了呢? 我想在会见里佳小姐父亲前先知道这一点。这将成为他的一丝救赎。 ——里佳小姐变得怎么样了? 还来不及开口,八云便发足迈向大门旁的管理员室。 八云像上次一样拜托管理员帮他开门,借走屋顶的钥匙。 我默默地跟着八云搭上电梯,在两人差点肩碰肩的狭窄空间中悄悄瞥向八云。 微微汗湿的胸膛,在白色衬衫的缝隙间若隐若现;他的肌肤,白皙得俨如陶器。 我的脑中蓦然浮现当时的情景。 在那条铁路沿线的道路,八云悄悄地将从里佳父亲手中收下日记、泪流满面的我拥入怀中。 那时我心中百感交集,不明所以地埋在他胸口哭泣;现在回头一想,我突然觉得好害羞,面红耳赤地将视线落在脚边。 「怎么了?」八云这一唤,令我为之一惊。 「没、没什么。」 「嘴馋是无所谓啦,可是你也不要那么爱吃。」 喂,你到底是哪条神经接错线,怎么会想到那里去?真的很令人生气耶! 我原本想回嘴,但又不方便把自己真正的心声说出来,只好没好气地说声:「讨厌!」 我们搭电梯来到顶楼,接着爬楼梯走到屋顶,用借来的钥匙把门打开,走到外头。 我伸手遮着日光,仰望艳阳高照的夏日天空。 积雨云如烟般袅袅升上蔚蓝的天空,远方传来一阵阵蝉鸣;八云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笔直地伫立在矮墙上。 微风吹来,轻拂着八云的白色衬衫。 一瞬间,我还以为八云要跳下去了;因为他是个无拘无束,如云般漂泊的人。 近在眼前的八云,看起来却如此遥不可及。 「她不在这儿。」八云望着天空,喃喃地说道。 「难道是神山先生……」 「嗯,一定是他把她接走了。」 「这一次,他会不会接受里佳小姐呢?」 「我不知道。」八云回过头来,纵身跃下矮墙。 他的眼神好哀伤。八云果然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才会为了这桩案子迷惘、烦恼。 「我们就相信他吧!」我对八云微微一笑。 或许是我一相情愿,不过我还是想相信他。 「你可真天真啊。」八云略微缅腼地搔搔鼻头,俯下身去。 「反正我就是天真嘛!」 「你嚣张什么啊。」 「我才没有嚣张呢!我和别扭的某人不同,行事坦率得很。」 「与其说坦率,还不如说是少根筋。」 「什么意思嘛?」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哑口无言,只好气得直跺脚。 八云得意洋洋地露出贼笑。明知自己斗嘴斗不过八云,我还是觉得好不甘心。 「好了,我们走吧。」八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快步从我身旁直行而去。 正当我想追过去时,走到门前的八云忽然停下脚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怎么了?」我才刚开口,八云便回过头来。 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己和他四目相对,但其实不是。八云略显讶异地望向我的身后,注视着某一点。 「居然还在……」八云沙哑地说道。 瞧他这反应,莫非是里佳小姐—— 我循着八云的视线转过头去,却空无一人。 刚才还说要相信神山先生接纳了里佳小姐,而且也一同升天了,怎么如今…… 到头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徒劳无功吗? 假如真是如此,那也未免太可悲了。 「我明白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八云说道。我将视线投回八云身上。 他的表情和方才不同,稍微温和了一些。 「里佳小姐在吗?」 「她这次真的走了。」八云仰望着天空答道。 「她说了什么?」 「她要我帮她传话。」 「传话?」 「她希望我转告她父亲——」 「什么?」 「现在,我正打算去告诉他。」八云的嗓声,听起来似乎有一丝羞赧。 没错,还有事情等着我们俩去做呢。 我点点头,和八云并肩而行。 结案之后,已经过了一星期。 我朝着b栋校舍后方的「电影研究同好会」社办迈步而去,此行是为了造访全校首届一指的别扭大王——齐藤八云。 这次我不是来麻烦他的。今天上半学期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明天起就是暑假了;我打算回长野的老家过暑假,因此想在出发前先来见那个臭脸男一面。 况且,我也还没有为前阵子收到的项链向他道谢。 「嗨!」 我打开房门,只见八云依旧坐在老位子,搔着自己那头乱发。 这儿热得跟三温暖一样。 「怎么,是你啊?」八云睡眼惺忪地望着我,忍着呵欠说道。 「什么态度嘛,人家特地来找你耶。」 「我又没叫你来。」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假如认真地看待八云所说的每一句话,怎么气都气不完,因此我只好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抱歉,我现在要出门了。」 「出门?」 「对,因为上一桩案子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八云满脸不耐地搔了搔头发。 「上一桩案子是指……神山先生?」 「是啊。」 「那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还没呢,我得把这东西还回去才行。」八云亮出右手的红色封皮日记本。 「啊!」 那是里佳小姐的日记。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日记还没还回去呢。 这是我向她父亲借来的东西。脑中不禁浮现他那张哀伤的表情;我答应他要找出里佳之死的真正原因,而如今也真相太白了。 「欸,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凝视着八云说道。 老实说,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那个人深信自己的女儿不是死于自杀,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见了他之后,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无论怎么安慰他,好像都无济于事。 不过,我还是有义务见他一面。 「随便你。」 八云起初露出为难的表情,但还是叹了口气答应我同行,将日记本递给我。 没错,我有责任带着这本日记。 我点点头,收下日记本。 「动作快一点啊。」八云边说边走出屋外。 慢着,你不锁门吗?这个人真是超级随便—— 我从冰箱中取出钥匙将门锁好,紧接着匆匆追向八云。 我原本以为八云会直接拜访里佳的父亲,但他说有个地方得先过去一趟,而那个地方正是——里佳小姐自杀的大楼。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对,因为我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 八云回覆我的问题,在夏日阳光中眯起眼来,仰望大楼屋顶。 而我,也和八云并肩望向天空。 到了这一刻,即使迟钝如我,也终于明白八云为何而来了。 之前来这儿时,里佳小姐一次又一次地从屋顶上跳楼自杀。 如今案件终结,她变得怎么样了呢? 我想在会见里佳小姐父亲前先知道这一点。这将成为他的一丝救赎。 ——里佳小姐变得怎么样了? 还来不及开口,八云便发足迈向大门旁的管理员室。 八云像上次一样拜托管理员帮他开门,借走屋顶的钥匙。 我默默地跟着八云搭上电梯,在两人差点肩碰肩的狭窄空间中悄悄瞥向八云。 微微汗湿的胸膛,在白色衬衫的缝隙间若隐若现;他的肌肤,白皙得俨如陶器。 我的脑中蓦然浮现当时的情景。 在那条铁路沿线的道路,八云悄悄地将从里佳父亲手中收下日记、泪流满面的我拥入怀中。 那时我心中百感交集,不明所以地埋在他胸口哭泣;现在回头一想,我突然觉得好害羞,面红耳赤地将视线落在脚边。 「怎么了?」八云这一唤,令我为之一惊。 「没、没什么。」 「嘴馋是无所谓啦,可是你也不要那么爱吃。」 喂,你到底是哪条神经接错线,怎么会想到那里去?真的很令人生气耶! 我原本想回嘴,但又不方便把自己真正的心声说出来,只好没好气地说声:「讨厌!」 我们搭电梯来到顶楼,接着爬楼梯走到屋顶,用借来的钥匙把门打开,走到外头。 我伸手遮着日光,仰望艳阳高照的夏日天空。 积雨云如烟般袅袅升上蔚蓝的天空,远方传来一阵阵蝉鸣;八云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笔直地伫立在矮墙上。 微风吹来,轻拂着八云的白色衬衫。 一瞬间,我还以为八云要跳下去了;因为他是个无拘无束,如云般漂泊的人。 近在眼前的八云,看起来却如此遥不可及。 「她不在这儿。」八云望着天空,喃喃地说道。 「难道是神山先生……」 「嗯,一定是他把她接走了。」 「这一次,他会不会接受里佳小姐呢?」 「我不知道。」八云回过头来,纵身跃下矮墙。 他的眼神好哀伤。八云果然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才会为了这桩案子迷惘、烦恼。 「我们就相信他吧!」我对八云微微一笑。 或许是我一相情愿,不过我还是想相信他。 「你可真天真啊。」八云略微缅腼地搔搔鼻头,俯下身去。 「反正我就是天真嘛!」 「你嚣张什么啊。」 「我才没有嚣张呢!我和别扭的某人不同,行事坦率得很。」 「与其说坦率,还不如说是少根筋。」 「什么意思嘛?」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哑口无言,只好气得直跺脚。 八云得意洋洋地露出贼笑。明知自己斗嘴斗不过八云,我还是觉得好不甘心。 「好了,我们走吧。」八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快步从我身旁直行而去。 正当我想追过去时,走到门前的八云忽然停下脚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怎么了?」我才刚开口,八云便回过头来。 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己和他四目相对,但其实不是。八云略显讶异地望向我的身后,注视着某一点。 「居然还在……」八云沙哑地说道。 瞧他这反应,莫非是里佳小姐—— 我循着八云的视线转过头去,却空无一人。 刚才还说要相信神山先生接纳了里佳小姐,而且也一同升天了,怎么如今…… 到头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徒劳无功吗? 假如真是如此,那也未免太可悲了。 「我明白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八云说道。我将视线投回八云身上。 他的表情和方才不同,稍微温和了一些。 「里佳小姐在吗?」 「她这次真的走了。」八云仰望着天空答道。 「她说了什么?」 「她要我帮她传话。」 「传话?」 「她希望我转告她父亲——」 「什么?」 「现在,我正打算去告诉他。」八云的嗓声,听起来似乎有一丝羞赧。 没错,还有事情等着我们俩去做呢。 我点点头,和八云并肩而行。 结案之后,已经过了一星期。 我朝着b栋校舍后方的「电影研究同好会」社办迈步而去,此行是为了造访全校首届一指的别扭大王——齐藤八云。 这次我不是来麻烦他的。今天上半学期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明天起就是暑假了;我打算回长野的老家过暑假,因此想在出发前先来见那个臭脸男一面。 况且,我也还没有为前阵子收到的项链向他道谢。 「嗨!」 我打开房门,只见八云依旧坐在老位子,搔着自己那头乱发。 这儿热得跟三温暖一样。 「怎么,是你啊?」八云睡眼惺忪地望着我,忍着呵欠说道。 「什么态度嘛,人家特地来找你耶。」 「我又没叫你来。」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假如认真地看待八云所说的每一句话,怎么气都气不完,因此我只好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抱歉,我现在要出门了。」 「出门?」 「对,因为上一桩案子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八云满脸不耐地搔了搔头发。 「上一桩案子是指……神山先生?」 「是啊。」 「那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还没呢,我得把这东西还回去才行。」八云亮出右手的红色封皮日记本。 「啊!」 那是里佳小姐的日记。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日记还没还回去呢。 这是我向她父亲借来的东西。脑中不禁浮现他那张哀伤的表情;我答应他要找出里佳之死的真正原因,而如今也真相太白了。 「欸,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凝视着八云说道。 老实说,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那个人深信自己的女儿不是死于自杀,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见了他之后,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无论怎么安慰他,好像都无济于事。 不过,我还是有义务见他一面。 「随便你。」 八云起初露出为难的表情,但还是叹了口气答应我同行,将日记本递给我。 没错,我有责任带着这本日记。 我点点头,收下日记本。 「动作快一点啊。」八云边说边走出屋外。 慢着,你不锁门吗?这个人真是超级随便—— 我从冰箱中取出钥匙将门锁好,紧接着匆匆追向八云。 我原本以为八云会直接拜访里佳的父亲,但他说有个地方得先过去一趟,而那个地方正是——里佳小姐自杀的大楼。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对,因为我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 八云回覆我的问题,在夏日阳光中眯起眼来,仰望大楼屋顶。 而我,也和八云并肩望向天空。 到了这一刻,即使迟钝如我,也终于明白八云为何而来了。 之前来这儿时,里佳小姐一次又一次地从屋顶上跳楼自杀。 如今案件终结,她变得怎么样了呢? 我想在会见里佳小姐父亲前先知道这一点。这将成为他的一丝救赎。 ——里佳小姐变得怎么样了? 还来不及开口,八云便发足迈向大门旁的管理员室。 八云像上次一样拜托管理员帮他开门,借走屋顶的钥匙。 我默默地跟着八云搭上电梯,在两人差点肩碰肩的狭窄空间中悄悄瞥向八云。 微微汗湿的胸膛,在白色衬衫的缝隙间若隐若现;他的肌肤,白皙得俨如陶器。 我的脑中蓦然浮现当时的情景。 在那条铁路沿线的道路,八云悄悄地将从里佳父亲手中收下日记、泪流满面的我拥入怀中。 那时我心中百感交集,不明所以地埋在他胸口哭泣;现在回头一想,我突然觉得好害羞,面红耳赤地将视线落在脚边。 「怎么了?」八云这一唤,令我为之一惊。 「没、没什么。」 「嘴馋是无所谓啦,可是你也不要那么爱吃。」 喂,你到底是哪条神经接错线,怎么会想到那里去?真的很令人生气耶! 我原本想回嘴,但又不方便把自己真正的心声说出来,只好没好气地说声:「讨厌!」 我们搭电梯来到顶楼,接着爬楼梯走到屋顶,用借来的钥匙把门打开,走到外头。 我伸手遮着日光,仰望艳阳高照的夏日天空。 积雨云如烟般袅袅升上蔚蓝的天空,远方传来一阵阵蝉鸣;八云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笔直地伫立在矮墙上。 微风吹来,轻拂着八云的白色衬衫。 一瞬间,我还以为八云要跳下去了;因为他是个无拘无束,如云般漂泊的人。 近在眼前的八云,看起来却如此遥不可及。 「她不在这儿。」八云望着天空,喃喃地说道。 「难道是神山先生……」 「嗯,一定是他把她接走了。」 「这一次,他会不会接受里佳小姐呢?」 「我不知道。」八云回过头来,纵身跃下矮墙。 他的眼神好哀伤。八云果然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才会为了这桩案子迷惘、烦恼。 「我们就相信他吧!」我对八云微微一笑。 或许是我一相情愿,不过我还是想相信他。 「你可真天真啊。」八云略微缅腼地搔搔鼻头,俯下身去。 「反正我就是天真嘛!」 「你嚣张什么啊。」 「我才没有嚣张呢!我和别扭的某人不同,行事坦率得很。」 「与其说坦率,还不如说是少根筋。」 「什么意思嘛?」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哑口无言,只好气得直跺脚。 八云得意洋洋地露出贼笑。明知自己斗嘴斗不过八云,我还是觉得好不甘心。 「好了,我们走吧。」八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快步从我身旁直行而去。 正当我想追过去时,走到门前的八云忽然停下脚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怎么了?」我才刚开口,八云便回过头来。 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己和他四目相对,但其实不是。八云略显讶异地望向我的身后,注视着某一点。 「居然还在……」八云沙哑地说道。 瞧他这反应,莫非是里佳小姐—— 我循着八云的视线转过头去,却空无一人。 刚才还说要相信神山先生接纳了里佳小姐,而且也一同升天了,怎么如今…… 到头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徒劳无功吗? 假如真是如此,那也未免太可悲了。 「我明白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八云说道。我将视线投回八云身上。 他的表情和方才不同,稍微温和了一些。 「里佳小姐在吗?」 「她这次真的走了。」八云仰望着天空答道。 「她说了什么?」 「她要我帮她传话。」 「传话?」 「她希望我转告她父亲——」 「什么?」 「现在,我正打算去告诉他。」八云的嗓声,听起来似乎有一丝羞赧。 没错,还有事情等着我们俩去做呢。 我点点头,和八云并肩而行。 结案之后,已经过了一星期。 我朝着b栋校舍后方的「电影研究同好会」社办迈步而去,此行是为了造访全校首届一指的别扭大王——齐藤八云。 这次我不是来麻烦他的。今天上半学期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明天起就是暑假了;我打算回长野的老家过暑假,因此想在出发前先来见那个臭脸男一面。 况且,我也还没有为前阵子收到的项链向他道谢。 「嗨!」 我打开房门,只见八云依旧坐在老位子,搔着自己那头乱发。 这儿热得跟三温暖一样。 「怎么,是你啊?」八云睡眼惺忪地望着我,忍着呵欠说道。 「什么态度嘛,人家特地来找你耶。」 「我又没叫你来。」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假如认真地看待八云所说的每一句话,怎么气都气不完,因此我只好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抱歉,我现在要出门了。」 「出门?」 「对,因为上一桩案子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八云满脸不耐地搔了搔头发。 「上一桩案子是指……神山先生?」 「是啊。」 「那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还没呢,我得把这东西还回去才行。」八云亮出右手的红色封皮日记本。 「啊!」 那是里佳小姐的日记。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日记还没还回去呢。 这是我向她父亲借来的东西。脑中不禁浮现他那张哀伤的表情;我答应他要找出里佳之死的真正原因,而如今也真相太白了。 「欸,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凝视着八云说道。 老实说,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那个人深信自己的女儿不是死于自杀,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见了他之后,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无论怎么安慰他,好像都无济于事。 不过,我还是有义务见他一面。 「随便你。」 八云起初露出为难的表情,但还是叹了口气答应我同行,将日记本递给我。 没错,我有责任带着这本日记。 我点点头,收下日记本。 「动作快一点啊。」八云边说边走出屋外。 慢着,你不锁门吗?这个人真是超级随便—— 我从冰箱中取出钥匙将门锁好,紧接着匆匆追向八云。 我原本以为八云会直接拜访里佳的父亲,但他说有个地方得先过去一趟,而那个地方正是——里佳小姐自杀的大楼。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对,因为我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 八云回覆我的问题,在夏日阳光中眯起眼来,仰望大楼屋顶。 而我,也和八云并肩望向天空。 到了这一刻,即使迟钝如我,也终于明白八云为何而来了。 之前来这儿时,里佳小姐一次又一次地从屋顶上跳楼自杀。 如今案件终结,她变得怎么样了呢? 我想在会见里佳小姐父亲前先知道这一点。这将成为他的一丝救赎。 ——里佳小姐变得怎么样了? 还来不及开口,八云便发足迈向大门旁的管理员室。 八云像上次一样拜托管理员帮他开门,借走屋顶的钥匙。 我默默地跟着八云搭上电梯,在两人差点肩碰肩的狭窄空间中悄悄瞥向八云。 微微汗湿的胸膛,在白色衬衫的缝隙间若隐若现;他的肌肤,白皙得俨如陶器。 我的脑中蓦然浮现当时的情景。 在那条铁路沿线的道路,八云悄悄地将从里佳父亲手中收下日记、泪流满面的我拥入怀中。 那时我心中百感交集,不明所以地埋在他胸口哭泣;现在回头一想,我突然觉得好害羞,面红耳赤地将视线落在脚边。 「怎么了?」八云这一唤,令我为之一惊。 「没、没什么。」 「嘴馋是无所谓啦,可是你也不要那么爱吃。」 喂,你到底是哪条神经接错线,怎么会想到那里去?真的很令人生气耶! 我原本想回嘴,但又不方便把自己真正的心声说出来,只好没好气地说声:「讨厌!」 我们搭电梯来到顶楼,接着爬楼梯走到屋顶,用借来的钥匙把门打开,走到外头。 我伸手遮着日光,仰望艳阳高照的夏日天空。 积雨云如烟般袅袅升上蔚蓝的天空,远方传来一阵阵蝉鸣;八云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笔直地伫立在矮墙上。 微风吹来,轻拂着八云的白色衬衫。 一瞬间,我还以为八云要跳下去了;因为他是个无拘无束,如云般漂泊的人。 近在眼前的八云,看起来却如此遥不可及。 「她不在这儿。」八云望着天空,喃喃地说道。 「难道是神山先生……」 「嗯,一定是他把她接走了。」 「这一次,他会不会接受里佳小姐呢?」 「我不知道。」八云回过头来,纵身跃下矮墙。 他的眼神好哀伤。八云果然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才会为了这桩案子迷惘、烦恼。 「我们就相信他吧!」我对八云微微一笑。 或许是我一相情愿,不过我还是想相信他。 「你可真天真啊。」八云略微缅腼地搔搔鼻头,俯下身去。 「反正我就是天真嘛!」 「你嚣张什么啊。」 「我才没有嚣张呢!我和别扭的某人不同,行事坦率得很。」 「与其说坦率,还不如说是少根筋。」 「什么意思嘛?」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哑口无言,只好气得直跺脚。 八云得意洋洋地露出贼笑。明知自己斗嘴斗不过八云,我还是觉得好不甘心。 「好了,我们走吧。」八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快步从我身旁直行而去。 正当我想追过去时,走到门前的八云忽然停下脚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怎么了?」我才刚开口,八云便回过头来。 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己和他四目相对,但其实不是。八云略显讶异地望向我的身后,注视着某一点。 「居然还在……」八云沙哑地说道。 瞧他这反应,莫非是里佳小姐—— 我循着八云的视线转过头去,却空无一人。 刚才还说要相信神山先生接纳了里佳小姐,而且也一同升天了,怎么如今…… 到头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徒劳无功吗? 假如真是如此,那也未免太可悲了。 「我明白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八云说道。我将视线投回八云身上。 他的表情和方才不同,稍微温和了一些。 「里佳小姐在吗?」 「她这次真的走了。」八云仰望着天空答道。 「她说了什么?」 「她要我帮她传话。」 「传话?」 「她希望我转告她父亲——」 「什么?」 「现在,我正打算去告诉他。」八云的嗓声,听起来似乎有一丝羞赧。 没错,还有事情等着我们俩去做呢。 我点点头,和八云并肩而行。 结案之后,已经过了一星期。 我朝着b栋校舍后方的「电影研究同好会」社办迈步而去,此行是为了造访全校首届一指的别扭大王——齐藤八云。 这次我不是来麻烦他的。今天上半学期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明天起就是暑假了;我打算回长野的老家过暑假,因此想在出发前先来见那个臭脸男一面。 况且,我也还没有为前阵子收到的项链向他道谢。 「嗨!」 我打开房门,只见八云依旧坐在老位子,搔着自己那头乱发。 这儿热得跟三温暖一样。 「怎么,是你啊?」八云睡眼惺忪地望着我,忍着呵欠说道。 「什么态度嘛,人家特地来找你耶。」 「我又没叫你来。」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假如认真地看待八云所说的每一句话,怎么气都气不完,因此我只好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抱歉,我现在要出门了。」 「出门?」 「对,因为上一桩案子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八云满脸不耐地搔了搔头发。 「上一桩案子是指……神山先生?」 「是啊。」 「那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还没呢,我得把这东西还回去才行。」八云亮出右手的红色封皮日记本。 「啊!」 那是里佳小姐的日记。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日记还没还回去呢。 这是我向她父亲借来的东西。脑中不禁浮现他那张哀伤的表情;我答应他要找出里佳之死的真正原因,而如今也真相太白了。 「欸,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凝视着八云说道。 老实说,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那个人深信自己的女儿不是死于自杀,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见了他之后,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无论怎么安慰他,好像都无济于事。 不过,我还是有义务见他一面。 「随便你。」 八云起初露出为难的表情,但还是叹了口气答应我同行,将日记本递给我。 没错,我有责任带着这本日记。 我点点头,收下日记本。 「动作快一点啊。」八云边说边走出屋外。 慢着,你不锁门吗?这个人真是超级随便—— 我从冰箱中取出钥匙将门锁好,紧接着匆匆追向八云。 我原本以为八云会直接拜访里佳的父亲,但他说有个地方得先过去一趟,而那个地方正是——里佳小姐自杀的大楼。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对,因为我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 八云回覆我的问题,在夏日阳光中眯起眼来,仰望大楼屋顶。 而我,也和八云并肩望向天空。 到了这一刻,即使迟钝如我,也终于明白八云为何而来了。 之前来这儿时,里佳小姐一次又一次地从屋顶上跳楼自杀。 如今案件终结,她变得怎么样了呢? 我想在会见里佳小姐父亲前先知道这一点。这将成为他的一丝救赎。 ——里佳小姐变得怎么样了? 还来不及开口,八云便发足迈向大门旁的管理员室。 八云像上次一样拜托管理员帮他开门,借走屋顶的钥匙。 我默默地跟着八云搭上电梯,在两人差点肩碰肩的狭窄空间中悄悄瞥向八云。 微微汗湿的胸膛,在白色衬衫的缝隙间若隐若现;他的肌肤,白皙得俨如陶器。 我的脑中蓦然浮现当时的情景。 在那条铁路沿线的道路,八云悄悄地将从里佳父亲手中收下日记、泪流满面的我拥入怀中。 那时我心中百感交集,不明所以地埋在他胸口哭泣;现在回头一想,我突然觉得好害羞,面红耳赤地将视线落在脚边。 「怎么了?」八云这一唤,令我为之一惊。 「没、没什么。」 「嘴馋是无所谓啦,可是你也不要那么爱吃。」 喂,你到底是哪条神经接错线,怎么会想到那里去?真的很令人生气耶! 我原本想回嘴,但又不方便把自己真正的心声说出来,只好没好气地说声:「讨厌!」 我们搭电梯来到顶楼,接着爬楼梯走到屋顶,用借来的钥匙把门打开,走到外头。 我伸手遮着日光,仰望艳阳高照的夏日天空。 积雨云如烟般袅袅升上蔚蓝的天空,远方传来一阵阵蝉鸣;八云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笔直地伫立在矮墙上。 微风吹来,轻拂着八云的白色衬衫。 一瞬间,我还以为八云要跳下去了;因为他是个无拘无束,如云般漂泊的人。 近在眼前的八云,看起来却如此遥不可及。 「她不在这儿。」八云望着天空,喃喃地说道。 「难道是神山先生……」 「嗯,一定是他把她接走了。」 「这一次,他会不会接受里佳小姐呢?」 「我不知道。」八云回过头来,纵身跃下矮墙。 他的眼神好哀伤。八云果然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才会为了这桩案子迷惘、烦恼。 「我们就相信他吧!」我对八云微微一笑。 或许是我一相情愿,不过我还是想相信他。 「你可真天真啊。」八云略微缅腼地搔搔鼻头,俯下身去。 「反正我就是天真嘛!」 「你嚣张什么啊。」 「我才没有嚣张呢!我和别扭的某人不同,行事坦率得很。」 「与其说坦率,还不如说是少根筋。」 「什么意思嘛?」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哑口无言,只好气得直跺脚。 八云得意洋洋地露出贼笑。明知自己斗嘴斗不过八云,我还是觉得好不甘心。 「好了,我们走吧。」八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快步从我身旁直行而去。 正当我想追过去时,走到门前的八云忽然停下脚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怎么了?」我才刚开口,八云便回过头来。 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己和他四目相对,但其实不是。八云略显讶异地望向我的身后,注视着某一点。 「居然还在……」八云沙哑地说道。 瞧他这反应,莫非是里佳小姐—— 我循着八云的视线转过头去,却空无一人。 刚才还说要相信神山先生接纳了里佳小姐,而且也一同升天了,怎么如今…… 到头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徒劳无功吗? 假如真是如此,那也未免太可悲了。 「我明白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八云说道。我将视线投回八云身上。 他的表情和方才不同,稍微温和了一些。 「里佳小姐在吗?」 「她这次真的走了。」八云仰望着天空答道。 「她说了什么?」 「她要我帮她传话。」 「传话?」 「她希望我转告她父亲——」 「什么?」 「现在,我正打算去告诉他。」八云的嗓声,听起来似乎有一丝羞赧。 没错,还有事情等着我们俩去做呢。 我点点头,和八云并肩而行。 结案之后,已经过了一星期。 我朝着b栋校舍后方的「电影研究同好会」社办迈步而去,此行是为了造访全校首届一指的别扭大王——齐藤八云。 这次我不是来麻烦他的。今天上半学期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明天起就是暑假了;我打算回长野的老家过暑假,因此想在出发前先来见那个臭脸男一面。 况且,我也还没有为前阵子收到的项链向他道谢。 「嗨!」 我打开房门,只见八云依旧坐在老位子,搔着自己那头乱发。 这儿热得跟三温暖一样。 「怎么,是你啊?」八云睡眼惺忪地望着我,忍着呵欠说道。 「什么态度嘛,人家特地来找你耶。」 「我又没叫你来。」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假如认真地看待八云所说的每一句话,怎么气都气不完,因此我只好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抱歉,我现在要出门了。」 「出门?」 「对,因为上一桩案子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八云满脸不耐地搔了搔头发。 「上一桩案子是指……神山先生?」 「是啊。」 「那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还没呢,我得把这东西还回去才行。」八云亮出右手的红色封皮日记本。 「啊!」 那是里佳小姐的日记。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日记还没还回去呢。 这是我向她父亲借来的东西。脑中不禁浮现他那张哀伤的表情;我答应他要找出里佳之死的真正原因,而如今也真相太白了。 「欸,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凝视着八云说道。 老实说,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那个人深信自己的女儿不是死于自杀,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见了他之后,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无论怎么安慰他,好像都无济于事。 不过,我还是有义务见他一面。 「随便你。」 八云起初露出为难的表情,但还是叹了口气答应我同行,将日记本递给我。 没错,我有责任带着这本日记。 我点点头,收下日记本。 「动作快一点啊。」八云边说边走出屋外。 慢着,你不锁门吗?这个人真是超级随便—— 我从冰箱中取出钥匙将门锁好,紧接着匆匆追向八云。 我原本以为八云会直接拜访里佳的父亲,但他说有个地方得先过去一趟,而那个地方正是——里佳小姐自杀的大楼。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对,因为我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 八云回覆我的问题,在夏日阳光中眯起眼来,仰望大楼屋顶。 而我,也和八云并肩望向天空。 到了这一刻,即使迟钝如我,也终于明白八云为何而来了。 之前来这儿时,里佳小姐一次又一次地从屋顶上跳楼自杀。 如今案件终结,她变得怎么样了呢? 我想在会见里佳小姐父亲前先知道这一点。这将成为他的一丝救赎。 ——里佳小姐变得怎么样了? 还来不及开口,八云便发足迈向大门旁的管理员室。 八云像上次一样拜托管理员帮他开门,借走屋顶的钥匙。 我默默地跟着八云搭上电梯,在两人差点肩碰肩的狭窄空间中悄悄瞥向八云。 微微汗湿的胸膛,在白色衬衫的缝隙间若隐若现;他的肌肤,白皙得俨如陶器。 我的脑中蓦然浮现当时的情景。 在那条铁路沿线的道路,八云悄悄地将从里佳父亲手中收下日记、泪流满面的我拥入怀中。 那时我心中百感交集,不明所以地埋在他胸口哭泣;现在回头一想,我突然觉得好害羞,面红耳赤地将视线落在脚边。 「怎么了?」八云这一唤,令我为之一惊。 「没、没什么。」 「嘴馋是无所谓啦,可是你也不要那么爱吃。」 喂,你到底是哪条神经接错线,怎么会想到那里去?真的很令人生气耶! 我原本想回嘴,但又不方便把自己真正的心声说出来,只好没好气地说声:「讨厌!」 我们搭电梯来到顶楼,接着爬楼梯走到屋顶,用借来的钥匙把门打开,走到外头。 我伸手遮着日光,仰望艳阳高照的夏日天空。 积雨云如烟般袅袅升上蔚蓝的天空,远方传来一阵阵蝉鸣;八云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笔直地伫立在矮墙上。 微风吹来,轻拂着八云的白色衬衫。 一瞬间,我还以为八云要跳下去了;因为他是个无拘无束,如云般漂泊的人。 近在眼前的八云,看起来却如此遥不可及。 「她不在这儿。」八云望着天空,喃喃地说道。 「难道是神山先生……」 「嗯,一定是他把她接走了。」 「这一次,他会不会接受里佳小姐呢?」 「我不知道。」八云回过头来,纵身跃下矮墙。 他的眼神好哀伤。八云果然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才会为了这桩案子迷惘、烦恼。 「我们就相信他吧!」我对八云微微一笑。 或许是我一相情愿,不过我还是想相信他。 「你可真天真啊。」八云略微缅腼地搔搔鼻头,俯下身去。 「反正我就是天真嘛!」 「你嚣张什么啊。」 「我才没有嚣张呢!我和别扭的某人不同,行事坦率得很。」 「与其说坦率,还不如说是少根筋。」 「什么意思嘛?」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哑口无言,只好气得直跺脚。 八云得意洋洋地露出贼笑。明知自己斗嘴斗不过八云,我还是觉得好不甘心。 「好了,我们走吧。」八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快步从我身旁直行而去。 正当我想追过去时,走到门前的八云忽然停下脚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怎么了?」我才刚开口,八云便回过头来。 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己和他四目相对,但其实不是。八云略显讶异地望向我的身后,注视着某一点。 「居然还在……」八云沙哑地说道。 瞧他这反应,莫非是里佳小姐—— 我循着八云的视线转过头去,却空无一人。 刚才还说要相信神山先生接纳了里佳小姐,而且也一同升天了,怎么如今…… 到头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徒劳无功吗? 假如真是如此,那也未免太可悲了。 「我明白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八云说道。我将视线投回八云身上。 他的表情和方才不同,稍微温和了一些。 「里佳小姐在吗?」 「她这次真的走了。」八云仰望着天空答道。 「她说了什么?」 「她要我帮她传话。」 「传话?」 「她希望我转告她父亲——」 「什么?」 「现在,我正打算去告诉他。」八云的嗓声,听起来似乎有一丝羞赧。 没错,还有事情等着我们俩去做呢。 我点点头,和八云并肩而行。 结案之后,已经过了一星期。 我朝着b栋校舍后方的「电影研究同好会」社办迈步而去,此行是为了造访全校首届一指的别扭大王——齐藤八云。 这次我不是来麻烦他的。今天上半学期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明天起就是暑假了;我打算回长野的老家过暑假,因此想在出发前先来见那个臭脸男一面。 况且,我也还没有为前阵子收到的项链向他道谢。 「嗨!」 我打开房门,只见八云依旧坐在老位子,搔着自己那头乱发。 这儿热得跟三温暖一样。 「怎么,是你啊?」八云睡眼惺忪地望着我,忍着呵欠说道。 「什么态度嘛,人家特地来找你耶。」 「我又没叫你来。」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假如认真地看待八云所说的每一句话,怎么气都气不完,因此我只好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抱歉,我现在要出门了。」 「出门?」 「对,因为上一桩案子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八云满脸不耐地搔了搔头发。 「上一桩案子是指……神山先生?」 「是啊。」 「那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还没呢,我得把这东西还回去才行。」八云亮出右手的红色封皮日记本。 「啊!」 那是里佳小姐的日记。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日记还没还回去呢。 这是我向她父亲借来的东西。脑中不禁浮现他那张哀伤的表情;我答应他要找出里佳之死的真正原因,而如今也真相太白了。 「欸,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凝视着八云说道。 老实说,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那个人深信自己的女儿不是死于自杀,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见了他之后,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无论怎么安慰他,好像都无济于事。 不过,我还是有义务见他一面。 「随便你。」 八云起初露出为难的表情,但还是叹了口气答应我同行,将日记本递给我。 没错,我有责任带着这本日记。 我点点头,收下日记本。 「动作快一点啊。」八云边说边走出屋外。 慢着,你不锁门吗?这个人真是超级随便—— 我从冰箱中取出钥匙将门锁好,紧接着匆匆追向八云。 我原本以为八云会直接拜访里佳的父亲,但他说有个地方得先过去一趟,而那个地方正是——里佳小姐自杀的大楼。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对,因为我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 八云回覆我的问题,在夏日阳光中眯起眼来,仰望大楼屋顶。 而我,也和八云并肩望向天空。 到了这一刻,即使迟钝如我,也终于明白八云为何而来了。 之前来这儿时,里佳小姐一次又一次地从屋顶上跳楼自杀。 如今案件终结,她变得怎么样了呢? 我想在会见里佳小姐父亲前先知道这一点。这将成为他的一丝救赎。 ——里佳小姐变得怎么样了? 还来不及开口,八云便发足迈向大门旁的管理员室。 八云像上次一样拜托管理员帮他开门,借走屋顶的钥匙。 我默默地跟着八云搭上电梯,在两人差点肩碰肩的狭窄空间中悄悄瞥向八云。 微微汗湿的胸膛,在白色衬衫的缝隙间若隐若现;他的肌肤,白皙得俨如陶器。 我的脑中蓦然浮现当时的情景。 在那条铁路沿线的道路,八云悄悄地将从里佳父亲手中收下日记、泪流满面的我拥入怀中。 那时我心中百感交集,不明所以地埋在他胸口哭泣;现在回头一想,我突然觉得好害羞,面红耳赤地将视线落在脚边。 「怎么了?」八云这一唤,令我为之一惊。 「没、没什么。」 「嘴馋是无所谓啦,可是你也不要那么爱吃。」 喂,你到底是哪条神经接错线,怎么会想到那里去?真的很令人生气耶! 我原本想回嘴,但又不方便把自己真正的心声说出来,只好没好气地说声:「讨厌!」 我们搭电梯来到顶楼,接着爬楼梯走到屋顶,用借来的钥匙把门打开,走到外头。 我伸手遮着日光,仰望艳阳高照的夏日天空。 积雨云如烟般袅袅升上蔚蓝的天空,远方传来一阵阵蝉鸣;八云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笔直地伫立在矮墙上。 微风吹来,轻拂着八云的白色衬衫。 一瞬间,我还以为八云要跳下去了;因为他是个无拘无束,如云般漂泊的人。 近在眼前的八云,看起来却如此遥不可及。 「她不在这儿。」八云望着天空,喃喃地说道。 「难道是神山先生……」 「嗯,一定是他把她接走了。」 「这一次,他会不会接受里佳小姐呢?」 「我不知道。」八云回过头来,纵身跃下矮墙。 他的眼神好哀伤。八云果然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才会为了这桩案子迷惘、烦恼。 「我们就相信他吧!」我对八云微微一笑。 或许是我一相情愿,不过我还是想相信他。 「你可真天真啊。」八云略微缅腼地搔搔鼻头,俯下身去。 「反正我就是天真嘛!」 「你嚣张什么啊。」 「我才没有嚣张呢!我和别扭的某人不同,行事坦率得很。」 「与其说坦率,还不如说是少根筋。」 「什么意思嘛?」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哑口无言,只好气得直跺脚。 八云得意洋洋地露出贼笑。明知自己斗嘴斗不过八云,我还是觉得好不甘心。 「好了,我们走吧。」八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快步从我身旁直行而去。 正当我想追过去时,走到门前的八云忽然停下脚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怎么了?」我才刚开口,八云便回过头来。 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己和他四目相对,但其实不是。八云略显讶异地望向我的身后,注视着某一点。 「居然还在……」八云沙哑地说道。 瞧他这反应,莫非是里佳小姐—— 我循着八云的视线转过头去,却空无一人。 刚才还说要相信神山先生接纳了里佳小姐,而且也一同升天了,怎么如今…… 到头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徒劳无功吗? 假如真是如此,那也未免太可悲了。 「我明白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八云说道。我将视线投回八云身上。 他的表情和方才不同,稍微温和了一些。 「里佳小姐在吗?」 「她这次真的走了。」八云仰望着天空答道。 「她说了什么?」 「她要我帮她传话。」 「传话?」 「她希望我转告她父亲——」 「什么?」 「现在,我正打算去告诉他。」八云的嗓声,听起来似乎有一丝羞赧。 没错,还有事情等着我们俩去做呢。 我点点头,和八云并肩而行。 后记 新装版的《心灵侦探八云》系列,终于也顺利出到第三集了。 这全多亏了对本作偏爱有加的各位读者,本人在此由衷感激。 这回,我依然恳求责任编辑k先生让我大幅改稿,而他也首肯了。 在进行改稿工作时,我不经意地检查了一下旧版的发售日期,发现八云旧版第一集是在二〇〇四年十月发售,第三集则是二〇〇五年七月,也就是十个月间出了三集,每一集之间的间隔约莫四个月。 此外,我也想起当时自己有一段时间还在当上班族,而那时可说是全副心力都放在写作上。我在旧版第三集的后记写着:「他们今后将迈向什么样的人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来是因为当时半上班半写作的关系吧。 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我只是放任角色随意奔驰,而自己拚命地在后面追赶罢了。 然而,如今在我为新装版改稿时,此系列已经突破第七集,我也早已明白登场人物们将面临什么样的近未来。 至今我才深深体会到,在「事先知情」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写作会有多么大的差异,而且也了解那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状况变了,想法和感受也会随之改变—— 希望过了数年之后,我还能有机会品尝改稿的乐趣—— 平成十二年 盛夏 神永 学 新装版的《心灵侦探八云》系列,终于也顺利出到第三集了。 这全多亏了对本作偏爱有加的各位读者,本人在此由衷感激。 这回,我依然恳求责任编辑k先生让我大幅改稿,而他也首肯了。 在进行改稿工作时,我不经意地检查了一下旧版的发售日期,发现八云旧版第一集是在二〇〇四年十月发售,第三集则是二〇〇五年七月,也就是十个月间出了三集,每一集之间的间隔约莫四个月。 此外,我也想起当时自己有一段时间还在当上班族,而那时可说是全副心力都放在写作上。我在旧版第三集的后记写着:「他们今后将迈向什么样的人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来是因为当时半上班半写作的关系吧。 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我只是放任角色随意奔驰,而自己拚命地在后面追赶罢了。 然而,如今在我为新装版改稿时,此系列已经突破第七集,我也早已明白登场人物们将面临什么样的近未来。 至今我才深深体会到,在「事先知情」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写作会有多么大的差异,而且也了解那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状况变了,想法和感受也会随之改变—— 希望过了数年之后,我还能有机会品尝改稿的乐趣—— 平成十二年 盛夏 神永 学 新装版的《心灵侦探八云》系列,终于也顺利出到第三集了。 这全多亏了对本作偏爱有加的各位读者,本人在此由衷感激。 这回,我依然恳求责任编辑k先生让我大幅改稿,而他也首肯了。 在进行改稿工作时,我不经意地检查了一下旧版的发售日期,发现八云旧版第一集是在二〇〇四年十月发售,第三集则是二〇〇五年七月,也就是十个月间出了三集,每一集之间的间隔约莫四个月。 此外,我也想起当时自己有一段时间还在当上班族,而那时可说是全副心力都放在写作上。我在旧版第三集的后记写着:「他们今后将迈向什么样的人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来是因为当时半上班半写作的关系吧。 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我只是放任角色随意奔驰,而自己拚命地在后面追赶罢了。 然而,如今在我为新装版改稿时,此系列已经突破第七集,我也早已明白登场人物们将面临什么样的近未来。 至今我才深深体会到,在「事先知情」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写作会有多么大的差异,而且也了解那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状况变了,想法和感受也会随之改变—— 希望过了数年之后,我还能有机会品尝改稿的乐趣—— 平成十二年 盛夏 神永 学 新装版的《心灵侦探八云》系列,终于也顺利出到第三集了。 这全多亏了对本作偏爱有加的各位读者,本人在此由衷感激。 这回,我依然恳求责任编辑k先生让我大幅改稿,而他也首肯了。 在进行改稿工作时,我不经意地检查了一下旧版的发售日期,发现八云旧版第一集是在二〇〇四年十月发售,第三集则是二〇〇五年七月,也就是十个月间出了三集,每一集之间的间隔约莫四个月。 此外,我也想起当时自己有一段时间还在当上班族,而那时可说是全副心力都放在写作上。我在旧版第三集的后记写着:「他们今后将迈向什么样的人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来是因为当时半上班半写作的关系吧。 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我只是放任角色随意奔驰,而自己拚命地在后面追赶罢了。 然而,如今在我为新装版改稿时,此系列已经突破第七集,我也早已明白登场人物们将面临什么样的近未来。 至今我才深深体会到,在「事先知情」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写作会有多么大的差异,而且也了解那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状况变了,想法和感受也会随之改变—— 希望过了数年之后,我还能有机会品尝改稿的乐趣—— 平成十二年 盛夏 神永 学 新装版的《心灵侦探八云》系列,终于也顺利出到第三集了。 这全多亏了对本作偏爱有加的各位读者,本人在此由衷感激。 这回,我依然恳求责任编辑k先生让我大幅改稿,而他也首肯了。 在进行改稿工作时,我不经意地检查了一下旧版的发售日期,发现八云旧版第一集是在二〇〇四年十月发售,第三集则是二〇〇五年七月,也就是十个月间出了三集,每一集之间的间隔约莫四个月。 此外,我也想起当时自己有一段时间还在当上班族,而那时可说是全副心力都放在写作上。我在旧版第三集的后记写着:「他们今后将迈向什么样的人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来是因为当时半上班半写作的关系吧。 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我只是放任角色随意奔驰,而自己拚命地在后面追赶罢了。 然而,如今在我为新装版改稿时,此系列已经突破第七集,我也早已明白登场人物们将面临什么样的近未来。 至今我才深深体会到,在「事先知情」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写作会有多么大的差异,而且也了解那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状况变了,想法和感受也会随之改变—— 希望过了数年之后,我还能有机会品尝改稿的乐趣—— 平成十二年 盛夏 神永 学 新装版的《心灵侦探八云》系列,终于也顺利出到第三集了。 这全多亏了对本作偏爱有加的各位读者,本人在此由衷感激。 这回,我依然恳求责任编辑k先生让我大幅改稿,而他也首肯了。 在进行改稿工作时,我不经意地检查了一下旧版的发售日期,发现八云旧版第一集是在二〇〇四年十月发售,第三集则是二〇〇五年七月,也就是十个月间出了三集,每一集之间的间隔约莫四个月。 此外,我也想起当时自己有一段时间还在当上班族,而那时可说是全副心力都放在写作上。我在旧版第三集的后记写着:「他们今后将迈向什么样的人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来是因为当时半上班半写作的关系吧。 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我只是放任角色随意奔驰,而自己拚命地在后面追赶罢了。 然而,如今在我为新装版改稿时,此系列已经突破第七集,我也早已明白登场人物们将面临什么样的近未来。 至今我才深深体会到,在「事先知情」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写作会有多么大的差异,而且也了解那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状况变了,想法和感受也会随之改变—— 希望过了数年之后,我还能有机会品尝改稿的乐趣—— 平成十二年 盛夏 神永 学 新装版的《心灵侦探八云》系列,终于也顺利出到第三集了。 这全多亏了对本作偏爱有加的各位读者,本人在此由衷感激。 这回,我依然恳求责任编辑k先生让我大幅改稿,而他也首肯了。 在进行改稿工作时,我不经意地检查了一下旧版的发售日期,发现八云旧版第一集是在二〇〇四年十月发售,第三集则是二〇〇五年七月,也就是十个月间出了三集,每一集之间的间隔约莫四个月。 此外,我也想起当时自己有一段时间还在当上班族,而那时可说是全副心力都放在写作上。我在旧版第三集的后记写着:「他们今后将迈向什么样的人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来是因为当时半上班半写作的关系吧。 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我只是放任角色随意奔驰,而自己拚命地在后面追赶罢了。 然而,如今在我为新装版改稿时,此系列已经突破第七集,我也早已明白登场人物们将面临什么样的近未来。 至今我才深深体会到,在「事先知情」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写作会有多么大的差异,而且也了解那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状况变了,想法和感受也会随之改变—— 希望过了数年之后,我还能有机会品尝改稿的乐趣—— 平成十二年 盛夏 神永 学 新装版的《心灵侦探八云》系列,终于也顺利出到第三集了。 这全多亏了对本作偏爱有加的各位读者,本人在此由衷感激。 这回,我依然恳求责任编辑k先生让我大幅改稿,而他也首肯了。 在进行改稿工作时,我不经意地检查了一下旧版的发售日期,发现八云旧版第一集是在二〇〇四年十月发售,第三集则是二〇〇五年七月,也就是十个月间出了三集,每一集之间的间隔约莫四个月。 此外,我也想起当时自己有一段时间还在当上班族,而那时可说是全副心力都放在写作上。我在旧版第三集的后记写着:「他们今后将迈向什么样的人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来是因为当时半上班半写作的关系吧。 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我只是放任角色随意奔驰,而自己拚命地在后面追赶罢了。 然而,如今在我为新装版改稿时,此系列已经突破第七集,我也早已明白登场人物们将面临什么样的近未来。 至今我才深深体会到,在「事先知情」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写作会有多么大的差异,而且也了解那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状况变了,想法和感受也会随之改变—— 希望过了数年之后,我还能有机会品尝改稿的乐趣—— 平成十二年 盛夏 神永 学 新装版的《心灵侦探八云》系列,终于也顺利出到第三集了。 这全多亏了对本作偏爱有加的各位读者,本人在此由衷感激。 这回,我依然恳求责任编辑k先生让我大幅改稿,而他也首肯了。 在进行改稿工作时,我不经意地检查了一下旧版的发售日期,发现八云旧版第一集是在二〇〇四年十月发售,第三集则是二〇〇五年七月,也就是十个月间出了三集,每一集之间的间隔约莫四个月。 此外,我也想起当时自己有一段时间还在当上班族,而那时可说是全副心力都放在写作上。我在旧版第三集的后记写着:「他们今后将迈向什么样的人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来是因为当时半上班半写作的关系吧。 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我只是放任角色随意奔驰,而自己拚命地在后面追赶罢了。 然而,如今在我为新装版改稿时,此系列已经突破第七集,我也早已明白登场人物们将面临什么样的近未来。 至今我才深深体会到,在「事先知情」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写作会有多么大的差异,而且也了解那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状况变了,想法和感受也会随之改变—— 希望过了数年之后,我还能有机会品尝改稿的乐趣—— 平成十二年 盛夏 神永 学 序章 台版 转自 狐脸米线小说组 图源:狐你一脸过桥米线 录入:过桥米线糊你一脸 本来,今晚应该也是个平淡无奇的夜晚—— 宫川英也将车子开上曲折蜿蜒的坡道后停在路旁。 他透过挡风玻璃远远眺望,目的地是一户三层楼的透天住宅。这里几乎可以当作恐怖片的场景,飘散着阴森晦暗的气氛。 「搞什么,居然砸钱盖了一栋大得要死的房子,这里可是日本啊。」 宫川嘴里埋怨着,一边拿起警车内的无线电。 「这里是世田町署一五二号,我现在已经抵达案发现场,马上就去查看情况如何。」 「收到。」 「真是倒霉。」 宫川切断无线电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最近案件接二连三地发生,他根本就没空回家。刚刚心里还想着已经连续忙了好一阵子,今天就早点回家算了,结果却偏偏收到了无线电的通报。 既然收到无线电通报就无法视而不见。他觉得自己这种个性真的很吃亏。 宫川走上前去,随即看到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门前。 她只在睡衣上披了一件开襟毛衣,而且还素着一张脸。看来她是在惊慌失措中夺门而出。 「敝姓宫川,是从世田町署过来的。」 一看到宫川拿出警察手册,女人就露出放心的表情。 「你住在这里吗?」 女人摇头否认宫川的问话。 「是我打电话报警的,我听到里面传出非常凄厉的惨叫声,真的好吓人……」 原来如此。 「那麻烦你站远一点,我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宫川对她下指示后,推开铁门。 生锈的铁门发出嘎吱的剌耳声响。 「警察先生……请问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女人怯生生地询问。 「后援的警力马上就会来了。」 宫川感到相当心烦而在心里大骂:「外行人少瞎操心了!」 宫川硬是把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吞下去,接着踏上整齐美观的草坪,朝大门玄关前进。 「真气派啊。」 近距离仰望这栋建筑物,更能实际体会到它的浩大与华丽。 因为窗帘拉起来了,所以看不到里面,不过电灯是亮着的。宫川按下玄关的门铃,人站在外面都听得到悦耳的铃声。 但是,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是警察,请问有人在吗?」 他又试着敲门,结果依旧毫无反应—— 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是警察,里面有人吗?」 宫川提高音量再说了一次,同时伸手转动门把。 此时宫川也把门打开了。 「有人在吗?快点回答我!」 他反复大声喊着,再慢慢踏进玄关。 室内的空气十分凝重——甚至有种自己误闯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再加上这个臭味。 「这到底是……」 从玄关处连接着一条笔直的走廊。 走廊末端的房门则微微敞开着。 滴答。滴答。 门后断断续续地传出水滴声。 宫川拔出插在腰部的特殊警棍,穿着鞋直接踩上走廊,谨慎地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那扇门。 心臓越跳越快。 身体的本能发出警讯叫嚣着「危险」。 宫川用警棍尖端推开门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脸表情痛苦扭曲的中年男性。 用不着确认也看得出来他已经断气了。 不只一个人倒在地上。 除了一对超过六十岁的男女,另外还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鲜血淋漓地叠卧在他们身上。 血流满地,犹如血池。 简直像地狱里的一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川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冷静,转身就立刻准备呼叫支援。 「哇!」 他吓得全身无法动弹。 有一个男人无声无息地站在他的后面。 男人的长发向后梳拢,身着一袭黑色西装配上墨镜。而且,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学生。 那个孩子穿着纯白的睡衣,胸前却染上一片鲜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川的思绪虽然混乱,却仍试图要和男人保持距离而慢慢向后退。但是,他的脚却绊下,使他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摔在地上。 他慌慌张张地撑起上半身看向走廊前端。 身穿西装的男人嘴角浮现笑容,缓缓摘下墨镜。 他的双眸宛若猛烈燃烧的火焰,闪耀着赤红色的光芒。 那所小学里有一个传说—— 只要一到晚上,就能听到从某处传来小孩的声音。 好烫、好烫啊—— 如果你听到这个声音,绝对不能回头一探究竟。 否则,你会被活活烧死,连骨头都会烧成灰烬。 或许一般人会认为这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校园怪谈罢了。 但是,这个传说却有真凭实据。 这件事必须回溯到二十几年前发生的案子。 某个儿童出于恶作剧的心理,在体育仓库玩火。虽然刚开始火并不大,但后来火势却逐渐蔓延,烧死了那名少年。 而且,连为了救出少年的消防员也一同被大火烧死了。 此后,校方拆除体育仓库改建为游泳池,想要借此祈祷同样的悲剧不要再次上演…… 不过,少年并没有因此从痛苦的深渊中得到解脱…… 台版 转自 狐脸米线小说组 图源:狐你一脸过桥米线 录入:过桥米线糊你一脸 本来,今晚应该也是个平淡无奇的夜晚—— 宫川英也将车子开上曲折蜿蜒的坡道后停在路旁。 他透过挡风玻璃远远眺望,目的地是一户三层楼的透天住宅。这里几乎可以当作恐怖片的场景,飘散着阴森晦暗的气氛。 「搞什么,居然砸钱盖了一栋大得要死的房子,这里可是日本啊。」 宫川嘴里埋怨着,一边拿起警车内的无线电。 「这里是世田町署一五二号,我现在已经抵达案发现场,马上就去查看情况如何。」 「收到。」 「真是倒霉。」 宫川切断无线电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最近案件接二连三地发生,他根本就没空回家。刚刚心里还想着已经连续忙了好一阵子,今天就早点回家算了,结果却偏偏收到了无线电的通报。 既然收到无线电通报就无法视而不见。他觉得自己这种个性真的很吃亏。 宫川走上前去,随即看到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门前。 她只在睡衣上披了一件开襟毛衣,而且还素着一张脸。看来她是在惊慌失措中夺门而出。 「敝姓宫川,是从世田町署过来的。」 一看到宫川拿出警察手册,女人就露出放心的表情。 「你住在这里吗?」 女人摇头否认宫川的问话。 「是我打电话报警的,我听到里面传出非常凄厉的惨叫声,真的好吓人……」 原来如此。 「那麻烦你站远一点,我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宫川对她下指示后,推开铁门。 生锈的铁门发出嘎吱的剌耳声响。 「警察先生……请问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女人怯生生地询问。 「后援的警力马上就会来了。」 宫川感到相当心烦而在心里大骂:「外行人少瞎操心了!」 宫川硬是把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吞下去,接着踏上整齐美观的草坪,朝大门玄关前进。 「真气派啊。」 近距离仰望这栋建筑物,更能实际体会到它的浩大与华丽。 因为窗帘拉起来了,所以看不到里面,不过电灯是亮着的。宫川按下玄关的门铃,人站在外面都听得到悦耳的铃声。 但是,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是警察,请问有人在吗?」 他又试着敲门,结果依旧毫无反应—— 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是警察,里面有人吗?」 宫川提高音量再说了一次,同时伸手转动门把。 此时宫川也把门打开了。 「有人在吗?快点回答我!」 他反复大声喊着,再慢慢踏进玄关。 室内的空气十分凝重——甚至有种自己误闯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再加上这个臭味。 「这到底是……」 从玄关处连接着一条笔直的走廊。 走廊末端的房门则微微敞开着。 滴答。滴答。 门后断断续续地传出水滴声。 宫川拔出插在腰部的特殊警棍,穿着鞋直接踩上走廊,谨慎地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那扇门。 心臓越跳越快。 身体的本能发出警讯叫嚣着「危险」。 宫川用警棍尖端推开门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脸表情痛苦扭曲的中年男性。 用不着确认也看得出来他已经断气了。 不只一个人倒在地上。 除了一对超过六十岁的男女,另外还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鲜血淋漓地叠卧在他们身上。 血流满地,犹如血池。 简直像地狱里的一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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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慌张张地撑起上半身看向走廊前端。 身穿西装的男人嘴角浮现笑容,缓缓摘下墨镜。 他的双眸宛若猛烈燃烧的火焰,闪耀着赤红色的光芒。 那所小学里有一个传说—— 只要一到晚上,就能听到从某处传来小孩的声音。 好烫、好烫啊—— 如果你听到这个声音,绝对不能回头一探究竟。 否则,你会被活活烧死,连骨头都会烧成灰烬。 或许一般人会认为这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校园怪谈罢了。 但是,这个传说却有真凭实据。 这件事必须回溯到二十几年前发生的案子。 某个儿童出于恶作剧的心理,在体育仓库玩火。虽然刚开始火并不大,但后来火势却逐渐蔓延,烧死了那名少年。 而且,连为了救出少年的消防员也一同被大火烧死了。 此后,校方拆除体育仓库改建为游泳池,想要借此祈祷同样的悲剧不要再次上演…… 不过,少年并没有因此从痛苦的深渊中得到解脱…… 台版 转自 狐脸米线小说组 图源:狐你一脸过桥米线 录入:过桥米线糊你一脸 本来,今晚应该也是个平淡无奇的夜晚—— 宫川英也将车子开上曲折蜿蜒的坡道后停在路旁。 他透过挡风玻璃远远眺望,目的地是一户三层楼的透天住宅。这里几乎可以当作恐怖片的场景,飘散着阴森晦暗的气氛。 「搞什么,居然砸钱盖了一栋大得要死的房子,这里可是日本啊。」 宫川嘴里埋怨着,一边拿起警车内的无线电。 「这里是世田町署一五二号,我现在已经抵达案发现场,马上就去查看情况如何。」 「收到。」 「真是倒霉。」 宫川切断无线电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最近案件接二连三地发生,他根本就没空回家。刚刚心里还想着已经连续忙了好一阵子,今天就早点回家算了,结果却偏偏收到了无线电的通报。 既然收到无线电通报就无法视而不见。他觉得自己这种个性真的很吃亏。 宫川走上前去,随即看到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门前。 她只在睡衣上披了一件开襟毛衣,而且还素着一张脸。看来她是在惊慌失措中夺门而出。 「敝姓宫川,是从世田町署过来的。」 一看到宫川拿出警察手册,女人就露出放心的表情。 「你住在这里吗?」 女人摇头否认宫川的问话。 「是我打电话报警的,我听到里面传出非常凄厉的惨叫声,真的好吓人……」 原来如此。 「那麻烦你站远一点,我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宫川对她下指示后,推开铁门。 生锈的铁门发出嘎吱的剌耳声响。 「警察先生……请问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女人怯生生地询问。 「后援的警力马上就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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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川英也将车子开上曲折蜿蜒的坡道后停在路旁。 他透过挡风玻璃远远眺望,目的地是一户三层楼的透天住宅。这里几乎可以当作恐怖片的场景,飘散着阴森晦暗的气氛。 「搞什么,居然砸钱盖了一栋大得要死的房子,这里可是日本啊。」 宫川嘴里埋怨着,一边拿起警车内的无线电。 「这里是世田町署一五二号,我现在已经抵达案发现场,马上就去查看情况如何。」 「收到。」 「真是倒霉。」 宫川切断无线电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最近案件接二连三地发生,他根本就没空回家。刚刚心里还想着已经连续忙了好一阵子,今天就早点回家算了,结果却偏偏收到了无线电的通报。 既然收到无线电通报就无法视而不见。他觉得自己这种个性真的很吃亏。 宫川走上前去,随即看到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门前。 她只在睡衣上披了一件开襟毛衣,而且还素着一张脸。看来她是在惊慌失措中夺门而出。 「敝姓宫川,是从世田町署过来的。」 一看到宫川拿出警察手册,女人就露出放心的表情。 「你住在这里吗?」 女人摇头否认宫川的问话。 「是我打电话报警的,我听到里面传出非常凄厉的惨叫声,真的好吓人……」 原来如此。 「那麻烦你站远一点,我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宫川对她下指示后,推开铁门。 生锈的铁门发出嘎吱的剌耳声响。 「警察先生……请问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女人怯生生地询问。 「后援的警力马上就会来了。」 宫川感到相当心烦而在心里大骂:「外行人少瞎操心了!」 宫川硬是把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吞下去,接着踏上整齐美观的草坪,朝大门玄关前进。 「真气派啊。」 近距离仰望这栋建筑物,更能实际体会到它的浩大与华丽。 因为窗帘拉起来了,所以看不到里面,不过电灯是亮着的。宫川按下玄关的门铃,人站在外面都听得到悦耳的铃声。 但是,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是警察,请问有人在吗?」 他又试着敲门,结果依旧毫无反应—— 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是警察,里面有人吗?」 宫川提高音量再说了一次,同时伸手转动门把。 此时宫川也把门打开了。 「有人在吗?快点回答我!」 他反复大声喊着,再慢慢踏进玄关。 室内的空气十分凝重——甚至有种自己误闯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再加上这个臭味。 「这到底是……」 从玄关处连接着一条笔直的走廊。 走廊末端的房门则微微敞开着。 滴答。滴答。 门后断断续续地传出水滴声。 宫川拔出插在腰部的特殊警棍,穿着鞋直接踩上走廊,谨慎地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那扇门。 心臓越跳越快。 身体的本能发出警讯叫嚣着「危险」。 宫川用警棍尖端推开门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脸表情痛苦扭曲的中年男性。 用不着确认也看得出来他已经断气了。 不只一个人倒在地上。 除了一对超过六十岁的男女,另外还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鲜血淋漓地叠卧在他们身上。 血流满地,犹如血池。 简直像地狱里的一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川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冷静,转身就立刻准备呼叫支援。 「哇!」 他吓得全身无法动弹。 有一个男人无声无息地站在他的后面。 男人的长发向后梳拢,身着一袭黑色西装配上墨镜。而且,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学生。 那个孩子穿着纯白的睡衣,胸前却染上一片鲜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川的思绪虽然混乱,却仍试图要和男人保持距离而慢慢向后退。但是,他的脚却绊下,使他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摔在地上。 他慌慌张张地撑起上半身看向走廊前端。 身穿西装的男人嘴角浮现笑容,缓缓摘下墨镜。 他的双眸宛若猛烈燃烧的火焰,闪耀着赤红色的光芒。 那所小学里有一个传说—— 只要一到晚上,就能听到从某处传来小孩的声音。 好烫、好烫啊—— 如果你听到这个声音,绝对不能回头一探究竟。 否则,你会被活活烧死,连骨头都会烧成灰烬。 或许一般人会认为这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校园怪谈罢了。 但是,这个传说却有真凭实据。 这件事必须回溯到二十几年前发生的案子。 某个儿童出于恶作剧的心理,在体育仓库玩火。虽然刚开始火并不大,但后来火势却逐渐蔓延,烧死了那名少年。 而且,连为了救出少年的消防员也一同被大火烧死了。 此后,校方拆除体育仓库改建为游泳池,想要借此祈祷同样的悲剧不要再次上演…… 不过,少年并没有因此从痛苦的深渊中得到解脱…… 台版 转自 狐脸米线小说组 图源:狐你一脸过桥米线 录入:过桥米线糊你一脸 本来,今晚应该也是个平淡无奇的夜晚—— 宫川英也将车子开上曲折蜿蜒的坡道后停在路旁。 他透过挡风玻璃远远眺望,目的地是一户三层楼的透天住宅。这里几乎可以当作恐怖片的场景,飘散着阴森晦暗的气氛。 「搞什么,居然砸钱盖了一栋大得要死的房子,这里可是日本啊。」 宫川嘴里埋怨着,一边拿起警车内的无线电。 「这里是世田町署一五二号,我现在已经抵达案发现场,马上就去查看情况如何。」 「收到。」 「真是倒霉。」 宫川切断无线电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最近案件接二连三地发生,他根本就没空回家。刚刚心里还想着已经连续忙了好一阵子,今天就早点回家算了,结果却偏偏收到了无线电的通报。 既然收到无线电通报就无法视而不见。他觉得自己这种个性真的很吃亏。 宫川走上前去,随即看到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门前。 她只在睡衣上披了一件开襟毛衣,而且还素着一张脸。看来她是在惊慌失措中夺门而出。 「敝姓宫川,是从世田町署过来的。」 一看到宫川拿出警察手册,女人就露出放心的表情。 「你住在这里吗?」 女人摇头否认宫川的问话。 「是我打电话报警的,我听到里面传出非常凄厉的惨叫声,真的好吓人……」 原来如此。 「那麻烦你站远一点,我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宫川对她下指示后,推开铁门。 生锈的铁门发出嘎吱的剌耳声响。 「警察先生……请问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女人怯生生地询问。 「后援的警力马上就会来了。」 宫川感到相当心烦而在心里大骂:「外行人少瞎操心了!」 宫川硬是把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吞下去,接着踏上整齐美观的草坪,朝大门玄关前进。 「真气派啊。」 近距离仰望这栋建筑物,更能实际体会到它的浩大与华丽。 因为窗帘拉起来了,所以看不到里面,不过电灯是亮着的。宫川按下玄关的门铃,人站在外面都听得到悦耳的铃声。 但是,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是警察,请问有人在吗?」 他又试着敲门,结果依旧毫无反应—— 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是警察,里面有人吗?」 宫川提高音量再说了一次,同时伸手转动门把。 此时宫川也把门打开了。 「有人在吗?快点回答我!」 他反复大声喊着,再慢慢踏进玄关。 室内的空气十分凝重——甚至有种自己误闯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再加上这个臭味。 「这到底是……」 从玄关处连接着一条笔直的走廊。 走廊末端的房门则微微敞开着。 滴答。滴答。 门后断断续续地传出水滴声。 宫川拔出插在腰部的特殊警棍,穿着鞋直接踩上走廊,谨慎地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那扇门。 心臓越跳越快。 身体的本能发出警讯叫嚣着「危险」。 宫川用警棍尖端推开门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脸表情痛苦扭曲的中年男性。 用不着确认也看得出来他已经断气了。 不只一个人倒在地上。 除了一对超过六十岁的男女,另外还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鲜血淋漓地叠卧在他们身上。 血流满地,犹如血池。 简直像地狱里的一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川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冷静,转身就立刻准备呼叫支援。 「哇!」 他吓得全身无法动弹。 有一个男人无声无息地站在他的后面。 男人的长发向后梳拢,身着一袭黑色西装配上墨镜。而且,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学生。 那个孩子穿着纯白的睡衣,胸前却染上一片鲜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川的思绪虽然混乱,却仍试图要和男人保持距离而慢慢向后退。但是,他的脚却绊下,使他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摔在地上。 他慌慌张张地撑起上半身看向走廊前端。 身穿西装的男人嘴角浮现笑容,缓缓摘下墨镜。 他的双眸宛若猛烈燃烧的火焰,闪耀着赤红色的光芒。 那所小学里有一个传说—— 只要一到晚上,就能听到从某处传来小孩的声音。 好烫、好烫啊—— 如果你听到这个声音,绝对不能回头一探究竟。 否则,你会被活活烧死,连骨头都会烧成灰烬。 或许一般人会认为这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校园怪谈罢了。 但是,这个传说却有真凭实据。 这件事必须回溯到二十几年前发生的案子。 某个儿童出于恶作剧的心理,在体育仓库玩火。虽然刚开始火并不大,但后来火势却逐渐蔓延,烧死了那名少年。 而且,连为了救出少年的消防员也一同被大火烧死了。 此后,校方拆除体育仓库改建为游泳池,想要借此祈祷同样的悲剧不要再次上演…… 不过,少年并没有因此从痛苦的深渊中得到解脱…… 台版 转自 狐脸米线小说组 图源:狐你一脸过桥米线 录入:过桥米线糊你一脸 本来,今晚应该也是个平淡无奇的夜晚—— 宫川英也将车子开上曲折蜿蜒的坡道后停在路旁。 他透过挡风玻璃远远眺望,目的地是一户三层楼的透天住宅。这里几乎可以当作恐怖片的场景,飘散着阴森晦暗的气氛。 「搞什么,居然砸钱盖了一栋大得要死的房子,这里可是日本啊。」 宫川嘴里埋怨着,一边拿起警车内的无线电。 「这里是世田町署一五二号,我现在已经抵达案发现场,马上就去查看情况如何。」 「收到。」 「真是倒霉。」 宫川切断无线电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最近案件接二连三地发生,他根本就没空回家。刚刚心里还想着已经连续忙了好一阵子,今天就早点回家算了,结果却偏偏收到了无线电的通报。 既然收到无线电通报就无法视而不见。他觉得自己这种个性真的很吃亏。 宫川走上前去,随即看到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门前。 她只在睡衣上披了一件开襟毛衣,而且还素着一张脸。看来她是在惊慌失措中夺门而出。 「敝姓宫川,是从世田町署过来的。」 一看到宫川拿出警察手册,女人就露出放心的表情。 「你住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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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双眸宛若猛烈燃烧的火焰,闪耀着赤红色的光芒。 那所小学里有一个传说—— 只要一到晚上,就能听到从某处传来小孩的声音。 好烫、好烫啊—— 如果你听到这个声音,绝对不能回头一探究竟。 否则,你会被活活烧死,连骨头都会烧成灰烬。 或许一般人会认为这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校园怪谈罢了。 但是,这个传说却有真凭实据。 这件事必须回溯到二十几年前发生的案子。 某个儿童出于恶作剧的心理,在体育仓库玩火。虽然刚开始火并不大,但后来火势却逐渐蔓延,烧死了那名少年。 而且,连为了救出少年的消防员也一同被大火烧死了。 此后,校方拆除体育仓库改建为游泳池,想要借此祈祷同样的悲剧不要再次上演…… 不过,少年并没有因此从痛苦的深渊中得到解脱…… 台版 转自 狐脸米线小说组 图源:狐你一脸过桥米线 录入:过桥米线糊你一脸 本来,今晚应该也是个平淡无奇的夜晚—— 宫川英也将车子开上曲折蜿蜒的坡道后停在路旁。 他透过挡风玻璃远远眺望,目的地是一户三层楼的透天住宅。这里几乎可以当作恐怖片的场景,飘散着阴森晦暗的气氛。 「搞什么,居然砸钱盖了一栋大得要死的房子,这里可是日本啊。」 宫川嘴里埋怨着,一边拿起警车内的无线电。 「这里是世田町署一五二号,我现在已经抵达案发现场,马上就去查看情况如何。」 「收到。」 「真是倒霉。」 宫川切断无线电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最近案件接二连三地发生,他根本就没空回家。刚刚心里还想着已经连续忙了好一阵子,今天就早点回家算了,结果却偏偏收到了无线电的通报。 既然收到无线电通报就无法视而不见。他觉得自己这种个性真的很吃亏。 宫川走上前去,随即看到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门前。 她只在睡衣上披了一件开襟毛衣,而且还素着一张脸。看来她是在惊慌失措中夺门而出。 「敝姓宫川,是从世田町署过来的。」 一看到宫川拿出警察手册,女人就露出放心的表情。 「你住在这里吗?」 女人摇头否认宫川的问话。 「是我打电话报警的,我听到里面传出非常凄厉的惨叫声,真的好吓人……」 原来如此。 「那麻烦你站远一点,我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宫川对她下指示后,推开铁门。 生锈的铁门发出嘎吱的剌耳声响。 「警察先生……请问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女人怯生生地询问。 「后援的警力马上就会来了。」 宫川感到相当心烦而在心里大骂:「外行人少瞎操心了!」 宫川硬是把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吞下去,接着踏上整齐美观的草坪,朝大门玄关前进。 「真气派啊。」 近距离仰望这栋建筑物,更能实际体会到它的浩大与华丽。 因为窗帘拉起来了,所以看不到里面,不过电灯是亮着的。宫川按下玄关的门铃,人站在外面都听得到悦耳的铃声。 但是,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是警察,请问有人在吗?」 他又试着敲门,结果依旧毫无反应—— 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是警察,里面有人吗?」 宫川提高音量再说了一次,同时伸手转动门把。 此时宫川也把门打开了。 「有人在吗?快点回答我!」 他反复大声喊着,再慢慢踏进玄关。 室内的空气十分凝重——甚至有种自己误闯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再加上这个臭味。 「这到底是……」 从玄关处连接着一条笔直的走廊。 走廊末端的房门则微微敞开着。 滴答。滴答。 门后断断续续地传出水滴声。 宫川拔出插在腰部的特殊警棍,穿着鞋直接踩上走廊,谨慎地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那扇门。 心臓越跳越快。 身体的本能发出警讯叫嚣着「危险」。 宫川用警棍尖端推开门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脸表情痛苦扭曲的中年男性。 用不着确认也看得出来他已经断气了。 不只一个人倒在地上。 除了一对超过六十岁的男女,另外还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鲜血淋漓地叠卧在他们身上。 血流满地,犹如血池。 简直像地狱里的一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川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冷静,转身就立刻准备呼叫支援。 「哇!」 他吓得全身无法动弹。 有一个男人无声无息地站在他的后面。 男人的长发向后梳拢,身着一袭黑色西装配上墨镜。而且,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学生。 那个孩子穿着纯白的睡衣,胸前却染上一片鲜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川的思绪虽然混乱,却仍试图要和男人保持距离而慢慢向后退。但是,他的脚却绊下,使他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摔在地上。 他慌慌张张地撑起上半身看向走廊前端。 身穿西装的男人嘴角浮现笑容,缓缓摘下墨镜。 他的双眸宛若猛烈燃烧的火焰,闪耀着赤红色的光芒。 那所小学里有一个传说—— 只要一到晚上,就能听到从某处传来小孩的声音。 好烫、好烫啊—— 如果你听到这个声音,绝对不能回头一探究竟。 否则,你会被活活烧死,连骨头都会烧成灰烬。 或许一般人会认为这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校园怪谈罢了。 但是,这个传说却有真凭实据。 这件事必须回溯到二十几年前发生的案子。 某个儿童出于恶作剧的心理,在体育仓库玩火。虽然刚开始火并不大,但后来火势却逐渐蔓延,烧死了那名少年。 而且,连为了救出少年的消防员也一同被大火烧死了。 此后,校方拆除体育仓库改建为游泳池,想要借此祈祷同样的悲剧不要再次上演…… 不过,少年并没有因此从痛苦的深渊中得到解脱…… 第一章 起火 1 当横内一仁从学校后面的教职员专用出口走出来时,已经超过晚上十点了。 不经意抬头仰望,看到天上挂着一轮明月。 今晚是满月—— 因为他到现在还做不惯巡逻校舍的工作,所以花了比预期中更多的时间。 本来负责最后锁门的人校工,但是他的感冒一直治不好,所以请了好几天的假。 这种麻烦的苦差事,理所当然会落在新进教师的头上。 私立学校或许没有这种惯例,但在公立学校教职员的世界内,资历这种东西仍旧根深蒂固。即使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他也没办法开口拒绝。 「烦死了……」 横内走在校舍和游泳池之间的路上,嘴里抱怨个不停。等一下还要把校门锁上才行。好想早点回家,这股冲动加快了横内的脚步。 啪嚓——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 应声往游泳池看过去,在月光照映下的水面波光粼粼。 第三水道的跳水台上有一道黑影。 「有人……」 横内屏息凝视那边。 虽然看不太清楚那人的脸,但从体格来看应该是中年男子。 居然在这种时间偷偷溜进学校的游泳池——而且,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最近学校内的治安不太好。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万一到时候发生什么事情能会被学校追究责任。 「先生,请问一下。」 横内鼓起勇气向男人搭话。 男人却毫无反应。难道他没有听到吗? 「喂!你待在那里做什么!」 横内把手靠拢在嘴边大声喊话。 这次那个男人终于听到了。 男人缓缓地转动脖子看向横内,但是却又马上转回去。 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不好意思!请你离开这里!」 横内走近游泳池的栅栏,再次扬声大喊。 尽管如此,男人却依旧一动也不动。 「我要叫警察来罗!」 横内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 本来想说做个样子给他看看,他就会逃走了。没想到他仍然不为所动。 这下只好真的叫警察来了。 「我真的要打电话叫警察来了。」 横内再度出声警告,然后动手拨打110。 咦?怎么会打不通—— 莫非这里收讯不好吗?他看着手机荧幕确认一下。 荧幕上显示这里收不到讯号。 没办法,干脆回去教职员室打电话算了。 当横内打算往回走的时候,突然有人拉住他的外套下摆。 转身一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身旁站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但横内对他的脸完全没有印象,他是哪一班的学生呢? 更何况小学生在这种时间还在校园内徘徊,这件事本身就是个问题了。 在横内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少年慢慢指向男人所站着的跳水台。 他跟随少年的动作再度将视线移向游泳池。 跳水台上的男人霎时亮了起来。 怎么回事? 正当横内还在一头雾水的时候,男人的腹部周围燃起了鲜红的火柱。 火星四射、宛如卷起漩涡升天的飞龙,在转眼之间吞噬了男人的身体。 即使全身包覆在烈焰之中,男人依然一动也不动。 最后他缓缓倒进游泳池,溅起一阵水花。 为什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横内连这种理所当然的疑问都完全没有想到。 只能任由恐惧感从脚尖窜上来,全身动弹不得。 吓到双脚无力、当场瘫坐在地上。 先前站在身旁的少年则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横内。 这个小孩为什么这么泰然自若?有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烧起来了—— 横内依旧深陷在恐惧中,少年的脸却突然亮了起来。 该不会—— 不祥的预感实现了。 刚开始少年的脸颊上只有一株小小的火焰,火势却犹如燃烧纸张一样迅速蔓延脸瞬间就烧了起来。 溃烂的皮肤一块块剥落。 火焰劈啪劈啪猛烈燃烧,转眼间从头到脚吞噬了少年。 和刚刚的男人一模一样—— 横内甚至想不到要去救他。 横内心中恐惧不已,吓到连爬带滚逃离现场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好烫啊……救命! 「哇啊!」 横内的惨叫声响遍夜晚的校园。 2 小泽晴香站在厕所的洗脸台前,反复盯着自己映在镜子上的脸。 脸色糟到吓人—— 就算再怎么勉强自己,身体仍旧无法掩饰紧张。 从进入这所小学担任实习老师的第一天算起,到今天已经过了一个礼拜。自己班上同学的脸和名字早已牢记在心,也比较习惯班上的气氛了。 不过尽管再怎么习惯,今天跟平常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接下来就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站在讲台的时刻。 这种时刻不紧张才怪。话虽如此,她的心中却反而有一股跃跃欲试的高昂情绪。跟演奏会开始前的心情很类似。 「啊,你在这里呀,小泽老师。时间差不多罗。」 从厕所门后探出头的人,是晴香的辅导老师驹井博美。 「啊,对不起。我马上就过去。」 「我在外面等你。」 驹井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再说泄气话也不是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没问题的。晴香朝向镜中的自己说着,牵动嘴角装出笑脸再走出厕所。 「我们走吧。」 「好的。」 晴香应声后和驹井并肩走在走廊上。 明明早已下定决心,但越是接近教室,心跳声越是大声鼓动。 「你很紧张吗?」 驹井看着晴香问道。 「是的,有点紧张。」 晴香坦率地说出当下的心情。 驹井一下子显得有些讶异,之后又开心地笑了。 这么说或许很失礼,但是她的表情十分可爱。虽然她年近三十五岁,晴香却看不出来她的年龄有那么大、 实际上和她交谈的时候,她说话的内容和方式都给人成熟女性的感觉;不过如果单看她的外表,就算说她和晴香同龄也不奇怪。 或许因为她提过最近就快要结婚的关系吧。 驹井拨拢发丝时,左手无名指上镶钻的戒指闪耀着光芒。 「我觉得你看起来很放松呢。」 驹井耸肩说道。 「是吗?我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还能说这种话就表示你没问题啦。」 驹井连连颔首,轻拍晴香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发现最近大家对我的评价有所改变。 ——虽然没办法具体说出到底是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不过我自觉我变得比以前更有勇气,而且能够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从选择实习的学校这件事也能看得出来。 在开始选择实习地点的时候,大部分的学生都会选择自己的母校。但是晴香反而刻意不这么做。 理由是不想因为选择熟悉的母校,而让自己有依赖的心态。 这所小学一班有三十位学生,每个年级有五个班 级。 全校同学总共有九百人校舍位于住宅区的正中央,规模和环境都和晴香以前就读的乡下小学截然不同。 既然进入教育学系,自然希望以后能当上老师。 ——但是,我想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考验看看我的决心究竟有多认真。 ——如果是以前的我,绝对不会想要试着置身于逆境之中吧。 ——说不定都是因为那家伙的关系—— 「想当年我第一次站在台上讲课时,紧张到没办法撑完整堂课呢。」 驹井突然抬头看向天花板说道。 「驹井老师你吗?」 驹井眯起眼睛看向满脸惊讶的晴香。 犹如调皮捣蛋的小孩打算恶作剧的表情。 「感到很意外吗?」 「是的。」 「怎么说呢?」 「因为老师的上课内容非常浅显易懂、态度也落落大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会紧张的样子。」 「无论是谁,一开始会失败是很自然的。」 「是的。」晴香停下脚步出声回应。 觉得紧绷的肩膀好像稍微放松了一点。 驹井说得没错,没有人一开始就能把事情做到尽善尽美,大家都是在失败中逐渐成长。 「我要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也花了十年呢。」 「十年呀……」 未来的路还很长,我得加油才行。 晴香一抬起头,高挂着「五年四班」的班牌随即映入眼中。 这就是实习期间晴香所负责指导的班级。 学生们知道今天是晴香第一次上课,说不定学生们也和晴香一样感到惶惶不安。 「准备好了吗?」 「是的。」晴香深呼吸后回答驹井的问题。 「那么,加油。」 驹井轻拍晴香的背鼓励她跨出脚步。 晴香用左手紧紧握住八云送给她的红矿石项链。 拜托,请给我一点力量吧—— 晴香在心中默念后推开教室大门。 瞬间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学生们又是拍手、又是吹口哨表示欢迎。 面对出其不意的欢迎,晴香一下子愣住了。 「你看看黑板。」 驹井对晴香搭话。 晴香随声转动视线,黑板上用粉笔密密麻麻写满「晴香老师加油!」的字句。 而且还用了纸花和缎带做装饰。 惊讶和喜悦同时涌上心头,晴香的眼眶热了起来。 「谢谢大家,今天一整天请大家多多指教。」 晴香低头致意,学生的欢呼声再度响起。 晴香挺直腰杆站在讲台上。 当自己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觉得站在讲台上的老师看起来好高大——那么现在的我在他们眼里会是什么样子呢。 晴香环视着教室内的学生们,视线落在一名少年身上。 他名叫大森真人,看起来好像完全不在乎晴香,自顾自地用圆规针脚在桌上刻字。只有他一个人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总是这样。不光是在课堂上,甚至在下课时间和放学以后都是孤伶伶的一个人。是不是应该跟他谈一下呢—— 「那么,请你开始上课。」 正当晴香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驹井边把黑板上的字擦掉边向晴香说道。 说得也是,现在要集中注意力开始授课才对。 「那我们开始上课了。」 晴香不再多想,摊开教科书专心授课。 3 石井雄太郎全速奔跑在一片漆黑的道路上。 快喘不过气了—— 石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正朝向什么地方拔腿狂奔。 只是拼命追赶着前方资深刑警后藤的巨大背影。 「后藤刑警,你要去哪里?」 石井大声呼唤着,然而后藤却连头也不回。 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后藤非常突然地停下脚步。 「请问……后藤刑警。」 当石井出声的瞬间,后藤如熊一般的巨大身体向后倒下。 「后藤刑警,你怎么了?」 心急如焚的石井立刻跑过去,一看到后藤的脸就愣住了。 后藤的两眼翻白,脸色铁青到像死人。而且——白衬衫的腹部部分染上了一片鲜红。 ——是血。 「后藤刑警,振作点。」 石井双脚颤抖不已,用力摇晃后藤的身体。 但是完全没有反应。 他已经死了——石井甩头试图抛开这种想法。 「后藤刑警!你醒一醒啊!」 石井用丹田力量大喊。 「吵死了,白痴!」 石井的头顶受到大力撞击,砰地一声整个人弹起来。 眼前的景色和先前完全不一样。 对了,我坐在自己的桌子前面。而且,现在也不是晚上—— 「你给我清醒一点!」 石井的头又挨了一记拳头。 一抬起头,方才应该已经死掉的后藤就站在眼前。 连神探可伦坡也不禁蹙眉的皱巴巴衬衫上,根本没有沾到一滴血。 露出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双手插腰站在石井面前。 原来如此,刚刚我是在作梦啊—— 石井直到现在才终于弄清楚状况。昨天熬夜工作,直到凌晨的时候才想要趴在桌上小睡一下。 因为这样才会做那种梦吧。 「你是要愣到什么时候!」 后藤大声怒骂,又再次高举他的铁拳。 「啊!对、对不起!」 石井反射性地抱头惨叫。 「你们看起来很开心嘛。」 门口传来声音。听起来好像喝了很多酒,是一种独具特征的嘶哑声。 将视线一转,站在那里的人是刑事课长宫川。 前任的刑事课长井手内因为三个月前发生的案件而辞职,之后调动来接任的人正是他。 虽然体格短小精悍,才刚步入老年,但是他给人的印象并不孱弱。光头再加上粗眉,其下还有一双锐利的眼睛。 身上散发着魄力十足的气势,甚至会被误会是混黑道的人。 石井打从心底认为搞不好他可以空手杀死一头熊。 「哪有可能开心啊,昨天根本没睡。」 后藤一脸疲惫的样子。 「这是你们之前偷懒的报应。」 宫川所言甚是。 「特殊悬案调查室」的成员只有后藤和石井二个人,虽然头衔听起来很有派头,在警局内根本被当作跑腿小弟,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支援其他单位的任务。 在前任刑事课长在职时期,只要这样随便混过去就好。不过,自从宫川调职过来后,状况就彻底改变了。 他下令要重新调查尚未破案的悬案,也就是这个单位原本应该做的工作。 乍听之下,或许感觉这份工作没什么了不起。 但是,警方的破案率年年直线下降,现在已经跌破20%,简直可以说是低迷不振。 现今的日本每年会发生六百万件案件。当然只要查清所属管区内的案件就好;尽管如此,数量依旧相当可观。 「有何贵干?如果是专门来挖苦我的话,就请你回去。」 后藤挖着耳朵一脸厌烦样子说道。 「我可没有闲到特别跑来挖苦你。」 宫川冷哼一声。 虽然两人唇枪舌战彼此叫骂,其中却不含恶意。在石井看 起来感觉像是在闹着玩。 听说在后藤还是菜鸟刑警的时候,和宫川一起搭档合作过。 也就是说,他们对彼此的个性摸得很熟了。 「不是来挖苦的话是怎样?」 后藤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点燃。 宫川狠狠地瞪了后藤一眼。 「你明知道我正在戒烟还故意抽烟吗?」 「想抽就抽啊。」 后藤向宫川递出香烟。但是,宫川却闪躲着移开视线。 「我的孙子……讨厌烟臭味。」 「人真的会变耶,老爷爷。」 后藤用揶揄的语气说道。 「罗嗦!」 宫川用力推着后藤的胸膛大声怒吼。那副魄力十足的模样,吓得石井双脚打颤。 「那你到底是来干么的?」 后藤在烟灰缸里捻熄香烟,催促他往下说。 「其实是有工作要给你们做。」 宫川把手上的资料丢向后藤。 「给刑事课做不就得了。」 「话先说在前头,你们也是隶属于刑事课下面的单位。」 「好好好,你说的对。」 后藤像个正在闹脾气的小孩般噘起嘴,啪啦啪啦地翻阅资料。 「这不是那个户部贤吾的案件吗?」 停下翻动资料的手,后藤轻声低语着。 石井也知道那个案件。 一个月前,用铁鎚亲手杀死生父的男人。 他犯案后还逗留在现场,立刻被警方紧急逮捕。之后在进行侦讯时,发现嫌犯疑似精神失常,由检方转交专科医师进行精神鉴定。 然而,在接受精神鉴定的途中,户部脱逃了—— 当时负责鉴定的女医师虽然遇袭却仍然试图抵抗,在慌乱中抓了把剪刀剌伤户部。 案发现场的诊所留有大量的血迹。 从嫌犯身负重伤可以推测他应该还没有逃远,因此警方四处盘问并彻底搜索,但至今已经过了一个月却仍然毫无消息。 「你们也要协助查案。」 「你是说真的吗?又不是人多就好。」 「我没叫你们参加搜查行动。」宫川轻而易举地堵住后藤的怨言。 「不是去打听情报的话,难道要我们去发传单喔?」后藤开玩笑地说道。 「你白痴啊!」 宫川话才刚骂出口,就出手巴了后藤的后脑杓一掌。 「噫!」 亲眼目睹这副难以想像的光景,石井不禁惨叫。 竟然敢对后藤刑警动手动脚,真是可怕的人。 「那位胆敢剌伤户部的女医师,主动说要协助警方办案。」 「协助侦讯吗?」 「不是,是侧……什么来着的……」 「犯罪侧写。」 石井在旁边听懂了宫川想说的句子而接下去说。 「对,就是那个!她说或许可以借由犯罪侧写找出犯人。」 「你该不会是叫我们去见她吧?」 后藤露骨地表达不满。 利用犯罪侧写进行搜查,对西方的警方而言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然而在这方面,日本警方相较之下落后欧美许多。 就像后藤现在的反应一样,日本警方依旧根深蒂固地认为犯罪侧写是一种莫名奇妙的技术。 「那份资料上有她的联络方式,由我们警方派人过去找她。」 「外行人干么多管闲事!」 后藤火冒三丈地拍着桌子。 「别这么说嘛。反正交给你办了,记得随时向我报告就好。」 宫川敲了敲后藤的肩膀安抚他,然后立刻走出房外。 这个人简直像一阵狂风—— 「真是的,又把麻烦硬推过来,我们可是累得筋疲力尽了。」 后藤把资料扔到桌上抱怨连连。 不过,石井觉得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自从宫川调职过来后,工作难度跟以前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尽管后藤针对这点有满腹怨言,但事实上,双眼却比以前更加炯炯有神。 后藤大概是天生劳碌命的类型。 「喂!石井,我们走啦!」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后藤已经站在门口了。 「啊,是的!」 石井慌慌张张追上去。 然后跌倒—— 4 第四堂课的下课钟声响了—— 「今天这堂课就上到这里。」 一说完这句话,晴香就像泄了气的气球般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肩膀。总算是撑过上午的课了。 但如果要问讲课过程是否顺利的话,只能很遗憾的说并非如此。 偶而脑中会变得一片空白,还会僵在原地不知所措。每当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在身旁辅导的驹井就会小声提出建言。 若是没有驹井从旁协助,课堂可能上到一半就要中断,让学生自习了。 「给老师添了许多麻烦,真的非常抱歉。」 「以第一次讲课而言,你算是做得很好了,很快就会渐渐习惯的。」 驹井笑容满面地出言鼓励着低头致歉的晴香。 「真是这样吗?」 晴香一直认为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站在台上面对人群,更何况对象还是小孩子。 我究竟适不适合教师这份工作呢—— 晴香不禁思考起这个问题。 正当晴香陷入沉思之时,学生们已经把桌子面对面排好,并且将装满菜肴的拖盘和餐具拿进来,开始进行发配午餐。 「晴香老师,今天陪我们一起吃饭吧。」 两个小女孩上前拉着晴香,她们的名字分别是麻衣子和绘里。 她们两个总是形影不离,看起来就像一对双胞胎。 「啊,好呀。」 「快点过来嘛。」 麻衣子和绘里拉着晴香,催促她坐在事先准备好的小椅子上。 「老师,你有没有男朋友?」 麻衣子开口询问,劈头就来了一个很犀利的问题。 「现在正在找啦。」 晴香的脑海瞬间闪进某个人,她赶紧甩开这个念头做出答覆。 「那老师喜欢怎样的男生?」 这次换绘里发问了。 当晴香就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虽然曾经有个喜欢的男孩,但是从来没有想过男女朋友之类的事情。 「嗯,大概是温柔的人吧?」 再说得仔细一点的话,尽管个性是有点别扭,在关键时刻总是很可靠的人。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像是「你第一次交男朋友是在什么时候?」 「有没有亲过呀?」这种令人招架不住的问题攻势。 这种问题实在很难回答。虽然说她们年纪还小,但是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谎话却无法说服她们。 当晴香正在接受难以抵挡的问题攻势时,所有学生都已经拿好饭菜并且都在位子上坐好了。 「大家都到齐了吗?」 「到了!」回应驹井的是学生们的齐声回答。 「老师,真人他不在耶。」 半晌,坐在晴香旁边的麻衣子举手说道。 转身一看,晴香斜对面的位子没有人坐。也就是说,在晴香刚刚坐下来之前,真人早就已经离开座位了。 「喔,又是他。」 「不要管他,我们先吃吧。」 「那家伙有够恶心。」 「对啊,他还说自己看得见鬼魂。」 「什 么啊!骗人的吧!」 整间教室人声嘈杂,驹井露出一脸真拿他们没办法的表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从他们的反应来看,这种情况想必三天两头就来一次。 晴香起身离席,走到驹井的身边说「我去找他」。驹井静思片刻,开口回「那就麻烦你了」。 「好的。」 正当晴香做完答覆打算走出教室的时候,跟晴香坐在同一桌的学生们异口同声抱怨起来。 「那种人不要理他啦。」 突然从教室某处冒出这一句话。 这种状况算是霸凌,绝对不可以对这种言论坐视不管。晴香才刚这么想,驹井就已经起身站了起来。 「我们不是约好了不能说这种话吗!班上的每个人都是朋友。如果有人对你说这种话,你心里也会很难过吧。」 驹井并不是针对某个特定的学生说这句话,而是呼吁教室内所有的学生。 晴香非常佩服驹井。虽然还是有些学生露出不满的表情,但是方才那种乱糟糟的气氛已经平复下来了。 「小泽老师,那就拜托你了。」 「好的。」晴香应声后走出教室。 那个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晴香的脑海中浮现大森真人的样子。 到现在我都还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晴香心里很挂念着他。他和其他学生的感觉明显不同,总是离大家远远的,一个人孤伶伶地待在一旁。 有着一双不像小学生的冰冷眼神。 说不定他正在独自承受着不为大家所知的困难。 刚才其他学生说的话也很令人在意。 ——他看得见鬼魂。 这件事是真的吗? 或许,我心里是认为真人和那家伙有点像吧。 这份心情促使晴香加快脚步,总之得快点找到他。 5 后藤坐进白色丰田皇冠警车的副驾驶座之后,立刻拿出香烟点燃。 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了。 最近因为受到连续剧之类的影响,像精神鉴定、犯罪侧写这些东西被吹捧上天。 办案又不是数学,如果只要按按计算机就能抓到犯人,我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说到底,搜查案件的基本方法还是要脚踏实地的四处寻访。 更何况,这套道理还是宫川本人教给后藤的。 虽然火大,不过如此一来就能全心投入调查案件。之前老是做一堆文书处理,全身上下的筋骨都变得松散了,现在这正是个好机会。 「不知道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坐在驾驶座的石井露出一脸松懈的表情说道。 「你在说谁啊?」 「当然是那位精神科的佐佐木医师呀。」 「你对她很感兴趣嘛。」 「这是当然的呀,我刚刚看过她的资料了,她是从美国学成归国,那可是犯罪心理学的发祥地。」 「那又怎样?」 「咦?」 石井一脸愣头愣脑的样子。 「会考试不代表抓得到犯人,那种事根本无关紧要,快点开车!」 后藤大声怒吼,石井吓到肩膀都抖了一下,才连忙发动车子。 真是的,希望这白痴多少长进一点,不管过了多久还是这么畏畏缩缩,一点忙也帮不上。 或许他不适合当刑警。看来有必要找个机会好好地跟他谈一谈,这样才是为他着想。 后藤吐出一口气后,将户部贤吾案件的资料搁在膝盖上翻阅。 户部贤吾,三十八岁,待业中—— 他脸部的左半边在小时候因为烧伤,所以皮肤不但皱缩变形,还因为如此而导致肤色呈现紫红色。 烧伤下的双眼毫无感情、令人毛骨悚然,简直像个假人。 「户部为了什么杀掉生父呢?」石井喃喃自语说道。 「因为他不爽吧?」后藤把香烟捻在烟灰缸内,粗声粗气说道。 「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单纯的理由,就动手杀掉长久以来一起生活的父亲?」 「就是因为长久以来一起生活,才会累积不为人知的深仇大恨啊,这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子弑父、父杀子,在现今的社会里,类似的血腥案件时有耳闻。 一切都乱套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还是有点奇怪。」 石井似乎没有坐好,身体不停地扭来扭去。 「有什么好奇怪的?」 「户部的父亲是癌症末期患者呢。」 经石井这么一说,后藤再度将视线转向资料。 确实如此,户部贤吾的父亲正志是癌症末期患者。 明明不用刻意动手去杀他,只要放着不管不用多久他也会死,户部却大费周章敲破他的脑袋,加以杀害。 这一点确实相当不自然,但是—— 「他大概是想亲自下手吧?」 后藤一边看着在犯案现场拍摄的照片,一边说道。 真的是很不忍目睹的惨状。 户部正志被铁槌殴打十几次,嘴巴和鼻子被打烂到无法辨识,整张脸都凹陷下去的状态。 如果目的只是杀人的话,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他想亲手宣泄长年累积的怨恨的这种心情,似乎能透过照片感受到这种恶意。 「是那样的吗?」 石井不太服气的歪着头。后藤本来想把案发现场的照片亮给他看,最后还是作罢。要是现在让石井看到这些东西,他肯定会吓到握不稳方向盘而引发车祸。 「就是那样。」 后藤把资料一股脑儿丢到后座去,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比起犯案动机,有件事情更令后藤介意。 为什么户部有办法脱逃呢—— 双手牢牢铐上手鋳,现场还有负责监视的检察官陪同。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逃得掉。 资料看是看过了,不过还是有很多无法解释的地方。更何况,后藤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资讯。 到时候见到精神科医师,得优先确认这件事情,之后再来谈犯罪侧写。 后藤心里暗自盘算着。 6 晴香彻底找遍整栋校舍,从五年四班教室所在的四楼到一楼都跑过一圈了。 厕所自然不用说,图书馆和保健室这些不会上锁的地方也全部确认过了。 但是依然找不到真人。 若是他潜入其他班级躲起来的话,级任导师应该会发现才对。他究竟是跑到哪里了? 接下来只剩操场和体育馆还没看过。 晴香在教职员专用的鞋柜前换上鞋子后走出校舍。 环视整座操场,穿过中庭绕到校舍后面,终于在这里找到了真人。 他倚靠着校舍的墙壁,凝神盯着游泳池。 晴香放下心来正打算跑到他身边,却发现真人的前面站了一个中年男人,因而停下脚步。 男人头上白发参杂、瘦得很病态,瞪大的双眼骨碌碌地不停转动。他是训导主任今野。 今野用手指着真人,不知道在对他说什么话。 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做才好—— 正当晴香还在犹豫不决,今野突然往真人的胸前用力推了一把。 真人摇摇晃晃地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太过份了—— 「住手!」 晴香大声喝止今野,快速地跑到真人身边。 「真人,你没事吧?」 晴香向真人搭 话,但是真人却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径自拍掉裤子上的灰尘。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晴香看着真人的眼睛问道。 可是真人却完全不为所动,只是默不作声回望晴香的双眸。 那是相当冷漠的眼神。 尽管如此,今野的行为还是不可原谅。 晴香转身面向今野,瞪视他凹陷的双眼。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无法压抑情绪,晴香的口气变得十分尖锐。 「你又是谁啊?突然跑过来插手。」 今野不悦地双手抱起胳膊说道。 我来实习的第一天已经向他打过招呼,在教职员会议上也会常碰到。居然还不知道我是谁—— 「我是实习老师,敝姓小泽。」 今野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咂嘴。 旁若无人这四个字正符合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即使辈分较高,也不能做这种事。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晴香毫不畏怯、挺身面对今野。 「区区一个实习老师凭什么插嘴,我可是训导主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大概认为只要依官仗势,无论任何人都得低头服从。 不管是训导主任还是校长,都不足以构成对小孩子使用暴力的正当理由。 「当然是在教他啊。」 今野脸不红气不喘的辩驳。 今野动手推倒真人的行为,根本不是对做错事的人进行斥责,而是明显的行使暴力。「你说他究竟做了什么?」 听了晴香的话,今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做了什么?他偷了我的东西。偷窃可不是用一句小孩子在恶作剧就能随便带过的问,而是名副其实的犯罪,你懂吗?」 偷窃?怎么可能—— 「你说谎,他不可能会做这种事!」 晴香没有向真人问过,就先大声出言反驳了。 负责指导真人的班级至今已经过了一个礼拜。虽然对他们的了解并没有多到足以断定切,但是晴香的内心深处却一点也不想怀疑他们。 「把你刚才偷的东西交出来。」 今野推开晴香、强势地逼近真人。 真人像是放弃了,将手伸进连帽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某样东西交给今野。 今野心满意足地收下东西后放进网制的口袋。 这不是真的—— 「这样你就懂了吧。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跑来插嘴。」 今野突然将脸贴近晴香,尖酸刻薄地出言嘲讽,然后快步离去。晴香一时语塞,只能紧抿双唇。 晴香没有立刻出言斥责,而是刻意露出笑脸面对真人。 「你还好吗?」晴香询问真人。 他一语不发,脸上写满惊讶和疑惑,杵在原地不动。 「我跟你说喔,真人。」 晴香伸出手要握住真人的手。 「不要碰我!」 一直闷不吭声的真人,突然大声喊叫拍掉晴香的手。 「真人……」 真人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视晴香。 被他这么一瞪,话全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我被诅咒了,碰到我的人都会死。」 「咦?」 真人用眼角扫过一头雾水的晴香,然后转身跑走了。 晴香只能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他那瘦小的背上,究竟背负着什么呢—— 我还不够成熟,无法看穿他的心事,只能干着急。 7 「真的是这里没错吗?」 后藤一开口询问,石井又开始不安了。 眼前有一栋五层楼的大楼,整栋大楼贴满磁砖。一楼有一家设有开放式座位的咖啡柱身布满希腊古典雕刻。 这栋大楼的外观好像开在表参道附近的精品店。 所以也不是不能理解,后藤会怀疑精神科医师的诊所真的开在这种地方吗。 「地址是这里没错……」 石井再度确认手上的资料说道。 后藤闻言立刻朝向大楼的入口迈进。 石井手忙脚乱追在后藤的身后,搭上位于入口尽头的电梯。 「几楼?」 后藤面露不悦问道。 「呃……在三楼。」 石井一边翻阅资料,按下三楼的按钮,电梯缓缓上升。 电梯门一打开,眼前就有一扇木门,上面挂了一张牌子写着「佐佐木身心诊所」。 「是在这里没错。」 正当石井还在进行确认的时候,后藤毫不犹豫拉开门扉,大步跨入。 看来后藤是先动身再动口的类型,我得多学学才行。 石井跟在后藤的身后。 室内的墙壁白得发亮,地上铺着浅绿色的地毯,简直给人置身于草原的错觉。 虽然听说绿色可以让人心情沉静,但是在右井的眼里看来,这里的装潢好像有点做得太超过了。 后藤拿起迎宾柜台上的内线电话。 「我是世田町署刑事课派来的后藤,这里有没有一个叫佐佐木的人?」 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师字辈的人,他的态度还这么蛮横粗暴。 尽管心里面是这么想的,但石并才没胆敢对后藤说出口。 后藤粗声粗气说声「啊,知道了」就放下话筒,推开柜台旁的门,直接往里面的道路大步迈进。 到底有没有先获得许可才进去呀? 石井尽管忐忑不安,仍旧追着后藤的背影开始向前走。 后藤一来到尽头的门前,连门也没敲只说声「打扰了」就马上拉开大门。 真是有够没礼貌。 「不好意思打扰了。」 石井慎重地低头致意后,走进房内。 眼前摆了一套咖啡色的皮沙发,角落摆饰着盆栽,阳光穿过大片窗户射进室内。 房间最里面有一张木纹色的书桌,有一名女性坐在桌前面对电脑敲打键盘。 「让你久等了。」 女性停下手边的动作,面带微笑站起身来。 她大概就是精神科医师佐佐木杏奈吧—— 纤细修长的身形,深邃端正的容貌,洁白细致的肌肤。她拥有足以登上时尚杂志封面的美貌。 根据资料上的记载,她今年芳龄三十三岁。不过如果光看外表,说她只有二十几岁也讲得通。 石井的表情不禁松懈下来了。 「眉开眼笑个屁啊。」 后藤小声骂着,用手肘顶了石井的侧腹一下。 石井挨了出其不意的一击,「呜」地倒呛一口气。 说得没错,我差点忘掉自己的本分。更何况,我早已有了心仪的女性,也就是晴香。石井绷起神经,挺直背脊。 「你就是佐佐木杏奈吗?」 「是的。」 杏奈用清亮的嗓音回答后藤的问题。 「我是后藤。然后他是……」 「敝人名叫石井雄太郎!」 后藤的拳头落在扬声大喊的石井头上。 「你太大声了!」 看着他们之间一来一往,杏奈掩嘴轻声笑了。 「两位真是有趣的人。在我的印象中,刑警应该是更加不苟言笑的呢。」 杏奈笑颜逐开说着,然后解开束在脑后的头发。浓黑艳丽的长发如瀑,飘散肩头。 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令石井评然心动。 这 是和晴香截然不同,成熟女性气质高雅的美感。 「两位请坐。」 石井和后藤依言并肩坐在沙发上。 「我现在马上端饮料过来。」 「不用了,我们很快就会走。」 「我总不能在客人面前独自啜饮吧。」 杏奈笑着回应后藤的话,走出房间。 *  *  * 后藤一直以为那些叫医师的人全部都身穿白袍。 但是,坐在眼前的杏奈,身穿纯白的上衣,搭配长及膝盖的深蓝色短裙。这身打扮与其说是医师,看起来还更像公司行号的柜台小姐。 「虽然我知道由我主动要求协助办案,实在不合常规,但是我应该对这个案件负一点责任。」 首先切入话题的人是杏奈。 什么啊,你还有自知之明嘛—— 后藤在心里冷嘲热讽。尽管过去曾经有过警察要求精神科医师协助办案的例子,但是像这次由精神科医师反过来主动捉出要求,可说是前所未啊的事情。 「这里禁烟吗?」 后藤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根本无意等对方回答就立刻点燃香烟。 「请随意,请问我也可以一起抽烟吗?」 杏奈将烟灰缸推到后藤眼前,自己也取出细长的薄荷烟点燃。 烟雾里飘荡着一股甜香。 「我想虽然你已经跟警察说过很多次了,首先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行吗?」 「好的,请说。」 杏奈笑盈盈回答后藤,翘起腿来重新端正坐姿。 后藤偷瞄邻座的石井一眼——这个笨蛋,从刚才就一直是那副愣头愣脑的呆样。 待会回去一定要把他揍到只剩半条命。 「户部脱逃的时候,你正在这个房间看诊吧?」 「是的,没有错。」 「现场还有其他人吗?」 「当然,检察官也来进行监控,他们二位待在门外。另外还有二个人站在后面的枪毙那里。」 杏奈用纤纤玉指指向后藤背后。 左右各一个人堵住门口的出路,大概是这样配置人力的吧。 「这样他还逃得掉啊。」 后藤的发言,使杏奈细长的凤眼覆上一层阴霾。 「当我正在为他进行看诊的时候,火灾警报器突然响了。」 杏奈将香烟放在烟灰缸上,烟雾袅袅上升。 「火灾警报器?」 「是的,不过那是误报……因此,走廊上的两个人离开岗位前去查看状况,房间里面的两个人则替补他们的位置,出去在走廊上留守。」 一群蠢材—— 既然走廊上已经有两个人在看守,根本没必要特别离开岗位去察看,竟然犯下这种单纯的团队失误。 后藤烦躁地将抽到一半的香烟在烟灰缸内捻熄。 「那户部呢?」 「他趁机从里面把门锁起来了……那时候真的很可怕……」 杏奈抱着自己的双肩,浑身打颤。 即使是这点小动作,都显得楚楚动人。 「接着他就袭击你了吗?」 「不要是的,他打算从那扇窗户逃出去……」 杏奈指着自己座位后面的大窗子。 「原来如此。」 后藤语毕,杏奈抵着眉心,愁眉不展低垂着头。 「我试着阻止他脱逃,然后他就突然向我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 杏奈缓缓抬起脸说道。 大概是因为又重新描述整个情况,唤醒了当时恐怖的记忆,导致她贫血似的血色尽失。 「所以你就剌伤户部了吗?」 后藤故意话中带剌。 杏奈默默点点头,坐在一旁的石井倒吸了一口气。 「那把剪刀是从哪来的?」 「在我挣扎的时候,偶然摸到摆在桌上的剪刀。我拼命挥动剪刀想抵抗他……但是我并没有打算伤害他……」 杏奈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沉默了下来。 她的指尖不停颤抖着。即使努力装出坚强的模样,心里其实很害怕吧。一般人说到这里,忍不住哭出来都不奇怪,她的自制能力真令人钦佩—— 「请、请问你还好吗?」 石井小心翼翼问道。 杏奈虽然笑着说「我没事」,表情却依然很僵硬。 「石井先生好温柔呢。」 语毕,杏奈凝神回望石井的眼睛。 「啊,没有啦……只是……」 「大概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接下来要问你的事。你说要协助搜查,到底有什么企图?」 因为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奇怪,后藤唐突地切换话题。 杏奈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梳拢长发,端正坐姿后才开口。 「企图是指什么意思?」 「警方早就取得你的口供,换句话说你已经尽力协助搜查了。你又不是突然想到新的,既然如此,你究竟打算干么?」 后藤点了一支新的香烟说道。 「我当然是想利用犯罪侧写协助搜查。」 「你真的觉得靠那种东西抓得到犯人吗?」 后藤刻意冷言冷语出言嘲讽。 「荠力对犯罪侧写有所误解。」 杏奈如此正色直言。 「误解?」 「没错,犯罪侧写并不是像电视剧那样,能够准确猜中犯人姓名或藏身处这种毫无科学根据的东西。」 「是这样吗……」 面对出乎意料的回答,后藤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犯罪侧写是一门学问,专门利用行动科学、统计学分析推测犯罪案件的性质和特征。」 「把话讲白一点。」 「换句话说,犯罪侧写不是用来掌握犯人的行踪,而是先勾勒出犯人的形象,再运用统计学分析犯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不就跟警方现行的搜查方式差不多嘛。」 后藤不悦地回嘴。 实际上警方在进行搜查的时候,本来就会从犯案内容推测犯人的形象。 如果尸体身上的钱被抢走的话,犯人很可能就是以强盗为目的;如果钱财原封不动的话,就有可能是私人恩怨。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犯罪侧写只是从心理学的观点研究搜查人员在犯案现场累积的经验,提高整个办案过程的效率。」 杏奈说着,严肃的表情也逐渐缓和下来。 「可是,佐佐木医师也在美国钻研过犯罪学吧?」 石井探出身子提出疑问。 「不管是在美国或是英国,说到底办案的基本还是在于警方的侦讯。若是轻轻松松做个精神鉴定,就能够把一切查个水落石出的话,也用不着这么辛苦了。我们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多提供一些办案线索,提高警方侦讯的效率。」 后藤听完杏奈的说明,才去除了脑中先入为主的成见,开始有意试着侧耳倾听她的意见。 「那就让我听听看你所谓的办案线索吧。」 后藤在烟灰缸内捻熄香烟,盘起胳膊。 「好的,首先要请问你知道为什么检方判断户部先生需要进行精神鉴定吗?」 后藤「嗯」了一声点头回应杏奈。 听说在侦讯时,他也报出别人的名字,突然鬼吼鬼叫、横冲直撞,搞得人仰马翻。 检方经过初步鉴定,怀疑他精神失常,于是将他转送给专门医师进行正式的精神鉴定。 毕竟他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他杀害生父的动机至今未明。 「我跟他见面的时候,他自称牛岛敦,而非户部贤吾。」 「牛岛啊……」 「资料上也记载着,他疑似患有解离性人格疾患,也就是俗称的多重人格。若是这样的话,即使他有好几个名字也不足为奇。」 「然后呢?」 「他小时候左半脸被火烧出一大片烧伤,或许因此导致他产生了自卑情结……」 说到这里,杏奈突然犹豫的闭上双唇。 「难道医师有想到其他的可能性吗?」 打破沉默的是插嘴提问的石井。 瞧他的双眼格外炯炯有神i明明是个胆小鬼,却听到这种话题就一头栽进去,真搞不懂这家伙。 「请把这个意见当作其中一种可能性就好。」 「什么啦?」 「解离性人格疾患,也就是俗称的多重人格,在以前是一种不太为人所知的疾病。但是时至今日,这个词汇经常出现在各种媒体中,大部分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疾病。」 杏奈用缓慢的口吻说着,小心翼翼窥探后藤的脸色。 「然后呢?」 后藤出言催促,杏奈用力点了点头,舔舐嘴唇继续往下说。 「因为我也只和他见过几次面,所以没办法说得很有把握。但是,他的症状虽然和解离性人格疾患非常相似,却没有记忆障碍这种典型的症状。」 「记忆障碍?」 「所谓的解离性人格疾患,当人格人出来的时候,人格b不会记得a做过什么事情。不过,就算户部的人格转换,也记得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有可能是非常高智慧的蓄意犯罪。」 「咦!」 石井夸张地向后仰。 「吵死了!」 后藤用力巴了石井的后脑勺。 你也惊讶过头了吧,这个白痴。 「你的根据在哪?」 「如同我刚才所说的,多重人格患者在人格转换期间,其他的人格会陷入沉睡,完全不记得那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但是,我在户部所说的话中没有发现记忆无法连贯的情形。而且……」 杏奈突然站起身来走回自己的桌边,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即大小的书册,放在桌上。那是一本用现在几乎看不到的草纸制成的小学作文集。 杏奈在桌上摊开贴有标签的页面。 「这是户部先生在小学三年级时写的作文。」 敞开的页面上有个标题「未来的梦想」。 杏奈用手指指着页面上的一处,那里写着户部贤吾的名字。 「我想要跟爸爸一样当社长。」 真是讽剌,明明儿时曾经怀抱这种梦想,如今却亲手杀害了自己的父亲。 「这里也请你们看一下。」 杏奈的手指轻轻向旁边滑动,在某个名字上停住。上面写的梦想是—— 「我想要变成户部——牛岛敦」 后藤愕然抬头望向杏奈的脸。 杏奈神色凝重地颔首。 「没有错,就是他报出来的另一个名字。」 「这是怎么一回事?」 后藤脑中一片混乱。 「我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但是户部先生的脸被火烧伤的时期,刚好和写下这篇作文的时期重叠。」 「这么说……」 后藤的背脊窜过一股冷颤。 「无论他是否患有多重人格,我认为线索都握在这个牛岛的手中。」 事态严重了—— 后藤隐隐约约有这种预感。 8 晴香写完今天要提交的日志,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其他实习老师似乎也觉得日志很难写,但晴香特别不擅长写日志。 不知不觉之间开放给实习老师使用的会议室,只剩下晴香一个人。 如果只要在日志上写感想或记事,不需要花这么长的时间。但是,有一件事情压在晴香的心头上。 中午寻找真人的时候撞见的那场骚动1晴香不知道是否要把这件事告诉驹井,一直犹豫不决陷入烦恼。 想了老半天,最后没有把真人的事情写进日志里面,也没有口头告诉驹井这件事。 晴香走出会议室,敲了敲旁边教职员室的门。 一打开门就看到坐在桌前处理事务工作的驹井。 除了她以外,大家都走光了,看来她等了晴香很久。 驹井发现晴香来了,笑容满面举手招呼。 「对不起,我来迟了。」 晴香低头用双手将日记递给驹井。 「不用介意。」 驹井打开日志里今天的页面开始看了起来。 在一阵沉默之后,驹井轻轻阖上日志,深深叹了一口气。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呢—— 当晴香这么猜想的时候,驹井将日志收进书桌的抽屉内,拿起包包站了起来。 「晴香老师,你要回家了吧?」 「啊,是的。」 「这样呀,那么我们一起回去吧。」 驹井说道,走向出口。 「啊,好的。」 晴香心不在焉做出回应,追上驹井的脚步。 虽然是驹井主动说要一起回去,却好像一直在思考什么事情,一路默默走着。 尽管晴香觉得她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对劲,但是又想不出什么话题,两个人就这样一起来到一楼教职员专用的鞋柜前。 「晴香老师,我问你。」 在换上鞋子的时候,驹井终于开口了。 「什么事?」 「午休发生的事情,为什么没有跟我报告呢?」 驹井的语气中没有丝毫责备的意味,这样反而更让晴香的心头一紧。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会知道了。 毕竟引起了那么大的骚动,即使晴香一个字也不说,也有可能从当事人今野口中传到驹井耳里。 驹井大概一直在等晴香主动说出口吧—— 而我却背叛了她的期待。 「对不起。」 晴香压抑着涌上心头的感情,咬紧牙根。 「你是不是认为向我报告这件事以后,我会生气?」 「不是这样的,只是……」 「怎么了?」 「我并没有直接亲眼看到现场的状况,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真人会偷训导主任的东西……」 晴香在胸前握拳,向驹井倾诉。 「我也和你一样无法置信。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跟我说。难道你认为我会不经过确认就先责骂真人吗?」 「不是的。」 直到此刻晴香才终于明白,自己的烦恼有多么自私。 我误会了许多事情,我还是个很不成熟的人。 「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下次一定要跟我说喔。」 「真的非常抱歉。 晴香深深低头致歉。 驹井看着晴香的身影,突然笑出声音来。 「你真是少见的老实呢,这种个性很不吃香。」 「是这样的吗?」 对于老实这个评价,晴香本人没有什么感觉,所以回答的模棱两可。 「欸,或许我也有错,没有先告诉你真人的事情。」 驹井腼腆地吐了吐舌头。 「他有什么问题吗?」 「嗯,不该说是问题吧。他最近的样子看起来怪怪的,他以前并不是那样的孩子。」 「是这样的吗?」 「对呀。啊、对了, 有个东西要给你看看。」 驹井说着一边从包包里面拿出整叠稿纸,递给晴香。 「请问这是什么?」 面对晴香的疑问,驹井露出苦涩的表情。 「你记得上个礼拜让学生们写了一篇关于父亲的作文吧?」 「我记得。」 那一天确实是晴香到任的第一天。 「这一篇就是真人写的作文,内容有点……」 「你是说内容吗?」 「我希望你读过以后再告诉我你的感想,那个孩子心里一定有很大的烦恼。」 「好的,谢谢老师。」 晴香出声答覆,然后将稿纸收到包包里。 两个人开始并肩走出校舍,驹井好像发现了什么而突然停下脚步。 她的视线投向游泳池的方向,晴香也随着她往同一个方向看过去。 真人就在那里—— 他站在栅栏前,紧盯着对面的游泳池。 「真人,你在看什么?」 驹井比晴香更早开口。 真人慢慢地把脸转过来,眼神相当空虚,好像他的心根本不在这里。 「鬼魂。」真人喃喃说道。 「鬼魂?世上没有那种东西。」 「就是有。」 真人立刻否定驹井的话。 「鬼魂就在这个游泳池,我被那个鬼魂诅咒了。」 真人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后,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等一下、真人!」 驹井急着叫住他,但是真人连头也不回,一下子就消失在黑暗之中。晴香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 那个孩子真的看得见鬼魂吗—— 这个疑问一直盘据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请问……真人说他看得见鬼魂……」 晴香忍不住问出口。 「这里从很久以前就有那种传闻。」 驹井一脸困扰叹了一口气。 「传闻……是吗?」 「这里以前好像是仓库,之前在这里发生火灾还烧死了学生。所以才会……」 驹井含糊其辞。 她大概是不相信鬼魂存在的类型吧。 「请问学生们也知道这个传闻吗?」 「嗯,你知道隔壁班的横内老师吧?」 「我知道。」 「他四处嚷嚷说离校途中在这里看到了鬼魂,真人一定是听到这件事情才会说那种话吧。」 晴香再次把视线转向游泳池。 倒映在浑浊水面上的月亮,随着水波摆动着。 遗憾的是,晴香无法确认这项传闻究竟是真是假—— 9 回到自己的房间,晴香累得瘫倒在床上。 身体好沉重,今天真的累坏了。晴香本来就是比较笨拙的类型,无法一心二用。 而且今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精神上也很疲惫不堪。 「那个孩子没有母亲,心里觉得很寂寞吧。」 离开学校在回家的路上,驹井如此开口说道,向晴香娓娓道来真人家里的情况。 真人的母亲好像在一年前和打工处的同事坠入情网,最后抛夫弃子离家而去。 听说甚至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真人似乎和父亲相处得不太顺利,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渐渐封闭心灵了。 真人的父亲一边在修车厂工作,一边独自抚养真人,但是几个月前修车场却倒闭了。驹井虽然没有仔细说明原因,总之好像是老板被逮捕了。 尽管这件事情和真人的父亲毫无关系,但是谣言却加油添醋地传出来。 真人的父亲迟迟找不到下一份工作,为了过生活只好把房子卖掉,现在父子两人在公寓过着拮据的生活。 晴香并没有亲眼看到他们生活的情况,不过相较于班上其他学生,就可以想像得到他们的生活绝对过得不宽裕。 明明自己没有任何过错,却被迫过这种苦日子。 面对这种不幸的事情,身为小孩完全无力抵抗,只能默默咬牙忍耐。 「虽然我很想为他尽一点力,不过老师能做得到的事情其实很少。」 驹井最后说的这句话,深深地剌进晴香的胸口。 我们真的什么忙也帮不上吗? 真人那不符合年龄的冷漠表情浮现在晴香的脑海中。 那个孩子,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承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呢? 想必只能把所有的一切硬塞进那副瘦小的身躯内。 只要把满腹的忿恨不平发泄到别人身上就可以轻松一点了,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虽然这么做是很逞强,不过从这点可以看得出来,他是个坚强又温柔的孩子。 简直跟那家伙一模一样—— 八云也肩负着沉重的不幸。 虽然他平常都戴着黑色角膜变色片隐藏起来,其实他的左眼天生就是红色的。而且,那只眼睛拥有独特的能力,能够看见死者的灵魂。 因此,身边的人都排挤他,他甚至差点被自己的生母亲手杀掉。 尽管他不会把这些事情挂在嘴上,他一路走来所尝到的痛苦,想必是晴香根本无法想像的。 能够了解真人心情的人,也许不是像我这种不成熟的实习老师,而是有着相同遭遇的八云。 「我看得见鬼魂。」真人在游泳池前说道。 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也只有八云才能够确认这件事情的真伪。 幸好明天是礼拜六不用上课。说不定他又会露出一脸厌烦的表情,但还是跟八云商量看看吧,他一定能帮忙找出一丝线索。 晴香突然想起从驹井那里收下的作文,起身从包包里面抽出稿纸。 真人的作文只写了一行字。 「我的爸爸已经不在了,我杀了他——」 10 回到警署,石井全身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好一阵子没有四处奔走,意外地感到疲倦,或许还是多做一点运动比较好。 「真是的,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了。」 坐在眼前的后藤点起香烟低语着。 事情确实是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了,不过同时也可以说大有斩获。 「我认为事情有点苗头了。」 「还很难说。」 后藤依旧存疑,不过石井却不是这么认为的。 杏奈暗示户部可能假装患有解离性人格疾患。 而且,户部报出的另外一个人格「牛岛」确有其人。 追寻着这条线索,今天东奔西跑了一整天。 首先从户部的作文集开始查证。 虽然那所小学里以前确实有个名叫牛岛敦的学生,但是他早已不在人世,听说是在一场校内火灾中丧生。 而且又得到一条新消息,牛岛是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子。 因此转换调查方向,开始追查牛岛的双亲。 从区公所查出户籍所在地,实际造访牛岛的住家,却没有半个人在。接着在附近打听消息,终于掌握到牛岛的母亲现正住在养老院这一条有力的情报。 预计明天要去那间养老院跑一趟。 「或许真的能追查到犯人的行踪呢。」 石井兴高采烈地说道,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了对话。 「是谁?」 后藤接起电话后完全不掩饰其不悦的情绪。 不管再怎么说那种态度未免也太蛮横无礼了吧,石井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却没有勇气把话说出口。 「我出去一下。」 后藤挂上电话,迅速站起身来。 「咦?要去哪里?」 「课长叫我过去,报告就交给你写了。」 后藤叼着香烟走出房间。 尽管他嘴上是说报告就交给你写了,不过实际上后藤从来没有写过报告。 石井对这点并没有感到丝毫不满。 虽然石井自己也不太想这么说,平常一点忙也帮不上,如果连个报告也写不好的话,根本不知道自己待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石井在桌上摊开报告,把户部贤吾的资料拿到手边。用指尖重新扶正眼镜,再次浏览他的经历。 三十八岁、单身、母亲在二十年前因糖尿病病逝。 十岁的时候烧伤了脸,在那之后转学到隔壁镇上的小学。 之所以要特别转学,也许是顾虑到他在火灾中所受到的打击吧。 不过既然要换个环境的话,干脆搬到更远的地方去不是更好吗—— 尽管这种念头闪过脑中,不过立刻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户部家在当地经营不动产公司,所以无法轻易抛下工作迁居远方吧。 他的父亲正志是招赘进户部家的女婿,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 别再胡思乱想了,我得快点写完报告。 石井啪啦啪啦地翻阅资料。 突然有个满脸是血的老人映入石井的眼帘。 这个人正是遭受杀害的户部正志。 「啊!」 石井禁不住发出惨叫声。 居然亲手把自己生父的脸砸得稀巴烂,这种事只能用脱离常轨四个字来形容。 户部贤吾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11 晴香来到位于大学b栋后方两层楼的组合屋前面。 站在一楼最里面挂有「电影研究同好会」的门牌前。 为了来这里见齐藤八云—— 因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所以晴香的心里有点紧张。 「嗨。」 晴香没有敲门就把门打开了。 他在—— 坐在正面椅子上的八云,一如往常抓着睡得乱七八糟的鸟窝头,装模作样打了个很大的呵欠。 看起来好像才刚睡醒的样子,反正他这个人老是这样子。 「又是你啊,这么闲喔?」 八云露出世界末日降临般的嫌恶表情。 这个人就是没有办法好好地打招呼—— 晴香抱着半放弃的心情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没有那么闲。」 「在我眼里看来你一点也不忙。」 八云嘲笑似地冷哼。 这个人真是的—— 「我真的很忙啦,最近我都在参加教育实习呢。」 晴香压抑怒气出言反驳。 「大四才要开始进行教育实习吧。而且这里又不是让你实习的地方,再说我也不是你的学生,也不想当你的学生。」 无论如何你就是要瞧不起我对吧,既然这样我跟你杠上了。 虽然一点根据也没有,不过我觉得今天好像吵得赢他,晴香心中的斗志猛烈地燃烧起来。 「我们学校就算是大三也可以参加实习,而且今天是礼拜六不用上课,八云你根本不知道今天是礼拜几吧。我可是在小学里接受教育实习,别扭的大学生才没资格参加呢。」 晴香顺势一吐为快。 怎么样,投降了吧?晴香悄悄在心中摆出胜利姿势。 「也就是说你现在很闲嘛。」 八云所言甚是,情势一口气逆转了过来。 算了,反正我就是讲不过八云啦,晴香不禁垂头丧气。 「那你今天又有什么烦恼了?」 八云一边打呵欠一边切换话题。 突然被八云一语道中,晴香目瞪口呆地盯着八云看。 「为什么你会知道?」 八云一脸不好意思的瞥开视线,不耐烦地抓着头发。 「你昨晚几乎没睡吧,黑眼圈都跑出来了。」 被他这么一说,晴香赶紧伸手遮掩。 尽管用手碰也摸不出来是不是真的有黑眼圈,不过睡眠不足的确是事实。 「而且你进房间的时候眼神很空虚,八成在想别的事情吧。顺便告诉你,每当你带着麻烦过来的时候,一定会堆出满脸笑容边说『嗨』边走进来,那样实在很恶心,拜托你别再那样了。」 竟然说我很恶心——这家伙到底是有多失礼啊。 「唉,你大概又是老样子,从实习的学校那里捡了麻烦回来吧,所以才会来这里有说错吗?」 被他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实在无话可说。他的观察能力还是一样敏锐。 「你愿意听我说吗?」 「事到如今你还客套什么。就算我没有拜托你,你还不是每次都自顾自的讲个不停。」 真是气死人了,总有一天我绝对要揍飞他。 为了平息怒气,晴香先做了个深呼吸才开口说话。 「其实是学校里发生了一点问题,有个问题儿童……」 「你也是很令人头痛的问题儿童。」 八云揉着眼睛插嘴出言嘲讽。 如果要一一跟他计较就会没完没了,晴香不予理会继续往下说。 「在我实习的班上有个男孩子叫作真人,他说他看得见鬼魂。」 八云的表情好像突然变严肃了。 看得见死者灵魂的八云,对于这方面的话题总是很敏感。 「看得见鬼魂,这是他本人亲口说的吗?」 晴香颔首。 昨天在游泳池前碰到他的时候,真人他自己说「这里有鬼」。 晴香猜测真人之所以会闯祸,应该跟这件事情有关系。 「而且,那个孩子还说自己被诅咒了。」 「诅咒?」 八云宛如收到烈日照射般眯起双眼。 「嗯,诅咒。」 「是在说你吗?愣愣傻傻的,说是笨手笨脚也行。」 「别闹了,认真听人家说话啦!」 「我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很认真的。如果能像你那样呆头呆脑的,不知道会有多幸福。」 八云尖酸刻薄地反驳晴香的抗议,然后手捻着眉心低头沉思。 虽然嘴上是那样说,看来他还是很介意。 如果真人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他和八云的处境就一模一样了。 「你觉得呢?真人他看得见鬼魂吗?」 晴香故意开口问问看。 「就算他本人说他看得到,那句话也算不上证据。」 八云抬起脸来。 虽然他的双眼还是一如往常带着睡眼惺忪的样子,晴香发现他的眼阵深处似乎动摇着,但或许也有可能只是看错了。 「不过,隔壁班的老师说他在同一个地方撞鬼了。听说以前那里曾经发生过火灾,还烧死了学生。所以我想这件事大概是真的。」 晴香回想着驹井所说的话说道。 为什么我会这么意气用事呢,这样简直就像是我希望真人看得见鬼魂似的。 「你完全想错了。」 与晴香相形之下,八云的语气极为冷静。 「想错了?」 「没错,如果说从以前就有这种传闻,那么就不足以证明他看得见鬼魂,反而显得更可疑。」 原来如此。 若是说本来就有这种传闻,那么他本来就知道有这回事。既然知道的话,要怎么讲都 第二章 燃烧 1 「这是什么啊。」 这是当畠秀吉看到案发现场时的第一个感想。 行医三十五年,转行当法医负责解剖横死尸体数十年,至今看过不计其数的尸体。 四肢被切断支离破碎的尸体、溺水的尸体、当然烧焦的尸体也看到烦了,大部分的情况都已经能够不为所动。 但是,这具尸体和至今所看过的尸体完全不一样。 虽然刑警和鉴识人员非常仔细地巡视案发现场,但是其中究竟有多少人发现这个尸体有问题呢—— 所有人八成都认为这只是一具单纯的焦尸。 就像刚才走出房间的后藤,绝对不会起任何疑心。 畠再次蹲在尸体面前,仔细端详观察。 看起来就像用一层细碎的黑炭,在地板上铺出一个呈大字的人形。 「烧得可真彻底呢」 和畠一起蹲着观察尸体的鉴识人员说道。 这种程度可不只是彻底而已。衣服、毛发就不用说了,甚至连骨肉也完全烧得精光,化为焦炭。 如果是不懂的人,或许会认为焦尸大概就是那样吧。 不过,如果是具有相当程度医学知识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很诡异。 而且,只有左手腕残留下来没被烧掉,这点也很令人介意。为什么整个身体只有那部分没有被烧掉呢—— 诡异的不仅仅是尸体本身。 地板上有一摊黏糊糊的黄色液体,散发出强烈的恶臭,光是吸入一口气都令人恶心。其他还有许多无法解释的地方。 「起火点在哪里?」 畠先把其中一个疑问说出口。 「这……我们找不出火源。」鉴识人员无奈地摇摇头。 为什么会在没有火源的地方烧起来? 「真的只有这个房间有被烧到?」 「看起来似乎是这样。」 畠再次环视用混凝土墙围起来的室内。 房间内的墙壁上黏了一层焦黒的炭,感觉好像是被人喷上去似的。 就算这个房间四面都是混凝土墙,连人骨都能燃烧殆尽的大火,为什么没有延烧到其他地方? 越想问题越多。 到底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畠的背脊窜过一阵冷颤。 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话说回来,好像在哪里看过类似的状况。 是在哪里呢——完全想不起来。 2 后藤从帮浦室出来到地面上,大大伸了个懒腰后点燃香烟。 真是的,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接到电话说「现在马上到学校来」,没想到一来就撞见一具焦尸。 忽地转移视线,就看到把后藤叫来这里的罪魁祸首。 齐藤八云—— 他椅靠着游泳池的栅栏,用慵懒的眼神不经心看着忙进忙出的搜查人员。 「我最近都不想看到你的脸了。」 后藤走到八云的面前。 「彼此彼此,我可是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八云用一如往常的口吻说道,抓着那头睡乱的鸟窝头。 真是的,这小鬼一点都不可爱—— 「对了,为什么你又卷进这种事里了?」 「依照惯例,有个老是给我找麻烦的惯犯。」 八云将视线投向后藤的身后。 回头一看,晴香浑身发抖瘫软地坐在校舍旁边,石井则是一脸担心陪在她的身旁。 原来如此。反正八云不会主动一头栽进麻烦里,八成又是晴香不知道从哪里捡来跟鬼魂相关的事情,来找八云商量吧。 「那这次的案件,你有什么看法?」 「善良市民的义务就是向警方通报,后续的事情是后藤大哥的工作吧。」 这个家伙,又再大放厥辞i马上把他扔进游泳池里算了。 「喔,你们又凑在一起啦。」 身穿一席白衣的矮小男人,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法医畠秀吉—— 明明刚刚才看过尸体,却很愉快似的笑容满面。 真是恶心的死老头。 「后藤,你还是一样蠢啊。」 畠抬头看着后藤的脸,然后像个奸狡的妖怪般嘻嘻笑。 拜托,这是哪门子的招呼啊。 「你再不收敛一点,看我把你大卸八块塞进垃圾桶里!」 「我才烧不起来呢,麻烦你送去大型废弃物清运。」 才刚看过焦尸还说什么烧不起来——真没品的玩笑话。 「对了,八云小弟。」 笑了一阵子之后,畠话锋一转。 「这次的尸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这份工作做了这么久都不曾看过那种情况。」 「你也发现了吗?」 畠难得严肃地说道,八云也露出认真的眼神回答。 后藤刚刚也看过尸体,焦尸出现在小学的游泳池,确实是件怪事。 不过,畠所说的「不曾看过那种情况」,听起来好像是针对尸体的感想。 「不就是具焦尸吗?」 后藤语毕,畠和八云不约而同唉声叹气。 这些家伙当我是白痴吗? 「后藤大哥,你真的什么也没发现吗?」 八云眯起眼睛,投以轻蔑的眼神。 「什么啊?」 「你的眼睛瞎啦,真是可怜。」 畠夸张地摇了摇头。 「什么!你说谁的眼睛瞎了!」 「当然是在说你啊。」 「畠先生,不是这样的,后藤大哥只是很笨而已。」 八云说道,畠点头附和着「原来如此。」 这两个家伙全都一个样——实在是一对差劲至极的搭档。 被说到这种地步,反而懒得跟他们计较了。 「爱怎么骂随便你们,快点解释到底怪在哪里。」 「这具尸体和案发现场的状况,有三个可疑的地方。」 八云竖起手指开始说明。 「三个?」 「没错。首先,第一个疑点是那个地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当作火源。」 这是当然的,毕竟那里可是游泳池的帮浦室。 「大概是淋上汽油再点火吧?虽然不知道是他自己干的还是别人干的。」 八云甚至无意反驳后藤的推论,毫无反应继续说明下去。 「第二点,整个人烧得那么彻底,却没有延烧到建筑物。」 这么说也是。 姑且不论焦尸究竟是死于自杀、他杀、或是意外。 尽管房间四面都是混凝土墙,本来就不容易延烧,不过既然整个人都烧成焦炭了,可见火势应该相当猛烈。 然而房间却免于延烧,仅在墙上附着了一层煤炭,确实相当不自然—— 「最后是第三个疑点。关于这点,因为我只是从表面观察尸体进行推测罢了,所以我想要问问畠先生的意见。」 八云将话锋转向畠。 「我也还没有进行解剖,没有办法说得很肯定,不过大概跟八云推测的差不多吧。」 畠对着八云颔首。 「是这样吗……」 八云似乎很失望地低声搭腔,用指尖捻着眉心低头沉思。 后藤清了清喉咙,等着八云开口。 但是,不光是八云,连畠也好像在思考什么似的,没有人打算开口说话。 「喂!你们说的推测是什么啊!」 后藤无法忍受他们的漠视开口追 问。 「那具尸体连骨头都烧成灰烬了。」 畠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说道。 虽然他说得这件事好像很理所当然似的,但是后藤听不出来这点到底怪在哪里。 既然是焦尸,当然是烧焦的啊。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果然是个白痴啊。」 畠间不容发回复后藤的疑问。 「你这老头在说什么鬼话!要不要我拿你来实验看看啊!」 后藤大动肝火,一把揪起畠的胸膛。 但是,畠毫无惧色,反而开心地贼笑了起来。 「根本没必要进行实验。」开口说话的人是八云。 「为什么?」 后藤推开畠,将视线转向八云身上。 肤色白皙、貌似温和的八云,偶而会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现在正是如此。 「即使在火葬场燃烧尸体,最后也会剩下骨头。」 「没错。」 因为最后要把烧剩下的骨头放进骨灰罐里,要是全烧光就头痛了。 「烧成那样大概是九百度到一千度左右。」 就算你说起温度的事情,我还是一点概念也没有。 对后藤而言简直就像在谈汇率的事情一样,完全没有真实感,根本不知道比较的基准在哪里。 「把话讲白一点。」 「我想想……以前曾经有过类似那具焦尸,整个人烧成焦炭的例子。」 八云带着飘渺的眼神答覆口气焦躁的后藤。 「什么啊,还不是有嘛。」 后藤鼻息急促地说道,畠则恶心兮兮地嘻笑出声。 真是的,又把人当蠢蛋,干脆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算了。 「我所说的例子,发生在原子弹爆炸的正中央地点。」 八云将目光扫向后藤说道。 「什么!你说是原子弹……」 后藤的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到任何话可以说出口。 在那个地方居然产生了如此惊人的热度,实在令人无法想像。 「总之,如果按照现况来看那具焦尸的话,只能说那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八云好像快哭出来似的扭曲着脸,下了结论。 后藤也终于知道事态有多严重了。 到底在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既然连八云和畠都无法理解的事情,后藤当然更不可能会懂。 当后藤回过神时,夹在指尖上的香烟已经烧尽,只剩下滤嘴。 「好烫!」 3 石井以复杂的心情看着倚靠在校舍墙上坐着的晴香。 虽然很高兴能见到久违的她,但是她的侧脸却没有往常的笑容。面无血色的脸上浮现仿佛压抑着疼痛的表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撞见了尸体,任谁都会受到打击。 石井自己也惨叫过好几次,面对这种状况还能面不改色的人,大概只有在栅栏对面谈话,以后藤为首的妖怪三人组。 虽然很想为她打气,但是却不知道在这种时候究竟该对女性说些什么才好,毕竟过去没有这种经验。 这更使石井气恼自己的没用。 正当石井陷入沉思的时候,晴香用双手拍响脸颊,俐落地站起身来。 「啊,晴、晴香,你还好吗?」石井战战兢兢问道。 「是的,我没事了,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晴香轻轻笑了。 就算石井也看得出来,那不是自然流露的笑容。 「请别这么说,不过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比较好。」 「我不要紧的,倒是石井先生待在这里陪我,不去案发现场看看没关系吗?」 晴香一语道出,令石井哽着说不出话来。 担心晴香的这份心意毫无虚假,但是,不想去案发现场这件事也是事实。 既然身为刑警应该去案发现场看看,这点我也知道。 不过案发现场会有尸体。 看尸体这件事——实在是令人害怕。 「你怎么了吗?」 「没有啦,没什么。呃……我在排队等着进去。」 突然脱口而出说了莫名奇妙的话。 「排队……吗?」 晴香歪着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会觉得奇怪也是理所当然的。 「嗯,就是……案发现场空间很小,现在里面有很多人,所以我在排队等着进去。唉,怎么还不快点轮到我啊。」 听了这番自圆其说的话语。晴香噗嗤地笑了出来。 和刚才刻意堆出的笑容不一样,这次是自然的微笑。啊,我想看的就是这个笑脸。 「石井先生,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晴香用指尖把发丝梳往耳后。 这点小动作都令人枰然心动,晴香真的好可爱。 「你在这种地方干么?」 有个身材细瘦的中年男人大步走过来。 脸长得看来相当神经质,身穿卡其裤配运动衫,一副刚离开高尔夫球场的模样。 「训导主任。」晴香露出惊讶的表情。 「回答我的问题。我在问你学校休假的时候实习老师来这里做什么?」 「呃……我……」 「你应该知道假日要来学校的话,必须事先提出申请吧?」 即使他是训导主任,语气也太蛮横了。石井在脑中思考着要怎么帮晴香说话,却没有办法马上想出来。 双方互相瞪视,气氛十分紧绷。 「她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我们正在请她协助调查。你又是谁?」 出言相助的是朝这里走过来的后藤。 八云也跟在身旁。 「我是训导主任今野。我正在问她为什么学校休假,她却出现在这种地方?」 今野咬着后藤不放。 世界上就是有在工作上爬到某种程度的职位后,却把那种身分带到私生活中的人。这个男人正好就是那种人。 「那是我们警方要调查的事,不是你的工作。我不管你是训导主任还是什么东西,给我滚一边去!」 后藤杀气腾腾逼近今野。 当后藤摆出这副架式的时候,会有种类似黑道的魄力和气度,没有几个人胆敢挺身相抗。 今野忿很地抿紧双唇好一阵子,大概是判断情势对自已不利,不发一语转身离去。 「谢谢你的帮忙。」 晴香将手放在胸口上,对后藤低头致意。 「不用在意。」 后藤挥挥手,好像在说这点事又没什么。 「不过,那个人真是蛮横。」 石井松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是的,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他认为自己是掌权者吧。」 后藤变了脸,又开始点燃香烟。 「后藤先生,学校里面禁烟喔。」 晴香立刻出言指摘。 「吵死了,警察例外啦。」 后藤说出任性的借口,故意装模作样吞云吐雾。 「别再玩了,差不多该走了。」 八云宛如宣告着对话终结,打了个大呵欠。 八云把晴香当作是自己的东西,随便呼来唤去的态度令石井感到愤怒,但是他却没办法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 「人家又没有在玩。」 晴香对着八云吐出舌头。 八云带着嘲讽用鼻子冷哼一声,独自快步离去。 「你们可真喜欢麻烦事。」 后藤仰望着秋日晴朗的天空喃喃低语。 「后藤先生,请不要连你都说这种好像八云才会说的话。」 「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 「再继续说这种话的话,嫂夫人又会跑掉喔。」 「罗嗦!多管闲事!我老婆可是乖乖地待在家里……大概吧。」 或许是感到很不好意思,后藤把双手插进口袋,背对晴香。 「那我先失陪了。」晴香笑盈盈低头致意。 石井觉得晴香好可怜,不光是被卷入麻烦事,又被一堆没神经的男人任意批评是努力打起精神振作起来。 「对了,石井,你也去案发现场看看。」后藤突如其来说道。 「咦,果然还是非去不可吗?」 「白痴,讲什么废话,刑警没看过案发现场是要怎么办案。」 「说的也是……」 石井想了一堆可以不用去看案发现场的接口,不过全不都是无谓的挣扎。 4 在快要走出校门的时候,晴香终于追上八云的脚步。 等人家一下又不会怎样—— 「你还好吗?」八云背对着晴香说道。 这句令人难以想像的话,让身体不听使唤停了下来。 就算是这么粗线条的家伙,还是会关心我一下嘛—— 那个房间内的惨状依然鲜明地烙印在脑海中,尽管如此,只要八云说这么一句话,心里就好像轻松了一点。 「你要愣在那里到什么时候?」 八云一脸厌烦转过头来。 虽然那双眼睛仍旧一如往常的爱困,却犹如覆上一道白光般,看起来很柔和,真是不可思议。 「啊、嗯。」 晴香跑到八云的身旁,不小心冲过头撞上了他。 八云失去平衡,向前踉跄了一下。 「干么啦?」 「没事。」 八云脸上写着真搞不懂你,晴香不予理会踏出脚步。 原以为他又要出言讽剌了,八云却什么也没有说。 现在气氛好像很不错。晴香一扫方才低落的心情,不禁雀跃了起来。 「对了,这次的案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趁着八云默默不语开口问问看。 「你为什么老是……」 「急着下结论,你想这么说对吧?」 抢在八云之前先说出口了,看来今天状况绝佳。 「既然你知道就别问。」 「稍微说明一下状况又不会怎样。」 八云没有回答晴香的疑问,只是仰望着天空走了一阵子。八云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氛,似乎比平常更加沉重。 「只是大概说明状况而已,不要妄下结论。」 八云抓着睡乱的鸟窝头,事先发出声明,然后勉为其难地开始说明。 「就像你班上的学生所说,那个地方确实有死者的灵魂。」 想必事情就是道样—— 八云追着死者的灵魂,所以才找到了尸体。 「这次我在那个地方看见了两个死者的灵魂。」 「有两个人?」 「第一个人是中年男性,我就是追在他身后找到那个地方。」 「另一个人呢?」 「他就站在你身边,看起来大概是小学高年级的学生。」 「那就是说应该还有另一具尸体吗?」 晴香不自觉抓住了八云的手腕。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年代不太一样……」 「这样啊……」 「这只是我的直觉,我想他大概是在以前那场火灾中丧命的学生,」 说不定他在那个地方徘徊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之前八云曾经说过,因为死者心中有所遗憾,才会留在世上徘徊——那名少年究竟有什么未完之事呢? 「欸,接下来要怎么办?」 晴香知道他应该会抱怨说「你也稍微想一下」,不过还是开口询问。 「我已经先请后藤大哥调查学校以前发生的火灾。」 「真有你的,动作好快。」 「别闹了。虽然我对今天发现的尸体有很多想法,不过就先等畠先生的验尸报告……」 「那有没有什么忙是我也帮得上的?」 在晴香提问的同时,八云突然一把抓住晴香的手腕,把晴香拉近自己。 出其不意的举动使晴香的脚下踉跄了一下。 八云的脸庞近在眼前,二人的鼻尖几乎都快碰在一起了。 咦、等等—— 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事情使晴香动摇不已,心臓猛烈跳动,血液一口气冲上脑袋,令人头晕目眩。 「就这样继续向前走。」八云在耳边轻声低语。 「怎么回事?」 虽然晴香开口反问,八云却默不作答。径自拉着晴香的手腕继续往前走,脚步好像比平常来得慢一些。 快要接近交叉路口的时候,八云终于停下脚步。 「你看一下转角镜。」 八云压低音量说道。 晴香依言将视线投向交叉路口的转角镜,突起的镜面上反映出二人扭曲的身影。而且,有一个少年躲在离他们后面远一点的电线杆那里。 那个人是—— 「真人!」 晴香转头扬声呼唤。 双方的视线对上了。真人两眼圆睁、全身僵直动也不动。 为什么他在这里? 晴香跨出脚步想要接近真人,然而真人却迅速向后退,犹如互相排斥的磁铁般。 「欸、等一下。」 晴香再朝向他跨出一步。 真人立刻转过身去,动如脱兔般拔腿就跑。 他为什么要逃跑呢? 晴香追在真人的身后跑了起来,但是却马上绊到脚跌倒了。 ——好痛。 正当晴香压着膝盖站起身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真人的身影了。 「真是的,你的运动神经到底是有多迟钝?还是说你只是笨手笨脚?」 八云边打呵欠边说道。 实在找不出任何话可以反驳他,因为他刚刚说的自己大概都有吧—— 「真人为什么要逃跑呢?」 晴香向八云提出疑问。 「因为他在跟踪我们。」 八云定睛凝望着真人离去的那条路应声答覆。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们的?」 「我在出校门口的时候就立刻察觉到了。刚开始我还以为只是误会,不过他的模样实在太奇怪了,所以我故意出招试探他。如果你不出声大喊的话,就能在转角那里堵到他了。」 「你说得没错,全部都是我不好。」 「知道就好。」 八云挑起眉梢说道。 真受不了,他的态度实在让人火大。 「可是,他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这就要由你去确认了。虽然你只是个实习老师,不过你要负责照顾他们班吧。」 八云说得没错,这确实是我的责任。 至于我办不办得到又另当别论了—— 5 发现尸体后的隔天,后藤前往大学里的「电影研究同好会」。 他是为了来找把这里当作藏身处,住在这里生活的齐藤八云。 「打扰了。」 一打开门,就看见八云打着呵欠迎接他。 这家伙真像只猫,到底每天都是怎样过活的。 「我已经重复说过好几遍,如果你知道打扰到我了就请你回去。」 「少给我找碴了。」后藤在八云对面的折叠椅上坐下来。 「后藤大哥,你有点臭。」八云装模作样捏住鼻子。 真是的,劈头就嘲弄人—— 「罗嗦!」 当然会有点臭啊,不光只有昨天,最近都没空回家。 在这种没有浴室又没有供水的地方生活却丝毫没有怪味的八云才不自然呢。 「今天石井先生怎么没一起过来?」 「那家伙正在查别的事,我们警方人力短缺得很。」 「还不都是因为后藤大哥你偷懒的缘故,石井先生真可怜。」 真是的,口无遮拦说个不停。我才可怜呢,都怪那个没用的部下,害我被迫要做一堆不必要的工作。 就像昨天,石井那家伙居然看到焦尸的瞬间就昏倒了。 结果后藤落到非得背他回家的下场。 「随便你怎么说。」 后藤懒得解释,抛出这句话结束话题。 「那么,查出什么了吗?」 八云用手托着脸颊,带着空虚的眼神说道。 虽然他摆出一副兴致索然的模样,实际上心里面却在意得不得了。真是的,老实一点会死啊—— 后藤拿出资料放在桌子上。八云将资料挪到手边,啪啦啪啦地翻阅起来。 「首先,那所学校以前发生过火灾是真的,好像是二十八年前的事了。」 明明是特意说给他听,八云却只是默默抬头瞥了一眼。 真没意思,好像稍微了解老婆在吃饭时每次都会碎碎念的心情了,下次至少跟她说一声很好吃吧。 后藤转换心情继续说明下去。 「火源来自体育仓库,现在已经拆掉改建成游泳池,也就是发现尸体的那个地方。起因是有小孩玩火,附近的人发现有烟才打电话叫消防队来。」 说到这里,后藤暂时停了下来。接下来的事很难说明,到底该从哪里开始说明才好。 「要从哪里开始说明都无所谓,请你快点往下说。」 八云用指尖咚咚地敲着眉心说道。也就是说我的想法全被他看穿了,真是惹人厌的家伙。 「消防队赶来的时候,还有两个孩子留在里面。其中一个小孩虽然脸部严重烧伤,起码保住了一条小命。但是另外一个小孩已经没救了。」 「果然那个是当时丧命的小孩啊……」 八云抬头仰望天花板,好像那里有什么似的。 原以为八云接着会说些什么,所以停下来等他开口,但是他却什么也没说。 真是的,少摆出那副意味深长的态度,根本是在混淆视听。 「然后,接下来就是问题所在了。在那之后幸存的小孩转学到隔壁镇的小学,他名叫户部贤吾……他其实是……」 「杀害生父,在接受精神鉴定的时候逃走的男人吧。」 好不容易正要讲到精采的地方,八云却抢先戳破重点。他就是那种会惹人厌的类型。 「你知道啊?」 「就算是我也会看报纸。然后呢?」 说得也是,别说报纸了,电视上也整天报个不停,这样还没注意才奇怪。 「我们正在追查那个户部的案件。」 「虽然我知道警方人力短缺,不过如果要让后藤大哥加入搜查的话,随便找个路人甲都还比较好呢。」 八云说着一边露出贼笑。 这家伙就是不能闭嘴听别人说话吗?尽管火大,但自己出言反击的话肯定会被他狠狠打回来。 「我们去见过替户部进行精神鉴定的医师,根据那个大姐所言,精神失常似乎很有可能是户部装出来的。」 「我记得他疑似患有解离性人格疾患对吧?」 睡眼惺忪的八云,眼神变得锐利了一些。 「没错。在进行侦讯的时候,他丝毫不知反省,还自称是牛岛敦,而不是户部贤吾……」 「难道,牛岛敦就是在那场火灾丧命的少年吗?」 「你说对了。」 真是明察秋毫,这下子事情就好谈了。 「那个医师大姐手上有户部小学时的作文集,那本作文集里面也有牛岛敦的作文。在那本作文集中,牛岛写下了『我想变成户部同学』。」 「原来如此。」 八云用指尖捻着眉心聆听后藤的说明。他沉思难解谜团的时候都是这个姿势。 「还有另外一件事。」 八云对后藤的话有所反应,稍微把头抬了起来。 「什么事?」 「昨天我们去见过牛岛敦的母亲,她说『我儿子被户部杀了』。」 当时还搞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在二十八年前,真的是因为玩火才引起火灾的吗——春江相当质疑这件事。 不过,很难说春江是因此而对户部怀抱恨意。 那个女人说自己的儿子「死了最好」。这种话居然说得出口,不仅没资格为人母亲,根本连人类也算不上。 八云默默无语,开始仔细阅读资料。 拜托你了,八云。后藤在内心深处声援着。石井那个白痴根本没有用,后藤自己也被错综复杂的资讯耍得团团转,一点头绪也没有。 「后藤大哥,你能拿到那本作文集吗?影本也无所谓。」 八云眼睛盯着资料说道。 「嗯,应该没问题。」 作文集在杏奈手上,跟她借就好。 「然后请你再重新调查一次二十八年前发生的火灾。这次进行调查时不要局限于书面资料,最好去找实际看过案发现场的人谈谈看。」 「看过案发现场的人?」 「没错。例如说附近的邻居、消防局的人。应该找得到吧,请你动作快一点。」 后藤差点开口答覆说「我知道了」,还好猛然回过神来。 「很嚣张嘛,你什么时候变成我上司了?」 即便后藤直眉瞪眼,八云依旧一脸不以为意。 「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只是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帮忙了。」 八云露出贼笑。 6 石井前去「佐佐木身心诊所」造访。 就像大前天一样,独自僵硬地坐在面谈室的沙发上。 后藤命令他去跟精神科医师杏奈传达至今所知的资讯,然后向她请益。 我一个人有办法做得来吗—— 用手帕擦拭因不安而冒汗的额头,以指尖扶正眼镜,不过依旧无法静下心来。 「让你久等了。」 方才暂时离席的杏奈端着咖啡回来了。 石井像弹簧似的弹跳起身,深深低头致意。 「请你不要这么拘束。」 仅管杏奈面带笑容如此说,但是也没办法从紧绷的状态立刻放松,石井依旧戒惧谨慎地在沙发上坐下。 「因为今天没有预约门诊,所以打扮成这样,真是不好意思。」 如此说着的杏奈在正对面坐了下来。不同于之前稳重的装扮,她今天身穿白色上衣搭配牛仔裤,一派轻松的模样。 这套乍看之下很男性化的服装,穿在她身上就散发出挑逗的氛围,真是不可思议。 上衣的钮扣只扣到胸前,底下的胸罩薄薄地透出来。 对女性毫无免疫能力的石井而言,这种剌激实在太过强烈,根本不知道眼睛要往哪里看才好,只好死盯着放在眼前的咖啡杯。 「请问你还好吗?」 杏奈伸 手碰触石井的手腕,窥探他的脸说道。一股甜美的香气飘散而来。 「没事的,我很好。」 石井靠上椅背,和杏奈拉开距离。 真的太糟了,不知道为什么一面对这个人,脑袋就会一片空白。 「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呀。」 杏奈用纤长睫毛深处的凤眼,定睛凝视着石井。 「是的,后藤刑警去忙别的事情了。」 「我听说原则上刑警是两人一组共同行动的,好像也不一定是这样呢。」 诚如杏奈所言,原则上是两人一起行动没错。但是,后藤向来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今天是例外,后藤刑警实在抽不出空来。」 石井连珠炮地解释着,如果她向上面呈报就糟糕了。 「是这样的吗……那么,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杏奈话音刚落,石井立刻慌张地要从西装口套里拿出警察手册,却忙脚乱冲掉在地上了。 「没什么,其实是想来说明目前已经查明的事实。」 石井赶紧从地上捡起手册。 「你没事吧?」 「不好意思,其实我想向医师请教一下意见……」 「石井先生,请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呢?」 杏奈出声盖过了石井的问话。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着杏奈直望过来的双眼,意识就会变得朦胧不清。 「看、看起来是这样的吗?我并没有什么烦恼……」 杏奈的指尖碰触了石井因紧张而紧握的拳头,石井的身体好像电流窜过一般不停颤动。 「我是这方面的专家,请你不要勉强自已。」 「不、不是啦,没有那种事。」 石井的额头渐渐渗出汗水。 对石井而言,还是第一次和女性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请问你是不是在工作上太勉强自己了?」 「不,没有啦……」 诚如杏奈所言,我确实很勉强自己。用尽全力拼命想要追上后——却总是一直失败。 自我厌恶的情感不禁涌上心头。 「没有必要隐藏你的心情。」 杏奈的掌心搭上了石井的肩头。犹如冰雪融化般,她的体温使石井紧绷的双肩逐渐放松。 「我……做了一个梦。」 石井不知不觉开口说道。 「是怎么样的梦?」 「非常可怕的噩梦……我在一片黑暗中拼命想追上后藤刑警,可是却一点也跟不上他。以为终于追上他的时候……」 石井把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心中隐隐约约恐惧着,如果把话说出口似乎就会变成现实。 「石井先生,那只是梦而已。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或许是看穿了石井的担心,杏奈微微笑着。这让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了。 没错,这只是梦—— 「当我追上去的时才发现,后藤刑警……他死了。」 「你太勉强自己了。」杏奈低垂着双眼。 「是、是这样的吗……」 「梦境会反应你当时的精神状况。石井先生,你好像希望能变得像后藤刑警一样能干,这份期望造成你精神上的负担了。」 诚如杏奈所言,我确实希望能变得像后藤一样。但是,我从来不曾认为那是一种负担,因为这是我自己衷心的期望。 「我……」 石井打算出言反驳,杏奈却用手指贴上他的嘴阻止他开口。 「石井先生,你就是你。」 我就是我—— 这是理所当然的,不过看来我好像忘了这件事。 「石井先生,你本来就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模仿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反而只会摧毁你原有的能力。」 「我吗……」 7 晴香一边烦恼一边走着—— 尽管他确实有问题,不过身为老师如此投入一位特定学生的事情,这样真的好吗? 说不定会招致其他学生的反感,但是也不能因此撒手不管。 ——就凭你区区一个实习老师。 今野说的话突然掠过脑海。 虽然当时满腔怒火,但是冷静下来想想看,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不是正式的级任导师,而是实习老师,再过两个礼拜就会离开了。就算真的插手照顾他,也没办法负起责任直到事情结束。 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晴香突然停下脚步。 抬头仰望天空时,是一片与晴香阴霾的心情完全相反的清澈蓝空。 真人不符合年龄的冷淡表情浮现脑海。 显然他心里有什么烦恼,我还是无法视而不见。 不要再东想西想了,虽然我不是八云,总之还是先去那个地方看看。 之后的事到时候再想就好—— 晴香下定决心,在十字路口右转。 有个小小的儿童公园映入眼帘,真人所住的公寓就在距离这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 晴香在儿童公圜前面停下来,再次翻开地图确认。 ——找到了,就是那里。 那是一栋木造的老旧公寓,外墙上的涂料处处剥落,整栋屋子看起来是倾斜的。 真人的家就在一楼的角落。晴香做好心理准备正打算跨步走出去的时候,发现门前已经有人先来了,她因此有点犹豫地停下脚步。 那个人是驹井。她频频敲门,对着门说了些什么。 毕竟都发生过那种事了,驹井大概也很担心,所以才上门造访吧。 尽管有想要打声招呼,但是没有先对级任导师报备过,实习老师就自行登门造访学生,从驹井的立场来看,应该是件不舒服的事。 所以晴香只好留在原地观察状况。 最后驹井好像放弃了,转身打算举步离去。 糟糕,她往这边走过来了—— 晴香忙乱之下赶紧躲在儿童公园里的公厕,才感到松了一口气。 沙沙沙。 明明没有风,晴香眼前的树丛却不自然地晃动起来。 那里有人—— 她弯下身躯,往树丛里面窥探。 「真人!」 晴香不自觉喊了出来,真人却悄悄把食指放在嘴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晴香对真人点头回应他,然后原地蹲了下来。 「欸,你为什么躲在这里?」 晴香小声询问真人。 「因为那家伙来了。」 真人拉长脖子窥视街道。 「那家伙是指驹井老师吗?」 面对晴香的疑问,真人不置可否。 「驹井老师很担心真人你的事,所以才会特地跑来喔。」 晴香用劝说的语气对真人说道。但是,真人却把视线从晴香身上移开。 「你什么都不懂。」 那双小小的眼睛似乎动摇着。 以前好像也曾经听过这句话。 那是第一次遇见八云的时候。晴香确实什么都不懂,但是如果你不把话说出涞,我又怎么会懂。 「就像真人你说的,我什么都不懂。所以拜托你告诉我。」 听到晴香所说的话,真人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宛如害怕野狼的小绵羊。 「欸,真人。」 晴香再次开口,伸手碰触真人的肩膀。 「放手!」 真人突然暴燥地大声怒吼,挥开晴香的手。 「真人…… 」 「不要过来。」 真人站起身来啪沙啪沙地踩在枯叶上往后退。 「欸,真人。」 「我被诅咒了。」 「你说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不准过来!」 真人吼出声,然后一溜烟地跑走了。 你心里究竟有什么烦恼? 8 不想直接回家—— 晴香宛如受到牵引一般,来到位于大学b栋大楼后面,八云的藏身处前。 就算见了八云也只会被他消遣一番而已,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连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就拉开了门。 八云坐在老位置上,打了个大呵欠迎接晴香。 「你果然很闲嘛。」 八云一如往常出言嘲弄,但我却不感到生气。 晴香在八云对面的椅子上坐定,然后全身无力直接趴在桌上。 为什么呢?明明只是折叠椅跟简单的桌子,却令人好安心—— 「让我在这里待一下。」 晴香就这么趴着说道。 八云什么也没说。反正我不管,就算他说不行,我也要赖在这里。 「喂,我真的很多管闲事吗?」 我并没有期待他回应我,只是想说出口而已。 「什么啊,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晴香挺起上半身看向八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他向后靠坐在椅子上笑着。 「没错,反正我就是爱多管闲事。」 晴香噘起嘴,用手托着脸颊。 八云收起笑意,然后皱起眉头抓着睡乱的鸟窝头。 「在我读中学的时候,有个跟你一样很爱多管闲事的老师。」 八云唐突地开始说起来,他的眼神飘向远方,似乎身在此处,但心神不在这里。 八云读中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晴香试着想像八云穿着立领制服的模样。嗯,很不搭。晴香拼命忍着不要笑出来。 「那位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我刚刚不是才说过,你没有听到吗?是个像你一样爱多管闲事的老师。」 「然后呢?」 「就是那样而已。」 晴香很想听他说得更多一点,话题却被干脆地中断了。 或许八云不想说,但是我很想知道。 「八云你觉得那位老师怎么样?」 晴香自顾自的继续提问。 八云歪着嘴巴,难得露出困扰的表情。尽管如此,晴香依然紧盯着八云的脸。 过了一阵子,八云终于放弃抵抗开口。 「我觉得那个老师很有一套。」 「听起来那个老师很疼爱你呢。」 「才不是那样。」 八云生硬地说着,然后移开视线。他的双眼好像有点湿润,虽然说不定是我看错了。思春期的回忆,该不会是八云初恋的对象吧。 「不知道真人是怎么看我的。」 「当然觉得你是个爱多管闲事又很烦的家伙啊。」 八云迅速回嘴。 好差劲。你就不会稍微安慰人家一下,连这点温柔都没有吗。 「对啦,反正我……」 「我以前也觉得那个老师是个爱多管闲事又很烦的家伙。」 八云出声打断晴香的话。 「然后呢?」 「当时我心里想着,为什么要为毫无关系的人拼命呢?明明什么也不懂。然后越来越自暴自弃。」 回顾过去八云的经理,会有这种想法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也许他以前根本无法想像,别人会不求回报愿意为自己做些什么。 「那是因为很担心八云你的关系。」 「为什么?」 「这就是那位老师的温柔,没有办法对痛苦的孩子视而不见。」 听了晴香所说的话,八云放松肩膀轻轻地笑了。 八云也会露出这种笑容呀,晴香在这个莫名奇妙的地方感到佩服。 「没错,那是温柔。但是,以前的我不懂那是纯粹的温柔。」 八云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望着天花板。 也许他现在正在回想那位老师的事。 「那位老师让我知道,什么是不求回报的温柔。」 八云缓缓看向晴香。 那是非常哀伤的眼神—— 「那个叫做真人的少年一定也很害怕,因为他不知道你真正的心意。」 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晴香觉得八云和真人在某些地方很相似。 「真正的心意?」 「没错,所以你要让他知道什么是纯粹的爱。」 八云如此做了总结。 平常总是神经大条,讲话尖酸刻薄到极点的八云,难得展现了温柔的一面。晴香细心领会他的这份心意,用力点了点头。 9 当后藤回到警局的时候,已经超过晚上十点了。 按照八云所说的,找到了二十八年前在案发现场灭火的消防员,面对面和他谈过了。他去年才刚退休,是个刚步入老年的男人。他大概闲得发慌,所以顺道被迫听了一堆当年勇。 后藤深深瘫坐在椅子内并点燃香烟。 真是累死了。唯一庆幸的是,尽管那是很久以前发生的案件,他的记忆依然十分清晰。 眼神不经意飘向对面的座位。 石井不在位子上。如果只是去找杏奈问话,应该不会拖这么久。那家伙该不会正在接受心理谘询吧。 打给他看看好了。正当后藤拿起电话筒的畤候,门打开了。 原以为是石井结果并不是,走进房间的人是宫川。 「喔,看起来很累嘛。」 宫川心情愉悦的说道,大步走到后藤面前。 大摇大摆走路的模样,简直像个地痞流氓。 「你以为这是谁害的啊,已经第三天了。」 后藤松开领带抱怨,宫川听见后露出贼笑。 「还有力气回嘴就好。那么,女医师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没有进展。」 「这样啊……」 宫川好像有点难以启齿般,一反常态扭扭捏捏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 后藤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你说是接获一般民众通报,才找到学校那具尸体的吧。」 「嗯,认识的人偶然找到的。」 「你认识的人该不会是指那个看得见鬼魂的小鬼吧?」 为什么宫川会知道八云的事—— 后藤瞬间感到疑惑,不过立刻就想通了。 宫川以前见过八云,在六年前发生的案件中,曾经亲眼见证过他的能力。 回想起来,那是八云第一个破解的案件。 「你猜对了,就是那个小鬼。现在他已经是大学生了。」 「都已经长这么大啦……怪不得我都老了。」 宫川腼腆地笑了。 后藤也不禁沉浸在感伤中,回想起八云读中学的时候。 当时的八云否定世界上任何事情,甚至希望自己也能够消失。 他的眼神就像死鱼一样毫无生气。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虽然还不是很确定……」 宫川开始慢慢说了起来,将后藤拉回现实。 「什么事?」 「那个焦尸的身分查出来了。」 那副模样居然还查得出来。 昨天已经 谈到,那具尸体连骨头都烧成炭了。这么一来,不光是指纹比对,连牙齿比对跟dna比对都很难进行吧。 「是打哪来的家伙?」 「户部贤吾。」 宫川说出口的名字,晃动了后藤的脑袋。 在逃嫌犯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烧成黑炭—— 后藤觉得非常不自然。没有什么确切的根据,而是出自于动物性的直觉。 「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具尸体只有左手没被烧掉对吧,那只手的指纹和户部贤吾的指纹相符。」 「那,也就是说结案了吧。」后藤口是心非地说道。 「唉,就是那样。明天一大早署长会召开记者会,声明虽然死因不明,但自杀的可能性很高。」 虽然在这个阶段公布消息好像太快了,不过因为杀人嫌犯脱逃,警方被媒体叮得满头包,所以想尽快让事情落幕,这种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宫川似乎不能接受。看来,事情还有后续—— 「那你要我怎么做?」 宫川笑着说「你真敏锐」然后继续往下说。 「我也问过验尸报告了,根据畠先生所言,通常人类的身体不可能烧到那种地步。」 「嗯,好像是这样。」 这件事后藤昨天也听过了。 「我认为这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人类干的。」 「不是人类干的?」 宫川突然说出这种莫名奇妙的话,后藤不禁皱起眉头。 「没错,鬼魂也好、妖怪也好,就像那种来历不明的妖魔鬼怪。」 「你在说笑吧。」 「我可是认真的。不过,因为是你才跟你说。要是在其他家伙面前说这种话,八成会被当作疯子。」 这是当然的。 如果刑事课长在一堆搜查员的面前说「犯人是妖怪」,不被取笑才怪。 「你该不会是要我去调查吧?」 宫川用力点了点头。 「虽然明天以后还会继续追查案件真相,但恐怕会删减大幅人力,变成只是形式上的搜查。不过,我想知道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当然也想知道,可是光凭我们几个也无能为力吧。」 后藤出言顶撞,宫川却翘起嘴角笑了。 「你不是有那方面的专家在帮你吗?」 原来如此,现在终于搞懂为什么宫川要提起八云的往事。 抓鬼还是找灵媒,也就是叫我利用八云查明真相吧。 但是,宫川对吧晕的能力有所误会。八云却是看得见死者灵魂,不过也仅此而已。 像漫画里使出灵力驱除鬼魂,那种事八云根本办不到。他本人也声名过,这不是什么特殊能力,只不过是一种看得见鬼魂的体质。 后藤烦恼着该不该对宫川说明,最后还是决定作罢。不用想也知道他八成会说「那还不是一样」。再说,自己也没有信心能够把事情解释清楚。 「我会尽量做做看。」 「多谢啦。」 宫川大概是很满意后藤的回复,随即站起身来快步走向门口,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情,又再次折回来。 「我忘了再拜托你一件事。」 既然都到了这种地步,再多办几件事也没什么差。 「什么事?」 「其实明天下午警方要召开说明会,向学生家长说明事件的经过。」 「不会吧。」 我可不干。站在台上对一票人讲解,开什么玩笑啊。那种事丢给公关室做就好。 「交给你了。」 宫川单方面说完,立刻逃也似地溜出房间。 心情突然变得很差。 「我刚刚看到宫川课长跑走,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回换成石井回到房间了。 「有点事。」 后藤全身无力地看向天花板。 「什么事?」 「今天也要熬夜啦。」 「什么!又来了?」 石井夸张地将身体向后仰。 10 后藤趁着中午还没到之前来到大学。 先叫石井待在车上待命,然后前往八云的藏身处。 一打开门,老位子上没有八云的身影。他全身窝进睡袋里,在昏暗的房间一隅沉睡着。 居然给我一副睡得很舒服的样子,不好意思,我可没那么温柔能让他就这样继续睡下去。 弯下腰把脸贴进沉睡的八云耳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喂!起床了!」 对后藤的声音吓一大跳,八云的身体好像被捞上岸的鱼般弹跳了起来。 这是报平常的仇,活该。 后藤心满意足在椅子上坐下,等八云起身。 「请你不要一大早就鬼吼鬼叫,会吵到附近的人。」 八云躺在睡袋里,闭着眼睛说道。 「会住在这种鬼地方的人也只有你了。」 「擅自闯入别人住家可是触犯了侵入住宅罪。」 八云照样卷在睡袋里说着。 明明才刚睡醒,真亏他能这样滔滔不绝讲个不停。 「未经许可就擅自进住就叫土地侵占罪。」 后藤一回嘴,八云开始窸窸地扭动身体。 原以为他终于打算起床了,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拿出手机,不知道拨到哪儿去。 「你在干么?」 「打电话报警,说有人非法入侵。」 八云揉着眼睛回答后藤的疑问。 这个家伙还真的给我打电话了。 「还不快住手!」 后藤从八云手中硬把手机抢过来。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电话的彼端传出声音,居然已经接通了。这家伙真是可怕。 「我是世田町署的后藤,打错电话了,别在意。」 后藤单方面说完,立刻切断电话。 「做错事的时候应该要说什么来着?」 八云坐起上半身,抓着那头睡得比平常更乱的鸟窝头。 「罗嗦!谁管你啊!」 「这样啊,那晚安。」八云打算缩进睡袋内。 真是的,他一闹起脾气实在有够难搞。 「啊!等一下,是我不好啦。抱歉、抱歉。」 后藤连忙道歉。八云虽然一瞬间停下动作,却似乎不太满意,摇摇头钻进睡袋里。 「后藤大哥,你父母是这样教你的吗?」 居然说这种话。 雏然满脑子都是想动手扁他一顿的冲动,要是再让八云不商兴,接下来的事就免谈了。 「对、对不起。」 后藤忍受屈辱低下头。 「只要有心还是做得到的嘛。」 八云心满意足点点头,终于爬出睡袋,打着大呵欠,同时在后藤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不是平常的衬衫配牛仔裤,而是一套深蓝色的运动服。 八云喃喃动着嘴巴,眼睛半张开看着后藤。真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醒了。 「你一大早又有什么事了?」 八云如猫般揉着眼睛。 刚刚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争吵上,还是快点切入正题。 「尸体的身分查出来了。」 八云突然停下动作,露出尖锐的眼神。 很好,上钩了吧,你这猫妖。 「那具尸体是户部贤吾。」 原以为他多少会惊讶一下,八云却看似舒服的抓着背,大打呵欠。 这家伙是 没听到喔? 「竟然来这招啊……」 正当后藤想要问他有没有听到的时候,八云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又不是在下将棋,哪有什么这招那招的。 「你不觉得惊讶吗?」后藤还是先开口问问看。 「惊讶就能破解案件吗?」 「谁在跟你说这个……」 后藤说到一半就打住了。八云不停抓着头发强忍住呵欠,根本没在听别人说话。比起猫我果然还是比较爱狗。 「那么,后藤大哥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查出死因。」 「这样啊,请你加油。」 明知道还给我装傻—— 不管你有多不愿意,我死也不会让你逃掉。这个忙你不帮到底,我绝不罢休。 11 「晴香老师,你还好吗?」 晴香一走进教职员室,驹井马上脸色大变跑了过来。 「啊、是的,我没事。」 驹井仔细上下打量晴香,然后忽地放松了肩膀。 「一听说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我真的很担心……今天不用来也没关系啦。」 驹井好像有点难以启齿,小声说道。 如果说没受到打击那绝对是骗人的。但是,还有别的事让晴香更在意。 「我没事,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 驹井笑着拍拍晴香的肩膀。 晴香烦恼着该不该跟驹井问昨天的事,不过最后依然什么也没问。 如果要问她昨天的事,就非得说明晴香为什么要去真人家。 虽然马上就要开朝会了,教职员室却不如往常平静。 好像等待考试结果出来的学生般吵闹,大家都很心浮气躁。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校门前有警员站岗,游泳池周围被蓝色塑胶布包围起来。 各方媒体也挤得水泄不通,在晴香走进校园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只麦克风推到眼前。 有股非比寻常的气氛蔓延在整个学校内。 「安静,朝会要开始了。」 值日教师拍手拉高声音说道。 在一片喧闹之中,所有人离席站起身来,靠着墙边围成一个圆。训导主任今野站在圆的顶点。 他把双手交错放在身后闭上双眼。 交头接耳的声音慢慢消失,当四周一片寂静的时候,今野开口了。 「我想各位也已经知道了,礼拜六在这所学校的校地内发现了尸体。」 今野吸了一口气,眼睛瞪向晴香。 简直像在说这都是你的责任。感觉好像被当成犯人,心情不禁荡到谷底。 「今天照常上课。但是每个班级都要开班会,向学生说明这次的案件。还请各位老师避免使用太直接的说法。」 鸦雀无声的教职员室又开始骚动了起来。 连晴香自己也想抗议。如果要避免使用太直接的说法,到底要怎么向学生说明才好?将视线瞥向站在身旁的驹井,她果然也是一脸困惑的样子。 「安静!」今野大喊出声。 整个房内同时如波浪退潮般安静下来。 「或许有的学生会受到惊吓。请各位不要疏忽,要采取适当的应对。」 会一把用力推开小孩的人,居然还说什么要采取适当的应对—— 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在心里扩散开来。 「下午警方会对学生家长说明案情。警方那边由家长会负责联系,请大家务必出席,以上。」 今野公式化把重要事项说完,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实在没办法喜欢这个人。 「晴香老师,我们走吧。」 驹井拍了拍正在压抑怒气的晴香的肩头。 「好的。」晴香回应后走出教职员室。 「案件的事情由我来说。」驹井走在走廊上说道。 晴香说「麻烦你了」后低头致意。毕竟自己经验尚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驹井老师、小泽老师。」横内出声叫住她们。 横内小跑步跑了过来,一脸兴高采烈的表情。 「请问有什么事?」 「我说得没错吧,真的有鬼。」 横内用兴奋的语气回应驹井的话。 「你在说什么?」 「尸体是灵媒发现的喔。对吧,小泽老师。」 虽然多少有猜到他会这么说,但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才好,只好点点头模棱两可地说「啊,这样啊……」。 「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说谎啦。老师你也小心一点比较好。」 横内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然后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走廊。 虽然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的说法获得证明,所以才高兴成那个样子,不过好像有点太超过了。 「那个人还好吗?」 驹井似乎很受不了他,低语喃喃说道。 12 后藤带着八云和石井,来到畠的医院。 穿过大门,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往萤光灯一明一灭的走廊直直前进,然后打开最后面的房门。 桌柜把大约六个榻榻米的空间塞得密密麻麻,这个房间还是一如往常乱七八糟的。 畠坐在书桌前,悠哉地啜饮着茶水。 后藤在这个房间里唯一一张给客人坐的圆椅上坐下来。 八云和石井则并肩倚靠门边的墙壁站着。 「又来了个罗嗦的家伙。」 招呼就打到这里,畠露骨地摆出一脸厌恶的表情。 「臭妖怪老头!」这种话只能在心里想不能说出口。 后藤放弃反驳,直接切入主题。 「查出什么了?」 「这是对人有所求的态度吗?」 尽管畠唠唠叨叨抱怨个不停,依旧从抽屉中拿出资料。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期待,不过没什么进展。毕竟连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那种尸体。」 案发现场的场面顿时在后藤脑海中苏醒。人形的黑炭——这就是第一个感想。 「然后呢?」 「虽然从指纹比对查出是户部贤吾,但是如果只看身体烧焦的部分,年龄、性别、死因、死亡时间一概不明。顺带告诉你,根据鉴识小组的报告,起火原因也不明。目前正在向科学搜查研究所(注:隶属于日本各地警察总局刑事部的研究机关,使用科学方法进行犯罪捜査。)的火灾研究室申请协助。大概就这样吧。」 「喂!」 后藤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咆哮。 「你有什么意见吗?」 畠毫不胆怯地说道。我意见可多了。 「结果还不是什么也没查出来吗?我们特别来这里,却是白跑一趟。」 「是你没先问过就自己跑来了。」 被说中痛处了。 「罗嗦。就是因为你不好好干活,才会没有进展。」 「你还不懂啊?那个尸体就是那副什么也查不出的状态。从内脏到骨头全部都烧成黑炭,到底要怎么推测死因?就算死亡时间也得参考胃内消化物、死后僵直状态才能进行推测,像那个样子我们根本束手无策。」 畠说得一点也没错。 但是,如果查不出死因,也代表根本连是自杀、他杀、自然死亡都无法推断。 「畠先生,你知道人体自燃现象吗?」 八云突然出声插嘴。 虽然他手抱胳膊露出严肃的表情,但 看起来似乎心里有底。 「当然了。」 「我也知道。」 石井也继畠之后扬声答覆。 不过后藤并不知道,这个词汇还是第一次听到。 「那是什么东西?」 「神一吐气、他们就灭亡神一发怒、他们就消没——」 石井回答了后藤的疑问。 他看来与往常不一样,眼镜深处的双眼闪闪发光。 「那串像咒语的东西是什么?」 好像越听越一头雾水。 「圣经约伯记的其中一个小节。」 「圣经?」 总觉得话题似乎扯远了。 「石井先生,要是现在提到圣经,话题就跳得太远了,请先把这件事搁下来。」 八云抓着头发说。 「那,到底是怎样啊?」 后藤将视线投向八云,再问了一次。 「所谓的人体自燃现象,正如字面上所言,就是人体在没有火源的地方突然起火燃烧的现象。以前曾经发生过几个案例,在那方面算是很广为人知的事。」 那方面是指哪方面啊—— 「也就是说这种事实际上发生过吗?」 「是的。虽然不是发生在日本,在美国、英国、义大利等地都曾接获相关案例。至于成因有各种说法,例如说是因为电浆、还有外星人的侵略等等。」 石井用兴奋的语气回答着。 只要是从这家伙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就像鬼话连篇。他是不是看太多装神弄鬼的书啦? 后藤满腹狐疑看向八云确认。 「石井先生说的话是真的。」 意会后藤的想法,八云用清晰的语气回答。 「哪有可能啊。那难道户部是因为那个自燃什么鬼的现象,突然燃烧起来死掉吗?」 「话题跳得太远了。」 「哈?」 「我想说的只是,这具尸体的状态符合人体自燃现象的特征。」 八云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他和石井那种人完全不一样,会排除先入为主的观念客观的进行分析。 「特征?」 「没错。人体自燃现象有三个明显的特征。第一点是在没有火源的地方起火燃烧,第二点是不会延烧到四周。然后,第三点就是人体会连骨头都燃烧殆尽。」 八云依序竖起手指说明着。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户部的尸体符合这三项特征。 「我也很在意这件事。就像八云所说的,共通点非常多。但是,如果因此就认定起因是人体自燃现象的话,这个案件就陷入无解僵局了。」 畠慢慢啜饮茶水说道。 「陷入无解僵局又是怎么回事?」 「时至今日,人体自燃现象的起因仍旧尚未查明啊。」 畠说完话就抖动肩膀「嘻嘻」地笑出声来。真是个阴阳怪气的老头。 室内一片死寂,气氛变得很凝重—— 过了一阵子,八云伸出左手食指轻轻抵着眉心,露出锐利的眼神。 他好像想到什么了。后藤静静等着八云开口。 「畠先生,有一件事要请你查查看。」 「什么都行。」 畠点了点头。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在想会不会是尸蜡。」 「尸蜡……这样啊,或许有可能。」 畠顿时恍然大悟,敲响书桌。 突然又怎样了,俗辣(注:指没有胆量、或是表面凶悍但有事情发生就不见人影的类型。)又是在说谁——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后藤混乱的思绪。 「干么!」 后藤怒气冲冲接起电话。 「你接电话的口气真差。」 是宫川打来的电话。 「是宫川先生啊,什么事?」 「真是的,你还问啊?你该不会忘了吧?」 「啥?忘了什么?」 「今天应该要去学校说明案件吧。」 糟糕,完全忘了有这回事。后藤看向手表,距离预定的时间只剩下十分钟。 「现在我们正在路上。」 后藤单方面把话说完,不等人回话就挂断电话。 「喂、石井!要走了!」 「走?要去哪里?」 石井一脸愣头愣脑的样子。 「当然是去学校啊。」 「学校吗?」 很遗憾,现在没空仔细说明。后藤拎起石井的耳朵走出房间。 「后藤大哥,你要去学校的话,请顺便带我一起去。」 出声的人是八云。 13 晴香从体育馆的舞台旁边偷看观众席的情况。 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虽然已经把所有的椅子都排出来了,有些人只好站着,甚至还有人挤不进来从体育馆外面窥探。 但是,放置在讲台正中央的讲桌那里却没有人影,舞台上空空荡荡。 警方应该会来说明案件才对,但是距离预定开始的时间都已经超过二十分钟了。 聚在此处的家长们,大概也差不多要等不及了。 「嗨。」 突然被人拍了肩膀,晴香吓得身体抖一下才转过身来,却看到出乎意料之外的人。 「嗨,八云。你来这里做什么?」 「今天是陪别人来的。」 八云看向后方,后藤和石井站在那里。 「该不会要向家长说明案件的刑警就是……」 「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八云耸耸肩回答。 「警方已经到达现场了,所以之后就拜托警方说明。」 站在舞台下的横内对着麦克风说道。 方才沸沸扬扬的体育馆瞬间安静下来。 后藤和石井似乎在争论什么,看起来好像小孩闹成一团,明明迟到了却完全没在反省。 「那么,世田町罾刑事课的后藤刑警,就麻烦你说明了。」 后藤配合横内说完话的时机,朝向石井的背上用力一推,因为反作用力的脚绊脚地从舞台旁边飞出来,在讲台的前面——跌倒。 本来应该是哄堂大笑的时刻,很遗憾现在不是那种气氛。 只有站起身来的石井,脸上挂着抽搐的笑容。 「石井,加油。」 后藤小声地声援石井。 「等一下,后藤先生,难道不是后藤先生要去做说明吗?」 因为后藤那副旁若无人的模样,晴香出言逼问。 「没关系啦。不管后藤还是石井都没差,反正台下的家伙又不知道。」 「问题不在那里。」 后藤用鼻子冷哼一下,双手抱起胳膊不予理会。这个人有够任性自私。石井只好放弃,脚步蹒跚走向讲台,站立在麦克风前面。 「我、我是、警、警察的……」 石井讲话彻底破音又结巴,发音和声调都乱七八糟的。 后藤听见了不但不担心,甚至张开嘴巴大笑起来。 现场简直乱成一团——。 晴香不禁叹气,此时八云却拉住她的手。 「能不能跟那个看得见鬼魂的少年见面?」 嘴巴上虽然说是陪后藤他们来的,其实这才是八云来到这里真正的目的。 如果办得到的话,晴香也很想让八云和真人面对面直接对谈。但是—— 「现在已经放学了,他大概已经回家了……」 「这样啊……」 「不过, 第三章 余火 1 训导主任今野在朝会中报告驹井身亡的事情。 但是,晴香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昨天我们才说过话呀。 今野只是很公式化的传达事实,他平板的语气使现实感更加淡薄。 驹井的房间位于公寓八楼,听说她锁上玄关的门,从阳台跳了下来。 因为房间内毫无打斗的迹象,而且还找到一张纸,上面写着「我累了」,所以被推测是一时冲动之下才自杀。 晴香无法接受这是事实。 虽然只和驹井共事一个礼拜,并不是非常了解她。但是,她好像最近就快要结婚了。这种人会自杀吗—— 有可能她和婚约对象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也说不定。 我之所以会如此无法接受,一定是因为真人说的那一句话。 ——接下来就轮到你死了。 「小泽老师。」 横内拍了一下肩膀,晴香猛然回过神来。 「咦?啊、是的。」晴香语无伦次抬起脸来。 「那么,没有问题了吧?」横内一脸不耐烦地询问着。 「呃……」 不知道他到底在问什么,所以晴香以答不出话来。 「真是的,拜托你振作一点。大家都一样大受打击啊。」 横内平常感觉很温和,今天却一反常态十分焦躁。 「对不起。」 「训导主任负责向学生传达,其他老师会帮忙轮流代课。小泽老师请待在教室内,安抚好学生的情绪。」 「好的,我明白了。」 「拜托你振作一点。」 「对不起。我实在无法相信驹井老师会自杀……」 晴香的视线落在脚尖上。 虽然知道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才更要把脸抬起来才行。但是脑袋却像放了秤砣一样沉重。 「但是我觉得有可能。」 横内低喃出口。 没想到会听到出乎意料的话,晴香抬头看向横内。 「怎么说?」 「对了,小泽老师你不知道嘛。」 「什么事?」 「驹井老师好像在跟人搞婚外情。」 「婚外情?」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大部分的谣言都是说她和学生的父亲搞外遇。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很烦恼啊。」 「外遇?」 横内用力地点了点头。 和驹井订下婚约的人,难道是那个外遇对象吗—— 因为外遇而烦恼到自杀,虽然这个说法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不过感觉上无论如何都和驹井连不起来。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今野出声叫唤。 横内似地离开现场。 「麻烦你了。」晴香郑重向今野低头致意。 但是今野闷不吭声投以轻蔑的视线。 我实在无法喜欢这个人。 晴香将自己的情绪深藏心底,和今野一起走出教职员室。 2 「打扰了。」 后藤话声刚落,旋即拉开八云位于大学内藏身处的「电影研究同好会」大门。 「既然你知道打扰到我了,那请你马上出去。真是的,不要逼我老是说同样的话。」 在正对面的椅子上坐着的八云,一如往常慵懒地抓着头发。 只有这次看来真的是睡眠不足的样子,他的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黑眼圈。 「少一一挑毛病了,我没有闲到有空陪你抬杠。」 但是,后藤也一样睡眠不足。 后藤像是要一吐满腹怨气似的出言反撃。 「还真巧,我也没有闲到有空陪后藤大哥废话。」 「你说啥?」 「出口在那边。」八云边打呵欠边指着门。 真是的,就只有那张嘴很会说。再跟他计较下去只会越火大,还是快点切入正题比较好。 「畠老头打电话来了,说要把你一起带过去。」 「这样啊……」 八云浑身无力望着天花板,慢慢叹了一口气。简直就像坠入情网的青年。 这次的案件,即使是八云也感到很头痛吧。 「就算是你也会烦恼啊。」 后藤见机不可失,趁机调侃他。 「我真的好羡慕无忧无虑的后藤大哥。」 「我也会烦恼的好吗?」 「关于食物的事吗?」 这个家伙—— 「怎么可能啊。」 「那,就是离家的嫂夫人了。」 「我老婆她好好待在家里……大概是吧。」 后藤垂头丧气把双手贴在桌上。 真不该说那些多余的话,疲劳感一口气全涌上来了。 说实话,这次的案件连要从哪里开始着手调查都不知道,一直陷在沉重的气氛里面。 真是烦人的案件。 「你在拖拖拉拉什么?」 八云迅速站起身来说道。 「啥?」 「要走的话就快点走吧,还是说你肚子饿到动不了?」 「你在说笑吗?」 「不是,我是瞧不起你。」 这个小鬼—— 八云身手矫健闪过打算扑上来的后藤,快步走出房间。 等到案件告一段落,绝对要狠狠揍八云一顿。 *  *  * 石井坐在驾驶席上回顾至今案件的始末。 越想越觉得这真是个无法理解的案件。 逃亡中的杀人嫌犯却烧成焦尸被人发现,这种事已经够让人惊讶了,但是最大的难题却是尸体的状态。 畠和八云也曾经说过,那真的是人体自燃现象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按照现行的搜查方式,连破解案件的线索也无法掌握吧。应该邀请超自然现象的专家加入搜查团队。 石井推测,人体自燃现象非常有可能是来自于外星人的侵略。 外星人一定是使用了我们人类无法想像的武器,才能将人体燃烧到连骨头也不剩。 这个案件应该跟nasa报告一下,待会跟后藤提出建议吧。 正当石井的妄想都快飞出九霄云外的时候,后藤打开副驾骏座的门坐进车内,接着八云也在后座坐定。 照平常的模式来看,原以为不耗上一个小时是不可能回来的,没想到他们远比预期的早到许多。 「开车。」 「啊,是。」石井依言发动车子。 「后藤大哥,我拜托你调查的事有消息了吗?」 八云眺望着窗外说道,他看起来比平常更加疲惫。 「牛岛春江的事大概都查出来了,至于那个小鬼的父亲现在还在查。」 后藤以此做为话引,从前座的置物箱内拿出档案丢向后座。 八云一语不发默默翻阅档案。 后藤开始进行说明,补充资料中不足的地方。 「牛岛春江,现年五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在倶乐部还是酒吧之类的地方当陪酒小姐,但是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就辞职了。」 「原因是?」 「虽然不清楚详情,据说是被包养了。自从辞掉陪酒小姐以后,就没干过像样的工作。」 「包养她的人是谁?」 八云轻轻皱起眉头。 「这个还在调查,根据住在附近的大婶们所言,她好像三天两头就换一个男人。」 虽然后藤讲得一副好像是自己亲口去问出来似的,实际上进行这项调查的人是石井。 昨天 从小学回警局以后,石井就到牛岛春江以前居住的公寓,向附近的邻居打听消息。 不管什么地方都有爱嚼舌根的大婶。 本来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她当时在做陪酒小姐的情况,偶而会有疑似小孩生父的男性来访,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别的年轻男人出入,这些事情大婶们全部都巨细靡遗地说了出来。 一想到她居然被附近邻居观察得如此深入,石井不禁害怕了起来。 「那么,大森真人的父亲查得怎样了?」 「只查出他以前工作的地方而已。」 「然后呢?」 八云一边浏览资料一边催促后藤往下说。 「大森博则好像曾经在修车厂工作,虽然技术不错,但老板惹出问题被逮捕失业了,之后就四处做领日薪的临时工。」 「该不会失业刚好重叠到离婚的时期?」 「嗯,好像是这样。」 「这样啊……」 八云用担忧的眼神望着车内低矮的天花板。 他大概想到什么了——石井有这种直觉。 3 晴香面带僵硬的表情进入五年四班的教室,和今野并肩站在讲台上。 学生们应该还不知道驹井死了。 但他们似乎从飘挂在校内骚动不安的七分钟,敏感地察觉到这件事,简直就像整间教室都在晃动似的停不下来。 晴香看向坐在窗边座位的真人。 他用手撑住脸颊,眺望着窗外,不过他看起来像是哭了整晚,眼睛十分红肿,似乎正在忍耐着疼痛。 那个孩子知道些什么—— 「肃静。」 今野大喊出声,他的语气就跟在教职员室斥责教师的时候一模一样。方才闹哄哄的教室,顿时沉静下来。 学生们盯着今野等他开口。 如果是自己的话,会怎么向学生们说明驹井已经死亡的消息呢—— 人生在世一定会遭遇亲朋好友的死亡,但是儿童对死亡毫无免疫能力,不能只是一股脑儿把事实塞到他们眼前逼他们接受。 「驹井老师自杀了。」 「咦?」 晴香不禁发出声音看向今野,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十分傲慢——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居然偏偏用「自杀」这种说法。 学生们再度骚动起来。 有些学生开始交头接耳谈了起来,也有些学生已经听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开始颤抖身躯放声大哭。 「老师,自杀是什么?」 坐在真人前面的绘里举手发问。 「自杀就是自己杀掉自己……」 「训导主任,请不要再说了。」 晴香忍不住抓住今野的手腕,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反正总有一天会知道,隐瞒又有什么用。」 今野用一种看着肮脏东西的眼神瞪视晴香。 他以为只要这么做,任何人都会唯命是从。我绝对不屈服于那种傲慢。 晴香用力反瞪今野。 「问题不在那里,有问题的是表达方式。」 「就凭你区区一个实习老师?」今野甩开晴香的手。 「训导主任,难道你不了解学生的心情吗?」 「少说得一副很懂的样子!」 今野突兀的怒吼响彻整个教室。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吼,绘里用双手遮住脸开始哭了起来,坐在旁边的麻衣子则在安慰她。 「干么啊,那家伙。」 「超烦的。」 谴责今野的声音从教室的每个角落响起。 「肃静!」今野猛力敲响讲桌,再次拉高音量大声喊叫。 不管他是训导主任还是谁,现在不能再让他留在教室里面。 「可以请你离开教室吗?」 晴香绕到今野的正前方,盯着他浑浊的眼睛说道。 尽管现在晴香打算把训导主任赶出教室,却丝毫不感到紧张或害怕,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嚣张什么。」 今野有点下不了台的样子,呼吸变得非常急促。 「训导主任的话已经说完了,请你出去。」 晴香一步也不退,以坚决的态度说道。 二人互相瞪视好一阵子,今野大概是推测到晴香不会退缩,这才咂嘴走出教室。 问题接下来才要开始—— 晴香回到讲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每一位学生的脸。 「各位同学,可以听老师说话吗?」 说实话,自己也不懂在这种情况之下到底要怎么解释才好。可是,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 儿童的心灵还没有成熟,在这个时期心里受伤,会一辈子都无法治愈。 晴香自己已经亲身经历过了。 ——你一定做得到的。 晴香似乎能听到驹井在身旁低语的声音。 4 进入畠的房间以后,后藤和上次一样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圆椅。 八云和石井站在墙边,畠则在桌前啜饮茶水。这也和上次一模一样。 「让你们久等啦。」 畠摩娑布满皱纹的双手,看起来就像群聚在粪便上的苍蝇。 「少卖关子,快说。」 后藤抱住胳膊,畠一如往常「喀喀」地发出恶心的笑声。 「你还是老样子,是个急性子的蠢蛋。」 「你说啥!」 后藤探出身子逼近畠,当事人则是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管是八云还是这个老头,真是叫人提不起劲来。 「欸,反正先看看这个。」 畠好像要开始玩扑克牌似的,在桌上排开四张照片。所有人都把头探过来看。 桌上的照片里全部都是焦尸。 「呜哇!」 石井发出哀嚎跳了起来。 「闭嘴!」 后藤一巴掌拍向石井的头顶,然后再次定睛看向照片。 虽然不是之前案发现场的照片,但是尸体的状况却很相似。所有照片中的尸体全都是烧到连骨头也不剩,完全化为黑炭。 其中一张照片引起了后藤的注意。 身体的部分已经烧成炭,但是只有穿着鞋子的脚掌留了下来。这和户部的尸体非常相似。 「这就是之前说过的,人体什么鬼的照片吗?」 「是人体自燃现象,连这点小事都记不住吗?」 畠装模作样摇摇头,这老头一开口就令人火冒三丈。 「那么,这个自燃现象和这次的案件有关吗?」 「嗯,你说对了。」 畠露出黄板牙一脸开心地笑着回应后藤的疑问。这老头实在有够恶心。 等一下,这么一来不就跟之前说过的话互相矛盾了吗? 「老头,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说过人体自燃现象还没有办法解释吗?」 「没错,人体自燃现象的谜团还没解开。」 畠露出一脸从容的样子。这个死老头,装模作样个屁。 「那不就很矛盾吗?」后藤猛然站起身俯视畠。 「后藤大哥,请你冷静一点。」出声的人是八云。 平常最先发现这种矛盾的人应该是八云才对—— 「我很冷静,可是这老头说的话不是很奇怪吗?」 「一点也不奇怪,畠先生没有说这次的案件是人体自燃现象造成的。」 八云一脸不耐烦地抓着头发。 「哈?」 「后藤大哥你简的是道次的案件是 否和人体自燃现象有关,畠先生只是徊答你有关联而已。」 「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我之前也说过,人体自燃现象有三个明显的特征,你还记得吗?」 「嗯。」后藤颔首。 在没有火源的地方起火、不会延烧到四周、人体烧到连骨头也不剩—— 这我也知道。 「关于第一个特征,在没有火源的地方突然起火的原因,都是一些毫无根据的臆测例如电桨或外星人突袭之类的,至今依然还不清楚真相为何。」 「所以还是不知道嘛。」 「不过,如果排除第一个特征,这个现象就有可能解开。」 「喔,原来是这样啊!」 石井好像听懂八云的解说,握拳击掌叫出声来。 但是后藤还没听懂。大概是看他抱头苦思的模样很可怜,八云继续补充说明。 「也就是说,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自燃,但是假设只考虑不延烧四周同时把人体卷灰的方法,满足某个条件就有可能办到。」 「原来是这么回事。」 后藤终于也听懂了。 在这次的案件中,并没有人目击起火的瞬间。所以只要撇开这点,思考如何把人体烧到连骨头也不剩的方法就好。 不过,要把人体烧到只剩灰烬,应该需要六千度以上的高温。这种事情有可能办得到吗? 「畠先生,之后就麻烦你了。」 八云交给畠继续说明,兴味索然抱胸靠在墙上。 畠「嗯」地出声点点头后再开始说明。 「其实应该在看到尸体时就想起来才对,人一老就健忘了。再说我又不擅长研究焦尸,我喜欢新鲜的。」 「闭嘴!变态老头!」 后藤打断畠不成体统到极点的开场白。 畠却丝毫没有反省的样子,又抖动肩膀发出恶心的声音笑出来。 「提示就在八云小弟所说的尸蜡。」 「俗辣?是谁啊?」 话说回来,之前也听过这个词。 「真是的,非得从那里开始说明才行啊。」 畠摆出一脸好像吃到很酸食物的表情。 「尸蜡就由我来说明吧。」 大概是看不下去了,石井出声插嘴。 「石井小弟,交给你了。」 畠出言催促,石井得意洋洋跳到房间正中央。 「尸蜡就是尸体的尸、蜡烛的蜡。」 那就叫做尸蜡。 「是指人形的蜡烛吗?」 「不是,人类死亡以后,如果长时间放置在水里、或者湿度高的地方,在特定温度之下,体内的脂肪就会分解变成脂肪酸,和水分中的钙和镁结合,整个身体转化成类似肥皂的物质。」 「肥皂?」 完全令人摸不着头绪。 「没错,在那种状态之下,人体就会变得像蜡像一样,不会腐败,能够保持原形。」 简直就是在装神弄鬼嘛。 「喂!死老头!」 后藤压根儿不相信,大吼骂出来。 「这是真的,不是魔法也不是妖术,而是经过医学证明、有凭有据的事实。」 畠啜饮茶水说道。 是这样啊——我都不知道。 不对呀,畠也就算了,八云和石井却一副知道这种事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们才莫名奇妙吧。 唉,总之搞懂尸蜡是什么了。不过,还有不清楚的地方。 「那跟把骨头燃烧殆尽有什么关系?」 「有两个方法可以把人类连骨头都燃烧殆尽。其中一个之前也说过,就是用六千度以上的高温燃烧。」 畠竖起手指。 「另一个方法呢?」 「在低温之下长时间持续燃烧。嗯,大概需要十个小时吧。」 居然要十个小时—— 「如果在那个地方烧上十个小时,火势肯定会蔓延到学校。」 后藤出言反驳,畠恶心嘻嘻地笑起来。 「你知道蜡触吧?」 「废话。」 「把绵线当做烛芯,用蜡包起来,就变成蜡烛了。只要点燃烛芯,蜡就会因热融解,慢慢燃烧。」 这点小事连后藤也知道,但是—— 「人类又不是蜡烛。」 「后藤大哥,请你多读一点书。」 八云抓着头发插嘴。 「你说啥?」 「只是后藤大哥太缺乏认知了,人体的构造和蜡烛其实非常相似。」 「怎么说?」 「只要把人体的皮下脂肪想成蜡,衣服想成烛芯就好了。」 八云一副理所当然地说道。 也就是说烛芯在外面,跟一般的蜡烛刚好颠倒过来。如果衣服着火了,人类的脂肪就会遇热融解出来,像蜡烛一样燃烧殆尽。 「但是,这种事有那么容易做到吗?」 「一般而言,就算两者非常相近,也不可能轻易做到。以前或许还有可能,现在的一副都是用不易燃烧的材质制成的,没办法当作烛芯。」 畠边说边摩娑着下巴。 「那不就行不通嘛。」 「现在再把话题拉回尸蜡上。」 八云用食指抵着眉间。 「尸蜡……」 「那具尸体大概已经变成尸蜡了。」 「啊!」 听了八云的说明,后藤忍不住叫出声。 原来如此,因为身体变成尸蜡的关系,身体中的脂肪分解融出,渗透衣物燃烧的状态。 不过—— 「火势没有蔓延又是怎么回事?」 就算火源是蜡烛,应该还是有可能蔓延到其他地方。 「那是低温火灾。」 畠理所当然地答腔,又冒出一个莫名奇妙的词—— 「说明一下。」 「你知道火要燃烧需要氧气吧。」 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那种事连小学生也懂。 「废话。」 「氧气浓度过低的话,火势就会减弱,所以不会蔓延到四周。」 畠把视线往上一瞥,窥探后藤的表情。 后藤点头回应。 「可是火却不会就这么灭掉。即使没有冒出火焰,也会长时间持续燃烧,这就叫做低温火灾。」 后藤听着说明,然后回想起那个帮浦室。 位于游泳池的地下室,四面都是混凝土墙的房间。具备了人类变成尸蜡的湿度和温度,以及足以构成低温火灾的氧气浓度。 也就是说满足以上那些条件,才会造成那具焦尸。 等等,这么说来—— 「那不就是说,户部在烧起来之前早就死了?」 「没错。」 相较于出声惊呼的后藤,畠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死因又是什么?」 「天晓得,毕竟都烧成那副模样了。」 畠再次干脆地回复。唉,那副模样确实很难推测死因。 「那,为什么会烧起来?」 「你忘啦?我是受雇的法医,不是鉴识人员。那分明是你们的工作吧。」 畠说得没错,后藤只好闭上嘴巴。 「欸,既然没有火源,八成就是有人点火吧。」 八云叹口气说道。 后藤一副马上要扑过去似地看向八云,不过当事人却丝毫不紧张,大打呵欠。 这家伙,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严重吗——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杀人了 。」 「后藤大哥,你真的是刑警吗?」 八云用瞧不起的眼光扫视过来。 「哼,很遗憾我就是。」 后藤回嘴,八云摆出不耐烦的样子摇摇头。 「我只是说或许有人点了火而已。刚才也说过,那具尸体在烧起来之前早就死了。如果只有点火,是毁损尸体罪吧。既然还不清楚死因,现在就没有任何一个因素能断言这是杀人案件。」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八云所说的话确实一点也没错,所以更令人火大。 后藤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咂舌闭嘴。 「对了,畠先生,其实有件事想拜托你。」 根本不理会独自发脾气的后藤,八云转换了话题。 「既然是八云小弟你的请求,当然不能拒绝啦㈱」 畠又像妖怪般笑了。 八云从口袋里拿出白色胶囊交给畠。 畠将它放在萤光灯下观察。 「这是?」 「从某个人身上偷来的东西,想请你分析一下里面的成分……」 偷来?你这不是犯罪吗?真亏你敢在警察面前理直气壮说是偷来的。 「这不是我的专长,我去拜托认识的人看看。」 畠将胶囊放进桌上的信封内。 「那接下来呢?」 后藤抱胸问道,八云和畠不约而同投以轻蔑的眼光。 「干么,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你确实说了。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办,应该是刑警的工作才对吧。」 八云指向后藤的鼻尖说道。 这混帐又瞧不起人,之前还指挥东指挥西的,一看苗头不对就开溜。 「请问……后藤刑警,向佐佐木医师请教看看怎么样?」 石井像小学生一样举手插嘴。 看来他很执著于犯罪侧写,我可不一样。我实在无法喜欢那个女人。 「唉,要怎么进行搜查都无所谓,只拜托你要好好调查我提出的事情就好。」 八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呵欠。 「既然这样你也帮忙搜查啊!」 「我不要。」八云立刻回绝。 好像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这点也跟平常一样。 「有什么差,反正你又没事。」后藤紧咬着不放。 「我今天要去扫墓。」 语毕,八云立刻走出房间。 真是的,说谎都不打草稿。 看得见鬼魂的男人要去扫墓,简直笑死人了—— 5 驹井的守灵会在小学附近的殡仪馆举办。 校方的人有晴香和几位老师,但是学生一位也没到场,这是教委会的决定。 影响决策的关键似乎是因为她疑似自杀。 晴香在会场入口办好手续,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回想至今发生过的事情。 「哎呀,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晴香啊。」 身穿法衣的僧侣挥着手走过来。 为什么和尚会叫我的名字—— 不过晴香也只有一瞬间感到惊讶,看到僧侣的脸马上就明白了。 犹如弥勒菩萨般安详的容貌,而且左眼戴着红色的角膜变色片。 这位寺庙住持名叫齐藤一心,是八云的舅舅,同时也是养育他的人。 「好久不见了。」晴香毕恭毕敬深深点头致意。 「往生者是晴香认识的人吗?」 一心似乎是从晴香的表情推测,露出严肃的表情问道。 「是的。我现在正在小学参加教育实习,她是在那里负责指导我的老师。」 「原来是这样,请节哀顺变……」 一心双手合十,轻轻低下头。 「不过,看到一心舅舅的脸,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就算是客套话,能听你这么说我也很开心。」 一心眯起凤眼笑了。 这不是客套话,而是真心话。看到一心沉稳的脸庞,晴香心里好像轻松了一点。心里一放松下来,眼泪就差点夺眶而出,晴香急忙忍住泪水。 为了切换心情,晴香刻意深呼吸了一口气,却突然感觉到有股视线而抬起脸来。接待处的人潮对面,有个少年紧盯着这里。那是—— 「真人。」 晴香好像受到牵引似地走向真人。 真人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但是晴香觉得他看起来好像是特别来说些什么的。 在晴香走到快可以碰到他的地方时,真人已经发现晴香靠近,屏息向后退。 「等一下,真人。」 真人迅速转身,逃也似地跑走了。 该不该追上去呢—— 正当晴香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心来到身旁。 「是你认识的孩子吗?」 「是的,他是我班上的学生……」 「那个孩子……」 一心说到一半腼腆地削了。 「怎么了?」 「我觉得跟某人很像。」 「跟某人很像?」 「没错,很像小时候的八云。」 一心看向远方,他一定正在回想过去的记忆吧。 既然连八云的舅舅,同时也是养育他的人都这么说了,晴香的想法或许没错吧。 那个孩子和八云一样,背负着某种巨大的东西。 6 因为石井的建议,后藤再次造访佐佐木身心诊所。 坐在上次来的时候所坐的那张沙发上面向杏奈。 老实说,后藤不太提得起劲,八云不肯帮忙,对于不擅长动脑的他而言,确实是求助无门。 「今天我是来问你的意见。」 既然人都来了,罗哩罗嗦再多也没用,后藤直接切入主题。 「我很乐意帮忙。」杏奈露出亲切的微笑。 石井之前单独见过杏奈,但是后藤不知道他们谈了多少。 要一一确认也很麻烦,后藤干脆全部重头说明一遍。 在一所二十八年前曾发生过火灾的小学内,发现户部贤吾的焦尸,死亡原因不明。不过可以推测是在他死后有人放火烧了他—— 而且,牛岛的母亲深信自己的儿子被户部杀了,却又亲口说出儿子死了最好。 杏奈一语不发静静侧耳倾听,但是当后藤说到焦尸就是户部的时候,她有点泪珠盈眶。 这件事报纸上也有写,又不是第一次听到。 大概是认为自己让户部脱逃,所以对他的死,心里怀有罪恶感吧。 「总之,我想问的是,根据这些事证来推测,到底是谁点火烧了户部的尸体?」 说明到最后,后藤提出疑问。 「请问可以吸烟吗?」 杏奈事先询问后藤,接着取出香烟点燃。 大概是在试着让心情镇定下来吧,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后藤也打算来一根烟,从口袋拿出烟盒,里面却已经空了。 该死,后藤一捏烂烟盒,杏奈就递上自己的香烟。 「不好意思。」 后藤从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同时有一束火被推到眼前。 那是细长的银色zippo打火机。 后藤探出脸借火,总觉得有种身处酒店的错觉。 「在目前的阶段还很难说,不过我认为放火的人很痛恨户部,而且对火相当执著。」 杏奈缓缓吞云吐雾说道。 那倒也是。总括八云和 畠所说的话,也就是说有人刻意在已经死掉的人身上点火。而且还大费周章等到尸体化为尸蜡,简直非比寻常—— 「我大概猜得出来犯人是谁……」 杏奈在烟灰缸中捻熄香烟,抬起眼神说道。 「什、什么?真的吗?」 尽管后藤强作镇静,还是破音了。 「嗯,不过只是我的推测……」 「别管那些了,你快说。」 「其实没有那么难猜,只要分析状况加以思索,刑警先生应该也会得出相同的结论。」 杏奈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她看起来果然远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后藤越看越这么认为。 「对喔!原来是这样啊!」 一直闷不吭声的石井,突然欢呼站了起来。 「坐下,你这白痴。」 后藤拉住石井的手腕,强迫他坐下来。那个石井居然敢露出不服气的表情。 「说明一下。」 薄荷烟抽起来果然很不顺口。 还剩半根以上没抽完,后藤在烟灰缸中捻熄香烟,催促杏奈继续往下说。 「不是有这么一个人吗?不但憎恨户部,而且对火很执著的人……」 杏奈不直接说出名字,而是给了更多提示。 非常明显的提示—— 有一个女性的脸浮现后藤的脑海。 浓妆艳服的女人,她深信是二十八年前的火灾杀了自己的儿子。 难道是借由燃烧户部的尸体来报复他吗—— 「牛岛春江……」 一听到后藤将名字激池口,杏奈微收下巴露出严肃的表情。虽然她没有明说的反应就看得出来了。 牛岛春江—— 看来有必要再见一面。 7 「今天八云也会回家,你偶而顺道来走走吧,奈绪也会很开心的。」 晴香接受了一心的邀请,爬向坡道前方的寺庙。 如果又擅自过来的话,八云知道一定会生气的。可是最近发生太多事情了,实在没办法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而且自己也有事情想找八云商量。 晴香被带到住持住处内的起居室,跪坐在坐垫上,漫不经心想着这些事。 一心端着茶回来,说了声「嘿咻」坐在晴香的对面。 他已经换下法衣,穿上僧侣的工作服。只要一换上别的衣服,他带给人的印象就截然不同。 「早知道你会来的话,我就事先买些茶点。」 一心啜飮茶水后,腼腆地抓抓耳后。 「我才觉得不好意思呢,这么晚的时间还来打扰……」 「你不用在意,是我邀请你来的。八云大概快回来了,你别太拘束,把这儿当作自己家吧。」 一心露出微笑。这个人的笑容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够轻而易举消除别人的紧张。跟那个不管面对谁都别扭得要死的八云完全不一样。 晴香不再跪坐,换成随意的坐姿,然后轻轻叹出一口气,紧绷的双肩逐渐放松了下来。 「八云会回家里,真少见呢。」 八云一年到头住在大学的组合屋,几乎很少回寺庙老家。 对于看得见死者灵魂的八云而言,附设墓地的寺庙是个很吵杂的地方。 这是八云自己亲口说过的话。 「因为是晴香所以我才跟你说,其实今天是某个人的忌日。」 一心语毕,晴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个八云居然会为了谁去扫墓?从他平常的言行举止来看,这种事简直是难以想像八云如此重视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请问,是谁的忌日呢?」 晴香无法压抑想一探究竟的冲动,脱口而出。 「对了,这件事先告诉你比较好,反正八云那家伙绝对不会自己跟你说。」 一心眯起双眼,露出缅怀往事的表情。 总觉得其中充满了温暖柔和的回忆片段。 「那是在八云还在读国中的时候……」 正当一心开始说话的时候,起居室的纸门忽地被拉开了。 「舅舅,没有先问过我就不要大嘴巴说些多余的事。」 八云一脸不悦站在那里。 「稍微讲一点又没关系。」 「不行。」 面对不肯退让的一心,八云抱着胳膊左右摇头。 看来他好像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别人知道。不过看你隐瞒成那样我反而更想知道是人的天性。 「真是心胸狭窄。」 「不是那个问题。」 八云比平常还要更顽固。 「下次你瞒着八云来,我再告诉你。」 一心用八云听不到的音量,在晴香耳边悄悄说道。 「再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可不记得有叫你过来。」 啊,预料之中的情况又再度重演了—— 如果是以前的我,这下子肯定会认真沮丧起来;不过这点程度的攻击对现在的我丝毫不管用了。 「是我邀请她过来的。」 「为什么老是这样自作主张啊。」 一心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八云则是焦躁地抓着头发抗议。 「这里是我家,我要邀请谁是我的事。」 真不亏是养大八云的一心,斗嘴完全不会输给八云。 突然觉得这个状况很好笑,晴香忍不住笑出声来。八云闻声立刻狠狠瞪过来。 哇,好可怕—— 「真是的……」 八云辩不过一心,咬紧下唇很不服气的样子。 正当他们你来我往的时候,有张脸从八云腰旁探出来。 「奈绪!」 她是八云的侄女奈绪。 奈绪好像也发现了晴香,笑逐颜开用力扑了过来。 突然被七岁的女孩这么一撞,晴香失去平衡往后倒。 这个乍看之下天真烂漫的孩子,其实也背负着巨大的枷锁。奈绪的耳朵听不见。 八云以前说过,人类会用其他的能力弥补自身的不足—— 晴香抚摸着奈绪时头,试着在心里说了你好。 ——你好。 奈绪的声音传到晴香的心里来。 即使耳朵听不见,奈绪也可以透过内心进行交谈。 8 奈绪大概是玩累了,趴在晴香的膝盖上睡着了。 不过她就算是睡着了,脸上也带着笑容。 「奈绪,你真是的,怎么可以睡在人家的膝盖上。」 一心站起身来打算摇醒奈绪。 「没关系,让她继续睡吧。」 晴香一边答腔一边抚摸着奈绪柔亮的头发。或许是觉得很痒,奈绪翻了个身。 「晴香,真不好意思。」 「别介意。」 「这个孩子真叫人头疼,到现在还那么爱撒娇……」 一心的眼眶似乎湿了起来。 这孩子的母亲究竟在哪里呢—— 这个疑问突然浮现晴香的脑中,仔细想想,我从来没有见过奈绪的母亲说不定,这孩子的母亲已经—— 「你这次又有什么事?」 八云出声打断了晴香的思绪。 全部都被他看穿了,看来我的脸就是藏不住心事。 「驹井老师过世了。」 声音小到连晴香自己也听不太清楚。 感觉每当把这件事实说出口,就越来越有真实感。 「那个老师就是之前在屋顶上碰到的人吗?」 晴香一点头,八云好像 看到什么耀眼东西似的,马上眯起双眼。 就算不用一一说明,看来八云也很在意真人说的那句话。 ——接下来就轮到你死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晴香也知道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虽然我觉得自已的心比以前更坚强了,但是驹井的死亡依然很令人震惊,内心感到悲伤不已。尽管如此我认为自己还是硬撑过来了。 可是一看到八云的脸,我就撑不住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晴香顿时潸然泪下,泪水滴落在奈绪的脸颊上。 晴香慌忙用双手擦拭眼泪。究竟是感到悲伤、恐惧、还是不安,连自己都分不清的情感动摇着心绪,双肩不停颤动。 「还是让奈绪睡在棉被里吧。」 一心把奈绪从晴香的膝头上抱起来。 「对不起……」 「不用在意。」 一心面带笑容回答,然后抱着沉睡的奈绪走出房间。 晴香拼命擦拭不听使唤流个不停的泪水,泪眼蒙胧看着眼前的八云。 「我也知道你想哭,不过现在时机不对。」 八云面无表情的说道。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怜悯晴香的意思,口吻十分冷淡。 「……时机?」晴香吸了吸鼻子。 「那个少年一定在这一连串的案件中扮演了某种角色。我们的目的是破解他身上的诅咒,所以说现在什么都还没厘清。」 八云不好意思的搔了骚鼻头。 接下来的话不用他说我也知道。在破解真人身上的「诅咒」之前,还不是能放松哭泣的时候。 虽然严苛,却很温柔的话语—— 晴香默默在心中说了声「谢谢」。要是说出口的话,眼泪好像又要夺眶而出了。 「那么,我们开始讲吧。」 八云把头发往后抓。 「嗯。」 「首先,那个老师为什么会死?」 「听说是自杀……从公寓的阳台上跳下来的样子。」 明明没有实际亲眼看到,视网膜却浮现了驹井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的景象。 「在现阶段就断言是自杀,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吧。」 八云对案件的事情果然很了解。 「听说房间里有张纸写着『我累了』。然后又传闻说她在搞外遇……可是,在我眼里看来,驹井老师不像烦恼到想自杀的模样。」 「除了当事人以外,别人绝对不可能知道自杀真正的理由。至于这次的事,也有可能是出于毫无关系的事情。」 或许八云说的没错。 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一样,就算对某些人而言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对某些人而言也有可能会是烦恼到想走上绝路的事情。 「八云你觉得呢?」 「虽然看出了几项手段,但是还没掌握整个状况……」 八云喃喃低语着,然后用双手抓乱头发。 「这样啊……」 「二十八年前发生在小学的火灾,我觉得那件事情是关键……」 八云露出一脸苦涩的表情,用指尖捻着眉间低头沉思。 「如果是二十八年前的火灾,我也知道喔。」 插话的人是一心。 他大概已经哄奈绪睡着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回到起居室的入口。 八云睁开凤眼抬头望向一心。 一心没有继续往下说,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盘坐下来。 「舅舅!」八云语带焦躁出声催促。 「你这么急性子实在不行。」 「待会儿再听你罗嗦,」 「稍微想一下就会知道啊,我是从那个发生过火灾的小学毕业的。顺便说一下,当时过世的牛岛敦,是我的同班同学。」 「咦、是这样吗?」 晴香惊讶地杏眼圆睁。 晴香正想着他们的年纪应该不一样吧——可是仔细想想,自己从未曾问过一心到底几岁。 只是因为他的言行举止非常沉稳,所以擅自把他想成年纪很大的人换句话说,一心现在还只有三十几岁啊—— 晴香在莫名奇妙的地方心生佩服了起来。 「你怎么不先说啊!」 「你又没问。」 八云用强硬的语气抗议道,相形之下一心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 「那,你也认识户部贤吾吗?」 八云骂了一声「该死」才提出疑问。 杀害自己生父的杀人嫌犯「户部贤吾」—— 当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心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然后点了点头。 「其实我和贤吾本来是好朋友,没想到他会变那样……在发生那场火灾之前,他原本是个很温和的少年……」 一心用怀念的口吻说道,接着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用拳头敲了一下掌心,站起身来走出房间。 「真是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八云看着一心离去的身影,懊恼地低语着。 「让你们久等了。」 一心拿了一本旧相簿回来放在桌上,开始翻了起来。 不光是晴香,连八云也探出身子窥探相簿。 「啊,在这里。」一心翻动页面的手停了下来。 好像是全班一起去哪里远足时拍的照片,照片里全是身穿体育服、背着书包的学生。 「这就是贤吾。」 一心伸出手指着一张照片。 有两个少年并肩站在一起。其中一个大概是一心吧,就算过了二十八年,那副安稳的神情依然不变。 然后身旁的户部贤吾也一样,露出和一心不相上下的安稳神情。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杀了自己的生父—— 时间实在很恐怖。 晴香想起自己班上所有学生的脸孔。 真不希望那群孩子变成这样,户部贤吾他们班的级任导师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是谁?」八云指向别的照片。 照片里除了一心和户部贤吾,还有其他两个少年。 「这个是牛岛敦。」一心指着照片说明。 牛岛敦虽然长得和户部贤吾很像,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氛却刚好相反,就像同一个事物的阴暗面和光明面。 「他被母亲虐待得很惨吧。」八云握紧拳头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 「你看看他的手脚全是瘀青。」 诚如八云所言,在他的手腕和大腿附近可以看到发黑的瘀青。而且手背上还有圆形的烫伤,大概是被香烟烧伤的吧。 好过分——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母亲?」 晴香继续提出疑问。 就算可以确认他身上有瘀青,不过只看照片很难断言那是母亲下的手。 也有可能是父亲,甚至是来自于同班同学的霸凌。 「他没有父亲,而且后藤大哥跟他母亲见过面,听说她好像十分厌恶自己的儿子。没想到居然做到这种地步……」 八云好像身体很不舒服似的露出扭曲的表情。 「虽然我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不过事情就像八云说的一样。」 开口说话的人是一心。 「你看到的伤痕还算好的,换穿体育服脱掉上衣的时候,我甚至看过他全身布满红肿的伤痕。」 「怎么会……」晴香心头一紧。 「就算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只是一直咬牙忍耐吧。毕竟还是那么小的孩子,除了家以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一心露出沉痛的表情。 「牛岛旁边的是谁?」 好像想甩开这股凝重的气氛,八云指向另外一个少年。 「他是大森博则。」 一心看了照片以后再回答,总觉得他看起来跟真人很像—— 「那个孩子的父亲也同班啊……看来事有蹊跷。」 八云的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 根据八云方才所说的话,这个人果真是真人的父亲吗?正当晴香看向相簿想要再确认一次的时候,有另一个认识的人映入晴香的眼中。 「这张照片里的人是……」 晴香指向站在团体照正中央的老师。 「那是今野老师,是我们的级任导师。」 听了一心的答覆,晴香咽下一口气。这难道只是偶然吗? 「怎么了?」 窥探相簿的八云马上发现了今野,皱起眉头。 「这家伙就是前阵子看到的训导主任啊……」 晴香点点头。 「今野老师当上训导主任啦?」 「他是个很蛮横的人,在他还是舅舅班导的时候,是个怎样的人?」 「今野老师从以前就是那样,我他被他打过好几次。听说还有女孩子被今野老师欺负了……」 「户部贤吾、牛岛敦、大森博则,以及训导主任。没想到关系人全部都集合在一起了……」 八云用食指抵着眉心。 9 石井奔跑着—— 追在后藤的身后拼了命地跑,可是不管过了多久就是追不上他。全身汗流浃背、呼吸急促,双脚不断发抖。 「石井先生,你就是你。」 杏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因为这句话,石井心中萌生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我要追在后藤的身后呢? 无论再怎么跑,还是追不上后藤。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不是后藤。不管再怎么挣扎,石井雄太郎这个人就是无法变成后藤和利。 心头一松懈下来的瞬间,脚绊到脚倒向前方。 后藤的背影渐渐远去—— 可是,石井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继续追赶后藤了。 ——我是石井雄太郎。 慢慢站起身来,转身沿着原路开始往回走。 脚步好轻盈。 突然有个黑影挡在石井的前方。 在不知不觉间,后藤双手插腰挡在石井要走的路上。 「后、后藤刑警……」 石井向后退。 「为什么你没有追上来……」 后藤从丹田发出的声音,震动空气传了过来。 「不是的、我只是……那个……」 想不出任何借口,石井陷入一片混乱。 「都是你害的……」 后藤开口的瞬间,白衬衫的腹部周围逐渐染成一片鲜红。 那是血—— 「后、后藤刑警!」 「都是你害的,我……」 说完这句话,后藤仰着向后倒下。 「后、后藤刑警!」 石井大叫着跳起来。 「一大早吵死了!」 后藤的拳头落在石井的头顶上。 石井混沌不清的意识被一口气拉回现实。环顾一下四周,这里是平常看惯的特殊悬案调查室的房间。 是梦啊—— 看来好像是熬夜工作到早上,然后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加上这次,已经是第二次做这个梦了。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出去一下。」 后藤抓起外套走向门口。 「去、去哪里?」 「八云那里。」 「啊、可是还要打听消息……」 后藤单方面把话说完,迅速走出房间。石井只能默默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10 早上依然照常上课。 虽然驹井的丧礼在上午举行,不过校方参加丧礼的人只有晴香和学年主任。 校方向学生家长发出书面通知,从下周开始就会有新的老师来接任。 在那之前,其他老师会轮流帮五年四班上课,晴香的教育实习也会继续进行。 公式化到好像没发生什么事情的应对方式,晴香尽管心里不能接受,还是参加了朝会。 「这样子真的好吗?」 晴香问了站在身旁的横内。 「很遗憾,这就是一般的对应方式。」 横内耸肩回答。 教委会的判断基准似乎以是否会对学生造成危害为基准,完全不理会教师的立场或悲伤。 晴香也认为这种想法并没有错。 但是,晴香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用这种不了了之的方式随便带过级任导师的死亡。 「各位不要松懈,请大家要好好上课。」 今野用这一句话结束了朝会。 好奇怪的说法。身边的人都过世了,还有人松懈得下来吗—— 晴香的心声好像传到今野那里似的,双方的视线对上了。 虽然没有做亏心事,晴香的背脊却凉了起来。 「那边的实习老师。」 「是的。」 晴香抬头挺胸,正面接受今野冷漠的视线。 「现在正是重要的时期,你不要再惹更多麻烦了。」 这句话简直就像在说会发生这些事情都是晴香的责任。 虽然心里想出言反驳他,但是这个人根本不会听别人说的话。如果晴香说出自己的意见,最后只会吵起来而已。 「好的。」 晴香用力瞪着今野,竭尽全力表示反抗。 今野故意大声咂舌,从晴香身边走开。 「小泽老师,走吧。」 横内出声呼唤。 「咦?」 「拜托你振作一点,第一堂课由我在旁边辅导。」 「啊,对不起。」 晴香连忙跟着横内并肩走出教职员室。 走在走廊上,晴香想起昨晚和八云说过的话。 虽然新的证据一一浮现,但并不代表就能够看穿真相。 简直就像旁徨在烟笼雾锁的森林中。 一股说不清的不安,如波纹般在心里扩散开来——晴香走进教室站在讲桌前,刻意深呼吸。 「各位同学早安。」 晴香刻意摆出开朗的模样。不过学生们却没什么反应,只有几个人小声回应。晴香将视线投向窗边从后面数来的第三个座位。 真人趴在桌上,好像正在忍受酷寒似的,双肩微微颤抖着。 11 「打扰了!」 后藤拉开八云藏身处的门。 「同样的话到底要我重复……」 「罗嗦,我已经听腻了。」 后藤打断八云的话。 真是的,又不是没听过我说这句话,干么每次在同一个地方挑毛病—— 「你这次是来做什么的?」 八云边打呵欠边问。 这个小鬼——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后藤大声咆哮到血管都快破掉了,八云只是装模作样伸出手指塞住耳朵。 有急事所以马上过来,你都打电话过来这么说了,还一副悠哉的模样。 「连玩笑话也听不懂啊,你的心真是贫瘠,我由衷地同情你。」 啊,那张嘴又开始肆无忌惮罗哩罗嗦个不停,这是哪门子的玩笑,根本只是在挖苦人。 后藤坐在椅子上盘起腿。 「随便你说。」 「对了,石井先生没有一起来吗?」 八云将浏海往后梳。 「拜托,还不都是你突然把我叫出来,只好分开行动了。我们这边可是忙得要死。」 八云大打呵欠回应后藤的埋怨。 真是的,希望他多少认真听进去几句。 「正在进行其他的搜查,是指什么?」 八云兴味索然地问道,后藤则一动也不动忍耐着。 「去找牛岛春江了。」 「你打算从她嘴里问出什么?」 八云歪起嘴角,好像吃到什么难吃的东西似的。 「春江深信在二十八年前的火灾中,户部杀了自己的儿子。」 「你在怀疑她啊。」 「对,没有任何物证。总之先从她入住的养老院工作人员那里打听消息。」 听着后藤的说明,八云挑起一边的眉毛。 「这是后藤大哥你的想法,还是那个精神科医师的想法?」 这家伙真是敏锐。 「那个精神科大姐的想法。」 「原来如此……先别说这些,我拜托你调查的事情怎样了?」 虽然八云露出不服气的表情,还是先往下谈。 今天早上八云拜托的事情是查出和户部家有关的人在哪里,还有过来接他。 「就是查到了才特别跑来啊。」 「真是辛苦你了。」 这家伙非得一一挖苦人才高兴,真叫人大动肝火。 「已经联络上在户部家帮佣的大妈。」 因为这一连串的案件,搜查课的人早就去打探过一次消息,所以马上就查出地址了。 「做得很好。」 「只是搜查员早就问过这个大妈了。」 「没关系,我想跟她谈谈。」 「那你打算去见她啊?」 「是有这个打算。」 八云边打呵欠边站起身来。 后藤一点也不惊讶。既然叫我来接他,大概就会是这么回事吧。 不过,还是搞不懂—— 「那个帮佣跟案件有关系吗?」 八云没有正面答覆,只是吊着嘴角贼笑起来。 看他这个反应,该不会—— 「你、你破解案件啦?」 后藤呼吸急促逼近八云。 「我先声明,我的目的不是破解案件。」 「啥?」 「而是破解真人身上的诅咒。」 喂喂喂,你开什么玩笑啊? 我可是以为你会破解案件才帮你查东查西的,这么一来我不就白费力气了吗? 「你啊,瞧不起警察也要有个限度。那个不知道叫什么来着的少年,他被诅咒干我们警方屁事啊?」 后藤怒气冲冲连珠炮似的咒骂个不停。 「所以说要破除诅咒,必须先破解案件。」 拐弯抹角个什么劲啊。 动不动就把人耍得团团转,你也不想想我有多辛苦啊—— 12 石井来到养老院,被带到迎宾柜台旁边的面谈室。 「我们上次也见过面呢,敝姓米满。」 坐在沙发对面的人是上次过来时带我们去见春江的看护。 大概是因为职业的关系吧,他身上散发着温柔祥和、平易近人的气氛。 「我是世田町署的石井,请多指教。」 石井也打了招呼,重新自我介绍一次。 「你要问牛岛春江的事情吧?」 正当石井还在烦恼要怎么说明才好,米满率先开口切入主题,真是帮了个大忙。 「没错,请问最近她有没有什么改变呢?」 石井开口问话,连自己都觉得这种问法有够含糊不清。 在进行搜查的时候,为了从对方口中问出消息,口才必须有相当的水准才行。不过石井根本不会讲话。 不会看脸色、不会看时机,最致命的缺点就是连要问出什么都不知道。 「与其说是最近,不如说她刚进来的时候就怪怪的。」 不愧是平日就和老人家相处的人。 米满精确理解石井暧昧的提问做出答覆。 「具体来讲是怎么样的呢?」 「她常常擅自偷溜出去。」 米满用双手捣住脸说道,看来这件事真的让他非常头痛。 「偷溜出去?」 「没错,早上去房间查看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一个人偷溜出去吗?」 「对啊,以前甚至曾经大半夜的被警察叫去。所以上次你们来的时候,我还在担心她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将米满的话换个说法,也就是春江随时都能偷溜出养老院。 这么一来,杏奈的推理感觉上就更真实了。 「她大概多久偷溜出去一次?」 米满的视线飘摇不定,边想边说道「我想想看……」。 「大概一个礼拜三次吧。」 一个礼拜三次——未免也太频繁了。 「其他还有什么事吗?」 「当然。唉,我们实在也很头疼啊。如果她有家人,至少能抱怨几句。」 米满露出真的非常困扰的表情,摸着后颈。 「可以告诉我吗?」石井将身子探出来。 「其实……我们一直没有跟警方通报,是有关于……火的事……」 「你是说火吗?」 「没错,就是火。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拿来的,用打火机在床单或枕头上点火。」 「放火……」 「我们这里整栋建筑物都禁烟,所以设有感热式的火灾警报器。虽然没有醸成大祸,可是真的很令人困扰……」 石井不禁兴奋起来,瞪大眼睛听他说话。 实在是大有斩获呢,这么一来几乎就确定没错了。 放火烧掉户部尸体的人是牛岛春江,她一直在找机会替儿子复仇。 然后,户部成为在逃嫌犯,机会正好降临了—— 间接证据都凑齐了,接下来只剩物证。假设找不到物证,也可以请杏奈帮忙进一步证,就有可能立案了。 这下子事情大条啦。 13 这老太婆实在有够罗嗉—— 这是后藤对以前在户部家帮佣的野田富美子的第一印象。 明明已经年近七十岁,真亏她还能废话连篇说个不停。 她的老公在五年前过世,进入独居的富美子家里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我们可是对她跟老公私奔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却丝毫不给我们机会切入正题。就连那个能言善辩的八云也不禁露出苦笑了。 「欸,你也这么认为吧?」 富美子要求后藤附和她的意见。 我又没在听你废话,就算你问我,我也答不出来。 「啊、是啊,你说的是。」后藤随便应付她一下。 不过这样好像惹她不高兴了,富美子生气地大骂「什么啊!」然后把头撇向一边。 「婆婆,这个人不过是个野蛮的大老粗,跟他说也只是浪费时间。」 八云露出冷笑,故意把人当白痴耍。 你有资格说别人大老粗吗?就凭你这爱挖苦人的妖猫,嚣张个屁啊。 「真的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个大老粗,待在那儿都嫌碍眼,就像老公一样。」 喂、死老太婆,你再说下去,看我拿你的脸去擦地! 后藤在心中呐喊着。八云毫不理会压 抑怒气的后藤,终于把话锋拉回正题。 「对了,婆婆。我听说户部夫妇也是像婆婆一样,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才结婚的。」 「这话是谁说的啊?那个男人是个死要钱的,被那种男人缠上,大小姐的运气真背。」 富美子敲响膝盖头,一副要开始讲相声的样子。 「是这样的吗?」 八云刻意露出讶异的表情。 真是越看越佩服他。明明平常大剌剌肆言无忌讲个不停,不过有必要的话也可以配合对方一唱一和。 「那个男人啊,骗了大小姐进到户部家后就为所欲为。只是表面上挂名公司的干部,一年到头都在家里无所事事。」 「真是可恶的男人。」 八云抽搐脸颊的肌肉,露骨地摆出嫌弃的表情。 这大概也是为了从对方口中打听消息,故意做出来的演技吧。 「而且又爱玩女人,像我也被他追过好几次。」 「如果是富美子婆婆的话,我也想追啊。」 喂,八云你说这种话真的好吗?要是让晴香听到的话,她一定会震惊到哭出来。 「现在也还可以啊,幸好我现在单身。」 八云答腔道「说得也是」笑着讨对方欢心,再次把话题拉回来。 「可是,大小姐真能忍,居然没离婚呢。」 「大小姐是个用情至深的人呀。而且越是没用的男人,越常那副德性不是吗?就像我家的老公,喝酒赌博样样来……」 「大老爷一定很担心吧?」 又越扯越远了,八云硬把话题拉回来。 「那是当然的啊。大老爷可是很清楚那个男人是什么德性,不知道劝过大小姐多少次了。」 「这样啊……」 「大老爷死也不想把遗产留给那个男人。所以在遗书上说好要把遗产交给孙子贤吾,在他长大成人之前就先把财产信托。」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也不把遗产给他。」 后特钢自言自语着。 「就是啊,假设贤吾在长大成人之前身亡的话,财产就会全数捐给慈善团体,做得可彻底了。」 知果诚如老婆婆所言,户部贤吾的父亲正志是觊觎财产才结婚的话,因为那一纸遗书,他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吧。 「为什么遗产不是给女儿,而是给孙子呢?」 八云提出疑问。 邮得也是,如果不想把遗产给女婿的话,把继承人改成女儿不就得了。 「所以说啦,大小姐生下贤吾不久就得了很严重的糖尿病。老实说,随时都命在旦夕。」 「糖尿病……」 「而且她是个用情至深的人,说不定是被花言巧语给骗了吧。」 「原来如此。」 八云摩娑着下巴,深表认同点点头。 看来户部家的家庭环境很复杂,可是这跟案件有关系吗? 相较于满腹狐疑的后藤,八云伸出左手食指轻轻抵着眉心,心满意足地笑了—— 14 走出富美子的家,后藤一坐进车里手机就响了。 「谁啊!」 「我、我是刑事课的石井。」 电话的彼端传来石井畏畏缩缩的声音。 这家伙还是一样迟钝——「我早就知道啦!」 「啊、这样啊,对不起。」 「干么,有话快说。」 「啊,就是、那个……我有事要报告。」 不用开场白了快点切入重点啦。真是的,要是他在我眼前早就一巴掌敲下去了。 「然后怎样了?」 后藤从口袋拿出烟盒,用嘴巴叼出一根烟,但是马上就被坐在副驾驶座的八云抽走干么了。 干么啦,让我抽一根烟又不会死。 「那个,其实看护说春江太太经常溜出养老院,而且好像经常在床单和枕头上放火。」 「你说啥!」 如果石井说的话是真的,杏奈的推理就说中了。 「请问……后藤刑警那里有什么收获吗?」 石井用平常战战兢兢的语气问道。 「我这边行不通。」 后藤瞥了坐在副驾驶座的八云一眼。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我的心情,在那里大打呵欠。 接下来就看八云了。 「那、那个……我想去佐佐木身心诊所,请教医师的意见……」 唯独这次,那边的可信度比八云还要高。 「知道了,你去吧。」后藤切断电话。 「后藤大哥,你们平常就找那位精神科医师帮忙吗?」 八云好像本太能接受,嘟起嘴来。 「天晓得,我也不知道。」 在进行侦讯的阶段,如果嫌犯疑似精神失常,会先进行简单的鉴定。假使这么做也无法判断的时候,检方就依照规定找来专门医师进行协助。 后藤不可能知道检方到底是用什么基准来选人。 「后藤大哥,请你确认一下那个精神科医师是不是平常合作的人,如果不是的话,请你查出是经由什么管道委托她的。」 只要拜托宫川,就有可能从检方那里问出来吧。不过—— 「为什么?现在还有必要做那种事吗?」 「我有点介意。」 真是的,又用那种含糊不清的理由动不动就使唤人,你也替我想想吧。 后藤尽管心里埋怨,还是拿出手机打给宫川。 15 晴香焦躁地跑着。 午餐时间的时候真人又不在教室里了—— 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她必须离校去参加驹井的丧礼,不过依然有股冲动想要找出真人把他带回来。 晴香先简单向本来要一起去参加丧礼的学年主任解释原由,然后为了寻找真人在走廊上四处奔走。 我大概猜得到他会在哪里。 晴香一口气爬上楼梯,走到屋顶上。 猜中了—— 晴香发现了倚靠栅栏眺望外头的真人。我还是把这个孩子和八云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在那里可以看到什么?」晴香出声慢慢接近他。 原以为他多少会有点惊讶,不过真人却好像早就知道晴香会过来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晴香站在真人的旁边,眺望着一样的风景。 像这样从高处所见的街道,总觉得没什么真实感,简直有种看着一幅画的错觉。 「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并不对他的回复有所期待,晴香明知道这种情况却仍旧问出口。 「你别再过来了……」 真人用快要听不见的音量说道。那句话与其说是拒绝,感觉上更像是祈祷。 「为什么?」 「我被诅咒了,连老师你也会死。」 真人低垂着头,强忍泪水颤抖着双肩。 晴香环抱住真人颤抖的肩膀。 「没事的,真人的诅咒一定解得开。」 晴香在真人的耳边低语着。 「骗人!那是骗人的!」 真人歇斯底里喊叫了起来,挥舞手脚推开晴香。 「不是骗人的。」 「是骗人的……因为,我杀了人。因为老师你没有杀过人,才不可能会懂我的心情……」 真人的话贯穿了晴香的身体,变成一股剧烈的疼痛扩散到全身。 这孩子真的杀了人吗—— 我不知道详情,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才好。可是—— 「我也有杀过人。」 附加档案 照片 自从小学那件案件解决以后,又过了几天—— 他一定又会埋怨我带麻烦过来了—— 我心怀郁闷站在「电影研究同好会」的门前。 再次拿出放在信封里的照片看了起来。 那是一张在樱花树前拍下的照片,用来放在小学毕业纪念册里面,微笑的学生们整齐地排排站。 乍看之下还不会发现,仔细一看就会看到有个没见过的孩子站在樱花树旁。 那是一个小学高年级左右的男孩子,穿着体育服。 整个身体好像笼罩在一层雾里朦胧不清—— 这就是俗称的灵异照片,不过却没有散发出恐怖的感觉。反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愁,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被遗忘在那里。 六年级的级任老师拜托我请认识的灵媒看看照片,当时我没想到要拒绝,反而觉得不能放着不管。 虽然我知道自己只是爱管闲事,不过—— 我把照片放进信封里,下定决心把门拉开。 「嗨!」 「又是你啊,时间很多是你的事,拜托别来打扰我。」 八云露骨地唉声叹气,好像在说我已经受够了,然后抓着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虽然很想出言反驳他、但是我有无法摆出强硬姿态的苦衷。 「我才没想要打扰你呢……只是有点事……就是……」 晴香在八云对面的座位坐下,同时把信封摆在桌上,悄悄窥探他的脸色。 他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然后用手掌揉着脸颊,举手投足简直像只猫。 「欸,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不想听。」 「什么意思嘛。」 「反正又是麻烦事吧?」 「这个嘛……」 他实在很敏锐。 「真是的,为什么你老是四处捡麻烦过来啊?」 「我才没有自己跑去捡呢,只是受人所托……」 这件事八云也有责任。 因为在上一个案件发生的时候,八云对横内自我介绍说「我是灵媒」,所以才会传出我认识灵媒的谣言,落到被迫收下灵异照片的下场。 「都怪你让人有机可乘。」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被人看扁了,别人觉得把麻烦事推给你也没关系。」 「居然说我被人看扁……」 「你从头到脚都散发出迟钝的感觉。」 那张嘴又肆无忌惮说个不停了。 因为有事要拜托你才放低姿态的,不过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算了,我会自己想办法。」 晴香用双手拍响桌子站起身来。 原以为他多少会吓一跳,八云却如同往常睡眼惺忪。我突然觉得跟他吵实在太蠢了,怒气就像破了洞的汽球般逐渐消下去。 我垂头丧气走出「电影研究同好会」。 我本来还有淡淡的期待,想着他或许会追上来,所以故意走得很慢,却只有干燥的风吹过我身边。 实在有够铁心石肠—— 我站在小学中庭的樱花树前。 现在叶子已经掉光只剩树枝,不过季节终究会变换,到时候又会长出新芽的花朵吧。 拍照片的地点确实是这附近。 虽然是先到现场来看看,不过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如果我也看得见该有多好。 晴香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打算拿出照片再看一遍。 「咦?」 我应该把它放进这里了——翻过胸前的口袋,找遍包包里也没有。 ——我把它弄丢了吗? 「这就是你在找的东西吗?」 突然有人向我搭话,我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八云就站在那里。 他手上拿着那张照片。 「为什么会在八云那里?」 「所以我才说你迟钝啊。」 「吵死了!」 「刚刚你忘在我的房间了。」 对了,我想立刻让八云看照片,所以才拿在手上进房间,然后把照片摆在桌上就直接出来了。 不过——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八云一脸不耐烦的摇头晃脑。 「你不是说会自己想办法吗?反正你八成只会觉得到现场去看总会有办法这种单纯想法吧。」 他动不动就拐弯抹角讲一堆惹人生气的话。虽然很想跟他抱怨个几句,不过很遗憾,他说的一点也没错,所以晴香强势不起来。 「是啦,是我不对。」 「你知道就好。」 我气呼呼的从得意洋洋的八云那里收下照片。 八云把照片交给我以后却没有离开。简直就像被什么缠住似的,紧盯着樱花树看。 「怎么了?」 我试着问他,不过八云没有回答我,而是径自慢慢走向樱花树。 看他的动作我就懂了,八云的眼睛看见了什么。 微风吹拂而过—— 枝桠左摇右晃,听起来仿佛某人正在呢喃着。 「我有事要拜托你。」 在一阵沉默之后,八云突然说道。 「什么事?」 「这所学校有资料室吗?」 「教职员室的隔壁就是资料室……」 「我希望你帮我找个东西。」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八云一脸嫌恶挑起眉毛。 「我是校外人士,不能进入校内吧。」 在上次发生案件的时候,你明明毫不犹豫闯了进去,其实你根本只是怕麻烦吧。 「那你要我找什么?」 「那孩子遗忘的东西。」 八云说完这句话,再次把视线投向樱花树。 结果最后还是我一个人去资料室。 我在校务员室随便编个「我有事情要查」的借口借到钥匙,进入教职员室隔壁的房间。 这个房间里没有窗户,让人呼吸有点不顺畅。铁架靠墙排着围绕整个房间,上面摆了许多贴有年代标签的纸箱。 八云叫我找的是去年六年二班的纸箱。 我马上就找到那个纸箱了,这里面真的有八云说的东西吗——抱着这个疑问,然后把盖子掀开。 起一阵尘埃,里面塞满了文件。 「嘿咻。」 我把纸箱放在地上翻找。 虽然我陆续找到考卷解答的影本和作文之类的文件,不过却一直找不到想找的东西。尽管八云他什么都没说,那里一定有学生的鬼魂徘徊着。 我回想起照片上看到的忧郁表情。 那孩子为什么在此旁徨呢—— 不行不行,那种事待会再想,反正得先把东西找出来才行。 「找到了。」 终于找到想找的东西了,它黏在箱子最底层。 原以为它会被压得皱巴巴,没想到保存状态却出乎意料地完整。 好啦,这就没问题了。 正当我打算走出资料室的时候,手机响了。 「喂?」 「找到了吗?」 是八云打来的,简直像在监视人一样时机抓得有够准。 「嗯,找到了。」 「那你把它带到寺庙来。」 「哪一间寺庙?」 「你忘了我家是寺庙啊?」 「你又不好好说明,我怎么会知道。」 实在气不过,我故意挂他电话。 覆满黄色叶片的银杏树 夹道并列。 爬上这个斜坡就到一心的寺庙了。 晴香喘气走向楼门前,八云从柱子后面探出脸来。 「太慢了。」 你就不能说句好听话吗—— 「什么啊,你稍微帮一点忙又不会怎样。」 「别人拜托的是你吧,光是我肯帮你就该心存感谢。」 「是啦是啦,你说得都对。」 「而且我们这里还要准备很多事。」 有什么好准备的啊! 「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 我把从资料室拿到的东西亮给八云看。 「做得好。」 八云说完立刻转身离去。 这家伙实在叫人提不起劲。 「喔,是晴香啊。」 晴香闻声将视线移过去。 站在那里的人是身穿法衣的一心。 「你好,上次真是不好意思。」 我想起上次案件发生的事情,赶紧低下头致歉。 「没什么啦,那点小事不用在意。」 一心一脸愉快的笑了,真是让人安心的表情。 「废话说得差不多就快走。」 八云一脸不高兴的说道,然后快步离去。「说得也是呢」一心说完后便追在八云身后。 「一心舅舅也要一起去吗?」 「对呀。」 一心的话听起来好像在说这是理所当然的。 看来只有我一头雾水。 「请问……要去哪里呢?」 我朝着两人走向墓地里面的背影询问。 「你还不懂吗?」 八云回头瞥了我一眼,他的眼神明显带着轻蔑。 就算你那样看我,不懂还是不懂啊;原以为他会说明一下,八云却默默向前走。 我抱着无法释怀的心情走在墓地狭窄的通道上。 最后八云和一心在一块墓碑前停下来。 墓碑上面刻着佐野家之墓,旁边有尊地藏菩萨(注:在日本普遍认为地藏菩萨是儿童的守护者。)。 「这是……」 我终于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请问……」 突然被人搭话,我吓了一跳转过身去。 有位三十几岁的妇女站在那里,双手小心翼翼捧着牌位。 脸颊消瘦,眼神黯淡,模样看来十分憔悴。 「突然请您过来真不好意思。」 —心眯起眼睛深深一鞠躬。 「没关系,请问有什么事……」 中年妇女显得有些困惑。 「其实武史他还没有拿到毕业证书。」八云说道。 「毕业证书……」 「没错,虽然到现在才拿给您,不过我们想在这里颁发毕业证书,武史他也这么期望」 「武史他……」 中年妇女的嗓音嘶哑,眼眶湿了起来。 「老师,拜托你了」 八云说完后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不会吧,这种事你要先说啊。就算你突然叫我颁发毕业证书,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啊。」 我禁不住喊出声音。 一瞬间我看到有个男孩子站在这位妇女的身旁。 虽然他马上就消失了,但是他确实是那张照片上的孩子,也说不定是我眼花了一照片上的孩子,大概出了什么事在毕业前往生了吧。 他之所以现身在毕业纪念册的照片里,或许是想要证明自己已经毕业了吧。 所以八云才叫我找毕业证书。 然后拜托一心帮忙,把他的母亲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举办迟来的毕业典礼—— 为了那孩子——只要这么想着,内心就不可思议的静下来。 「佐野武史同学。」 ——有。 可能只是我听错了,我仿佛听到精神饱满的回应声。 「我在此证明你已经修完小学的课程。」 我直视他母亲的脸,用双手递出毕业证书。 她紧抿双唇,行礼后收下了毕业证书,脸上泪流不止。 一开始她还咬紧双唇忍着,最后崩溃似的坐在地上。 「真的非常谢谢你们,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她颤抖着双肩,不断重复道谢。 惨了——连我好像也要跟着哭出来了。 在墓地举办的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我和八云并肩走在斜坡上。总觉得做了一件好事。 不过有些地方我还是想不通。 「八云,你怎么知道那孩子母亲的联络方式呢?」 「既然他就读公立小学,很有可能住在这附近。」 「这样啊。」 话说回来,一心说过他也是从那所小学毕业的。 「我觉得或许是这样,所以请舅舅查一下,然后就猜对了。」 「嗯,不过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穿的体育服上有写名字。」 「喔。」 经他这么一说,我想起照片里的学生们确实都穿着体育服。 「你怎么知道他是去年往生的?」 「直觉。」 「咦?」 我惊讶到不自觉停下脚步。 「从他的体育服上知道他读哪一班,反正就先从近期发生的事开始查。本来只想拜托舅舅确认一下,就说了目前所知的正确讯息,然后刚好猜中了。」 八云说得非常干脆。 真受不了你这个人! 实在叫人生气,所以我用手指剌向八云的侧腹。 他像猫一样弹跳起来的姿势好可爱。 不理会一脸想抱怨的八云,我把视线瞥开继续问下去。 「那孩子是怎么往生的?」 「好像是交通意外,发生在离毕业还剩下半年的时候。他变成植物人一直留在医院,最后在毕业典礼的一个礼拜后往生了。」 八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哀伤。 「这样啊……所以他没有拿到毕业证书,也没能和大家一起拍毕业照。」 「事情就是这样。」 啊,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灵异照片的事该怎么办?」 「就说是看错了,朦混过去。」 「说得也是,我知道了。」 那孩子也很想跟大家一起进毕业纪念册嘛。 我抬头仰望天空,秋高气爽的晴空上挂着缕缕云丝—— 后记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4 应当守护的情感」。 这次故事的背景以小学为舞台。 在开始着笔替新装版改稿之前,我和某位意想不到、并且久违二十几年的人再度相见。 在我跟真人差不多岁数之时,他是我班上的级任导师7老师。 老师是一位对任何事都会认真以对的人,用八云系列登场人物来比喻的话,外在和内在都和后藤很相似。 我也不知道挨过他多少次拳头。不过也因此深刻地烙印在我心上,成为我无法忘怀的老师之一。 我想着可以顺便进行采访,所以和?老师一起去喝酒。 我和小学的级任导师并肩走进居酒屋,互相斟酒。 毕竟我已经长大成人,喝酒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却总觉得好像做了坏事,非常不可思议。 和f老师聊天的时候,回想起过去发生过的许多事—— 入学典礼和毕业典礼自然不用说,平凡无奇的课堂一隅、放学回家的路上,我追溯着接二连三苏醒的记忆,突然发现某件事。 说不定我把孩童时期的自己,投射在这次故事中登场的少年「真人」身上。 少年时代的我封闭在自己的硬壳—— f老师曾经对当时的我说过一句话。 「不把话说出来——对方就不会知道。」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这句话为我带来契机,让我能勇于说出自己的意见。故事中的真人,因为与八云和晴香相遇而得救了;而当时打破我的壳把我从里面拉出来的人,正是f老师。 其实我很想当面向老师道谢,不过实在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把这份心情写在后记里。 在这里写自己的私事,对各位读者感到万分抱歉,请容许我以对f老师的感谢作为后记。 f老师,真的非常谢谢您—— 平成二十一年一月 写于故乡 神永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4 应当守护的情感」。 这次故事的背景以小学为舞台。 在开始着笔替新装版改稿之前,我和某位意想不到、并且久违二十几年的人再度相见。 在我跟真人差不多岁数之时,他是我班上的级任导师7老师。 老师是一位对任何事都会认真以对的人,用八云系列登场人物来比喻的话,外在和内在都和后藤很相似。 我也不知道挨过他多少次拳头。不过也因此深刻地烙印在我心上,成为我无法忘怀的老师之一。 我想着可以顺便进行采访,所以和?老师一起去喝酒。 我和小学的级任导师并肩走进居酒屋,互相斟酒。 毕竟我已经长大成人,喝酒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却总觉得好像做了坏事,非常不可思议。 和f老师聊天的时候,回想起过去发生过的许多事—— 入学典礼和毕业典礼自然不用说,平凡无奇的课堂一隅、放学回家的路上,我追溯着接二连三苏醒的记忆,突然发现某件事。 说不定我把孩童时期的自己,投射在这次故事中登场的少年「真人」身上。 少年时代的我封闭在自己的硬壳—— f老师曾经对当时的我说过一句话。 「不把话说出来——对方就不会知道。」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这句话为我带来契机,让我能勇于说出自己的意见。故事中的真人,因为与八云和晴香相遇而得救了;而当时打破我的壳把我从里面拉出来的人,正是f老师。 其实我很想当面向老师道谢,不过实在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把这份心情写在后记里。 在这里写自己的私事,对各位读者感到万分抱歉,请容许我以对f老师的感谢作为后记。 f老师,真的非常谢谢您—— 平成二十一年一月 写于故乡 神永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4 应当守护的情感」。 这次故事的背景以小学为舞台。 在开始着笔替新装版改稿之前,我和某位意想不到、并且久违二十几年的人再度相见。 在我跟真人差不多岁数之时,他是我班上的级任导师7老师。 老师是一位对任何事都会认真以对的人,用八云系列登场人物来比喻的话,外在和内在都和后藤很相似。 我也不知道挨过他多少次拳头。不过也因此深刻地烙印在我心上,成为我无法忘怀的老师之一。 我想着可以顺便进行采访,所以和?老师一起去喝酒。 我和小学的级任导师并肩走进居酒屋,互相斟酒。 毕竟我已经长大成人,喝酒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却总觉得好像做了坏事,非常不可思议。 和f老师聊天的时候,回想起过去发生过的许多事—— 入学典礼和毕业典礼自然不用说,平凡无奇的课堂一隅、放学回家的路上,我追溯着接二连三苏醒的记忆,突然发现某件事。 说不定我把孩童时期的自己,投射在这次故事中登场的少年「真人」身上。 少年时代的我封闭在自己的硬壳—— f老师曾经对当时的我说过一句话。 「不把话说出来——对方就不会知道。」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这句话为我带来契机,让我能勇于说出自己的意见。故事中的真人,因为与八云和晴香相遇而得救了;而当时打破我的壳把我从里面拉出来的人,正是f老师。 其实我很想当面向老师道谢,不过实在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把这份心情写在后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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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我已经长大成人,喝酒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却总觉得好像做了坏事,非常不可思议。 和f老师聊天的时候,回想起过去发生过的许多事—— 入学典礼和毕业典礼自然不用说,平凡无奇的课堂一隅、放学回家的路上,我追溯着接二连三苏醒的记忆,突然发现某件事。 说不定我把孩童时期的自己,投射在这次故事中登场的少年「真人」身上。 少年时代的我封闭在自己的硬壳—— f老师曾经对当时的我说过一句话。 「不把话说出来——对方就不会知道。」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这句话为我带来契机,让我能勇于说出自己的意见。故事中的真人,因为与八云和晴香相遇而得救了;而当时打破我的壳把我从里面拉出来的人,正是f老师。 其实我很想当面向老师道谢,不过实在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把这份心情写在后记里。 在这里写自己的私事,对各位读者感到万分抱歉,请容许我以对f老师的感谢作为后记。 f老师,真的非常谢谢您—— 平成二十一年一月 写于故乡 神永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4 应当守护的情感」。 这次故事的背景以小学为舞台。 在开始着笔替新装版改稿之前,我和某位意想不到、并且久违二十几年的人再度相见。 在我跟真人差不多岁数之时,他是我班上的级任导师7老师。 老师是一位对任何事都会认真以对的人,用八云系列登场人物来比喻的话,外在和内在都和后藤很相似。 我也不知道挨过他多少次拳头。不过也因此深刻地烙印在我心上,成为我无法忘怀的老师之一。 我想着可以顺便进行采访,所以和?老师一起去喝酒。 我和小学的级任导师并肩走进居酒屋,互相斟酒。 毕竟我已经长大成人,喝酒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却总觉得好像做了坏事,非常不可思议。 和f老师聊天的时候,回想起过去发生过的许多事—— 入学典礼和毕业典礼自然不用说,平凡无奇的课堂一隅、放学回家的路上,我追溯着接二连三苏醒的记忆,突然发现某件事。 说不定我把孩童时期的自己,投射在这次故事中登场的少年「真人」身上。 少年时代的我封闭在自己的硬壳—— f老师曾经对当时的我说过一句话。 「不把话说出来——对方就不会知道。」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这句话为我带来契机,让我能勇于说出自己的意见。故事中的真人,因为与八云和晴香相遇而得救了;而当时打破我的壳把我从里面拉出来的人,正是f老师。 其实我很想当面向老师道谢,不过实在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把这份心情写在后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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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写自己的私事,对各位读者感到万分抱歉,请容许我以对f老师的感谢作为后记。 f老师,真的非常谢谢您—— 平成二十一年一月 写于故乡 神永学 序章 台版 转自 狐脸米线小说组录入 图源:狐你一脸过桥米线 录入:过桥米线糊你一脸 「十五年前,在这栋屋子里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灭门血案。」 摄影师兼导播星野一打暗号,外景主持人由纪立刻朝向摄影机开始说话。 虽说是摄影机,但并不是摄影棚里使用的那种,而是综艺节目出外景时经常使用的家用手持摄影机。因为是录制低预算的深夜节目,所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丸山从礼袍的口袋里拿出十字架并用双手紧握着。 一阵寒风席卷而来,好冷—— 居然故意选这种时节拍摄灵异特别节目,简直是在整人,不过也只能忍了。只要像这样在电视上露脸的话,受骗上当的冤大头就会越来越多。 丸山吸了吸鼻涕,摆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态度。 「时至今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接近这栋屋子。」 由纪示意他仰望这栋两层楼的建筑物,丸山随之将视线投射过去。 这栋屋子确实很大。 尽管不知道屋主究竟是抱着什么意图建造这栋屋子,但说实话,品味真是差到极点。这栋房屋的屋顶十分尖锐,木造的柱子裸露在外面。 外观看起来就像中世纪的教堂,和日本的景色一点也不搭。 「大家谣传这栋屋子里闹鬼,究竟是起于被害者惨遭杀害萌生的怨念?还是因为这个家从一开始就受到诅咒,所以才会发生灭门血案?」 由纪轻轻眯起凤眼,停顿了一下。 星野看准这个时机,晃动庭院前面的枯枝。 沙沙沙—— 「今晚,答案即将揭晓。」 由纪用一本正经的表情如此说道。 丸山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名叫由纪的女艺人,她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大红大紫,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肌肤犹如陶器般清透白皙,鼻梁高挺笔直。虽然乍看之下散发出清纯的气息,但是眉下那双动人的凤眼简直就像是在挑逗着男人。 她这副无以伦比的美貌,足以让大多数的艺人卷起尾巴逃之夭夭。 而且她也非常能言善道,讲起话来不但字正腔圆,清亮的嗓音更是穿透力十足。 「今天本节目的特别来宾是灵媒丸山老师。」 由纪面对镜头介绍丸山入场。 丸山端正礼袍的衣襟,露出煞有其事的表情,走进镜头内站在由纪面前。 「敝姓丸山。」 丸山刻意摆出严肃的态度低头致意。 「大师,请问你看了这栋屋子后有什么感想?」 面对由纪的询问,丸山紧握胸前的十字架,一语不发闭上双眼。 然后在心里面从一慢慢默数到三,接着突然瞪大双眼。 「很强烈,我感觉到非常强烈的怨念。」 丸山朝着屋子的方向看去。 「请问这栋屋子里果真在闹鬼吗?」 丸山点头回应由纪的话。 但是他心里压根儿不这么认为。 不光是幽灵,丸山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神跟恶魔。即使手握十字架,他甚至认为耶稣基督的奇迹简直是一场闹剧。 实际上他长年以假灵媒的身分四处招摇撞骗,却连一次都不曾真的撞见幽灵。 丸山认为这不过是错觉或是一种强迫观念罢了。 丸山之所以当灵媒都是为了赚钱,只要跟前来求救的客人说你身上有恶灵附身,不管多少钱他们都会乖乖拿出来。 利用人性弱点骗取钱财,丸山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等同诈欺。 「这里真的有鬼,情况非常危险,请你紧跟在我身边。」 丸山口是心非地说着,并瞪视摄影机。 「好,ok了。接下来马上拍里面吧。」 星野打出暗号中断摄影,一行人移动到屋子的玄关前面。 「接下来,由纪你来开门,然后请大师先进去里面,之后你们再看情况随机应变。」 星野作出含糊不清的指示后,把钥匙交给由纪再度开始拍摄。 「那么,我们马上进去里面看看。」 由纪一边说一边把钥匙插进钥匙孔,然后慢慢转动。 生锈的金羼互相摩擦发出声响后,门锁打开了。 由纪看向丸山示意他进去。 丸山点头回应,然后缓缓拉开门把。 叽—— 传出仿佛用指甲刮过黑板的声音,停在枯枝上的麻雀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和翅膀拍打声,一齐仓皇飞散。 「啊——!」 由纪发出短促的哀号声,攀住丸山的手腕。 她整张脸都发青了,看起来非常害怕的样子,如果在这个时候适当表现一下,应该会有甜头可尝。 丸山将满怀邪念深藏心底,一脚踏进屋内。 摄影机上的白色灯光照亮他们的视线前方。 玄关采用挑高设计,眼前有一条笔直向后延伸的走廊,左手边就是楼梯。 地板上堆满枯叶和灰尘,跟野外泥地几乎没什么两样,墙上壁纸处处泛黄剥落。 屋内有股好似鱼肉腐坏的臭味剌激着鼻腔。 现在明明是冬天,里面的空气却又湿又闷,但这也不过是诡谲气氛营造出来的错觉。 丸山打起精神,率领由纪和星野直接穿过走廊。 吱嘎、吱嘎、吱嘎—— 每跨出一步,脚下的地板就吱吱作响。 丸山走到走廊的尽头后终于停下脚步。 眼前有一扇门。 「我感觉到这扇门后面有很强的灵气。」 丸山伸出手指指向门板。 其实他根本感受不到什么灵气,只是因为在彩排的时候,听说案发当时是在走廊尽头的客厅发现尸体,所以顺势穿凿附会瞎扯一番罢了。 咻。 有某种东西滑落的声音。 由纪的下巴喀喀作响不停颤抖,简直就像是痉挛了。 「……谁、是谁?」 由纪用和方才判若两人的破音声询问着。 「怎么了?」 「刚、刚才……不、不知道是谁,碰了我、我的肩膀……」 由纪泪眼盈眶倾诉着。 丸山闻言环视四周。但是,除了拿着摄影机的星野以外,再也没有别人了。偶而人类会受到气氛的影响产生错觉:会以为不存在的东西出现在眼前。由纪八成就是这样吧。 丸山如此说服着心跳逐渐加快的自己。 「噢!」 星野突然叫出声音整个人跳了起来。 「怎么了?」 丸山故作镇定出言询问。 「刚刚有人摸了我的脖子。」 星野惊讶到两眼圆睁。 开什么玩笑,肯定是错觉。就像群众集体陷入歇斯底里的状况,简直蠢毙了。 喀嚓。 丸山循着声响转动视线。 刚才尽头的门还是关着的,现在却缓缓敞开了—— 一定是骗人的,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绝对是他们存心想要整我,我才不会上当。 丸山的双肩上下抖动,眼睛往客厅里面窥探。 灯光照亮了地板。 看到地板的瞬间,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僵住。 整面地板染上一片漆黑——这是血迹。 难道这里真的发生过灭门血案? 「不要!别过来!」 由纪发出尖叫声,用力抓痛丸山的手腕。 「不用害怕,这里有我在。」 由纪根本无法回应丸山的话,开始全身痉挛。 她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严重,崩溃似地跪了下来。 「你怎么了?」 由纪没办法回答丸山的呼唤,她当场吐了出来,压着胸口瘫倒在地上。 喂,这不是真的吧? 宛如嘲笑内心动摇的丸山一般,灯光熄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顿时降临——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铿、铿、铿、铿。 接连不断的金属敲打声不断回响在屋内。 「哇!快停下来!」 星野的吼叫声剌穿耳膜。 接下来就是一阵狂乱的声响,但不到十秒后又陷入一片死寂。 「星野先生……星野先生……」 丸山呼唤着刚才应该还在眼前的星野,伸出双手拼命摸索着。 铿咚。 有某种东西掉在地板上的声音。 丸山浑身大汗涔涔,呼吸变得急促。 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他在黑暗中彻底迷失了自己。 突然不知道有什么抚摸上丸山的背。 呼、呼、呼—— 丸山反复大口喘气,东南西北都还分不清楚就这样狂奔了起来,但是脚下却立刻绊到东西,整个人向前扑倒。 甚至来不及感觉到痛。 总之现在得马上逃出这里才行。 正当丸山抬头打算爬起来的时候——眼前突然浮现一张女人的脸那张脸鲜血淋漓。 已经面临崩溃边缘了。 「啊啊啊!」 丸山惊叫出声后便失去意识。 第一章 失踪 1 土方真琴一步一步用力踩在坡道上。 这是一条细长蜿蜒的道路,枯枝布满道路两旁,有种蓊郁的感觉。 一阵寒风吹了过来—— 虽然已经穿上羽绒外套,甚至戴了手套,裸露的双耳还是冷到发疼。 真琴停下脚步,转身回头一望,商店街和住宅区看起来就像模型一样微小。 拿出口袋中的暖暖包贴在脸颊和耳朵上,稍微取暖一下后再次踏出脚步。 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真琴要去的地方就是十五年前发生灭门血案的屋子。 上司传电子邮件过来命令真琴去案发现场拍照。 真琴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请求上司让她连同照片写一篇报导。但是上司却没有回复。直到半年前,真琴还是专跑警政新闻的记者,在报导前线冲锋陷阵。不过,那是因为父亲是警察署长,并不是靠自己的力量争取来的。 证据就是当父亲辞去警职之时,真琴立刻被调离报导前线,发放到企划部门。 然后尽是采访一些无关痛痒,不知道是否会登上版面的报导,或是像现在这样被派去打杂。 ——我前进的方向和原来的目标离得越来越远了。但是,我不会因此自暴自弃,虚应故事。如果我这么做的话,就真的只是个前警察署长的女儿罢了。 正当真琴还沉浸在感伤里的时候,也终于走到坡道的尽头。 眼前的房屋用砖块堆砌而成,搭配一扇黑色铁栅栏门扉。 这栋屋子远比想像中还要巨大。 原以为这里没位置停车,所以才徒步一路走来,早知道是这样就开车过来了。 这栋房屋是模仿中世纪英国教堂建造而成的都铎式建筑。为了达到保温的目的,这种建筑物的墙壁通常采用双层墙设计。但是每层墙壁都很薄,强度和隔音效果都很差。 所以惨叫声才会传出屋外吗——? 真琴从包包里面拿出数位相机,不断变换角度、放大画面,连续按下快门。 真琴看着荧幕确认方才拍摄的照片。 这栋屋子的外观就像一座教堂一样,而且占地非常广阔。建筑物和庭院一隅独自耸立的红叶树相辅相成,这副风景简直如诗如画。 甚至令人怀疑——十五年前这个地方真的发生了灭门血案吗? 这桩案件的开端起源于邻居a子的通报。 时间是在十五年前的二月十日午夜零点七分,a子向警方通报「隔壁家传出惨叫声」。 当时这户人家的住户总共有五个人——七濑宽治夫妇,以及长男胜明和他的妻子,再加上胜明的女儿美雪。 七濑家代代身为附近的大地主,而且宽治在私立中学担任理事长,是地方上远近驰名的知名人士,甚至有谣言说他近期或许会出入政界。 最早抵达案发现场的人,正是原本打算回家的宫川刑警。 他在案发现场和a子会合,听取案件详情。 宫川判断这是紧急状况,于是在后援警力抵达之前,率先前往七濑家确认状况,查看里面是否有人伤亡。 但是却没有半个人出来应门,因为玄关大门是敞开的,宫川就从玄关进入屋内。 然后在走廊尽头的客厅里面,发现身负多处刀伤的男女遗体—— 遗体的身分是七濑宽治夫妇和他的儿子与媳妇。 宫川正要呼叫后援前往玄关时发现唯一的幸存者,也就是胜明的女儿美雪。宫川打算将她带回警局接受安置,却在此时遭人殴打头部而昏迷不醒。 后援警力抵达后发现倒在走廊上的宫川,将他送到医院进行治疗。所幸他并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当后援警力抵达案发现场时,美雪已经不见踪影,警方推测她应该是被犯人绑架了。 警方随即设立专案小组,从窃盗和私人恩怨两条主线开始进行搜查。 毕竟宫川曾经亲眼目击犯人,所以警方原本期望能够快速破案,但是因为他的头部负伤,所以丧失了案件发生前后的记忆。 真琴穿过大门,走在用砖块铺设而成的道路上前往玄关。 原本庭院里面大概种满了草皮,现在杂草丛生、长到膝盖的高度。 在那桩灭门血案发生之后,这栋屋子一直卖不出去。 不仅如此,甚至有谣言说每天一到案发时间,里面就会传出惨叫声,第一个报案的人a子原本住在隔壁,后来也搬走了。 警方持续埋头苦干进行搜查,由于财物没有遭窃,所以推测犯案动机是私人恩怨,缩小了嫌犯的范围。 对七濑宽治怀恨在心的人多到数不清,当时有好几个人的名字被列入嫌犯清单内。最后警方终于发现了决定性的证据。 案发现场里找到的指纹,经过比对后证实和其中一名嫌犯武田俊介的指纹一致,他当年三十岁。 而且,他的指纹还混染了被害者的血液,所以警方确定武田一定是在案发之后才来到七濑家。 在警方进行初步侦查的阶段,武田也没有随同警方一起回到警署协助侦办。 他不仅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警方甚至还得到证词,据说案发当日他造访了被害者。 警方因此断定武田俊介就是犯人,取得逮捕令闯进武田所住的公寓。可是,武田早就消失无踪了。 警方从他的公寓里面搜出沾有被害者血迹的刀子,于是发布全国通缉令逮捕武田。 但是,警方布下天罗地网进行捜索却仍旧一无所获,时至今日不用说是武田的行踪了,就连美雪的下落也毫无消息。 真琴来到玄关前面,再次按下相机的快门。 原本光鲜白亮的墙壁,现在已经整片斑驳泛黄,处处浮现乌漆抹黑的肮脏污垢。如果再下个雨打个雷,几乎可说是恐怖片场景了。 叽—— 传出金属的摩擦声。定睛一看,玄关的门微微敞开着。 本来听说这里上了锁,根本没办法进去里面—— 她从门缝中向内窥看,却因为太暗而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真琴拿出手帕包住门把缓缓拉开。 外面的光线照了进去,眼前是前往二楼的楼梯和布满尘埃的走廊。 凝神细望,可以看到人的足迹朝向走廊尽头延伸。 「有人在吗?」 真琴出声询问的同时,突然传出某个东西滚动的声音。 「呀啊!」 真琴受到惊吓且反射性地向后跳。 ——有人在里面。 真琴打起精神,穿过玄关的门。 脚尖碰到了某个东西,她将视线移向下方,有台家用手持摄影机掉在地上。 为什么会掉在这种地方—— 正当真琴蹲下身子要把摄影机捡起来时,有人从后面穿梭而过。 一股寒颤贯穿了整个身体。 尽管真琴心中充满恐惧,仍旧缓缓抬起脸向前看。 走廊尽头有个黑色的物体。 那是什么? 真琴还在思索的时候,那个物体突然向侧面滚动转变方向。 那是一个女人——她看来十分衰弱,脸色铁青。 她和真琴的视线互相对上了,她龟裂发紫的双唇缓缓张开。 「救……救……救命……」 2 晴香结束管弦乐队的练习,迅速将心爱的长笛收进盒子里,走出音乐室。 拒绝了朋友一同用餐的邀约,她直接走向b栋校舍后面的两层楼组合屋。 每一层楼各有十几个小房间,校方把这里借给学生当作社团活 动的据点。 晴香要去的地方就是一楼最里面的房间。 虽然门上贴着「电影研究同好会」的牌子,实际上不过是个挂名的幌子,根本没有在进行社团活动。 这里只有一个名叫齐藤八云的别扭男子。他瞒骗校方,死皮赖脸住在这里生活。 虽然他平常戴着黑色的角膜变色片隐藏起来,其实八云的左眼是红色的,同时具有能够看见死者灵魂的特殊体质。 晴香和八云的初次相遇是一年前左右的事—— 当时朋友美树遭到幽灵附身,晴香前去向八云求助,之后一直持续往来。 即使一碰面八云,他就会脱口「你很闲吗?」或「你是笨蛋吗?」碎碎念个不停。但对晴香而言,和八云在一起就像跟家人看电视一样自然,待在他的身边感觉很自在。或许是因为在他面前我完全不用掩饰自己。 但是今天的我到底怎么了? 现在站在门前的晴香心脏评枰跳个不停,紧握的掌心中渗出汗水——为什么见那家伙我要紧张成这样啊? 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只要简单跟他说一句「下次我要参加演奏会,如果有空的话来看看」就好了。 反正那家伙八成会说「我拒绝!」然后马上结束话题。 因为我怀有莫名奇妙的期待所以才会紧张。不过,既然我明知道他会拒绝,为什么还要特地跑来邀请他呢——连我自己也想不清。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兴起这种念头,所以事情才会变得这么奇怪。 说到底,就算那家伙看演奏会又怎样?算了,随便怎样都好啦。晴香硬把自己的矛盾情绪吞进心底,顺势把门拉开。 八云他在—— 他坐在老位子正面的椅子上,一如往常睁着一双爱困的双眼,头发睡得歪七扭八。明明人在房间里面,他却穿着羽绒外套,浑身颤抖。 既然人都冷成这个样子了,不会干脆去买个暖炉吗?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晴香没有把话说出口。反正他八成会说出「既然是你说的就由你来买」这种话。 「嗨、嗨~~」 晴香努力装出开朗的声音打招呼,然后坐在对面的位子上。 八云闻声猛地挑起左眉,就像午觉睡到一半被吵醒的猫般,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对啦对啦,反正我就是闲到发慌。」 晴香抢先把话说出口。 怎么样,投降了吧?毕竟都跟你相处一年了,你会说什么话早就被我轻易看穿罗,八云。 八云想说的话就这么干脆地被晴香抢走,他气呼呼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托着腮帮子把脸撇向一边。 看来他在闹脾气。 「然后咧,你今天又有什么麻烦了?」八云打了个大呵欠问道。 「拜托你不要再把我当作麻烦制造者了。」 八云故意装模作样摊开双手,摇头晃脑。 「你知道你带了多少麻烦过来给我吗?」 「这……我是有拜托过你几次啦……」 「你知道吗?一年五次。就算是麦克杰克森也没有这么惊扰世间,还有谁比你更有资格当麻烦制造者?」 仿佛在夸耀胜利般,八云的嘴角浮现贼笑。 「我先跟你声明,这次可不是麻烦。」 晴香的语气不禁尖锐了起来。 「既然不是麻烦事,那就是你在隐瞒什么。」 他的感觉实在敏锐。 「我、我才没有隐瞒什么事呢……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用反问回答问题是犯规的。」 「你才没资格说咧,八云你最擅长这招了。」 八云脸颊抽搐了一下,浮现一脸苦涩的表情。 「我之前也说过,当你用开朗声音说『嗨』进来房间的时候,八成跟麻烦脱不了关系。因为你有亏心事,才会故作开朗。」 亏心事?你讲这什么话啊?实在叫人越来越怒火中烧。 「才没有什么亏心事呢。」 「那你是来干嘛的?」 「只是因为有演奏会,想说如果你有空的话要不要来看看而已。」 晴香就这样顺势把话说出口了。 「谁的演奏会?」 八云皱起眉头,露出一脸严峻的表情,简直就像亲眼目睹了旷世纪的神秘现象。 「我的演奏会。」 「你的?」 「我没有跟你说过吗?我是管弦乐队的成员。」 「这个我知道,可是我不懂……」 八云双手抱臂,一付即将开始陷入沉思的模样。 「不懂什么?」 「我有什么理由要去听你的演奏会?」 拜托你不要把话讲得跟杀人案的动机一样好吗? 「当然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听了晴香的话,八云惊讶到两眼圆睁。 「朋友?你说谁跟谁?」 「我跟八云你呀,难道不是吗……?」 经他这么一问,晴香心里不禁骚动不安起来。 说到底,八云到底把我当做什么了?该不会真的认为我只是个麻烦制造者吧? 从认识他到现在,我带给他一大堆麻烦是不争的事实。可是,除此之外还发生过很多事呀。我甚至曾经帮过他搜査案件呢—— 唉,随便怎样都好了。 晴香垂头丧气趴在桌上,抬起满怀恨意的眼神看向八云至今仍然陷入沉思的脸庞。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的说……」 虽然晴香本来没有打算把话说出口,却忍不住吐露心声。 好像连眼泪也要跟着一起掉下来了。 「你和我是朋友吗……我从来没有想过。」 八云微微垂下双眼,有点腼腆地用指尖搔了搔脸颊。 话说回来,八云以前曾经说过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就是害怕他的人,以及想利用他的人。 由于他天生具有异于常人的体质,所以从小受人排挤。因为这份心理创伤,所以他在内心筑起高墙隔开自己和别人。 至于决定性的原因就出在他母亲身上。 八云小时候差点被母亲杀了。虽然刚好路过案发现场的后藤刑警救了他,保住他的一条小命,但是这件事已经在他的内心留下致命伤。 晴香原本以为经过一年的相处,和八云之间的距离或许有些拉近了吧,但说不定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算了,我回去罗。」 晴香努力装出笑脸站起身来。 「什么时候?」 八云用手指不停摩擦鼻尖。 「咦?」 「你没听到吗?我在问你演奏会是哪一天。」 晴香的表情不由得柔和起来。 「下个礼拜六。」 晴香兴奋地探出身子回答。 「地点在?」 「学校的活动中心。」 「万一我到时候实在闲得要死没事做,一时兴起刚好走到附近的话,说不定会去看。」 他的说法有够拐弯抹角,真是不坦率到了极点。可是,我好开心。 那个别扭的八云居然答应我的邀约了。 「我知道了,如果你实在闲得要死没事做的话就来吧,我下次拿门票过来。」 一点点,虽然只有,一点点,我好像更接近八云了。 「拜托你不要眉开眼笑的,恶心死了。」 八云好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地整张脸皱成一团。 这个人真的是——有够不坦率。 3 实在叫人心浮气躁。 后藤大摆架子倚靠在车内的副驾驶座上点燃香烟,把打火机扔向仪表板。 驾驶座上的石井一边用指尖扶正银框眼镜,一边小心翼翼看着后藤。 「你看个屁啊?」 后藤近乎威胁的语气,使石井连忙移开视线。 「啊、不是啦,没有什么特别的……」 石井依旧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态度。 「把话说清楚!」 「啊,是的。那个、你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石井的话再度点燃了后藤的满腔怒火。 后藤隶靥于刑事课下面的「特殊悬案搜查室」,本来这个单位的工作就像字面上所说的,负责搜查尚未破案的悬案。 可是这次上司命令他们调查,在拆除中的大楼附近徘徊的可疑人物。 这本来应该是派出所的驻守员警或地域课的工作。既然是由刑事课长宫川特别直接下想必只是随他高兴派他们去跑腿打杂。 要不然就是以为他们闲闲没事干,或者只是单纯找他们麻烦。 「难道你不火大吗?」 「这一定是宫川课长的好意。」 石井依然是那副温吞的语气。 「好意?」 「是的,这阵子我们一直都在做文书处理,没有出来外面跑。」 「这跟好意又有啥关系?」 「啊、没有啦……就是……」 后藤的咄咄逼人让石井胆怯不安,像乌龟般缩起脖子。 「干嘛啦,快说。」后藤使劲抓住石井的脖子。 「没有啦,其实是宫川课长说,最近后藤刑警……变胖……了……」 石井讲话含糊不清,根本听不清楚他到底要说什么。 扭扭捏捏的混帐。 「把话说清楚!」后藤一拳打在石井的头顶上。 呜啊—— 石井发出猫尾巴被踩到似地哀号声,干脆顺便把他的衣领一把揪起来算了。 「那个,其实是宫川课长说让后藤刑警去案发现场运动一下……」 「把我当狗啊?又不是带狗去散步。」 「不是啦,只是……」 「又怎样了。」 「宫川课长说,自从后藤刑警出院以后,好像……变胖了……」 ——变胖。 后藤对这两个字十分敏感,立刻看向自己的肚子。 虽然后藤没有确实量过体重,不过隐隐约约有点感觉。皮带孔向后突破了第一一格衫的钮扣扣不起来,裤子就像灌香肠般紧绷。 伸手捏捏看肚子上的肥肉,简直就像棉花糖一样软绵绵,摸起来还挺舒服的。 「你认为呢?」 后藤朝向石井投以试探的眼神。 「什么意思?」石井装傻反问。 其实你明明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就是说,我……变胖了吗?」后藤先清了清喉咙才问出口。 「说实话吗?」 「说实话。」 「不会揍我吗?」 「罗唆!」 石井带着怀疑的眼神,勉为其难开口回答。 「我觉得好像比以前多长了一点肉。」 就算他的说法很婉转,意思还是一样。 后藤反射性朝向石井高举拳头。石井缩起双肩「噫!」地发出一声怪叫。 「不、不是说好不揍人吗?」 「又还没打下去!」后藤死瞪着石井,用高举的那只手抓了抓头。 「我胖了很多吗?」 后藤把香烟扔进随身携带的烟灰缸,再问了一次。 「没有啦,你不需要那么介意。熊在冬眠之前不是会摄取大量的食物吗?为了过冬所以需要大量的脂肪……」 已经忍无可忍了,还管什么约定啊。 后藤的拳头落在石井的头顶上。 「还熊咧!冬眠个屁!你白痴啊!」 怒吼声响彻车内,后藤一把揪起石井的衣襟,使劲全力左摇右晃。 「后藤刑警,请快住手,这样很危险。」 「闭嘴!罗哩罗唆讲个不停……」 在后藤把话说完之前,石井一脚踩下煞车。因为身体呈现不自然的姿势,所以敌不过反作用力向前扑,一头撞上了仪表板。 「干嘛突然踩煞车啊!」 石井单薄的胸膛吃了一记手刀。 「啊、那个、后藤刑警,已经到了。」石井压着胸口痛苦回答。 后藤闻言转动视线,正如石井所言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工地四周用铁皮浪板围绕起来,上面贴了一张板子写着动工时间和联络方式。 后藤用鼻子「哼」了一声开门下车。 好冷啊—— 冷到连身体里面都要冻起来了。 后藤吐出缕缕白气,打开设在铁皮浪板上的门板,进入工地里面。 这是一栋五层楼高的钢筋水泥大楼。 整个工地大约占地三百坪吧,虽然内部的装潢已经全部拆光了,但是建筑物的外观还是维持原貌。 工地的角落堆满了拆除下来的废弃物。 后藤走进长满杂草的工地,站在大楼正面的玄关前面,大门早就被拆了下来。 后藤避开犹如长春藤一样下垂的电线,潜入大楼正面的玄关。 裸露出来的混凝土墙处处龟裂,地板上布满尘埃,天花板也全部拆除完毕。 啪叽。 踩到玻璃的碎片了。 后藤脑中沉睡的记忆顿时迅速趋醒。 我以前也来过这里—— 那是发生在十五年前的事——一个倾盆大雨的夜晚。 当年后藤是派出所的驻守员警,他接到民众通报说「有个小孩快被杀掉了」,于是前往当时正在建设中的大楼。 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后藤倚赖手电筒的灯光进入大楼里面,立刻发现一个女人背对着他,整个身子缩成一团。 那个女人压坐在一个孩子身上,掐住他的脖子。 后藤拼命阻止剧烈挣扎的女人,虽然好不容易把女人从小孩身上拉开,回过神来才发现女人已经失去踪影。 后藤事后才知道,那个女人企圆杀害的是自己亲生小孩。 那女人发狂大吼的话语,至今依然清晰地留在耳边。 ——这孩子一定会杀人,如果现在不先杀掉他,他长大以后绝对会像那家伙一样大开杀戒。 为什么她会认为这个才没几岁的小孩将来会杀人呢?后藤直到现在也依旧毫无头绪。 不过,当年的那个孩子确实长成一个臭屁嚣张的青年。 那家伙至今仍背负着当年的创伤活在世上。 「有什么事吗?」 石井出声搭话,后藤的意识被拉回现实。 「没事啦,走罗。」 后藤宛如想切断连系过往的丝线,一股脑儿往大楼里面大步跨进去。 来到大楼最里面的柱子前面,后藤发现某个东西,他蹲下身子伸手把它拿起来查看。 顿时掀起一阵飞白的尘埃。 「这是……毛毯吗?」石井越过后藤的背部窥探说道。 「没错。」 「这里有人吗?」 「看来是这样。」 除了毛毯以外,地上还有几个空罐头。 这或许是工人留下来的东西,要不然就是有其他人在这里生活。 后藤把毛毯放在地上站起身来。 铿啷。 有某种东西滚动的声音。 后藤反射性看向大楼入口。 有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他身穿绿色的短大衣搭配牛仔裤,肩膀上背着一个看起来很沉重的波士顿包。 那家伙就是住在这里的人吗? 「我是世田町署的人,有点事要问你。」 后藤一边亮出警察手册,一边接近男人。 终于能慢慢看清楚男人的脸。颧骨些微突出的轮廓,搭上一对明显的粗眉,以及笔直注视这里的锐利眼神。 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张脸,是在哪儿呢—— 「啊!啊啊!」 石井在耳边大喊,打断了后藤的思绪。 「吵死了。」 后藤敲了石井的后脑勺一记。 「不是啦,可、可是……」尽管如此,石井依然兴奋难耐。 「可是什么?」 「他该不会是武田俊介吧?」 石井连珠炮似地说出口。 「武田俊介?踢足球的吗?」 「你说错了,把一堆选手的名字混成一团。」 「到底是谁啊?」 「十五年前有栋山丘上的屋子发生过灭门血案,那案子的嫌犯武田俊介啊!」 或许是焦躁到濒临极限,石井猛力跺脚大声喊叫。 男人闻言身体向后仰。 后藤脑中对于那桩案件的记忆也复苏了,因为后藤当时还是派出所驻守员警案件没有直接的关联,不过他在通缉令上看过这张脸好几次。 确实十分相似。 「喂!你是武田俊介吗?」 后藤提出质问的同时,男人迅速转身,如脱兔般飞奔而去。 「等一下!」 后藤立刻拔腿追赶武田的背影。 该死!为什么我没有更早发现!居然还要让石井来告诉我,连后代子孙的脸都被我丢光了! 穿越大楼的工地,拐过第一个转角的时候,侧腹开始痛了起来。 他感到气喘吁吁,身体变得沉重。 后藤拼命抬起无力的双脚,没想到石井从旁追过后藤。 可恶!为什么我非得跑输石井那个蠢材啊!老子我还撑得下去! 后藤虽然想要加快步调,双脚却有如走在水中一般沉重,最后终于崩溃下来瘫倒在地上。 才不过跑个两百公尺就这副不成体统的样子,我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后藤鞭策自己的身体站起来,尽管脚步蹒跚却再次开始奔跑。 超过第二个交叉路口,终于看见石井的背影。 石井站在死胡同前拼命环视四周。 「石井,那家伙呢?」 ——吁、吁、吁。 后藤的双手杵在膝盖上,一边像狗儿般反复急促喘气,一边开口询问。 「这……我确实看到他走进这条路了——」石井畏畏缩缩地说道。 「你追丢了吗……」 「与其说是追丢……应该说……他消失了。」 「消失了!?」 「是的。」 后藤的愤怒到达顶点,情绪性一把抓起石井的衣襟。 「混帐!怎么可能会消失啊丨你再找这种无聊的借口,看我把你揍飞!」 「对、对不起。」石井抽搐着一张脸回答。 虽然后藤想要揍他一拳,但是已经浑身虚脱了。膝盖无力倒在柏油路上,整个人垂头丧气。 额头上渗出大量汗水,简直像是被人泼了一脸水。 ——要是以前的我,绝对抓得到他。 「该死!」 后藤朝向太阳怒吼。 4 真琴一进入病房,床上的女性就慢慢睁开双眼。 她是在十五年前发生灭门血案的案发现场昏倒的女性。 发现她之后,真琴立刻呼叫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 虽然她看起来相当衰弱,不过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意识也很清楚。只要休养个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现在正在用点滴打营养剂。 「你还好吗?」 真琴搭话询问,女性随即动身打算坐起来。 「请不要太勉强。」真琴催促女人躺下,坐在床边的圆椅上。 「是你救了我吧,谢谢你。」女性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只是刚好经过而已。」 真琴摇摇头,再次端详女性的脸庞。 笔直的鼻梁,细长的凤眼。虽然脸上的妆全部掉光了,她的魅力看来也丝毫不减。 「我叫做村上由纪。」 「我是土方真琴。」 「为什么你会去那里?」女性率先提出疑问。 「我在报社工作,想要重新采访十五年前发生的灭门血案。」 「所以才会去那里……」由纪颔首接受这个说法。 看她的反应,由纪似乎知道以前那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村上小姐为什么会在那里?」 面对真琴的提问,由纪的表情变僵硬了。感觉上她好像不太想把理由说出来。 毕竟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没办法勉强别人说话,所以真琴打算寻找其他的话题。 「我是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 由纪打破沉默,开始娓娓道来。 「原来是这样。」 尽管真琴感到困惑,依然出声附和。 「虽然只是当地的电视台……」 「村上小姐也是去采访的吧?」 「嗯,是的。不过,其实是比采访更低俗的节目。」由纪面露苦笑。 「低俗?」 「有传闻说那个地方闹鬼,所以电视台做了一个企划,要追查灵异现象之谜,因此我跟导播以及灵媒才会去那里。」 「原来如此。」 真琴总算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不过反倒有件事令人想不通。 既然是以节目主持人的身分前往那个地方,为什么工作人员会把由纪丢在那里呢—— 「到底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快吓死了……大家都逃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由纪泪眼盈眶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真琴因为自己提出不适当的疑问而感到后悔。 说不定她被卷入其他事情里面,而且是对女性来说足以造成巨大精神伤害的事情—— 以前发生在真琴身上的骇人案件始末顿时复苏,胸口仿佛突然被人一把揪紧。 「你没事吧?」 由纪用双手掩住脸庞,双肩剧烈起伏反复用力呼吸。 真琴想不到该对她说些什么话才好,只能碰触她颤抖的肩膀,慢慢等她冷静下来。 「或许你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什么事?」 一阵沉默之后,由纪拭去眼泪开始说话。 「我们在那里撞见了可怕的东西……」 「可怕的东西?」 「没错,四周充满鲜血淋漓的人,对我们说『你也去死!』……」 简直犹如当时的光景正在眼前上演,由纪两眼瞪得大大的。 「你没有逃跑吗?」 「我也想跟大家一起逃跑,可是,就像中了咒语一样身体动弹不得……」 由纪的音调逐渐减弱,最后声咅几乎小声到听不见。 这种话说出来谁也不会信,她的语气里面隐藏着这种近乎放弃的心情。 但是,真琴一点也不怀疑由纪说的话,毕竟自己也曾经有过类似经验。 那是一年前发生的事情——死人的灵魂侵入真琴里面 ,夺取她的身体。 现在光是回想起来依旧会浑身发冷。 「我相信你,我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真琴握住由纪的手。 由纪的眼底满是困惑且动摇不已,真琴默默点头回应,这让由纪的表情看起来好像稍微放松了一点。 话说回来,工作人员居然把她一个人扔在那个地方,根本没有想过要回来救她,真琴打从心底感到愤怒。 「你联络上工作人员了吗?」 由纪摇摇头。 「其实,我刚刚打电话回去问过公司,好像从昨天开始公司也联络不上工作人员……」 「咦?」 他们失踪了——不,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 真琴甩开浮现脑中的想法。 「我有非常不祥的预感。」由纪如此喃喃低语。 「不祥的预感……」 「是的。」 由纪点点头,视线转向摆在床边桌上的家用手持摄影机。 「那就是当时使用的摄影机吗?」 「那里面说不定拍到了。」 由纪用空虚的眼神望向天花板,宛如灵魂被抽走般。 「拍到了?」 「我们看见的东西。」 5 ——怎么会有这种事。 宫川英也接到联络电话,惊讶得手里的听筒差点就要滑落了。 武田俊介—— 这十五年之间,他一次都不曾忘记这个名字。 那天第一个抵达案发现现场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宫川他自己。 走廊尽头的客厅里面有四个人重叠倒在一起,用不着经过确认也看得出来他们早就断气了。那个地方没有丝毫的生气。 只有压倒性的死亡—— 不知道究竟反复剌杀了多少刀,身体上被切割出数不尽的伤口,从伤口流淌而出的血液遍布整个地板,甚至喷溅到洁白的墙壁上。 宫川不是个擅长进行理论性思考的人。 所以他无法说明任何事。不过,他在那里感觉到的气氛,与其他杀人案发现场完全不同。 勉强要说的话,或许只是他个人的感觉罢了。那里根本感受不到憎恶或仇恨之类的感情,案发现场没有丝毫生命的感觉—— 那里带给人的印象,就只是像弄坏玩具一般把人摧毁掉了。 「津田、马场、清水,你们马上过来!」 宫川用力扣下听筒切断电话并扬声大喊。 刑事课的三位分队长立刻聚集到宫川的桌边围成一圈。 「有人目击到十五年前灭门血案的嫌犯武田俊介。」 三人的表情顿时变得犹如撞见死人一样。 「虽然他现在正在逃亡,不过很有可能潜伏在附近,知道该怎么做吧。」 没有人出声回应,但是每个人都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他们的表情瞬间切换,仿佛狙击猎物的猎人般锐利,手脚俐落地动起身来。 「无论如何都要逮捕他,距离时效期满只剩下五天而已。」 宫川一把话说完,三位分队长已经离开桌前各自分散到刑事课里面。室内立刻变了个样子,交织着喧嚣忙乱的怒骂声,宛如祭典一样骚动不安。 宫川在发现遗体之后,撞见疑似犯人的男人,他和目前下落不明的美雪站在一起。 宫川和那个男人对峙的瞬间,甚至还以为自己就要被他杀掉了。正当他打算逃跑的时候,头部就遭受重击而失去意识。 因为那股冲击,宫川至今依然无法清楚回忆起那个男人的脸。 不过,他宛如身缠黑色火焰般的压倒性存在感,却深深烙印在脑海中。而且,他的眼睛…… 当宫川看到武田的照片时,有股不可言喻的奇怪感觉。我在案发现场见到的人,真的是这个男人吗?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总之宫川先试着向上司提出建言,不过这个意见并没有被采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连对方的脸都记不住,说出来的意见又怎么可能会被接受呢。 但是,宫川依旧一直很介意这件事。那个人真的是…… 事到如今就别再想那些多余的事了,反正只要能把武田俊介逮捕归案,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哎呀,不行不行,现在可不是悠闲沉浸在感伤里的时候。这次的搜索无法光凭刑事课的力量,有必要动员整个警署的所有人力逮住那家伙,毕竟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宫川拿起听筒,打算向其他单位申请支援。 6 当真琴整理好采访内容的时候,时间已经超过晚上十点。 因为意外帮助了由纪,工作时间只好向后顺延。 真琴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将电脑电源关掉并从座位上站起。 如果是报导部门的话,现在正是为了推出早报而手忙脚乱的时间,不过真琴隶属的企划部门可是悠闲得很。 真琴伸手拿出放在桌下的包包,放在旁边的家用手持摄影机映入眼帘。 ——说不定拍到了我们看到的东西。 由纪说过的话掠过脑海。 ——可不可以拜托你帮忙确认里面拍到了什么? 她抓住真琴的手腕恳求着。 ——我怕到不敢看。 真琴无法拒绝泪流满面的由纪,所以收下了摄影机。 说实话,真琴自已也很想知道里面到底拍到了什么。而且,说不定可以知道十五年前在那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她当然也会感到害怕。不过,正因为这样,所以更想一探究竟。 真琴打开摄影机的电源。 电池还有电,不需要接到电脑上。摄影机旁边附设一个可以自由移动的荧幕。 真琴放下包包重新坐回椅子上,然后按下播放键。 影片的声音小到听不太清楚,可以看到由纪和身穿礼袍的男子气氛融洽地对谈,大概正在进行彩排吧。 真琴将影片快转。 影像陆续快速闪过,就像从奔驰的车上所见的风景。 直到影片快转到出现那栋屋子的时候,真琴才从快转切换成播放。 手持麦克风的由纪站在屋子前面,用倾诉般的口吻开始说话。 「十五年前,在这栋屋子里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灭门血案……」 结束说明之后,由纪介绍灵媒入场。 两人互相对谈,然后随着;声「ok」,画面突然整个暗了下来。 接着再拍到东西的时候,由纪和灵媒已经站在玄关门前。 「那么,我们马上进去里面看看。」 由纪和灵媒打开门扉踏进屋子里面。 「我感觉到这扇门后面有很强的灵气。」 来到走廊尽头的门前,灵媒如此宣言。 由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显得坐立不安且频繁环视四周,脸色也越来越铁青。她的不安似乎散播出去,摄影机也不安定地左右摇晃。 即使是透过荧幕,也能感觉到当时的气氛非比寻常。 接着,灯光突然熄灭了—— 画面一片漆黑,但是摄影机依然继续进行拍摄。 在昏天暗地之中,好像有人惊慌失措动个不停。 铿、铿、铿、铿。 金属敲打声响遍整个空间。 「哇!」 「快停下来!」 有个分不出来是怒吼还是哀嚎的声音。 下一瞬间,有张鲜血淋漓的女人脸占满了整个画面。 「天啊!」 真琴惊叫出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女人两眼圆睁, 张开血盆大口,死盯着荧幕彼端。 她的头部从右边侧面到脸颊上,全部沾满了湿黏的鲜血。 「这就是她看到的东西……」 真琴把话说出口的同时,影片也突然中断了—— 这就是由纪看到的东西—— 7 坐在堆放于大楼工地内的木材上,石井深深叹了一口气。 眼光向旁边一瞥,后藤也一样坐在木材上。 领带无精打采垂在脖子下面,穿旧了的外套整件皱巴巴,飘荡着一股哀愁感。看起来简直就像六〇年代冷硬派推理小说里的主人翁。 后藤回报「武田俊介」的目击情报之后,警署立刻派出所有人力进行全面搜查。 除了在主要道路设置临检点之外,甚至装设接受目击情报的特别专线电话,以便收集向附近居民盘问出来的消息。 现在他们所在的大楼工地里面当然禁止间杂人等进入,装上户外照明灯具,鉴识人员正在案发现场进行搜证。 「事态严重了呢。」 尽管石井试着搭话,后藤也只是朝他瞥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感觉上他已经精疲力竭了。 即便是石井他自己也一样,四处奔走到双脚都要发出悲鸣了,连多跨出一步的力气也不剩。 「这样就累瘫啦,真是没用。」 刑事课长宫川大摇大摆走了过来,虽然他的身材短小精扞,俐落的平头再加上那双锐利的眼神,看起来简直就像黑道干部。 「宫川课长,辛苦了。」 石井慌慌张张站起身来,挺直背脊举手敬礼。 「客套就免了。」 宫川挥手宛如在赶苍蝇似地,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啊、是的。」 「反正快坐下。」 「是。」石井坦率地遵从宫川的话,重新坐回木材上。 「来干嘛的?」 后藤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过去并问道。 「你讲话真冲。」 「反正八成是来说教的,怪我们让那家伙溜了。」后藤咂嘴埋怨。 「唉,我是很想说你们几句,不过说老实话,十五年前眼睁睁让犯人逃跑的人就是我自己啊。」 宫川摸着头,自嘲地笑了。 「咦!是这样的吗!」 石井惊讶到探出身子来。 虽然曾经听说过十五年前赶到案发现场的刑警恰巧跟犯人碰个正着,然后遭到犯人殴打昏倒,最后被后援警力送到医院治疗。 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是宫川—— 「不用惊讶成那样吧,就算是我也会犯错啊。」 宫川眯起眼睛,仿佛在追溯过去的记忆。 「你也没啥了不起嘛。」 后藤用鼻子冷哼嘲笑。 「少得意忘形了!」 话声刚落,宫川一巴掌挥在后藤头上。 「痛死了。」 「以为你在沮丧才说几句话安慰你,看来是没在反省啊。」 「早就反省够了。」 后藤摩娑头部抬起脸看向宫川。 「哼,最好是。」 宫川一吐为快,从外套里面拿出戒烟管叼上。后藤简直像是要故意剌激他,叼起香烟点火。 尽管宫川一脸气恼,用门牙咬紧戒烟管,但是什么话也没说。 「那,搜查进行得怎样了?」后藤从鼻子吐出烟雾询问。 这件事石井也十分在意。 「盘问跟搜查两方面都毫无进展,他就像一阵烟般消失无踪。不过,侦讯过附近居民以后,发现似乎有不少人在附近看过武田。」 「那……」 「十之八九没有错,你们看到的人就是武田俊介。」 宫川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 果然是这么回事—— 有股真实感再度涌上石井的心头,同时对于让武田溜掉这件事感到越来越悔恨。 「不过,他干嘛偏偏选在这节骨眼回来?」 后藤扭着脖子一脸不解。 石井心里也怀有这项疑问。不对,参与搜查的所有员警应该都抱持相同的想法。 再过五天时效即将期满,武田就能逍遥法外。 在灭门血案发生之后,警方根本完全无法掌握武田的下落。专案小组在好几年前就解散了,只要武田继续销声匿迹,时效期满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 既然如此,武田为何要刻意冒着被抓的危险,回到这个镇上呢—— 假设他有什么理由非得回到这里好了,为什么偏偏要挑现在这个时间点? 「天晓得,所以要逮到他直接问他。」 宫川如此说道。此刻他的眼神犹如追捕猎物的肉食性动物般杀气腾腾。尽管他现在身居管理阶层,宫川的身体内依旧浑身充满闯荡前线的热血。 石井对宫川投以尊敬的眼神。 「那是当然的。」 后藤举起双手打了个大呵欠,石井也随同一起站起身来。恐怕,后藤在这之后还打算继续挨家挨户打听消息。 「你们可以回去了。」 宫川说出的这句话,简直像泼了他们一头冷水。 「没关系,我们还生龙活虎的。」 「没人在担心你的身体。」宫川甩甩手,仿佛在说你蠢毙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藤似乎查觉到了什么,逼问宫川。 「你们回去做平常的工作。」 「你是说真的吗?」后藤的声音拉高了起来。 「没错,说真的。」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你们该管的事。」 「我不能接受。」后藤紧咬不放。 相较于情绪化的后藤,宫川的态度显得十分冷静。 「我才不管你接不接受,不过你也考虑一下我的立场。」 「立场?」 「这次警方采用人海战术,团队合作摆在第一顺位。你们在那里晃来晃去的很不方便。」 后藤看起来还是无法接受。尽管宫川没有把话全部说破,石井也知道他心里想要说的话是什么。 他是在说半年前发生的案件。当时,后藤和石井踢爆了前任刑事课长参与的犯罪。 最后逮捕了警方内部的人,甚至还把警察署长逼到辞职。 即使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选择,对于护短意识强烈的警察组织而言他们的行为等同背叛。 如果让后藤和石井参与搜查,说不定就足以破坏前线的士气。 「老子我才不用那种事!」 后藤面红耳赤,情绪一口气爆发开来。 石井对于后藤的愤怒感同身受。我们身为第一个发现嫌犯踪迹的人,却没有办法参与搜查,可是—— 「后、后藤刑警……」 石井试图安抚几乎要飞扑出去的后藤。 「放手,你这白痴!」 挨揍了—— 「反正就算你不准,老子我也不听。」 「别再说了。」 宫川摆出个个由分说的想度,转身离去宣告谈话结朿。 后藤紧握的拳头不停颤抖。 「王八蛋!看我哪天宰了你!」 后藤朝向暗夜怒吼,然后放纵激昂的感情,结结实实往石井的头上打了一拳。 剧烈的冲击把眼镜都打掉了。 正当石井打算把掉在地上的眼镜捡起来时,手机响了。 「喂,我是石井。」 「好久不见了。」 电话的另一端是报社记者真 琴。 她是透过某桩和幽灵有关的案件为契机才认识的人,同时也是前警察署长的女儿。 「啊,你、你好,是真琴小姐啊。」 石井不擅长面对真琴,只要一听到她声音,不管再怎样努力都会紧张到口吃。 他并不是讨厌真琴,只不过她以前曾经被幽灵附身。当时石井遭到她的攻击,搞得他七荤八素。 虽然石井明白那不是出自于真琴本人的意思,而是幽灵的错,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消除对她的恐惧。 「这么唐突真的非常抱歉,其实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拜托我吗? 不安逐渐在石井的心底扩散开来。 「请、请、请问是什么事?」 「有个东西请你务必看看。」 「那……是什么东西?」 「是一段影片。」 石井感觉到内心深处骚动不已。 石井茫然地有种预感——不可以看那个影片。 8 隔天早上,后藤带着石井前往位于明成大学内「电影研究同好会」的房间。 为了去和别扭的大学生齐藤八云见面。 因为昨晚被调离搜查行列,后藤气得火冒三丈,不过有通打来给石井的电话,为他们带来一线希望。 在十五年前发生灭门血案的屋子里拍摄的影片—— 虽然后藤也还没看过内容,不过听说里面拍到相当吓人的东西。 即使没办法参与搜寻武田的行列,借由追查影片中的灵异现象之谜,说不定最后有可能将武田逮捕归案。 但是,既然要追查灵异现象之谜,八云就是不可或缺的成员。 那个嚣张的混帐一碰面只知道拼命挖苦别人,但是八云天生的红色左眼看得见死者的灵魂。 如果不借助他的能力就无法进行搜查。 八云那家伙就像只孑然一身自由行动的猫,他这次肯定也会碎碎念说「那又不是我的工作」这类的话吧。 不过我绝对不让他开溜,无论如何都要叫他帮忙。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拖着他四处跑。 「打扰了。」 后藤连门也不敲,直接拉开「电影研究同好会」的门扉。 八云坐在正面的椅子上,不停抓着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不知道正在专心看什么书。 「既然知道打扰到我了,就请你回去。拜托,到底要我说几次才会懂。」 八云眼睛盯着书本,像个唠叨的小舅子般骂个不停。 这家伙讲话还是一样尖酸刻薄。 「是啦,歹势喔。」 后藤咂嘴埋怨之后,在八云对面的折叠椅上坐下。 石井就像一个障碍物,动也不动伫立在门前。看来他依旧是老样子,对八云心怀恐惧感。 「我有点事要跟你谈。」 「我拒绝。」 什么话都还没说就被八云拒绝了,这也跟往常的模式一模一样—— 「听一下又没差,反正你看来很闲。」 八云对后藤的这句话有所反应,稍微把脸抬起来一点。 「我先声明,我是个学生,而且下个礼拜就要考试了,我可没空陪你们玩。」 「玩你个头啦!我们可是认真在工作耶!」 即使早就知道他就是那副死样子,仍然叫人气到直跳脚。 后藤不禁粗声粗气起来。 「你跩什么?」 「啥?」 「既然你有在工作,怎么会胖成那样?根本已经超越熊的境界,变成一只肥猪了。」 八云揶揄似地用鼻子冷哼一笑。 「胖又有什么关系!少瞧不起警察!!」 「最瞧不起警察的人不正是后藤大哥你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委托一般民众调查案件,无能又堕落的警察。难道你没有身为警察的自尊和道德吗?」 这个混帐!还在这么口无遮拦讲个不停—— 后藤的忿怒终于超越沸点,「砰」地用双手猛力拍响桌子。 「闭嘴!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才来拜托你这种家伙吗!」 「出口就在那里。」 面对后藤的怒骂声,八云的脸色毫不动摇,静静指向门口。 「少东扯西扯,帮忙就是了!」 后藤探出身子一把抓住八云的衣襟恫赫他,不过当事人却愁眉苦脸地用手指塞住耳朵。 这家伙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后藤大哥,有事要拜托别人应该要怎么说才对?」 八云翘起嘴角露出贼笑。 后藤的满腔怒火都要爆发出来了,他拼命忍住想要一拳揍歪那张端正脸庞的冲动。如果现在让八云闹起脾气来的话,一切都免谈了,忍耐呀要忍耐。后藤如此说服自己。 「百、百忙之中,真是感到万分抱歉,请你务必协助搜查。」 后藤从八云身上抽手,将视线落在脚尖说道。 「你还忘了一句话吧?」 八云双手抱臂出言催促。 「拜、拜托你。」后藤咬紧牙根,忍受屈辱低头请求。 「做得很好。」八云故意讽剌似地拍手鼓掌。 ——啊,我真的好想扁他一顿。 「这么一来你就欠我四次了。」 八云得意洋洋地竖起四只手指头。 欠你个鬼啦。你以为当年差点被你妈杀掉的时候,是谁救了你啊?不懂得感恩的家伙。 疲劳感顿时一口气压在肩头上,后藤虚脱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那,这次又打算要我干嘛了?」 「喂,石井,你说明一下。」 如果再跟八云继续说下去,八成会压力大到胃穿孔。 后藤把话丢给石井接下去。 因为事出突然,石井感到很不安。就像坏掉的机器人般,一会儿朝向右边,一会儿朝向左边,不断点头致意。 「少干蠢事了,快点说明啦!」 后藤赏了石井一记手刀。 终于修好了—— 「啊、啊,好的。呃……该从哪里开始说明才好呢?」 石井一如往常用畏畏缩缩的语气问道。 「不会自己想啊!」 后藤大声怒骂出来,石井大概以为会挨揍,于是抱着头躲得远远的。 「石井先生,你没有必要在意这只缺乏运动的海狮说的话。只要顺着时间轴普通地讲就好了。」 八云百般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你说谁是海狮啊?你这只妖猫! 后藤拼了命把想要吼出口的话硬吞下去。 因为八云具体指示要如何进行说明,石井终于放下心来,先用指尖调整了根本没有歪掉的眼镜,然后才开始说话。 「这件事要追溯到十五年以前……」他的语气简直就像要开始讲古一样。 「待会儿会把资料拿出来给你看,当年发生了一桩残忍至极的灭门血案,一家四口全部惨遭杀害,孙女则是被绑架,至今下落不明。」 这样说应该没问题吧?石井交替窥探后藤和八云的脸色。 「请继续往下说。」 听到八云说的这句话,石井松了一口气,接着继续往下说。 「经过后续搜查,虽然警方发布全国通缉令,但是警方完全无法掌握他的踪迹。」 「既然是十五年前的事……」 八云轻轻将眼神往上一瞥。 「没错,再过四天时效就要期满了。昨天我们 为了调查别的案件前往一栋废弃的大楼,刚好在那里跟嫌犯碰个正着。」 「那你们抓到他了吗?」 面对八云的吐嘈,石井顿时语塞,进而向后藤投以求助的视线。 啊,烦死了。反正八云他脑袋这么灵光,八成早就推测出来结果是怎样了,还故意提问为难别人。 「他溜掉了。」后藤压抑满腹焦躁说道。 「我没有听清楚,再说一次。」 八云装模作样把手围耳朵旁边,装出没有听到的样子。 明明平常老是罗哩啰嗦抱怨别人讲话很大声,这家伙真是叫人抓狂。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溜掉了!」 「原来如此,毕竟是缺乏运动的短腿刑警嘛,他溜得掉也是理所当然的。」 八云自己讲着讲着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我根本懒得吐嘈他了。后藤把嘴巴抿成一字型,抱着胳膊把脸撇向一边。 「然后呢?」 笑了一阵子之后,八云催促石井继续说下去。 「啊,好的。我和后藤刑警虽然被调离搜查的行列,不过之后真琴小姐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真琴小姐……就是那位报社记者吧?」 石井点点头。 「就是那位真琴小姐。她去案发现场进行采访,然后在那里发现了摄影机。」 「摄影机……吗?」 「是的,摄影机属于某家影像制作公司,他们好像在那里拍摄灵异节目的样子。」 「灵异节目啊。」八云瞬间变了脸。 对于实际上看得见幽灵的八云而言,他想必很厌恶这种抱着开玩笑心态制作的节目。 「虽然我也还没看过影片,不过根据真琴小姐所言,影片里面似乎拍到了一个女鬼。」 一口气把话说到这里,石井拭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既然实际上在那个影片拍摄的地方死了四个人,会拍到鬼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八云打了个大呵欠。 「不,可是……」 「再说嫌犯的身分早就锁定的话,事到如今即便我去了案发现场也没事做。唉,虽然最后还留下为何时效即将期满,犯人却偏偏选在此时回到镇上的这个疑问,不过负责查明这件事是警察的工作。」 八云用如猫般的动作揉着双眼,托起腮帮子。 他露出一脸已经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 确实,听了方才案件的始末,他会那副德性也是没办法的。不过,话还没有全部说完—— 后藤缓缓站起身来,把双手插进口袋里。 「还有事吗?」 「一开始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报社的小妞说影片里面拍到的幽灵——根本不是被害者。」 因为后藤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八云的表情瞬间变了。 9 晴香利用午休时间前往「电影研究同好会」的房间。 尽管说法拐弯抹角到了极点,可是那个八云居然答应来看演奏会了。 对象可是那个别扭大王八云喔,这件事简直可以当作一桩案件来看了。 不过,既然是八云的话,八成会在演奏会途中像晒太阳的猫一样睡着。尽管如此,他愿意特别来到会场就叫人很开心了。 晴香的脚步自然地加快速度。 来到组合屋前面的时候,已经几乎快要跑起来了。 来到门前,晴香先暂时停下脚步。 如果就这样气喘吁吁进去的话,简直就像急着赶过来似地。晴香缓缓地深呼吸,调整紊乱的气息。 ——好啦,走吧。 正当晴香要把手放在门把上时,门打开了。 晴香惊讶得向后跳了一步,眼前有个像熊一般的巨大躯体慢慢现身。 「后、后藤刑警!」 晴香吓了一大跳,惊叫出声。 或许是因为他穿着外套的关系吧,后藤看起来比之前见面的时候还要胖一圈。 「喔,是晴香你呀。」 「好久不见了。」 「如果你不快点跟八云绝交的话,会嫁不出去喔。」 后藤慵懒困倦地抓了抓脖子。 「老婆离家出走的人没资格说我。」 晴香出言反驳,后藤用鼻音冷哼一下才叼起香烟。 既然后藤在这里的话—— 「你很挡路,拜托不要伫在入口那里。」 八云抓着睡得歪七扭八的头发,推开后藤从房间里面走出来。 「你来干嘛的?」 眼神一对上,八云就这么说。 「就算你问我来干嘛……」 正当晴香语塞的时候,石井也从房间里面出来了。 「啊,晴、晴香,好、好久不见了。」 石井呆头呆脑地把腰完成直角行礼。 「石井先生,你好。」 人都凑齐了,这么一来就不用猜了。 后藤八成又带了麻烦的案件过来给八云。 「有案子发生了吗?」 「嗯,就这么回事。」 后藤回复了晴香的疑问,摇晃着笨重的身体缓慢离去。 「欸,你说这么回事是什么事呀?」 晴香试着询问八云跟石井。 八云大打呵欠,根本无意回答。石井则是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 「喂!快走啦!」 后藤的怒吼声响彻云霄。 「啊,好的,我马上过去。」 石井反射性地猛然跑了出去。 ——然后跌倒。 接着又马上爬了起来,继续向前跑。 八云一边抓着头发,一边跟在后面走过来。 「欸,八云。」 八云闻声便回过头。 「我把昨天跟你说过的演奏会门票拿过来了……」 「帮我放在桌上。」 八云再次踏出脚步。 不知道为什么——晴香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好遥远。 心里骚动不安,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以前也曾经有过这种感觉,那是当朋友卷进案件里面丧命的时候——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欸!」 晴香忍不住出声叫住八云。 「什么事?」 虽然八云停下脚步了,却还是背对着晴香。 「呃,那个……你要小心喔。」 晴香直接把自己内心的不安说出口了。 「还真稀奇,你居然会担心我,是不是发烧啦?」 八云耸耸肩膀,再次踏出脚步。 ——一定不会有事的吧。 晴香用左手紧握红矿石项链。 10 即使已经坐在驾驶座上,石井的表情依旧一脸松懈。 ——啊~~晴香果然还是好可爱。 光是看着她的脸,紧绷的心情就逐渐放松了。大概是因为头发有点变长,她感觉比以前更成熟一些。 后藤一拳挥向沉浸在妄想里的石井头顶上。 「你要傻笑到什么时候啊!快点开车!」 「对、对不起。」 石井忍着疼痛启动引擎,发动车子。 「我们现在要去看的影片是在什么时候拍的?」 八云坐在后座双手抱臂,犹如喃喃自语般说道。 「至于详情,我也不太清楚。」 石井透过后视镜看向八云。 实际上,真琴也还没告诉他影片是在什么时候拍的。 「这 样啊。」 八云把背部靠在椅背上,仰望车顶。 「请问……知道影片是什么时候拍的,能够查出什么吗?」 石井不懂为什么八云如此介意这件事。 「我说的话只是其中一个可能性。影片的出处是影片制作公司没错吧?」 即使八云不把话说破,石井也听懂他想说什么了。 「怎么回事?」 副驾驶座上的后藤回过头来询问八云。 「如果距离实际拍摄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就无法否定影片有可能是造假的。」 「可能是合成影像或cg吗?」 「没错,这几年来科技很进步,只要连上电脑就能对影片进行一些简单的编辑。电视上播出的灵异影片之中,就有不少造假影片参杂在里面。」八云补充说明。 确实,最近光凭一台电脑就能够对影像进行简单的加工。而且水准和过去大相径庭,如果用了cg就更难判断真伪。 石井脑中突然浮现一个疑问。 「请、请问,我可以问一个间魈喁?」 「什么事?」 八云眯起双眼。 经他这么一看,仿佛连心里在想什么都会被他看穿似地,叫人坐立不安。 「请问……照片或影片可以清楚拍到肉眼看不见的幽灵对吧。这是为什么呢?」 「你连这种小事也不懂喔?」 后藤带着嘲弄的意思轻敲了下石井的头。 「后藤刑警,你知道为什么吗?」 「还不就是那个嘛……什么来着的……八云,交给你说明了。」 后藤不负责任的把话锋转到八云身上。 八云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抓了抓头发才开始解说。 「首先,有必要先说明关于死者灵魂的定义。」 「死者灵魂的定义……吗?」 「这不过是我个人的理论,死者的灵魂既不是妖怪也不是新兴的生物,幽灵原本就是人类。」 「你说的没错。」石井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在恐怖片里通常把幽灵描写得跟超越人类智慧的怪异生物一样,不过只要经过仔细思考,诚如八云所言,幽灵原本就是人类。 「即使人类的肉体死亡之后,情感也会残留下来。我认为留下来的思念集合体,就是灵魂的真正面目。」 「思念集合体……吗?」石井反复咀嚼八云所说的话。 如果要石井说明的话或许没有办法,不过感觉上可以理解八云所说的意思。 「只要满足两个条件就能看见死者的灵魂。简单的说,就是发送和接收。」 「发送和接收?」 「没错。发送信号的一方是死者的灵魂,只要他的思念越强烈,就越容易传达到人类身上。道理就跟手机的电波一样。」 「换句话说,如果电波太弱的话就无法传达到人类身上?」 八云心满意足地点头同意石井的话。 「就是这么回事。这套道理也可以用在接收信号的一方,每个人的感受度各有落差,所以有些人看得见,有些人看不见。虽然周围的环境也会造成影响……」 原来如此。发送信号的一方和接收信号的一方,两者的波长必须一致,而且周围的环境符合条件的话,人类的肉眼就能看见死者的灵魂。 这么说来,八云的左眼可以说是超灵敏的接收器吧。 但是,根据方才的说明,依旧无法解释为什么摄影机拍得到幽灵。 八云或许是察觉到石井不安的表情,再次开始进行说明。 「人类的肉眼能够读取电磁波,将颜色和形状等情报传达到脑部。但是,人类能够辨识的波长幅度有限。」 这一点石井也知道。 这就叫做可见光。人类只能辨别特定幅度波长的电磁波,所以人类看不见紫外线和红外线。 但是摄影机就不一样了。人类肉眼看不见电视遥控器发出的红外线,不过,只要透过镜头,就可以看到红色的光线——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因为电磁波波长不同的关系,即便摄影机拍得到,肉眼也看不见,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石井转过头来,带着兴奋的语气说道。八云又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测罢了。」 虽然他嘴巴上是这么说,但八云的表情看来充满了自信。 恐怕,八云的左眼比一般人能够看到范围更宽广的电磁波波长,所以他才看得见死者的灵魂。 不光是八云,每个人能够辨识的波长范围各自不同。 因此有些人容易看见灵魂,有些人很难看见灵魂。基于一样的道理,死者的灵魂也有波长。有些灵魂的波长是人类肉眼容易看见的,有些则刚好相反。 而且,肉眼和摄影机对光的辨别存有落差。正因为有这份落差,摄影机比肉眼更容易捕捉到死者的灵魂。 石井甚至认为只要有八云在,说不定能够用科学来解释幽灵的存在。 石井兴奋到不能自己,此时后藤的拳头落在他的头顶上。 「发什么呆啊!刚刚应该右转吧!」 ——糟糕,开过头了。 石井急忙踩下煞车并回转车子。 车子开进报社的来宾专用停车场,一行人一同下车。 石井在迎宾柜抬传达来意,真琴好像已经先谈好了,他们被带往二楼的会议室。 「石井先生,让你久等了。」 真琴早就在会议室等候,一看到石井整张脸都亮了起来,立刻开口打招呼。 长发绑成一束垂在身后,身穿长裤套装。总觉得她凛然的表情和以前看来有些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妆容的关系吧,她给人的印象变得非常成熟。 「啊,你好,真是久违了。」石井也打招呼回应。 「喔,好久没看到你啦。过得好吗?」 姗姗来迟的后藤,依旧以平常那副大剌剌的样子走进房内。 「嗯,托你的福。」 真琴眯起双眼笑了。她的笑容看起来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没有办法具体说出到底是哪里改变了,或许是半年前发生的案件,让她在心境上产生巨大的变化。 「你好。」 八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进来。 「八云同学你也一起过来啦。」 八云用一个大大的呵欠回复真琴的招呼,迅速坐在离门最近的椅子上。 他仿佛在说客套话就免了,快点开始吧。 后藤也把外套扔在桌子上,坐在八云旁边。 「石井先生也请坐,我已经事先准备好,马上就能看影片了。」 真琴如此说道。她走向放在铁架上的电视,开始操作用线材跟电视连接在一起的家用手持摄影机。 石井依言坐在后藤身旁。 「你说里面拍到的人不是被害者,是真的吗?」 后藤边问边点燃香烟。 「这里禁烟。」 八云指向贴在房间墙壁上的「禁烟」告示。 后藤咂嘴表示不满,勉为其难从外套里拿出携带型烟灰缸,把香烟塞进去。 「关于这个部分,我也想请大家一起确认。」 真琴作出答覆,手持遥控器走到电视前面,关掉会议室的灯光后坐在石井旁边。 「在播放影片之前,请先说明你是怎么拿到这个影片的?」 八云插嘴问道,阻止正要操作遥控器的真琴。 「这是某家影片制作公司拍的影片,是一家替当地电视台制作 第二章 悲壮 1 晴香觉得胸口被揪紧到喘不过气来而睁开双眼。 在一片昏暗中看向天花板。 现在还没天亮的样子—— 明明没有风在吹,粉红色的窗帘却在晃动着。 即使张开双眼依旧喘不过气来,晴香压着胸口翻过身去。 侧躺的时候突然看到放在桌上的手机,绿色灯光一明一灭闪个不停,好像有人打电话过来。 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现在是凌晨四点—— 只要在凌晨醒来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睛香闭上双眼,犹如可以借此斩断不好的记忆。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耳畔传来喃喃低语般的声音。 晴香吓了一大跳,挺起身子。 有道黑影闯进她的视线。 有人站在通往走廊的门前,大概是个男人。 你是谁?从哪里进来的?来做什么的? 疑问接二连三浮现心头,可是却发不出声音,还开始耳鸣起来—— 男人缓缓朝这里接近。 虽然有点朦胧,但终于看见男人的脸了。他的脸色就像陶器一样青到发白,简直就像假人一样面无表情。 「别、别过来。」 晴香好不容易从喉咙挤出这句话。 不过男人仍然继续朝这里接近。晴香紧紧揪住棉被,把整个背都靠在墙上。 男人来到桌前停下脚步。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男人慢慢张开嘴巴,那是仿佛倾诉般的沉稳语气。 冷汗滑落晴香的额头,胸口宛如针剌般在发疼。整个身体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 「冷静一点。」晴香如此说服自己。 总之得先逃出这个房间,晴香一边想着脱逃的方法,一边观察四周。 突然看到桌上摆了一把剪刀。 不需要真的割伤他,只要能够一瞬间吓唬到对方,就有机会逃出房间。只要跑到大街上总会有办法的,接下来只要看准时机就好。 晴香一边用眼睛紧追着剪刀,一边仔细观察男人的动作。 ——我再问一次,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男人开口说话了。 面对什么也不回答的晴香,男人好像有点无奈似地垂下头来。 ——就是现在! 晴香从床上跳下来,俐落地一把捉住桌上的剪刀,朝向男人伸了出去。男人正打算靠近晴香。 「拜托你,别过来。」 声音都变嘶哑了。 拿着剪刀的手不停打颤,心脏狂跳到好像快冲破胸口。 ——拜托,就这样离开吧。 晴香拼命的祈祷好像灵验了,男人放弃似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去。 ——你正在找齐藤八云吧? 「……八云。」 晴香下意识地把话说出口。 为什么这个男人会知道八云的名字?而且他还说到我—— ——我没有办法拯救他。 男人所说的话在晴香的耳畔回响。 「你说拯救……八云出事了吗?」 晴香放开剪刀,用近乎喊叫的声音问道。 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八云的事,又是怎么找到我的,虽然心里有一箩筐的疑问,现在这些事全都无关紧要。 这个男人说得好像八云出了什么事似地。 我想知道,八云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他现在身在何处—— ——他恐怕在长野。 「长野?怎么会在那里?」 ——因为那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什么意思? ——如果不快一点的话,他会…… 在晴香问出答案之前,男人无声无息地举步离去。 「等一下。」 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告诉我八云出了什么事? 晴香连忙追赶男人的身影跑到走廊。 但是,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 2 正当真琴打算出去跑新闻的时候,内线电话响了。 时机抓得十分准确,简直就像在哪里监视她的行动。 真琴穿着外套直接拿起听筒。 「喔,好久不见啦。听说你被踢到企划部门了?」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泷泽的声音。他不客套的说法不带恶意,听起来反而很舒服。 泷泽在半年前的案件发生时,曾经助真琴一臂之力。 对真琴而言那是无法忘怀的案件。当时,泷泽把自己采访搜集的资料全部都交给真琴。 因为比起抢独家新闻,他把踢爆真相摆在第一顺位。他就是这种人。 「好久不见了,被踢走这个说法有语病,我在这里可是过得相当充实呢。」 真琴笑着回答,这不是客套话而是真心话。 「既然还能这么说就搜问题啦。坏过真是可惜,像你这种有胆量的人应该待在报导部门才对。跟你比起来,我们这里的新人……」 泷泽开始碎碎念起来。 报社就是聚集了一堆爱长篇大论的人,毕竟采访就是得想办法把话引出来,这种习惯就是改不掉,根本算是职业病了。 「今天有什么事吗?」真琴打断泷泽的话切入主题。 虽然他们在电话刚接起来时会闲聊几句,不过没有亲近到闲闲没事也会打内线电话聊天。他很明显是有事才打电话过来的。 泷泽说道「对了、对了」好像现在才想起来,先清了一下喉咙,用低沉的语调开始进入正题。 「你认识那个叫后藤的刑警吧?」 「嗯。」 不光是认识,前天才刚见过面呢。 「因为警方那边下了封口令,所以拜托你别把消息传出去。」 「没问题,后藤刑警怎么了吗?」 总觉得胸口骚动不安。 「听说他失踪了。」 「失踪?」 真琴顿时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不禁跟着复述一遍。 简直不像是习惯案件的记者会说的话。 「没错,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他好像在搜查案件的时候下落不明。听说有可能是被谁绑架走了。」 「你说什么?」 真琴惊讶到声音拉高八度。 由于职业的关系,想必有不少人憎恨后藤,他可以说是每天都生活在危险当中。 不过绑架刑警这件事就叫人想不通了,到底为什么有必要做如此高风险的事情?抓刑警当作人质简直是最坏的选择。 再说,后藤那个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有办法绑走的。 既然是在搜查案件时发生的话,那就更不可能了。刑警不会单独采取行动,石井先生应该跟他在一起才对。 ——该不会连他也? 「听说你们认识,所以我想应该跟你说一声。」 龙泽在电话另一端叹了一口气。 他大概是从真琴的反应看出他们很熟识吧。 「请问,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不幸,我得冷静下来,现在不管多微小的情报我都想知道。真琴压抑急躁的情绪,将意识集中在颤抖的喉咙询问道。 「好像是昨天。」 「被绑走的只有后藤刑警吗?」 「现在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绑架,我也不知道他的搭档怎样了。」 「发生地点是在哪里?目前搜查状况如何?」 说不定石井也跟后藤在一起,真琴一想到这点就坐立不安,开始连珠炮问个不停。 「喂,你冷静一点,详情我也不清楚。」 泷泽出言安抚,真琴终于回过神来。用力紧抓听筒的手指都发白了。 「对不起,我……」真琴刻意放松僵硬的双肩。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之后你自己看着办。」 泷泽最后说了这句话,不等真琴回答就挂断电话了。 真琴把听筒放回去以后,依然咀嚼着泷泽的话。他的意思大概是说情报都给你了,接下来你自己去查吧。 首先得确认石井是否平安无事。如果石井没事的话,说不定能从他那里问出什么情报。 真琴从包包里面拿出手机,找出登记在里面的号码拨打出去。 她衷心祈祷,希望他一定要平安无事。 3 石井茫然自失,趴在自己的桌上。 到脸上淋满血的部分他还有记忆。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就完全不记得了。 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倒在庭院里,大概是怕到极点夺门而出了吧。 急急忙忙伸手摸脸,脸上却没有沾到血。 难道那是幻觉吗—— 虽然石井陷入一片混乱,但是马上想起后藤的事,立刻向警署申请支援。 他和后来赶到的警官会合一起搜索案发现场,不过最后终究没有找到后藤。 鉴识组彻夜在案发现场进行搜证,可是什么也查不出来。不,这说法不对。应该说是无法缩小范围才对。 那个地方在网路上似乎是很有名的灵异景点,对那种事很狂热的人似乎曾经频繁出入那里。 虽然搜集到不少指纹和足迹,不过光是要查出那些东西是从何而来,就需要庞大的时间。 方才鉴识组才把后藤的手机和手电筒送回来,那些东西就直接装在塑胶袋里摆在桌上。 那个后藤不可能会失踪。 假设对象不是后藤也罢,正在搜查案件的刑警,留下手机失踪这件事,本身就不自然到了极点。所以十之八九是被某人绑走了吧。 但是为什么要把他绑走?又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没有人会蠢到毫无目的就绑架现任刑警,一定有什么目的才对。 再说,绑架后藤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至少也需要三个人才有办法吧。 还有其他很多事叫人想不通。当时石井守在玄关门前,犯人集团到底要从哪里进去、从哪里出来呢—— 石井抱着乱成一团的脑袋,心浮气躁到马上就要失控大吼了。 ——如果当时我有一起跟过去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后悔的浪潮不断席卷而来,撕裂石井的心。 突然之间门打开了,宫川气势逼人冲向石井而来。 石井震慑于他的魄力之下,不禁站了起来。 「你说清楚啊!」 宫川粗鲁嘶哑的声音震撼了石井的内心深处。 「我、我自己也不、不清楚。」 「不清楚三个字就能带过吗!说啊!发生了什么事!」 宫川一把抓起石井的衣襟。 他额头上的血管全部爆了起来,照这气势看来,如果石井说错话,说不定会直接被掐死。 「我和后藤刑警听说那栋屋子发生了灵异现象……然后,想说或许会有什么线索,昨天我们去了案发现场……」 石井紧张到喉咙都干了,但依旧说明下去。 全身的血液好像发出声音渐渐被抽走了。 「然后呢?」 「啊、是的。后藤刑警进去那栋屋子里面查看,因为等很久他都没有出来,所以我进去里面看看……然后,他就消失了。」 「为什么你没有跟后藤一起进去?」 宫川凶暴的视线贯穿了石井。 「那个……其实是……」 「扭扭捏捏个屁啊!把话说清楚!」 他的怒骂声使石井整个身体都要缩成一团了,额头上汗水直流。 「因为我会怕,所以在外面等!」 「怕?你是说真的吗?」 「是、是的。」 「说怕就可以算了吗!你这蠢蛋!」 宫川用双手使劲把石井推飞。 石井撑不住身子,摇摇晃晃瘫倒在桌上。电话和文书用具全都散落在地板上,啦喀啦的声响。 石井无话可说,只能咬紧双唇盯着地板看。 「那你从昨天到现在都干了些什么?」 宫川把石井一把拉起来,脸贴近到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了。 那双眼底满是猛烈燃烧的怒火。石井再次体会到,无论宫川摆出什么态度,眚内心深处,都把后藤当作自己儿子一样疼爱。 反观我呢—— 石井咒骂自己脆弱的心。 「我待在这里。」 「啥?你说啥?」 宫川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瞪视石井。 「我一直待在这里。」 「你是说从昨天开始,你就只是坐在自己位子上发呆吗?」 石井咬住双唇,紧握拳头。 当他知道后藤没有回家之后就回到警署,接着就像宫川所说,他就只是坐在位子上发呆。 我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不对,不是这样。 光凭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 「说话啊!」 宫川的怒骂声在耳边回响。虽然我装做一副很崇拜后藤的样子,实际上只是攀附他、依赖他、接受他的保护罢了。 「对、对不起。」 说完话的瞬间,宫川一头撞向石井的鼻头。 这股激烈的疼痛使他压住脸缩在地板上。 掉在地板上的眼镜镜片都裂开了,碎得四分五裂。 滴答滴答地鲜血滴落在地板上,里面还参杂泪水。 石井用指尖猛抓地板。 这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后悔。而且因为愤怒,对自己感到愤怒,没打办法饶恕自己,道股愤怒剧烈到让他想抹灭自己的存在。 「后藤的老婆有话要传给你。」 「啊、是的……」 听到出乎意料的这句话,石井禁不住抬起脸。 宫川用简直像在看蛆的眼神俯瞰石井。 「她说,我的丈夫就拜托你了。」 「咦?」 「咦你个头啦!给我听清楚了!这句话不是对我或搜查本部的人说!是特别对你一个人说的!」 「对、对我……」 「你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至今累积在心头的各种情感,突然如喷火般一口气爆发出来。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石井开始泪如雨下。 石井趴在地板上激动地哽咽着。 「有空在这里哭的话,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后藤找出来。要是那家伙出了什么事,我就算死也不原谅你。」 宫川静静地一字一字把话说出口。 在石井心底感觉这句话远比怒骂声来得沉重许多。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我本来就只是个碍手碍脚的累赘,光凭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找出后藤。 石井只能像只乌龟般把身子缩成一团。 4 晴香急忙爬上通往寺庙的坡道。 今天凌晨发生的事不断在脑中反复上演。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拯救八云又是怎么回事?而且他还说八云现在人在长野。 满脑子里尽是疑问团团转个不停。 等到天亮了,晴香立刻赶去八云藏身处「电影研究同好会」查看。 可是,八云不在那里。晴香交给他的门票一样原封不动搁置在书桌上。 这就证明了他没有回来—— 晴香试着打电话到后藤的手机,想说他或许知道些什么吧,电话却没有接通,但是晴香又不知道石井的电话号码。 进村的线索就只剩一个了。 ——那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晴香无法压抑焦躁的心情,加快脚步跑到坡道顶端,潜过前面寺庙的楼门。 穿过铺满细石的庭园,站在位于寺庙占地深处的住持住处前。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调整紊乱的呼吸。 虽然八云平常都住在学校里面,不过他的老家其实是这座寺庙。 一定是我太早妄下结论,八云大概是有什么事回到寺庙老家了。只要我打开这扇门就可以看到八云,然后他又会碎碎念,骂我是「冒失鬼」。 晴香抱着期望按下拉门旁边的门铃。 过了一会儿,八云的舅舅、同时也是拉拔他长大的人——一心出来开门了。 「嗨,是晴香你呀,来得正好。」 身穿僧侣工作服的一心,面露宛如弥勒菩萨的安稳笑容。 一看到那张沉稳的笑脸,好像至今心里担忧的事情全被一吹而散了。 「突然过来打扰实在非常抱歉,其实,那个……」 晴香为冒昧造访而道歉,然后想要说明自己的来意,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你在找八云对吧?」 一心简直就像看穿晴香心底似地开口说道。 ——从这种口气听起来,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八云现在在哪里?」 晴香不禁激动起来,并抓住一心的手腕。 「冷静下来。」 一心碰触晴香的肩膀,用安抚的口吻说道。 「对、对不起。」 晴香终于回过神,放开一心的手腕。 一时之间发生太多事情,我无法保持冷静。实在好丢脸—— 「外面很冷,我们进去谈吧。」 晴香坦率地遵从一心的提议。 一心把晴香带进起居室,隔着暖炉桌和晴香面对面而坐。 「八云在哪里?」 晴香叫住打算起身泡茶的一心。 虽然很感谢他的体贴,但是现在我想要快点知道八云怎么了。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 「咦?」 「其实我也在找八云。」 晴香原本祈祷着八云就待在家里,这份期待却如此轻易地就破灭了。 而且—— 「一心舅舅怎么会在找八云……」 「八云前天突然回来露脸,当时他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很奇怪。」 「怎么回事?!」 「他问起母亲的事情,问我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母亲的事……」 如果八云真的问了这件事,确实显得很不自然。 八云憎恨他的母亲。 他小时候差点被母亲杀了,然后母亲在企图杀害八云失败以后就失踪了,至今依旧音信全无。 母亲为什么想要杀了我呢——八云心里怀抱这个疑问一路走了过来。如果正面去接受思考这件事,恐怕会精神崩溃。 所以八云借由憎恨母亲,保持内心的平衡。 也因为这样,八云不会自己主动谈起母亲的事。当八云谈起母亲的时候,看起来总是很自暴自弃,神经敏感。 「八云他好像很在意差点被杀的那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一心如此说道,眼神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他该不会是想知道……为什么母亲会想要杀掉自己的原因吧?」 晴香把浮现心头的推测说出口。 「其实我也这么认为。」一心点头表示赞同。 八云正在追查母亲的踪迹,所以才会一言不发单独采取行动。 虽然可以接受这个理由,不过这么一来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为什么突然选在现在?」 「我也在想晴香你说不定会知道……」 一心面露苦笑搔着脸颊。 尽管晴香没有确实的根据,心里倒是有个底没错。 「后藤刑警或许知道些什么。」 「后藤老弟啊……」 一心皱起眉头,露出严肃的表情。 「虽然我也不清楚详情,前天后藤大哥来找过八云同学。」 「后藤老弟又拉着八云四处查案了吗……」 一心气馁地垂下肩膀。 刚才打过电话但是却没有接通,不过现在搞不好就打通了。 「我再打一次电话联络看看。」 晴香打电话拨到后藤的手机。 但是这份期待落空了,铃声连响都没响过就直接转到语音信箱。 「不用着急。」 「可是……」 「我们再从头整理一次,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好的。」 晴香紧握住红矿石项链。 这是八云送给她的项链,而且这是八云母亲曾经戴过的—— 「为什么晴香你在找八云呢?」 一心像是讨论事情般开口询问。 晴香有一瞬间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把今天凌晨发生的事说出来。不过心里觉得即便是自己都半信半疑的事,如果对象是一心,应该会相信我说的话。 「今天凌晨突然有个男人闯进我的房间里……」 「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是。」 晴香摇头否认。 「他是来拜访你的吗?」 「不是的,因为窗户没有上锁,所以我猜他大概是从那里进来的。」 「晴香你……」 一心的表情突然变僵硬。 虽然他没有把话说破,但有个男人从窗户闯进独居女性的房间……就算他不说出口我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没事。」 晴香用斩钉截铁的口吻挥去一心所担心的事,大概是看了晴香的反应终于放下心来一心的表情放松了。 正当晴香想要继续往下说明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5 石井紧盯着放在桌上的眼镜。 右边的镜片裂开呈现蜘蛛网状,左边只剩下破碎的镜片勉强黏在眼镜框上。 ——简直就像我的心一样。 石井感到万分羞愧,用力咬聚双唇。 我什么也做不到——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因为有后藤在身边,即使碍手碍脚也能勉强向前进。 要是后藤不在身边的话,我不过是个铁锚,只能往深不可测的海底下沉。 石井认为果然还是应该在上一桩案件的时候就辞去警职。 因为后藤挽留自己而感到高兴,就这样继续留下来当警察。但是,却因此导致这种事情发生。 突如其来敲门声传到耳边,打断了石井的思考。 石井转过头去紧盯门板,但是却不出声回应。他现在谁也不想见,希望对方直接放弃回去。 不过一反石井的心意,门打开了。 「你好。」 听起来是女性的声音。因为没有戴眼镜,视线一片模糊,无法辨识对方是谁。 「我听说后藤刑警的事了。」 这是真琴的声音。 石井虽然一瞬间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知道后藤的事,不过立刻想通了。 她是报社记者,即便警方已经禁止媒体报导,这点情 报她还是可以掌握的。 她是个善体人意的人,想必是很担心这件事,而特别跑来这里看看的吧。不过对现在的石井而言,这份体贴也只会造成困扰罢了。 现在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石井一言不发背对真琴。 「石井先生,你不去找后藤刑警吗?」 尽管真琴话中没有负面的意思,但在石井耳里听来就像是在责备他。 「已经找过了。」 石井趴在桌上捣住耳朵。 好想把全身上下所有的感觉全部切断,就像滚落路旁的碎石般,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好想变成谁也不会理会的存在。 「石井先生。」 真琴伸手碰触石井的肩膀。 「请不要管我了!」 石井站起身来挥开真琴的手。 原以为真琴会放弃转身离去,她却只是静静伫立在那里。没有戴上眼镜的石井,不知道她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只是这样面对着她,就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人有多么凄惨。 ——别再来管我这种没用的废物了。 石井用双手遮掩脸颊。再次坐回椅子上。 「石井先生,去找后藤刑警吧。」真琴向石井搭话。 「做不到,我没有那种能力。」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真琴的话在石井耳里听来分外残酷。 无法寻找后藤的理由说穿了只有一个——因为我是胆小鬼。 「因为做不到所以才说做不到。」 石井也知道自已的声音在发抖。 「你做得到。」 ——别说得那么简单。 「就算要找好了,我要从哪里开始找起?后藤刑警到底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根本一点头绪也没有。」 石井抬起脸来看向真琴。 石井依旧无法辨别她的表情,不过能够深刻感受到她笔直投向自己的视线。 「后藤刑警失踪的事,一定跟这次的案件有关系才对。所以只要着手追查案件,应该就能循线找到后藤刑警。」 真琴用冷静且沉稳的语气分析。 我不是不懂她想要说什么,我也明白寻找后藤的线索只剩下这个,可是—— 「我一个人什么也办不到。」 「你不是一个人。」 「……」 「我也会跟你一起去找后藤刑警。」 真琴如此说道且握住石井的手。石井对女性毫无免疫能力,逃也似地离开真琴。 「石井先生,没问题的,你一定做得到。」 真琴再次用双手包覆握住石井的手,宛如正在表达她的决心。 但是石井不明白为什么真琴要做到这种地步—— 不,不光是真琴,后藤跟八云也是,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抛弃像我这种没用的废物,反而带着我跟他们一起行动,为什么—— 石井的心剧烈动摇着。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我们先解开那段影片的谜团吧。虽然无法保证这么做就能找到后藤刑警,不过眼前我们也只能做这件事了。」 真琴更加用力握紧石井的手,犹如拼命抓住快从悬崖上摔下去的石井。 「……可是,我没有能力解开谜团。」 「我也跟你一样,说不定到最后什么也办不到。可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只留下后悔来得好。」 真琴的话语仿佛千钧重负压在石井的胸口上。 她说得一点也没有错。但是,既然连从哪里开始找起都不知道,早就能够预知最后一定会后悔。 「我还是做不到。」 连我自己都深切感到我是个可耻的男人。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就是这种人。请尽管鄙视我吧。 石井将视线落到脚边。 但是,接下来真琴说出口的话,远远超乎石井的想像。 「石井先生,请你更有自信一点。你没有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么没用。」 我不想听这种安慰。 「光靠我们两个人什么也办不到。」 「光靠我们两个人或许是办不到什么事,不过只要请八云同学帮忙,就能大幅提高成功率。」 只要仰赖他看得见幽灵的特殊体质,和条理分明的思考能力,说不定真能掌握到线索。 从以前到现在也靠他破解了好几桩案件,但是—— 「我们也联络不上八云同学。」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昨天只有后藤和石井两个人前往发生灭门血案的宅邸。 「这样啊。」 「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相较于沮丧的石井,真琴却显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问题的,不是有个人好像会知道八云在哪里吗?」 经真琴这么一说,石井突然想了起来,原来如此—— 「只要问晴香就好……」 「没错。」真琴点头附和。 原来如此,因为心里千头万绪,所以没有想到那里去。 「你知道她的电话吗?」真琴出言询问。 「嗯,我想后藤刑警的手机里面应该有她的号码。」 石井从塑胶袋里面拿出后藤的手机,开机之后搜寻了一下电话簿。 ——找到了。 他在电话簿里面找出小泽晴香这个名字。石井写下号码并拿起听筒。 6 实在是很奇妙的成员—— 晴香看着聚集在一心家的人们,越看越有这种感觉。简直就像主角缺席的连续剧,根本用不着期待收视率。 晴香和一心并肩坐在一起,他们对面的人就是石井和真琴。 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认识八云和后藤之人,不过像这样在当事人不在时聚在一起倒是第一次。 当晴香正在和一心对话时手机响了。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石井。晴香原本期待或许能得到一点线索,没想到却被告知连后藤也下落不明。 于是一心代替困惑不已的晴香,安排好让四位相关者集合在一起。 「那么,我们开始谈吧。」 切入正题的人是一心。 他确实很适合负责主导会谈。很遗憾,其他人都不是具有领导能力的类型。 「后藤老弟从昨天开始就下落不明了,对吧?」 一心将视线投向石井。不知为何他戴着有裂痕的眼镜,仿佛拒绝发言般低垂着头。 「发生什么事了?」 「不、那个,其实是……」 石井满头大汗,压住腹部把身子缩成一团。 「不好意思,由我来说明吧。这次的案件大多是因我而起。」 代替石井开口说话的人是真琴。 「麻烦你了。」 一心出言催促,真琴开始娓娓道来。 「我们正在追查灵异影片的谜团,那是某家影像制作公司拍摄的影片,里面拍到一个女鬼。十五年前在同一个地方发生了一桩惊世骇俗的灭门血案,有四人惨遭杀害,一人下落不明。」 「我也知道那桩灭门血案,前几天警方不是才刚发现逃亡中的嫌犯?」 一心砰地敲了膝头一下。 「没错,就是后藤刑警和石井先生发现了逃亡中的嫌犯。」 「原来如此,所以因为这件事把八云拉去查案了吧。」 一心边说着边面露苦涩的表情。 总觉得一心难得话中带剌。尽管没有把话说白,其实一心不太喜欢老是把八云牵扯到案件里面的后藤。 与其说是彼此合不合得来的话题,倒不如说是出自于担心八云的安危。 「是的。我们也请八云同学看过一次那段灵异影片,不过看完影片之后,他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八云有时候会做这种事。 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八成是掌握到案件的线索了。不过因为八云不喜欢光凭推测下结论,所以他习惯选择一言不发单独行动。 「之后,石井先生和后藤刑警打算靠自己想办法,于是踏进发生灭门血案的那栋屋子里面。然后…!」 「后藤老弟就下落不明了……」 「没错。」真琴点头附和。 晴香听了说明之后,发现一个想不通的地方。 「石井先生,你跟后藤大哥在一起对吧?」 面对晴香的疑问,石井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抬起脸来,他的表情宛如被丢弃的小狗一般。 「不、不是的,其实、我……」 石井满头大汗,讲话开始语无伦次。 「石井先生,没有人在责备你,请你冷静一点把话说出来。」 一心向他投以一如往常的安稳笑容。 「石井先生,没关系的。」 真琴将掌心贴在石井紧握的拳头上朝他倾诉,简直就像位母亲一样。石井稍微冷静一点了,他用力点头之后才开口说话。 「说来丢脸,因为我很害怕,所以在屋子外面等。可是后藤刑警进去里面以后一直都没有出来,我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才进去里面查看。但当时他已经……」 把话说完的同时,石井就像脑袋上挂了个铁锚般低垂着头。 「原来如此。」一心双手抱臂地点点头。 「如果我当时跟后藤刑警一起进去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石井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诚如一心方才所言,晴香无意指责石井。 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话,石井就算再怕,也应该会跟后藤一起进去。 后悔就是这么来的—— 晴香自己也感同身受。要是早知道八云会不见的话,当他打电话过来时,自己应该能为他做些什么的。 「八云和后藤老弟都失踪了,光靠臆测推论可能会很危险,不过我还是认为这两件事应该有关联。」 一心静静地说道。虽然语气不同,但他说话的方式和八云一模一样。 晴香越看越认为,即便他们外显出来的人格特质不一样,其根本的想法、思考方式却十分相似。 「我也这么认为。」真琴出言附和。 晴香也点头表示赞同,只有石井低垂着头,什么也没说。 「再说虽然后藤老弟平常是那副模样,他并不是有勇无谋的男人。既然他会前往案发现场,就算他没有把话说出口,也应该是有什么想法才对。」 听了一心的话,石井猛地抬起脸来。 「怎么了?」 「没事。」 石井左右摆动脖子,再次低垂下头。 一心好像从他的反应里感觉出什么,稍微把眼睛眯了起来,但是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可以让我们看看那段影片吗?」晴香探出身子询问。 「你们肯这么做真是帮了我大忙,可以借用一下电视吗?」 「请随意。」 真琴取得一心的许可,从包包里面拿出摄影机和线材,俐落地开始连接线路。 石井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像公鸡般东张西望环视左右。那想必是十分吓人的影片 吧。 说实话,晴香也不想看可怕的东西,但是如果选择避而不看的话,就无法确认八云的安危。 「准备好了吗?」 真琴连接好线路,缓缓看向每个人的脸询问。 大家一同无言地点了头。 真琴按下播放键,电视上出现了画面。 那是一栋看似教堂的建筑物,然后有个外景主持人跟身穿礼袍的灵媒互相对谈,接下来两个人走进屋子里面。 主持人好像察觉到什么怪现象,面露怯懦的表情环顾四周。 突然间灯光完全熄灭,整个画面陷入一片黑暗。 传出喀答喀答跑来跑去的声音。 怒吼声和惨叫声混在一起。 现场紧迫逼人的气氛直接透过画面传了过来。 瞬间的死寂—— 然后有个女人鲜血淋漓的脸占满了整个画面。 那张脸苦闷至极,甚至让人产生错觉,认为她会挑出电视画面追上来。 尽管没有哀号出声,晴香却吓到捣住嘴巴,身体向后仰。 最终女人的脸消失在一片黑暗中,影片就这样结束了。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八云一定是在这段影片里面感觉到了什么。 说不定看得见死者灵魂的八云,在这段影片里面,感觉到了其他人看不见的什么东西。 晴香再度回想起方才那张女性的面孔。 突然出现在画面上的那张脸,虽然没办法说得很具体,当那张脸出现的瞬间,整个气氛好像都变了,这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原来如此。」 打破沉默的人是一心。 「既然八云看过这段影片,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采取莫名奇妙的行动。」 一心双手抱臂,露出平常不曾见过的锐利眼神,看向电视说道。 「怎么回事?」 晴香无法压抑焦躁的心情急着开口询问。 「这段影片里拍到的幽灵……是我姐姐。」 一心静静地说出这句话,撼动了晴香的内心。 这句话实在叫人震惊。那是一心的姐姐,也就是说她是八云的母亲。 既然如此,诚如一心所言,确实可以解释八云为何采取莫名奇妙的行动。 换句话说,八云看了这段影片之后,开始想要知道自己母亲的事。于是企图独自进行调查。 因为他认为这是私人的事情,所以没有对任何人说出口。 「那个幽灵就是姐姐,也就是说姐姐她已经……」 一心面露扭曲的表情,用宛如快熄灭蜡烛般的微弱声音说道。 接下来的话即便他不说出口大家也明白。假设那真的是幽灵,就代表她早就命丧黄泉了。 恐怕一心内心深处依然相信姐姐还活着吧,结果却透过这种意想不到的形式得知她的死讯。 这实在是太哀伤了—— 「就算她是八云同学的母亲好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栋屋子的影片里面?」 真琴稍微探出身子,提出疑问。 确实可以从这点突破,说不定有办法破解案件的谜团。 晴香十分介意一心会如何推理,将视线瞥了过去。 一心抵着眉间,看似陷入沉思之中。当八云在思考难题之时,也会摆出一样的姿势。他们两个人果然很相像。 最终一心平静地抬起脸来。 那双凤眼深处的眼眸,看来已经做好了某种觉悟。 「请让我谈一下姐姐的事好吗?」 没有人反对一心的意见。 「我的姐姐在二十二年前曾被某个男人绑架监禁。因为姐姐绝口不提,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在那里出了什么事。姐姐在被监禁两个礼拜以后拼命逃了出来,并接受保护。」 「居然发生过这种事……」真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是的,就在那个时候,姐姐肚子里怀了八云。」 晴香胸口 闷到喘不过气来。 经由过去两人之间的对话,晴香大概可以想像八云的身世。不过像这样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倒是第一次。 这个事实一直折磨着八云。 我不是在期待下出生的孩子,而且母亲甚至企图杀了我,我是个不被需要的人。 在八云心底扩散的黑暗—— 八云究竟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在追查母亲的踪迹? 「至今我一直逃避发生在姐姐身上的事。毕竟出了那种事,我觉得只能避而不谈,所以不曾特别问过她。」 没有一个人插嘴,大家静静倾听一心的话。 仔细想想,八云的母亲也是个可怜人,突如其来的不幸打乱了她的人生。 「但是,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逃避罢了。我找借口说因为她很可怜,所以不可以触及这件事,说不定连我自己都在逃避不想从正面面对她。如果当时我能好好面对姐姐的话,也许姐姐就不会想要杀死八云了。也许她就不会失踪,继续走出自己的人生。」 一心把嘴巴抿成一字型,缓缓闭上双眼。 我了解他感到后悔的心情,可是事情不是这样的。晴香把心里想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一心舅舅你没有错。从女性的立场来看,还是不希望别人问这种事,应该会很想忘掉吧。所以……」 晴香把话说到这里时,突然发现视线全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禁整个人僵住了。 一心低声笑了出来。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晴香心里感到不安,回望一心。 「没有,不是那样的。我觉得晴香你真有一套。」 一心双手抱臂地点了点头。 「有一套?」 「没错,怪不得八云被你吃得死死的——」 一心越说我越一头雾水,我可不记得有哪次把八云吃得死死的,一心好像对我有什么奇怪的误会——但是,晴香想不出什么话可以反驳一心。 「总之,晴香你说得没错。现在在这里后悔过去的事也无济于事,重点是接下来要怎么做。」 一心露出严肃的表情。 「是的。」 「接下来只是我的推测。我想这次的案件,应该全部都和十五年前的灭门血案串联在一起。时至今日嫌犯突然现身,姐姐变成幽灵出现在影片里,八云失去踪迹,后藤老弟凭空消失。」 确实没错,这些案件全部都有所关联。 「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找出把这些案件联系起来的线索。」 联系每个案件的线索—— 「你说得对,现在只能这么做了。」 真琴作出答覆表示赞同。 「换句话说,就是再一次从头开始搜集情报,然后把看似有关的项目连系起来吗?」 石井抬起低垂的双眼朝上看向一心,感觉起来非常没有自信。 「石井先生、土方小姐,虽然很麻烦,可以请你们再一次从头开始,把资料重新清查过一遍吗?」 「我明白了。」真琴出言回复。 「我也想到了几条线索,我会先从那里着手查查看。」 一心为这场会谈做了总结,真琴同时站起身来。 「石井先生,我们走吧。」 石井不理会真琴的呼唤,根本不打算起身。 虽然石井原本就是属于比较内向的类型,不过晴香依然觉得这样很不像平常的石井。或许是因为后藤不见了,所以他大受打击吧—— 「石井先生。」 面对真琴的催促,石井将脖子左右摆动。 「做这些事真的有办法找出后藤刑警吗?」 石井喃喃说道,这句话一点干劲也没有。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有股不悦的感觉逐渐在晴香的心中缓缓扩散向外渗出。 「与其我们自己去找,还不如全部交给警方比较好。八云同学的事也是,只要向警方提报失踪的话……」 「每年获报的失踪人口有多少人,其中警方又找出多少人了?再更进一步的说——实际上动员警力进行捜查的案件又有多少件?」 一心提出严苛的质问,反驳石井的负面发言。 虽然晴香也对具体的数字没有概念,不过她十分明白一心想要说的话是什么。 从现状来看,警方不会针对明显与案件无关的失踪人口进行协寻。警力没有充裕到能一一搜寻失踪的人口。 就拿现在眼前的情况来说好了,后藤毕竟是警方的人。至于八云的话,即便提报失踪人口向警方申请协寻,警方也只会把他当作是自愿失踪,随便做些文书处理就结案吧。 「……不过,无论是后藤刑警还是八云同学,都没有人出面要求赎金,所以也算不上是绑架。这么一来,已经……」 石井低垂着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有股沸腾的情感突然从晴香内心深处涌上来。 名井简直就像是在告诉大家,后藤跟八云早就死了,所以干脆放弃挣扎吧。 「你说已经怎么了?」 晴香瞪向石井,连她也知道自己的声音里充满怒意。 「……他们两个人,恐怕……已经太迟了。」 「你说太迟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们恐怕早就死了……」 「为什么你可以随便把这种话说出口?不要擅自他们两个人当作死掉了!」 晴香仿佛要否定石井的话般大喊出声,同时内心紧绷的某种情感突然炸裂开来,顿时泪流满面。 「不、我……」 石井见状也随之动摇,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 晴香继续穷追猛打出言逼问,情绪激动到无法自己。 「石井先生你是说因为他们两个人早就死了,所以干脆放弃算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看着语无伦次的石井,晴香的愤怒更加猛烈燃烧。 「八云直到最后都没有放弃,救了我好几次!所以我也不会放弃!后藤刑警不是也赌上性命保护石井先生好几次吗!可是反观石井先生,为什么你会放弃呢?喂!你说啊!」 晴香奋力大叫到喉咙都在震动。 实在叫人怒不可抑。我还以为我们是同伴,感觉上就像被石井背叛了。 我也明白他们可能已经死了。可是?如果就这么承认他们死了,八云跟后藤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认绝对不要这样!只要还有一点点可能性存在,我就绝对不会放弃! 「晴香,已经够了。石井先生也不是真心这么认为的,但是我们有必要先做好觉悟。」 一心轻轻碰触晴香的肩膀。 在这瞬间晴香的身体再也撑不下去了,崩溃似地攀住一心哽咽起来。 认绝对不要八云他消失——绝对不要! 财什么一言不发从我面前消失呢? 最讨厌你了! 行一次就好,我好想再见你一面—— 晴香放纵涌上心头的情感,靠在一心的胸前不断哭泣。 7 石井被真琴带离现场,逃也似地回到车内。 尽管坐在驾驶座上,也犹如在作梦般踩不到地面,根本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心仪的女性对自己说的话,比任何字眼都更加深刻地剌进心内。仿佛在伤口上洒盐,胸口感到剌痛发麻。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居然说了这么过分的话。 石井心中的自我厌恶不断沸腾,这股愤怒从头到脚贯 穿了整个身体。 晴香说得没错,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后藤在帮我。反观我在后藤陷入危机之时,不光是愣在那里什么也不做,甚至打从一开始就说做不到直接撒手放弃。 ——不可饶恕!连我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有股想要破坏一切的冲动驱使石井,他不停用自己的脑袋撞击方向盘。 「哇啊啊啊!」 大声吼叫到喉咙都快要扯破了。 他的呼吸紊乱急促。 眼泪和鼻涕滴滴答答掉落在方向盘上。 ——我是多么可耻的男人。 明明还是个大学生的晴香都这么努力,我却胆小地躲在自己的壳里面。 呆呆巴望着有人会伸出援手。 停在原地什么都不做,等于自己亲手将可能性化为零。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就不可以选择放弃。 「石井先生,你还好吗?」真琴从副驾驶座向他递出手帕。 石井越看越认为,虽然真琴平常不太把感情表现出来,不过她内心深处确实非常温柔,懂得体贴别人、为别人着想。 虽然直到方才心里还觉得她的好意很恼人,不过现在这份温柔真叫人万分感谢。 石井没有收下她递出的手帕,用西装袖口擦干眼泪。 正因为她的温柔令人感谢,所以更不能依赖这份温柔,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要用自己的双脚前进。 「我没事。」 石井吸了吸鼻子,定睛看向真琴。 石井强烈地感受到,即便自己有多么凄惨落魄,都不能选择逃避。 「或许我说这种话你会生气,但我想石井先生你只是没有自信罢了。」 真琴犹如在自言自语。 这句话唤醒了石井沉睡的记忆。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中学生,当时我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漫画家。 父亲得知这件事之后,仿佛凶神恶煞般闯进我的房间,把我拼命画出来的漫画原稿,全部揉成一团扔进垃圾袋里。 我甚至没有出手阻止他,只是默默看着他粉碎一切。 ——少做无聊的白日梦了,不会秤枰自己的斤两啊! 父亲不断重复说着这句话。 父亲身为一位严厉的警官,或许他无法理解我的梦想。 不,他之所以会说那句话,说不定正是因为他平日早就看过许多梦想破碎、坠落深渊的人。 父亲蔑视我的梦想,亲手把它一把捏碎。 他也不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采取这种行动,同样的事情从我小时候就一直不断反复发生。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变成一个否定自我、害怕被骂、不敢把自己想法说出口的人。 这种情况不光是发生在家里面,即便在学校的时候也一样。大家都骂我「眼镜猴」,甚至曾经遭受霸凌。 诚如父亲所言,既然我是个凡人,就没有能力办得到什么特别的事。所以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最终我以高中发生的某桩案件为契机,以当上员警作为目标。 父亲好像因此感到心满意足了,可是—— 「父亲……不,我一直都错了。」 但这也不过是在无意识间,把责任推卸到父亲身上罢了。 既然什么都还没有去做,又怎么会知道办不到?现在正是非得相信自己的能力、采取行动的时刻。 「现在不是停下脚步的时候!」石井抬起脸来大喊。 总觉得脑袋深处至今从来没有用过的回路,终于开始运作了。 ——我做得到。不,是非得去做不可。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激烈的亢奋感涌上心头,从以前到现在从来不曾发生过这种情况。 「我一定会找出他们两个人。」 石井面向真琴如此宣告。 「这个气势就对了。」真琴面露微笑。 「后藤刑警,请你等我,我一定会把你找出来。」 石井心中萌生的决心,替摇摆不定的心灵,扎下了稳固的根基。 8 不知道究竟哭了多久—— 晴香犹如孩子般完全没有顾虑到旁人,一个劲儿地哭个不停。 八云消失了。光是想到这件事,不可言喻的悲伤波浪就反复拍打在身上。当我失去双胞胎姐姐的时候,也曾经品尝过相同的悲伤。 八云不仅只是个朋友而已。 姐姐过世以后,晴香的心里就破了一个大洞,而将这份空虚填补起来的人正是八云。 ——八云是我的另外一半。如果失去他的话,我整个人都会支离破碎。 「冷静下来了吗?」 晴香闻声抬起脸来,随即看见一心安稳的脸庞。 「对不起。」 晴香连忙擦干泪水并低头致歉,然后重新坐好。 「你不用在意,可是待会要记得跟石井先生道歉,他也不是有恶意才说那些话的。」 一心用沉稳的语气说道,并将手放在晴香的肩头上。 他说得没错,虽然当时我情绪很激动,但是我对石井说了非常过分的话。 石井一定也因为后藤不见而满怀不安深陷痛苦之中,可是我却把自己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发泄在他身上。 「好的,我会这么做的。」 一心听了晴香的回复,看似满意地点了点头。 经一心这么一看,就觉得全部都获得原谅了,真不可思议。 弥勒菩萨被奉为拯救众生的佛。晴香觉得一心不光是外表长得像弥勒菩萨,连内在也跟弥勒菩萨一模一样。 「话说回来,八云实在有必要改一改自己的想法。」 一心摩娑下巴,感慨万千地开口。 「怎么说?」 晴香不明白一心话中的涵义。 「因为曾经遭遇过那种事,八云一直认为没有任何人会关爱他。由于他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意义,有时候会像这样不太重视自己的生命,不经深思熟虑就采取轻率的行动。」 晴香也对一心的意见十分认同。 八云有时候真的很乱来,几乎让人觉得他根本不顾自身的安危,自己心甘情愿往里面一头栽进去。 正因为他拥有看得见死者灵魂的特殊体质,所以他比一般人还要更加重视别人的生命,但是他却不如此看待自己的生命。 甚至让人认为——他自愿找死。 「我也这么觉得。」 晴香把心里想的话直接说出口。一心嗯了好几声,不断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呀,这里可是有两个人担心八云的安危,痛苦到心如刀割呢。真希望八云对这件事有点自觉。」 一心打从心底高兴地笑了。 晴香也同意一心的想法。无论别人怎么说,对于一心和晴香而言,八云都是烙印在他们心头上、无比重要的存在,其他人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 「不知八云他是否平安无事?」 晴香紧绷的情绪一松懈下来,立刻将梗在胸口上的不安一吐为快。 至今晴香一直刻意不把这句话说出口,想借此压抑这份不安。 「我也不知道。八云他或许只是单独追查母亲的踪迹,可能我们刚好没办法联络上他而已;不过也有可能是在途中被卷进什么案件里面。」 「我明白。」 「无论如何,现在只能相信他了。」 一心突然像个浑身放松的孩子般笑了。 现在确实是只能相信他了,不过—— 「有没有什么事是我也做得到的?」 晴香终究无法忍受只是默默等待而什么都不做。 「当然有。」 一心似乎正在等晴香说这句话,用力点了头。 「请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才好?」 「欸,你先别急。在那之前。我想先让晴香了解一点关于我姐姐的事。」 ——八云的母亲。 晴香几乎完全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唯一知道的事实就只有她企图动手杀了八云。不过这也不过是她曾经做过的一件事,不能光凭这件事就断定整个人的一切。 说到底,为什么八云的母亲会萌生想要杀害幼小八云的念头? 晴香心里也期望能知道会是什么理由。 「好。」 一心大概是察觉到晴香的心情了,开始娓娓道来。 「或许听起来很像是在袒护自己人,不过姐姐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因为我们彼此之间岁数差了很多,所以她很照顾我。」 晴香听着一心所说的话,脑海里又再次浮现她那张表情苦闷、鲜血淋漓的脸。 ——不行,不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晴香挥去脑中的印象,专心倾听一心的话语。 「因为姐姐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所以精神上不太坚强也是事实。就算碰上什么痛苦的事,她也会选择一个人独自烦恼。」 一心双手交叉胸前遥望向远方,仿佛追溯着记忆的丝线。 晴香也把心态摆正,把她看作是一心的姐姐,而不是企图亲手杀害八云的女人。 「那椿案件是在我读高中时发生的,我放学一回家就看到父母因为联络不上姐姐而乱成一团。」 「有向警方通报吗?」 「我们马上联络警方申请协寻,不过警方只是做了简单的讯问就没有下文了。」 一心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看得出来他正在拼命压抑感情。 晴香想起方才一心对石井先生所说的话。 如果是在明显与案件无关的情况下失踪的话,警方不会动员协寻。恐怕一心早就亲身体验过这件事了吧。 「结果我们只能走遍整个镇上四处问人,即便到现在我也都还觉得,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做得更多呢?」 一心轻轻叹了一口气,看起来相当后悔莫及的样子。 不过,要是说到当时的一心是否还能做到什么的话,应该也是无能为力吧。 「在两个礼拜后有人发现了姐姐,她在长野县的山路里面旁徨失措,恰巧有人路过救了她。」 「长野县……」 晴香对一心所说的地名做出敏感的反应。 「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 「那里是我的故乡!」 「这样啊,晴香你是从长野来的……」 一心意味深长地眯起双眼。 「是的,而且今天凌晨见到的男人也说八云现在人在长野县,该不会……」 说不定有什么关联。 「原来如此,或许有什么关联。」 看来一心也抱持相同的意见。 「请问你知道那是在长野县的什么地方吗?」 「长野县的户隐。」 「户隐?你是说真的吗!」晴香不禁亢奋地大叫出声。 「应该没错。」一心用清晰的口吻回复。 ——这真是惊人的巧合。 「我的老家就在长野县的户隐。」 「你说什么!」 就连一心也吓了一大跳,两眼圆睁。 晴香自己也兴奋到心脏狂跳个不停。晴香有种感觉,他正在呼唤我。 一心有好一阵子仰望天花板,仿佛在沉思些什么,然后好像想起什么似地,忽地眯起双眼。 「我要请教一个很冒昧的问题,晴香你确实是姓小泽对吧?」 「是的。」 「这样啊……你的母亲……该不会就叫做惠子吧?」 「咦?」 ——为什么一心会知道我妈的名字? 至今我还不曾跟八云提过母亲的名字,更别提是一心了。晴香脑中混乱到好像快昏倒了。 「就是惠子没错吧。」一心又重复确认了一次。 晴香的喉咙都干到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这样啊,居然有这种巧合。不,应该说是必然吧。不管怎么说,简直就像是命中注定的。」 一心如此喃喃自语且站起身来。 晴香觉得好像被晾在一旁了,她抬起脸来看向一心的脸寻求答覆。 「你在这里等下。」 一心没有回复晴香的疑问,直接走出房间。 留在原地的晴香,只能置身在巨大的疑问中静静等待。 9 石井回到警署,立刻举步前往刑事课的搜查总部。 一进去里面,搜查人员们一起狠狠瞪视石井。 ——你来干嘛。 身经百战的士兵们,视线里面带有责骂的意味。 不过现在不是在这种地方退缩的时候,即便别人再怎么蔑视指责,他都非得为了找出后藤继续向前进。 石井做好觉悟,笔直走向位于搜查总部最里面的刑事课长宫川桌前。 「找到后藤了吗?」 石井一站在桌前,宫川立刻散发敌意问道。 感觉宛如有把刀子贴在脖子上,换作是平常的石井,早就吓到卷起尾巴逃之夭夭了。不过,今天可不同了。 「还没。」 「那你在这里干嘛。」 宫川低沉的嘶哑声,煽动石井心中的恐惧感。 背上一口气冒出冷汗,但尽管如此,石井依旧不逃开,从正面面对宫川。 「今天来是有事要相求!」 石井从丹田大声喊了出来,激励自己不要在气势上输了。 「干嘛。」 「请你让我看看关于武田俊介案件的调查报告和相关资料。」 「办不到,为什么你需要那种东西?」 宫川转动椅子朝向侧面,表达强烈的拒绝。 「为了找出后藤刑警,无论如何都需要那些东西,拜托你了。」 石井弯下腰,头低到都快要撞上桌子了。 「就是因为你插手侵犯别人的地盘,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针对石井的叫骂声,同时有股表示附和的嘲笑声响遍整个搜查总部。 即便如此,石井仍旧继续低头请求。 不管别人说我什么都无所谓,我才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困难就屈服。我已经不是从前的石井雄太郎了。只要可以救出后藤,不管什么事我都愿意做。耻辱跟面子又算什么。 「拜托你了!」石井再次大喊。 「不行!我是叫你去找后藤,可没有叫你插手多余的事!」 宫川转过身来面对他,敲响桌子大声骂出来。 石井不仅不感到害怕,甚至抬起脸来直直盯着宫川的脸。现场充满犹如火花四射的紧张感。 「我的目的是找出后藤刑警,并不打算妨碍搜查行动。」 「既然如此……」 「可是为了要找出后藤刑警的下落,无论如何都有必要,再一次从头开始清查那桩案件。」 「你在那里晃来晃去就是碍事!不管你这种小角色低头多少次,不行就是不行!」 宫川再次一拳敲在桌子上。 还是不行吗?要说服这个人果真不容易。石井心中不由得感到沮丧。 但是我不能放弃 ,既然从正面提出要求无法获得许可,那把资料偷出来就好了。要是形迹败露的话,想必会惩以免职处分吧,不过后藤的命是无可取代的。 「我明白了,失陪。」 石井再次向宫川低头致意,转身离去。 搜查人员们投以怜悯的视线,但不可思议的是我丝毫不以为意。石井切身体会到,原来走在自己相信的路上是这种感觉。 「石井!」 正当石井打算跨出脚步的时候,宫川出声叫住他。 「什么事?」 宫川看向转过身来的石井,照样抱着胳膊,宛如在思考什么。 「既然你闲到有空插手跟你无关的案件,我干脆派工作给你好了。」 「工作……吗?」 现在应该做的事是找出后藤,没有时间做其他的工作。宫川应该也明白这点才对。 石井无法揣测宫川的真正用意。 「四楼的厕所挺脏的,你去扫干净!」 宫川话一说完,整个搜查总部里的人全部哄堂大笑起来。 就连石井也对这句话感到愤怒。 宫川难道不担心后藤的安危吗——? 之前在房里斥责石井是废物的人正是宫川,不过他现在居然说这种话,实在叫人费解。 石井满怀悔恨,用力握紧拳头直到指甲深陷肉里。 「尤其是最后面的那间厕所,马桶水箱后面特别脏。一小时以后我会过去检查,你要好好干。」 宫川如此补充说明,然后猛地吊起左眉,嘴角流露些许笑意。 石井看到他的表情就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 ——这样啊,原来如此。 我居然有一瞬间怀疑他,真是惭愧。 「我明白了,我会诚心诚意地打扫厕所。」 石井向宫川敬礼表示回复,大步走出搜查总部。 10 为什么一心会知道我妈的名字呢—— 这个疑问在晴香的脑中团团转个不停。 一心说这一切都是必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让你久等了」。 一心回到起居室,手上拿着一个细长的白色信封。 外观看来似乎是有点旧的东西,信封的颜色都褪色了。 那个信封里面装有疑问的解答吗——相较于仓皇失措的晴香,一心显得十分沉着。他喊了声哎呦喂呀后就盘腿坐下来。 「请问……」晴香忍不住探出身子。 「别着急,我会依序说明。」 诚如一心所言,着急也无济于事。 尽管心里明白这个道理,身体却不由自主做出反应。晴香把手贴在胸口上,缓缓吐一口气。 一心轻轻把信封放在桌上,上面写着收信人是「齐藤梓小姐」。 「梓」这就是八云母亲的名字—— 「就如同我方才所说的,姐姐下落不明的那段时间,被人监禁在长野县户隐的某栋山庄里面。」 晴香的故乡户隐位于盛行滑雪和登山的山岳地带,附近建了不少栋山庄。 而且那些山庄几乎只有在旺季时才会有人使用,在淡季时根本一个人也没有,就是这么寂寥的地方。这里可以说是最适合用来避人耳目、监禁人质的地方。 「姐姐看准男人监视松懈的时机,从那栋山庄里面逃了出来。她穿越树林爬下山,终于走到大街上求助。」 晴香的脑中下意识浮现一名女性脱逃的身影。 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清楚,同时惊胆颤害怕男人从后面追赶上来,精神状态必十分紧绷吧。 光是想像就叫人胸口喘不过气来。 「当时恰巧有个当地人路过救了姐姐。」 「那就是……」 该不会——有个想法在晴香的心底扩散开来。 「或许是因为那个人年龄相仿吧,她非常担心姐姐的事。即便在案件发生之后,她们依旧透过信件频繁互相联系。」 晴香两眼圆睁,紧紧盯向一心的脸。 「姐姐失踪的时候,她把东西全部都处理掉了,只剩下这封信还留在信箱里面。想必是在她失踪以后才送到的信吧。而且,寄来这封信的人,就是在那桩案件发生之时救了姐姐的人。」 就是这封信。一心把信封翻过来,上面写着寄信人的名字。 ——小泽惠子。 「这不是真的吧……」晴香不禁惊叫出声。 偏向左上有棱有角的文字,这确实是母亲写的字没错。 虽然话说到一半就多少有猜到一点,不过像这样把事实摆在眼前一看,她还是震惊到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这种反应究竟是出自于怎样的情感,连晴香自己也不懂。 「妈……」 晴香拿起信封低语。 「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因缘,不管我再怎么想,八云和晴香你都是命中注定会相遇的。」 或许是这样没错。各种错纵复杂的情感涌上晴香的心头,眼角不禁热了起来。 八云和晴香的相遇一点都不具戏剧性。 一开始只是以灵异现象为契机,让晴香造访八云的房间。 不过如今回头想想,晴香认为这也是打从一开始早就注定好的事情。 在连当事人都还不知道的时候,两个人的人生已经连系在一起,然后仿佛互相吸引般地相遇了。 「我想要拜托晴香你做的事,就是找出写这封信的人,不过看来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 一心有点腼腆地搔搔头笑了出来。 「就是说啊。」晴香盯着信封看。 只要问过惠子,或许就能知道梓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会想要杀害八云。 不仅如此,甚至可以知道梓失踪的理由和地点,还可以同时掌握寻找八云下落的线索。 晴香想到这里,突然察觉某件事。 「你没有把信打开来看吗?」 信封仔细地用胶水黏了起来,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正确的说法或许是……我没有办法打开来看。」 一心难为情地垂下双眼。 「没办法打开来看?」 「只要有心的话,我也能打开信封找出寄信人,问她关于姐姐的事。但是,我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 只要看过写在这封信里面的内容,应该就有线索可以寻找梓的下落。既然如此,为何不打开来看呢?晴香直接把疑问说了出来。 「因为姐姐她企图杀害八云。」 ——心静静地说出这句话,形成巨大的冲击震撼晴香胸口。 假设姐姐只是下落不明的话,他应该会打开信封寻找梓吧。 但是,梓却企图杀害自己的孩子八云,而且在杀人未遂后下落不明。 「如果我找到姐姐的话,她应该会被冠上杀人未遂的罪名。而且我只要一想到当姐姐回来时,八云会有什么反应……」 ——就害怕到不能自己。 一心使劲吸了鼻子,用手指擦拭眼角。 八云憎恨梓,借由憎恨她保持精神上的平衡。要是他憎恨的梓回来出现在他的面前——光是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确实叫人感到害怕。 尽管一心没有把话说出口,晴香也可以想像一心的心中有多么痛苦纠葛。烦恼苦思到最后,才选择等待她吧。 但是—— 「或许她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所以才会想要杀害八云。」 「如果原因就是因为他的眼睛是红色的话呢?」 一心这句话让晴香顿时血色尽 第三章 思慕 1 发现武田俊介的行踪了—— 宫川在接近中午的时猴接获报告,立刻移动到无线电对讲机前下达指令。 「快报告状况!」 宫川朝无线电对讲机怒吼,留在搜查总部里的其他搜查人员们也都赶了过来。 整个刑事课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新井在案发现场旁边的大楼后面目撃到嫌犯,我们正在追踪他。」 回复宫川的人是在现场进行指挥的队长清水。 清水等人在后藤他们目击到武田的废弃大楼附近进行侦讯搜查,然后刚好发现他的踪迹。 「已经确认是武田本人没错吗?」 「不,还没有百分之百确定……」含糊不清地回复使宫川焦躁不已。 「还有其他人亲眼目击到他吗?」 「没有,只有新井一个人而已。」 「附近难道没有其他搜查人员吗?」 「因为他是在去小便的时候碰巧发现的……」 实在是有够模棱两可。算了,现在还是先专心逮到武田再说。 宫川切换心情重整态势。 「人力配置呢?」 「我们推测他现在正沿着三丁目的县道北上潜逃中,我和内藤追在新井的后面支援他。」 宫川用指尖追溯桌上放大的地图。 在这栋大楼附近目击到嫌犯,他进入县道直接向北逃逸——要是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逮到他。 「我马上加派后援。」 宫川指向地图打出暗号,围在桌子附近的四位搜查人员立刻跑出搜查总部。 只要抢先绕到他前面堵住他的路,就可以确实地逮到人。 「绝对不放过你。」宫川使劲咬紧牙根。 「我们就快要会合了。」清水用无线电对讲机通报。 ——终于可以逮捕武田了。 长达十五年的孽缘终于可以做个了结。这么一想,宫川的情绪不禁高昂起来。 四周一片死寂—— 或许可以在后援警力抵达之前就逮捕武田。 宫川紧张到流出一背冷汗。 「我是清水。」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困惑,宫川的胸口开始騒动不安。 「怎么了?」 「不……其实是……」 「干嘛!快说啊!」宫川大声怒吼。 「我们追丢了……」 「追丢了?」 「实在万分抱歉。」 「混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可不是在玩捉迷藏!」 宫川愤怒到脑袋都要像气球般爆炸了。 「快说明现状!」 「这……追踪他的新井说,他突然消失了……」 这句话对宫川而已简直是火上浇油。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居然找这种无聊的借口! 「现在马上给我滚回来!」 即便通话结束之后,宫川仍旧怒不可抑。 他一把抓起身旁的椅子,用尽全力朝向窗外砸了出去。 2 石井离开畠的医院,把车开进警署的停车场。 他关上引擎,轻轻把身体靠在椅背上。 从昨晚开始就不眠不休四处奔走,关节都吱吱作响了。身体简直像老人般沉重,好像就要直接陷入梦乡了。 可是现在没空休息,只要搜救行动进行得越慢,后藤的生存率就越低。还有很多要做的事堆积如山。 石井勉强驱动身体,开门下车。 从畠那里问到十分耐人寻味的消息,问题是要如何利用这条线索去分析案情。 如果像无头苍蝇一样盲目进行搜查,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像八云那架构出某种程度的假设,然后逐一去验证的方式是最快的作法。 但是我还没有架构出最关键的假设。 有股无力感缓缓侵蚀身体。 「快动脑筋啊,石井雄太郎。」 当石井出言激励自己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是石井。」 「你、你好,我是真琴。」 真琴似乎正在走动,可以听得到喀答喀答带有韵律感的脚步声。 「真琴小姐,有什么事?」 「石井先生听起来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真琴说完这句话以后笑了。 即使她这么说,石井本人倒是没有感觉到有哪里不一样。 「是吗?」 「嗯,简直跟昨天判若两人。」 真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顶多是做好觉悟而已。先别谈这些了—— 「有什么事吗?」 「啊,对了。其实我在调查灭门血案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 对于走到死胡同的石井而言,道很有可能会是一线生机。 「是关于打电话报警的a子小姐所说的证词。」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不,说可疑也不太对,我现在没办法说明给你听。石井先生,现在你在哪里?」 「我才刚回到警署。」 「太好了,其实我也快到警署了,我们直接见面谈吧?」 ——快到警署了? 石井转过头去,眼睛看向正门,马上发现拿着手机的真琴。 「啊,我看到你了。」 石井挂断电话,向真琴挥手。 真琴也看到石井,面带笑容跑了过来。 啪哩! 空中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怎么回事啊——石井抬头仰望天空。 有张椅子掉了下来,为什么椅子会—— 椅子直接撞撃在一头雾水的石井脸上。 鼻血瞬间漫天飞舞。 3 晴香在长野站下车。 穿过剪票口,一走到车站前的环形交叉口后,立刻听到一声喇叭短鸣。惠子从白色休旅车的车窗探出身子朝这里挥手。 我明明没有对她说明来龙去脉,她依然配合女儿的任性请求,亲自来这里接我。晴香万分钦佩母亲的宽大为怀。 晴香小跑步到车旁,坐进副驾驶座。 「欢迎回来。」 晴香无法直视用温柔嗓音搭话的惠子脸庞。 「我回来了。」 惠子用力捏了低头回复的晴香脸颊。 「等等、妈我好痛。」 惠子不理会挣扎抵抗的晴香,一脸开心地加强力道捏着她的脸颊。 ——好痛、痛死了。 晴香拼抵抗,终于逃离惠子的魔掌。 「拜托,你突然道样是做什么啊?」 晴香按着脸颊大声抗议,惠子见状笑了出来。 「很好很好,既然你还这么有精神就没问题了。」 惠子拍拍晴香的肩膀,拉开手煞车启动车子。 她一定很担心我吧,因为我只要一陷入烦恼就会马上表现出来。就像对母亲撒谎的时样,晴香的胸口痛了起来。 「晴香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找出梓呢?」 惠子一边开车,一边对晴香使眼色。 经她这么一问,晴香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不过还是非说不可。 「我跟你说过,我跟梓小姐的儿子八云读同一所大学吧?」 「嗯,你有说过。八云他是个怎样的孩子?」 毕竟他是十五年来音信全无的朋友小孩,她当然会对他很有兴趣。 「就算你问我他是怎样的人……」 晴香顿时语塞,要用一句话形容八云实在太难了。 「长得帅吗?」 她明明都快要五十岁了,还是跟爱追求潮流的少女没两样。 「嗯,算是帅的吧。」 「虽然只看过他小时候的照片,不过我觉得他长大一定会很帅。他像杰尼斯里面的谁呀?」 「为什么要扯到杰尼斯?」 「因为说到帅哥就是杰尼斯啊,韩流可不行,完美过头反而叫人没办法喜欢。」 看着仿佛少女般嬉闹的惠子,晴香不禁难为情起来。 可以的话,真希望自己的母亲喜欢石原军团那种比较酷的类型。 「杰尼斯里面找不到跟他很像的人。」 惠子看着出言否定的晴香,捣住嘴巴笑出来。 「欸,我可以用直觉猜猜看吗?」 「什么?」 「晴香你正在寻找梓的理由。」 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惠子看起来真的十分开心。 在晴香开口答覆之前,惠子自顾自地开始说起来。 「晴香跟八云爱得死去活来,誓言要结婚了。」 「你在说什么啊?」 晴香发出强烈的抗议,可是惠子根本充耳不闻。 「欸,先听我说嘛。你们为了要跟八云的母亲报告这件事,才会寻找梓的下落择没错吧?」 望向也要有个限度吧。 虽然是自己的母亲,但实在是傻眼到叫人无话可说。晴香的头渐渐痛了起来。 「怎么可能发生那种事啊!」 晴香用愤怒的口吻说道,可是惠子根本不为所动。 简直就像在跟另一个八云说话一样。 「不过,你很喜欢对吧?」 「什么?」 「你喜欢八云啊。」 惠子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的贼笑。 「我最讨厌他了,那家伙实在有够惹人厌。」 晴香本来没有打算回答的,却不小心脱口而出。 「哎呀,是这样吗?」 「没错。他个性别扭得要死,老是把我当笨蛋耍着玩。他还对我说『拜托你分清楚自己到底是迟钝还是愚蠢』耶。之前发生过更过分的事,他把我一把丢到游泳池里面呢。」 晴香用客观的角度分析从自己嘴里接二连三讲出来的话。 越是把话说出口,心里越觉得空虚。简直就像在谈论已经消失不见的人般—— 虽然我一路忍到现在,心里却有种想法不断膨胀——我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了。 「什么嘛,瞧你这不是喜欢他吗?」 惠子摆出受不了的样子说道。 「我不是说我最讨厌他了吗!」 晴香吼了起来,声音大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为什么要这么意气用事呢? 晴香找不到答案。 「这样啊……」 惠子喃喃低语,把车开到路边关上引擎。 从旁穿梭而过的车声,听起来格外嘈杂。 晴香紧握拳头放在膝上,惠子把手贴了过来,她的手好温暖。 晴香体会到母亲是会无条件接受自己的人,安心的同时神经也松懈了下来,没有办法继续压抑感情。 「那种家伙,我讨厌死他了。因为他什么都不说就消失了,你不觉得很过分吗?我明明那么信任八云,八云却总是一个人孤伶伶的。就算没有我,他也无所谓……」 双眼本来应该是紧闭的,眼泪却不断从里面流出来。 ——我觉得好不甘心。 晴香终于察觉了,八云他什么都不说就一个人消失了,她实在好不甘心。 我和八云之间的距离比我自己心里所想的还要更远、更远。他的失踪逼得我不得不直接面对这个事实。 「八云他去找自己母亲了,对吧?」 惠子一把搂住晴香的肩膀。 晴香放松力气,将身体靠在惠子的胸前点头。 「然后你为了找出八云,所以才要找梓,对吧?」 晴香又点了一次头。 「说不定八云他已经死了。」 晴香用力握紧惠子的手。 「你在说什么啊,就是因为还没有放弃,所以才会来这里找他啊。」 晴香任由惠子轻抚背部,嗅着母亲身上的味道。 好温暖—— 本来独自不安到快要四分五裂了,这种情绪也逐渐缓和下来。 ——我不会放弃,我一定要找出八云,然后狠狠赏他一拳。 晴香依偎在惠子胸前,重新下定决心。 4 石井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向真琴借来镜子仔细查看。 龟裂的眼镜,鼻子贴着纱布,有股鼻子被往上撞的疼痛感,让眉头整个皱了起来,就连自己也觉得这张脸实在很凄惨。 「你真的没事吗?还是去一下医院……」 真琴面露困惑的表情询问。 「我没事。」 石井把镜子还给真琴,现在我的脸怎样都无所谓。 「为什么椅子会突然掉下来呢?」 真琴把镜子收进包包里,十分困惑地说道。 关于这点石井也搞不懂。虽然这个谜团是挺耐人寻味的,但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在意这种事。 「先别谈这些了,真琴小姐你查出什么了吗?」 石井忍耐疼痛把话切入正题。 尽管真琴依旧一脸担心,还是勉为其难地摊开手册。 「其实我今天才刚去见过向警方报案的a小姐,她就住在警署附近。」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在警署前面打电话过来,但是—— 「为什么要去见a子小姐?」 面对石井的疑问,真琴瞬间露出犹豫的表情,舔了一下嘴唇才继续往下说。 「其实她的证词有点前后矛盾。」 「矛盾?」 「没错。根据她的证词,她是在案发当日晚上九点左右,正在看连戏剧的时候,听到隔壁邻居家里传出惨叫声。」 「调查报告上面确实记录着报案时间是午夜零点……」 石井插嘴说道。 「问题就出在这里。她坚称是在晚上九点向警方通报的,不过实际上警方接获通报的时间却是午夜零点……」 「假设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就是在听到惨叫声后,过了三个小时才向警方报案。」 时间上的落差—— 石井翻阅从宫川那里借来的调查报告,找出记录a子小姐证词的页面,用手指点在上面阅读内容。 上面记载的时间依然是午夜零点七分。 ——不,不对。 这是经过更正的时间。先前有个时间被划上两条线,旁边还盖上指印。那个被划掉的时间正是晚上九点十分。 「因为警方指出她的证词前后矛盾,所以最后她更改了证词,说不定是自己记错了,其实当时应该是午夜零点。」 「更改证词……」 「可是,今天我跟她对谈的时候,感觉上她直到现在还是对这件事存疑。」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石井太过兴奋不禁站了起来。a子小姐的证词跟畠的验尸结果一样,其中都存有时间上的落差。 「石井先生,你怎么了?」真琴目瞪口呆地看向石井。 「没有啦,其实我今天早上刚好听过类似的话。」 「类似的话?」 「没错,法医畠先生在写解剖报告的时候,原本推测死亡时间是 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可是因为警方指出死亡时间和报案时间互相矛盾,只好把验尸报告扩大解释,将死亡时间更改成午夜零点左右。」 真琴似乎严于理解状祝,用手撝住惊讶张大的嘴巴。 石井兴奋到几乎快要飞起来了。 「这件事已经无庸置疑了,他们应该是在比物业零点还要更早的时问之前遭到杀害。」 很有可能是晚上九点以后—— 「但是这么一来,报案时间跟刑警的证词又该怎么解释?再说假设遇害时间真的出错状况又有什么不同呢?」 真琴所言甚是,假设遇害时间确实有落差,对案情也没什么重大的影响。 ——不对,等等。 石井再次仔细用指尖追溯搜查资料。 他立刻找到想要找的地方了,就是武田在案发当日的行动记录。 虽然无法从他本人口中亲自问出证词,但警方从他身边的人取证,整理出他当天的行动。 「就是这个!」石井欢欣鼓舞地敲响桌子。 「怎么了?」真琴一脸担心窥探石井的表情。 我并不是发疯了。 「请看看这里。」 石井指出有问题的地方,把资料亮给真琴看。 真琴窥探资料以后,表情越来越僵硬,然后两眼圆睁看向石井的脸。 「就是这么回事。在这篇证词里面,武田以前的同事c先生说,直到九点左右他都跟武田在一起,当时武田还说出『我要去跟胜明做个了结』这句话。」 「换句话说……」 「没错。假设事实诚如报案者a子小姐的证词,她是在九点以后听到惨叫声的话,这么一来武田就有不在场证明。」 石井明明自信满满地说出推理,真琴却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她的表情十分复杂,仿佛像是吃到卖相好看但味道却很糟糕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时间会产生落差呢?为什么a子小姐在听到惨叫声以后,拖了三个小时才向警方通报呢?」 真琴的质疑一点也没错。 晚上九点或午夜零点,无论选择哪一个时间当作案发时间,仍旧不合逻辑。 反倒是依照当初警方所判断的,a子小姐搞错时间,扩大解释验尸结果,整件事才说得通。 不过,还可以从其他角度切入。 「会不会有可能是某人为了陷害武田,故意在犯案时间上造假?」 「你的意思是说a子小姐也是共犯吗?」 「没错,她为了袒护真凶,所以做出伪证。」 ——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不过,那样不是很奇怪吗?」真琴马上否定这个说法。 「很奇怪?」 「因为a子小姐的证词本来就是晚上九点,是警方后来硬逼她更改证词说是午夜零时。」 话这么说来也没错。不管哪一个才是正确的犯案时间,a子小姐是共犯这个说法都讲不通。 真琴继续追击抱头苦思的石井。 「而且还有一位刑警曾经在案发现场撞见犯人。如此一来,捏造犯案时间这个假设就更奇怪了。」 真琴所言甚是。 既然已经做好捏造犯案时间的准备,犯人却留在案发现场,不就徒劳无功了吗? 石井的推理又回到原点,他意气消沉、垂头丧气地整理资料。脑袋好沉重,总觉得心浮气躁的,好想要抽根烟。 「我也觉得a子小姐的证词很不自然,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出更进一步的解释。」 「就是说啊。」 「如果采用a子小姐的证词,那么她就是在晚上九点以后听到惨叫声,然后失去意识将近三个小时,自己也没有察觉这件事就直接打电话向警方通报了。」 失去意识——吗!? 石井的脑中发出喀嚓的声响,齿轮终于咬合起来了。 至今所浏览过的各种情报,逐渐在脑中组合起来,引导出一个推论。 ——居然有这种事,原来是这样吗!? 「真琴小姐!你简直是天才!」 石井兴奋之余探出身体,抓住真琴的肩膀剧烈晃动。 要是方才架构出来的推论没错的话,这下事态就严重了。 「请、请问,石井先生,怎么了吗?」 真琴用好像看到什么恶心东西的眼神望向石井。 请你别露出那种表情,因为—— 「我破解这次案件的谜团了!」 石井高声喊叫。 5 户隐荞麦麺店「小泽」就是晴香的老家。 车子才刚停在店面后面的停车场,父亲一裕已经站在迎院前面等待。 他穿着围裙,像鸵鸟般拉长脖子东张西望。他似乎是感觉到女儿突然回到家乡,大概是有什么事吧。 明明他心里介意得很。即便晴香拎着行李下车,他也不打算靠过去。虽然有一箩筐问题想要问,可是却说不出口,他就是那种人。 「我回来了。」 晴香走到一裕面前主动搭话。 「喔,回来啦。」 一裕粗声粗气简单回应一句,就直接躲进店里面了。 果然全天下的父亲都怕女儿—— 「真是的,干嘛要逃啊。」 惠子摆出受不了的模样说道,从厨房后门走进家里。 晴香也跟在母亲身后。 爬上玄关旁边的楼梯,拉开纸门进入房内。 这是个有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里面只放了书桌和衣柜,看起来十分煞风景。 尽管如此,自己的老家依然叫人安心。晴香觉得心中一直怀抱的疲倦和不安,好像稍微缓和了一些。 放下包包拿起衣架挂好外套,坐在榻榻米上面。 「让你久等了。」惠子走进房间来。 她手上拿着一束用橡皮筋绑起来的信封,那是八云母亲寄来的信。 惠子坐在晴香的对面,递出整束信封。 「数量还不少呢。」 「对呀,不是因为她碰上那种案件所以才同情她。该怎么说呢,我跟梓就是很合得来。」 惠子用感慨万千的口吻说道。 这种感觉晴香也懂。如果只是因为案件为契机而相遇的话,彼此之间也不会长久持续来往。 晴香跟八云也跟他们的母亲一样。无论是在什么形式下相遇的,最后还是得看彼此合不合得来。 「所以呢,我也可以了解为什么你会被八云吸引。」 惠子如此说道。经她郑重其事这么一说,反而觉得不太想承认。 「我就说不是那样了。」 「刚刚还在那里哇哇大哭的。还有脸说喔。」 睛子用手肘碰了晴香的手腕一下,然后笑出声来。 很遗憾的,倾向没办法反驳这件事。 「好啦好啦,别为那点小事闹脾气了。不是得快点找出八云吗?」 「嗯。」晴香将心情切换过来。 诚如惠子所言,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我跟你说过梓有男朋友吧?」惠子开口说道。 晴香也认为从她的男朋友开始查起是很好的想法。 既然梓有男朋友的话,只要能找出那个人,就很有可能得知梓的下落。 「嗯,是哪一封信呢……」 惠子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打开信封逐一确认。 突然有个疑问浮现晴香的脑中。 「妈。」 「什么事?」 「为什么妈没有试着去找梓小姐呢 ?」 惠子的手停了下来。 ——我怎么这样。 把话说出口以后,晴香才反省自己讲话太口无遮拦。惠子当然一定有想过要去找梓我说这句话只不过是让她感到后悔罢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梓居然被逼到走投无路,企图亲手杀害自己的儿子。」 惠子流露出哀伤的眼神,用诚恳的口吻回答晴香。 「说得也是。」 「因为她说她快要结婚了,我想说像我这种知道她往事的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对她实在不好,所以选择放弃。因此我反而没有想过要去找她,虽然心里有点寂寞,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晴香也可以理解惠子的心情。 假设梓不曾对未婚夫提过自己的往事,那么她会考虑疏远过去往来的朋友,也不是什么不自然的事。 「对不起,我问了不该问的事面」 「没关系啦,再说八云他不是跑去找自己母亲了吗?」 「大概吧。」 「换句话说,只要找到八云,说不定我也能见到梓呢。」 惠子一脸开心地笑了。 ——或许梓小姐早就已经过世了。 晴香没有勇气把这件事告诉惠子。 但是惠子看了一言不发的晴香,好像立刻猜到了,懊悔不已地咬紧下唇。 「妈妈我也想知道。」 「你也想知道?」 「没错,为什么梓会企图杀害八云呢?父母亲杀害自己的小孩,这可是非比寻常的事。我想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的理由,才会导致她这么做。」 惠子一边说着,一边浮现苦涩的表情。她也跟一心一样左右为难吧。 或许八云他正在寻找的,不光是母亲的下落,他同时也想要找出母亲基于什么理由企图杀害自己。 晴香突然这么觉得。 「哎呀,你看看我的手都停下来了,真是坏习惯,得快点找出来才行。」 惠子吸了吸鼻子,继续动手确认信封的内容。惠子能够迅速切换心情,这正是她厉害的地方。 当年双胞胎姐姐过世的时候,最先露出笑容的人也是惠子。 她并非已挥别悲伤,而是因为顾虑到晴香的心情才这么做。 晴香本来就对姐姐绫香怀有自卑感,而且绫香死亡的原因又出自于晴香—— 只要越是表现出悲伤,就会越加折磨晴香。惠子心里很明白这个道理。 「晴香!你看这个!」 惠子兴奋地递出一封信和一张照片。 晴香接过照片观看。 有个一岁左右的小孩睡在坐垫上,他嘴里含着右手拇指,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肤色白晰,简直就像女孩子一样。 「这该不会是?」 「没错,就是八云,很可爱吧。」 晴香不禁眉开眼笑了起来。 连想都没想过居然可以看到八云小时候的照片。他的脸颊就像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的,表情也不像现在那般严峻。 原来八云也有过这种时期呀,跟他本人的印象差太多了。 晴香同时把信纸拿起来阅读。 〈八云也一岁了,只要我不在身边他就会马上大哭,这么爱撒娇真叫人头疼……〉 晴香立刻有种感觉——根本完全不一样。 这封信里的内容和晴香原本对梓的印象简直大相径庭。即便是这么简短的句子,也感觉得到她对儿子满怀的关爱。 但是晴香对梓的印象,只有她杀害八云未遂之后下落不明的事实。 因为这段往事的冲撃性太过强烈,所以就严重左右了她的形象。 或许八云他自己也是如此。 亲生母亲掐着自己的脖子——会不会是这个强烈的记忆,冲淡了其他所有的问忆呢? 「找到了,就是这张,他们三个人一起拍的照片。」 正当晴香拿着照片和信件沉思的时候,惠子终于找出那张照片了。 惠子手持照片,眯起双眼用缅怀的眼神眺望。 ——我想快点看到。 这股冲动驱使晴香立刻移动到惠子身旁窥探照片。 这张照片是在某座湖旁边拍的。 站在中间的人应该是八云吧,既然这是十五年前的照片,他当时大概是六岁。这时候八云还挺矮的,好像因为阳光太强烈的关系,让他眯起双眼。 站在左边的人是梓,细长凤眼配上端正五官,是个非常漂亮的人。 虽然她看起来似乎带有一丝阴霾,不过这点反而使她显得更具魅力。 八云他长得很像妈妈。 然后旁边站的人,是原本应该会成为八云继父的人—— 「啊!」 晴香惊讶到呼吸差点都停住了。 「怎么了?」 「我看过这个人。」 ——他恐怕在长野。 他就是昨天凌晨出现在晴香房里的男人。 晴香马上拿出手机。 6 石井送走真琴以后,拿起内线电话打给宫川。 虽然直接去找他面对面谈也可以,不过昨天石井已经切身体会到刑事课对他的反感。频繁露脸剌激他们实在不太好。 「我是宫川。」 宫川的声音明显地很不爽。 「我是石井。」 「是你啊……」 「百忙之中实在是非常抱歉,关于那件灭门血案,我有点事想要请教。」 「查出什么了吗?」 宫川的语气突然低沉下来,他大概是在提防身边的搜査人员吧。 「还没有办法脱得很确定。」 即便投过听筒也感觉得出来他好像在抱怨说:既然如此你还打电话过来干嘛。 换作是平常的石井,早就承受不了这种压力,马上道歉并切断电话。不过现在可不同了。 「但是,我掌握到一条重要的线索。为了能继续追查下去,有件事非得向你确认不可。」 「什么事?」 一阵沉默之后,宫川开口问道。 「十五年前的灭门血案,除了武田之外还有其他嫌犯吗?如果有的话,我想要看一下相关资料。」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宫川从丹田一口气爆发大吼出来。 因为声音实在太大了,石井不禁把听筒从耳边拉开。 「无论如何我都需要这份资料。」 「事到如今干嘛又回去挖那些东西,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宫川压低声音再次问道。 大概是刚才大吼大叫,引来旁人注目了吧。 「就算你这么问我……如果要说明的话会很花时间,不过我可以肯定的说,这是跟搜寻后藤刑警有关的事。」 宫川没有答覆。 只能听到在一片静默中不断重复的呼吸声。 「拜托,请你相信我。」 石井祈祷般地低下头来。 「有空的话我会过去,你给我等着。」 「实在非常谢谢!」 在石井把话说完之前,电话就切断了。他紧绷的双肩突然失去力气,把身体靠在椅背上。 虽然我叫宫川相信我,可是我的推理真的没错吗? 老实说石井心里依然存有犹豫,要是我的推理出错就无法找出后藤。 但是,尽管如此也只能选择相信,赌上微小的可能性。 放在西装暗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一下荧幕,是晴香打来的电话。 昨天发生的事掠 过石井脑海,他犹豫着要不要接电话。 ——不行,我不能卡在这种地方,不然又会陷入以前的模式。 石井重整心情后接起电话。 「让你久等了,我是石井。」 「石井先生,有件事想拜托你调查。」 石井本来打算开口道歉,晴香却劈头就开始说话。石井彻底错失时机。 而且晴香的语气,仿佛已经忘记在一心家发生过的事了。 「有事要我查?」 「是的,我现在马上寄电子邮件把某人的照片寄给你,请你帮我查查看他是什么人。」 晴香速度飞快说个不停。 ——找人。 我想八成是跟这次案件有关的人吧,不过光凭一张照片找人其实是很困难的事。先别管有没有空找人,总之先看看照片吧。 另外除了照片以外,还得看有没有其他的情报,或许这方面只要请真琴帮忙就有办法。 「你要查的是什么人?」 「八云母亲的男朋友。」 八云母亲已经变成幽灵被拍进那段影片里,虽然不知道她在案件里扮演什么角色,想必应该有所关联才对。 既然是八云母亲的男朋友,很可能手中握有什么新情报。 「我明白了,我会尽量查查看。现在我就把信箱告诉你,请你把照片寄到那里。还有,请你尽量多找出一些关于那个人的情报。」 在那之后,石井确认过自己的电子邮件再告知晴香。 「我马上寄信给你。」 「不好意思……」石井叫住打算切断电话的晴香。 「昨天实在是非常抱歉。」 石井停住呼吸,深深低下头来。 一阵沉默降临—— 石井默默等待晴香开口,他已经做好不管晴香要怎么骂都没关系的觉悟。 「我才要说对不起,我对石井先生说了很过分的话。」 晴香说的话和石井原本想像的简直天差地远。 ——她愿意原谅我这种人吗? 石井兴奋到情绪激昂了起来。 「当时我一定是有哪根筋不对劲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亲手把八云同学跟后藤刑警救出来!」 「好!」 晴香用肯定的语气回复。 石井仔细咀嚼这份喜悦,闭上双眼想像晴香微笑的身影,不禁傻笑了起来。 糟糕,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石井回过神来,打开笔记型电脑。 因为型号老旧,开机需要花上整整一分钟。 连上网路打开邮件软体,确认新邮件。 她好像是用手机寄信的,电子邮件已经寄到了。 标题是「就是这个人」,内文写着「前几天我看过这个人,但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情报未免也太少了,光凭这点资讯连要从哪里开始找起都不知道。虽然不是完全做不到,但是得花费相当多的时间。 打开附加档案的圆片看看。 大概是用手机翻拍的照片吧,影像小到难以辨别,石井试着把照片扩大直到占满整个荧幕。 「这、这个男人是……」 石井惊讶到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这个男人是武田俊介—— 石井立刻抓起手机,找出晴香的号码拨打电话。 7 真琴在区隔开来的接待包厢内,和一位姓林的催眠心理治疗师见面。 他没有打领带,身穿一席休间西装,虽然身材修长、体格结实,却拥有一种不带给对方压力的气氛。 感觉上他的姿态很柔软,十分擅长倾听别人说话。 就算真琴所说的话有多么异想天开,他也依旧仔细聆听。 话虽如此,实际上这些话全部都不是出自于真琴的想法。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从头到尾都是石井推理出来的。 即便是真琴,当她听到这项推理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因为她觉得这个想法未免太脱离现实了。 「原来如此,你说的话我都听懂了。」 真琴把话说完以后,林一语不发思考了好一阵子,然后一边摩娑双手一边开始切入正题。 「首先,你说的事情到底办不办得到,答案是只要满足几个条件就有可能办得到。」 「咦?有可能办得到吗?」真琴不禁站起身子。 举竞她对石讲的推理有所存疑,所以惊讶的感觉也更强烈。 「欸,请先冷静下来。」 林出言安抚,真琴满脸通红重新坐回椅子上。林等真琴坐定以后才开口说话。 「想出这种方法的人实在很聪明,他充分理解催眠暗示的特色,非常有效率地使用催眠。」 林浮现苦笑如此说道。 「特色?」 「没错,一般大众通常对催眠有很大的误解。实际上催眠暗示没有那么方便,可以随心所欲的操纵别人。」 「你的意思是?」 「顶多只能依照本人的意志让他采取行动,没有办法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真琴也知道催眠暗示无法随心所欲操纵别人。 电视上常常出现只要一弹指,被催眠的人马上就会睡着,完全服从催眠师的话采取行动,说到底那不过是场表演罢了。 但是如此一来,方才说的话就前后矛盾了。 「可是你刚才说那个方法是有可能实现的,难道那样不算是操纵别人吗?」 「有点不一样。就算我对你下暗示,命令你醒来后杀人,也绝对不会成功。」 「为什么?」 「因为本人的道德观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催眠绝对无法令命人做出违反自己道德观的行动。」 真琴点头附和,说到这里她还听得懂。 即便身处于催眠状态之下,也不代表那个人的人格整个都消失了。所以就算硬逼对方服从,还是没办法叫他做出他不愿意做的事。 「催眠暗示只能用在当事者道德观允许的范围之内。」 就这个道理来看,这次的圈套不是直接下令要别人动手杀人,而是在道德观可以允许的范围之内。但是—— 「这么一来,只要是道德观可以允许的话,就什么都可以叫他做吗?」 对于真琴的发问,林双手抱臂,用低沉声音反驳。 「那也不对。下暗示的作法是要说服本人的意志,诱导他去采取行动。」 「是这样啊。」 「不是命令,而是诱导……重点就在这里。例如说我想要对你下暗示,让你的手举不起来,你觉得应该要怎么说才好?」 林非常擅长说明,连真琴也听得懂。 「直接说你的手会不起来,也不会成功。要说你都手覌在挂了铁锚,是个很大又很重的铁锚。不管你力量有多大都拿不起来的铁锚。要像这样子让你具体想像一个情境才行。」 编出一个理由说服大脑,然后借由想像诱导行动。 「换句话说,就是有人在那里下了催眠暗示罗?」 「没必要这么做。」林斩钉截铁地回答。 「就算从很远的地方也可以下暗示吗?」 「跟你说得有点不一样。催眠暗示是事先给你一个契机,在事发之前就对你下好暗示了。」 「喔……」 还是叫人无法想像。 「举例来说,事先对你下好暗示,当你听到闹钟铃声就会想要转来转去。即使当时下暗示的人不在那个地方,可是当你听到闹钟铃声时,就会不由自主地转来转去!」、 可是林说过,就算身上被下了 催眠暗示,在催眠途中人还是有意识的。 这么一来就代表被催眠的人会记得自己被催眠了。 「如果被下暗示的人记得自己被催眠了,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真琴直接把心里的疑问提出来。 「你说得没错,所以要完成整个催眠暗示,还有一个重点。」 林竖起食指。 「什么重点?」 「同时下暗示要你忘记自己被催眠了,这就叫做催眠后遗忘症。」 「催眠后遗忘症吗?」 「没错,换句话说,在催眠状态之下人是有意识的。所以即使你诱导他,他也会记得这些事是别人叫他做的。但是这么一来就没有意义了,所以要事先下好暗示,让他醒来以后忘掉在催眠途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听着林的说明,真琴同时感觉到心脏正在狂跳个不停。 「这种事有可能办得到吗?」 「嗯,有可能办得到。」 这么一来推理就得到证实了,真琴有种笃定的感觉。 先撇开真相到底是怎样,如果要说石井的推理有没有可能办得到的话,答案是有可能办得到。 但是,一想到这是有可能的,那就实在—— 「很恐怖呢。」 真琴不禁脱口而出。 运今一贯沉稳的林,第一次浮现险峻表情。 「对不起。」 真琴坦率地为自己的不当发言道歉。 「不,没关系。但是请你别误会,催眠暗示本身没有错,问题是出在使用方式上。」 「使用方式……」 「没错。像我们催眠心理治疗师,是为了治疗心灵才使用催眠暗示。治愈本人在不知不觉之间怀抱的心理创伤,让他们抛开精神上的压力获得解脱。请你不要把所有使用催眠暗示的人都当作罪犯。」 林说得一点也没错。 他们是为了治愈人的心灵才学习催眠暗示这种方法,而不是企图把这项技术活用在犯罪上。 「外科医师也适用于相同的道理,他们的工作就是拿着手术刀治疗人的身体。但是如果他们手上的手术刀被拿来犯罪,就因此指责手术刀不好,则是错误的想法。问题全部都出在使用的人身上。」 真琴后悔自己说了肤浅的话,再次深深低头致歉。 挑出一个被拿来滥用的例子就否定一切,是错误的想法。即使是医院开出的药物,如果被拿来滥用就会变成毒药。 而且这次的案件是重叠许多偶然才会成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办到。 虽然真琴一开始心里依旧存疑,但是现在她已经认同石井的推理,确信十五年前的灭门血案,真凶其实另有其人 8 晴香听到石井告知照片里的男性是什么人时,震惊到愣了好一阵子。 八云恐怕打从一开始就察觉全部的真相了。 那段影片拍到之人是自己的母亲,然后拍摄地点曾经发生过灭门血案,那桩案件的嫌犯就是原本应该成为自己继父的人—— 晴香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的地方,不过是八云的起点而已。 晴香心中不禁万念俱灰。照这种速度来看,不管过多久都追不上八云的脚步。 「怎么了?」 惠子出声搭话,晴香终于回过神来。 「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做武田俊介。」晴香指向照片说道。 惠子似乎没有发现事态严重,只是短短回答一句「是喔」。 「武田俊介就是十五年前那桩灭门血案的嫌犯,他现在正在逃亡中……」 「咦?」 惠子好像终于搞清楚情况,从晴香手里一把抢过照片,把照片贴到鼻子前定睛凝视。 就算近看远看也不会改变事实,不过晴香可以了解惠子采取这种行动的心情。 难以置信,不想相信。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梓背负的命运有多么坎坷—— 某一天突然被绑架监禁,遭受暴力对待,肉体和精神都受了伤,甚至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怀孕了。 尽管如此,她仍然振作起来,拼命想要活下去。 然后她终于找到愿意支持自己的伴侣,正打算步上崭新人生时,她的伴侣却成为灭门血案的犯人,遭到警方追缉。 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她一定不断如此祈祷着。可是,现实不由分说摆在眼前。 残酷到无与伦比的现实—— 如果换作是我站在她的立场,甚至会放弃活下去吧。 「没想到他会是……」 惠子甩了甩头,表示她不能理解眼前的状况。 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晴香对他的印象也是这样。而且,还有其他事情无法解释清楚。 既然武田是灭门血案的嫌犯,警方正在追缉他,为什么却没有着手搜查梓的下落呢—— 再怎么说都应该会发现她的存在才对。 「妈,你知道武田先生跟梓小姐是怎么认识的吗?」 「我知道,她写信告诉我决定要结婚的时候,我好开心。当时我有打电话给她。」 惠子的眼神遥望远处,轻轻地笑了。 大概是唤醒当时的心情了吧。能够像这样跟某人一起分享心情,实在是非常美好的事。 「他是报社记者,当梓跟八云在公园时,他上前搭话问说可以替他们拍张照片吗?这就是他们认识的契机。」 「原来如此……」 晴香想像在公园游玩的梓和八云。 当时他们两个人会是什么表情呢——既然都有人要拍他们的照片了,想必一定是笑容满面吧。 「他们特别合得来的样子,相遇一个月就决定要结婚了。」 「一个月!」晴香的声音不禁拉高八度。 某人拖了一年以上都还无法传达心意,两者可真是天差地别。 虽然速度确实是很快,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实际上就是有这种人。不是只有相识的时间长久,才能霞两人之间有牵绅。 然而正是因为他们相识的时间太短,所以才会决定隐瞒旁人交往吧。 因此一心对此一无所知,警方当然也不会察觉。 换句话说,梓第一个把结婚的消息告诉惠子,而非弟弟一心。 这就足以证明梓是多么信赖惠子。 既然如此就更叫人想不通了。为什么梓在被逼到走投无路、动手杀害自己儿子之前,没有想过要跟惠子商量呢? 这么一来,说不定她原来根本没想过要杀害八云。 还是因为很信赖惠子,所以才更说不出口吗? ——不对,不是这样。 晴香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9 宫川溜出搜查总部,拉开位于走廊最深处、厕所对面的「特殊悬案搜查室」门扉。 一进到房里,正在用手机讲电话的石井说了声「待会再打给你」就切断电话,迅速站起身来。 「你先坐下。」 宫川把话说完,就在石井对面后藤的位子上坐下。 「对你提出无理的请求,实在非常抱歉。」 石井低头致歉,难得老实地坐下了。 ——短短几天表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宫川从正面看向石井的脸,感慨万千地想着。 直到昨天我还以为他是只会哭的懦夫,或许这次案件能引导出他沉睡已久的才能也说不定。 话说回来,他鼻子上的纱布是怎么来的? 「你的鼻子怎么了?」 「啊,这个啊。说出来你 大概也不会相信,突然有张椅子从天而降。」 ——糟糕,是我害的。 「啊,你真倒霉。」 宫川想说没必要特地跑出来自首,随便把话带了过去。 石井用垂涎的视线看向宫川。 那副眼神仿佛在说快点把资料交出来。不过,不能不先弄清他的用意就把东西交出去。 「这桩案件的真凶早就确定了,为什么你会需要嫌犯酩酊的资料?」 宫川用锐利眼神瞪了回去。 「因为真凶可能另有其人。」 虽然曾经从后藤那里听说过他妄想得很严重,没想到居然到这种地步—— 宫川傻眼到都懒得生气了。 「毫无根据就少说无聊话。」 「根据的话我有。」 宫川本来打算一句话堵住他的嘴,石井却探出身子,投以带有挑战性的视线。既然这个胆小鬼都把话说成这样了,说不定其中确实有什么,宫川的想法动摇了。 「你说说看。」 「好的。刚刚我才接到电话报告,说是已经向专家确认过了。」 石井一脸愉快地笑颜逐开,宛如收到玩具的小孩般。 「什么的专家?」 「催眠专家。」 看来这家伙果然妄想得很严重。 「少说傻话了,你该不会打算说犯人是利用催眠杀人的吧?」 面对宫川的冷言冷语,石井却毫不胆怯。他的自信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利用催眠杀人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你说的话前后矛盾啊。」 「灭门血案的重点就在于十五年前的证词。」 石井用指尖扶正眼镜,高声宣言后开始说明。 「a子小姐向警方通报的时间是午夜零点,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但是实际上a子小姐听到惨叫的时间,其实是在三个小时以前,也就是晚上九点。」 「调查报告上面写的明明是午夜零点吧。」宫川出言吐嘈。 「你说得没错,不过a子小姐一开始的证词是晚上九点。」 石井在桌上摊开宫川交给他的调查报告影本,指向一行文字。 确实诚如石井所言,上面原本写的是晚上九点,后来又更改成午夜零点。 「你自己把话说出来都不觉得奇怪吗?照你的推理来说,她听到惨叫的时候是晚上九点,马上向警方通报的时间却是午夜零点。难道她是用飞鸽传书喔?」 面对宫川的揶揄,石井捧腹大笑了起来。 简直像是被当作白痴般地叫人火大,宫川还是先拼命忍住了。 「飞鸽传书这个说法很有趣,但很遗憾,并不是这么回事。」 「又有哪里不对了?」 「换句话说,a子小姐在晚上九点听到惨叫声,之后某人诱导她陷入深沉的催眠状态中。」 ——你是说真的吗? 宫川用力瞪了过来,石井不予理会继续往下说。 「然后,犯人对她下了某种暗示,要她在三个小时以后醒来向警方通报。因为a子小姐陷入催眠状态的那三个小时,记忆全都被抹灭了,所以她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是在听到惨叫以后立刻打电话。」 「说穿了这都只是你的妄想吧。」 「这不是我的妄想。刚才我也说过了,我已经跟专家确认过了,现在我所说的圏套是有可能实现的。」 ——是这样吗? 假设石井说的话没有错,至今一直梗在心头上的时间差就能一口气破解了,但是—— 「那种事真的有可能办得到吗?」 「只要再加上催眠后遗忘症就有可能办得到,先让人陷入深沉的催眠状态,接着再对他下暗示,忘记自己曾经被催眠过的事。」 叫人摸不着头绪。 「听不懂。」 「例如当你昏倒之后睁开眼睛的当下,对你而言全部都只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但是实际上时间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就跟这种感觉很类似。」 宫川也亲身体验过这种感觉。 十五年前的那一天,宫川头部遭人殴打,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虽然对他而言只是一瞬间的事,实际上时间已经经过了六个小时。 「但是验尸报告又要怎么解释?死亡时间应该是午夜零点左右没错。」 「这点我也跟畠先生确认过了,最后写在验尸报告上的死亡时间,是配合案发现场的状况决定的。那个死亡时间是鉴于案发现场的状况,经过扩大解释之后才写出来的。」 「你说什么……」 「换句话说,根据畠先生的看法,遗体的死亡时间是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 宫川也跟着兴奋起来,忍不住站起身子。 「为什么有必要干这种麻烦事?」 「错开犯案时间,替真凶制造不在场证明。」 假设石井说的方法有可能实现,而且实际上当时的状况就是那样的话,这可以说是完美伪造了不在场证明。 不过,有件事宫川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当时第一个赶到案发现场的人是我,我在那里撞见了犯人。既然他早就计划好要伪造不在场证明,犯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这不是讲不通吗。」 石井眯起眼镜深处的双眼。 「只是一个假设,万一你碰到的人其实不是真凶呢?」 宫川本来打算出言反驳石井的话,却一时语塞。 他额头渗出冷汗,不知道有多少年不曾流出这种叫人反感的汗水了。 当时宫川的头部遭人殴打,因此昏迷不醒。 所以宫川也没办法清楚想起犯人的长相,但是唯独当初感受到的恐惧渗透了整个身体。 他本能地感觉他撞见的男人并非武田。 因为武田他是人类,或许具有憎恨或愤怒这类的情感。不过宫川亲眼所见的案发现场,却连一丝一毫的情感也没有。 只有压倒性的恶意。虽然他不信神,但如果要做个比喻的话,那无疑是出自恶魔之手。 「宫川课长,可以请你让我看资料吗?」 宫川在出言答覆之前就把资料递给石井。 在警方确定武田是犯人之前,嫌犯名单上还有另外两个人,这份资料上记载着他们的来历。 石井马上开始浏览资料。 那桩灭门血案因为错纵复杂的状况纠结在一起,导致警方误判犯案时间。 造成这种局面的其中一个原因,居然是我自己的证词—— 宫川觉得脚下的地面好像逐渐崩溃碎裂。 如果石井说的话是事实,那么长达十五年以来我都在追查毫无关系的人。 不过,实在叫人想不通。为什么武田没有随同警方一起回到警署协助侦办呢? 因为他没有随同警方一起回到警署协助侦办,反而选择逃亡。这就是警方断定武田为真凶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石井突然大吼大叫蹦蹦跳个不停。 「给我冷静下来!」 面对宫川的怒吼,石井依旧笑容满面。 「叫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呢,我终于找出真凶了。」 「你说啥!」 难道嫌犯名单上的两个人其中之一就是真凶吗?不过他是凭什么根据如此断言?在宫川提出质疑之前,石井随即翻身拔腿狂奔。 「你要上哪去!」 「当然是去进行搜查。」石井一边回头一边开口。 然后跌倒—— 10 晴香再次看 向照片。 ——不管再如何思考,还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八云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尽管我察觉到他的异状却没办法问出口,说不定当时早就已经太晚了。 眼角逐渐热了起来,泪腺堆满泪水。不行,要是让眼泪掉下来的话,好像就再也见不到八云了。 晴香咬紧双唇,用双手紧握红矿石项链。 ——我不能放弃。 晴香如此鞭策濒临崩溃的心。 我应该看漏了什么地方才对,某个非常重要的事—— 「晴香,你说过你见到武田先生了对吧?」 惠子把手放在晴香的膝头上问道。 虽然已经知道他的身分了,不过他为什么会来找晴香,依旧是个谜团。 「嗯。」 「他说了什么?」 「他希望我去救八云,他还告诉我八云人在长野。」 「他为什么要拜托你呢?难道武田先生没有见到八云吗?」 晴香也跟惠子一样怀有相同的疑问。 再说,为什么他会知道我正在找八云呢?为什么他不直接去见八云呢? 一箩筐疑问在脑中团团转个不停,突然拉出一个记忆。 前往「电影研究同好会」寻找八云那天,晴香似乎感觉到某人的视线。那并不是我想太多了。 ——武田他当时正在看着我。 武田想必也去见八云了,然后在那里看到晴香。 不过,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不自己去救八云。 「假设武田先生说的话是真的,八云现在人在长野,那也就表示梓她也在长野不是吗?」 正当晴香陷入深思的时候,惠子又提出另一个问题。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那段影片顿时在脑中闪过。 总觉得脑子好像整个缩了起来。 最后——导出一个结论。 「对了!妈!」 晴香发出近乎惨叫的声音。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喊叫声,惠子吓了一跳身体向后仰。 在画面转暗的瞬间,有个细微的噗嚓声。 那该不会刚好是剪接的地方吧—— 换句话说,那段影片前后半段分别是在两个不同的地方拍摄,之后透过编辑把两段影片连接起来。 这么一来,就无法得知拍到梓的后半段影片到底是在哪里拍的—— 不,不对,冷静想想看。 假设八云也发现影片经过剪接,然后八云找到了那个地方,于是来到长野—— 虽然没有确切的根据,但将这两点连接起来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欸,妈,你知道梓小姐被监禁在什么地方吗?」 「啊、呃……大概知道在哪里。」 惠子尽管讲话有点结巴,却还是做出答覆。 惠子不知道晴香到底想出什么,露出——头雾水的表情。 「拜托你,妈。带我去那个地方。」晴香握住惠子的双手出言恳求。 11 石井飙高速度驾驶车辆。 焦躁和亢奋交织在一起,血液以猛烈的气势不断循环。 已经无庸置疑了。宫川给我看的资料上面记载着两个嫌犯的来历,以及案发当天的行动。 浏览一遍资料,石井马上就想通了。假设我的推理是正确的,就能把范围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喂、你开太快了!」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宫川一把捉住石井的肩膀。 石井不知道宫川为什么要跟过来。 石井正要启动车子的瞬间,宫川张开双手挡在车子前面。石井原以为宫川是前来阻挠的,没想到宫川却一言不发坐进副驾驶座。 因为追捕武田的时效即将期满,所以他打算来现场发号施令吗?尽管石井心里有这种疑问,却刻意不把话问出口。 「就算你说我开太快了,可是我在赶时间啊……」 「少罗哩啰嗦了!既然没有开警笛,就要遵守速限!」宫川以愤慨的态度说道。 「请问,我可以关吗?」 「什么?」 「警笛。」 石井说完话的瞬间,宫川立刻举起手,不过却没有把手放下。 石井觉得后藤和宫川实在很相似,但是他们之间有个决定性的差异。那就是力量。不光是指肉体上的力量,关于探究事物的冲劲上,后藤也压倒性优于宫川。 就拿现在来说吧,换作是后藤的话,早就毫不犹豫朝石井的脑袋打下去。 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说到底,你是要开到哪去啊?」 事到如今宫川突然提出疑问。 石井原本以为宫川是知道所以才跟过来的,所以「咦?」地惊叫出声。 「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抓真凶啊?」 「所以到底是哪一个人?嫌犯不是有两个人吗?」 宫川心浮气躁地跺脚。 嫌犯确实有两个人。第一个人是植松昭一,他向宽治借了很多钱,然后为了还钱的事似乎吵得不可开交。 植松之所以需要借钱是因为事业失败,不过他主张事业会失败都是宽治的责任。 第二个人是本田丰,他和七濑宽治担任理事长的中学在打官司。 本田的女儿因为霸凌而自杀了,父亲丰提告说女儿的死都要怪默认、煽动霸凌的校方,以及身为级任导师的宽治之子胜明。 本田打输了这场官司—— 因为他没办法提出明确的证据,证实校方默认霸凌。 然后有个记者竭尽全力持续追踪采访这桩案件,他就是武田。这一切绝对不只是偶然。 「当然是本田。」 「你凭什么断言是他?应该有必要两个人都从头查起不是吗?」 就一般人耳里听来,宫川的意见是正确的。 「有两个理由。第一个理由是犯案时间大约是晚上九点以后,所以没必要全部重新调查一遍,只要挑出在那个时候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好了。」 「另一个理由呢?」 「宫川课长,我刚刚也才说过,为了要在这桩案件中做出时间上的落差,有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 「条件?」 宫川一头雾水地复述石井说过的话。 「必须具有催眠的知识和技术。」 听了石井说的这句话,宫川的表情顿时变得险峻。 他似乎听懂了。其中一名嫌犯本田,因为无法接受女儿的死亡而失眠,曾经接受过催眠治疗师的治疗。 「不过本田是接受催眠治疗的患者,又不是下暗示的人。」 宫川所言甚是,不过也可以把这件事反过来看。 「为了要去除先入为主的观念,催眠治疗师会先对患者说明催眠的基础知识。他会不会是以此为契机,开始对催眠有兴趣呢?然后只要参加讲座或函授课程,四处都有管道可以学习催眠。」 「你的根据暧昧不清,全是你的臆测啊。」 「但是另一个嫌犯植松跟催眠毫无关系。」 宫川斜视石井。 他的眼神好像在说很可疑啊。他不相信我也没关系,说实话石井对这个推理也不是十分有自信。 但是,要是就此停下脚步,就跟之前没什么两样。 为了救出后藤,就算明知多少有点乱来也只能向前挺进。 「难道你认为后藤在本田那里吗?」 宫川闭上双眼,双手环胸问道。 石井用力点了头,这不是逞强,我对这点胸有成竹。 后藤因为某种理由,发现真凶是本田。所以本田才会绑架他,就是为了把后藤的嘴巴堵住—— 「你觉得后藤还平安无事吗?」 宫川将视线投向窗外开口提问,他看起来似乎不想知道答案。但是,石井心里十分清楚。 「后藤刑警他平安无事!」 宫川露出诧异的表情看向石井,用眼睛示意他做说明。 「本田绝对会让后藤刑警活下来。」这不是石井毫无根据的愿望。 「你凭什么这么想?」 「因为本田的目的是等待时效期满,尽管后藤刑警快要查觉真相了,不过只要在时效期满之前把他软禁起来就好。万一杀了他,反而又要再逃上十五年,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石井将脸面向宫川,默默露出笑容。 就算什么都不说也看得出来,宫川彻底接受了石井的推理。 「可是你打算怎么做?现在可没空做身家调查,再过一天时效就要期满了。」 宫川用探视的眼神看向石井。 诚如宫川所言,即便现在搜集证据也绝对来不及。 如果可以像连续剧那样找出犯人、阻止时效期满,不知该有多轻松。 实际上,在逮捕犯人之后,警方必须写出调查报告,进行搜证,再把资料送往检方。然后由检方来阅卷进行斟酌,要是检方判断有必要的话,就会写起诉书送往法院,接着法院受理起诉书,才能算是完成公诉的手续。 这会造成非常大的时间落差。 假设武田是犯人的话,证据早就已经搜集完毕了。检方事先做好准备,在逮捕犯人的瞬间立刻向法院提交起诉书。这么一来就有办法将他送上法庭。不过,要是犯人是武田以外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一切必须从零开始才行。警方制作调查报告,再交由检方斟酌。但现在已经连一秒都不能浪费。所以,目前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做到—— 「直接跟他本人见面,让他自己招供。」 石井斩钉截铁地说道,宫川瞪视石井的侧脸。 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 石井也明白宫川想说什么,他都已经逃了十五年,怎么可能会对连搜索票都没有就找上门的刑警招供呢。 说实话,对石井而言,逮捕犯人这件事根本无所谓。即便时效期满,只要能救出后藤就够了。 最后宫川一言不发打开车窗,拿出仪表板上的警笛放在车顶上。 尖锐剌耳的警笛声响了起来—— 「宫川课长。」 「快赶路。」 「是的!」石井出声答覆,同时一口气踩下油门。 12 车子开在一片漆黑的道路上。 即使开了车灯,在这条蜿蜒曲折的路上,前方的视线还是很差。再加上路面积满了雪,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晴香看着雪白的道路,产生一种错觉。这该不会是一条死路吧?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只能继续往前开。 「真的对不起。」 晴香向惠子低头致歉,她一句话都没抱怨,一直听从我任性的要求直到最后。 因为要开在雪道上,惠子甚至去向认识的人借来四轮驱动车。 「哎呀,你难得这么坦率,平常都这样该有多好。」 惠子打哈哈带过晴香的话,光凭她这句话就叫人心里轻松许多。 「讲得好像我平常都很不坦率一样。」 「对呀,你就是顽固得要死、一点也不坦率,所以才会老是失恋。」 居然口无遮拦说出人家介意的事—— 从晴香的角度来看,能够在喜欢之人面前轻松撒娇才令她感到不可思议。 「别说废话了,好好看路开车啦。」 惠子看向硬把话题拉开的晴香,贼笑了起来。 惠子吐嘈的方式跟八云好像。 「好啦好啦,马上就要到了。」 经惠子这么一说,晴香探出身子定睛凝视黑暗的前方。 可是映入眼帘的景色跟方才依旧没两样,只有夹道而立的高大杉木,以及堆满白雪的路面。 继续开了好一阵子,惠子打了方向灯,将车子停到路旁。 「到了吗?」 「在那之后都经过二十年以上了。」 惠子一边盯着道路前端,一边喃喃低语。 晴香根本无法想像这句话里蕴含着什么情感。 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总之得快点采取行动。晴香拿起手电筒走出车外。 空气冷到令人发疼。 呼出来的气息是白色的。 靴子发出声响陷进雪里,晴香一边注意脚边,一边缓缓向前进。 「梓大概就倒在那附近 惠子从后面跟过来,用戴着厚重手套的手,指向道路上的某一点。 那个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号,任谁都不会多看一眼直接开过去—— 晴香试着站在那里。 这个空无一物的地方就是一切的起点。 我和八云在大学相遇的时候,其实是第二次碰面。事实上,当我们彼此都还在母亲腹中时,就已经在这个地方相遇了。 虽然把话说出口就显得廉价,不过这确实是命中注定的事。 在茫茫人海中不断交会,我们现在才会相识—— 「梓她突然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母亲手指指向的地方一有条细长的道路穿梭在树木之间。 晴香打开手电筒,照亮前方的道路。 白色的道路上有断断续续连接的足迹,最近一定有人走过这条路。 「妈,你在这里等,我马上就回来。」 晴香把话说完就举步朝向那条路走去。 「等一下。」 惠子脱下手套递给晴香,要是拒绝她的话肯定会被骂。 「谢谢。」 晴香从惠子那里接过手套戴上,一脚踏在雪地上。 澌澌。 脚陷进雪里了,但没有想像中来得深。要是脚踝都陷进去了,雪就会钻进靴子里,那样走路会很辛苦,这种程度的话倒还好。 晴香再次看向雪白道路上延伸的足迹。 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出来前面会有什么。 这前面应该就是梓被软禁的地方,八云一定是去那里了没错。这是八云的足迹,而我正在追踪他的足迹。 晴香拨开树枝向前走去。路面崎岖不平,而且还是往上爬的斜坡。 把手贴在地面上,攀爬向前行进。有戴手套过来实在是太好了。 晴香放空脑袋,只是全神贯注地向前走。 现在她呼吸急促,全身发热到流出汗来。 这条路到底会延续到什么地方呢,该不会一路直到山顶上吧—— 现在身上什么装备也没有,不能露宿野外,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遇难。 而且惠子一个人留在原地,她一定很担心我吧。 正当心里不安到极点的时候,路终于走到了尽头,来到一片平坦的土地。 那里可以看到一栋房子。 那是个树木环绕的隐密小屋,用圆木搭建而成的建筑物,就是俗称的小木屋吧。外观看来好像长年以来都没人照顾,木材都腐朽了,房屋甚至歪了一边。 这里恐怕就是软禁梓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里面究竟会有什么。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只能进去一探究竟。 晴香调整呼吸以后,再次跨出脚步。 13 本田的家 终章 在那之后 ——因为案件忙得一团乱,几乎没什么时间练习。 尽管如此,在正式上台前两天晴香集中练习,终于平安无事地撑过演奏会。 她跟随指挥的暗号站起身来,面对观众席行礼。 惠子在最后面的位子上挥手。 然后坐在身旁的八云双手置胸在睡觉,超不像话。 惠子用手肘顶了顶八云,把他叫醒。 ——虽然她是我妈妈,但行事实在有够大胆。 八云被惠子催促着,边揉眼睛边轻轻举起手。或许他只是在伸濑腰吧。 八云跟惠子居然会并肩坐在一起,晴香越着越觉得眼前的光景很不可思议。 一定是惠子硬把还在住院的八云拖过来的吧。 结果,从那天起惠子就住进晴香的公寓。一裕想必在家里心急如焚地等着吧。 惠子似乎很喜欢昔日好友的儿子八云,成天往他的病房跑。 然后同时也在那里撞见一心,她好像连一心也很中意,还说出不管选哪个都难以割舍这种莫名奇妙的话。 要是这句话被一裕听到的话,他肯定会吓到昏倒。 这次的案件虽然让人吃尽苦头,不过收获也不少。 因为中断长达十五年的牵绊,终于再次联系起来了—— 晴香轻轻挥手,从舞台旁边退场。 做完后续整理,正当晴香打算走出学校时,传来一道喇叭声。 闻声看去,惠子把车子停在路边等着,八云也坐在后座。 「怎么了?」 晴香跑到车子旁边询问,惠子从车窗探出脸来。 「八云说有东西忘在长野要回去拿。既然顺路,我干脆顺便送他一程,晴香你呢?」 那还用说吗—— 「我要去!」 其实本来要去参加庆功宴,今天还是先别去了。 晴香连忙坐进副驾驶座,车子也同时启动。 「欸,八云,你忘了什么东西?」 晴香回头试图询问。 八云一脸不耐烦地乱抓睡成鸟窝头的头发。 「我一直在找的东西。」 大概是觉得尴尬吧,他像平常一样打了个大呵欠,横躺在后座上闭起双眼。 就这样不超过五分钟,他马上陷入梦乡了。 「晴香,八云他真是个温柔的孩子。」 惠子感慨万千地说。 晴香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八云紧闭双眼动也不动。 「嗯,可是啊,八云太迟钝了,完全不懂女人的心情。」 八云眉毛突然牵动了一下,他似乎听见了,但却什么也不说。 感觉上像是既然已经装睡了,就不能起来抗议。 ——心里好畅快。 晴香跟惠子相视而笑。 ※ ※ ※ 堆积如山的文书工作正等着石井解决。 事态都严重到这种地步了、警方非得公开做些声明才行。 可是实际上警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社会大众说明。虽然相隔十五年再次回到案发现场进行采证,可是因为整栋房屋都烧毁了,实在没办法肯定搜集到的物证是正确的。 石井认为这就是初步侦查错误的代表性案件。 事到如今责备警方也无济于事,但是如果当时有更加重视证词的矛盾之处,事情也不至于演变成这样。 不过警方也是由人组成的,负责下令指挥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一样优秀。 结果无法以十五年前的灭门血案起诉美雪。 一方面是时效已经期满,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当年还只是个十岁的少女,根本无法问罪。 但是美雪犯下的罪行不光是十五年前的灭门血案,包括对八云犯下杀人未遂的罪行,她还参与了其他许多犯罪。 接下来剩下的工作就是逐一把她的罪行立案。 石井由衷祈祷着,要是可以的话,希望美雪一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 无论如何得先赶快把调查报告完成才行,不然又会被宫川骂到臭头。石井埋头苦干进行工作。 ——真希望后藤多少能帮点忙。 石井忽地将视线移向前方,后藤叼着尚未点燃的香烟,茫然地眺望天花板。 自从结案以后,后藤经常像这样陷入沉思。 一开始石井以为他只是在回顾案件的始末,直到最近终于发现应该不是这么回事。 话虽如此,石井根本无从得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后藤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来。 「石井,我决定了。」后藤高声宣言道。 「决定什么了?」 难道会是午餐要吃什么吗?平常都是外送的中华菜,偶而吃吃披萨也好。闲的想像,后藤眼神十分认真。 「我不干警察了。」 「啥?」 石井的声音都破音了。 后藤他不当警察了?他在说什么啊—— 「请你别在这种忙碌的时候开玩笑。」 「罗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不、可是……」 「再见了,你就好好努力吧。」 后藤不理会困惑的石井,一把抓起披在椅子上的外套,大步走出房间。 ——咦?现在马上就辞职吗?不是真的吧? 「后藤刑警,请你等一下。」 石井连忙追在后藤的身后跑起来。 然后跌倒—— ※ ※ ※ 晴香搀扶拄着拐杖的八云,走在树林里面的斜坡上。 惠子也从后面推着八云的背。 就这样好不容易才到了那栋小木屋。 毕竟曾经发生过那种事,即使是在大白天,这栋小木屋看起来还是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晴香跟八云一起打开门进去里面。 他到底忘了什么东西? 乍看之下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八云离开晴香身边,用单脚跳着前往自己被软禁的仓库。 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金属棒,开始敲打仓库侧面的墙壁。 他不断挥动手臂敲了好几下。 屋内墙壁因此而尘埃飞舞,木板碎裂。 八云把手伸进缝隙,一口气把木板拆下来。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晴香也帮忙八云把木板拆除,惠子也一起动手,三人埋头挖起墙面。 过了一阵子,墙壁后面出现了一个空间。 ——这该不会 惠子用手电筒照亮墙壁后面的空间。 有个化为白骨的人类遗体横卧在那里。 八云什么也没说,但即便不用他说,状况也很清楚了。 这个人一定是—— 那果然不是我看错了,我来救八云而跟红色眼睛的男人对峙时,有个人挡在前面守护着我们。 当时的那个人一定是她——惠子拿着手电筒,压低声音哭了起来。 八云面无表情地盯着遗体,他终于找到了一直想找的东西。不过,却是以这种悲伤的形式发现。 晴香觉得喘不过气来,用力握紧红矿石项链。 现在八云在想些什么呢—— 八云一直把差点被梓杀害的这件事埋藏在内心深处,现在终于再度相会,心里会是什么感觉呢—— 晴香没有勇气把话问出口。 晴香突然发现遗体手中好像握着什么。 「欸,八云,那个是……」 正当晴香开口的同时,八云伸手把它捡了起来。 那是一个银色的相 框项链。 八云似乎也发现了。把它打开来看,里面有一张照片。 那是梓和儿时的八云脸颊贴在一起微笑的照片。 他们笑得真的很幸福——或许这是武田拍的照片。 「我都忘了曾经有过这种时光……」 八云闭上双眼,喃喃说道。 晴香无从得知梓心里发生了什么转折。 不过,只有一件事她非常明白。至少在拍下这张照片的瞬间,他们应该是很幸福的。 「八云……」 「我知道,你别说了。」八云制止晴香开口。 说得也是,能够想起早已遗忘的瞬间,光是这样就足够了。 八云把相框项链收进口袋里。 「再见了,妈妈。」 八云眼眶泛泪,说出道别的话语。 附加档案 移情别恋 这是从长野回东京路途中发生的事情—— 案件终于告一段落,我跟八云为了返回东京,来到长野车站。 惠子开车把我们送来车站,因为距离新干线发车还有点时间,我们决定找个地方杀时间。 我们发现环形交叉口附近有间适合的咖啡厅,于是一起走到那里去。 店内有点小,里面摆放圆木桌,播放爵士乐,是间很有气氛的咖啡厅。 因为八云拄着拐杖,斯以我们坐在最靠近门口的座位稍事歇息。 仔细想想,这倒是第一次跟八云进咖啡厅。 跟八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置身于杀气腾腾的案件中,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可以两个人静下来好好聊聊。 偶而像这样也不错。 我向来点餐的店员点了热可可。 「冰咖啡跟巧克力圣代。」 八云兴味索然地打了个大呵欠,一边点餐。我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是谁要吃的?」 「既然是我点的,当然是我要吃啊。」 八云摆出理所当然的模样双手抱臂。 「话是这样说没错……」 ——一点也不搭。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我没把话说出口。要是说出来的话,他一定会抱怨「别把你的价值观硬套在我身上」这种话。 「对不起……」 不经意听到这句话,我把视线投向旁边的座位。 有个二十几岁的女性,一副沮丧的模样低垂着头。 她对面坐了一位年纪相仿的男性,哀伤地眯起双眼,好像放弃一切似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好沉重的气氛,大概在谈分手吧。 总觉得好像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我连忙移开视线。 可是,八云他—— 「喂、八云。」 我忍不住拉了八云的袖子一下0 八云简直就像在看连续剧的其中一幕,定睛凝视两个人。 「别说话,我听不到。」 八云压低声音说道。 虽然有人就是喜欢抱着好奇心旁观别人的男女关系,不过我不曾想过八云居然会是这种人。 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兴趣。 「我懂你的心情。」 男人露出能乐面具(注:日本独有的一种舞台艺术,是佩戴面具演出的一种古典歌舞剧。)般的僵硬表情说道。 「真的非常抱歉……」 女人把话说完就立刻站起身来,低垂着头走出咖啡厅。 「你在做什么,还不快点去追她。」 八云指向她方才经过的咖啡应入口。 「咦、你说我吗?」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 「可是……」 「把她带回来,他也是这么希望的。」 整个脑袋混乱成一团。 八云嘴里说的他,大概就是指坐在位子上的男人吧。可是要是他真是如此期望的话,自己去追不就好了。这不是我们该插嘴干涉的问题。 「快去。」 ——就算你这么说「我要用什么方法把她带回来?」 「只要跟她说,伸一郎先生也叫她回去就好。」 八云心浮气躁地乱抓头发,讲话速度变得很快。 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冲出店外。 一出咖啡厅就马上看到她的背影。 她低头站在环形交叉口的公车站牌前。她的肩膀看起来十分脆弱,似乎随时都会崩溃。 她正在哭泣—— 我隐隐约约有种感觉,随即走向她的背后。 说实话,我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可是——总觉得不能置之不理。 「不好意思……」 我一出声搭话,女人突然吓了一跳转过身来。 看着她泪眼盈眶的双眼,我顿时语塞。 尴尬的沉默突然降临。 有一阵风低吼着席卷而过。 「伸一郎先生说要你回去……」 我想起八云说的话,好不容易把这句话挤出来。 可是她听了这句话反应却很糟糕。她咬紧双唇,脸颊抽搐死盯着我。果然还是不该插嘴干涉别人的恋爱。 「不好意思……我只是受人所托……」 「伸一郎他半年前过世了!」 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吼了出来,盖过我的瞥音。 那股惊人的魄力让我整个人僵住了。 我还以为「伸一郎」就是刚才那个男人。 ——即然是这样的话,就先跟我说清楚嘛。 我把对八云的不满深藏心底,向她低头致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 「为什么……」 她充满困惑的声音传到耳边。 「咦?」 我再次抬起脸和她相视而望。 「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我无法回答这个疑问,我也不过是从八云嘴里听来的。 「他告诉我的。」 闻声转过身去,八云就站在那里。 「他告诉你的……」 她皱着眉头把话复述一遍。 「没错,他从刚才开始就站在那里。」 八云面无表情地用拐杖指向她背后。 她瞬间转头看了一下,但在确认后面一个人也没有时,满脸通红地瞪视八云。她大概觉得八云在耍她吧。 「八云他看得到死者的灵魂,也就是幽灵……」 我对她如此说道。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相信,可是…… 「你说谎。」 她似乎不想听下去,用力甩了甩头。 八云深深叹了一口气以后,抓乱头发。 「那只是一场车祸。」 「咦?」 八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瞪大双眼。 「那天伸一郎先生对你说『绝对不原谅你』,对吧?」 「为什么……你会知道?」 「所以我就说,是站在你身后的伸一郎先生亲口说的。」 八云眯起双眼。 「真的吗…!」 她仿佛缺氧的金鱼般,嘴巴不停开合。 「没错,跟你分手以后,伸一郎先生骑摩托车出车祸了,而且是从正面直接撞上的。」 「那才不是车祸……」 她泪盈于睫,用双手捣住脸。 「你觉得他是自杀的吧。」 她没有回答八云的疑问,只听得到她抽泣的声音。 「那只是单纯的车祸,他闪躲突然冲出来的猫,所以冲到对向车道。」 「可是……那是我害的……」 她哽咽着说出口。 遮掩脸部的指缝间,不断滴落泪水。 「伸一郎先生说事情不是这样,他早就知道你跟雅之先生互有好感。」 「咦?」 她猛然抬起布满泪痕的脸。 「他一直想要主动跟你提分手,可是那天却一时激动,跟你说了『绝对不原谅你』这种话。」 「我……」 「他跟你分手以后,也一直对这件事感到很后悔,甚至在碰上车祸过世以后也……」 话都说到这里,我也猜得出大概了。 伸一郎和她本来是男女朋友,可是她却移情别恋了,对象一定是方才在咖啡厅里的男人吧。 然后——谈完分手以后,伸一郎出车祸过世了。 被留下来的她,一直很介意伸一郎最 后说的那句「绝对不原谅你」而误以为他是自杀身亡,一直怀抱罪恶感活到现在。 「伸一郎先生希望你跟雅之先生能过得很幸福。」 「那是不可能的。」 她像是在摇头般地摇动身体。 「因为无论是你或是雅之先生,对他来说都是重要的伙伴……」 「我做不到。」 她的双肩激烈起状,不断反复深呼吸。 紧握的拳头似乎隐含对自己的愤怒。 公车开进环形交叉口,车门打开了。 「美保。」 方才咖啡厅的男人雅芝,仿佛受到牵引般,踩着蹒跚的脚步靠了过来。 她抬起视线。 她的眼睛闪烁着不安,她正在犹豫。 心爱的人就在眼前,现在就想马上飞奔到他的怀里。可是,有个铁锚挂在心头,使她无法这么做。 ——绝对不原谅你。 昔日恋人的这句话简直就像诅咒,束缚了她的心、。 八云一脸不耐烦地乱抓头发,然后抓起她的手腕把她拉过来。 她整个人都傻掉了,惊讶地抬起脸来。 「只要你像这样继续拖着这件事,伸一郎先生就无法成佛。」 「咦?」 「就跟你一样,他心里也有罪恶感。因为自已说出口的话,害你无法继续向前走……」 「我……」 八云不让她接着把话说下去。 他直接朝她的背上用力把她推出去。 她失去平衡,踩着蹒跚的脚步,最后跌在雅之的胸口前。 犹如时间暂停般,他们互相凝视动也不动。 他们看起来好像无言的在对彼此倾诉着什么。 「好啦,该走了。」 八云不耐烦地边打呵欠边说道。 「等一下……」 我好介意他们之后会怎么发展,在这种时机离开,简直就像漏看连续剧最后一集嘛。 「你托我的事我已经做到了,这就行了吧。」 八云朝向公车站牌说道。 我也随之把视线投向同一个地方,虽然我只看到公车的时刻表,但八云他一定是看见伸一郎的灵魂站在那里。 公车关上门开走了。 「别拖拖拉拉的。」 八云拄着拐杖,轻快地离去。 「等我一下啦。」 我急忙追上他的背影。 本来以为八云要去车站,没想到他居然往方才的咖啡厅走去。 不管再怎么说,已经过了不少时间。现在可没有悠哉喝茶的时间。 「欸,新干线差不多要发车了。」 「你看看时间。」 「咦?」 我连忙看向手表。 现在正是发车的时候。 离站的铃声响遍整个车站。 我仰望月台,现在新干线正要离站呢。这么一来,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反正又不急着赶回去,跟八云慢慢聊天也不坏。 「不快回去的话,热可可会冷掉喔。」八云说道。 「咦!你没有取消点餐吗?」 我嘴上一边埋怨,一边跑着追上走在前面的八云。 在进入咖啡厅之前我回头瞥了一眼,他们直到现在都还在互相凝视着对方呢。虽然我很在意接下来会怎么样——不过算了吧。 后记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5 紧紧相系的思念》,本人由衷感激。 这次除了替新装版改稿之外,同时也执笔撰写舞台剧「心灵侦探八云 灵魂的低语」(二〇〇九年六月公演)的脚本。 虽然行程非常繁忙,我的收获也很多。 尤其是脚本的台词,让我激发出许多想法。 因为平常都只靠文字表现,无论如何都会变得像是在进行说明一样。 不过写舞台剧的脚本时,因为演员要实际演出台词,所以写作时非得考虑到这点,而很需要斟酌遣词用字。 因为这不是透过文字传达内容的文章,而是透过声音传达内容的文章。 例如,当你要表现「喜欢」某人这种感情时,照原本写小说的方法会直接使用「喜欢」这个辞汇。 不过如果是在眼前演出的状况下,即便不一一把话说出来,也有许多表现方法可以使用,例如细微的肢体动作和语气的抑扬顿挫、视线等等。 所以脚本上的台词部分则是「……」。 反观写小说的时候,必须把当时的气氛和语气全部化为文章传达出来。那么该怎么表现才好呢? 我不断反复进行这项作业,一边比较着小说跟脚本一边动笔改稿。 借由不同的表现方式描写自己的作品,充满许多料想不到的发现,或许能够借此引出八云的另一种新风貌。 对此有兴趣的读者,欢迎各位比较小说跟脚本有什么不同。 我绝对不是在宣传舞台剧「心灵侦探八云灵魂的低语」,请多见谅。 平成二十一年 春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5 紧紧相系的思念》,本人由衷感激。 这次除了替新装版改稿之外,同时也执笔撰写舞台剧「心灵侦探八云 灵魂的低语」(二〇〇九年六月公演)的脚本。 虽然行程非常繁忙,我的收获也很多。 尤其是脚本的台词,让我激发出许多想法。 因为平常都只靠文字表现,无论如何都会变得像是在进行说明一样。 不过写舞台剧的脚本时,因为演员要实际演出台词,所以写作时非得考虑到这点,而很需要斟酌遣词用字。 因为这不是透过文字传达内容的文章,而是透过声音传达内容的文章。 例如,当你要表现「喜欢」某人这种感情时,照原本写小说的方法会直接使用「喜欢」这个辞汇。 不过如果是在眼前演出的状况下,即便不一一把话说出来,也有许多表现方法可以使用,例如细微的肢体动作和语气的抑扬顿挫、视线等等。 所以脚本上的台词部分则是「……」。 反观写小说的时候,必须把当时的气氛和语气全部化为文章传达出来。那么该怎么表现才好呢? 我不断反复进行这项作业,一边比较着小说跟脚本一边动笔改稿。 借由不同的表现方式描写自己的作品,充满许多料想不到的发现,或许能够借此引出八云的另一种新风貌。 对此有兴趣的读者,欢迎各位比较小说跟脚本有什么不同。 我绝对不是在宣传舞台剧「心灵侦探八云灵魂的低语」,请多见谅。 平成二十一年 春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5 紧紧相系的思念》,本人由衷感激。 这次除了替新装版改稿之外,同时也执笔撰写舞台剧「心灵侦探八云 灵魂的低语」(二〇〇九年六月公演)的脚本。 虽然行程非常繁忙,我的收获也很多。 尤其是脚本的台词,让我激发出许多想法。 因为平常都只靠文字表现,无论如何都会变得像是在进行说明一样。 不过写舞台剧的脚本时,因为演员要实际演出台词,所以写作时非得考虑到这点,而很需要斟酌遣词用字。 因为这不是透过文字传达内容的文章,而是透过声音传达内容的文章。 例如,当你要表现「喜欢」某人这种感情时,照原本写小说的方法会直接使用「喜欢」这个辞汇。 不过如果是在眼前演出的状况下,即便不一一把话说出来,也有许多表现方法可以使用,例如细微的肢体动作和语气的抑扬顿挫、视线等等。 所以脚本上的台词部分则是「……」。 反观写小说的时候,必须把当时的气氛和语气全部化为文章传达出来。那么该怎么表现才好呢? 我不断反复进行这项作业,一边比较着小说跟脚本一边动笔改稿。 借由不同的表现方式描写自己的作品,充满许多料想不到的发现,或许能够借此引出八云的另一种新风貌。 对此有兴趣的读者,欢迎各位比较小说跟脚本有什么不同。 我绝对不是在宣传舞台剧「心灵侦探八云灵魂的低语」,请多见谅。 平成二十一年 春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5 紧紧相系的思念》,本人由衷感激。 这次除了替新装版改稿之外,同时也执笔撰写舞台剧「心灵侦探八云 灵魂的低语」(二〇〇九年六月公演)的脚本。 虽然行程非常繁忙,我的收获也很多。 尤其是脚本的台词,让我激发出许多想法。 因为平常都只靠文字表现,无论如何都会变得像是在进行说明一样。 不过写舞台剧的脚本时,因为演员要实际演出台词,所以写作时非得考虑到这点,而很需要斟酌遣词用字。 因为这不是透过文字传达内容的文章,而是透过声音传达内容的文章。 例如,当你要表现「喜欢」某人这种感情时,照原本写小说的方法会直接使用「喜欢」这个辞汇。 不过如果是在眼前演出的状况下,即便不一一把话说出来,也有许多表现方法可以使用,例如细微的肢体动作和语气的抑扬顿挫、视线等等。 所以脚本上的台词部分则是「……」。 反观写小说的时候,必须把当时的气氛和语气全部化为文章传达出来。那么该怎么表现才好呢? 我不断反复进行这项作业,一边比较着小说跟脚本一边动笔改稿。 借由不同的表现方式描写自己的作品,充满许多料想不到的发现,或许能够借此引出八云的另一种新风貌。 对此有兴趣的读者,欢迎各位比较小说跟脚本有什么不同。 我绝对不是在宣传舞台剧「心灵侦探八云灵魂的低语」,请多见谅。 平成二十一年 春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5 紧紧相系的思念》,本人由衷感激。 这次除了替新装版改稿之外,同时也执笔撰写舞台剧「心灵侦探八云 灵魂的低语」(二〇〇九年六月公演)的脚本。 虽然行程非常繁忙,我的收获也很多。 尤其是脚本的台词,让我激发出许多想法。 因为平常都只靠文字表现,无论如何都会变得像是在进行说明一样。 不过写舞台剧的脚本时,因为演员要实际演出台词,所以写作时非得考虑到这点,而很需要斟酌遣词用字。 因为这不是透过文字传达内容的文章,而是透过声音传达内容的文章。 例如,当你要表现「喜欢」某人这种感情时,照原本写小说的方法会直接使用「喜欢」这个辞汇。 不过如果是在眼前演出的状况下,即便不一一把话说出来,也有许多表现方法可以使用,例如细微的肢体动作和语气的抑扬顿挫、视线等等。 所以脚本上的台词部分则是「……」。 反观写小说的时候,必须把当时的气氛和语气全部化为文章传达出来。那么该怎么表现才好呢? 我不断反复进行这项作业,一边比较着小说跟脚本一边动笔改稿。 借由不同的表现方式描写自己的作品,充满许多料想不到的发现,或许能够借此引出八云的另一种新风貌。 对此有兴趣的读者,欢迎各位比较小说跟脚本有什么不同。 我绝对不是在宣传舞台剧「心灵侦探八云灵魂的低语」,请多见谅。 平成二十一年 春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5 紧紧相系的思念》,本人由衷感激。 这次除了替新装版改稿之外,同时也执笔撰写舞台剧「心灵侦探八云 灵魂的低语」(二〇〇九年六月公演)的脚本。 虽然行程非常繁忙,我的收获也很多。 尤其是脚本的台词,让我激发出许多想法。 因为平常都只靠文字表现,无论如何都会变得像是在进行说明一样。 不过写舞台剧的脚本时,因为演员要实际演出台词,所以写作时非得考虑到这点,而很需要斟酌遣词用字。 因为这不是透过文字传达内容的文章,而是透过声音传达内容的文章。 例如,当你要表现「喜欢」某人这种感情时,照原本写小说的方法会直接使用「喜欢」这个辞汇。 不过如果是在眼前演出的状况下,即便不一一把话说出来,也有许多表现方法可以使用,例如细微的肢体动作和语气的抑扬顿挫、视线等等。 所以脚本上的台词部分则是「……」。 反观写小说的时候,必须把当时的气氛和语气全部化为文章传达出来。那么该怎么表现才好呢? 我不断反复进行这项作业,一边比较着小说跟脚本一边动笔改稿。 借由不同的表现方式描写自己的作品,充满许多料想不到的发现,或许能够借此引出八云的另一种新风貌。 对此有兴趣的读者,欢迎各位比较小说跟脚本有什么不同。 我绝对不是在宣传舞台剧「心灵侦探八云灵魂的低语」,请多见谅。 平成二十一年 春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5 紧紧相系的思念》,本人由衷感激。 这次除了替新装版改稿之外,同时也执笔撰写舞台剧「心灵侦探八云 灵魂的低语」(二〇〇九年六月公演)的脚本。 虽然行程非常繁忙,我的收获也很多。 尤其是脚本的台词,让我激发出许多想法。 因为平常都只靠文字表现,无论如何都会变得像是在进行说明一样。 不过写舞台剧的脚本时,因为演员要实际演出台词,所以写作时非得考虑到这点,而很需要斟酌遣词用字。 因为这不是透过文字传达内容的文章,而是透过声音传达内容的文章。 例如,当你要表现「喜欢」某人这种感情时,照原本写小说的方法会直接使用「喜欢」这个辞汇。 不过如果是在眼前演出的状况下,即便不一一把话说出来,也有许多表现方法可以使用,例如细微的肢体动作和语气的抑扬顿挫、视线等等。 所以脚本上的台词部分则是「……」。 反观写小说的时候,必须把当时的气氛和语气全部化为文章传达出来。那么该怎么表现才好呢? 我不断反复进行这项作业,一边比较着小说跟脚本一边动笔改稿。 借由不同的表现方式描写自己的作品,充满许多料想不到的发现,或许能够借此引出八云的另一种新风貌。 对此有兴趣的读者,欢迎各位比较小说跟脚本有什么不同。 我绝对不是在宣传舞台剧「心灵侦探八云灵魂的低语」,请多见谅。 平成二十一年 春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5 紧紧相系的思念》,本人由衷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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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两人只要一见面就会斗嘴斗得不可开交,但在不知不觉间,八云已经变成晴香不愿失去的重要存在,而且也是她最信赖的人。 但是相形之下,晴香对八云知道的却不多,尤其是在两人相遇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晴香可以说是完全一无所知。 所以我想要多知道一些—— 风咻地一声迅速吹过。 ——我等你很久了。 有个声音从背后乘着风传来。 这不是一心的声音。 ——是谁? 晴香回头查看,但是后面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刚才的声音……」 「这样啊,晴香你也听得见啊。」 相较于一头雾水的晴香,一心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反复点头说道。 「咦?」 「站在这里谈也不太方便,我们进去吧。」 一心感慨万千地仰望染红的天空,穿越铺满细石的庭园,朝住持住所踌步而出。 晴香总觉得他的背影看来似乎有点哀伤。 一心引领晴香来到一进玄关就看得见的起居室。 室内铺满榻榻米,中间放了一张矮桌。虽然打理得井然有序,这个空间却没有什么生活感。 「欸,请你先坐下吧,我去泡个茶。」 一心边说边走进用拉门和起居室隔开的厨房。 「请别费心了。」 晴香朝向一心搭话,同时跪坐在坐垫上。 静悄悄的—— 一心在厨房拿茶杯、煮开水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 虽然现在八云在「电影研究同好会」的房间生活,但他以前其实住在这间寺庙里面。 只要想到这一点,这个八张榻榻米大的空间,在晴香的眼里看起来也显得很特别。 「那么,我们上次谈到哪里了?」 一心用托盘端来两杯茶,回到起居室。 「讲到有个难忘的人。」 晴香接下一心递出的茶杯并回答问题。 ——八云心里有个难忘的人。(※在第4集中第3章的剧情。) 上次正当一心如此切入话题的时候,八云恰巧进来打断对话。 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该不会是初恋情人吧? 难道即便是那个粗神经的八云,也曾经有过对某人怀抱甜蜜爱恋的青春期吗? 晴香的心中开始萌生各式各样的揣测。 「这样啊,换句话说,几乎等于什么都还没说呢。」 一心先啜饮了一口茶水才开口说话。 「打扰了!」 有个似曾耳闻的大嗓门从玄关那里传来,然后有个拥有熊一般魁梧身躯的男人,无声无息缓缓拉开纸门进来。 他身穿皱巴巴的衬衫,脖子上挂着松垮垮的领结。 「后、后藤先生。」 晴香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他碰面,惊讶地叫出声音。 后藤也和八云有很深的关系。 其实,后藤以前碰巧救了差点被母亲杀害的八云。 然后他在偶然之间得知八云看得见死者灵魂的特殊体质,一发生案件就拖着八云四处跑,利用他的能力协助警方进行搜查。 「晴香你怎么会在这里?」 后藤讶异地出声询问。 可是晴香也和后藤一样惊讶。 「后藤先生你才是,为什么会来这里?」 「没有啦,我是想来扫个墓。」 后藤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粗手粗脚在晴香身旁盘腿坐下。 「听说你不久前受伤了?」 一心将视线投向后藤的腹部询问。 晴香是事后才得知的,在一个星期前发生的案件中,后藤因为腹部挨了一刀住院。 「这种程度只算小擦伤。」 后藤若无其事哼了鼻子一下。 「你受伤无所谓,拜托你别太勉强八云。」 一心面露僵硬的表情将目光投向后藤。 「吵死了!那才是我想说的话!是八云老是逼我乱来!」 「你的大嗓门还是没变。」 相较于亢奋起来喋喋不休地后藤,一心不耐烦地左右摆头。 「谁要你鸡婆,先别说这些了,没有线香吗?」 后藤探头探脑地环顾四周。 「你是来扫墓的吧?」 「对啊。」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没带线香过来?」 「罗唆,忘了就是忘了又没办法。」 后藤露出孩子般闹脾气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香烟。 「这里禁烟。」 一心一把抢过后藤嘴上的香烟。 「干嘛说这么见外的话。」 「见外什么啊,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抱歉啦, 那晴香你来这里干嘛?」 后藤把烟盒收进口袋里面说道。 「我有事要跟一心舅舅谈。」 「有事?」 后藤不由得歪着脑袋。 「我想先跟晴香说一下六年前发生的案件。」 一心补充说明。 「喔,那桩案件啊。」 后藤砰地敲响膝盖。 从他的口吻推测,他似乎知道一心打算说什么,而且—— 「是有关案件的事吗?」 「嗯,说案件也算是案件,而且是天大的案件。顺带说一下,那是我跟八云第一次合力破解的案件。」 「真的吗?」 晴香发出惊呼声,后藤皱起眉头,猛地把脸靠过来。 「没错,凡事都有起头。」 时至今日,八云身为大学生却一副理所当然地协助后藤办案,即便是这件事也有个开始。 「总之,继续往下说吧。」 一心啜饮了一口茶水。 「说得也是。」 后藤难得老实地表示赞同。 一心好似心领神会地用力点了点头,才开始说话。 「那是八云还在念国中三年级的时候,这件事的开端起于某个谣言……」 那所学校里有个谣言—— 一到晚上,学校后院的樱花树就会传出声音。 有些人说那是女人的啜泣声,也有人说是男人临终的哀号声。 不光有人听到声音,甚至还有目击证人。 说那是位自杀的老师。 不对,应该是在车祸中丧生的学童。 谣言总是加油添醋越传越夸张,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真相是什么—— 第一章 1 在铃声响起的同时,高岸明美拉开教室门,站在讲坛上。 下课时间的余韵犹存,学生们依旧闹哄哄的。 明美把双手撑在讲桌上,环顾整个教室,等待学生们自己静下来。 高岸心知肚明,要是叫这个年纪的孩子安静的话,他们反而会闹得更凶。 说到青春期的孩子,即便是多么微小的事,他们都讨厌被人命令去做。 没有任何人教过她,这是明美透过教师生活自然而然领悟的道理。 学生们渐渐安静下来。 「那么,要开始上课了。」 明美拿出点名簿,再次环顾整间教室,发现有个空位。 靠走廊从后面数来第二个座位—— 在早上的朝会时间他应该还在位子上。 「齐藤同学呢?」 明美没有限定任何一个人,朝向所有学生询问。 「大概又翘课了吧。」 坐在第一排班上的老大「阿司」语带嫌恶地说道。 ——又来了。 明美心中不由得气馁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明美试图询问阿司,但是他用轻佻的口吻回答「天晓得」。 「小佐,你知道吗?」 明美把视线投向坐在空位旁边的佐知子。 「啊,他在第一堂课结束之前都还在,下课时间出去以后就没回来了……对不起。」 佐知子的语气宛如为孩子的行为不检而道歉的母亲。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明美一边对佐知子说一边叹了一口气。 既然他从第二堂课就开始翘课的话,其他老师应该会报告一声才对,可是谁都没有发现他不在了。 明美无法理解为什么可以容许这种事发生。 「快点上课啦,我恨不得快点上课呢。」 阿司出声起哄。 「最好是啦!」 坐在阿司后面的洋平挖苦他。 教室的每个角落开始响起刻意压低的笑声。 明美知道不能因为一个人的任性中断授课,可是—— 「打开教科书第二八八页,从那里开始读起。我马上回来。」 因为明美的这句话,大家异口同声「咦——!」地埋怨起来。 话虽如此,她不能就这样继续上课,放任翘课的学生不管。 明美在黑板上写了「自习」两字,然后走出教室。 明美知道他会在哪里。 仿佛等待别人带他回去似地,他每次都待在同一个地方。 明美快步穿越走廊直到转角,然后一口气冲上楼梯,打开通往屋顶的门。 秋天干燥的风迎面吹在脸上。 明美用手挡着风并走到屋顶上。 ——如我所料。 有个男学生的背影,宛如贴在屋顶上的围篱般,茫然地眺望风景。 ——那是齐藤八云。 他的背影看起来总是有点哀伤,好像背负着什么。 明美缓缓走向八云身边。 ——为什么要翘课呢? 明美知道就算问了八云,他也不会回答。 「嗨。」 明美朝向八云的背影搭话。 八云闻声慢慢转过身来。 他的身高跟明美差不多,大概在一百五十公分左右。跟同龄的孩子相较,他算是长得比较矮的。 明美回看位于相同高度的八云脸庞。 八云身形纤瘦,尽管留有稚气,但他的五官十分工整,可是脸色却差到令人质疑他是否还活着。 而且他的眼眸里是一片无尽无穷的晦暗冰冷。 猜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仿若人造物般,既不具情感又无力的眼神。 青春期的男孩子总是喜欢虚张声势,大部分终究是为了虚荣。 可是八云他不一样。 有种不适合十五岁孩子的某种东西缠绕在八云身上。 「什么事?」 八云一脸不耐烦地乱抓头发询问。 那是才刚变声没多久,带点不安定音质的嗓音—— 明美感觉到里面蕴藏着「别靠近」的拒绝意味。 八云并非因为明美是级任导师才拒绝她。 明美至今不曾看过八云和同班同学说话。 当然还是有最低限度的对话,不过仅只如此。从八云嘴里说出来的话,只有「啊」、「是喔」这种简短的单字。 八云他的个性怎样?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这个学校大概连一个人也答不出来吧。 「你在看什么?」 明美努力堆出笑脸询问。 「樱花……」 八云眯起双眼喃喃说道。 明美觉得八云说的话很奇怪。现在是秋天,只有几片枯叶勉强附着在树枝上。 「明明没有开花啊?」 「不是有句话吗,说樱花树下埋着尸体。」 八云面无表情地说道。 ——尸体。 明美的心脏仿佛快跳出胸口。 突然从他口中吐露出恐怖的话语。 话说回来,明美很久以前曾经读过类似的散文。 那个故事里面说到,一个妄想樱花的美来自于树下埋藏尸体的男人,天马行空的描绘着关于尸体的故事。 难道八云也抱持那种想法吗——? 「那你找到了吗?」 明美带着开玩笑的意味问他。 「什么?」 「尸体。」 八云听了明美的话大吃一惊,表情瞬间僵硬起来。 可是他又立刻恢复成平常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在表示已经没什么好说了,把双手插进口袋里穿越明美身旁,朝门口 走去。 「你喜欢这里吗?」 明美用视线追寻八云的背影询问。 其实她不是想知道那种事,她只是想要跟八云多说几句话而已。 只要那句话能成为敞开他心胸的契机—— 或许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过明美抱持着些许期待。 「唔?」 八云的脚步在门前停了下来。 「因为你老是在这里啊。」 「拜托你,像其他人一样别管我。」 这就是八云的答覆。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明美对于八云的说法感到愤怒,语气不由得尖锐了起来。 「……」 八云背对着她说了些什么。 可是她听不清楚。 「有话想说就说清楚。」 正当明美踏出脚步打算接近八云的瞬间,八云转过身来。 他的视线贯穿整个身躯,明美的背脊窜过一股冷颤。 那是宛如能冰冻人的冷漠眼神。 明美哑口无言,只能像个被蛇盯上的青蛙般,茫然伫立在原地。 「怎样都无所谓,你很烦。」 在一阵沉默之后,八云冷书冷语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快步离去。 明美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跟八云方才所做的一样,倚靠在围篱上放空地眺望风景。 眼前看得见后院的樱花树。 「很烦……吗……」 明美休完产假回到职场,从今年春天开始负责八云的班级。 前任级任导师提出「他不会惹什么事,别管他比较好」的忠告。 八云拒绝自己以外的一切,架出一面看不见的墙壁,从里面动也不动地监视外面。 不管我再怎么朝向他拉长了手,他也坚决不肯从墙壁里面出来。 跟他扯上关系的话,只是费力劳心罢了。 明美自己也好几次都想要放弃。 她心里很清楚,学校老师能做到的事其实不多。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丢下八云不管。 从以前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的个性就是爱管闲事。 可是,我会这么关心八云,只是因为我的个性吗? 明美无法把八云当做陌生人看待。 当然,我们之间不可能有血缘相系。不过,我觉得好像有其他某种更特殊的什么—— 在连系着我们。 我之所以会这么想,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有个谣言吧。 总之,八云把心灵封闭起来应该有什么原因才对。或许他在家庭或生活中,怀抱着什么烦恼也说不定。 仔细想想,明美只看过八云在学校的模样。 ——今天也好,去他家做家庭访问吧。 明美下定了这个决心。 2 门迅速拉开,八云回到教室了。 ——太好了。 虽然每次都是这个模式,佐知子终于放下心来。 每当八云消失的时候,佐知子总是心惊胆跳。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知道他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教室,常为此陷入不安。 可是,只有佐知子一个人是这样,其他学生的反应就不同了。 每个人都沉默地对八云投以轻蔑的视线。 宛如听得到斥责声,在骂他是扰乱团体秩序的人。 可是八云丝毫不介意,在佐知子旁边的座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跟字典差不多厚的袖珍书,摊开夹上书签的页面,用认真眼神追随文字。 同时从教室的各个角落冒出声音。 「真希望那家伙收敛一点。」 「很叫人不爽欵。」 「可是他成绩很好呢。」 「八成是作弊吧?」 「搞不好他会透视咧。」 「啊,那搞不好是真的,听说他念小学时有谣言说他看得见幽灵。」 「真的假的?」 「而且啊,听说其实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听说那家伙的父母行踪不明呢。」 「我知道,好像是那家伙干的吧。」 「杀人犯。」 ——又开始了。 佐知子好想把耳朵塞起来。 阿司他们故意恶意中伤八云,把话讲得很大声让他听到。既然遭受这种待遇,当然可以理解他想要离开教室的心情。 佐知子虽然感到愤怒,但很遗憾,她没有把话说出口的勇气。 她悄悄把视线投向邻座的八云。 八云仿佛完全听不到那些闲言闲语,专心投入在读书里面。这就是八云跟其他学生不同的地方,他根本不把说他坏话的同学放在眼里。 ——他很成熟吧。 根本无法想像,他居然和明显露出敌意,恶意中伤的阿司他们同年龄。 「他们只是对你有偏见,不要在意他们说的话。」 佐知子朝向八云搭话。 八云一语不发地稍微抬起脸来。 彼此的视线对上了。 仅只如此,佐知子就知道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介意八云的呢? 佐知子突然思考了起来。我实在记不太清楚,可是等我发现时,已经迷上他了。 虽然也不是特别跟他谈得来,但只要看到八云的身影,佐知子一整天都能沉浸在幸福气氛之中。 但是,佐知子没办法跟任何人商量这件事。 即使朋友询问「你有喜欢的人吗?」之时,她也只能一律回答一没有」。 大家都厌恶八云,觉得他很思心。他身上有一大堆叫人生气的谣言,像是看得见幽灵、眼睛是红色、被父母遗弃、杀掉父母之类的。 要是对谁说出自己的心意,想也知道对方会说出「你居然喜欢那种人,真恶心」这种话。 可是,佐知子知道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几个偷偷喜欢八云的粉丝。 八云既帅气又神秘,有股难以雷喻的魅力。 「喂,齐藤,听说你看得见幽灵啊。」 阿司的声音把佐知子从妄想拉回现实。 一抬起脸就看见阿司站在八云面前,把双手插在腰间的皮带上,一脸神气地俯视八云。 ——讨厌的家伙来了。 佐知子讨厌阿司,至于理由可有一大箩筐。 首先是制服的穿法。他把衬衫钮扣开到胸口,领口下还吊着领结。或许他本人是打算穿得很休闲,可是穿在阿司身上就显得很俗气。 而且他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老是四处炫耀自己很会打架。 佐知子最无法忍受的就是,他动不动就故意冲着八云找碴。 「说话啊,你真的看得见幽灵吗?」 阿司用流氓的语气逼问八云。 但是,八云只是目不转睛盯着书本,连脸也不抬起来。 「喂、你没听到吗!」 阿司怒火中烧,双手砰地敲响书桌,把脸逼近到快碰到八云鼻子了,明显就是想打架的态度。 「喂,别这样啦。」 佐知子忍不住拉住阿司的手腕,阿司立刻甩开佐知子的手,瞪了过来。 「我只是在跟他说话而已。」 「你没看人家不愿意吗。」 「你干嘛袒护他?」 「咦?」 佐知子不禁语塞。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我也答不出来。 「你该不会喜欢这家伙吧?」 「才不是那样!」 佐知子的心思被一语道破 ,不由得动怒大吼出声。 周围的视线一口气集中在自己身上,佐知子羞到脸都发热了。 「喂喂喂,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阿司窥探佐知子的脸庞。 ——别靠近我,好恶心。 佐知子将身体向后靠,想尽量跟阿司拉开距离。 「看得到又怎样。」 有个声音插了进来,那是八云的声音。 阿司的视线再次转向八云。 ——难道他在帮我吗? 「喔,你看得到啊,那你来陪我们一下。」阿司说道。 「什么事?」 相较于用流氓语气说话的阿司,八云的口吻淡淡地,仿佛在念书一样。 「你也听说过吧,有谣言说这所学校闹鬼。」 佐知子也知道那个谣言。 一旦到了晚上,就会传出阴森的哭泣声。前阵子隔壁班的男同学还吵着说,看到鲜血淋漓的男人。 「我不知道。」 「反正就是有这种谣言啦!」 面对兴味索然回复的八云,阿司开始心浮气躁起来。 「是吗?」 「就让我们确认看看,你看得见幽灵的谣言是真的还假的。」 「然后呢?」 「今天晚上,我们要溜进学校办试胆大会。」 「所以呢?」 「你也来啊。」 阿司一边说一边露出贼笑。 佐知子觉得他的嗜好真是低级,他的脑袋怎么想得出这种无聊事,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我知道了。」 八云迅速抬起脸平静地回答。 「咦?」 佐知子不由得叫出声来。 她以为八云一定会拒绝阿司的邀约。 结果受到惊吓的不仅是佐知子,连提出邀约的阿司本人,听到八云出乎意料地回答也张口结舌。 「还有事吗?」 八云面无表情地说道。 佐知子不能理解八云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答应阿司的邀约? 「啊,没事……那今晚八点在校门前集合。」 「我知道了。」 阿司尽管困惑却依然告知计划,八云只是简短地做出答覆。 「喂,别做蠢事啦。」 佐知子忍不住插话。 毕竟阿司是那种人,想必会对八云做什么恶作剧。八云居然满不在乎跟去那种地方,简直是飞蛾扑火。 「佐知子,你也一起来。」 阿司的视线投向佐知子。 「咦?」 话锋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佐知子一时之间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也一起来。」 「我吗?」 「没错,就是你。」 「可是,我……」 ——不想去。 虽然要拒绝他很简单,但佐知子却没办法立刻做出答覆。 「好,要开始上课罗。」 明美拉开门回到教室。 「绝对要来喔,不准逃跑。」 阿司留下这句话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佐知子再次看向邻座的八云侧脸。 尽管五官十分端正,却犹如人造物般面无表情,完全猜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有什么感觉。 仔细想想,佐知子也只知道八云的这种表情。 或许参加阿司企划的试胆大会,可以看见八云其他不同面貌。 要是换个想法,说不定这也算是个好机会。 佐知子感觉到心脏开始加速跳动起来— 3 「该死!真叫人火大!」 后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用拳头敲了桌子一记后点燃香烟。 新任课长井手内那个王八蛋,以为自己是哪来的大咖啊。明明就不懂办案现场的事,那种人力配置最好是查得出东西来啦。 「该死!」 后藤再次破口大骂,松开领带大模大样靠在椅子上。 「你还真是暴躁。」 后藤对嘶哑声有所反应地转过身去,他的上司宫川就站在背后。 真要说的话,他算是比较短小精悍的体格,理个大平头配上锐利眼光。他身上酝酿出来的气氛简直跟黑道没两样。 要是他把双手插进口袋,摆出僵硬的表情,看起来会更像黑道。如果他用那副模样走在大街上,大概无论任何人都会让出路来。 「怎么了?」 「我才想问你呢,居然摆出那副跟反抗期小鬼没两样的态度。」 宫川粗声粗气地回嘴,从口袋里面拿出香烟,用指尖弹了滤嘴,叼在嘴里。 「没什么特别的事啦。」 后藤压抑沸腾的怒气,把点了火的打火机递到宫川面前。 「你实在是藏不住心事的家伙。」 宫川面露不耐烦的表情点燃香烟。 后藤无法否定这句话。确实诚如宫川所书,他也知道自己脑子里想的事,会直接表现在态度上。 后藤从菜鸟时期就一直受到宫川的照顾,想必在宫川眼里看来更显眼吧。 「那你又在气什么了?」 宫川缓缓吞云吐雾后询问。 后藤直到方才都神经敏感到想把整张桌子掀起来,此刻却切身体会到自己逐渐冷静下来。 不仅限于这次,通常只要后藤和宫川聊个几句:心情就会慢慢沉稳下来。 无论面临什么状况,好像都有办法迎刃而解。或许这正代表后藤对宫川抱持着绝对的信赖。 「没有啦,我在想要不要减肥。」 「你睡昏头啦,既然想敷衍过去的话,至少也扯个比较像样的借口吧。」 宫川说得没错,后藤也觉得自己说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是吗?」 「唉,算了。反正你就是那种个性,八成是跟新任课长合不来吧。」 实在叫人钦佩,连喜好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后藤用抓抓脑袋边的扭曲表情来代替回复。 「你现在跟我来一下。」 「咦?」 「走了。」 宫川不理会困惑的后藤,把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面,俐落地跨出脚步。 「喂,等我一下。」 后藤一把抓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连忙追赶宫川的背影。 「要去哪里?」 「当然是办案。」 「办案?」 「总不可能两个老大不小的男人去喝茶聊天吧,拜托你动点脑筋。」 那样确实很恶心,不过后藤依然摸不着头绪。 「什么案子?」 话才刚说出口,宫川便迅速敲了后藤的后脑勺一记。 「罗哩罗嗦的烦死了!」 宫川咂嘴瞪视后藤。 ——就算你瞪我,不懂就是不懂。 「可是,那……」 后藤把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宫川的手一把绕过后藤的肩膀把他拉扯过来,直接来到走廊上。 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以后,宫川才开始低声说话。 「刚刚有人密报。」 即便是压低音量,仍旧丝毫不减宫川的魄力。 「密报吗?内容呢?」 「问题不在内容,只是有点怪。」 「怪?」 后藤面露诧异的表情。 宫川可是在这条路上闯荡了二十年的老手,大部分的事情应 该都吓不倒他。那个老练的宫川居然会说怪。 后藤有种预感,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快要发生了。 「其实那个密报的人,直接打电话来刑事课,而且还指定我接电话。」 「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所以才这么介意啊。」 宫川会觉得奇怪也很理所当然。 如果一般民众要向警察通报时,通常会选择打一一〇,不然就是去找附近的派出所或谘询服务中心吧。 假设对象是刑警专属的线民也罢,竟然刻意打电话到刑事课指名搜查课的队长接电话,确实事有蹊跷。 而且宫川对密报者的身分毫无头绪—— 「对方是男的女的?」 「不知道。」宫川即刻答覆。 「怎么回事?」 「不是有种东西叫什么的。」 「变声器吗?」 「对,他用那个改变声音了。」 宫川面露无法释怀的表情,抓了抓脖子。 对方似乎非常想要隐藏自己的身分,甚至做到使用变声器。这么一来,最令人介意的依然是—— 「那,内容呢?」 后藤一问,宫川的表情显得更加严峻。 「钦,内容也有点怪……」 宫川把话说到一半,看到其他搜查人员从走廊走了过来,立刻闭上嘴巴。 从他的反应推测,他应该还不曾向任何人报告过密报一事。 「反正我们边走边说吧。」 宫川说道,驼着背快步走了起来。 4 当明美抵达那个地方时,已经超过晚上七点了。 虽然明美在下午五点以前就离开学校,但是忙着把女儿托给朋友照顾,打电话给某人后,不知不觉就超过预定时间了。 明美伫立在银杏树坡道尽头的寺庙楼门前,再次确认地址。 没有错,换句话说,他家是寺庙吗——? 尽管明美感到困惑,依然举步朝位于细石砾庭园后方的住持住所走去。 明美事先打过电话通知会登门造访,有个大概是他父亲的人接了电话,对方痛快地一口答应。 明美认为八云之所以会那样封闭心灵,或许有可能是出自于家庭环境的关系,所以才决定要做家庭访问。 因此明美已经做好可能会被家长拒绝的觉悟,所以对方的反应令她感到非常意外。 明美站在玄关前,按下门铃。 过了不久拉门打开了,有个身穿僧侣工作服,年约三十岁的平头男性,突然探出头来。 「哎呀,让您久候了。」他脸上浮现微笑开口打招呼。 宛如弥勒菩萨般沉稳的表情,明美觉得好像似曾相识。 ——我认得这张脸。 明美定睛细看他的脸庞,我认识的某人跟他长得很像。该问问看吗?但是说不定是我认错人了——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面对目不转睛凝视着自己的明美,他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把头歪向一边。 「啊,对不起。我先前打电话跟您联络过,我是八云的级任导师高岸。」 明美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鞠躬致意。 他好像发现了些什么,这次换他皱起眉头,眼神投向明美窥探她的脸庞。 最后他恍然大悟地握拳敲击掌心。 「请问你是不是高岸明美小姐?」他开口询问。 他知道我的名字,没错,他就是—— 「一心老师。」 明美宛如快跳起来似地叫出声来。 在明美就读高中三年级的时候,一心曾经担任她的家庭教师。 因为他理成平头,所以一开始没有认出来。一回想起来以后,当时的记忆仿佛昨日般鲜明地复苏了。 就连整颗心也回到那个时候,有股酸酸甜甜的情感涌上心头。 「哎呀,好怀念。」 一心「嗯嗯嗯」地连声点了好几次头。 「真是好久不见了。」 面对出乎意料的重逢,明美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低下脸来。 「伯父伯母过得好吗?」 一心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询问。 明美的双亲也十分中意前来担任家庭教师的一心,母亲甚至说「如果要交男朋友的话,就得选个像他一样的人」。 其实我也很想跟母亲聊聊过去的往事,可是这份期望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他们去年车祸身亡了。」 双亲所开的车正面撞上疲劳驾驶的货车,开车的父亲当场死亡,母亲则是陷入昏迷状态,然后一个星期之后过世了。 这是在明美发现自己怀孕,精神上最消沉的时期突然发生的事。 假使双亲依然健在的话,或许明美的选择会完全不同吧,可是这不过是个假设罢了。 即便后悔也无济于事。 「那还真是……请节哀顺变,我问了不该问的事。」 一心合掌静静低头致意。 「没关系……」 明美摇摇头,至今发生过的事犹如走马灯般迅速闪过脑海,眼角顿时热了起来。 「站着谈也不太方便,请进来吧。」 一心宛如试图挥开感伤气氛似地说道。 「啊,好的。」 明美把心情切换过来,今天我不是来商量自己的人生境遇。 在一心的邀请之下,明美被领到玄关旁的起居室。 跪坐在坐垫上,明美轻轻叹了一口气,过去的回忆再次复苏。 一心一点儿也没有改变。 当时一心还是个大学生,不过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具有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个性、包容力和吸引力。 明美总是满怀期待,盼望着一心的讲课。 一心要来的当天早上就开始坐立不安,十分在意发型和服装。 明美刻意不去想这些举动是基于什么感情,因为她明白如果面临大考的自己开始思考这件事,就会变得念不下书。 ——假使当时我曾经传达自己的心意,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不好意思。」 仿佛打断明美的妄想般,一心端着摆放茶杯的拖盘回来了。 「啊,不要紧。」 明美抬起脸来。 「八云他一回来,就不知道又上哪去了。」 一心将茶水递到明美面前,边叹气边说道,然后嘴里发出哎呦喂呀后坐下来。 「没关系,因为我今天来是想和监护人谈一谈。」 不能老是沉浸在缅怀过往。明美端正坐姿,面向一心。 「可是呢,我真没想到明美会当上老师,真是吓了我一跳,」 一心啜饮着茶水,感慨万千地说道。 「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一心老师居然是八云的爸爸。」 听了明美说的话,一心笑出声音来。 明美不懂他为什么要笑。 「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没有啦,只是想说我也来到这种看起来有小孩的岁数了。」 一心抱起胳膊,嗯嗯嗯地连声点了点头。 「这样啊……」 「我不是八云的亲生父亲。」 「这么说……」 难道是结婚对象带来的小孩吗?明美把头歪向一边。 「我是身兼父职没错,八云他不是我生的孩子。很遗憾的,我现在还是单身。不过他的名字是我取的。」 一心大声笑着说道。 经他这么一说确实很不自然。一 心大明美四岁,以他这个年纪来说有个十五岁的小孩未免太早了。 「那么……」 ——是谁的小孩呢? 「八云是我姐姐的小孩。」 「姐姐的……」 一心用力点了点头。 为什么一心会扶养姐姐的孩子呢?虽然明美很介意来龙去脉,可是觉得这不是她能过问的事。 毕竟明美自己也有些私事不希望旁人过问。 「那么,今天你是来谈八云的事对吧?」 一心代替语塞的明美,率先切入话题。 「是的。」 「八云在学校闯祸了吧?」一心低声说道。 他的表情带着些许阴影,这种说法简直就像已经做好八云会闯祸的觉悟一样。 「没有到闯祸这么严重啦……」 「那么是怎么了?」 「他会翘课。」 八云闯的祸仅只如此。他的成绩名列前矛,也没有吸烟或找人打架。 前任导师之所以说别管他,也是因为他的行动不会对校方造成困扰。 「翘课啊……」 一心将视线投向天花板,犹如在思考着什么。 明美不得不认为八云翘课就像是某种征兆。 他的心无法保持平衡,眼看着就快要支离破碎了。他希望有人能发现这件事,对他伸出援手。 或许这只是明美自己想太多了,可是她无法挥开这种想法。 「没错,除此以外他也不会做什么特别的事。但是他看起来总是愁眉不展,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大概因为对象是一心吧,明美没料到自己可以把想法直接传达出来。 「我也不懂八云他在想些什么。」 一心突然垮下肩膀说道。 「咦?」 「因为是明美我才跟你说,八云的母亲失踪了,父亲根本不知道是谁。所以现在由我扶养他。」 「失踪……吗?」 一心用力点点头。 「八云差点被生母亲手杀害,幸好路过的警察救了他,从那天开始他母亲就杳无音信……」 明美无法提出任何看法,甚至无法答腔附和。 八云的过往远比想像中来得严苛,让明美喘不过气来,只能拼命抓紧逐渐远去的意识。 「不曾结过婚的男人,突然要扶养那年纪的孩子,似乎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没这回事……」 「虽然我不想说泄气话,但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才好。」 说完之后,一心用力地摇摇头。 气氛变得好沉重,宛如时间停止般一片静默—— 「为什么?」 明美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 可是一心好像不懂她要问什么,把脑袋歪向一边。 「为什么,八云的母亲会想要杀害他呢?」 明美用力吸了一口气,腹部用力以后才重新提出疑问。 一心听到这句话,一心「思」地抱着胳膊低吟,出其不意抬起脸来。 「明美当上八云的级任导师,或许是某种缘份。我认为人和人之间的相遇都是必然的,有种肉眼看不到的牵绊,把人彼此联系起来。」 缘分— 一心所说的这句话,剧烈震撼着明美的心。 明美多少也有这种感觉。 能像这样和一心重逢,或许不单纯只是偶然,而是在某种巨大力量的牵引之下互相接近。 「我把我知道的事实告诉你,虽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 一心先如此提出声明,才继续往下说。 5 「那我们要查什么?」 后藤坐在黑色警车的驾驶座上,朝向副驾驶座的宫川搭话。 「总之先去二丁目十字路口的电话亭,就在国中前面那里。」 宫川边点燃香烟边说道。 「电话亭……吗?」 后藤原以为知道目的地后,多少会知道要办什么案子,这倒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算了,想东想西也没办法。后藤踩下油门。 「其实我也不知道内容是什么。」 正当车子发动的同时,宫川皱着一张脸说道。 「你不知道?」 面对料想不到的答覆,后藤不由得破音了。 内容不明的密报——照常理来想的话,八成是恶作剧没错。后藤不懂宫川为什么相信这条消息。 「你脸上写着不能接受呢。」 「看得出来吗?」后藤老实承认了。 「你可真是老实过头了。」宫川哼了鼻子一声笑出来。 「是吗?」 「你要稍微配合一下旁人啊。」 「我不擅长做那种事。」后藤面带苦笑回答。 「再这样下去,苦的可是自己呀。」 话虽如此,宫川他自己也没资格说三道四。只要是为了部下,无论对象是课长还是署长,他都能毫不介意地顶撞。 上司害怕他,称他为狂犬;部下爱慕他,称他为大哥。他就是这种人,他绝对算不上是擅于待人处世之人。 从这次的密报也看得出来。 在什么都不清楚的状况之下,没有必要由刑事课队长特别亲自动身去确认。 但是愚直的宫川,没办法把刻意找上自己的密报交给其他人吧。 就这点来说或许我们很相似。 后藤心里虽然这么想,却没有把话说出来。要是说了一些没头没脑的话,想必铁拳马上就会飞过来。 「那,密报是叫你去电话亭看看吗?」 后藤转动着方向盘,把话题拉回正题。 「没错,说是那里有犯罪的证据。」 「犯罪的证据……也就是同伙人爆料吗?」 「大概吧。」 宫川不悦地把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面。 「可是选择电话亭也很怪,万一被别人发现怎么办?」 「最近几乎没什么人会用电话亭了。」 宫川虚脱无力地让身体陷进座位里。 确实诚如宫川所雷,最近手机和phs越来越普及,几乎没什么人会用公共电话。 公共电话被当作是没用的东西,有一些车站已经开始撤除公共电话。 不久之前还是bbcall盛行的时代,每个人都排队等着打公共电话,大量的伪造电话卡流出市面,甚至造成一种社会现象。 早已被时代潮流抛弃的公共电话,或许正适合用来埋藏东西。 后藤大概理解前因后果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仍旧有一点想不通。那就是—— 「为什么他要特别指定宫川大哥呢?」 「天晓得啊!」 宫川粗声粗气地说道,顺手打开车窗。 干燥的风发出低鸣,吹进车子里面。 6 佐知子勉强赶在约好的时间抵达校门口。 其实她原先打算尽量早点出发,却一直没有办法决定要穿什么衣服才好。 虽然本来想穿心爱的迷你裙,可是一站在镜子前面就失去自信了,结果最后还是换上牛仔裤。 再加上离开家门之前妈妈问着「你要去哪里?」佐知子为了编造借口花费不少时间。 集合地点的校门前面已经聚集了阿司、多惠、洋平三个人。 阿司百无聊赖地倚靠在围篱上,多惠和洋平就像男女朋友一样腻在一起有说有笑。 要是没有阿司的话,就是两对男女一起约会了—— 佐 知子将这份微小的愿望深埋心底,朝向他们走近。 可以看见校门后面的洁白校舍浮现在一片黑暗之中。 夜晚的校园总是飘荡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谲气氛,校门口看起来简直就像通往异世界的入口。 尽管白天有数以百计的人聚集在同一个地方,可是一到晚上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或许是这份落差,让恐怖的感觉显得更加强烈。 「嗨。」 阿司发现佐知子,举起手来打招呼。 他低垂着脸,用窥探的眼神将视线投过来。他太过介意自己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八云呢?」 佐知子仿佛要闪避阿司的视线,环顾四周。 「他还没来。」阿司咂嘴说道。 「这样啊。」 ——他还没来吗? 越是期待,失落感越强烈。 佐知子垂下双肩,倚靠在校门上。 「你呀……」 阿司依旧低垂着脸,站在佐知子的正面。 「怎么了?」 「那家伙到底好在哪里?」 阿司用扭扭捏捏的口吻询问,一反常态没有往常粗鲁的感觉。 佐知子不懂他到底想要问什么。 「什么事?」 「我是说,你对那家伙……有……」 「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把话说清楚啊。」 阿司暧昧不明的态度令佐知子开始焦躁起来,用逼问的口吻质问。 「你看准了齐藤吧?」 「什么意思?」 什么看准不看准的,佐知子对这种说法感到相当不悦。 明明只是喜欢八云这么一份纯粹的心意,经他这么一讲,听起来好像别有用心。 恋爱又不是经过思考后所决定的。 「就算你再怎么隐瞒也看得出来。」 阿司噘起嘴巴说道。 他似乎把佐知子的话解读成别的意思了。 「算了,你好烦耶。」 佐知子冷言冷语地说道,根本连跟他说明的心情也没有。不过阿司依然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我真搞不懂,那家伙阴阳怪气的,又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再说脸也是我长得比较帅啊。」 阿司将染成褐色的头发向后拨。 ——我比那家伙优秀。 他大概是想这么说吧,但那不过是多余的自信。而且佐知子厌恶他自命不凡的肤浅模样,甚至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换作是八云的话,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吵死了。」 佐知子无声的动嘴,不让阿司听到。 「那家伙还不来啊。」洋平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说道。 一对呀,八云怎么还不来呢。」 犹如逃避阿司的纠缠,佐知子顺着洋平的话答腔。 「打电话问看看吧。」多惠把话接了下去。 「阿司,你有phs吗?」洋平说道。 「家里说进高中才能买。」阿司耸起肩膀。 「佐知子呢?」多惠询问。 「我没有。」 佐知子家里也说,直到考上高中之前都不能买手机或phs。 「洋平,你去电话亭跑一趟。」 阿司敲敲洋平的肩膀。 「耶,麻烦死了。」 「反正你快去。」 阿司踹了洋平的屁股一脚。 洋平嘴上虽然抱怨着「干嘛啊」却没有继续抵抗,开始跨出脚步。 「那家伙大概是逃跑了。」 阿司目送洋平的背影说道。 ——八云他才不是逃跑呢。 佐知子现在终于懂了。 八云根本没把阿司他们放在眼里,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过来。 ——既然八云不来的话,我干脆编个理由回去吧。 佐知子仰望漂浮在空中的蓝月,脑中茫然思考着。 7 那座电话亭就在天桥下面。 换作是平常的话,应该会漏看溶入风景的电话亭;可是因为密报的关系,电话亭看起来就像在一片黑暗之中朦胧地浮现出来。 「就是那个吧。」 后藤将视线投向副驾驶座上的宫川。 「看来是这样没错。」 宫川隔了一阵子才做出回复,然后打了个大呵欠。 后藤先把车子开过电话亭,然后在路肩停车后走出车外。 这是单侧二线道的主要道路,车流量相当大。可是每辆车都一闪而过,根本没人留意电话亭。 后藤跨出脚步,站在电话亭前面。 玻璃上四处贴满了诡异的广告,几乎看不清里面是什么状况。 后藤把手放在门上的当下,胸口莫名感到一阵骚动。 ——当我打开这扇门的瞬间,我的命运会产生巨大的变化。 心里有种茫然又毫无根据的不安。 「怎么了?」 宫川似乎是看不下去后藤踌躇不决的模样,从背后向他搭话。 「该不会一打开就『砰!』地爆炸吧?」 不想让宫川觉得自己害怕了,后藤故意开了个玩笑。 「到时候我至少会帮你捡骨头。」 宫川面露不耐烦的表情,顺手点燃香烟。 「拜托你啦。」 后藤笑着回复,再次面向电话亭。 一口气把门拉开,有股混浊的空气掠过鼻尖。 眼前有三口看惯的绿色电话,下面的架子放了两本厚重的电话簿。 乍看之下没有任何奇怪之处。 「藏在哪里啊?」 后藤一边碎碎念,一边开始搜寻电话亭。 虽然试图翻阅电话簿的内页,不过没有发现什么。接下来把视线投向天花板。 灯罩破了,只看见裸露在外面的灯管。 「有吗?」宫川拉开门答腔。 「找不到呢。」 「背面呢?」 「背面?」 「电话的背面。」宫川边做手势边下指示。 ——确实有这个可能。 后藤遵照宫川的指示,把手伸进电话亭和电话之间的缝隙翻找。 指尖碰到了某个东西。 后藤把脸贴在上面窥探,看见有个状似塑胶袋的东西用胶带贴在电话背面。 「这个吗……」 后藤硬把手挤进去,动手扯下塑胶袋。 毕竟空间相当狭窄,身体无法随心所欲活动,所以进行得不太顺利。大概奋战了十分钟左右,终于把塑胶袋拿到手。 塑胶袋里面有个a4大小的褐色信封。 「找到了吗?」 「对。」 后藤把褐色信封递给站在入口处叼着香烟窥探的宫川。 「这就是情报啊……」 宫川倚靠在天桥的柱子上打开褐色信封,从里面抽出成叠的文件。 后藤拍落外套上的灰尘后走出电话亭,正打算朝向宫川走去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 他感觉到背后有股视线。 ——是谁? 后藤反射性地转过身去,不过那里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可是这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在哪里? 后藤的眼睛向四面八方扫射,蓦地有个男人的身影跃进他的视线。 有个身形纤瘦、身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天桥上面动也不动俯瞰着电话亭。 ——该不会那家伙就是提供情 报的人? 「怎么了?」 宫川发现状况不太对劲,低声询问。 后藤用眼睛暗示他看天桥上面,宫川犹如受到牵引般走到后藤身旁,将视线投向天桥上面。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宫川压低声音询问。 「不知道。」 「要不要盘问他一下?」 「说得也是。」 后藤一把话说出口,立刻开始爬上天桥的阶梯。 男人似乎发现这边的动静,迅速转身快步离去。 「喂,等一下。」 后藤爬到天桥上面扬声大喊。 不过男人好像没听到,用着相同的步调持续前进。 「那边的家伙!我叫你停下来!」 后藤一怒吼,男人仿佛受到惊吓肩膀颤抖了一下,停下脚步。 「我有点事想问你。」 后藤跑向男人,伸手碰触他的肩膀。 就在这个瞬间,男人用俐落的动作转身,踹了后藤一脚。 「哇!」 后藤挨了出其不意的一击,整个背撞在地上。 男人窥探后藤的脸庞,露出洁白的皓齿微笑着。 他的微笑冰冷到足以冻结整个身体。 而且他的双眼宛如猛烈燃烧的火焰般,染上一片赤红—— 「你在干嘛!」宫川大吼冲了过来。 男人察觉宫川的存在,转身如脱兔般朝反方向逃逸。 「该死!」 ——居然瞧不起我! 后藤迅速爬起身来,追着男人的身影拔腿狂奔。 8 一心口中道出八云所背负的命运,远比明美想像的来得更沉重、更黑暗。 而且这些事实同时也肯定了关于八云的各种谣言。 跟八云身世相关的骇人案件—— 从他出生的那一瞬间开始,左眼已经染上鲜红,非自愿性的具备看得见死者灵魂的特殊体质。 因此八云一直遭受许多人的排挤和欺凌。 人类面对异己时能够冷酷到近乎残忍,光是想像八云的心受了多少伤害,胸口都要疼了起来。 不仅如此,本来应该守护自己孩子的母亲,却试图动手杀害他。 八云从出生后就被迫一路背负许多业障。 「我认为八云他失去希望了。」 一心哀伤地眯起双眼说道。 八云的脸庞浮现在明美的脑海中,仿佛能面具般不具情感的表情、以及毫无生气的眼神。 直到聆听一心的话之前,明美一直以为八云是因为哀伤或寂寞才露出那种表情。 不过,八云心里所怀抱的情感或许是失望。 差点遭受生下自己的母亲杀害的瞬间,八云虽然留住一条小命,可是他的心却死了—— 仿佛胸口被揪紧般的情感伴随着疼痛,正在折磨着明美。 「为什么……」明美喃喃问道。 接下来已经语不成声。 ——为什么八云的母亲会试图杀害他呢? 明美想要知道她基于什么理由这么做,祈祷着其中能留有微小的救赎。 「我不知道。」一心察觉明美的心情如此说道。 「说得也是。」 既然本人已经行踪不明,无论说出什么理由都不过是推测,当事人的心情只有当事人才懂。 「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置信。」一心轻轻地摇头。 「咦?」 「姐姐确实因为八云的境遇而感到烦恼,可是在我眼里看来,她像是在担心自己孩子的未来……」 「自己孩子的未来……」 明美试着复违这句话。 确实如此,即使同样是烦恼,这么一来意思就不同了。 「嗯,姐姐确实精神上有些脆弱,可是至少我所认识的姐姐,不是会亲手杀害自己孩子的人。」 尽管一心如此断言,嗓音却听来虚弱无力。 明美感觉到他陷入左右为难的情况。 自己对于姐姐的爱以及对于外甥八云的爱。 虽然一心同时怀有这两种情感,可是和过去发生的往事相互对照,他很难同时让这两种爱成立。 明美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直视一心的表情,于是低垂着脸。 滴答、滴答—— 水滴落在明美膝盖上紧握的拳头。 明美花了好些时间才发现那是自己的眼泪。 ——为什么我会哭呢? 明美她自己最清楚理由是什么。 因为她把八云和他母亲的境遇,和自己现在的境遇重叠在一起了。 「你还好吗?」 一心把手帕递给明美。 「对不起。」 明美收下手帕,擦干眼泪抬起脸来。 ——我没有资格流泪。 明美如此说服自己。让飘摇不安的心情稳定下来。 一心不发一语,面露一如往常的沉稳表情待在原处。 明明应该是久违十年再度重逢,明美却觉得好安心,似乎他一直陪伴在身旁。 尽管一心说「自己身为他的父亲似乎心有余而力不足」,明美却认为事情反而不是这样。 身为父母不可或缺的正是深刻的爱。 如果没有身兼父职的一心陪在身旁,八云一定会陷进比现在更深沉的黑暗。 甚至相当有可能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因为一心的存在,才勉强阻止他这么做。 如果我能再早点和一心重逢,我的选择或许也会跟着不同。 明美这么想的同时,自然而然把话说出口了。 「我也有个孩子。」 一心虽然因为话题突然转变而惊讶,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喔,几岁啦?」 「才刚满一岁,是个女孩子。」 「这样啊,现在刚好是最幸福的时候呢。」 一心垂下眼角开心地笑了。 可是,明美有些苦衷无法坦率接受「幸福」这个词。 「不是的。」 「怎么了?」 「其实……孩子没有父亲。」 「这样啊。」 一心依然保持相同的沉稳表情。 即使是多么沉痛、辛苦、哀伤的事,他都会全部接受,原谅这一切。 一心就是具有如此宽广的胸怀。 明美仿佛将至今持续在内心飘荡的沉淀物倾吐而出,开始娓娓道来。 「其实她是遭受暴行才生下的小孩。」 只是将这件事化为语言说出口,当时的恐惧又鲜明地复苏,手指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脑海中不断出现那个男人的脸庞。 美好的回忆总是会逐渐淡忘,恐惧却无论过了多少时间都不会褪色。 时至今日我依然无法忘记那个男人的双眼。 「是这样啊。」 「现在还没抓到犯人。」 明美第一次把一直隐瞒的事情说出口,感觉心里的痛苦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 明美经历过相同的经验,所以多少能理解八云母亲心里有多痛苦。 「你恨犯人吗?」一心保持不变的表情说道。 「是的。」明美点了头。 说实话,我现在也依然恨犯人。即使抓到犯人,即使他受到任何刑罚,都无法消除我的憎恨。 不知道犯人之所以选择明美当作目标是完全出自偶然,或是基于什么明确的理由才这么做。 可是因为这件事,今后的 生活全部毁于一旦却是事实。 「那么,你曾经恨过孩子吗?」 一心用沉稳的口吻询问。 「我……」明美语塞了。 两种不同的情感在心中互相撞击。 「你曾经恨过孩子吧。」 一心如此说道,仿佛看透明美的心。 在一心的面前,不管说出多么冠冕堂皇的话,隐瞒在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都会立刻被拆穿。 「我恨过她。」 明美自己做出答覆,同时对这句话蕴含的恐怖涵义而颤抖。 但这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不是经常,但只要一看到孩子的脸就会想起当时的事。这孩子是自己的孩子,但 也是那男人的孩子。 孩子的脸会跟那男人的脸重叠在一起。明美心里明白,孩子并没有罪。 可是—— 明美原以为一心会露出轻蔑的表情,一心却带着一如往常的沉稳神情,感同身受地点了头。 仅只如此,就觉得自己背负的罪行获得原谅了。 一心具有如此宽广的胸怀,足以包容他人的负面情感。 「不过你爱孩子对吧。」 在一阵沉默之后,一心提出不同的疑问。 「当然。」 明美用力点了头,这句话毫无虚假。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守护这孩子。 她打从心底强烈祈祷着。 两种相反的情感。 明美再次切身体会到自己站在巨大的矛盾上。 「能听到这句话就好了。」 一心露出洁白的皓齿愉快地笑了。 「但我曾经恨过自己的孩子,我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吧……」 明美把话说出口,再次认知自己有多么愚蠢,因而低垂下脸。 就算是为了孩子,我也得坚强起来才行——心里明明是这么想,但有时候,自己脆弱的一面却不管怎样都会显露出来。 「不过,明美你的孩子还活着。」 一心用格外强而有力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明美猛然抬起脸来。 「是的。」 「而且八云也活着,这就是现在的事实。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事,你心里怀抱什么情感,孩子现在都还活着,以后也会继续活下去。」 「继续活下去……」 「没错,接下来我们一起来想想,能为孩子们做些什么吧。」 一心的话语迅速渗透了明美心中的每个角落。 只要仔细想想,就会明白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在忙碌的生活之中,却遗忘了这么理所当然的事。 「确实,我们彼此都是在非期望的情况下成为人父人母,但这并不是孩子的责任,一直消极下去也无济于事。」 明美总觉得过去一直一片昏暗的眼前,仿佛射进了一道光线。 虽然本来是为了了解八云的家庭环境而登门造访,不知不觉间立场却颠倒过来了。 这么一来,简直就像是在商量明美的烦恼。 不过并不是一无所获。 八云那颗幼小心灵,背负沉重的过往而活着。 因为有一心深刻的爱,才能勉强保有自我,只要稍微失衡就会支离破碎。 当话谈到一个段落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一心轻轻叹了一口气,留下「请稍等我一下」这句话后起身离席。 明美缓缓咀嚼一心的话语,每当想起他的话语,就有股暖流扩散开来。 在这十年来一心完全都没有改变。 当明美看到一心的脸庞,立刻就能卸下所有的防备。一心总是能轻松跨越且隔开自己和他人的界线。 他对这件事丝毫不感到恐惧。 犹如被包裹在软绵绵的被窝里,感觉好舒服。 正当明美在思考这些事的时候,一心回来了。他一副看来无法释怀的表情。 「怎么了?」明美询问。 「呃,今晚学校有什么活动吗?」一心把头歪向一边询问。 今天应该没有任何活动才对,要是有活动的话,明美就不会来这里。 「怎么了?」 「没有啦,跟八云同班的洋平打电话过来,说他们约好在学校跟八云见面,可是他还没来……」 「不会吧!」 明美喊出声音站起身来。 「你想到什么了吗?」 「那群孩子也真是的。」 明美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今天把八云带回来教室以后,明美听到阿司他们在教室里面说的话。原以为他们只是随口说说,所以明美没有插手,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明美拿起包包,连忙准备离开。 「怎么了?」 「那群孩子一定是打算进行试胆大会。」 「试胆大会?」 「没错。」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耶?」 诚如一心所言,现在不是举办试胆大会的季节。可是现在重点不在这里。 「我听到有几个学生计划带着八云在学校进行试胆大会,我本来以为他们只是在开玩笑。学生时代不是有不少嘴上随便说说,却不会实行的计嘉?」 明美连珠炮地说道,一心点头表示认同。 「明美,你打算现在过去吗?」 「嗯,要是出什么问题就不好了……」 「那么我也一起去吧。」一心面露笑容说道。 「咦?」 「这件事说不定跟八云有关对吧?」 「是的……」 「既然如此,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一心的说法也有道理。 「可是……」 「而且晚上女性一个人走在外面也很危险。」 一心把话说完,抢在明美之前率先离开房间。 9 八云驼背看着脚边漫步。 天色已经整个暗下来了。 八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参与同学起哄要他去的试胆大会。 如果待在家里的话,他们有可能会打电话过来;八云为了避开这些烦人的事而离开家里。 试胆大会不过是恶作剧罢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幽灵是什么模样。 如果他们知道,应该不会兴起举办试胆大会这种愚蠢的念头。 幽灵是人类的思念集合体。 换句话说,就是活生生、赤裸裸的感情。 日常生活中时时刻刻接触幽灵,被迫承受的苦痛远比旁人所想像的还要更多。 「无聊死了。」 八云冷冷地说道并加快脚步。 他并没有目的地。 他在寻找着自己可以待的地方。 小巷、河边、高地,八云不曾认为这些地方会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不过要是一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就会无法抑制地想要摧毁自己。 最后他来到一座小公园前面,突然停下脚步。 叽——叽—— 秋千随风晃动,生锈的金属摩擦声响彻四周。 一来一往漫无目的—— 简直就像现在的自己。 八云自嘲地笑了,随即走向秋千。 ——我可以待在这里吗? 八云在心里提出疑问,却没有任何回复。 叽——叽— 八云坐在秋千上。 自从差点遭到母亲杀害以后,八云一直不断询问这个问题。 生下自己的母亲否定自己的存在,这 file 02 亡灵的悲鸣 序章 晴香坐在副驾驶座,茫然地眺望窗外。 结果在那之后还是叫了外送寿司,大家一起吃过晚饭,由后藤开车送她回家。 刚才一心和后藤告诉她料想不到的八云往事—— 虽然有种胸口被人揪紧的苦闷感觉,可是同时却莫名有种被包裹在温暖中的安心感。 好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在想八云的事吗?」 驾驶座上的后藤询问。 「才不是那样。」 晴香连忙否定。 「少骗人了,都写在你脸上啦。」 晴香没能顺利蒙混过去,后藤朝她投以意味深长的视线。 晴香也知道自己不是擅长隐瞒心事的类型,可是像这样被轻易看穿,总觉得自己好没用。 「我在想我好像几乎不知道关于八云的事……」 晴香放弃挣扎地说了出来。 这是真心话。 每当得知自己不知道的八云往事,都觉得和他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拉越远。 「晴香你最了解现在的八云,这样不就好了。」 后藤在等红灯的时候,边点燃香烟边说道。 「我想知道更多一些……」 晴香下意识地把话说出口。 「简直就是坠入情网的少女啊。」 后藤大声笑了出来。 晴香害羞到连耳根子都红了,忍不住低下脸。 「不是啦,才不是那样。」 总而言之晴香先反驳他的话,不过连自己都觉得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那我再告诉你另一个八云的往事。」 后藤等到灯号转成绿灯,开始说话。 「另一个……」 「嗯,那是在老师的案件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的事……」 1 「我发现尸体了。」 后藤和利接到这通电话,是在明美的案件发生之后,隔了一个星期的事。 案发现场位于距离车站五分钟左右路程的公园。 这座公园有一个葫芦形的水池,凹进去的地方有个浮动码头,可以划船在水池里面游玩。 围绕水池的自然步道是用砖块铺制而成,每隔十公尺就会设置一张面向水池的长凳。 这个地方算是附近的约会景点。 相形之下,水池深处长满高达膝盖的杂草,形成橡树和麻梁密集生长的杂木林,气氛变得完全不一样,简直就像是不同的地方。 后藤穿越公园入口的铁门,踩着枯叶沿着水池向前迈进,在浮动码头的地方看见人群。 人群的中心有一具女人的遗体—— 后藤拨开人群,走向放在浮动码头附近的女人遗体。 她是个长发的女人。 虽然她身上穿着衣服,但是从头到脚全身都湿透了。 现在已经快要入冬了,她应该不会是在水池里面玩水才对。 因为她的遗体朝下放置在地上,所以看不见脸;但是从衣服和肌肤的状况来判断,大概是位年轻女人吧。 女人泡软的指尖上停了一堆苍蝇。苍蝇一边摩擦双脚,一边爬来爬去。 「还真惨啊……」 后藤挥动手掌赶走苍蝇。 「我记得你姓后藤吧。」 听到嘶哑的呼唤声,后藤抬起脸来。 有个身穿白衣,脸像干柿子般的白发老人,在发现遗体的案发现场,面带不适切的贼笑站在那里。 他就是断言解剖是自己兴趣的那个变态法医畠。 「不要在尸体旁边嘻皮笑脸的,不成体统。」 后藤咂嘴站起身来。 「你的存在本身才不成体统呢。」 畠丝毫不胆怯,厚脸皮地说道。 「什么意思啊,死老头。」 「我在说我的兴趣就是对搜查很有帮助,可是你只是体积大占位置,一点用处也没有。」 ——居然把人当作物品看待。 「你当我是大型废弃物啊?」 「你心里很清楚嘛。」 畠宛如骨骸般,牙齿喀嗒作响地笑了出来。 「既然身为法医的你在这里,就代表死因不明吗?」 后藤忍住想要一脚踹飞畠的冲动提出询问。 「你实在很笨呢。」 「欸?」 「无法判断死因的尸体,全部都算死因不明,」 畠用瞧不起人的口吻说道,然后嘻嘻嘻地抖动肩膀笑了出来。 ——居然抓人语病。 「那,你推测死因是什么?」 「你可真性急,这种乐趣要留到调查之后再说。」 畠又发出恶心的笑声。 「啊,是喔。不管是意外、自杀、杀人……反正只要查出什么马上说一声。」 「这毫无疑问是杀人呢。」 畠飘飘然地说道。 ——你说这是杀人? 这句话可不能随便听过就算了。 「你刚才不是说死因不明吗?这是怎么回事?」 畠没有回复后藤的质问,喊了一声「唉唷喂呀」后蹲在女人面前,掀起蓝色的上衣。 白色的背部露了出来。 「哇!这是啥啊!」 背上浮现用刀子切割出来的无数伤痕。 而且伤口挖得挺深的—— 像是在挖掘沟渠,连皮都掀了起来。 「看也知道吧,这是割伤。」 「这就是死因吗?」 「不是,这些伤痕大概是在还活着的时候弄出来的。」畠摩娑下巴。 「还活着的时候……难道她被拷问了吗?」 后藤脑中浮现女人背部被切割,大哭大吼的身影。 背脊窜过一阵冷颤,犯人或许是极度的虐待狂。 「有点不一样呢。」畠摇摇头。 「那又是怎样?」 「你多少动点脑,这是讯息。」 「讯息?」 畠点头回应后藤的话,然后用下巴催促后藤再看一次背部。 ——既然知道的话不会解释一下啊。 后藤把焦躁的情绪硬吞下去,再次用窥探的目光投向女人背部。 「这是……怎么回事……」 后藤终于听懂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确实是讯息没错—— 女人背上的伤痕其实是一段文字。 「丑女去死」 居然切割人的皮肤写下文字,肯定是疯了。 看来犯人对受害者怀抱着相当深的恨意。 ——似乎会演变成令人嫌恶的案件。 后藤心中萌生了茫然的不安。 2 后藤瞥了一眼混乱的案发现场,然后前往公园管理事务处。 在明美那桩案件发生之后,宫川接到人事异动。刑事课的人事重组进行得不太顺利导致后藤现在没有搭档。 这都是因为新任课长井手内下的指示有问题。 所以即使后藤人赶到案发现场,也闲闲没事干。 「那个虎头蛇尾的死秃子。」 后藤嘴上咒骂着,踏进管理事务处的组合屋。 这里也负责管理租借小船,正面设有柜台,里面则是事务处。 后藤看见一位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女性,垂头丧气地把双手放在电暖炉前面烘手。 「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后藤一搭话,女人的肩膀怱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才抬起脸来。 她脸上化着 不符场合的浓妆。 「啊,是的。」女人用嘶哑的嗓音回答。 她的外观让人觉得好像混进了都市近郊的酒吧。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橘富美子。」 「你在这里干嘛?」 后藤亮出警察手册。 「咦?呃,因为有人叫我待在这里等。」 「谁啊?」 「一个姓岛村的女刑警。不好意思……其实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富美子讲话结结巴巴的,简直就像劈腿被拆穿的时候在找借口。 「我又不是在怀疑你。」 后藤点燃香烟。 「是这样吗……」 「那你解释过情况了吗?」 「啊,是的。我跟岛村小姐说过了……」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再说一次吗?」 后藤不等待富美子的回复,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可是跟我刚才讲过的话一样……」 富美子语带困惑,眼神从下往上看向后藤。 「没关系。」 后藤斩钉截铁地说道,富美子只好勉为其难点头答应。 「请问……我该从哪里开始说……」 「你是几点发现尸体的?」 后藤讨厌拐弯抹角的问法,开门见山直接切入正题。 「我不知道正确的时间,大概是晚上九点之前吧。」 「在那之前你在哪里?」 「我在打扫公园。」 「你几点来公园的?」 「七点十分之前来打卡,换上工作服,然后回收垃圾,扫地之类的……」 富美子宛如被骂的孩子般,再次由下往上看向后藤。 她大概觉得后藤在怀疑她吧。 「我只是在确认事实而已。」 「啊,是吗。」 富美子看似不太接受的模样,可是后藤毫不在意继续往下谈。 「你发现尸体的时候是什么状况?」 「一开始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想说有什么东西浮在水上……然后靠近一看……」 当时的光景仿佛在富美子的脑中重现,她皱起眉头,嘴角微微颤抖。 「附近还有其他人吗?」 「因为我吓得六神无主,所以没有注意到。」 富美子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用手掌捂住嘴巴垂下头。 不适合清洁人员的红色指甲映入眼帘。 「既然这样,不光只是今天,以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呃……」 「像是最近有可疑人物徘徊、听到有人惨叫之类的,什么都可以。」 富美子的视线朝向低矮的天花板,摆出好像在思考什么的模样,最后「啊」地叫了出来。 「你想到什么了吗?」 尽管心里不情愿也不由得期待起来。 「没,没有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有点事让人很在意……」 「让人很在意?」 「啊,可是就算对刑警先生说这种话也……」 「没关系,你快说。」 后藤用近乎逼问的语气说道。 要是话题卡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地方结束,会让他心里在意到不行。 富美子尽管感到困惑,还是说了声「那么……」开始娓娓道来。 「这座公园闹鬼。」 「闹鬼?」 后藤听到出乎意料的话,嗓音不禁破声。 ——好死不死居然是幽灵。 后藤终于明白富美子难以敔齿的理由了。 「果然就算跟刑警先生说这种话也没用呢。」 富美子一副感到万分抱歉似地缩起脖子。 如果是以前的后藤,想必会说「蠢毙了」,然后对富美子说的话置之不理。可是现在的后藤并不会藐视关于幽灵的话题。 因为看得见死者的灵魂,那位拥有红色左眼的少年「齐藤八云」的事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没关系,你说吧。」 「啊,好的。其实从以前就有谣言说这座公园闹鬼。」 富美子的语气听起来很害怕。 「什么样的谣言?」 「好像有个女孩在公园里遇害,只要一到晚上,就会有个绑马尾穿制服的女孩走来走去……」 「你也看过吗?」 「咦?」 经后藤这么反问,富美子顿时愣住了。 「我在问你,你看过幽灵吗?」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那种事,可是……」 富美子抱住自己的双肩,颤抖着身体继续往下说。 「那天种树花了很多时间,等我离开事务处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然后从水池那里传来某人的啜泣声。」 「接下来呢?」 「所以我就去水池那里看看,然后……」 富美子咕噜地咽下一口口水。 「有个绑马尾的女孩站在浮动码头那里,我向她搭话说『你怎么了?』那个女孩就像烟雾一样消失了。」 「消失了?」 「没错,虽然女孩的身影消失了,却还听得到声音……」 「她说什么?」 「她说我要诅咒你!用诅咒杀死你!」 富美子宛如自己化身为幽灵,采出身子猛然睁大双眼。 震慑于那股惊人的魄力,后藤的身子不禁向后仰。 同时香烟的灰烬轻轻落在地板上—— 3 后藤离开管理事务处以后,参杂在鉴识人员和制服员警之中,在附近进行搜索。 大半夜的在围绕水池的杂木林中走来走去,无法找到什么有力的物证。 可是后藤并不感到气馁。 他早就明白搜查就是这么回事。 后藤认为,尤其是像自己这种体能发达的白痴,与其坐在那里想东想西的,还不如实际采取行动,反而更能展现自己的存在意义。 留下维护案发现场的警官,后藤瞥了一眼开始撤离的鉴识人员们,站在浮动码头上。 将视线移向受害者方才漂浮的水面。 蓝白色的月亮随着水波摇晃。 后藤点燃香烟,朝向天空吐出烟雾。 方才的光景掠过脑海,正是那段刻在背上的文字。 「丑女去死」 如果按照字面解释那段文字,就是怨言吧。 可是后藤觉得其中的涵义不是仅只如此而已。 畠说那是「讯息」。假设是这样的话,这又是留给谁的讯息呢? 或许在那段简短的字句中,隐藏了什么暗号也说不定。 啪哒。 水池中的鲤鱼飞跃起来。 ——算了,就算我动脑去想,也不认为自己能找出解答。 后藤自嘲地笑了,他把香烟在烟灰缸中捻熄,走回浮动码头。 然后直接沿着水池的自然步道漫步。 坐进停在入口附近的车子,倚靠在驾驶座上;正当他伸手打算启动引擎的时候,好像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这是什么? 后藤屏气凝神,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但传进耳朵里的只有微风吹动树木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听了富美子说的怪谈,所以我变得有些太敏感了。 「真不像我。」 后藤眼前又没有对象,根本不需要找借口。他不由得苦笑起来,再次转动引擎启动车子。 在这瞬间,眼前有个东西 站着挡住车子的去路。 那是一个人。 身穿制服,绑着马尾的少女。 ——糟糕! 后藤踩下煞车,拼命把方向盘向左打到底。 ——来不及了。 一切宛如慢动作般缓慢移动。 有一瞬间和少女的视线对上了。 虽然她的眼睛大大睁开来,却是毫无生气的阴暗眼神—— 车子卷起沙尘,转了半圈终于停下来。 ——该死!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后藤猛然冲出车外。 「喂!你没事吧!」 仅管后藤脸色大变地大声叫喊,眼前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只有一片黑暗和静默。 后藤拼命寻找少女的身影,可是不管他怎么找也找不到。 引擎罩上面、车子底下他都确认过了,但是车身一点伤痕也没有。 他也没有感受到撞上人的冲击,不过在那种情况下应该是避不开的。 ——是我看错了吗? 「该死!怎么回事啊!」 后藤用力踹了轮胎一脚,无法释怀地回到驾驶座上。 难道是因为刚才听过的话还留在脑海里,所以我才会产生幻觉吗? 「我累了吗?」 后藤询问自己,点燃香烟倚靠在驾驶座上。 喀沙! 背后有某种东西蠕动的声音。 后藤挺起上半身,将视线投向后视镜。 长方形的后视镜里面映出看似黑影般的东西。 ——那是人。 不知不觉间有人偷偷坐进后座了。 后藤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深深吸进一口气,背后渗出了大量汗水。 眼睛逐渐适黑暗,虽然视线还有点蒙胧,他开始慢慢看清楚坐在后座的人物轮廓。 那是身穿西式制服的少女。 跟他刚才看到的少女是同一个人—— 她的马尾湿漉漉地滴着水。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落在椅垫上。 「你是谁啊!」 后藤握紧拳头,喊出声的同时转过身去。 那里—— 一个人也没有。 明明直到刚才她都还在的—— 沙! 车上装设的警用无线电突然发出杂音。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后藤忍不住整个人弹了起来。 后藤把手伸向旋钮,打算把音量调小声。 ——啊啊啊! 仿佛要制止他的行动般,无线电开始传出怪异的声音,分不出来是呻吟声还是哭泣声。 「……让……我……死……」 「吵死了!」 后藤举起脚踹坏无线电。 声音停下来了。 「我才不怕咧!幽灵去吃屎啦!」 4 隔天一大早就召开了搜查会议。 后藤坐在最后面的桌子,侧耳倾听井手内宣读搜查报告。 受害者的名字叫做金田美佐子,今年二十岁。她是在化妆品公司工作的ol。 死因是颈部压迫导致窒息死亡。 脖子上有使用绳子绞杀留下的痕迹。 就跟畠一开始推测的一样,经过调查后,证明她背上的伤痕是在还活着的时候被刻上去的。 因为钱包等钱财并没有遭窃,所以很有可能是私人恩怨,这就是搜查总部的见解。 警方已经确认过受害者美佐子,除了在公司工作以外,还曾经在酒店打工。 上层指示包含酒店的客人,以美佐子的人际关系为重点进行搜查,然后搜查会议就结束了。 可是后藤一样没有搭档,也没有接到搜查的指示。 井手内说不定讨厌我吧。 正当后藤打算一个人离开会议室的时候,鉴识人员松村把他叫住了。 「现在有时间吗?」 松村环顾四周,低声说道。 时间的话—— 「多的是时间。」 「这样啊,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一下……」 ——商量? 后藤虽然跟松村同期,可是至今两人不曾说过什么话;在上一桩案件发生的时候,两人隔了好多年才讲上几句话。 虽然这也是因为两人隶属的单位不同,不过松村是个超级正经八百的男人,后藤对他有种不好相处的印象。 即使他找我商量,我又跟他不熟,根本没办法回答他什么。 「你找错对象了,要是你对搜查不满意,去找刑事课长说啊。」 「不是啦,非得找你谈才行。」 少说这种恶心巴拉的话,你在开我玩笑吗? 后藤以为松村在整人,恶狠狠地瞪向他。可是松村丝毫不胆怯,反而用认真的眼神看了回来,说了声「拜托」合掌恳求。 既然他都求到这种地步了,反倒叫人好奇了起来。 「你要商量什么事?」 「有张照片要你看看。」 松村浮现难为情的苦笑。 ——照片? 越听越一头雾水。 「好啦。」 猜来猜去烦恼老半天也无济于事。后藤一答应他,松村的表情顿时整个亮起来,催促后藤回到会议室。 看来是不希望别人听到的事情。 「然后咧,你要我看什么?相亲照片吗?」 后藤和松村面对面坐下以后,后藤开玩笑地说道。 「后藤你已经结婚了吧。」 松村面露正经八百的表情回答。 这就是后藤对松村避之唯恐不及的理由。 「那我要看什么啊?」 后藤一催促他往下说,松村从手上拿着的资料里面抽出一张照片,仿佛这张照片很贵重,用颤抖的指尖把照片放在桌上。 后藤大致看了一眼,好像是昨天现场搜证时拍摄的照片。 镜头往后拉,照片正中央就是遗体,围绕着遗体的刑警和鉴识人员也一起拍了进去。 其中也有后藤的身影。 又不是校外教学,该不是要送我一张照片当做纪念吧? 「这张照片怎么了?」 「你看一下遗体旁边。」松村压低音量。 「遗体旁边?」 后藤再次将目光投向照片。 「啊!」 叫出声的同时,照片从手中滑落了。 后藤差点以为连整个背脊都要冻结了。 ——或许是我看错了。 后藤重新思考了一下,捡起掉在桌上的照片,再次反复观察。 ——不是我看错了。 仿佛有股电流通过般的冷颤窜过全身。 遗体旁边站了一位身穿西式制服的少女。 绑着一头马尾的少女。 犹如从水中爬上来般,全身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因为她低垂着脸,所以应该没办法清楚看见她的表情,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她脸上似乎挂着浅浅地笑容。 「她是昨天的女生……」 后藤忍不住说出口。 说了以后才惊觉大事不妙。 ——被他听到了吗? 后藤连忙看向松村,他反而露出仿佛在询问「怎么了?」的视线看了回来。 「案发现场应该没有这个女生才对。」 松村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后藤也对这句话没有意见,要是真有这个人在,他们应该会发现才对。 「你觉 得呢?」 后藤向松村征询意见。 「我在想会不会是幽灵。」 从松村的口吻听来,他对自己的想法充满自信。 「像你这种正经八百的人居然会说这种话。」 「那你要怎么解释这个女生?」 后藤无法回答松村的质问。 只要看过这张照片,幽灵这个说法越听越像真有其事。 可是假设这里真有闹鬼的话……也就是说,这个地方以前曾经死过人。 ——等一下。 后藤沉睡的记忆迅速苏醒。 ——我想起来了。 后藤以前也去过那个水池。 那确实是在六年前发生的事—— 以前也有一次,像这样在那个水池里面发现女性的遗体。 有位父亲向警方通报,升上国中生的女儿从两天前就没回家了。 当时驻守在派出所的后藤,曾经在那座公园附近进行搜查。 然后和搜查公园的警官,一起发现了浮在水池上的遗体。 因为当时后藤并不隶属于刑事课,所以不知道案件后续的详细发展。 可是在面对被拉上岸的女儿遗体时,父亲的怪异举动却烙印在后藤脑海中。 当时少女的父亲一边流泪,一边高声笑了出来—— 后藤无法理解丧失孩子会是什么感觉,但是在那种情况下笑出来,总是让他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你心里有底吗?」 看着陷入深思的后藤,松村显得有些诧异,出声搭话。 「没有,不是啦。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把这张照片拿给我看?」 「之前妇产科的那桩案件,听说后藤你在幽灵骚动之中破解了案件。」 「欸?」 这句话完全超乎后藤的预料之外。 「你不是看得见幽灵吗?所以才能破解那桩案件啊。所以这次也要靠你……」 松村的话才说到一半,后藤就放弃继续往下听了。 ——别说笑了。 就算谣言总是会加油添醋,越演越烈,但是演变到这种地步还真叫人傻眼到无话可说。后藤即便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到底要怎么乱传才会把事情变成这样。 我可不想被当作电视特别节目里面的假灵媒看待。 「你在瞎扯什么啊,我……」 虽然后藤开口打算反驳,可是却没办法继续把话说下去。 如果要解释妇产科那桩案件,就必须把八云的事说出来。 八云他厌恶自己的体质,后藤总觉得把这件事说出来好像是犯规的作法。 「反正这张照片给你保管,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松村单方面如此宣告后立刻离开房间。 ——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5 后藤把车子停在国中校门口,倚靠在座椅上茫然眺望着操场。 小鬼们精神饱满地东奔西跑,一个星期前发生的案件简直就像不曾发生过一样。 在一片喧嚣之中,后藤的眼神停留在背负阴影漫步的少年身影。 ——齐藤八云。 「喂,八云。」 后藤开门下车,跑向低头走路的八云身旁。 八云抬起视线瞥过来一下,又装做没发现的样子打算离去。 「喂,我叫你等一下。」 后藤连忙追上去,硬抓住八云的肩膀让他停下来。 「干嘛?」 八云转过身来甩开后藤的手,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丝毫不隐藏全身上下散发的敌意。 「有两件事。」 「有话快说,浪费时间。」 「第一件事,我想告诉你那位老师最后的遗言。」 八云的眼角看似无依无靠般垂了下来。 「最后的……遗言?」 八云低语般的嗓音微微颤抖着。 「没错,那位老师最后喊了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八云一脸无法置信的模样,张口结舌。 他当然会感到惊讶,不过这是事实。 虽然后藤不清楚详情,明美背后遭人刺了一刀,咽喉被切断,在生命逐渐消逝的时候,呼唤了八云的名字。 「谢谢你愿意原谅我,八云,你……」 后藤把话说到这里后便语塞了。 「然后呢?」 他想知道接下来明美说了什么,这是理所当然的心理。 但是很遗憾的—— 「我不知道,说到这里她就断气了。」 「你真是没用。」 八云表情扭曲,乱抓头发说道,然后转过身去,仿佛在说我没话跟你说了。 「等一下,我不是说有两件事吗?」 后藤抓住八云的手腕,让他面向自己,八云立刻焦躁地咂嘴。 「你说你看得见幽灵吧?」 「你不是不相信吗?」 被他说中痛处了。 后藤觉得要辩解太麻烦了,硬是继续接着把话说下去。 「我有东西要你看一下。」 后藤从口袋拿出一张照片,拿到八云的眼前。 这是刚才松村交给后藤的照片。 「这是干嘛?」 八云面露惊讶的表情。 「在某个发现遗体的案发现场拍摄的灵异照片。」 「看也知道。」 「我要你帮忙协助搜查。」 八云摆出一副无法置信的模样摇摇头。 「你打算利用我吗?」 「不行吗?脑袋好的家伙,就该拼命埋头处理文书工作。像我这种体能发达的白痴,就负责四处奔走。每个人都活用自己拥有的特殊技能,这就是所谓的社会。」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也是一样。既然你看得见,就好好活用这点吧。这应该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八云用看见恶心东西的眼神看向后藤。 后藤并不认为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后藤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可是从后藤的眼里看来,他不过是个看得见幽灵的小鬼罢了。 「既然你看得见,就帮个忙吧。」 后藤再次往他背后推了一把,可是却徒劳无功。 八云一语不发,甩开后藤的手快步离去。 ——该不该追上去呢? 思考到最后,后藤选择默默目送八云的背影。 反正还有时间,下次再来见他就好了。 6 后藤回到警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点燃香烟。 刑事课的搜查总部里空无一人,搜查人员全数出动进行侦讯。 反过来看,第一位发现遗体的人对后藤鬼话连篇,甚至还有鉴识人员硬塞灵异照片给他,最后还落到非得去找嚣张国中生商量的下场—— 香烟的烟雾熏到眼睛,眼泪流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啊……」 后藤喃喃自语着,然后再次观察从松村那里收下的照片。 像这样仔细观察,总觉得照片里拍到的幽灵,就是六年前在水池中发现的少女。 ——想东想西也无济于事。 后藤拿起听筒,拨打鉴识课的内线电话。 接电话的人刚好就是松村。 「情况怎样?」 「在案发现场的搜证工作已经结束了,再来只剩下分析。」 「辛苦了。」 「那你那边查得怎样了?难道你查出什么了吗?」 松村有点兴奋地说道。 看来他出乎意料是个性急的男人。 「最好是那么随随便便就查得出来啦,别说这些了,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 「那个水池以前也曾经发现过女性的遗体,我记得是六年前的事没错……我想要看当时的搜查资料。」 「调查案件是你们的工作才对吧。」 松村说得一点也没错。 不过,硬把怪事推到我身上的人可是松村他自己。要是他不多少出点力,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划算。 「不愿意就算了,我只是因为你拜托我才调查的,既然你不帮忙的话,那我也不查了。」 「你还真冷淡。」 ——应该是你才对吧。 后藤将满腹不满沉入心底。 「松村,你知道吗?」 「什么事?」 「所谓的灵异照片,会诅咒拍下照片的人。要是照这样放着不管的话,你可能会遭遇意外身亡,我会帮你祈祷事情不会演变成这样。」 「你说笑的吧……」 松村的声音在发抖。 看来个性越是认真,越容易受骗上当。 「是真是假,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唉,虽然到时候你可能早就挂了。」 「好、好啦,我查就是了。」 松村用快要哭出来的语调说道。 我或许有点把他吓过头了,不过这么一来他应该会好好帮忙吧。 「麻烦你了。」 后藤放下听筒,把香烟在烟灰缸中捻熄,起身离座。 在这里坐着不动也不是办法。 虽然无法保证能再次撞见幽灵,但还是再跑一趟案发现场的那座公园吧。 7 后藤抵达公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明明才下午五点左右而已,太阳下山的时间还真早。 后藤开门下车,穿越停车场,来到公园入口前面。 门口有两位如双胞胎般相似的制服警官并列站岗。 「我是刑事课的后藤。」 后藤亮出警察手册,他们立刻帮忙打开入口的铁栅栏门扉。 「里面有谁在吗?」 「啊,有的。负责巡视的两位警官,还有船屋的老板,他应该正在里面工作。」 「就这些人吗?」 「什么?」 其中一位警官好像听到后藤的自言自语,出声回问。 「没事。」 搜查人员的配置,并不是后藤能一一插嘴的问题。 轻轻举手随便应付一下以后,后藤举步跨进公园里面。 走在积满枯叶、沿着水池建设的自然步道上,他朝向公园的管理事务处迈进。 啪哒。 水池中偶而会有什么东西弹跳起来。 大概是鸭子或鲫鱼吧。 后藤来到管理事务处的前面,刚好碰到负责巡视的两位制服警官。 「您辛苦了。」 戴银框眼镜的做作警官,用毕恭毕敬的态度敬礼。 「噢,状况怎样?」 「是的,没什么特别的事。请问……」 「干嘛?」 「我听说公园里面的搜查已经结束了。」 ——这家伙,难道是想亲切的指导我搜查方法吗? 后藤咂嘴瞪向戴眼镜的制服警官。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啊,不是的,可是……」 「直到抓到犯人之前,要亲自举步到案发现场跑好几趟,这就是所谓的刑警。」 「对、对不起。」 制服警官用胆怯的口吻说道,拉直背脊再次敬礼。 ——受不了。 后藤背向制服警官,朝向水池深处走去。 离开自然步道以后就没有铺设砖块了,只是泥土地面。 水池周边杂草丛生,甚至来到膝盖的高度。 这里是水池最里面的地方,樱花树仿佛覆盖水面似地延伸出来。后藤站在樱花树前,暂时停下脚步。 擦拭浮现额头的汗珠。 虽然想要坐下来休息一下,却找不到可以坐下的长凳。 正当后藤放弃,打算举步离去的时候,听到了某个声音。 ——呜。 是风声吗? 后藤心里越来越紧张,心跳变得越来越快。 喀沙。 树木摇动,眼前有个黑色的东西横越而过。 反正大概是狗,要不然就是猫吧?后藤放下心来。 啪哒。 好像有什么东西漂浮在水面,会是鸭子吗—— 不、不对! 心里这么想的同时,后藤飞跃自然步道的栅栏,拨开草丛冲进水池里面。 漂浮在水面上的不是鸭子。 ——而是人。 有个长发的女人,脸部朝下漂浮在水池上。 后藤伸手抱起她的身体,拼命想把她拉上岸。 可是脚边非常滑溜,进行得不太顺利。 ——该死!果然一个人行不通! 「喂!来人啊!帮帮忙!」 愤怒迅速从后藤的心底涌上。 公园跟建筑物毕竟不同,只是守住入口也没什么意义。 有心想要侵入的话,四处都是漏洞可以溜进来。 犯人早就知道警力配置的人数很少。 所以才故意选在同一个地方—— 警方把案件看得太简单了,这可是连续杀人案。 「快来人啊!混帐东西!」 后藤的怒气整个爆发开来呐喊。 过了一阵子,负责巡视的两位警官终于赶了过来。两个人手中都拿着手电筒,张口结舌呆站在那里。 「少愣在那边看了,快来帮忙!」 后藤大声怒骂,两位警官终于冲进水池里帮忙把人拉上岸。 三人合力把女人拉上岸,后藤把女人的身体翻过来,打算进行心肺复苏术。 「什么!」 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女人的上下唇被铁丝缝合起来了。 她想必拼命挣扎过了吧。 嘴边残留着用手指抓过的痕迹。 「噫、噫!」 戴眼镜的制服警官发出惨叫,直接腿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吵死了!别大呼小叫!快点跟署里连络!」 后藤大声怒吼,但犯人使用的手段实在太过残忍,后藤根本无法压抑从心底浮现的不悦。 ——呜。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呻吟般的声音。 绝对不是我听错了。 后藤站起身来,脖子左右转个不停。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找到了! 就在前面大约五公尺的地方。 有个女性的身影腰部浸在水池里,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就跟上次一样,是身穿制服、绑着发尾的少女。 后藤立刻冲进水池里。 「喂!」 后藤一边大叫,一边啪哒啪哒拨开水面在水池中前进。 再一点点就能碰到了——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女人的身影仿佛融化在黑暗之中消失了—— 8 在隔天早上的搜查会议上,站在讲台前面的井手内,脸色苍白到不行。 看起来宛如老了十岁。 毕竟连续两天在同一座公园发现遗体,他的心神一定超乎想像的劳累 。 不过这一切都是井手内自己的失策造成的结果。因为他把逮捕犯人摆在第一优先顺位,把案发现场的警备人力配置得很单薄。 受害者是尾崎清美,今年二十岁,是个打工族。 死因和第一位受害者美佐子一样,都是颈部压迫导致窒息死亡。 经过调查以后,确认她是在还活着的时候嘴唇被缝起来。 想必畠那个变态老头,现在肯定欢欣若狂手舞足蹈。 警方在确认身分的阶段,发现第一位受害者美佐子,以及第二位受害者清美,都是从同一所国中毕业,两人曾经是朋友。 很有可能是同学基于私人恩怨杀人。 其中一位搜查人员,把一个叫做泷本雄一的男人列为嫌犯。 他和受害者是同班同学,有对妇女施暴的前科。 「彻底清查泷本。」 井手内做出指示,搜查人员们立刻四散而去,一起离开会议室。 可是后藤却反对他的搜查方针。 ——泷本不是犯人。 后藤如此确信着。 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受害者没有遭受性侵害的迹象。 这么一来,泷本以性侵害为目的接近两位同班同学的推测,未免太说不通了。 「急过头了。」 这种推论连后藤都想得到。只要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一下,井手内应该也会明白泷本不是犯人。 可是他为了挽回名声拼上老命,慌了手脚。 万一在初期搜查卡住,后面就会进行得很不顺利。过去已经发生过各种案件证明了这项道理。 「后藤!」 正当后藤打算站起来的时候,被人叫住了。 那个人是松村。 「干嘛,别吓我啦。」 后藤本来是打算对他发怒的,松村却像发现大甲虫的孩子般,眼神里闪耀着光彩。 「你在说什么,被吓到的人是我才对吧。」 「欸?」 「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吧,果然是灵异刑警。」 松村装熟的抓住后藤双肩,「嗯嗯嗯」地点了好几次头。 「我听不懂,给我讲清楚!」 松村泄气地垂下肩膀,把档案递到后藤眼前。 「这是啥?」 「你还问啊,是你昨天托我查的案件档案。」 「喔,对喔。说得也是。」 后藤从松村手中接下档案,一翻开页面就突然有个身穿制服的少女脸庞跳进眼里。 整个背脊窜过冷颤,档案差点从手中滑落。 绑着马尾,身穿西式制服,低垂着头的鹅蛋脸少女。 ——肯定是她。 后藤在公园看到的人就是这位少女。 「果然是这样吗……」 后藤忍不住低语,松村闻言立刻做出反应。 「我看到这个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六年前在那个水池里丧命的女生,跟这次案件的两位受害者其实是同班同学。」 「什、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 后藤惊讶过头,顺势一把抓起松村的衣襟。 「只、只要看过资料马上就能对照起来了,你不就是在怀疑这点吗?」 「我看起来脑袋有那么灵光吗?」 松村无法理解地把头歪向一边。 9 后藤重新反复阅读六年前那桩案件的调查报告。 从那个水池里捞上来的少女,名字叫做原喜美惠,当年十四岁。 父母离婚,抚养权归于父亲和则。 年轻女孩和单亲爸爸两人共同生活,想必相当辛苦吧。 死因是窒息死亡—— 在发现遗体的时候,警方曾经怀疑这是杀人案件。 因为脖子上残留用绳子缠绕过的痕迹。 警方怀疑这是杀人案件,还有其他理由。 她的父亲和则做了许多令人费解的行动。 首先,他拖了整整两天才向警方提报失踪申请协寻。 警方更进一步查出,喜美惠没有留下遗书,同时投保了巨额保险。 一开始警方将父亲列为嫌犯进行搜查,但是最后案件却走向料想不到的结局。 根据鉴识人员的报告,断定她其实是自杀。 她把绳子缠绕在樱花树枝上试图自杀,可是因为自己的体重导致树枝折断,整个人坠落到水池里面。 喜美惠在上吊的时候,只绕了一圈在树枝上,所以当她坠入水中以后绳子就松开了,这就是真相。 警方从水池中找出绳子,从当时的级任导师口中得到证词,其实喜美惠在班上遭受霸凌,警方判断她无法承受霸凌所以选择自杀,案件就此落幕。 可是后藤依然无法释怀。 后藤想要找出当时的级任导师问话,看见导师的名字,总觉得受到了什么启示。 后藤立刻前往一心的寺庙。 他把车停在陡峭坡道尽头的寺庙楼门前,走过细石铺设的庭园朝向住持住所迈进。 站在玄关前面按下门铃,过没多久拉门打开了。 来开门的人是身穿僧侣工作服的一心。 他面露让人卸下心防的安稳笑容。 「是后藤啊。」 一心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我有事想谈一下,可以吗?」 「请进。」 后藤接受一心的邀请,走向起居室。 虽然后藤说「别费心了」,不过一心依然准备了茶水和点心,怀里抱着哭泣的孩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那孩子是那位老师的……」 「不,是我和她的孩子。」 一心摆出理所当然的态度干脆反驳。 ——真是令人钦佩的和尚。 后藤浮现苦笑。 虽说对方是两情相悦的女性,但他和这孩子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况且那名女性已经过世了。 他明白整个情况,自愿承接这一切,实在叫人傻眼到无话可说。 这座寺庙还有另外一个孩子,八云他其实也不是一心的亲生儿子,是试图杀害的亲生儿子的大姐之子。 一心的自我牺牲精神,简直跟甘地不相上下。 「关于那件事,真是万分感谢。」 一心郑重地鞠躬致意。 「我什么也没做。」 一心之所以道谢,大概是因为和过世的明美办理结婚登记的事。 可是关于这件事,一心没理由向后藤道谢。 其实办理手续的人并非后藤,而是宫川。后藤连宫川具体上用了什么方法也不知道。 「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我可以像这样把这孩子抱在怀里,都是托了你们的帮忙。」 一心边抚摸孩子的头边道谢。 「你别再谢了。」后藤粗声粗气地说道。 「这样啊。」 一心一脸困扰地摩娑下巴。后藤发现他的右手手掌缠上绷带。 「你的手怎么了?」 后藤用下巴示意询问。 「没有啦,我在把高丽菜切丝的时候,不小心切到手了。」 「你少胡扯了,如果是切丝,割伤的应该是手指才对吧。」 后藤一吐嘈,一心立刻做出切丝的动作,然后「啊」地叫了一声,一脸困扰地把头歪向一边。 像他这样说谎蹩脚到这种地步的男人可是少之又少。 「算了,怎样都好啦。今天我来是为了别的事。」 「别的事?」 「没错,我想跟八云谈谈。」 「为什么?」 一心大概是察觉后藤的意图了,轻轻眯起双眼。 仿佛正在警戒的猫。 可以的话,后藤不想把真实目的说出来,最好能直接跟八云见面。因为要是跟一心说了,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一定会拒绝。 ——有没有办法顺利编个理由蒙混过去啊? 后藤虽然试着想了想,但马上就放弃了。 毕竟自己不擅长说谎,拙劣到一点都不输给一心。如果明知会被拆穿还说谎,只会让状况更加糟糕而已。 后藤清了一下喉咙,选择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说出来。 「你知道在公园里发现女性遗体的案件吗?」 「嗯,只要看报纸就会知道了……」 既然知道就好谈了。 后藤从口袋里拿出照片放在矮桌上。 一心把照片拿起来的瞬间,宛如产生化学反应般立刻露出僵硬的表情。 「灵异照片吗……」 一心喃喃低语。 ——真是脑袋灵光的男人。 根本用不着把话全说出来,一心已经大概明白后藤的目的了。 「对,这是在案发现场拍摄的照片。」 「然后呢?」 「里面拍到了一个女鬼,她是六年前在那个水池里自杀的少女。而且这次遭到杀害的是她的同班同学,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这件事跟八云无关。」 一心把照片放回矮桌,沉静地回复。 后藤感觉得到他想拒绝。 「既然八云真的看得见幽灵,我希望他帮忙。」 「你想要利用八云?」 一心的表情丝毫不变,目不转睛看向后藤的眼睛。 虽然他无意威吓,却有股超乎威吓的魄力。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一心把力气集中在眼睛逼问道。 「我没办法解释得很清楚……我就是很在意那家伙。」 「你说的在意是指?」 「在我看来,那家伙好像想要用诅咒杀了自己。」 虽然后藤觉得好像把话说得太过火了,一心依然默默倾听后藤的话。 「他似乎为了看得见幽灵而烦恼。依我来看,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反过来说,既然他具有异于常人的特殊能力,我倒是认为应该活用那项能力。」 「所以你要他帮忙协助搜查?」 「对,没错。」 「在我耳里听来,你只是想要利用他。」 一心轻轻叹了一口气。 或许一心会轻蔑后藤。可是,一心应该没有立场单方面责备后藤才是,因为—— 「你还不是在那位老师的案件时,利用了八云。」 一心明显在瞪视后藤。 「这跟试胆大会不一样,我不能让八云被卷入杀人案件。」 后藤也明白一心的心情,但是—— 「这次的案件,也不能说是完全跟你们无关。」 一心把头歪向一边。 「为什么?」 「受害者六年前的级任导师,就是这孩子的母亲。」 后藤看向一心怀抱在胸前的孩子。 「明美的……」 「很叫人在意吧?」 苦闷的沉默顿时降临— 后藤动也不动,屏气凝神等待一心的答覆。 「……既然这样,由我来代替八云协助办案吧。」 最后一心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这句话。 很像一心会做的选择—— 可是,这次要做的事可不是搬运重物。不是随便谁都做得来,如果不是八云就毫无意义。 正当后藤想要反驳打算开口的时候—— 纸门忽地拉开了。 「舅舅去也没用,你什么也看不见。」 站在那里的人正是八云。 他眯起双眼,一脸不耐烦地乱抓头发。 「不,可是……」 一心看着八云,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叹了一口气垂下肩膀。 「带我去闹鬼的地方。」 八云用平淡的口吻说道。 他那副嚣张臭屁的态度真叫人火大,虽然他有心想要插手案件是很值得感谢啦。最好趁这个别扭鬼改变心意之前,快点动身比较好。 「我知道了。」 后藤做出回复,顺势站了起来。 「八云,这种事不能随便答应,一定会有危险。」 一心面露无法接受的表情插嘴。 「不管哪里都有危险。」 反驳的人是八云。 这句话听起来也像是自暴自弃。 「就算如此,我不希望你自己主动一头栽进危险里面。」 一心站起身来,依旧不让步。 「这是昨天舅舅你自己对我说的吧,我之所以会看得见幽灵,应该有什么理由才对。我想要确认看看理由会是什么,仅只如此罢了。」 「可是……」 「我的左眼真的有什么意义吗?如果不行动不可能找到答案,而且我也很在意老师的事。」 八云像是要盖掉一心的话语般说道,接着转过身去离开房间。 「把他卷进来是我的责任,我;疋会保护八云。」 后藤强而有力地做出宣言。 「拜托你了。」 后藤用背影承受一心的恳求,离开房间。 10 后藤在开车前往公园的途中,向八云说明至今案件的来龙去脉。 八云坐在副驾驶座的座位上,动也不动地盯着前方,默默倾听后藤的话语。 「我认为六年前自杀的少女,应该跟这次的案件有什么关系才对。」 后藤说明到最后加上自己的意见,叼起香烟。 「我要先声明一下。」 八云对后藤投以冰冷的视线。 「干嘛?」 「要是你点燃香烟的话,我就马上下车。」 「啊,抱歉。那你觉得呢?」 ——真是罗哩罗嗦的小鬼, 后藤把香烟收回烟盒里面,转换心情提出疑问。 「什么?」 ——有没有在听别人说话啊? 「我是说,六年前的案件是不是跟这次的案件有关?」 「什么意思?」 八云百无聊赖地边打呵欠边说。 从整个话题的走向来推测,他应该知道后藤在说什么才对。他是故意这么问的。 「所以说,我在想这次案件的犯人会不会是幽灵。」 其实后藤也不想相信这种事。 可是既然这么奇怪的事都发生了,他自然会浮现这种想法。 「你真的认为幽灵会杀人吗?」 「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事吧。」 假设这次案件的犯人是幽灵,警方到底要怎么破解案件?这个疑问突然浮现在后藤的脑海中。 「你啊,真的……呢。」八云低声说道 因为他说得实在太小声了,所以后藤没有听到关键的部分。 「啥?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真的是笨蛋呢。」 「你说谁是笨蛋啊-.」 ——应该有别的说法吧? 后藤忍不住破口大骂。 「别在车里大吼。」 八云把手指塞进耳朵,表示他很吵。 「你啊,好歹我也大你好几岁,你居然说我是笨蛋!」 「别逼我重复说相同的话,居然说什么幽灵会杀人,根本是你看太多恐怖片了。幽灵是人类死亡失去肉体以后,残留下来类似思念集合体的东西。」 「思念集合体?」 感觉上好像可以意会,但后藤仍旧无法理解,于是反问八云。 「没错,所以……」 八云把说到嘴边的话吞进去,眯起双眼直直盯向后藤的脸。 但是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不耐烦的摇摇头,然后就一语不发。 ——死小鬼,你干嘛啊? 「话都说到一半了,讲清楚啊。」 「跟你说也没用,凭你那种脑袋根本无法理解。」 ——喂,你那张嘴还真敢说啊。 虽然后藤想要揍他一拳,但还是先忍下来了。 之前才有过先例,八云不是挨个几拳就会乖乖听话的类型。 正当后藤叹气的时候,终于看到那座公园了—— 11 后藤开门下车,带着八云走进公园里面。 八云一进入公园的占地,宛如受到什么引导般,一股脑儿朝向自然步道迈进。 他直接经过管理事务处,沿着水池顺时针行走。 「这里吗……」 八云小声说话的同时停下脚步。 这里耸立着一棵樱花树,朝向水池延伸出扭曲的树枝。 这里正是发现遗体的地方—— 八云的视线笔直投向水面。 ——他看到什么了吗? 虽然有股想要询问八云的冲动驱使着后藤,可是八云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氛犹如刀刃般冰冷尖锐,后藤甚至没办法接近他。 「你是谁?」 八云的视线投向水池,开口出言询问。 可是水池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两只鸭子并排浮在水面上。 「为什么你在这里?」 八云继续提出质问。 干燥的风在水面吹出细小的波纹。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八云用快要消失般的微弱声音说道,然后缓缓闭上双眼。 仿佛正在冥想,他身边酝酿出一股难以接近的气氛。 「辛苦了。」 突如其来被人搭话,后藤连忙转过身去。 站在那里的人,是第一位发现遗体的富美子。 「喔,是你啊。」 「前阵子真的很抱歉。」 富美子把手从单轮手推车上松开,脱下帽子鞠躬致意。 「有什么好道歉的?」 「不是啦,就是……因为我对刑警先生说了很奇怪的话……」 富美子皱起眉头小声说道。 「你没必要在意。别说这些了,之后你还有看到吗?」 富美子瞬间浮现诧异的表情。 「看到什么?」 「幽灵啊。」 「啊,你是说这个啊。其实前天刑警先生回去以后……我又碰到了!」 「真的吗?」 「那天我离开公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在离开的路上听到有个呻吟声说『要杀了你』。」 「喔……」 ——跟我碰到的情况十分相似。 后藤把说到嘴边的话吞回去。 要是警察在一般民众面前亲口说出自己撞鬼了,想必会吓得对方避之唯恐不及。 果然这次的案件跟幽灵有关,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 「要是又发生同样的事,麻烦你联络我。」 后藤把名片递给富美子后,然后面向八云。 尽管八云没有插嘴,但应该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吧,可是八云就跟方才一样凝视着水池。 「怎么样?」 「就跟你说得一样,这座公园里面有个少女的灵魂正在徘徊着。」 八云依然将视线投向水池做出答覆。 ——果然如此。 「那个少女为什么会变成幽灵在这种地方徘徊不去?」后藤询问。 「她怀抱着强烈的憎恨……」 八云轻轻垂下双眼。 露出十分阴郁的表情。 「憎恨?」 「没错,不过她的憎恨深处同时交织着哀伤和寂寞。」 憎恨深处的哀伤和寂寞—— 后藤无法理解这种纤细的心境,不过要是那个幽灵抱持强烈憎恨的话—— 「果然是幽灵杀了那两个女人吗?」 后藤把话说出口的瞬间,八云宛如看到脏东西般扭曲了表情。 「这是刑警该说的话吗?警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乱七八糟的?」 ——死小鬼!老子耐着性子忍住,你就给我口无遮拦! 后藤的愤怒超越沸点了。 「是你自己说幽灵抱持憎恨徘徊不去的吧!」 「我可没说过幽灵杀了人,再说幽灵根本无法杀人。」 ——无法杀人? 八云刚才也说过相同的话。 「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说过幽灵是人类的思念集合体吗?」 「对。」 「幽灵既不是新种类的生物也不是妖怪,而是类似残留思念的东西,所以我们人类无法碰触它们;反过来说,它们也无法碰触我们。既然彼此无法在物理上互相接触,根本不可能进行杀害。」 八云仿佛正在朗诵一本无聊的书,用平淡的口吻说道。 「是这样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 后藤不懂太专门的事。 不过既然是看得见之人所说的话,那大概就没错吧。 「那么,就代表那个幽灵跟这次的案件无关吗?」 「你实在蠢到极点。」 「什么?」 ——这王八蛋一字一句都叫人怒气攻心。 「就算不是直接杀害,也不代表毫无关联。你这样居然还算刑警,实在叫人傻眼。」 经他这么一说确实是很有道理,不过后藤对他的说法相当不爽。 「用不着你操心,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刑警。」 「天晓得呢。」 「混蛋!再不收敛一点看我一拳揍飞你!」 后藤放任爆发的情感挥起拳头。 「想揍就揍啊。」 八云面无表情地说道。 被他这么一搞谁还揍得下去。 后藤只好咒骂一声该死,踹了地面一脚。 「别说这些了,有没有六年前那桩案件的资料?」 八云丝毫不理会后藤的忿怒,切换话题。 「在车上。」 「让我看看。」 八云把话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别说得那么简单,我可不能随便让一般民众翻阅搜查资料。」 「难道拜托一般民众协助搜查就没有问题吗?是你把我牵连进来的,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废话。」 虽然他的说法叫人脑火,但他说的话确实一点也没错。 ——跟这家伙在一起,总觉得整个人的步调都乱了套。 12 后藤回到车上,把搜查资料交给八云。 八云偶而动着嘴巴碎碎念,同时用认真的眼神浏览搜查资料,看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 这么一来实在叫人搞不懂谁才是刑警。 「原来如此……」 八云得意洋洋地点点头,然后抬起脸来。 「你知道什么了吗?」 「我终于知道你 阅读文章的能力比小学生还差。」 「你说谁的阅读能力很差?」 ——这死小鬼非得一一顶撞才高兴。 「当然是在说你啊,你有仔细看过这份资料吗?」 「废话。」 后藤明明自信满满地做出答覆,但八云却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那副态度更加触动后藤的怒意。 「你说过六年前那位少女的级任导师是高岸老师对吧?」 「对。」 ——我确实说过。 所以我认为这桩案件并非跟八云无关,八云也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才答应协助办案 后藤没想到事到如今他会扯出这件事。 八云指着档案的一部分,把它推到楞住的后藤眼前。 上面所记载的名字是—— 「她的名字是高峰朋美。」八云说道。 「啊!」 ——我搞错了。 那位老师的名字叫做高岸明美才对。 「哎呀,你看字不是看起来长得很像吗?」 「一点也不像,就算是小学生也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他说的话实在有够狠毒。 可是搞错的人确实是后藤,所以无法摆出强势的态度。 「欸,又有什么关系嘛。」 「有关系。」八云不留情面地说道。 「任谁都会犯错啊。别说这些了,你有没有看出其他的事?」 后藤打算硬是继续把话谈下去,八云却闭上嘴巴瞪了过来。 既然明美跟案件无关,八云就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插手管案件。 可是都走到这个地步了,我可不会让步。 「别摆出那种眼神啦,你都一脚跨进来了,要是这样放着不管:心里会很不舒服吧。你已经骑虎难下了,帮帮忙吧。」 后藤拼命试图说服他。 八云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一语不发。 八云总是像这样把自己封闭在壳里面,只要这么做就能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可是反过来说,也无法改变现状。 「你又要逃避了吗?」 后藤忍不住把话说出口。 「你说什么?」 八云浮现诧异的表情。 他的表情仿佛在说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说成这样,可是后藤的嘴巴却停不下来。 「我是说,你又要逃避了吗?那个老师她没有逃避,可是你却在逃避自己的命运。」 后藤自知自己说了严苛的话,依然一口气把话说完。 后藤心理想着——或许八云会勃然大怒,但他意外地没有出言反驳。 他用双手捂住脸,低下头来。 后藤不知道八云现在在想些什么,只是静静等待八云开口。 「我想见六年前过世少女的父亲。」 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八云缓缓抬起脸说道。 因为他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后藤根本无法得知他是基于什么情感变化,才得出这个结论。 「真的可以吗?」 「是你叫我帮忙的吧。」 八云犹如闹脾气的孩子般嘟起嘴巴。 「说得也是,我们去见她的父亲吧。」 趁着八云改变心意之前,后藤启动车子。 13 距离公园开车十分钟的路程,他们的目的地就在那里。 位于山丘上清静住宅区的一隅。 大概全部都是成屋吧,相同造型的房屋并列在一起。直到找出他们想找的那户人家,花上比想像中还要久的时间。 他们把车停在房屋后面,透过挡风玻璃采视房屋的外观。 这是一栋两层楼,屋顶铺上瓦片的房子,格局大概是三房两厅吧。 房屋的正面有座小得可怜的庭园。 看来几乎没有人维护,放任杂草丛生。 荒废的不光是庭园而已,墙壁熏黑,四处都是裂痕,门扉上也浮现铁锈。 毕竟是六年前的资料,他有可能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这么一来,非得从查出他的下落开始才行。 「就是这里吗?」 坐在副驾驶座的八云一脸不悦。 「资料上是这么写的,不过有可能搬家了……」 「既然这样去确认不就得了。」 八云用下巴指了一下那栋屋子。 ——受不了这死小鬼,居然把警察当做跑腿小弟使唤。 「你在这里等着。」 后藤把怒火压进内心深处,开门下车。 沿着房屋的占地走在小路上,朝向正门迈进。 门扉旁边的信箱上写着「原」这个姓氏。 看来他还住在这里。 虽然他伸手打算按下门铃,却马上停下动作。 即使后藤能见到和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怎么了?不进去吗?」 背后传来声音。 后藤整个人跳起来转过身子,如他所料,八云就站在哪里。 「我不是叫你在车里等吗?」 后藤压低声音逼问。 「我没说过会听你的话。」 八云用飘飘然的态度回答。 「少说这种任性的话了,再说你跟她父亲见面,到底打算问出什么?」 「还用问吗?当然是要确认六年前过世少女的死因是什么。」 八云干脆地说了。 就算考虑到这是外行人的推理,这句话也不能随便听听就算了。 「难道你想说六年前的案件其实不是自杀吗?」 「所以我就是想要确认这件事,才会像这样刻意跑来跟他见面啊。」 ——嚣张什么。 来到这里之前,八云一次都不曾对后藤说明过这件事。 而且后藤想不通八云质疑死因的理由,或许八云他已经掌握了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后藤试图套他的话。 「没错,当然有。」 八云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若无其事地回答。 「说那什么话啊!既然有隐瞒的事就快点说出来!」 「我拒绝!」 八云斩钉截铁拒绝以后,擅自拉开门扉走到玄关前面,毫不犹豫按下门旁的门铃。 ——这死小鬼比我想像地还要乱来。 后藤连忙追上八云的身后站在玄关前面。 可是不管等了多久,玄关门都没有打开。 「没人在吗?」后藤嘟哝地说道。 说来真不可思议,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没人在反倒叫人火大。 「嗯。」 「下次再来吧。」 后藤出声搭话,八云一脸不能接受的样子,把双手插进口袋仰望二楼,并不打算离开。 就算要埋伏等他回来,要是一直站在玄关前面堵着,看起来就跟可疑人物没两样。 「回车上等。」 后藤硬抓着八云的手腕带他回到车上。 「接下来要怎么做?」 后藤询问副驾驶座的八云,可是他却没有答覆。 他抱起胳膊,不死心地眺望屋子。从他的侧脸看来不过是个闹脾气的小鬼头。 「你是同性恋吗?」 「欸?」 听见八云唐突的发言,后藤忍不住把脑袋歪向一边。 「不要一直盯着别人的脸看,恶心死了。」 八云用冷冷的口吻说道。 瞧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 extra file 憧憬 这是在一心的寺庙听了八云的往事以后,隔天发生的事—— 晴香造访八云的秘密基地。 她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找他,只是有一股欲望驱动着她,想要亲口向八云问出他的往事。 「八云,你在吗?」 晴香顺势拉开门,却发现里面已经先有来客了,因此停下动作。 坐在八云对面椅子上的女子转过身来。 这位女子的一头卷发染成褐色,搭配宛如时尚杂志般清晰的妆容。 跟八云煞风景的秘密基地相较,感觉起来很不搭。 女子也察觉到晴香的存在,面露些许惊讶的表情以后,对晴香行礼打招呼。尽管感到困惑,晴香也行礼表示回应。 八云抱起胳膊,面带一脸怅然的表情坐在那里,女子的眼眸似乎浮现着一层薄薄的泪光。 ——气氛好沉重,简直就像情侣陷入争吵的场面。 这么一想,总觉得待在这里不太舒服。 「对不起,我等一下再来。」 晴香逃也似地向后退。 「你没必要回去。」 制止她离去的人,出乎意料的居然是八云。 「啊,可是……」 晴香将视线投向女子。 她并不打算起身离席,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 「没关系,她的话已经说完了。」 八云的口吻一反常态,十分强硬。 「说得也是,我的话已经说完了……」 女子放弃地说道,她站起身离席。 大概是在期待八云挽留她吧,女子伫立在原地看着八云好一阵子。但是八云却丝毫不感兴趣地大打呵欠。 她仿佛斩断了什么般地叹了口气,转身快步离开房间。 擦身而过的时候,晴香看见女子咬紧双唇的侧脸。在晴香眼里看来她好像正在哭泣。 静悄悄的房间里,只残留女性擦上香水的甘甜香气—— 「喂,没关系吗?」 晴香把双手撑在桌上,探出身子对八云诉说。 「什么事?」 八云边打呵欠边回问。 「我在说刚才的人。」 「又怎样了?」 「你还问啊,她好像哭了……」 面对晴香的抗议,八云一脸不耐烦的左右甩甩头,用手指咚咚地敲打摆在桌上的照片。 那是在某个露营区拍摄的照片。 包含方才的女子,总共有十位看似大学生的男女挤成一团露出笑容,或许是社团集训之类的活动吧。 「这又怎么了?」 总觉得八云趁机转移焦点了,晴香的焦躁全部都表现在尖锐的口气上。 「你的眼睛瞎了喔?」 「什么意思?」 「你看看照片背景的森林。」 经八云这么一说,晴香把照片拿在手上,重新仔细观察一遍。 「森林?」 「没错,那里有个女人的身影吧。」 「啊!」 晴香忍不住把手松开,照片滑落在地上。 虽然乍看之下看不出来,就如同八云所说的,森林里面有个女人的身影,一直盯着他们看。 「刚才那个女的,拿这张照片来拜托我调查灵异现象。」 八云捡起晴香弄掉的照片说道。 「这样喔……」 「所以,呃……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事。」 八云垂下视线,不太好意思地抓着鼻子说明事情。 真难得他讲话这样结结巴巴,简直就像是劈腿被抓到正在找借口呢。 「不是我想像的那种事?」晴香故意反问他。 八云一脸嫌恶地抽动鼻子一下。 「反正,我已经听过她要拜托我查什么了。所以她的话已经说完了,仅只如此。也就是说没有什么你会担心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要接下她的委托吗?」 「当然不可能接啊。」 八云把照片收进衬衫胸前口袋。 ——所以刚才那位女性才露出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晴香终于想通了。 因为她被八云冷淡地随便应付几句,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心里感到十分胆怯恐惧吧。 「为什么要拒绝她?」 晴香的感情激昂起来,不由得出言逼问。 「因为没有必要。」 八云兴味索然地大打呵欠。 晴香原以为他是了解别人痛楚的人,看来根本是大错特错。 「你怎么可以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不负责任的人是你才对。」 「什么意思?」 「她本人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张照片根本没必要除灵。」 八云那副丝毫不带歉意的态度,更是叫晴香感到生气。 ——那个女生好可怜。 「我去找她。」 就算再跟八云说下去也没用。 八云「喂」地叫住转身打算离开房间的晴香。 原以为他改变心意,愿意一起跟过来,可是这份期待落空了。八云深深坐进椅内,一脸困倦地揉着眼睛。 「如果你追上她的话,帮我传一句话。」 「传话?」 「你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别放在心上了。」 「什么意思啊?」 「你说了她自然会懂。」 八云摆出已经完全没有兴趣的模样,伸了个大懒腰。 晴香怀抱无法释怀的心情,离开八云的秘密基地。 晴香离开八云的秘密基地后,直接朝向中庭迈进。 她回想起第一次和八云相见的事。 当时晴香来找八云商量灵异现象,却没想到八云居然说出过世的双胞胎姐姐一事,之后晴香坐在中庭的长凳上陷入深思。 晴香心里期待着——或许她也会在那里。 晴香的这份期待,果然被她料中了。 方才的女子坐在中庭的长凳上,用双手捂住脸庞,肩膀无力垂下来。 「不好意思……」 晴香站在女子面前向她搭话。 女子闻声缓缓抬起脸,她的眼睛有点充血。 「不好意思……刚才你拜托八云帮忙调查灵异照片对吧?」 面对浮现狐疑表情的女子,晴香连珠炮地说道。 「对。」 女子虽然感到困惑,依然做出答覆。 「再跟八云说一次看看吧,我也会帮你劝他。没问题,他一定会帮你啦,虽然他看起来是那个样子,其实他人很好的。」 晴香一口气把话说完,女子见状露出微笑。 ——为什么她会笑呢? 「对不起。」 大概是察觉到晴香的心情了,女子立刻换回认真的表情。 「没关系。」 「难道你是八云同学的女朋友?」 「不、不是啦,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先、先别说这个了,那个灵异照片。」 晴香拼命否认,一边把话题拉回正题。 「那件事就算了。」 女子轻轻垂下用睫毛膏刷得整整齐齐的眼睫毛。 「咦?」 「其实那只是借口……」 「借口?」 ——根本摸不着头绪。 晴香忍不住把头歪向一边。 「没错,我国中的时候很憧憬他。」 「他……你是指八 云吗?」 女性轻轻点头。 「国中三年级的时候我们同班,我一直暗恋着他。可是有一天我伤害了他,他明明救了被幽灵附身的我,而我却……虽然我想要向他道歉,可是却做不到,然后就这样毕业了……」 女子大概是回想起当时的事了,她怱地仰望天空眯起双眼,继续往下说。 「我上大学以后,偶然在中庭发现他的身影;我想向他道歉,可是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所以就……」 女子把话说到这里就停下来。 「该不会那张灵异照片其实是假的……」 晴香把脑中想到的话直接说出口。女性一脸腼腆地微微笑了,然后点头。 「明明只要像平常一样向他搭话就好了,我简直像个笨蛋一样。」 既然话都听到这里了,即使晴香再迟顿也猜得出来她是谁,毕竟昨天才刚刚听过而已。 「难道你是佐知子小姐?」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女子惊讶到两眼圆睁,看来是猜对了。 这样一来全部都说得通了。 八云看穿那张灵异照片是假的,也知道佐知子来找自己真实目的其实是什么。 所以他没有接受委托,然后—— 「八云托我转告你一句话。」 晴香没有回答佐知子的疑问,反而切换掉话题。 「传话?」 「没错。他说,你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别放在心上了……」 佐知子的表情一瞬间冻结了。 「八云他真的这么说吗?」 「是的。」 晴香一回答,佐知子的眼里立刻开始渗出泪珠。 晴香并不知道佐知子具体上对八云做了什么,可是她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吧。 正因为他曾经是自己憧憬的对象,所以更无法忘怀——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可以拜托你帮我转告八云吗?」 在一阵沉默之后,佐知子用颤抖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其实晴香本来想说「你自己告诉他就好啦」,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把话说出口。 「好的。」 「谢谢你。」 佐知子缓缓站起身来。 或许是错觉吧,她的表情看起来相当畅快。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佐知子郑重其事地直直看向晴香的脸庞。 「啊,好的。」 晴香承受她的视线,身体逐渐僵硬起来。 「你是不是知道,八云他……眼睛的事……」 和佐知子的视线相反,她用含糊不清的口吻询问。 可是晴香马上就知道佐知子到底想要说什么了。 「我知道,他的眼睛很漂亮吧。」 晴香的印象从一开始就不曾改变。 八云的红色左眼非常美丽。不仅如此,晴香认为那是可以治愈痛苦灵魂的特别眼眸。 「说得也是,他的眼睛很漂亮……要是我也这么说该有多好。」 佐知子腼腆地笑了,然后直接跨出脚步。 ——其实她真正想要说的话,并不是道歉。 尽管毫无根据,晴香在目送佐知子背影的同时,心里有这种感觉。 ——要是她能更早把心意传达给八云,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模样呢? 这个疑问突然浮现晴香的心中。 晴香感觉到自己非常害怕知道答案是什么,胸口仿佛被人一把揪紧了。 像是要遮掩晴香的思绪般,干燥的风席卷而过。 晴香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抬头仰望天空,眼前是一片秋高气爽的湛蓝天际。 回顾过往也无济于事,无论对于自己或是对她而雷,重要的是将来的事。 所以—— 晴香开始举步朝向八云的秘密基地。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想要看看八云的脸庞。 这股急切的心情煽动着她,步调越发快速,等她察觉时已经开始跑了起来—— 后记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secret files 绊》,本人由衷感激。 这次描写的是八云国中时发生的故事。 我想会有许多读者,因为现在和以前的八云之间的落差而感到惊讶。 至今在八云系列作品中描写到八云的往事时,大多是局部片断。 借由某人的口中说出来,或是以回想的形式,撷取某个瞬间,就像一个点一样。 我认为本书是将过去和现在——至今一直用点呈现出来的八云,用线将点连结起来的作品。 人会随着环境、经验、或是和他人来往而逐渐改变。我认为这种改变并非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而是同一个人的性格在同一条线上延伸。 有时候十分激烈,有时候相当徐缓,尽管外形有所改变,不过只要追溯根源,一定会抵达同一个地方。我认为人类就是这种类似河川水流的存在。 本书里面所描写的八云,或许跟一开始看起来判若两人;不过我想透过这部作品,可以让您感受到八云从过去到现在的心境转变—— 八云系列作品今后也将持续变化下去。 究竟下次故事会如何展开呢? 等待!并怀抱着期待! 平成二十一年 秋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secret files 绊》,本人由衷感激。 这次描写的是八云国中时发生的故事。 我想会有许多读者,因为现在和以前的八云之间的落差而感到惊讶。 至今在八云系列作品中描写到八云的往事时,大多是局部片断。 借由某人的口中说出来,或是以回想的形式,撷取某个瞬间,就像一个点一样。 我认为本书是将过去和现在——至今一直用点呈现出来的八云,用线将点连结起来的作品。 人会随着环境、经验、或是和他人来往而逐渐改变。我认为这种改变并非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而是同一个人的性格在同一条线上延伸。 有时候十分激烈,有时候相当徐缓,尽管外形有所改变,不过只要追溯根源,一定会抵达同一个地方。我认为人类就是这种类似河川水流的存在。 本书里面所描写的八云,或许跟一开始看起来判若两人;不过我想透过这部作品,可以让您感受到八云从过去到现在的心境转变—— 八云系列作品今后也将持续变化下去。 究竟下次故事会如何展开呢? 等待!并怀抱着期待! 平成二十一年 秋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secret files 绊》,本人由衷感激。 这次描写的是八云国中时发生的故事。 我想会有许多读者,因为现在和以前的八云之间的落差而感到惊讶。 至今在八云系列作品中描写到八云的往事时,大多是局部片断。 借由某人的口中说出来,或是以回想的形式,撷取某个瞬间,就像一个点一样。 我认为本书是将过去和现在——至今一直用点呈现出来的八云,用线将点连结起来的作品。 人会随着环境、经验、或是和他人来往而逐渐改变。我认为这种改变并非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而是同一个人的性格在同一条线上延伸。 有时候十分激烈,有时候相当徐缓,尽管外形有所改变,不过只要追溯根源,一定会抵达同一个地方。我认为人类就是这种类似河川水流的存在。 本书里面所描写的八云,或许跟一开始看起来判若两人;不过我想透过这部作品,可以让您感受到八云从过去到现在的心境转变—— 八云系列作品今后也将持续变化下去。 究竟下次故事会如何展开呢? 等待!并怀抱着期待! 平成二十一年 秋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secret files 绊》,本人由衷感激。 这次描写的是八云国中时发生的故事。 我想会有许多读者,因为现在和以前的八云之间的落差而感到惊讶。 至今在八云系列作品中描写到八云的往事时,大多是局部片断。 借由某人的口中说出来,或是以回想的形式,撷取某个瞬间,就像一个点一样。 我认为本书是将过去和现在——至今一直用点呈现出来的八云,用线将点连结起来的作品。 人会随着环境、经验、或是和他人来往而逐渐改变。我认为这种改变并非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而是同一个人的性格在同一条线上延伸。 有时候十分激烈,有时候相当徐缓,尽管外形有所改变,不过只要追溯根源,一定会抵达同一个地方。我认为人类就是这种类似河川水流的存在。 本书里面所描写的八云,或许跟一开始看起来判若两人;不过我想透过这部作品,可以让您感受到八云从过去到现在的心境转变—— 八云系列作品今后也将持续变化下去。 究竟下次故事会如何展开呢? 等待!并怀抱着期待! 平成二十一年 秋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secret files 绊》,本人由衷感激。 这次描写的是八云国中时发生的故事。 我想会有许多读者,因为现在和以前的八云之间的落差而感到惊讶。 至今在八云系列作品中描写到八云的往事时,大多是局部片断。 借由某人的口中说出来,或是以回想的形式,撷取某个瞬间,就像一个点一样。 我认为本书是将过去和现在——至今一直用点呈现出来的八云,用线将点连结起来的作品。 人会随着环境、经验、或是和他人来往而逐渐改变。我认为这种改变并非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而是同一个人的性格在同一条线上延伸。 有时候十分激烈,有时候相当徐缓,尽管外形有所改变,不过只要追溯根源,一定会抵达同一个地方。我认为人类就是这种类似河川水流的存在。 本书里面所描写的八云,或许跟一开始看起来判若两人;不过我想透过这部作品,可以让您感受到八云从过去到现在的心境转变—— 八云系列作品今后也将持续变化下去。 究竟下次故事会如何展开呢? 等待!并怀抱着期待! 平成二十一年 秋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secret files 绊》,本人由衷感激。 这次描写的是八云国中时发生的故事。 我想会有许多读者,因为现在和以前的八云之间的落差而感到惊讶。 至今在八云系列作品中描写到八云的往事时,大多是局部片断。 借由某人的口中说出来,或是以回想的形式,撷取某个瞬间,就像一个点一样。 我认为本书是将过去和现在——至今一直用点呈现出来的八云,用线将点连结起来的作品。 人会随着环境、经验、或是和他人来往而逐渐改变。我认为这种改变并非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而是同一个人的性格在同一条线上延伸。 有时候十分激烈,有时候相当徐缓,尽管外形有所改变,不过只要追溯根源,一定会抵达同一个地方。我认为人类就是这种类似河川水流的存在。 本书里面所描写的八云,或许跟一开始看起来判若两人;不过我想透过这部作品,可以让您感受到八云从过去到现在的心境转变—— 八云系列作品今后也将持续变化下去。 究竟下次故事会如何展开呢? 等待!并怀抱着期待! 平成二十一年 秋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secret files 绊》,本人由衷感激。 这次描写的是八云国中时发生的故事。 我想会有许多读者,因为现在和以前的八云之间的落差而感到惊讶。 至今在八云系列作品中描写到八云的往事时,大多是局部片断。 借由某人的口中说出来,或是以回想的形式,撷取某个瞬间,就像一个点一样。 我认为本书是将过去和现在——至今一直用点呈现出来的八云,用线将点连结起来的作品。 人会随着环境、经验、或是和他人来往而逐渐改变。我认为这种改变并非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而是同一个人的性格在同一条线上延伸。 有时候十分激烈,有时候相当徐缓,尽管外形有所改变,不过只要追溯根源,一定会抵达同一个地方。我认为人类就是这种类似河川水流的存在。 本书里面所描写的八云,或许跟一开始看起来判若两人;不过我想透过这部作品,可以让您感受到八云从过去到现在的心境转变—— 八云系列作品今后也将持续变化下去。 究竟下次故事会如何展开呢? 等待!并怀抱着期待! 平成二十一年 秋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secret files 绊》,本人由衷感激。 这次描写的是八云国中时发生的故事。 我想会有许多读者,因为现在和以前的八云之间的落差而感到惊讶。 至今在八云系列作品中描写到八云的往事时,大多是局部片断。 借由某人的口中说出来,或是以回想的形式,撷取某个瞬间,就像一个点一样。 我认为本书是将过去和现在——至今一直用点呈现出来的八云,用线将点连结起来的作品。 人会随着环境、经验、或是和他人来往而逐渐改变。我认为这种改变并非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而是同一个人的性格在同一条线上延伸。 有时候十分激烈,有时候相当徐缓,尽管外形有所改变,不过只要追溯根源,一定会抵达同一个地方。我认为人类就是这种类似河川水流的存在。 本书里面所描写的八云,或许跟一开始看起来判若两人;不过我想透过这部作品,可以让您感受到八云从过去到现在的心境转变—— 八云系列作品今后也将持续变化下去。 究竟下次故事会如何展开呢? 等待!并怀抱着期待! 平成二十一年 秋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secret files 绊》,本人由衷感激。 这次描写的是八云国中时发生的故事。 我想会有许多读者,因为现在和以前的八云之间的落差而感到惊讶。 至今在八云系列作品中描写到八云的往事时,大多是局部片断。 借由某人的口中说出来,或是以回想的形式,撷取某个瞬间,就像一个点一样。 我认为本书是将过去和现在——至今一直用点呈现出来的八云,用线将点连结起来的作品。 人会随着环境、经验、或是和他人来往而逐渐改变。我认为这种改变并非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而是同一个人的性格在同一条线上延伸。 有时候十分激烈,有时候相当徐缓,尽管外形有所改变,不过只要追溯根源,一定会抵达同一个地方。我认为人类就是这种类似河川水流的存在。 本书里面所描写的八云,或许跟一开始看起来判若两人;不过我想透过这部作品,可以让您感受到八云从过去到现在的心境转变—— 八云系列作品今后也将持续变化下去。 究竟下次故事会如何展开呢? 等待!并怀抱着期待! 平成二十一年 秋 神永 学 序章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下面给你吃 录入:想到上面去 青湛的月亮散发冷冽的光芒—— 石田直人感到胸口沉闷且呼吸困难,因而从睡梦中醒来。 看向时钟,大约是凌晨三点左右。现在起床还太早了,他打算再次入睡而阖上双眼。 但是,透过帘子传来的邻床呼吸声叫人介意,石田毫无睡意。 ——转换一下心情吧。 石田缓缓起身。 此刻侧腹部有着些微刺痛,这是三天前接受手术缝合的地方。 主治医师说,从手术隔天开始尽量活动身体比较好,这样会复原得比较快。 石田踩着蹒跚的步伐,下床离开病房。 走廊笔直向后延伸,半个人影也没有。 在紧急逃生灯的绿色光线下照亮的走廊,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气氛。 以前曾经在恐怖片里看过类似的走廊,剧情是怪异的感染病在医院中扩散开来,人们接连不断命丧黄泉。 ——那部电影片名叫做什么来着? 石田试图回溯记忆,最后依然无法回想起片名。 他反而想起昨天负责照顾他的护士说过的话。 听说有个无脸少女幽灵在医院中四处徘徊,然后少女一见到人就问对方相同的话。 ——你什么时候死? 然后少女询问的对象在近期之内一定会身亡。 无论哪间医院都有这种司空见惯的谣言。 跟谣言相较,石田反而认为用闪亮眼神说这些话的护士还要来得更恐怖。虽然她身形丰满,算是自己偏好的类型,但也一口气倒尽胃口。 石田踏进位于走廊尾端的厕所。 站在洗脸台前面,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 感应器有所反应,水流了出来。石田用双手掬起水洗脸。 反复冲洗好几次脸,心情稍微畅快一些。 用睡衣的袖子擦脸,视线看向镜中。 ——喂。 突然传出人声。 石田连忙转过身去,但是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以为是自己听错,于是再次重新看向镜子。 石田看到映在镜中的影像后,仿佛迎头淋了满身冷水般弹跳起来。 镜子里有个身穿红色连身裙的女孩,因为她低着头的关系而看不到脸。 「别吓人啦。」 石田转过身子,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人。 「咦?」 他再次定睛看向镜中。 那里确实映出少女的身影—— 全身上下一口气冒出冷汗。 ——欸,大哥哥。 少女一面开口,一面缓缓抬起脸来。 她的脸简直就像涂上黑墨,有一层漆黑的影子覆盖其上。 由于实在事出突然,石田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心脏剧烈跳动,从胸部内侧敲打身体。 ——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这么说着,然后把双手向前伸出来。 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吁、吁、吁、吁、吁。 石田浑然忘我冲出厕所。 根本没勇气回头看,只是倚靠走廊的墙壁一个劲地驱动脚步。 ——快点回到自己的病房,再一点、再一点就要到了…… 快要来到病房门前时,石田感觉到某种气息停止动作。 ——欸,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说道。 少女不知何时已站在病房前面。 「哇!」 石田惨叫退回走廊上。 ——该逃去哪里才好? 电梯映入混乱不已的石田眼帘。 石田拼了命贴在电梯前,不断地反复拍打按钮。 ——快点、快点、快点! 但是电梯却迟迟不来。 将目光瞥向走廊尾端,看见少女缓缓朝向这里走来。 ——已经不行了! 石田放弃电梯,朝向位于前方的楼梯间。 转身一看。 少女已经快要逼近了。 石田迈出脚步打算下楼梯。 ——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在楼梯下面等待石田。 身体瞬时僵硬。 ——啊! 当他心里这么想的瞬间为时已晚。 石田失去平衡滚落楼梯。 膝盖和背部传来阵阵闷痛。 石田的意识坠落无穷无尽的黑暗——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下面给你吃 录入:想到上面去 青湛的月亮散发冷冽的光芒—— 石田直人感到胸口沉闷且呼吸困难,因而从睡梦中醒来。 看向时钟,大约是凌晨三点左右。现在起床还太早了,他打算再次入睡而阖上双眼。 但是,透过帘子传来的邻床呼吸声叫人介意,石田毫无睡意。 ——转换一下心情吧。 石田缓缓起身。 此刻侧腹部有着些微刺痛,这是三天前接受手术缝合的地方。 主治医师说,从手术隔天开始尽量活动身体比较好,这样会复原得比较快。 石田踩着蹒跚的步伐,下床离开病房。 走廊笔直向后延伸,半个人影也没有。 在紧急逃生灯的绿色光线下照亮的走廊,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气氛。 以前曾经在恐怖片里看过类似的走廊,剧情是怪异的感染病在医院中扩散开来,人们接连不断命丧黄泉。 ——那部电影片名叫做什么来着? 石田试图回溯记忆,最后依然无法回想起片名。 他反而想起昨天负责照顾他的护士说过的话。 听说有个无脸少女幽灵在医院中四处徘徊,然后少女一见到人就问对方相同的话。 ——你什么时候死? 然后少女询问的对象在近期之内一定会身亡。 无论哪间医院都有这种司空见惯的谣言。 跟谣言相较,石田反而认为用闪亮眼神说这些话的护士还要来得更恐怖。虽然她身形丰满,算是自己偏好的类型,但也一口气倒尽胃口。 石田踏进位于走廊尾端的厕所。 站在洗脸台前面,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 感应器有所反应,水流了出来。石田用双手掬起水洗脸。 反复冲洗好几次脸,心情稍微畅快一些。 用睡衣的袖子擦脸,视线看向镜中。 ——喂。 突然传出人声。 石田连忙转过身去,但是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以为是自己听错,于是再次重新看向镜子。 石田看到映在镜中的影像后,仿佛迎头淋了满身冷水般弹跳起来。 镜子里有个身穿红色连身裙的女孩,因为她低着头的关系而看不到脸。 「别吓人啦。」 石田转过身子,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人。 「咦?」 他再次定睛看向镜中。 那里确实映出少女的身影—— 全身上下一口气冒出冷汗。 ——欸,大哥哥。 少女一面开口,一面缓缓抬起脸来。 她的脸简直就像涂上黑墨,有一层漆黑的影子覆盖其上。 由于实在事出突然,石田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心脏剧烈跳动,从胸部内侧敲打身体。 ——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这么说着,然后把双手向前伸出来。 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吁、吁、吁、吁、吁。 石田浑然忘我冲出厕所。 根本没勇气回头看,只是倚靠走廊的墙壁一个劲地驱动脚步。 ——快点回到自己的病房,再一点、再一点就要到了…… 快要来到病房门前时,石田感觉到某种气息停止动作。 ——欸,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说道。 少女不知何时已站在病房前面。 「哇!」 石田惨叫退回走廊上。 ——该逃去哪里才好? 电梯映入混乱不已的石田眼帘。 石田拼了命贴在电梯前,不断地反复拍打按钮。 ——快点、快点、快点! 但是电梯却迟迟不来。 将目光瞥向走廊尾端,看见少女缓缓朝向这里走来。 ——已经不行了! 石田放弃电梯,朝向位于前方的楼梯间。 转身一看。 少女已经快要逼近了。 石田迈出脚步打算下楼梯。 ——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在楼梯下面等待石田。 身体瞬时僵硬。 ——啊! 当他心里这么想的瞬间为时已晚。 石田失去平衡滚落楼梯。 膝盖和背部传来阵阵闷痛。 石田的意识坠落无穷无尽的黑暗——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下面给你吃 录入:想到上面去 青湛的月亮散发冷冽的光芒—— 石田直人感到胸口沉闷且呼吸困难,因而从睡梦中醒来。 看向时钟,大约是凌晨三点左右。现在起床还太早了,他打算再次入睡而阖上双眼。 但是,透过帘子传来的邻床呼吸声叫人介意,石田毫无睡意。 ——转换一下心情吧。 石田缓缓起身。 此刻侧腹部有着些微刺痛,这是三天前接受手术缝合的地方。 主治医师说,从手术隔天开始尽量活动身体比较好,这样会复原得比较快。 石田踩着蹒跚的步伐,下床离开病房。 走廊笔直向后延伸,半个人影也没有。 在紧急逃生灯的绿色光线下照亮的走廊,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气氛。 以前曾经在恐怖片里看过类似的走廊,剧情是怪异的感染病在医院中扩散开来,人们接连不断命丧黄泉。 ——那部电影片名叫做什么来着? 石田试图回溯记忆,最后依然无法回想起片名。 他反而想起昨天负责照顾他的护士说过的话。 听说有个无脸少女幽灵在医院中四处徘徊,然后少女一见到人就问对方相同的话。 ——你什么时候死? 然后少女询问的对象在近期之内一定会身亡。 无论哪间医院都有这种司空见惯的谣言。 跟谣言相较,石田反而认为用闪亮眼神说这些话的护士还要来得更恐怖。虽然她身形丰满,算是自己偏好的类型,但也一口气倒尽胃口。 石田踏进位于走廊尾端的厕所。 站在洗脸台前面,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 感应器有所反应,水流了出来。石田用双手掬起水洗脸。 反复冲洗好几次脸,心情稍微畅快一些。 用睡衣的袖子擦脸,视线看向镜中。 ——喂。 突然传出人声。 石田连忙转过身去,但是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以为是自己听错,于是再次重新看向镜子。 石田看到映在镜中的影像后,仿佛迎头淋了满身冷水般弹跳起来。 镜子里有个身穿红色连身裙的女孩,因为她低着头的关系而看不到脸。 「别吓人啦。」 石田转过身子,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人。 「咦?」 他再次定睛看向镜中。 那里确实映出少女的身影—— 全身上下一口气冒出冷汗。 ——欸,大哥哥。 少女一面开口,一面缓缓抬起脸来。 她的脸简直就像涂上黑墨,有一层漆黑的影子覆盖其上。 由于实在事出突然,石田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心脏剧烈跳动,从胸部内侧敲打身体。 ——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这么说着,然后把双手向前伸出来。 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吁、吁、吁、吁、吁。 石田浑然忘我冲出厕所。 根本没勇气回头看,只是倚靠走廊的墙壁一个劲地驱动脚步。 ——快点回到自己的病房,再一点、再一点就要到了…… 快要来到病房门前时,石田感觉到某种气息停止动作。 ——欸,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说道。 少女不知何时已站在病房前面。 「哇!」 石田惨叫退回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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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有个无脸少女幽灵在医院中四处徘徊,然后少女一见到人就问对方相同的话。 ——你什么时候死? 然后少女询问的对象在近期之内一定会身亡。 无论哪间医院都有这种司空见惯的谣言。 跟谣言相较,石田反而认为用闪亮眼神说这些话的护士还要来得更恐怖。虽然她身形丰满,算是自己偏好的类型,但也一口气倒尽胃口。 石田踏进位于走廊尾端的厕所。 站在洗脸台前面,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 感应器有所反应,水流了出来。石田用双手掬起水洗脸。 反复冲洗好几次脸,心情稍微畅快一些。 用睡衣的袖子擦脸,视线看向镜中。 ——喂。 突然传出人声。 石田连忙转过身去,但是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以为是自己听错,于是再次重新看向镜子。 石田看到映在镜中的影像后,仿佛迎头淋了满身冷水般弹跳起来。 镜子里有个身穿红色连身裙的女孩,因为她低着头的关系而看不到脸。 「别吓人啦。」 石田转过身子,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人。 「咦?」 他再次定睛看向镜中。 那里确实映出少女的身影—— 全身上下一口气冒出冷汗。 ——欸,大哥哥。 少女一面开口,一面缓缓抬起脸来。 她的脸简直就像涂上黑墨,有一层漆黑的影子覆盖其上。 由于实在事出突然,石田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心脏剧烈跳动,从胸部内侧敲打身体。 ——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这么说着,然后把双手向前伸出来。 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吁、吁、吁、吁、吁。 石田浑然忘我冲出厕所。 根本没勇气回头看,只是倚靠走廊的墙壁一个劲地驱动脚步。 ——快点回到自己的病房,再一点、再一点就要到了…… 快要来到病房门前时,石田感觉到某种气息停止动作。 ——欸,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说道。 少女不知何时已站在病房前面。 「哇!」 石田惨叫退回走廊上。 ——该逃去哪里才好? 电梯映入混乱不已的石田眼帘。 石田拼了命贴在电梯前,不断地反复拍打按钮。 ——快点、快点、快点! 但是电梯却迟迟不来。 将目光瞥向走廊尾端,看见少女缓缓朝向这里走来。 ——已经不行了! 石田放弃电梯,朝向位于前方的楼梯间。 转身一看。 少女已经快要逼近了。 石田迈出脚步打算下楼梯。 ——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在楼梯下面等待石田。 身体瞬时僵硬。 ——啊! 当他心里这么想的瞬间为时已晚。 石田失去平衡滚落楼梯。 膝盖和背部传来阵阵闷痛。 石田的意识坠落无穷无尽的黑暗——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下面给你吃 录入:想到上面去 青湛的月亮散发冷冽的光芒—— 石田直人感到胸口沉闷且呼吸困难,因而从睡梦中醒来。 看向时钟,大约是凌晨三点左右。现在起床还太早了,他打算再次入睡而阖上双眼。 但是,透过帘子传来的邻床呼吸声叫人介意,石田毫无睡意。 ——转换一下心情吧。 石田缓缓起身。 此刻侧腹部有着些微刺痛,这是三天前接受手术缝合的地方。 主治医师说,从手术隔天开始尽量活动身体比较好,这样会复原得比较快。 石田踩着蹒跚的步伐,下床离开病房。 走廊笔直向后延伸,半个人影也没有。 在紧急逃生灯的绿色光线下照亮的走廊,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气氛。 以前曾经在恐怖片里看过类似的走廊,剧情是怪异的感染病在医院中扩散开来,人们接连不断命丧黄泉。 ——那部电影片名叫做什么来着? 石田试图回溯记忆,最后依然无法回想起片名。 他反而想起昨天负责照顾他的护士说过的话。 听说有个无脸少女幽灵在医院中四处徘徊,然后少女一见到人就问对方相同的话。 ——你什么时候死? 然后少女询问的对象在近期之内一定会身亡。 无论哪间医院都有这种司空见惯的谣言。 跟谣言相较,石田反而认为用闪亮眼神说这些话的护士还要来得更恐怖。虽然她身形丰满,算是自己偏好的类型,但也一口气倒尽胃口。 石田踏进位于走廊尾端的厕所。 站在洗脸台前面,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 感应器有所反应,水流了出来。石田用双手掬起水洗脸。 反复冲洗好几次脸,心情稍微畅快一些。 用睡衣的袖子擦脸,视线看向镜中。 ——喂。 突然传出人声。 石田连忙转过身去,但是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以为是自己听错,于是再次重新看向镜子。 石田看到映在镜中的影像后,仿佛迎头淋了满身冷水般弹跳起来。 镜子里有个身穿红色连身裙的女孩,因为她低着头的关系而看不到脸。 「别吓人啦。」 石田转过身子,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人。 「咦?」 他再次定睛看向镜中。 那里确实映出少女的身影—— 全身上下一口气冒出冷汗。 ——欸,大哥哥。 少女一面开口,一面缓缓抬起脸来。 她的脸简直就像涂上黑墨,有一层漆黑的影子覆盖其上。 由于实在事出突然,石田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心脏剧烈跳动,从胸部内侧敲打身体。 ——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这么说着,然后把双手向前伸出来。 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吁、吁、吁、吁、吁。 石田浑然忘我冲出厕所。 根本没勇气回头看,只是倚靠走廊的墙壁一个劲地驱动脚步。 ——快点回到自己的病房,再一点、再一点就要到了…… 快要来到病房门前时,石田感觉到某种气息停止动作。 ——欸,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说道。 少女不知何时已站在病房前面。 「哇!」 石田惨叫退回走廊上。 ——该逃去哪里才好? 电梯映入混乱不已的石田眼帘。 石田拼了命贴在电梯前,不断地反复拍打按钮。 ——快点、快点、快点! 但是电梯却迟迟不来。 将目光瞥向走廊尾端,看见少女缓缓朝向这里走来。 ——已经不行了! 石田放弃电梯,朝向位于前方的楼梯间。 转身一看。 少女已经快要逼近了。 石田迈出脚步打算下楼梯。 ——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在楼梯下面等待石田。 身体瞬时僵硬。 ——啊! 当他心里这么想的瞬间为时已晚。 石田失去平衡滚落楼梯。 膝盖和背部传来阵阵闷痛。 石田的意识坠落无穷无尽的黑暗——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下面给你吃 录入:想到上面去 青湛的月亮散发冷冽的光芒—— 石田直人感到胸口沉闷且呼吸困难,因而从睡梦中醒来。 看向时钟,大约是凌晨三点左右。现在起床还太早了,他打算再次入睡而阖上双眼。 但是,透过帘子传来的邻床呼吸声叫人介意,石田毫无睡意。 ——转换一下心情吧。 石田缓缓起身。 此刻侧腹部有着些微刺痛,这是三天前接受手术缝合的地方。 主治医师说,从手术隔天开始尽量活动身体比较好,这样会复原得比较快。 石田踩着蹒跚的步伐,下床离开病房。 走廊笔直向后延伸,半个人影也没有。 在紧急逃生灯的绿色光线下照亮的走廊,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气氛。 以前曾经在恐怖片里看过类似的走廊,剧情是怪异的感染病在医院中扩散开来,人们接连不断命丧黄泉。 ——那部电影片名叫做什么来着? 石田试图回溯记忆,最后依然无法回想起片名。 他反而想起昨天负责照顾他的护士说过的话。 听说有个无脸少女幽灵在医院中四处徘徊,然后少女一见到人就问对方相同的话。 ——你什么时候死? 然后少女询问的对象在近期之内一定会身亡。 无论哪间医院都有这种司空见惯的谣言。 跟谣言相较,石田反而认为用闪亮眼神说这些话的护士还要来得更恐怖。虽然她身形丰满,算是自己偏好的类型,但也一口气倒尽胃口。 石田踏进位于走廊尾端的厕所。 站在洗脸台前面,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 感应器有所反应,水流了出来。石田用双手掬起水洗脸。 反复冲洗好几次脸,心情稍微畅快一些。 用睡衣的袖子擦脸,视线看向镜中。 ——喂。 突然传出人声。 石田连忙转过身去,但是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以为是自己听错,于是再次重新看向镜子。 石田看到映在镜中的影像后,仿佛迎头淋了满身冷水般弹跳起来。 镜子里有个身穿红色连身裙的女孩,因为她低着头的关系而看不到脸。 「别吓人啦。」 石田转过身子,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人。 「咦?」 他再次定睛看向镜中。 那里确实映出少女的身影—— 全身上下一口气冒出冷汗。 ——欸,大哥哥。 少女一面开口,一面缓缓抬起脸来。 她的脸简直就像涂上黑墨,有一层漆黑的影子覆盖其上。 由于实在事出突然,石田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心脏剧烈跳动,从胸部内侧敲打身体。 ——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这么说着,然后把双手向前伸出来。 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吁、吁、吁、吁、吁。 石田浑然忘我冲出厕所。 根本没勇气回头看,只是倚靠走廊的墙壁一个劲地驱动脚步。 ——快点回到自己的病房,再一点、再一点就要到了…… 快要来到病房门前时,石田感觉到某种气息停止动作。 ——欸,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说道。 少女不知何时已站在病房前面。 「哇!」 石田惨叫退回走廊上。 ——该逃去哪里才好? 电梯映入混乱不已的石田眼帘。 石田拼了命贴在电梯前,不断地反复拍打按钮。 ——快点、快点、快点! 但是电梯却迟迟不来。 将目光瞥向走廊尾端,看见少女缓缓朝向这里走来。 ——已经不行了! 石田放弃电梯,朝向位于前方的楼梯间。 转身一看。 少女已经快要逼近了。 石田迈出脚步打算下楼梯。 ——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在楼梯下面等待石田。 身体瞬时僵硬。 ——啊! 当他心里这么想的瞬间为时已晚。 石田失去平衡滚落楼梯。 膝盖和背部传来阵阵闷痛。 石田的意识坠落无穷无尽的黑暗——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下面给你吃 录入:想到上面去 青湛的月亮散发冷冽的光芒—— 石田直人感到胸口沉闷且呼吸困难,因而从睡梦中醒来。 看向时钟,大约是凌晨三点左右。现在起床还太早了,他打算再次入睡而阖上双眼。 但是,透过帘子传来的邻床呼吸声叫人介意,石田毫无睡意。 ——转换一下心情吧。 石田缓缓起身。 此刻侧腹部有着些微刺痛,这是三天前接受手术缝合的地方。 主治医师说,从手术隔天开始尽量活动身体比较好,这样会复原得比较快。 石田踩着蹒跚的步伐,下床离开病房。 走廊笔直向后延伸,半个人影也没有。 在紧急逃生灯的绿色光线下照亮的走廊,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气氛。 以前曾经在恐怖片里看过类似的走廊,剧情是怪异的感染病在医院中扩散开来,人们接连不断命丧黄泉。 ——那部电影片名叫做什么来着? 石田试图回溯记忆,最后依然无法回想起片名。 他反而想起昨天负责照顾他的护士说过的话。 听说有个无脸少女幽灵在医院中四处徘徊,然后少女一见到人就问对方相同的话。 ——你什么时候死? 然后少女询问的对象在近期之内一定会身亡。 无论哪间医院都有这种司空见惯的谣言。 跟谣言相较,石田反而认为用闪亮眼神说这些话的护士还要来得更恐怖。虽然她身形丰满,算是自己偏好的类型,但也一口气倒尽胃口。 石田踏进位于走廊尾端的厕所。 站在洗脸台前面,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 感应器有所反应,水流了出来。石田用双手掬起水洗脸。 反复冲洗好几次脸,心情稍微畅快一些。 用睡衣的袖子擦脸,视线看向镜中。 ——喂。 突然传出人声。 石田连忙转过身去,但是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以为是自己听错,于是再次重新看向镜子。 石田看到映在镜中的影像后,仿佛迎头淋了满身冷水般弹跳起来。 镜子里有个身穿红色连身裙的女孩,因为她低着头的关系而看不到脸。 「别吓人啦。」 石田转过身子,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人。 「咦?」 他再次定睛看向镜中。 那里确实映出少女的身影—— 全身上下一口气冒出冷汗。 ——欸,大哥哥。 少女一面开口,一面缓缓抬起脸来。 她的脸简直就像涂上黑墨,有一层漆黑的影子覆盖其上。 由于实在事出突然,石田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心脏剧烈跳动,从胸部内侧敲打身体。 ——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这么说着,然后把双手向前伸出来。 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吁、吁、吁、吁、吁。 石田浑然忘我冲出厕所。 根本没勇气回头看,只是倚靠走廊的墙壁一个劲地驱动脚步。 ——快点回到自己的病房,再一点、再一点就要到了…… 快要来到病房门前时,石田感觉到某种气息停止动作。 ——欸,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说道。 少女不知何时已站在病房前面。 「哇!」 石田惨叫退回走廊上。 ——该逃去哪里才好? 电梯映入混乱不已的石田眼帘。 石田拼了命贴在电梯前,不断地反复拍打按钮。 ——快点、快点、快点! 但是电梯却迟迟不来。 将目光瞥向走廊尾端,看见少女缓缓朝向这里走来。 ——已经不行了! 石田放弃电梯,朝向位于前方的楼梯间。 转身一看。 少女已经快要逼近了。 石田迈出脚步打算下楼梯。 ——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在楼梯下面等待石田。 身体瞬时僵硬。 ——啊! 当他心里这么想的瞬间为时已晚。 石田失去平衡滚落楼梯。 膝盖和背部传来阵阵闷痛。 石田的意识坠落无穷无尽的黑暗——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下面给你吃 录入:想到上面去 青湛的月亮散发冷冽的光芒—— 石田直人感到胸口沉闷且呼吸困难,因而从睡梦中醒来。 看向时钟,大约是凌晨三点左右。现在起床还太早了,他打算再次入睡而阖上双眼。 但是,透过帘子传来的邻床呼吸声叫人介意,石田毫无睡意。 ——转换一下心情吧。 石田缓缓起身。 此刻侧腹部有着些微刺痛,这是三天前接受手术缝合的地方。 主治医师说,从手术隔天开始尽量活动身体比较好,这样会复原得比较快。 石田踩着蹒跚的步伐,下床离开病房。 走廊笔直向后延伸,半个人影也没有。 在紧急逃生灯的绿色光线下照亮的走廊,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气氛。 以前曾经在恐怖片里看过类似的走廊,剧情是怪异的感染病在医院中扩散开来,人们接连不断命丧黄泉。 ——那部电影片名叫做什么来着? 石田试图回溯记忆,最后依然无法回想起片名。 他反而想起昨天负责照顾他的护士说过的话。 听说有个无脸少女幽灵在医院中四处徘徊,然后少女一见到人就问对方相同的话。 ——你什么时候死? 然后少女询问的对象在近期之内一定会身亡。 无论哪间医院都有这种司空见惯的谣言。 跟谣言相较,石田反而认为用闪亮眼神说这些话的护士还要来得更恐怖。虽然她身形丰满,算是自己偏好的类型,但也一口气倒尽胃口。 石田踏进位于走廊尾端的厕所。 站在洗脸台前面,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 感应器有所反应,水流了出来。石田用双手掬起水洗脸。 反复冲洗好几次脸,心情稍微畅快一些。 用睡衣的袖子擦脸,视线看向镜中。 ——喂。 突然传出人声。 石田连忙转过身去,但是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以为是自己听错,于是再次重新看向镜子。 石田看到映在镜中的影像后,仿佛迎头淋了满身冷水般弹跳起来。 镜子里有个身穿红色连身裙的女孩,因为她低着头的关系而看不到脸。 「别吓人啦。」 石田转过身子,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人。 「咦?」 他再次定睛看向镜中。 那里确实映出少女的身影—— 全身上下一口气冒出冷汗。 ——欸,大哥哥。 少女一面开口,一面缓缓抬起脸来。 她的脸简直就像涂上黑墨,有一层漆黑的影子覆盖其上。 由于实在事出突然,石田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心脏剧烈跳动,从胸部内侧敲打身体。 ——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这么说着,然后把双手向前伸出来。 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吁、吁、吁、吁、吁。 石田浑然忘我冲出厕所。 根本没勇气回头看,只是倚靠走廊的墙壁一个劲地驱动脚步。 ——快点回到自己的病房,再一点、再一点就要到了…… 快要来到病房门前时,石田感觉到某种气息停止动作。 ——欸,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说道。 少女不知何时已站在病房前面。 「哇!」 石田惨叫退回走廊上。 ——该逃去哪里才好? 电梯映入混乱不已的石田眼帘。 石田拼了命贴在电梯前,不断地反复拍打按钮。 ——快点、快点、快点! 但是电梯却迟迟不来。 将目光瞥向走廊尾端,看见少女缓缓朝向这里走来。 ——已经不行了! 石田放弃电梯,朝向位于前方的楼梯间。 转身一看。 少女已经快要逼近了。 石田迈出脚步打算下楼梯。 ——你什么时候死? 少女在楼梯下面等待石田。 身体瞬时僵硬。 ——啊! 当他心里这么想的瞬间为时已晚。 石田失去平衡滚落楼梯。 膝盖和背部传来阵阵闷痛。 石田的意识坠落无穷无尽的黑暗—— 第一章 预言 1 天色尚未完全亮起来。 一片寂静包围阴暗的佛堂。 正面供奉一尊木雕的释迦牟尼像。 齐藤一心摆出坐禅的基本姿势结跏趺坐(※盘坐,双脚交叉脚背坐在大腿上的姿势。)和法界定印(※双手掌心朝上交叠,拇指相触,放在两腿间。),坐正髋骨挺直背脊。 笔直看向前方,固定视线双眼半睁。 ——一、二、三…… 在心中默数,慢慢调整呼吸。 然后是调和心绪。 ——圆相(※禅的一种符号,一笔画成的圆形,象征开悟。)。 如果不调和心绪,就无法正确观见事物。 这是禅的基本思想。 但是,一心明白这件事很难办到。 不论如何想进入「无」的境界,杂念依然掠过心头。 例如一些日常生活中的芝麻小事,或是嫉妒、憎恨等负面情感,抑或是空腹感或睡意之类的欲望—— 占据一心内心大半部分的是关于那男人的事情。 虽然在日常生活中偶而会忘记这件事,但像这样坐禅时一定会化为强烈的印象浮现出来。 不过,浮现脑海中的男人没有脸庞。 因为虽然知道那男人是什么样的人物、做过什么事,实际上却不曾见过一面。 脸庞仿佛被阴影填满般一片漆黑,却只有染上鲜红的双眼目光炯炯。 一想到那男人的事,一心的心便骚动不安地动摇着。 ——憎恨。 心中确实有这种感情存在,不过一想到若是没有那个男人,八云和奈绪也不会来到世上,无法切割单纯的情感也是事实。 ——我能原谅他吗? 倘若有人如此询问,我大概会立刻回答办不到吧。 但是,同时我也感觉到类似宿世因缘的东西。 那个男人从一心身边夺走重要的人,然后也同时给予他同等重要的人。 现在一心的生活可以说是那个男人赋予给他的。 虽然好几次反复思考相同的问题,却一直遍寻不着解答。 「嗯。」 一心一面呻吟一面睁大双眼。 ——果然还是遭到杂念支配。 面露自嘲的微笑以后,一心缓缓站起身来,离开佛堂来到外面。 不知不觉之间太阳升起,洋溢着清爽的晨光。 一心看向庭院内的樱花树。 树枝上看得到染上淡红色的小花苞。 虽然现在依然有些冷,但春天即将到来。这样一来,这个庭院也会开满花朵吧。 「办个赏花会吧。」 一心自言自语说道。 「啊——」 对声音有所反应而移动视线,看见奈绪正朝向这里走来。 奈绪的笑容里有她的影子,那是一心唯一心仪的女性。这张笑脸对一心而言是多么强韧的支柱。 一心自然而然笑颜逐开,等待奈绪跑到身边来。 不过在奈绪走到之前,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他猛然跪在地上。 额头一口气渗出汗水。 最近频繁的严重头痛令他相当烦恼。一心忍耐着断断续续袭来的疼痛,同时抬起脸来。 「呜——」 笑容从奈绪的脸上消失,她担心地探看一心的脸庞。 「我没事。」 一心面露笑容说道,轻抚奈绪的头。 ——等这里的花开了,大家一起赏花吧。 把手放在奈绪的肩膀上,一心在心中喃喃自语。 2 ——无聊死了。 石井雄太郎忍住呵欠面向文件。 时序接近三月下旬,气候逐渐温暖许多。再加上进行单纯的文书处理,即使明知不好却依然昏昏欲睡。 石井暂时停下手边的动作,摘下银框眼镜,大幅度转动脖子。 由于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脖子的骨头咯吱咯吱作响。 石井隶属的「特殊悬案搜查室」纳于刑事课的管辖之内。名称虽然气派响亮,实际上主要的工作内容是针对没人管、遭埋没的案件进行事后的文书处理,以及随时支援其他部署的机动人员。 石井对于现状抱持莫大的不满。 ——该不会「特殊悬案搜查室」其实是个闲职吧? 最近他甚至开始这么认为。 虽然这种想法十分轻率,但既然好不容易当上懂憬已久的警察,当然会想要办一些如同连续剧般紧张刺激的案件。 话虽如此,像一个月前的武田俊介案件,那种既血淋淋又非得单独进行搜查的案件,他可是敬谢不敏。 尽管当时拼上小命总算是撑了过来,万一这次又碰上那种事,会彻底一蹶不振的。 有没有既安全又刺激的案件呢? 石井一面抱持这种妄想一面重新戴上眼镜。 坐在对面座位上的后藤身影突然映入眼帘。 皱巴巴的衬衫配上松垮的领带。他仰靠在椅子上张大嘴巴,一面打呼一面酣睡的模样,简直跟睡在车站长凳上的醉汉没什么两样。 ——要是他肯稍微帮忙一下该有多好。 即使心里面这么想,石井可没有勇气把话说出口。 正当石井叹气的时候门打开了。 「哟。」 进来房间里的人是刑事课长宫川。 身驱短小精悍,理个大平头配上恫吓对方的锐利目光。乍看之下与其说是刑警,还比较像是混道上的人。 「辛、辛、辛苦了!」 石井猛然站起身来,挺直背脊低头敬礼。 「后藤呢?」 「呃、那个,他人是在这里没错啦……」 石井越说越小声,把视线移向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后藤。 追随他的视线,宫川也一同看向后藤。 宫川咂舌后大摇大摆跺步走到后藤面前。 「这白痴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的?」 「吃完午餐以后没多久。」 被宫川恶狠狠地横眉瞪眼,石井无力抵抗轻易便招出来。 下一个瞬间宫川挥起右拳落在后藤的头顶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遍室内。 感觉就像自己挨揍一样,石井忍不住缩起脖子。 「痛死了!」 后藤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从椅子上滑下来,一屁股跌在地板上。 「那、那个、你还好吧?」 石井连忙冲到后藤的身边。 后藤有所反应抬起脸来。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咦?该不会…… 当石井这么想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后藤蓦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石井的衣襟。 「石井!你这混帐!什么时候了不起到敢我动手动脚了?你说啊?」 「不、你搞错了……不是我啦。」 「少罗哩罗唆了。」 「不、可是……」 后藤无意听取石井的辩解,甚至逐渐加重双手力道掐住他。 「快住手!」 宫川一巴掌挥过后藤的后脑勺。 「王八蛋!你……到底……在干嘛……」 后藤反射性转过身子,发现站在眼前的人是宫川,话音便越来越小声。 「搞什么,原来是宫川大哥。」 后藤从石井身上松手一把用力推开。 ——差点就要窒息了。 石井一面反复呛咳,一面拉正衣襟。 「你什么时候了不起到敢在工作时间打瞌睡了?」 「哪有从什么时候,我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面对宫川责难的口吻,后藤一面挖鼻屎一面答话。 「居然将错就错。」 尽管宫川嘴上埋怨,仍旧把附近的椅子拉过来坐上,从口袋里拿出烟盒,顺便递到后藤眼前。 后藤接下香烟,两人共用同一束火点烟,缓缓吞云吐雾。 说来说去,这两人感情还是很好。 以前当后藤说出要辞去警职的时候,大声一喝「开什么玩笑!」让他打消念头的人也是宫川。 虽然彼此不留情面互相破口大骂,其实彼此之间有着相当深刻的羁绊。 ——这就是男人的友情。 石井一边投以羡慕的眼神一边坐下。 「然后咧,今天有何贵干?」 后藤翘起二郎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这根本不是向上司问话该有的态度。但是宫川丝毫不介意,开口切入正题。 「有个地方要你们跑一趟。」 ——又要去支援别的部署吗? 原本石井是这么想的,看了宫川的严肃表情又改变想法。 虽然只是漠然的感觉,却有种非比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的不安涌上心头。 「我们表面上看起来很闲,其实忙得要死。请你去找其他人。」 后藤人概是尚未察觉险恶的气氛,用轻佻的口吻说道,像赶苍蝇般的挥挥手。 「忙着打瞌睡吗?」 「欸,大致上是这样。」 「不去就开除。」 宫川的语气听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请便。」 后藤丝毫不动摇,朝向天花板吞云吐雾。 要是摆出这种态度,宫川的铁拳马上飞过来。原本石井是这么想的,实际上却不是如此。 宫川垂下眉头,一反常态长叹一口气。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让你们去。」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不想让你们去。 石井非常介意这句话,不禁从旁插嘴。 「麻烦的是对方指名你们两人。」 「指名?我们吗?又不是酒店,打算干嘛啊?」 后藤用一如往常的态度回嘴。 「七濑美雪说想要见你们两人。」 在一阵沉默之后,宫川静静地开口说道。 ——七濑美雪。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石井仿佛触电般全身颤抖。 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张开,冷汗一口气冒了出来。 「为什么……?」 石井好不容易终于把话问出口。 七濑美雪是年仅十岁就亲手残杀自己所有血亲的女人。 此后,她和八云的父亲,也就是红色双眼的男人共同消声灭迹。过去曾经参与好几桩案件。 他们不会亲自动手直接杀人,而是巧妙操控人类内心深处的憎恨和嫉妒等负面情感,间接引发犯罪。 ——这比直接杀人来得更可怕。 若说世界上有天生的邪恶存在,就是指像他们这样的人吧。在她的绝对恶意之前,无论多么罪大恶极的罪犯都显得逊色。 在武田俊介的案件时,好不容易终于将她逮捕归案。现在她应该被监禁在看守所,等待法院的判决。 ——她为何要这么做? 石井擦拭不断滑落的汗水。 「七濑美雪,事到如今又想干嘛?」 后藤挺直背脊,一面定睛瞪视宫川一面开口说道。 只要祭出她的名字,就算是后藤也没办法开玩笑。 「七濑美雪好像跟律师说,还有另外一件警方尚未察觉的杀人案。」 宫川用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如此说道。 「尚未察觉的杀人案?」 后藤随手在烟灰缸中捻熄香烟。 熏黑的烟雾袅袅飘动。 「至于详情,她只跟你们两人说。她好像是这么说的。」 「为、为什么找我们?」 石井提出疑问。 既然是美雪,即便多杀了一、两个人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但令人不解的是,为何事到如今才突然想招供——问题就出在这里。而且,只愿意对后藤和石井两人吐实也很叫人摸不着头绪。 「这我也不知道。就算问律师,也只是一直坚持——她无意跟后藤和石井两人以外的人谈。」 宫川用双手捂住脸,深深叹了一口气。 事情的前因后果是搞懂了,话虽如此,石井可丝毫无意跟美雪见面。 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害怕。 石井舔舐干燥的嘴唇,看向后藤寻求协助。 后藤摆出一张臭脸摩娑左侧腹。 几个月前后藤肚子上挨了一刀,当然动手的人是美雪。 ——拜托请你拒绝。 石井不知不觉之间朝向后藤如此祈求。 他还是很害怕见到美雪。虽然她被监禁在看守所,应该没办法造成直接的危害。尽管如此他仍旧恐惧不已。 「没办法啊。」 后藤如此说完后便站起身来,一把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 「后藤刑警,万万不可。这一定是陷阱。」 石井哀求着。 既然美雪刻意做这么拐弯抹角的事,想必其中一定有内幕。 「这点事不用你来说我也懂。」 后藤用鼻子哼了一声。 「知道的话为什么还要去?」 「要是不上钩的话,连是什么陷阱也不知道啊。」 后藤扔下这句话,大摇大摆地大步走出房间。 ——我得跟上去才行。 石井虽然心里明白,不知为何身体却动也不动。 「石井。」 宫川用喃喃自语般的声音开口。 「是、是。」 「后藤就拜托你了。」 「咦?」 听到过于出乎意料的话语,石并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那家伙没有需要守护的事物,所以偶而会自暴自弃。」 ——自暴自弃。 石井闻言立刻回想起类似的情况。 他明白宫川言中之意,但是—— 「我什么也办不到……」 石井认为自己不过是碍手碍脚的累赘罢了。 「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事,待在他身边就是了。」 「好的。」 石井出声答复的同时站起身来。 直到方才仿佛被紧紧捆绑无法动弹的身体,现在宛若谎言般轻盈无比。 石井离开房间打算追上后藤跑了起来。 绊到自己的脚。 然后跌倒—— 3 上午的课堂结束以后,小泽晴香前往b栋校舍后面的组合屋。 为了去见齐藤八云。 晴香路过中庭,驻足看向开始结出花苞的樱花树。 ——马上就会开花了。 不经意抬头仰望天空,丝丝白云流淌而过,春天即将来临。 已经到了这个季节了啊——如此感慨万千地点了点头后,再次迈出脚步。 自从晴香和八云相遇以后,时间过了一年半—— 契机是因为朋友美树被幽灵附身。 正当困扰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到八云擅长处理灵异现象的传闻,以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的心态去见他。 第一 印象实在差劲透顶。 他个性既别扭又冷漠,老是把人当笨蛋耍着玩。 虽然八云平常总是戴上黑色角膜变色片隐藏起来,但其实他有一只红色左眼,而且具有能用那只红色左眼看见死者灵魂的特殊体质。 在案件发生当时,他活用自己的体质,不光是帮助了遭幽灵附身的美树,甚至解决了不曾浮现台面的杀人案件。 以此为契机,晴香卷入许多案件。 真的发生过好多事。曾经遭人绑架.差点在河里溺死,被人拿刀子威胁,简直多到数也数不清。 甚至觉得真亏自己居然能活到现在。 以前原本认为八云只是个性别扭的可疑人物,在一起共同经历许多案件之后,对他印象也逐渐改变。 由于那只红色左眼的关系,八云一路走来背负比一般人更多的悲伤。 因此他在自己心房四周筑起一道高墙,避免别人接近他。就连现在他也偶而还是会这样。 不过跟相遇当初相较,现在算是好了许多。 正当晴香反复思考这些事的时候看见目的地,也就是组合屋。 每层楼各有十间两坪半的小房间一字排开,是大学借用给学生作为社团或同好会据点的地方。 八云住在一楼最后面挂有「电影研究同好会」门牌的房间。 这可不是夸大其辞。电影研究同好会不过是个幌子,他蒙骗校方把组合屋当做自己的房间在里面生活。 「八云,你在吗?」 晴香一面拉开门一面出声询问。 换作平常的话,他应该会坐在大门正对面的椅子上,露出一副快要睡着的眼神埋怨「你来干嘛」,但房间里安静到令人感到不舒服。 ——他在睡吗? 试图窥探摆在墙边的睡袋,里面空无一物。 「什么啊,不在喔。」 晴香面对空气发出怨言。 ——反正他很快就会回来吧。 晴香打开摆在房间里的冰箱,拿出宝特瓶装的茶饮和里面包杏仁的巧克力,坐在椅子上。 「你在干嘛。」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晴香站起身来看向门口。 八云站在那里。 一如往常身穿白衬衫配牛仔裤,抓着那头睡得歪七扭八的鸟窝头。 「啊,八云。」 「擅自闯进别人房间还当做自己家里一样,你不知道客气这个词吗?」 八云一面碎碎念一面在固定位置上坐下。仿佛午睡被打扰的猫般,露出一脸不悦的表情。 「你从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晴香重新坐回椅子上出言询问。 「从你笑嘻嘻仰望天空的时候。」 八云像猫一样打了个大呵欠。 晴香仰望天空的时候人在中庭,换句话说—— 「你从那里一直一路跟着我吗?」 「碰面越多次你脑袋里的螺丝越松呢。我先声明,这里是我的房间。我只是走向自己的房间而已。我可没闲到有空跟踪你。」 虽然他所言甚是,但何必一一话中带刺。更何况—— 「既然如此你主动打个招呼不就好了。」 「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 晴香不禁语塞。 毕竟共同走过了风风雨雨,本来以为自己和八云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偶而他还是会说这种冷漠的话。 朋友曾经问过「你们在交往吗?」但答案是没有。 我并不是想当他的女朋友,总觉得彼此之间变成那种关系好像太过浪费时间了。 不想提出这件事破坏两人之间的关系。 正当晴香深深叹息时,门打开了。 「你好。」 露脸之人是八云的舅舅,同时也是从小拉拔他长大的齐藤一心。 他身着黑色僧衣披上袈裟,由于看惯他平常穿僧侣工作服的模样,感觉他的印象看起来跟平常有些不同。 不过,那副如同弥勒菩萨般安稳的容颜和红色左眼丝毫没有改变。 八云的左眼是天生的,但一心跟他不同。 他主动戴上红色角膜变色片,让左眼染上红色。他故意让自己暴露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下,希望能借此多少理解八云的心情。 一心的爱正是如此深厚。 尽管八云背负儿时曾经差点被母亲杀害的经验,晴香认为他之所以能够保持心神而不跨越界线,正是因为有一心的存在。 「好久不见。」 晴香站起身来低头致意。 「钦,好久不见呢。要是你来我家里玩该有多好,奈绪也会很开心。」 一心浮现微笑,用凛然的嗓音答复。 「好的,我会前去遥访。」 晴香说道,然后说声「请这边坐」,把自己方才坐的椅子让给一心。 「啊,没关系,我站着就好。」 一心一如往常表现得非常客气,坚决辞退。 「这种时候你站着才叫人困扰。」 八云用规劝的口吻说道,一心说了声「是吗」,一面摩娑光头一面难为情地在椅子上坐下。 晴香拉出放在房间一隅的圆椅,并肩坐在八云身旁。 虽然八云脸颊抽搐露出有点不悦的表情,但晴香故意装做没有发现的样子。反正不管怎么做他都有意见,不要理会他才是上策。 「那你今天来干嘛。」 八云托腮面露宛若看见世界末日的阴郁表情询问一心。 「今天有事来找你商量。」 一心轻轻吐了一口气再切入正题。 ——商量? 尽管没把话说出口,晴香心里感到非常惊讶。 一心居然会找八云商量,从以前到现在晴香连一次也不曾听说过这种事。 她把视线转向身旁的八云。 「你要商量的事该不会跟幽灵有关吧。」 八云依然托着腮帮子用懒洋洋的语气说道。 一心闻言握拳击掌。 「真有你的,你猜对了。」 「猜你个头啦,你明知道我讨厌这种麻烦事。」 「是这样吗?」 「麻烦制造者有一个就够了。」 八云瞥了晴香一眼说道。 虽然是话中带刺的说法,不过要是为了这点小事跟他生气会没完没了。晴香装做没有听到这句话。 「你还是不肯帮忙吗?」 一心如同对他倾诉似地说道。 「不要。」 八云回答得斩钉截铁,不悦地双手抱臂。 这么一来无论说什么八云也不肯动。 一心非常了解八云的这种个性,说了声「没办法」便干脆地放弃。 但是姑且不论一心,晴香可无意就此了结。 一心至今从来也不曾提过关于幽灵的事,因为他知道八云讨厌自己的特殊体质,反倒一直刻意避开这类话题。 既然一心会主动提出这种话题,想必是有相当特别的隐情。 「喂,至少听一下嘛。」 晴香一开口插嘴,八云马上瞪了过来。 「我拒绝。」 「小气鬼。」 「你没资格说我。」 「什么嘛,只是要你听一下而已啊。」 「听了不就没办法放着不管了。」 八云不耐烦地说道。 ——原来如此。 晴香心领神会砰地握拳击掌。刚才他说的那句话反过来解释,代表他听了就愿意帮忙。 虽然 这是很便宜行事的想法,但到这节骨眼上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一心舅舅,请你说出来吧。」 「我不是说过不想听了。」 八云立刻出言插嘴。 「我正在跟一心舅舅说话,既然不想听的话不会出去喔。」 「随你便。」 八云满不在乎地说道,虚脱无力把身体靠在椅背上。 4 ——事情变得很麻烦了。 来到看守所会面柜台的后藤在心里默默埋怨。 看守所和后藤以前所知的模样变得相当不一样。 以「没有围墙」为概念所新建的看守所,从外观到内部装潢,乍看之下模样类似综合医院。 后藤在柜台填写会面申请书交给窗口的人员,在接待室的沙发上坐下。 遭到起诉的犯人离开警方管束后,从嫌疑犯转为被告移送到检方,在看守所等待法院审判。 进了看守所以后,就算是警方也不能自由进出会面。 虽然很麻烦,也只能按照一般手续办理会面。 石井仿佛忍住尿意般在后藤身旁坐立不安地扭动着。 大概等了十分钟以后,透过广播通知会面。 后藤和石井搭上电梯前往四楼。遵从身穿制服的监所人员指示进入房间,并肩坐在指定的椅子上。 一个房间中间用强化玻璃隔开,两边各自设有出入口,避免被告和会面者双方直接接触。 坐在旁边的石井一如往常静不下来,东张西望环顾四周。 后藤随手在石井头上挥了一巴掌。 「呀!」 石井像尾巴被踩到的狗般叫出声音压住脑袋。 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要是在美雪面前表现出动摇的模样,不就正中她的下怀了。 后藤双手抱臂用鼻子哼了一声。 与此同时,强化玻璃对面的门打开了,监所人员带着美雪进来。 因为她的身分还不是被告,所以穿的并非囚犯服。而是白色上衣搭配牛仔裤的轻松装扮。 后藤看到美雪的瞬间,腹中有种嫌恶感开始膨胀。 因为他感觉到——美雪根本毫无反省之意。 如果被拘禁在看守所中,有不少人会因为环境突然变化而身体不适,变得越来越憔悴,美雪却跟遭到逮捕当时没什么两样。 不仅如此,当她和后藤四目相交时,甚至松开艳红的双唇展露笑颜。 美雪用宛若王妃般的优雅动作,按照监所人员的指示坐在椅子上。 「哎呀,我还以为是谁,这不是后藤先生吗,而且连石井先生也来了。有什么事吗?」 美雪摆出蒙娜丽莎的姿势看向后藤和石井,眯起双眼说道。 光是看到那双眼睛就叫人背脊打颤,石井明显表现出无法忍受的模样,视线落在脚边。 ——别被她的气势压倒了。 后藤如此说服自己,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后一眼瞪回去。 「能有什么事,不是你把我们叫来的吗?」 「哎呀,是这样啊。」 美雪用手遮掩嘴角抖动肩膀笑了。 ——她居然很享受眼前的状况。 「既然没事我要走了。」 「你走啊,代价是对你们很重要的人会死喔。」 美雪用令人不舒服且毫无抑扬顿挫的口吻说道。 「这跟你说的不一样。你跟我们说『你另外又杀了一个人』,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吗?」 后藤直挺挺探出身子。 ——还有另一件杀人案。 宫川是这么告诉他的。但是按照现在美雪的口吻来判断,她接下来才要开始动手杀人。 「传话好像有点出错。」 笑容从美雪的脸上消失。 如同蜡像般毫无生气的表情,却只有眼神闪耀灿烂的光辉。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到极点。 「我说的是『我呀,接下来要再杀一个人』呢。」 「天底下哪有这么扯的事!」 后藤放任感情大声怒吼。 尽管如此,美雪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用平淡的语气继续往下说: 「我没有做不到的事。」 「少看扁人了,你可是被拘禁在里面,哪有办法杀人,认清自己的能耐吧。」 后藤鼻尖都快要碰上玻璃,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美雪被监禁在新设置的东京看守所,以前的警备系统根本无法比拟。 窗户全部是强化玻璃,如果没有同时持有钥匙和通过指纹辨识,钢铁铸造的门扉根本打不开。再加上监视摄影机毫无遗漏装置在每个角落,无时无刻监视着所内的一举一动。 ——在这种状态下绝对不可能杀人。 美雪想必是被关得很无聊,才会故意捏造预告杀人,借此挑衅为乐。 「你认为办不到对吧。」 美雪用怜悯的眼神看向后藤。 「废话。」 「虽然很遗憾,但我就是办得到。」 「啥?」 「就算我人在里面,还是有办法杀外面的人。」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后藤撂下这句话。 但是尽管嘴巴上否定她,牢牢贴在内心深处的不安却像黏在鞋底的口香糖般拔不下来。 原因在于美雪的眼神。她明明说的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事,眼神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仅如此,甚至可以说是洋溢着自信。 「我就知道后藤先生会这么说。」 美雪扬起嘴角露出微笑,用缓慢的动作指向石井。 「不过,石井先生,你又是怎么想的?你觉得人在看守所里的我,有办法杀害外面的人吗?」 话锋突然转到石井身上,他嘴巴一开一阖整个人从头到脚彻底僵住,看来他完全被美雪散发出来的气势吞噬殆尽了。 —别认输啊! 后藤一巴掌挥在石井的背上代替内心的呐喊。 石井终于回过神来,仿佛弹簧似地跳了起来。 「我、我无可奉告……」 石井一面扶正眼镜一面将视线落在脚边。!再跟她说下去也没任何意义。 「我们没空理会你的无聊玩笑。」 后藤咂嘴起身离席。 宛若镜像反射,美雪也站起身来。 双方的视线隔着玻璃对上了。 眯起来的深邃眼眸看起来仿佛利刃散发微弱的光芒。 「如果后藤先生认为是开玩笑也没关系,毕竟人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生物。」 美雪甚至浮现游刃有余的微笑。 后藤根本找不到话可以回嘴。 脑子虽然明白看守所里的人没办法杀害外面的人,不过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这女人说有办法隔空杀人是当真的吗? 一缕汗水滑落后藤的背脊—— 「时间到了。」 监所人员走向美雪身边,这瞬间后藤猛然回过神来。 会面时之所以有监所人员陪同,正是为了确认对话内容是否有问题。明明应该是这样才对的—— 美雪直到方才还在畅谈杀人计划,他居然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站在一旁,再怎么想也很不自然。 「给我等一下!」 后藤出声叫住打算跟美雪一同离开房间的监所人员。 监所人员用缓慢的动作转过身来,他的眼神看来莫名空虚,好像没有把后藤的身影看进眼里。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这女人她……」 后藤一手砰地打在玻璃上扯开嗓子大吼。 「后藤先生。」 美雪打断后藤的话语。 「我忘了说重点。」 「啥?」 「我接下来要杀的人,名字叫……」 「你该不会又想杀八云了吧?」 后藤直接把脑子里的想法说出口。 美雪对八云异常执著,如果她要杀人的话,对象只有八云。 「不是他,我不能杀八云。」 美雪轻轻摇头。 「那又是谁,你到底打算杀谁?」 美雪吊人胃口似的故意等了一下,如蛇般舔舐双唇。 后藤咽下一口气,喉头发出声响。 「齐藤一心。」 「什、什么?」 听到出乎意料的名字,后藤不禁嗓音拉高八度。 「我要从看守所里面杀害齐藤一心。」 美雪舔舐艳红的嘴唇后浮现扭曲的微笑。 为什么?为什么必须杀掉一心? 后藤拼了命用脑子思考却遍寻不着答案。 美雪被监所人员带着走向门口。 「喂!给我停下来!话还没说完啊!」 犹如遮掩后藤竭力发出的吼叫声,门扉发出声响关了起来。 5 因为晴香插嘴说动他了,于是随同八云跟一心前往发生灵异现象的医院。 这是半年前将市内原有数家相同体系的医院整合起来,新开设的综合医院。 大厅铺满整面玻璃窗,乍看之下模样类似高级餐厅。由于和原本料想的恐怖气氛不同,感觉有些乱了步调。 一心前往柜台请找他商量的朋友出来。 晴香和八云并肩坐在接待室的长凳上。 八云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脸不悦定睛凝视前方。 「欸,八云。你觉得刚才说的事是真的吗?」 晴香一面询问八云,一面回想方才从一心口中听来的事。 听说有个女孩的幽灵每天晚上都在医院里现身。 那个女孩在医院内毫无目的四处徘徊,一看见病患就问对方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死? 然后被这么问的人在近期内必死无疑。 八云摆出好一阵子的苦涩表情,最后终于抓着一头乱发娓娓道来: 「我说过好几次了,死者的灵魂是人类的思念集合体,所以……」 「对于活生生的人类不具物理上的影响力。」 晴香接着八云的话往下说。 到现在这套相同的说明她已经听过好几次了。 八云的红色左眼能够看见死者的灵魂,他透过至今的经验归纳出一套独特的概念。 死者的灵魂不过是人类的思念集合体,因此根本不具有物理上的影响力。 所以无法借由诅咒杀人或是直接对人造成危害,驱魂这种行为也毫无意义。这正是八云的理论。 「可是,实际上真的有人死了对吧。」 晴香直接把脑中的想法说出口。如果谣言是真的,被少女问过的人们应该全都死了。 不过八云却一脸不耐烦地左右摇头。 「你简直是足以登上金氏世界记录的笨蛋。」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能跟世界等级相提并论了。 「我说的话有这么奇怪吗?」 「没错。」 「但是谣言说……」 「所以我才说你是笨蛋,谣言只是谣言而已吧。」 「可是……」 「再说这里可是医院,就算有人丧命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说得也是,是我错了。」 虽然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那种说法实在叫人火大。换作以前的话,晴香脍忍气吞声举双手投降,不过现在晴香具有反击能力了。 晴香趁隙戳了八云的侧腹一下。 八云抖动身子弹跳一下,从长凳上站起来。 因为那副模样实在很好笑,晴香忍不住笑了出来。 正当八云想开口反击的时候,一心刚好跟身穿白衣的女子和护士一起回来了。 「我来介绍一下,她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新井真央小姐。」 一心伸手介绍白衣女子如此说道。 「初次见面,我叫新井真央。」 真央用咬字清晰的口吻说道,露出笑盈盈的酒窝。 刚才听一心说话的时候,由于听说是一心的朋友,所以擅自认定对方是男性,因此感到有些惊讶。 虽然真央浑身充满知性感,但大概是娇小身形和如同鸡蛋般滑嫩的肌肤,看起来显得很年轻。 「我叫小泽晴香。」 晴香站起身来低头致意。 八云虽然打了个大呵欠,还是默默敬礼。 「你就是八云对吧,我从一心那里听说了。」 真央向八云伸出手来打算握手。 不过八云好像没发现眼前伸出的手,只是小声说了一句「你好」。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人随便拿出来当做话题,或许是这点让他心里不高兴吧。 「抱歉,八云他有点难相处……」 一心开口打圆场。 「别说这些了,请告诉我关于灵异现象的事。」 八云一面乱抓头发一面切入正题。 简直就像在说——没必要说多余的话。 「关于这件事她比我更清楚,由她来向你说明可以吗?」 真央浮现一抹苦笑,看向身旁的护士如此说道。 「请便。」 听了真央的提议,八云一副兴趣缺缺大打呵欠。 「那,古川小姐,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好的。」 静静做出答复以后,古川向前跨出一步。 她的身高和真央差不多,身形却比真央圆润一圈。 虽然眼鼻相当突出,大概是由于稚气的长相,表情看来感觉总有些胆怯。 「我是古川,请多指教。」 「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 晴香很有礼貌地鞠躬致意。 不过八云别说是低头了,眼睛甚至还看向别的地方。 八云的视线彼端是面对面小声对谈的一心和真央。 「……检查的结果……说过……」 真央压低声音的对谈片段传进耳里。 ——检查的结果? 或许说不定跟八云的红色左眼有关系。 「走了。」 八云的话语打断晴香的思考。 一看才发现八云和古川已经开始迈出步伐了。 「啊!等我一下。」 晴香追在八云身后走了起来。 6 —一好可怕。 石井好不容易抵达停车场。 不过是区区几十公尺的距离,对于现在的石井而言感觉却相当遥远。 自从听见美雪的声音以后一直耳鸣个不停,简直就像贫血一样,头昏脑胀且脚步蹒跚。 石井的手不断抖动,钥匙好几次从手中滑落地上,费尽千辛万苦才打开白色轿车车门坐进驾驶席上。 一靠在椅背上就可以感觉到背上汗涔涔地充满湿气。 美雪的那副冷笑牢牢烙印在视网膜上迟迟不肯散去。 那双眼睛、嘴巴、还有声音——她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令人恐惧不已。 石井看到自己映在后视镜中的脸庞。 ——惨不忍睹。 脸色如同死人 般铁青,而且眼睛充血。 「别愣在那里。」 后藤坐进副驾驶席,赏了石井的脑袋一巴掌。 「对、对、对不起……」 虽然嘴巴上是道歉了,但也没办法光靠这样就能转换心情。 ——就算我人在这里,还是有办法杀害外面的人。 美雪如此宣言。 根据一般常理来思考,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当时美雪的眼神,简直就像展现奇迹前的魔术师般洋溢自信。她肯定有什么非比寻常的阴谋才对。 「请、请问,后藤刑警。刚才说过的事……」 希望有人能否定这件事——石井如此祈祷而出言询问。 「当然是骗人的啊!」 后藤不悦地撂下这句话。 换作平常的话,后藤所言总是非常稳当可靠,在此刻偏偏听起来像是在逞强。 「但是我不认为她在说谎。」 石井为了消除不安执拗地不肯住口。 「听好了,照常理用脑袋想一下。那个女人被监禁在东京看守所里面,关在上锁的房间内,二十四小时在摄影机的监视下,这跟捏造不在场证明完全是两回事。」 确实诚如后藤所言,毕竟她被监禁在里面,当然不可能有办法犯案。 脑子里也充分明白这点,但尽管如此,却有令他无法接受的某种感觉在内心深处无法消散。 美雪至今曾经设下无数陷阱。既然是她的话,或许连物理常识也有办法超越——石井心里这么想着。 「她该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特殊方法……」 内心的不安直接化为语言从嘴里冒出来。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她不可能办得到。要是能穿墙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后藤点燃香烟粗声粗气说道。 这瞬间有个点子闪过石井脑中,简直是晴天霹雳—— 「后藤刑警!就是这个啦!没错!」 石井兴奋过头,直挺挺地贴近后藤。 「吵死了!冷静下来!」 后藤把逼近的石井推开说道。 不过,石井仍旧无法抑制满怀亢奋的情绪。 「我想通了!我知道她会怎么杀人!」 「你、你说啥!?」 就连后藤也无法掩饰诧异,因而两眼圆圆瞪大。 后藤会这么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再也没有其他可能性了。石井对于自己的想法非常有自信。 「你说看看。」 后藤动也不动直视着石井的双眼说道。 他的眼神看来充满怀疑,不过只要他听过我的推理,一定会立刻改变想法。 「其实很简单,提示就是后藤刑警说过的穿墙。」 后藤皱起眉头,讶异地扭曲嘴角。 虽然这副表情十分好笑,要是笑出来的话八成会被骂,石井用平淡的口吻继续说明下去。 「还不懂吗?如同后藤刑警所言,她打算穿墙犯案。」 「啥?」 后藤把脑袋歪向一边。 「所以说,她具有穿墙的特殊能力。从她的角度来看,无论看守所的戒备多么森严都没有关系,毕竟她可以穿墙嘛。」 石井如此高声宣言。 他就是这么对自己的想法充满自信。 「石井,你说这些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的,穿墙是有可能办得到的事。以前我在电视上看过,有一个叫做大卫·考柏菲(※和美国人,全球知名的魔术师。)的超能力者……」 后藤的拳头落在继续说明的石井头顶上。 因为实在太痛了,石井甚至无法出声哀嚎,只能抱着头整个人缩成一团。 「要是再说废话就宰了你。」 后藤一面吐出烟雾一面说道。 7 —我总是追在他的身后。 晴香终于追上电梯前的八云和古川。 说得更准确一点,应该说他们在那里等她比较正确。 「你是那种火灾的时候逃太慢的类型。」 当晴香一搭上电梯,八云就用一如往常的口吻说道。 虽然已经是老样子了,他就是爱说多余的话。 ——谁要你鸡婆。 晴香默默在心里低语。 搭上电梯来到三楼,古川带领他们穿过护士站,举步迈向男厕前面。 「就是这里。」 古川指向门板说道。 由于事先听说这里发生过灵异现象,平淡无奇的门板看起来仿佛像是地狱的入口。 八云毫不犹豫把门拉开,按下入口旁的电灯开关进去里面。 晴香和古川站在入口窥探里面的情况。 这是一所用洁白墙壁围绕起来的干净厕所。墙壁上排列着男用小便斗,最里面靠墙设置三问厕所隔间。 「大约一周前,有个因为胃溃疡住院的青年在这里看到幽灵了。」 古川的声音颤抖着。 说得简直像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那,他是在哪里看到幽灵的?」 「在洗脸台附近。」 古川回答八云的疑问。 「这里吗?」 八云站在洗脸台前面。 「是的。」 「然后呢?」 「他在洗脸的时候,听到有人叫他转过身去。」 八云配合古川说的话依样转身。 他的视线彼端是厕所纯白的墙壁。 「接下来?」 「因为他什么也没看到,所以又转回来看向镜子。镜子里自己的身后站了一名少女。」 「少女吗……?」 晴香在脑海中想像那副光景,忍不住叫出声音。 视线一转向镜子就看到少女的幽灵,这可相当吓人—— 「那个少女问了他一句话。」 「问话?」 八云皱起眉头。 「是的。」 「她说了什么?」 「你什么时候死——听说是这样。」 古川蓦地瞪大双眼说道。 晴香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竖起鸡皮疙瘩发出声响。 ——你什么时候死? 晴香认为少女幽灵说的话反倒比较恐怖。 她的发言简直就像期望别人死亡,而且说出这句话的是少女的这一点,显得更加可怕。 「之后他怎么了?」 在一阵沉默之后,八云懒洋洋地询问。 「他匆忙逃出厕所,打算回到自己的病房,却又在那里撞见少女幽灵……然后,跑到楼梯间去……」 古川离开厕所入口,开始举步迈向楼梯间。 晴香和八云并肩跟在她的身后。 「就是这里。」 古川来到楼梯间前面停下脚步。 阶梯每段的落差并不高,宽广的阶梯持续延伸,中途有个折返的楼梯转角。 「他被少女幽灵侵袭,从这里跌落下去。」 古川一面说明一面在胸前交握双手。 「然后呢?」 八云催促她继续往下说。 「他的头受到强烈撞击,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语毕古川同时用双手遮掩脸庞。 晴香看向楼梯间下面,感觉好像有一瞬间看到鲜血淋漓倒在那里的男子身影。 八云用指尖抵住眉间,低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你看到什么了?」 晴香开口询问,八云无力地左右摇头。 「现在什么也没看到。」 「那……」 「因为你总是像这样急着下结论,才会犯错。」 「用不着说成这样吧。」 晴香试着摆出生气的表情,八云丝毫不介意,再次面向古川。 「知道了,我会调查看看。」 八云只说了这句话就转过身去,开始快步离去。 晴香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向古川行一个礼之后再举步追上八云。 「欸,你知道什么了?」 晴香向八云搭话,但是他无意答复,一路沉默走到电梯前面。 「为什么你这么不高兴?」 等电梯开始移动以后,晴香试着再次询问八云。 八云先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皱起脸庞。 「听了那种话当然会不高兴。」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晴香仰望天花板反复想了想,并没有想到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我居然笨到问你。」 当电梯门打开时八云同时说道,然后朝向出口走出来。 晴香又只能追着八云的背影。 「好好说明一下啦。」 「你真的没发现?」 「嗯。」 「关于那个跌落楼梯摔死的青年。」 「那件事哪里奇怪了?」 「那个青年死了对吧。」 「嗯。」 「既然如此,为什么护士会知道幽灵对青年说过什么话?」 「啊!」 八云都把话说到这里,晴香终于想通了。 如果那名青年真的死了,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幽灵对他说了什么。 「再说,为什么新闻都没有报导?」 「那是因为……」 「病人在医院楼梯间摔死,应该会引起骚动才对。」 「说得也是。」 「奇怪的地方还很多。」 「例如说?」 「那栋医院建好差不多过了半年以上,照那个护士的说法来看,应该已经有好几个人离奇死亡才对。」 「她是这么说的。」 「要是医院有人持续离奇死亡,绝对会遭人质疑管理出现问题。」 八云的口吻似乎蕴含怒气。 听了八云说的话,有个感觉很差的推测逐渐在晴香心中扩散开来。 「该不会……」 「没错,这只是谣言罢了。虽然那个叫古川的护士把这件事当真了……」 八云在自动门前停下脚步,面带不快的表情说道。 「那一心舅舅他?」 ——知道这件事只是单纯的谣言吗? 晴香非常介意这点。 「他当然知道是谣言。」 「那他为什么要刻意来找你商量?」 「那个人看到别人有困扰,就没办法放着不管。」 「嗯。」 关于这点,晴香也曾经实际体验过。 无论有任何隐情,一心是无法不理会困扰之人的类型。 「他知道这是谣言,打算借由让我做一些类似驱魂的事,解决眼前的状况。」 「是这样吗?」 「顺带一提,那个叫做真央的医生,根本不相信这次的灵异现象。」 「咦?」 「所以她跟舅舅都没有一起跟过来。」 「啊……」 ——话说回来确实如此。 晴香终于恍然大悟握拳击掌。 八云直接穿过自动门来到外头。 「欸,你要去哪里?」 晴香立刻追在他身后。 「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去啊。」 「不等一心舅舅吗?」 「我的事办完了。」 八云连头也不回举步离去。 8 石井走在医院地下室的走廊上。 这里是法医畠秀吉工作的医院。 萤光灯脏兮兮的,这里坏一盏那里坏一盏,飘荡着一股既晦暗又阴森的气氛。 如果可以的话,实在不想独自一人来到这种地方,但是现在没空说这种悠哉的话。 后藤忙着东奔西跑四处寻找八云,根本分身乏术。再说主动提议去询问畠有何高见的人,正是石井自己。 站在最后面的那扇门前,他压抑剧烈跳动的心脏敲门。 「门没锁。」 有道嘶哑的嗓音回复他。 和走廊的气氛相得益彰,那副嗓音听起来比平常更加阴森诡谲。 「失、失礼了。」 石井战战兢兢打开门进去里面。 大约三坪大的房间里,靠墙密密麻麻摆满档案柜,畠就坐在最里面的桌子前面。 一头白发,脸上如同柿子干一样布满皱纹,只有那双眼睛骨碌碌不停转动,简直就像孩童般闪耀着灿烂的光辉。 那副模样根本是妖怪。 畠是公开宣称「尸体还是新鲜的最好」的变态法医。 虽然后藤嘴上经常说「那家伙八成哪天会犯案」,石井却认为畠的发言是出自于医学家的单纯好奇心。 他对于人的生死之间具有非比寻常的兴趣。 不过尽管心里这么想,并不代表他不害怕畠。 「什么啊,是石井小弟啊。」 畠缓缓地啜饮茶水。 「啊,你、你好。」 「熊没跟你一起来吗?」 ——熊? 虽然石井瞬间困惑了一下,但马上发现他指的是后藤,然后「啊」地叫出声音。 「后藤刑警在忙别的……」 「是吗,你坐下吧。」 畠瞥了一眼放在房间中央的圆椅。 「啊,我站着就好。」 「这样没办法好好说话。」 「对、对不起。」 听从畠不快的口气,石井连忙在椅子上坐下。 从正面跟他面对面相望,畠那副看似妖怪的模样显得格外吓人。 ——果然还是很恐怖。 「那今天有什么事?你来问杀熊的方法吗?」 「哪、哪有可能……居然说要杀害后藤刑警……」 「那个笨蛋不死一遍根本治不好。」 语毕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畠将身子向后仰,「嘻、嘻、嘻」抽搐着笑了起来。 石井担心他会不会笑到下巴掉下来,提心吊胆在一旁守候。 「其实我是有事想来商量。」 等畠笑完以后,石井才切入正题。 「商量?我只能对尸体的事给意见。」 「我知道。」 石井扶正眼镜,视线笔直地看向畠。 畠察觉到气氛跟平常不同,恢复严肃的表情说「你说说看」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今天我们跑了一趟看守所,去见七濑美雪。」 「喔,可真是难为你们了。」 畠猛然瞪大那双如鱼般的眼睛。 听到她的名字,看来就连畠也没办法摆出不介意的模样。 「她把我们叫过去……」 「然后呢?」 「是的,她预告说要从看守所里面杀害齐藤一心。不对,或许该说是语言吧。」 「杀人预告吗……」 畠面露苦涩的表情,摩娑长在下巴上的白须。 甚至畠也对眼前的状况感到相当困惑。 「于是想要来借助畠先生的智慧……」 「换句话说,你想要知道从看守所里面杀人的方法——对吧。」 「是的。」 「没有那种方法。」 畠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回答得实在太过迅速,几乎让石井乱了步调。 「不,但是……」 「如果是公寓大楼的其中一个房间,或许可以要点圈套。不过,既然是在看守所里面就另当别论了。」 石井也能明白畠的言下之意。 看守所简直就是铜墙铁壁般的要塞,根本无法轻易自由来去进出。这点他也心知肚明。 不过他却无法如此干脆地接受。 美雪不可能只是为了杀时间,刻意预告根本不可能办到的杀人案。她应该有些警方始料未及的想法才对。 「除了设下圈套以外,有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杀人?」 「除了圈套以外?」 「没错,例如说超能力或是诅咒……」 「诅咒啊……」 「是的,请问您知道些什么吗?」 「这方面的谣言我听多了,但结果全都是骗局。」 「但是……」 「目前为止,我碰过的真货只有八云小弟。」 畠用鼻子哼了一下。 关于这点石井也是一样。不过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认为或许还有其他可能。 「对方可是七濑美雪,说不定她具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如果像你所言,她打算用超能力或诅咒之类的方法杀人的话——就没有方法可以预防。」 畠歇了一口气,啜饮茶杯中的茶水。 「这……」 石井尝到仿佛被一把推进无底深渊的滋味。 畠说得一点也没错。要是她使用超能力或诅咒杀人,即便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身为区区凡人的我们并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预防。 「这只是我的直觉而已,七濑美雪的目的是杀人吗?」 畠拉长话音说道。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语毕,畠缓缓仰望天花板上的萤光灯。 石井无法解读畠话中真正的涵义—— 9 「打扰了。」 后藤拉开八云的秘密基地「电影研究同好会」的门扉。 阴暗又毫无生气的房间里一片静悄悄。 他没上锁就出门了,虽然觉得他太没警觉心,但仔细想了想,这个煞风景的房间内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偷。 后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我要从看守所里面杀害齐藤一心。 美雪的话在后藤的脑中不断反复响起。 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办得到的。虽然脑子里明白这项道理,但是不知为何却无法挥去梗在心头上的不安。 所以他想要征询八云的意见。 不对,或许他只是想实际上听到八云亲口说「从看守所里面杀人是不可能的事」罢了。 但由于一直打他的手机也联络不上,于是只好亲自跑一趟来到八云的秘密基地,也就是这个房间。不过连这边也落空了。 「该死的妖猫,到底在这关键时刻干什么去了。」 正当后藤咂嘴咒骂时,手机开始震动起来通知有来电。 ——八云吗? 「王八蛋!你上哪闲晃啊!」 后藤连来电对象也没确认便直接接起电话,粗鲁地撂下这句话。 「你说什么?」 从电话彼端傅来的是宫川魄力十足的嗓音。 「搞什么,是宫川大哥啊。」 「搞你个头,真受不了……」 电话彼端传来宫川长长的叹息声。 「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关于七濑美雪的杀人预告。」 「查出什么了吗?」 后藤执拗地追问。 「没有,现在还不清楚详情。」 「是吗……」 要是能轻松弄懂的话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虽然脑子里明白这点,却对急速萎缩的心情感到无可奈何。 「有件遗憾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关于齐藤一心的人身安全戒护……」 后藤离开看守所后,立刻告诉宫川来龙去脉,委托他提出暂时戒护齐藤一心的申请。 「结果怎样?」 从宫川低沉的语调判断,能够轻易想像得到警方会做出什么判断,但后藤却故意把话问出口。 「上面判断说持续观察情况。」 ——果然如此。 「为什么?」 虽然后藤心知肚明却依然提出质问。 「不可能从看守所中实践杀人计划——就是根据这点判断。」 「说什么蠢话,等事情发生就太迟了。」 面对和预料之中一模一样的答复,后藤失望地撂下这句话。 从看守所中杀人确实是不可能办得到的事,关于这点后藤也能接受。不过凡事总有个万一。 等案件发生以后再动身就为时已晚了。 但警察这个组织非得等事情发生以后,才肯勉为其难采取行动。 尽管被害人主动来向警方商量求助,由于警方没有采取具体的对策,结果最后发展成案件的案例,简直多不胜数。 「如果要申请戒护,必须动员相当的人力。而且要是警方因为看守所内的杀人预告动身,不在媒体上閙得沸沸扬扬才怪。」 我明白你所言之意。 假使现在警察采取行动,那就等于认同美雪的发言。这么一来,媒体想必会抓住机会借题发挥。 但是—— 「那不干我的事。说不定有人会被杀耶!」 「冷静一点。」 「这种情况还能冷静吗?」 「蠢材!在你大声嚷嚷之前,应该有事先去做吧!」 宫川大喝一声,音量大到话筒几乎快要裂开了。 这股过人的魄力使后藤呼吸困难。 「我只是传达上面的判断。」 「宫川大哥……」 「你给我守好那个杀人预告指名的和尚。」 宫川的话语使后藤腹部深处如漩涡般搅动的愤怒化为使命感。 ——由我来保护他! 后藤把这份决心刻画在自己的胸口上。 「即使你不说我也打算这么做。」 「由我们来调查会面时那位监所人员的来历。」 后藤回想起和美雪会面时,那位陪同在旁的监所人员长相。 他居然放任美雪在眼前做出杀人预告,那副态度明显地十分诡异,他有可能以某种形式参与案件。 「拜托你了。」 语毕切断电话的同时,铃声又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是—— 「谁啊?」 「啊、呃,我是石井雄太郎。」 石井小心翼翼的胆怯嗓音传进耳里。 「干嘛?」 「我现在刚离开畠先生的医院。」 「然后呢?」 「很遗憾,没有收获。」 「没用的家伙!」 「对、对不起……」 即便隔着电话,也知道石井正在不断点头哈腰。 「别说了,你现在马上过来。」 「请问……去哪里?」 「当然是那个和尚的家啊!」 后藤朝向话筒大吼然后切断电话。 ——只能保护他了。 「只要有我在,决不让任何人被杀,不让任何人丧命。」 后藤仿佛鼓舞自己似地喃喃自语,直接拉开门扉离开房间。 10 ——八云真的回去了。 晴香犹豫老半天,最后留下来在接待室的长凳上等待一心。 毕竟这次是接受一心的委托前来调查,总不能连句话都不说就回去。 或许正如八云所言,一心知道灵异现象不过是谣言,但这是两回事。 而且,晴香也很介意为什么一心会接受委托。 总觉得他应该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才对。 一面思考这些事,一面茫然看向玻璃窗彼端的风景,结果突然感觉到某人的视线。 一抬起脸来,有个看似国中生的少女站在眼前。 她留着一头光泽亮丽的披肩黑发。大概是由于脸颊削瘦的关系,相衬之下显得双眼圆瞪。 少女一语不发观察似的看着晴香。 「怎么了?」 晴香刻意用柔和的语调询问。 少女连动也不动一下,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晴香。」 前来搭话的人是一心。 「啊,一心舅舅。」 晴香抬起脸看向一心。 一心看到晴香眼前的少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是佳子对吧。」 一心向少女搭话。 「您认识她吗?」 「她正在住院治疗中,以前我来接受检查的时候,刚好碰到她。」 「原来如此……」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一心蹲低身子出声搭话。 佳子直到方才都还毫无生气的眼神,感觉上似乎显现了一丝光辉。 晴香由衷感到钦佩。无论对方是什么人,一心总是能轻松打开对方的心房。 「我在找人……」 佳子用嘶哑的嗓音说道。 「你在找谁?」 「爸爸。」 佳子的表情再次蒙上阴霾。 「爸爸吗……你一定会找到他的。」 「佳子。」 犹如打断对话般,护士一面拉高音量一面跑过来。 佳子对此有所反应而转过身去。 「你原来在这里。好了,回病房去吧。」 护士牵起佳子的手。 佳子无力地点点头,当场被护士带走了。 「她的心脏很不好。」 一心眯起双眼,看向佳子离去的方向如此说道。 「咦?」 「在排队等抽血的时候,刚好跟佳子排在一起,我们稍微聊了一下。」 「这样啊。」 「她的表情十分哀伤,令我相当介意。之后问过护士,才听说她得了心脏病……」 一心语毕看向远方。 他大概是想起奈绪了吧。 「对了,八云呢?」 一心转换话题般地说道。 「他先回去了。」 晴香耸耸肩膀。 「本来想稍微跟他讲几句话,真拿他没办法。」 一心非常清楚八云自我中心的个性。话虽如此,依然无法掩饰失落的心情。 晴香总觉得心里万分抱歉。 「对不起。」 「没关系,这又不是晴香你该道歉的事。」 「可是……」 「好啦,我们也走吧。」 一心浮现爽朗的微笑,开始缓缓跨出脚步,晴香也追在他的身后。 一穿过自动门来到户外,风咻地发出声响轻拂而过。 这阵风感觉比平常来得温暖,春天就快来临了。 「八云也留下来说几句话该有多好。」 晴香看向一心的侧脸。 平常八云在大学的「电影研究同好会」社办里生活,极少去拉拔他长大的一心所住寺庙露脸。 虽然刚才一心嘴上说「真拿他没办法」,但从他的表情也感觉得到心里仍旧有些牵挂。 「八云他就像云一样。」 一心感慨万千地说道。 「云?」 「没错,什么都没办法束缚住他。就算主动伸手想抓住他,也会轻易从掌心里溜出来。」 一心突然停下脚步,伸出手试图握住空中的浮云。 「或许是这样呢。」 尽管晴香脸上挂着笑容,这句话却用力刺进内心深处。 ——什么都没办法束缚住他。 或许确实是如此。但是这么一来,拼命想追上他的自己,说不定紧紧捆绑了八云。 对于八云来说,这或许是非常厌烦的事。 虽然晴香有所自觉「总是往负面方向思考」是自己的坏习惯,尽管如此却依然耿耿于陵。 ——八云他是怎么看我的? 感觉上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以前更加拉近了,但总觉得眼前有一道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的高墙。 朋友以上,恋人未满——换成是连续剧的话,这或许是很能炒热气氛的设定;实际在现实中站在这个立场上,却只能被无法释怀的无谓不安耍得团团转。 「你还好吗?」 一心垂下眉毛满脸担忧地询问。 总觉得整颗心都被他看透了,脸颊不禁烫了起来。 「我没事。」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多余的话?」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子。」 「八云他很不擅长表现感情,要是他肯多对晴香撒娇该有多好。」 ——八云对我撒娇? 简直无法想像。晴香忍不住笑了出来。 「如果他当真这么做,感觉很思心耶。」 「嗯,确实没错。」 一心一面摩娑下巴,一面用力点头。 「我非~~常了解八云的别扭个性。」 「说得也是,跟我相较,或许晴香还比较了解那家伙。」 一心满脸笑盈盈。 光是看到这副安稳的笑容,就连烦恼也变得毫无意义,真是不可思议。 「没有这回事。」 「嗯,只要有晴香陪在身边,八云就不会有事的。」 一心仰望天空,露出愉快的表情说道。 这么说或许太夸张了,那副模样看起来就像目送孩子离巢的父亲。 晴香也跟着一起仰望天空。 日暮西下的天空逐渐染上一片鲜红。 仿佛用毛笔随意勾勒出来的丝丝云朵漂浮其中。 站在身旁的一心,眼眶似乎有些湿润。 「发生了什么事吗?」 晴香朝向一心哀伤的侧脸问道。 ——好像快要消失了。 当时的一心在晴香眼里看来就是如此虚幻。 「不,没什么。」 「是吗?」 心里虽然不接受这个答案,但是感觉上好像不能继续追究下去。晴香把眼神从一心身上移开。 之后晴香和一心在车站前分手。 「晴香,以后八云也拜托你了。」 告别的时候,一心面露神秘的表情说道。 总觉得这句话里面具有什么特殊的涵义,但是晴香没有出言询问,而是回复说「好的」。 等到晴乡察觉这句话的意义已经是之后的事了—— 11 ——天杀的! 后藤倚靠在车内的副驾驶席椅背上,一面叼起香烟一面在心里咒骂。 从刚才就不断打电话给八云,但是他好像没开手机 第二章 彷徨·阴 1 ——难以置信。 晴香仓促做好准备离开公寓,冲进计程车。 在告知司机目的地以后,心里像看连续剧一样一点现实感也没有。 流淌窗外原本应该看惯的街景,感觉起来简直像另一个世界。 指尖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一心先生被刺伤送到医院了。」 当接到石井的联络时,由于太过出乎意料,晴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能挤出一句「这样吗」。 情况怎么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再说,又是谁下的手? 虽然疑问多得是,但是瞬间通通从脑中飞到九霄云外。 ——这是梦吧。 好几次试图这么去想,就连搭在计程车上的此刻,也想着或许他会在突然之间醒来也说不定。 一心应该没有任何遇刺的理由。 他有可能获得别人的感谢,却决不可能招致别人的怨恨。 ——但是为什么? 纵然再怎么想也找不出答案。 晴香交握双手,只能祈祷一心平安无事。 当我到医院的时候,一心躺在病床上笑着说「没事的,只是擦伤」,然后八云见状埋怨说「舅舅让人虚惊一场」。 ——没错,一定是这样。拜托是这样。 晴香越是拼命祈祷,内心深处的不安却越来越膨胀。 计程车终于抵达医院的玄关。 这是今天才跟八云和一心一起来过的医院,当时想都没想过居然会以这种形式回来这里。 晴香把车费付给司机,下车从医院的夜间入口进入。 穿过通道踏进阴暗寂寥的大厅。 看见有人影互相倚靠身子坐在走廊的长凳上。 那是后藤和奈绪。 虚脱无力垂下头的后藤,身上的衬衫染上一片血红。 奈绪双手抱膝,额头靠在上面坐在那里。 ——这果然不是梦。 晴香痛感到这点,尝到绝望的滋味。 「后藤刑警。」 晴香使劲撑住身子向后藤搭话。 后藤对此有所反应,慢慢抬起脸来。 他平常豪放不羁的模样彻底消失无踪,有如快要撒手人寰般憔悴不已。 「嗨,是晴香啊。」 后藤轻轻举起右手答复。 奈绪对此有所反应,因而抬起头来。 奈绪泪眼盈眶,尽管如此,依然拼命咬住双唇忍着不让泪水滑落。 她表现出来的刚强态度令人怜惜悯恻。 「奈绪,你还好吗?」 晴香一面搭话一面在她身旁坐下。 但奈绪仍旧满脸通红地在忍耐着什么。 「已经可以哭了。」 后藤说道轻抚奈绪的头。 收到这个信号,奈绪扑进晴香怀里。 晴香接住她的身子,包覆似地紧紧拥抱她。 奈绪抖动肩膀不断哽咽,胸口转眼间被奈绪的眼泪沾湿。 晴香缓缓摩娑奈绪的背部。 奈绪一定忍了好久不哭出来吧。 「没事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晴香环抱奈绪的双手加重力道,如此轻声低语。 毕竟目前还没向医生确认过情况,所以这句话毫无根据。但是现在的我们只能如此相信了。 哭了一阵子之后,奈绪渐渐地冷静下来。 最后用双手拭去泪水,膝盖靠拢重新坐回长凳上。 「受不了,真是坚强的孩子。」 后藤浮现苦笑说道。 「没错,奈绪是坚强的孩子。」 晴香回复表示同意。 「这孩子碰巧目击到现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哭出来了,所以我叫她『不准哭』,然后她应声立刻不哭了,直到刚才一直在忍耐。」 后藤说得简直像是在忏悔罪过一样。 「奈绪,真亏你能忍住。」 晴香抚摸奈绪光滑柔顺的发丝,握住她的手。 奈绪也用力回握。 这双手虽然小,却十分坚强。 「一心舅舅的状况怎么了?」 晴香开口询问最挂心的事。 「还在动手术,我也不知道详细情况。」 后藤含糊地说道。 但是只要看到他衬衫上沾染的血迹,晴香也能轻易想像得到状况并不乐观。 ——不过,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心舅舅不会这么简单就死掉。 「八云呢?」 原本以为他先过来了,却还没看到他的身影。 「石井现在去接他了。」 「是喔……」 晴香如此呢喃以后,把视线落在脚边。 然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说出一个字。 四周一片静默,几乎连时间的感觉都快要麻痹了。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时间—— 叩、叩地脚步声响彻大厅。 晴香对声音有所反应而抬起脸来。 八云仿佛从黑暗中浮现般现身了。 他的模样并不惊慌,一步一步确认似地用缓慢的脚步前进。 「八云……」 晴香站起身来出声搭话。 但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闭上嘴巴。 八云面无表情走过来轻抚奈绪的头。 尽管没有开口说话,但互相凝视对方脸庞的两人,看起来好像在对彼此说些什么。 「舅舅呢?」 八云开口询问。 「还在动手术,虽然没有意识,但还有呼吸。」 后藤用平淡的口吻附加说明。 「这样啊。」 八云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沉默下来。 「有我在还这样,对不起。」 后藤站起身来,朝向八云深深鞠躬。 但是八云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地毫无反应,看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石井在稍后也回来了。 「请问情况怎么了?」 石井一路跑过来,一面喘气一面发出不适宜的高分贝。 「给我安静一点!」 后藤冷漠地说道,叼起香烟坐在长凳上。 虽然想要替愣在原地的石井打圆场,但是她现在没心情这么做。 晴香一语不发再次低下头。 「请问你们是家人吗?」 过了一阵子,身穿绿色手术衣的男性前来搭话。 那张长脸充满浓厚的疲倦感,脸色铁青到让人怀疑他该不会是病人吧。 「我是值班医师榊原。」 身穿手术衣的男人主动告知身分。 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位护士,她是今天为了灵异现象的事替他们介绍医院的古川。 「喂!大叔的情况怎样?」 抢先提问的人是后藤。 八云跟方才一样杵在那里动也不动看向前方。 「命是救回来了,但还没有恢复意识。至于详情目前不清楚,得再多观察才会知道。」 「他不会有事吧!」 后藤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 「还不清楚,目前他无法自主呼吸。」 因为后藤过于怒气冲冲的模样,榊原大概是动摇了,快嘴说道。 「不清楚个屁!你这样还算医生吗?」 后藤揪起榊原的衣襟,使劲摇晃他的身子威吓他。 「等等,请你冷静下来。」 古川插进两人之间打 算制止,却被一把推开。 「罗唆!要是大叔有个万一,看我把你揍扁!」 后藤持续出言恫赫。再这样下去不行,晴香站起身来想要劝阻后藤,但八云却先开口说话了。 「后藤大哥,请你住手。」 尽管他并没有大声说话,所有人的动作却因为这么一句话全都停了下来。 后藤如同漏气的气球般丧失气势,手从榊原的衣襟上松开。 八云一面说着「实在是万分抱歉」一面对榊原低头。 「总之,要把病人移送到icu(加护病房),虽然现阶段不允许会面,但如果只是从外面看的话就没有关系。」 榊原一面整理凌乱的衣服一面快嘴说道,然后举步离去。 「我带你们过去。」 古川主动提议。 「该死!」 后藤踹了一脚长凳,发泄无处可去的愤怒,尖锐的碰撞声响彻大厅。 夹杂在这道声音里,八云喃喃自语。 ——我又没救到人了。 2 ——明明近在眼前,我却救不到他。 后藤无处发泄的忿怒朝向没出息的自己。 即使踹翻长凳,这股愤怒也无法平息。虽然脑子明白这点,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自己整个人好像快要分崩离析了。 后藤的人生一直重复上演这种事。 ——不让任何人被杀,不让任何人丧命。 他秉持这个信念一路冲刺过来,这份心意却总是无法传达出去。 看见护士带领八云他们离开走廊。 但是后藤却无意跟上他们。 宛若石化般伫立在走廊上。 ——我明明发誓过绝对要保护他,却什么也没办到。 近乎绝望的心情,好像一点一滴抽走身上的力量。 看向因为一心流淌出来的血液染上红黑色的掌心。 「该死。」 即使再后悔,过去的时间也无法倒流。尽管如此,依然耿耿于怀。 ——为什么让一心落单? 「这不是后藤刑警的责任。」 石井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搭话。 这种庸俗的安慰反而更加煽动后藤的愤怒。 「那又是谁的责任?」 「欸?」 后藤一怒目而视,石井便仰起身子向后退。 「我在问你,既然不是我的责任又是谁的责任。」 「这……」 后藤继续出言逼问畏缩的石井。 「你的责任吗?」 「我……」 「谁啊?是谁的责任?」 「不……我……」 「说话啊!」 后藤揪起石井的衣襟,从丹田用力吼了出来。 换做平常的话,石井应该早就哀号连连了;但这瞬间他却紧闭双唇,从正面承受后藤的愤怒。 「你说得没错,是我的责任。」 石井眼眶渗泪,抽抽答答地抖动肩膀。 ——别露出这种表情。 「王八蛋……」 尽管后藤把话骂出口,却感觉到愤怒迅速平息了。 石井也以自己的方式相对感受到责任感而痛苦着。尽管如此,依然顾虑后藤主动搭话。 想都没想过居然要让石井这种软弱的男人替我操心。 ——我究竟在干什么? 借由自责停下脚步的自己是多么渺小的存在。 等事情结束以后要怎样后悔都行,但是现在应该还有其他非做不可的事才对。 「如果我有察觉佛堂的异状,一心先生就不会遇刺了。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 石井泪流满面攀着他说道。 「别哭了!」 后藤一巴掌挥过石井的脑袋。 以此为契机,一直以来沉睡的什么似乎被唤醒了。 ——我还有事要做。 他想起这件事。 必须揭开案件的真相,给予美雪相应的制裁才行。不光是这样…… ——到时候,八云和奈绪就拜托你了。 一心曾经说过的话浮现在脑海。 ——他把八云跟奈绪托付给我了。 一想到这件事,强烈的意志力驱动着后藤。 「你这种家伙在不在场,结果都不会变。」 后藤的手从石井身上松开后咂嘴了一下。 石井踉跄地向后退。 「你愣在那里干嘛。」 后藤又一巴掌挥向石井的脑袋。 石井瞬间因为疼痛而缩起脖子,看了后藤以后,表情突然亮了起来。 「对、对不起。」 「我们还有事非得去做不可,要后悔之后再说。」 虽然后藤朝向石井这么说道,实际上这句话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懊悔过去,思考得不到结论的问题,这种事根本不适合自己的个性。行动、行动、不断行动。 ——我就是这种生物。 「好的。」 石井挺直背脊 居然由石井来点醒我这么重要的事,简直是一辈子的耻辱。 后藤又挥了石井一掌。 「走了。」 后藤用有力的嗓音说道,追在八云他们的身后跨出脚步。 3 晴香握着奈绪的手走在走廊上。 与其说是顾虑奈绪而这么做,不如说是总觉得如果不碰触其他人,就快要迷失自己了。 可以看见八云走在前面的背影。 他的背影并没有哭泣,也没有愤怒。 ——八云的空壳。 这不是夸大其辞,感觉上正是如此。 终于在古川的带领下来到icu前面。 隔着一大片玻璃看得到一心躺在病床上的身影。 心电图、脑波仪、点滴等机械包围着病床,从那里伸出许多电线和管子连接到身体上。 他戴上包覆口鼻的呼吸器,无法清楚端详他的脸庞。 榊原和好几位护士反复进进出出,看来他们依然拼命持续治疗中。 双眼通红的奈绪,贴在玻璃上看着这副景象。 发生在眼前难以承受的现实—— 看着接受这一切、一直努力默默忍耐的奈绪,晴香不禁感到心痛。 ——除了一心以外,奈绪还有其他亲人吗? 这个疑问突然浮现晴香的脑海。 奈绪不是能够一个人独立生活的年纪,而且她还患有听觉障碍。 「情况怎么样?」 有道话声犹如打断晴香思考般传入耳边。 回过头去看到后藤站在那里,石井也跟在后头。 「目前情况还无法推测。」 古川代替晴香回答。 「绝对不准死。」 后藤用胁迫般的语气朝向玻璃彼端的一心说道。 「一心舅舅不会丢下奈绪死掉。」 晴香紧紧握住奈绪的手说道。 奈绪也回应似地点点头。 后藤见状仿佛下定什么决心,抚摸着奈绪的头并点头说了声「很好」。 「欸,八云。」 后藤看向八云。 八云缓缓抬起苍白的脸庞。虽然他没有回复,后藤还是继续往下说: 「奈绪由我来照顾。」 听到出乎意料的话语,晴香瞪大双眼看向后藤。 就连八云好像也吓了一跳,恍惚地张开嘴巴。 「一心对我说过『奈绪就拜托 你照顾了』。」 后藤遮羞似地搔头,在奈绪面前蹲了下来。 「欸,这样可以吧。」 后藤露出至今不曾展现过的安稳笑容,征询奈绪的同意。 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听到这句话了,但奈绪轻轻点头。 后藤抚摸奈绪的头,吆喝一声站起身子。 正因为面临这种时刻,自己非得振作起来才行。尽管没把话说出口,后藤的这份心意似乎传达过来了。 「八云,你也没意见吧。」 后藤一问,八云默默点头。 八云无论什么时候都比任何人沉着冷静,是带头引领旁人的存在,但是现在的八云仿佛一碰触就会损坏的玻璃雕塑。 ——这种时候我能做什么呢? 晴香试着反复思考,却没办法找到答案。 「我要稍微谈一下病人的状况,请问他的家人……」 榊原从icu里面走出来搭话。 八云一语不发用眼神致意。 「那么,可以请你到一楼的诊问吗?到那里再谈。」 榊原如此宣告,环顾所有人行一个礼以后,把手插进白衣口袋里离开走廊。 在榊原离去以后,八云仍旧动也不动,视线看向走廊彼端。 简直就像有什么在那里似的—— 晴香追寻他的视线随之看向走廊彼端。 ——那是什么? 晴香惊讶到无法出声。 有一名少女站在那里。 只有脸仿佛被墨涂黑,包覆在漆黑的阴影中。 ——不属于人世间的存在。 马上有这种感觉,可以通过她半透明的身体看到后面。 该不会那就是医院里谣传的幽灵—— 那名少女开口了。 「……也……快点……死……」 参杂着杂音,没办法清楚听见她在说什么。 最后少女仿佛溶入黑暗般消失了。 奈绪用倾诉的眼神看向八云。 她说不定听到了些什么。 「八云,那是……」 晴香出声搭话,但是八云没有答复。 八云取下戴在左眼上的黑色瞳孔变色片。 八云鲜艳的红色左眼暴露出来。 「这种东西……」 八云喃喃自语说道,把镜片扔到地板上用脚踩碎。 啪哩—— 镜片破碎的声响在晴香耳里听来格外大声。 「八云……」 八云的模样明显不对劲。 ——八云会消失不见。 晴香受到这股不安的驱使出声搭话。 「奈绪就拜托你了。」 八云小声如此说道,朝向走廊彼端的黑暗迈出脚步。 ——不会有事的对吧,八云。 晴香在心中低语。 4 后藤开车奔驰着。 视线一移向后照镜,就看到晴香和奈绪互相依偎坐在后座的身影。 感觉上似乎在害怕些什么。 「还好吗?」 因为红灯停下车子的后藤回头搭话。 ——说什么还好吗? 虽然原本是想要多少让她们转换一下心情,却连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很蠢。 不过晴香好像察觉到后藤的心意,面露微笑。 「是的。」 尽管没有平常的明亮开朗,是张僵硬的笑脸,不过心里多少还是轻松了一些。 「是吗……」 后藤简短回复以后启动车子。 「请问……不先跟你太太说一下没关系吗?」 晴香担心地提出疑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 后藤耸肩笑了。 不过,实际上后藤也无法想像自己的妻子敦子会有什么反应。 手忙脚乱所以没时间跟她说——这不过是借口。 这也不仅限于今天这次而已。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他马上就找到这个疑问的答案。 是敦子流产的时候。因为那次流产的关系,她的身体再也无法怀孕。 ——对不起。 敦子如此对后藤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即使没小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要有你就好。 这是后藤的真心话。 但不知为何却无法把话说出口。 当时后藤只是默默点头而已。 ——混帐东西! 后藤咒骂着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坦率地把感情表现出来。 从那之后,眼看着夫妇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 「愚蠢的男人……」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咦?」晴香回问他。 「没什么。」 后藤用苦笑答复,把车子停在警察官舍的停车场。 「好了,到啦。」 后藤关上引擎下车,仰望位于四楼的自家窗户。 灯还点亮着。 这点一如往常。不管后藤多晚回家,只有灯一定会亮着。 刚开始跟敦子交往的时候,他曾经聊过一人独居的寂寞,回家时房里总是一片乌漆抹黑。 现在回想起来,那句话之中隐含着希望跟她结婚的意涵。 敦子至今依然没忘记这件事,一定会把灯点亮。 「好了,走吧。」 后藤等晴香和奈绪下车以后说道。 虽然不知道敦子会有什么反应,但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也没办法。 后藤做好觉悟穿过入口搭电梯来到四楼,站在自家的门前。 平常他才不会按门铃。 无论敦子是醒着还睡着,他都用自己的钥匙开门进去。不过现在情况可不一样。 后藤先咽下一口气再按门铃。 里面立刻传出声响,门打开了。 探出脸来的敦子即使看到后藤身边的晴香和奈绪,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惊讶的模样。 「哎呀,怎么了?」 敦子干脆地说道。 「这孩子要暂时待在我们家。」 后藤一把将奈绪拉过来快嘴说道。 不知为何他的手颤抖着。 「好啊。」 敦子蹲下来面露笑容向奈绪搭话。 奈绪也以微笑回应。 这是相当无理的要求,虽然对于不多问就接受的敦子心存感谢,但后藤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才好。 这点也不仅限于这次而已。 他总是对敦子怀抱感谢的心情,但是却什么话也不对她说。他一直把这当做是理所当然。 尽管如此,敦子也不曾主动提出说要离婚。 ——为什么愿意跟着我? 后藤有时候偶而会这么想。 跟像自己这种不照顾家庭的男人在一起,到底有什么快乐的?敦子应该可以选择其他更好的人生才对啊? 但是他没有勇气能把话问出口。 「我现在要回警署,详情就问晴香吧。」 「咦?」 晴香困惑地叫出声来,后藤装做没有听到,逃也似地离开现场。 ——为什么要逃? 原因连他自己也不懂。 移动到电梯前面才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敦子她们好像已经进去里面了,没有看见她们的身影。 ——我到底在干嘛啊! 后藤咂嘴以后搭进电梯。 5 回到 警署的石井,瘫软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我什么也办不到。 这股无力感使疲倦的神色更加浓厚。 一心倒在地板上流血的身影,不断在视网膜上重现。 本来应该有办法救他的,但是却—— 犹如打断石井偏向负面的思考般,手机的来电铃声响了。上面显示的号码是土方真琴。 「你好,我是石井。」 石井怀抱沉重的心情接了电话。 「事情变得很严重呢。」 真琴一开口就这么说。 身为报社记者的真琴,想必早已得知一心遇刺的消息了。 「是啊……」 石井温吞地回答。 「你还好吗?」 真琴忧心忡忡的嗓音响彻石井脆弱的内心。 「都是我的错……」 本来无意说出口的,但一回过神来就脱口而出了。 石井对真琴的第一印象是「很恐怖」。 不过从那之后经过了好几桩案件,慢慢开始认识她,对她的印象也随之产生巨大的转变。 真琴是懂得关心别人的人。在上一桩案件中,正是真琴伸出援手拉了迷失自我的石井一把。 「怎么了?」 真琴的嗓音十分温柔。 「当时我在现场,明明应该守好一心先生的……」 「石井先生……」 「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是这样的!」 真琴从电话彼端大声叫出来。 「咦?」 「要说责任的话,应该算在犯人身上啊,对吧。」 「是的。」 石井震慑于真琴强硬的口吻做出答复。 「现在要尽全力逮捕犯人,我也会帮忙。」 「我知道了,谢谢你。」 石井道谢以后切断电话。 感觉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如同真琴所言,现在必须尽全力逮捕犯人——石井觉得心情焕然一新。 石井转换心情重新坐正时门打开了。 「你回来啦。」 进房间里的人是宫川。 尽管没把话说出口,不过他的脸上满是后悔。 ——要是有确实派出警力戒护该有多好。 明显看得出来他心里这么想。 「是的。」 「那后藤呢?」 宫川在石井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询问。 「他现在回官舍了。」 「嗯?」 宫川的嘴巴弯成ヘ字型,浮现诧异的表情。 「呃、呃、他……他把被害人的女儿带回家照顾了。所以……」 石井连忙附加说明,宫川的表情却更加扭曲了。 当后藤说出「奈绪由我来照顾」的瞬间,石井确实也相当惊讶,想都没想过居然会从后藤嘴里冒出这句话。 不过换成是现在,他认为这倒是很像后藤的作风。 后藤比任何人都更重情义,他不是能够冷淡拒绝请托的人。 「后藤说要照顾被害人的女儿?」 「是的,被害人齐藤一心曾经说过,之后的事就拜托后藤刑警了……」 「这样吗……」 宫川感慨万千地仰望天花板,点燃香烟。 烟雾缓缓向上攀升。 「对了,差点忘记重要的事。」 在一阵沉默之后,宫川把档案丢到桌子上。 「这是?」 「上次会面的时候,在旁陪同的监所人员简历。」 「啊!」 石井恍然大悟地叫出声来。 监所人员听到美雪做出杀人预告,却默许这件事。后藤推测其中有鬼,所以委托宫川调查他的来历。 石井啪啦啪啦地翻阅页面,一面浏览资料。 山村干生,年龄二十六岁。高中毕业以后接受监所人员采用试验,当上监所人员。 「啊!」 当石井快要灰心丧气的时候,看到住址栏忍不住叫出声来。 「怎么了?」 大概是感觉到什么了,宫川露出尖锐的眼神。 「山村的地址。」 「地址?」 「没错,是〇〇町。呃,地图在哪……」 石井翻找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册地图在桌上摊开来。 翻开页面寻找〇〇町刊载的地点。 「找到了。」 石井指着地图上的一点叫出声来。 与此同时,宫川也瞬间变脸了。 「这里是十五年前,七濑美雪血案发生的地方……」 一丝紧张掠过宫川的表情。 山村以前住的地方和美雪住过的地方,虽然町的名称不同,直线距离却不到一百公尺。 要说这点没什么的话确实也算不上什么,但可无法当做只是偶然便随便带过。 「该不会七濑美雪和山村在小时候有什么接触。」 借由把话说出口,石井开始亢奋起来。 用指尖扶正眼镜,再次重新看向地图。 年龄上来说也很接近,所以这种可能性很大。 如果再更发挥想像力的话,无法否认在十五年前的案件发生以后,他们有可能以某种形式保持联系。 「光凭这点不能断定什么,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偶然。」 宫川一面摩娑下巴一面低吟。 「说得也是……」 经他这么一讲,石井也无话可说。 仔细思考看看,光凭两人住家很接近这点就推测有可能是共犯,未免也太过武断了。 「不过无视这点稍嫌可惜。」 宫川看向石井露出贼笑。 光凭这样,石井差点萎缩的感情眼看着又逐渐膨胀起来。 「是的。」 「好,我在刑事课试着更仔细调查山村,你跟后藤从其他方向想看看。」 「其他方向?」 「无论多微小的事也没关系,再把现场发生过的事从头整理一次。」 「好的。」 我们当时人在现场。 是不是看漏了些什么——借由再次重新调查记忆,或许能得到什么崭新的发现。 「拜托你们了。」 宫川拿着资料离开房间。 ——拜托你们了。 宫川最后留下的这句话在石井脑中团团转个不停。 从以前到现在,几乎没有任何人拜托我做过什么。感觉到不曾尝过的高昂情绪,石井的脸颊自然地笑开来了。 6 八云从夜间出入口离开医院。 身体好沉重。 如果稍微停下脚步,好像就会沉甸甸地陷入地面里。 该往哪儿去才好——八云找不出解答,就这样跨出脚步。 默默一步步扎实地踏在柏油路上走着。 车子奔驰而过的声响令人不悦。 熙来攘往的人群非常碍眼。 希望这一切刺激我五感的所有事物,全部从世上消失无踪,想要前往没有任何人存在的世界——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是世界上并没有这种地方存在。 即便再怎么逃也绝对无法彻底脱逃。 从榊原口中得知的一心状态实在令人无法接受,好想要相信事情不可能会是这样。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因为这个疑问而占据八云内心的是,由于自己的关系害一心变成这样的想法。 一回过神来, 八云发现自己来到空地前面。 这里原本有一栋大楼——但是现在已经被拆毁,大楼残留的瓦砾就这样放置在原地。 ——其实原本应该命丧此地。 十五年前,八云在这个地方被自己的生母掐住脖子,彷徨在生死的隙缝之间。 但是却没能死成。 正确地说,是被某个男人救了一命。 ——如果当时死了的话…… 这个想法好几次掠过八云的脑海。 并不是憎恨任何人,不过自己不存在的话,或许会比较幸福——他禁不住这样想。 至今一路看过许多人的生与死。 原本以为总有一天会习惯的,但是因此刻画出来的伤痕,却一天一天与日俱增持续加深。 要是当时死了的话,就不会失去重要之人。 或许也不会如此痛苦了。 既然活在世上自然也会获得喜悦,却觉得自己的喜悦总是伴随着某人的不幸。 自己这个受到诅咒的存在,让身旁的人们一一陷入不幸—— 八云仰望天空。 月亮高挂空中。 那蓝白色的光芒甚至令人感到炫目。 「我该怎么做才好?」 没有人回答这个疑问。 八云为了寻求解答再次迈出脚步。 穿过车站前的商店街,默默爬上通往大学的坡道。 最后终于来到大学。 在月光下,杂乱无章的校舍看起来简直就像墓碑一样。 八云从后门进入校地,前往位于b栋校舍后面的组合屋。 打开位于一楼最后面「电影研究同好会」的门扉,一脚踏进里面。 这是个只放了桌子、冰箱以及睡袋,十分煞风景的房间,但这里却充满许多的回忆 直到一年半以前,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回忆。 不过她的存在却替这个毫无生气的地方制造出回忆。 宛如浸在温水般暖烘烘的,曾经想过自己的存在受到认同了。 ——这是错觉。 某人的声音响起。 八云无法清楚判别这究竟是来自自己内在的声音,或是出自于其他人的声音。 ——你的红色左眼受到诅咒,使你身旁的所有人通通陷入不幸。 「既然如此,我该怎么办才好?」 八云仰望天花板,对着空气询问。 ——被爱的虚无幻想折磨着你。 「这个声音……」 八云发现声音并非来自内在,而是由第三者发出来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在房间外面。 八云连忙冲出房间环顾四周。 但是眼前只有一片漆黑的暗夜—— 7 晴香突然咽下一口气,整个人跳了起来。 掌心湿答答地渗满汗水。 刚才确实做了什么非比寻常的恶梦,却没有办法回想起内容。 意识朦胧不清,简直就像是脑袋拒绝清醒过来。 晴香横卧在米白色的沙发上。 微风从窗口吹进来,白色的蕾丝窗帘轻轻摆动。 不曾见过的房间。 ——这里是哪里? 晴香缓缓坐起身子。 「还好吗?你好像一直在呻吟。」 有道声音传入耳里。 晴香将视线转过去,看到一名女性正好进入房里。 年龄大约三十岁后半,细长的凤眼虽然给人有些严肃的印象,却飘荡着清秀可人的气氛,是名非常美丽的女性。 一看见这名女性的脸庞,晴香终于回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她是后藤的妻子敦子。 一回想起这件事,昨晚的记忆同时随之鲜明地复苏。 晴香无法放下浮现不安表情的奈绪,所以一起跟了过来。 后藤只简单对敦子说「这孩子要暂时待在我们家」,连详情都尚未说明就举步离去。 尽管如此,敦子仍旧丝毫不动摇。 ——欢迎你们。 她如此说着,面露笑容迎接晴香和奈绪进入家里,甚至手脚俐落地准备好被单哄着疲倦的奈绪入睡。 等大概安定下来以后,晴香开始说明至今的来龙去脉。 出乎意料地说了很久。关于至今发生过的案件,后藤几乎不曾对她说明,所以有必要从人际关系开始进行解说。 或许也是由于疲劳的关系,似乎就这样直接睡着了。 说实话,究竟把话说到哪里也不确定。 「对不起,我好像不知不觉睡着了。」 「没关系,别放在心上。」 「我说明到哪里了?」 「你好好把话说到最后了。」 敦子竖起拇指说道。 「这样吗……不好意思。」 「啊,对了对了,来吃早餐吧。」 敦子用蓝色的围裙擦拭手,一面解开束在后面的头发说道。 如果光靠脸的印象来看,感觉上就像美女与野兽。不过那种说话的爽朗口吻,倒是跟后藤非常相似。 果然是夫妻呢——晴香在这点莫名钦佩。 「不用了,我待在这里太久了,真不好意思。我差不多该走了……」 晴香快嘴说着站起身来。 「不行不行。」 「咦?」 「我都把饭做好了。你要负起责任来。」 既然她都把话说到这地步,晴香也没办法拒绝。 「实在非常抱歉。」 晴香低头致歉。 敦子把手插在腰上,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 「奇怪的孩子,为什么要道歉呢?」 「即使……问我为什么……」 根本没有理由。 从以前开始就习惯道歉了。 「老是像这样全部自己闷在心里,自责然后道歉。」 ——我已经受够了。 敦子的话里含有这种意涵。 晴香无法否定她说的话,毕竟自己也对把事情闷在心里有所自觉。 「或许是这样没错……」 「如果你老是像这样自责,会变得跟我家老公一样喔。」 敦子吐出舌头如此说道。 晴香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 「后藤先生也会这样吗?」 「没错,我明明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他却一脸严肃说『抱歉』。」 「这样啊。」 「很傻对吧。」 「这……」 「既然心里很烦恼的话,只要把话说出口就好了。事到如今,鸡毛蒜皮的小事才吓不到我咧。」 敦子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后藤确实有一个人把事情闷在心里的倾向。仔细想想的话,一心也是这样,然而情况最严重的人是八云。 他什么话也不对人说,通通自己闷在心里,即使很痛苦也不找人商量。 或许真是人以群分,物以类众。 「受不了,一个人闷在心里有什么好高兴的。」 敦子说道,总觉得她的脸庞蒙上些许阴霾。 ——她想要共同承担。 晴香看着敦子的侧脸如此感觉到。 无论是开心、悲伤、痛苦的事,都想和心爱的人共同承担,但是对方却一个人闷在心里什么也不肯说。 或许对方是不愿意添麻烦,但我追求的不是这种关系。 「对不起。」 「看看你,又道歉了。」 敦子扬起眼角装出 生气的表情。 「说得也是呢。」 晴香浮现苦笑。 「越是困难的时候,女人越得振作起来才行。男人只懂得嘴上埋怨,什么都不动手去做。」 敦子得意洋洋地用鼻子哼了一下。 明明当下发生了许多事,敦子却全然不动摇。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原本就是内心坚强的女性,或是由于和后藤共同生活的关系而变得坚强,她似乎没有把这次的事情看得很严重。 「说得也是。」 晴香用力点点头。 「总之,既然是这种困难的时候,就互相帮忙一起加油吧。」 敦子握住晴香的手说道,她的手有些凉凉的。 「好的。」 听了敦子的话总觉得心情轻松了一些。 8 「哪、哪有可能啊!」 后藤无法理解摆在眼前的现实大声吼叫。 坐在对面的石井吓到整个人弹跳起来。 然而提出这话题的宫川,依然双手抱臂瞪视后藤。 只要看了这副眼神,后藤也明白这并非玩笑话。尽管如此,仍旧无法囫圃吞枣全盘接受宫川说的话。 今天早上宫川拿来的鉴识报告上面记载了相当惊人的事实。 ——刺杀一心所用刀子上沾有的指纹,和七濑美雪的指纹完全一致。 「真是美雪的指纹吗?一定是有哪搞错了吧。」 后藤无法接受地再重问一次。 「是逮捕她的时候采取的指纹,不可能会有错。」 宫川用平淡的口吻覆述。 ——居然会有这种事。 尽管令人诧异,但既然指纹一致的话就无庸置疑了。 「现在马上去逮捕七濑美雪吧。」 后藤气势汹汹站起身来。 「办不到。」 宫川左右摇头说道。 「为什么?事情不是很简单吗!」 后藤砰地一拳敲在桌子上说道。 后藤不明白他踌躇不决的理由。 「你忘了吗,美雪有铁证如山的不在场证明。」 「不可能从看守所里面犯案……换句话说就是如此。」 石井补充说明道。 ——我忘了重点。 美雪被监禁在看守所里面。如果她从看守所里面逃出来去刺杀一心的话,还算说得通。 不过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就连现在这个当下,美雪也依然待在看守所里面。 「请问……先逃出来一次,然后再回去,可以考虑这种可能性吗?」 石井用提心吊胆的语气说道。 「要怎么办到?」 「所以说,穿墙就……」 在话还没说完之前,后藤的铁拳已落在石井的头顶上。 「又不是回自己家里。」 后藤借由亲自把话说出口,细细咀嚼这项事实,然后愕然不已。 美雪究竟是如何从看守所中刺杀一心呢——只要不解开这项谜团,就无法逮捕她。 ——该死的混帐。 后藤不禁咂嘴。 「没有什么线索吗?」 后藤用力咬紧牙根。 「这种时候,要是八云在该有多好……」 石井一面摩娑脑袋一面说道。 ——对了,换做是八云或许能解开谜团。 八云昨晚的身影浮现后藤的脑海。 当时的八云简直就像个空壳。脸上毫无生气,眼神也空虚无力,感觉上就像灵魂出窍。 虽然从昨晚开始一有空就打电话给他,对方却一直没有要接电话的迹象。 「现在的他办不到。」 后藤泄气地说道。 「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作为参考……」 宫川仿佛想挥开停滞的空气而主动开口。 「什么事?」 「昨天看守所里面好像出了点小骚动。」 「骚动?」 「没错,听说七濑美雪在个人房里面吐血了,然后她对其中一位监所人员说『我刚才杀了人』。」 「杀了人……」 原以为可以当做一个突破点,后藤却越想越糊涂。 昨晚美雪对监所人员透露的话语,肯定是预告即将杀害人在看守所外的一心。 「啊!对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后藤刑警!」 石井突然站起来大叫。 「干嘛,吵死了。」 毕竟他刚才说了方向完全错误的意见,所以后藤的语气忍不住刻薄起来。 石井的推理准确度落差相当吓人。要是怀抱过度的期待,他会脱口说出魔术这种有的没的意义不明的话,然后落到凄惨的下场。 「宫川课长,吐血之后美雪怎么了?」 石井一面用指尖扶正根本没有歪掉的眼镜,一面语带亢奋地提出质问。 「被送去医务室了。」 「这样吗,果然是这么回事。她是几点被送去医务室的?」 石井扭扭捏捏地扭动身体持续提问。 「晚上六点以后,她在医务室休息一晚,今天早上被送回个人房了。」 「果然是这样!」 石井啪地拍了手,脸上浮现耀武扬威的微笑。 「有什么好果然的。」 后藤瞪视石井逼问他。 他一个人独自想通这点莫名叫人火大。 「案发当时七濑美雪不在个人房里面。」 「这又怎样?」 后藤还是搞不懂石井情绪亢奋的理由。 「所以说,假设七濑美雪在晚上六点以后被送去医务室,齐藤一心先生遇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其间有三个小时的空档。」 「原来如此,你的着眼点不错。」 宫川好像也听懂石井的言下之意,脸上露出贼笑。 不过后藤仍旧是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被送到医务室以后她溜出看守所刺杀齐藤一心先生,然后再回来。」 石井情绪激动地晃动身体。, 「所以说哪有可能这么轻易溜得出来。」 「如果有共犯就有可能。」 「共犯?」 「没错,就是昨天说过的,那个姓山村的男人。」 听到这个名字后藤也有头绪了。 是那个在看守所听到美雪的杀人预告还默认的监所人员。 「原来如此。」 后藤想通后握拳击掌。 虽然从个人房脱逃相当困难,如果换做是医务室就有可能。 以石井来说算是干得很好,也许就这样让他蒙对了也说不定。 「宫川大哥,有事要拜托你。」 「我知道,要去看守所讯问对吧。我先去申请许可。」 宫川拍拍后藤的肩膀回复。 ——果然非常可靠。 「石井!走了!」 后藤把话说完就一把抓起外套冲出房间。 9 ——快要喘不过气了。 石井坐在看守所会面室的椅子上,用衬衫的衣袖擦拭额头浮现的汗水。 离开警署的时候,他鼓足干劲——要把美雪逼进绝路,揭开她的圈套。但是随着实际上和美雪面对面的时刻越来越近,这份决心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满脑子想要逃离的冲动驱使着他。 虽然原本是打算要把她逼进绝路,却有种实际上是我们被她逼进绝路的感觉。 「是要让我们等多久。」 坐在 旁边的后藤一副无法掩饰焦躁的模样,从刚才就不停地在抖脚。 至今不曾看过后藤露出如此僵硬的表情。 ——我们真的能够赢过她吗? 这个疑问浮现石井的脑海。 玻璃彼端的房门终于打开,美雪进来了。 带她过来的人跟上次一样是山村。 石井他们认定是美雪共犯的人物。 美雪用堪称优雅的动作坐在椅子上,吊起嘴角露出微笑。 见状,石井的背脊窜过一阵冷颤。 原本微笑可以缓和人心,美雪的微笑却完全不同。 既冷酷又阴险,充满邪佞之气,煽动人内心深处的不安。 「有什么好笑的。」 后藤瞪向美雪说道。 并非是怒吼,而是从丹田撼动般的嗓音,无法压抑的愤怒自然流露。 「你不懂吗?」 美雪舔舐嘴唇。 「啥?」 「当然是因为我很开心啊。」 「你说啥?」 「我的计划成功了。」 美雪交叉双腿,投以轻蔑的视线。 ——她正住挑衅。 石井有这种感觉。 「真遗憾,一心他还活着。」 后藤探出身子,把脸贴近到快要碰上玻璃。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石井咽下嘴里累积的唾液在一旁看着。 「哎呀,是吗?我应该刺更深一点的。」 美雪嘟起嘴巴不服气地说道。 「你说啥!」 后藤放任感情站起身子。 但是在此刻动怒就顺了美雪的意。 「请问——」 石井压抑内心的恐惧插入对话。 「方才的发言,可以判断你承认对一心先生犯下的罪行。」 「没错。」 美雪干脆地肯定石井所说之话。 「你承认了。」 「当然,刺杀齐藤一心的人是我,指纹也查出来了吧。」 「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后藤用严肃的口吻追问。 后藤的疑问很合乎常理。看守所内的情报受到限制,她应该不知道从凶器上查出指纹的事才对。 而且由于这是办案的重要线索,所以并没有对媒体公开查出指纹的事。 「为什么呢?」 美雪一眼瞪了过来。 她八成在挑衅吧。 「该不会警方内部有共犯吧?」 石井直接把想到的话说出口。 「石井先生,你果然很有趣。」 美雪抖动肩膀笑了起来。 「哪有可能啊!」 后藤满脸通红地出言否定,一拳落在石井的头顶上。 「呃!」 石井痛到快要叫出声,只能拼命忍住。 「后藤先生,你真缺乏想像力。」 听了美雪的话,后藤双眼圆瞪。 「啥?」 「就像石井先生说的,警方内部说不定有共犯呢。」 「少说废话了!」 后藤大声怒吼,砰地一拳敲在强化玻璃上。 石井吓到都半站起来了,美雪仍旧笑容满面坐在椅子上。 「要不要确认看看?」 美雪边说边缓缓伸长纤细的腿重新交错。 「你说啥!王八蛋!」 后藤吼出高分贝的咆哮,不断敲打玻璃。 不行,完全着了她的道。 「后、后藤刑警,请你冷静下来。」 石井拉住后藤的手腕。 「居然叫我冷静?真要追究起来,都怪你说了多余的话!」 后藤一巴掌挥在石井头上。 「不,我又不是……」 「不准顶嘴。」 后藤又甩了石井一掌。 「你们两人的搭档实在很有趣。」 美雪按住嘴角轻轻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 后藤试着摆出恫赫的态度,美雪却依然笑个不停。 「不是很好笑吗,好像在看相声一样。」 「相声个鬼,我压根儿就是刑警。」 美雪用鼻子哼了一声,嘲笑后藤的主张。 「既然是刑警应该会懂才对,为什么我会知道刀子指纹的事。」 听了美雪说的话,石井终于解开谜团了 「你故意留下指纹。」 石井笔直回望美雪的眼睛说道。 看来刚才被美雪耍得团团转,丧失冷静的判断能力了。 「没错,我光着手握住刀子。」 美雪缓缓舔舐丰厚的双唇。 她光着手握住刀子,所以从刀上查出指纹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问题在于—— 「为什么?为什么要故意留下指纹?」 「因为要是不这么做的话,你们不会承认是我下的手嘛。」 美雪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话是这样说没错……」 「魔术师在瞬间移动硬币的时候,会用麦克笔让观众做记号对吧,就跟这道理一样。」 美雪干脆地说道。 「既然从刀子上查出指纹,你也招供了。我马上申请逮捕令逮捕你归案,给我做好觉悟。」 后藤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撂下这句话。 但是根本对她没有效果,她浮现和方才丝毫不变的轻蔑笑容。 「你办得到吗?」 美雪眯起双眼抬起下巴。 「什么意思?」 后藤吊起单边的眉毛。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确实从凶器上查出指纹没错,而且我也自供了。不过案发当时我人在看守所里面。这种情况下,警方会做出什么判断呢?」 美雪的一字一句重重压在石井的胸口上。 她主动招供自己刺杀了一心,而且凶器上面也查出她的指纹。 但是她有铁证如山的不在场证明,证实她被监禁在看守所内。 如果没有她当时溜出看守所的决定性证据,就无法以杀害齐藤一心的罪名逮捕她。 乍看之下像是毫无胜算的游戏,不过并不是没有胜算。 ——她有段空白的时间。 她全身痉挛,犯案的那个时段人在医务室里面。 ——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只要能查出这点,就能瓦解美雪固若金汤的不在场证明。 「时间到了。」 监所人员山村唐突地宣告会面结束。 虽然很不甘心,但她是被监禁在看守所内的被告,只能遵照看守所的规则进行会面。 「下次来的时后顺便带八云过来。」 美雪一面站起身子一面说道。 「你说啥?」 「我想看八云痛苦的模样。」 「你之所以刺杀一心,该不会就是为了折磨八云吧?」 后藤用战战兢兢的口吻询问。 「没错。」 美雪一面回答一面大大伸展双手。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把八云当目标?」 「这么一来就没意义了,我又不是想要杀害八云。」 「不是想要杀害他?」 后藤皱起眉头,他的脸上写着完全摸不着头绪。 但是石井知道美雪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的目的不是夺取八云的性命。她想要折磨他,嘲笑他痛苦的身影,想看他对自己屈服的模样。 当她做出杀害齐藤一心的预告时,美雪曾经说过。 ——我不能杀八云。 当时还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原来是这个意思吗——天底下居然有这种虐待狂。 石井再次体认到美雪的恐怖。 「所以下次顺便带八云过来。」 「为了什么,要折磨八云吗?」 后藤紧贴在玻璃上询问。 「我呀,只是希望那个人能明白,我比他还要优秀。」 美雪口中说的「那个人」,大概是指八云的父亲,也就是有双红色眼睛的男人吧。 十五年前——亲手诛杀全家的美雪,自此之后和有双红眼的男人共同生活。 她把他当做父亲,抑或当做男人对他灌注爱情,一直崇拜着他。但是无论美雪再如何挣扎,也绝对敌不过八云。 在美雪心中的漩涡转个不停的,大概是名为嫉妒的漆黑火焰吧。 「就只是为了这样……」 后藤有如哮喘发作般说道。 听到这句话,正打算离开房间的美雪脸色大变冲了回来。 「你说就只是为了这样?对我来说,这就是一切!」 「你说什么……」 「即使无论我再怎样灌注爱情,那个人只要一开口就是八云、八云、八云!我已经受够了!血缘关系就这么了不起吗?红色眼睛就这么重要吗?」 美雪宛若蜘蛛般贴在玻璃上,声嘶力竭地叫嚷起来。 见状就连监所人员山村也慌了手脚,用双手从腋下架住美雪,将她从玻璃上扯下来。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美雪被山村拖着高声笑了起来。 发疯似地狂笑着。 即使美雪的身影消失在门扉彼端后面,她的笑声依然在石井耳边缭绕着不肯散去。 如同夸示自己的存在。 她就只为了这个理由而刺杀一心。 ——好恐怖,实在太恐怖了。 10 晴香和奈绪并肩坐在医院候诊室的长凳上。 奈绪摆动悬空的双脚,眼神动也不动地盯着地板看。 这还是晴香第一次看到奈绪如此意志消沉的模样。 ——我什么也没能替她做到。 晴香只能默默握紧奈绪的手。 「让你久等了。」 敦子跑步回来。 她前去柜台确认是否可以会面一心。 「怎么样?」 晴香站起身来询问。 「好像还没恢复意识,但是可以会面。」 对敦子的话有所反应,奈绪抬起脸来。 奈绪的耳朵听不到,所以相对地擅长观察周遭的气氛。 「啊——」 奈绪发出声音。 ——尽管如此还是想见面。 在晴香耳里听来像是在这么说。 「那就走吧。」 敦子蹲在奈绪面前,浮现满面笑容。 奈绪见状也跟着笑了。 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像真正的母女一样,真是不可思议。 敦子牵起奈绪的手迈出脚步,晴香也追上去跟在后头。 「有敦子姐陪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睛香坦率地把感想说出口。 从昨晚开始,敦子的开朗和行动力帮了很多忙。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大概只能跟奈绪一起垂头丧气吧。 「哎呀,你真会说客套话。」 「这不是客套话。」 「我也很庆幸有你们两人陪在身边。」 「咦?」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复,晴香不禁困惑。 「别放在心上。」 敦子耸肩说道。 说着说着一行人来到icu前面。 昨晚的光景掠过脑海,稍微有些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跨出脚步踏进里面。 「来,走吧。」 敦子率先带头消毒双手,戴上口罩以后,进入icu里面。 ——果然很可靠。 晴香也跟在后头。 一心跟昨天一样躺在病床上。 手腕上插着打点滴用的管子,脸上戴着呼吸器,接在心电图和脑波仪上的电线从身体四处伸出来。 尽管说是可以会面,一心的状态依然尚未好转。看到眼前的状况再次深刻体会到这点。 或许不要带奈绪过来比较好。 正当晴香这么想的时候,奈绪松开敦子的手跑到一心身边。 然后包覆似地握住一心的手。 过了一阵子,转过头来的奈绪——露出笑容。 「啊~~啊——噫——」 奈绪发出兴奋的声音,仿佛在倾诉些什么。 晴香和敦子四目相交,犹如受到她的声音牵引而走近一心身旁。 奈绪抓住晴香的手腕拉向一心的手。 指尖碰触一心的手。 ——好温暖。 晴香用身体感觉到奈绪想要说的话。 他的身体还很温暖,所以一心还活着。奈绪一定是想要这么说的。 「太好了。」 敦子从背后环抱奈绪的肩膀,奈绪也对此有所反应用力点头。 ——说得没错,一心现在还活着。 以他的个性来看,有一天他肯定会突然睁开眼睛醒过来,面带一如往常的笑容说:「让你们担心了。」 借由抱持乐观的推测:心情开始变得明朗起来。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晴香感到下腹部有股沉重的感觉向她袭来。 ——怎么了? 视线环顾四周,越过窗户看见走廊上有一名少女站在那里。 身穿红色连身裙的长发女孩,脸部像是涂上黑墨般一片漆黑。 跟昨晚在走廊上看到的女孩是同一个人—— 她一定是在医院里现身的幽灵吧。 ——什么时候……死…… 与其说是耳膜,那道声音更像是直接从脑中传来。 那恐怕是少女发出的声音。 回想起在医院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被少女幽灵问过这个问题的人全部会死。 晴香看向一心。 ——这可不行。 「啊——」 奈绪突然扯开嗓子大叫。 握紧双拳,看来因为愤怒而颤抖着。而且她的视线朝向位于走廊上的少女幽灵。 ——她该不会看得到吧? 仿佛答复晴香的疑问,奈绪冲出去跑到走廊上。 「怎么了?」 敦子忧心忡忡地询问。 「不,那个……」 没办法好好向她说明,晴香也追着奈绪来到走廊。 已经看不见刚才的少女身影了。 奈绪在少女先前所站之处,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 虽然没办法好好说明,却有种好像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即将发生了——只有这种预感不断在心中打转。 11 后藤离开会面室,和石井一同前往医务室。 在监所人员的带领下,默默走在煞风景的走廊上。 每向前迈进十公尺就会出现一道钢铁铸造的门扉,用钥匙和指纹打开双重封锁往前走。 拐过好几个外观相似的通道后,后藤连自己正在朝哪里走去也搞不清。 既然戒备如此森严,应该无法轻易溜出来才对。后藤再次深刻体会到这点。 大约花了十分钟左右终于抵达医务室。 虽然来到这里的过程相当复杂,不过里面的构造 却出乎意料和一般医院的诊疗室一样。 若是要举出唯一的相异点,顶多只有装上强化玻璃的窗户而已吧。 「请坐。」 等候他们的白发医师出言催促,后藤和石井并肩坐在圆椅上。 「我是刑事课的后藤。」 后藤向白发男人展示警察手册。 「我是医护人员小松。」 小松翻找桌子的抽屉,递出肮脏的名片。 后藤收下名片后再次确认小松的脸,年龄大约五十岁左右吧,有张马般的长脸,看来十分神经质的男人。 「事不宜迟,我想问关于昨晚的事。」 「只要是我知道的事,知无不言。」 小松开口说道,实在是非常有医师风格的慎重口吻。 「请告诉我七濑美雪被送来时的详细情况。」 「就算你说详细情况……」 面对后藤的疑问,小松的态度相当冷淡。 使劲忍住焦躁的情绪。 警方的人像这样在看守所内讯问,原本应该是不可能的事。 考虑到宫川勉强帮忙乔事的立场,把事情闹大并不是上策。 「她有什么症状?」 后藤先清了一下喉咙再切入正题。 「痉挛和吐血,虽然做了很多检查,但顶多只有白血球的数值增加,其他并没有任何异状,大概是因为压力的关系吧。」 「有没有可能是演技?」 美雪看起来不像是正在承受压力的模样。 「那不是演技。」 尽管后藤心里不接受,但反而无法把话说出口,只好转而提出别的疑问。 「还有其他让你介意的事吗?」 「嗯——即便你这么说……」 小松露出一脸苦涩的表情把一头白发向后抓。 完全感觉不到他有意愿协助调查,看来想要从他嘴巴里问出情报,得稍微费力点了。 正当后藤如此思考的时候,石井插嘴:「请问……」 「正确地说,七濑美雪被送来这里的时间是几点?」 石井在眼镜后方的双眼不同于以往,闪耀着光辉。 ——现在就让石井说个一、两句话吧。 后藤双手抱臂,专心观察小松的动作。 「大概是超过晚上六点以后吧。」 仿佛回溯记忆的丝线般,小松看向天花板回答。 石井从外套里拿出手册,边振笔直书边提出下一个问题。 「那她是几点回个人房的?」 「我记得是今天早上七点的时候。」 「原来如此。」 石井用指尖扶正眼镜。 其间有将近十三小时的空档,既然有这么多时间,如同石井之前所说的,或许有可能先刺杀一心再回来。 「你对她进行了什么治疗?」 「总之先抽血检查打点滴,然后让她躺在那里。」 小松指向排列在房间深处的病床。 病床总共有四张,可以拉起帘子把每张病床区隔开来。 「医生你一个人替她治疗吗?」 「因为这里只有我。」 大概是听了石井的质问觉得自己遭到怀疑了,小松的表情越发僵硬。 「有人负责监视医务室吗?」 石井用平淡的语气持续提问。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所以采取从走廊巡逻的形式。」 「那这里只有医生对吧。」 「没错……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松的语气变了。 「病床用帘子隔开来对吧。」 「没错。」 「你多久去查看一次里面的情况?」 「这种事我哪记得……你到底是怎样,既然有话想说,直说不就得了。」 大概是终于忍不住了,小松的语气粗暴起来。 ——石井,干得好! 说不定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大收获。 后藤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石井,石井察觉到这点用力点头回应。 「换句话说我想说的是,七濑美雪有可能背着你偷偷离开医务室,刺杀齐藤一心以后再回来——就是这样。」 「你是说真的吗?」 小松用鼻子哼笑出来,仿佛把他当成傻瓜。 「当然。」 「蠢毙了。」 小松傻眼地左右甩头。 「但是她有可能办到。」 石井骄傲地说道。 「什么意思?」 「她利用超能力穿墙溜出看守所。」 石井一把话说出口,后藤的拳头就落在他的头顶上。 ——他又开始天马行空乱妄想了。 「你给我闭嘴。」 后藤大喝一声,石井不服气地嘟起嘴巴。 即使你露出那种表情也没用,要是你再继续说——超能力有的没的,对方肯定会认为你脑袋有问题。 原本问得出来的话也会变得问不出来。 「不好意思,把话题拉回来吧。」 后藤重新切入正题。 「啊,好的。」 「总之,我们认为七濑美雪用了某种方法溜出看守所,如果不是这样,就无法解释这次的案件。」 后藤放弃拐弯抹角的说明,直接攻向核心。 以前曾经发生过好几次监禁在看守所里的人脱逃的案件。 甚至好几年前还发生过外国人集体脱逃案件,闹得满城风雨。 「刑警先生你说的是在老旧看守所发生的事。」 小松露骨地叹了一口气。 在老旧看守所的时代,确实发生过脱逃案件。 「你能断定现在绝对不可能吗?」 「绝不可能。」 小松斩钉截铁地说道。 看来他对这点有绝对的自信。 「你凭什么能如此断言。」 「刑警先生你也看到了吧,你刚才穿过了几道门?犯人就连十公尺也跑不到呢。」 「啊……」 后藤回想起来到此地为止的路程。 如同小松所言,门不光只有一、两道而已,根本无法随心所欲向前进。 「而且所有的门都设置指纹辨识和钥匙双重封锁,再说每个角落都有监视摄影机看守着。」 要穿过一扇门不光需要钥匙,还得登录指纹才行。 即使有门路可以拿到这两样东西,也没有方法能逃离监视摄影机。 虽然脑子明白这项道理,后藤依然无法舍弃逃脱的说法。 「还可以从窗子逃出去吧。」 「那是以前铁窗时代的事,现在用的可是强化玻璃。即使用手枪射击也能完好初。」 如果是铁窗的话,只要用线锯之类一个劲地猛锯就有可能逃脱。但是既然换成强化玻璃,从窗户脱逃这个选项就消失了。 ——果然还是行不通吗? 就连后藤也终于放弃而仰望天花板。 「能在这里进出的只有监所人员,甚至我们还有区域的限制。」 小松骄傲地如此结尾。 换句话说,简直是不可能逃脱的钢铁要塞。事情可不像电视上的连续剧演得这么简单。 「请、请问……」 当话说到一个段落时,石井一副抱歉似地举手请求准许发言。 「干嘛?」 后藤一问,石井的表情宛如孩子般突然明亮起来。 「我想问一件事,有没有哪位监所人员来确认过七濑美雪的状况?」 第二章 旁徨·阳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二狗白胖胖 录入:大壮肉乎乎 23 石井将车子停在位于医院后方的停车场。 拉下手煞车的同时,石井叹了一口气。 ——八云马上就回来了。 这么一想,明明什么都还没开始,却有种好像朝向破案迈出一大步的心情。 坐在副驾驶席的后藤一定也抱持着同样的心情。 尽管他一脸不悦地吞云吐雾,毕竟以私人的立场而言他也一直非常担心,或许他是最松了一口气的人。 正当石井下车打算前去查看情况的时候,后藤的手机来电铃声响了。 「干嘛?」 后藤用一如往常的语气接起电话。 「啊?什么?听不到……你说在哪?」 后藤伸长脖子环顾窗外说道。 对方大概是八云吧,石井也仿照后藤寻找八云的身影。 「在这里。」 这道声音直接从耳边传来,一看才发现八云拉开后座车门坐进车内。 由于事出突然,石井吓到整个人弹跳起来。 后藤则是吓到把烟灰抖在膝盖上,喊着「好烫、烫死了」,在狭窄的车内手忙脚乱闹成一团。 八云见状开心地扬声大笑。 说实话,原本以为他的情绪会更加消沉。没想到他居然这样子恶作剧——石井有些乱了步调。 而且总是用黑色瞳孔变色片隐藏起来的红色左眼直接曝露出来。毕竟终究是习惯了不至于哀号连连,但看来比平常更有气势。 「兔崽子!明知道我们在哪里,还故意打电话过来!」 「这点小事怎样都好吧。」 八云无视后藤的怒吼.反复抓弄睡乱的鸟窝头。 「才不好咧!再说你实在有够任性!」 明明在此打住才是上策,后藤却极力争辩。 「请你别大吵大闹,该不会就连在奈绪面前你也露出这般丑态吧。」 「你说丑态是什么意思,嘎!」 「丑恶的态度,难道你不知道吗?」 「混、混帐……」 后藤一脸懊悔地晈紧嘴唇。 跟八云斗嘴不可能斗得赢他,这点道理即便石井也懂。 「石井先生,别管冬眠前的熊,反正先走吧。」 八云丝毫不介意破口大骂的后藤,一面大打呵欠一面说道。 「请问,你说要走,那我该往哪去才好?」 石井转过头去询问。 「首先请到监禁那个女人的看守所去。」 感觉只有一瞬间表情从八云的脸上消失了。 「喂,八云,你该不会当真打算见那女人吧?」 后藤一面惊叫出声一面回头看向后座。 石井也抱持相同意见。八云在当下这个阶段去见美雪,感觉上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当然。」 一反他们的担忧,八云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模样。 「这回吹的又是什么风了?」 「还能有什么,如果不见上一面什么也没办法开始。」 「但是……」 「对方想必也很想见面吧。」 八云的口吻听来简直就像是去见怀念的老友一样。 既然他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后藤也无话可说,出言命令石井「开车」。 「真的没关系吗。」 石井再次向八云确认后启动引擎。 「后藤大哥,可以请你尽量告诉我关于案件的情报吗?」 当车子走上公路的时候,八云开口说道。 明明是他自己主动提问,却又一脸兴味索然地眺望着窗外。 「你知道多少了?」 后藤反过来质问他。 关于这点石井也很想知道,听说自从一心遇刺以后,直到刚才为止,都一直联络不上八云。 毕竟他可是八云,在这段期间不可能无所事事闲着乱晃。 或许他比我们掌握更多的情报也说不定。 「什么也不知道。」 八云一面大打呵欠一面说道。 「真的吗?」 ——不可能会是这样。 石井忍不住反问。 「对,我只知道七濑美雪在看守所里面做出杀人预告,然后舅舅遇刺而已。」 「你这不就等于什么也不知道吗!」 后藤的语气粗暴起来。 「所以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八云丝毫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模样。 「至少预习一下吧。」 「教科书上有写吗?」 听了后藤的话,八云傻眼地回嘴。 一如往常的唇枪舌战。 「受不了……石井,你来说明。」 后藤嘟起嘴巴闹脾气地说道,然后双手抱臂阖上双眼。 看来他当真无意说明。 「石井先生,对不起,可以请你代替熊说明一下吗?」 八云换上严肃的表情再次提出请求。 「啊、好的。」 石井嘴上是先回复了,毕竟发生过太多事情,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明才好。 「石井先生,没必要像某只熊一样把事情说得很戏剧化。只要配合时间依序说明就好。」 听了八云的话,尽管后藤瞬间身体抖动一下,但既然已经装睡又不能起来抗议,只好沉默不语。 诚如八云所言,把事情想得很复杂也无济于事。 石井决定按照顺序进行说明。 「案发隔天,收到鉴识组的报告说沾在刀子上的指纹和七濑美雪的指纹一致。」 「原来如此。」 这应该是颇具冲击性的事实才对,八云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相当淡薄。 简直就像连这点他也预测到了一样。 「另外还有一件令人在意的事……」 「令人在意的事?」 「是的,其实第一次去向七濑美雪问话时,有名监所人员在一旁陪同。」 「监所人员……」 「即使那名监所人员听到七濑美雪开口说要杀人,却依然默不作声。」 「这点很奇怪呢。」 八云的眼神刹时锐利起来。 毕竟八云至今以来破解了许多案件,纵然身为一介大学生,仍旧对这种异常变化十分敏感。 「于是我们调查了那名监所人员的背景。」 「查出什么了对吧。」 八云双手抱臂,视线笔直地看向前方。 「是的,他名叫山村干生,他家和七濑美雪的老家非常接近。」 「那个叫做山村的男人,有可能以某种形式参与案件——石井先生是这么想的对吧。」 石井一面点头回复八云的话语,一面看向副驾驶席上的后藤。 不知不觉之间他真的进入梦乡了。 「是的,另外还有一件事,她在案发当天晚上被送进医务室。」 「于是你推测她在山村的帮助之下溜出看守所……」 八云接着把话说下去。 既然他已经事先预测到这么多,对于进行说明的一方而言相对轻松许多。 「没错,然后我跟后藤刑警为了掌握确证,去向七濑美雪和医务室的医务人员讯问,但没有得到有用的情报。」 「原来如此。」 八云用力点头说道。 大概是一口气说太多话的关系,感到有些口渴,灌了一口饮料架 上的矿泉水以后再继续往下说: 「我们一开始以她逃出看守所为前提持续搜查,不过同时也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其他的可能性。」 八云稍微皱起眉头。 「是的,她会不会事先设置某种陷阱,利用它进行犯案——这种可能性。」 「陷阱……」 就现阶段来说,八云的反应不太好。 「其实,在佛堂发现沾有血迹的细线。」 听了石井的说明,八云深深叹出一口气,用指尖抵住眉间。 看来他似乎在想些什么。 ——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那个……八云,你认为她用了那种方法?」 石井明白不可能这么简单就会有答案,但还是试着问问看。 原本以为八云或许会不理不睬吧,出乎意料地他抬起脸来「嗯」地低吟一声以后,开始娓娓道来: 「假设她逃出看守所,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 「说得也是。」 「再说,衣服没有沾上血迹这点也很不可思议,另外还留下一个疑问——为什么不置人于死地。」 ——原来如此。 石井佩服得五体投地,八云条理分明的话语十分具有说服力。 他说得确实没错,假设她直接前去刺杀一心,会留下很大的疑问。也就是没有沾上血迹和不置人于死地。 换句话说—— 「她果然还是用了陷阱吗?」 「假设她使用陷阱,方才的疑问就能获得解决,但是反而会留下更大的疑问。」 「她究竟用了什么陷阱——这一点吗?」 「没错,即使像弓箭一样射出刀子,但要准确命中目标,需要相当精密的计算。」 「是的。」 石井利用档案柜的玻璃门好几次进行模拟实验,深刻感受到要达成这点实在难如登天。 「毕竟目标是会动的人类,必须事先预测本人的动作再设置装置才行。」 这点也令人伤透脑筋。 假设把陷阱设置在门上,有些人会站在正面开门,有些人会从门旁边错开的位置开门。 如果不把目标的动作控制在某种程度以内,根本不可能命中目标。 但是—— 「虽然相当困难,但并不是不可能办到……」 石井试着把自己的意见说出口。 现在他脑中以六比四的比例开始偏向考虑陷阱说。 「问题不光出在这里。」 「什么意思?」 「如果她事先设置陷阱,时间自然是在她遭到警方逮捕之前。在这段期间陷阱都没有误触启动,你不觉得很不自然吗?」 听了八云的话,石井只能点头赞同。 一心不是前天才第一次进入佛堂。 因为坐禅是每天例行的功课,所以他每天都会进出佛堂。不太可能在美雪做出杀人预告的当天,偶然启动陷阱。 总觉得希望的灯火中途断绝了。 这么一来,简直像是在说「就结论而言,不管哪一种方法都不可能实现」。 直到方才为止偏向一侧的思考再次维持均衡。 ——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 「石井先生,前面。」 哇!石井连忙踩下煞车。 如果八云没有出声提醒的话,差点就要一头栽进阻塞的车阵中了。 24 晴香在icu前面走廊的长凳上坐下,开始陷入思考。 这是至今不曾认真思考过的疑问。 ——人死了会怎么样? 像这样呼吸活在日常生活中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甚至一次也没有思考过这类的疑问。 不过死亡会平等地降临在每个人身上。 ——死者的灵魂是人类的思念集合体。 这是八云之前说过的话,但是思念应该也不是永恒的才对,总会在什么地方面临终结。 至今和八云一起看过无数的旁徨灵魂。 这是在人世间以各种形式留下依恋的人们的思念—— 不过一旦斩断依恋,灵魂就会消失无踪。晴香的姐姐也是如此。 消失以后,那些灵魂到底会去哪里呢? 会是死后的世界吗?——追根究柢,这种世界真的存在吗? 突然有一股寒颤窜过背脊。 感觉像是对于跨入不可侵犯的领域发出的警告,同时也像是未知的不安带来的绝望恐惧。 现在知道的只有一件事,即便自己想得再多也得不到解答。 或许看得见死者灵魂的八云知道答案也说不定。 ——啊,行不通。 正当晴香站起身子打算转换心情的时候,icu的门打开了,榊原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榊原一看到晴香的身影,只行了个注目礼,旋即当场举步离去。 「请、请问……」 晴香回想起自己本来的任务,连忙出声叫住榊原。 「什么事?」 虽然榊原停下脚步,却露骨地摆出一脸困扰的表情。 不过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畏缩根本没办法搜集情报,晴香装做没看到继续往下说。 「请问一心舅舅的状况怎么样?」 「真央医生没有告诉你吗?」 榊原眯起眼睛说道。 他的模样看来一副「我累死了,不想说多余的话」。 「听说问题出在脑部,但是具体上不清楚……」 晴香顾左右而言他窥探榊原的反应。 「没办法。」 榊原摘下口罩随手塞进口袋里。 「什么意思?」 「说得好听点,真央医生很有人情味。所以该说的话说不出口。」 晴香总觉得自己也可以理解这点。 「请问,听说一心舅舅跟真央医生是朋友……」 「好像是。」 「请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她不太会谈以前的事。」 榊原耸肩说道。 晴香无法判断他是真的不知道,或者只是不想说而已。 「这样啊……」 「那我告辞了。」 榊原打算直接跨步离去。 「请问一心舅舅会进行器官移植吗?」 晴香想要尽量把话接下去,开口提起这件事。 「如果获得家属的同意,大概会吧。」 「怎么会……」 像这样再次经由医生口中说出来,心里果然还是很震惊。 即使是多么绝望的情况,晴香仍旧希望一心活下来。 「你反对器官移植吗?」 大概是察觉到晴香的内心动摇了,榊原出言询问。 她没办法立刻答复他的质问,如果问她这是否是必须的,答案想必是肯定的。 不过假使是要从一心的身体里取出器官的话,无论如何心底都有所抗拒。 遗属一定都会面临这种天人交战吧。 「我……」 「如果不进行器官移植,有些孩子会丧命的。」 榊原吊起眼角,口吻听来像是在斥责。 晴香也不否定这点,但是—— 「一心舅舅还在呼吸。」 「不是他在呼吸,是我们用机器让他呼吸。只要关掉开关,他马上就会死。」 「为什么你能若无其事地说这种话?」 心里明知不行,晴香还是禁不住感到火大。 榊原并 没有错,他只是站在医生的立场说了理所当然的话。不过即使脑子明白这项道理,心里却无法接受。 「你以为我们对此无动于衷吗?」 榊原面露愤气填膺的表情。 承受他的这股视线,晴香再也没办法说下去。 身为医生的榊原,一路走来肯定看过许多人的生死吧,他绝对比任何人更加理解生命的珍贵。 他明白这点,所以才诉说着器官移植的重要性。 晴香开始觉得自己是个渺小的存在,感到万分羞耻。 「我懂你的心情,但请你接受现实。」 榊原这么说道后便举步离去。 ——接受。 究竟我们能不能办到这点? 现在的晴香不可能会知道。 25 ——好啦,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 后藤和八云并肩坐在看守所会面室的椅子上。 至于石井,后藤委托他去进行其他的搜查,没有把他带来这里。因为后藤判断反正他只会吓得要死,根本派不上用场。 后藤双手抱臂,侧目窥探身旁八云的模样。 八云仿佛戴上能面具似的,面无表情僵在一旁。 ——该不会这家伙难得在紧张吧?还是对一心遇刺的事满腔怒火呢? 后藤无法解读他真正的心意。 位于玻璃彼端的房门终于打开,山村带着美雪进来了。 她抬头挺胸用缓慢的步伐前进,视线瞥了一下确认八云在场,脸上随即浮现狞笑。 就像吸吮活人鲜血的吸血鬼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看到这抹笑的瞬间,有股寒颤窜过后藤的背脊。 一看到她那张耀武扬威的脸庞,不禁陷入一种错觉——我们该不会踏进陷阱里了吧? ——不,不可能会是这样。 后藤否定浮现脑中的想法。 八云不是这么轻易会被对方的算计耍得团团转的家伙。即便这是陷阱也好,他也能顺势反击,伺机逆转情势。 ——对吧,八云。 后藤再次把视线移向八云,他依然还是面无表情。 「哎呀,好久不见了,八云。」 美雪在会面用的椅子上坐下说道。 她明明在开门时确认过了,嘴上却说得简直像刚刚才知道一样。 八云一语不发,并不是瞪视她,只是一直看着美雪的脸。 ——简直像个空壳一样。 「怎么了?左眼不藏起来好吗?」 美雪看见八云的红色左眼,用挑衅的口吻说道。 但是八云什么也不回复。 「不是你说的那样,只是之前弄破没有替换的而已。」 ——为什么任由她径自说个不停。 后藤怒火中烧代替他辩驳。 「哎呀,是吗。算了,这种事怎样都好。那今天来有什么事?」 美雪用缓慢的动作交叉双脚。 像个鉴定男人的傲慢女人。 ——好啦,八云。你打算从这女人嘴里问出什么? 后藤沉住气静待八云的话语。 但无论等多久,八云的嘴里却连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喂喂喂,你是怎么了? 主动说要见七濑美雪的人应该是八云才对,后藤原本以为他有什么妙策,但这副穷途末路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后藤用手肘戳了八云一下。 尽管如此,八云的身体只是稍微摇晃,依然什么也不说。 「一心的事,有这么让你受打击吗?」 美雪用询问孩童般的语气说道,然后压低声音轻轻笑了。 尽管如此八云仍旧什么也不说。 他只是恍惚地看着美雪。 ——该死!这是怎样! 「狐狸精你给我闭嘴!你的阴谋我早就看穿了!」 后藤忍不住站起身子。 「哎呀,你怎么亢奋起来了?」 美雪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别以为你逃得掉!你是溜出看守所了吗?还是设了陷阱?说话啊?你究竟是怎样刺杀一心的!快说啊!」 后藤一口气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不过就算这么做,他也不认为能从美雪嘴里问出什么。 不出所料,美雪眉飞色舞地狞笑着。 「天晓得我用了什么方法,你们有办法破解案件的谜团吗?」 美雪挑衅地舔舐丰厚的双唇。 「当然解得开,对吧,八云。」 后藤向八云征询同意,当事人八云却一直闷不吭声,什么话也不说。 见状,美雪高声笑了出来。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声,撼动后藤的耳朵。 「哎呀,讨厌。八云你真是的,好像崩溃了呢。一心遇刺很令人感到震惊吧,心里很难受、很悲伤、很痛苦吧。」 美雪的眉毛弯成八字型,鼻尖贴在玻璃上。 「住嘴!」 「不过呀,这一切全都是你的错,你懂吗?」 听到美雪说的最后一句话,八云虚脱无力地垂下头来。 ——怎么会这样。 原本以为直到刚才为止他还像平常一样,看来八云彻底失魂落魄了。 「罗唆!这家伙才没有崩溃!他才不是会输给你这种小角色!」 尽管后藤有所自觉这不过是在逞强,依然砰砰地使劲敲打着强化玻璃。 「还在逞强。」 「你说什么?」 「八云,看来好像真的不行了。」 美雪用鼻子哼了一声鄙笑着。 后藤闻言转头一看,八云用双手遮住脸庞,弯腰伏下身子。 「八云,你……」 「没出息的男人。」 美雪蕴含轻蔑的视线刺向后藤。 「畜生……」 「看来好像没什么话可说,那我就告辞了。」 美雪乐不可支地说道,站起来转过身子。 「原本以为他能稍微让我开心一下,真遗憾。」 美雪留下这句话,挥手道别离开房间。 当门关上的同时,后藤把郁积心底的怒气集中在右拳,使劲浑身解数一拳挥在强化玻璃上。 沉闷的痛楚窜过骨头,后藤压住右手身子缩成一团。 强化玻璃上连一丝裂痕也没有。 「出拳打那种东西当然会痛啊,你还是一样愚蠢。」 直到刚才一直沉默的八云挺起身子冷嘲热讽。 「你、你、你、你说什么!」 由于八云突然变脸,后藤不禁动摇大吼。 「因为你很蠢才说你蠢。」 八云站起身子张开嘴巴大打呵欠。 ——这王八蛋究竟在想些什么? 「喂、八云!这是怎么回事?都是你说有话要问那女人才带你过来的!」 后藤无法接受地顶撞回去,八云却一副睡眼惺忪地搓揉双眼。 「谁说过那种话了?」 「啥?」 「我只说过要去见她而已。」 「这……是没错啦……」 「我根本没什么要问她。如果向那女人间了什么,会被她诱导到料想不到的方向。这点你应该已经亲身体验过了吧。」 确实诚如八云所言,不过后藤依然无法信服。 「那你干嘛特地跑来见她?」 「很快你就会懂了,那种自信正是她的致命伤。」 八云如此说道,嘴角浮现桀骛不驯的笑容。 26 石井在看守所的会议室内一个人缩成一团坐在那里。 ——有没有美雪和外面取得联络的痕迹? 为了追查这点,石井即将和负责庶务的监所人员会面。 前来接应的是一名姓小林的监所人员,是个瘦骨如柴、视线始终落在脚边的阴沉男人。 「她是否以某种形式和外面取得联络?」 面对石井的质问,他用快要听不到的细微嗓音说道「请在此稍候」后离开房间。 然后时间已经超过了三十分钟以上。 原本想要去找他,但这里可是看守所。 倘若随便采取行动会被冠上无谓的质疑,而且手上又没有钥匙,连想进隔壁的房间也办不到。 「唉。」 正当石井叹气时门打开了,小林把信封夹在腋下回到房里。 明明把人晾上三十分钟之久,却连一句「对不起让你久候」也不说,就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正是这种缺乏常识的地方令国民感到反感。虽然石井心里这么想,但并没有把话说出口。 与此相较,小林拿来的信封更让他介意。 「你发现了什么吗?」 石井一搭话,小林默默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a4纸上列出日期、姓名、职业、地址、会面目的等事项。 这是与她会面过之人的明细吧。 在昨天和前天的日期上同时记载了后藤和石井的名字,其他几乎都是姓岛津的男人,职业栏位上写着律师。 像美雪这种恶贯满盈的罪犯,没有人愿意替她辩护。 由于美雪本身具有话题性,尽管能够提高律师的知名度,相对地风险也很高。正是所谓的双面刃。 大概是公派律师吧。 ——其他来会面的人是…… 石井一面用手指点在纸上一面确认名字。 在其中发现认识的名字忍不住大吃一惊。 ——不会吧! 再次确认看看确实没错。 名字是齐藤一心,职业是住持,关系是友人。 地址也跟他的地址一样,日期是美雪刚被送进看守所的时候。 ——一心为了什么目的来见美雪? 石井无法得知他的意图,换做是自己的话,根本不想再见到美雪。 「这个我可以拿走吗?」 「请。」 面对石井的请求,小林冷淡地回答。 「请问,还有其他和外面取得联络的痕迹吗?」 石井把名单折起来放进口袋里,一面出言询问。 小林又默默地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看来好像不是正本,而是影本,信笺上排列着手写的文字。 笔迹纤细柔美的文字。 寄信人是七濑美雪。 这真的是美雪写的字吗——感觉上跟她本人的印象天差地别。 内容只有一行字。 「一切生的目的是为死。」 石井看过这句话。 这是知名的精神分析创始者佛洛伊德留下的话。 ——为什么要写这句话? 虽然可以从看守所内寄信,但是内容会经过监所人员检阅。 因为曾经发生过犯人使用信件和外面的人取得联系,委托湮灭证据的案例。 如果在审判尚未结束的状态下证据遭到湮灭,可是个天大的问题。 既然其他什么也没写,故意只写这一行字,想必是由于她知道信件会被检阅的关系吧。 即使经过检阅,别人也无法解读个中涵义。 但是这句话,想必其中具有什么涵义。 如果改变文字的排列顺序就会变成其他意思的字句,或许是这种文字游戏也说不定。 「死为是的目的生切一。」 石井试着把句子倒过来读读看,反而变成更加莫名奇妙的字句。 感觉到一股冷漠的视线,石井回过神来将脸抬起。 小林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石井。 「请问你知道这封信是寄给谁吗?」 石井干咳一声试图蒙混,提出其他的疑问。 对于这个疑问小林只说了一个词「背面」。 石井不懂他的意思转身回头看了一下,但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意思啊? 他再次面向小林。 「纸的背面。」 小林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啊啊,原来如此,他说的是纸的背面啊。 石井把信笺翻过来。 上面写了一位女性的名字。 27 晴香依然坐在icu前面的长凳上。 方才和榊原之间的对话在脑子里转个不停。 ——请你接受现实。 虽然榊原这么说道,晴香果然仍旧无法轻易接受。 过了一阵子,古川从icu里面出来。 「请问……」 晴香转换心情站起身来搭话。 古川似乎立刻认出晴香,「啊」地叫出声来并停下脚步。 「请问一心舅舅的状态怎么样?」 「我没办法说什么……」 古川闪避视线含糊其辞。 光凭这样就能想像得到状况并不算好。 「是这样吗……」 虽然八云委托她打听消息,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心情这么做。 只能不断从嘴里吐出叹息。 「果然那个谣言是真的呢……」 古川抱住自己的肩膀用颤抖的嗓音说道。 「谣言?」 「就是那个医院闹鬼的事。」 晴香「喔」了一声,兴趣缺缺地答复。 由于发生太多事情,所以一时忘了;一开始造访这间医院的理由,正是因为受人请托调查灵异现象的关系。 有名少女幽灵在医院内四处走动,见人劈头就问「你什么时候死?」这句话,据说被她问过的人一定会死。 虽然晴香也看到类似的少女幽灵,但是真相至今依然尚未查明。 回想起这件事的同时,有个疑问浮现晴香的脑海。 「一心舅舅也看过那个少女幽灵——是这样吗?」 「不知道,但一定是这样没错。」 古川大概很喜欢这类的话题吧。 她激动亢奋到和现场的气氛非常不相称。 根本没经过确认她就擅自认定散播,晴香实际体会到谣言就是像这样被加油添醋,越传越夸张。 「对不起,你明明委托我们调查……」 「没关系,毕竟出了很多事。」 古川露出神妙的表情点点头。 「请问,古川小姐负责急救对吧?」 「对啊。」 「为什么找真央医生商量灵异现象的事呢?」 晴香不经意察觉到这点。 一开始见面时,由于不知道她的职责,所以压根儿没放在心上;现在这么从头一想,感觉起来非常不自然。 「刚开始我跟榊原医生商量过,他不予理会……」 「他是不相信这种事的类型吗?」 「并不是这样的……因为他女儿的关系,所以有很多苦衷。」 「发生了什么事?」 「他三年前离婚了,然后发生很多事……」 古川把话说到这里,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感觉上她好像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 「喔……」 虽然心里 很介意,但总觉得好像是外人不能深究的事,所以晴香做出暧昧不清的答复。 「我以前跟过真央医生,所以才去找她商量。」 「原来如此。」 「真央医生虽然很罗唆,倒是很会照顾人。」 「没错。」 这是真心话。 尽管只见过几此面,晴香感觉上也能明白这点。 「欸,那个人男人运很差,过得很辛苦。」 「男人运?」 ——什么意思? 即便简单说是男人运,也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没错,因为她人太好,所以会被骗。」 「骗钱之类的吗?」 「对啊,好几年前也被奇怪的男人骗过。」 「奇怪的男人?」 虽然觉得不能随便问这类的事情,但晴香看开想说都是为了获得情报,便催促她继续往下说。 「当时的男朋友跟她说要创业,所以就掏钱出来借给他,然后对方卷款潜逃。」 晴香光是听到这些话心情都要沮丧起来了,古川却一副说得很开心的模样。 看来她是喜好他人不幸的类型。 「古川小姐。」 仿佛打断对话般,有道声音传来。 仔细一看,发现走廊对面有别的护士在叫古川。 「对不起,我得过去了。」 古川快嘴说道,直接跑了起来。 晴香满怀忧郁的心情目送她的背影。 28 后藤一屁股坐在引擎盖上,一面仰望天空一面吞云吐雾。 夕阳西沉,天空开始染上一片红紫,和丝丝云朵相得益彰,呈现出渐层的色调。 其实他原本打算在车里抽烟,八云说了一句「这辆车禁烟」,强制性地把他赶了出来。 仔细想想实在很怪。 警方的人想在警车里干嘛,大学生根本没资格插嘴。 后藤窥探车内想要跟他埋怨个几句。 八云坐在后座。 他一副虚脱无力倚靠在座位上,乍看之下神思恍惚的模样,眼神却相当认真。 尽管一肚子火,在破案之前就忍忍吧。 虽然不甘心,但如果没有八云,根本无法揭发美雪的犯罪。 后藤再次仰望整栋看守所。 散发着压倒性的存在感耸立在那里,简直就像科幻电影里出现的钢铁要塞。 假使美雪从看守所内溜出来的话,想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吧。 ——即便破案也没办法交代吧。 正当后藤陷入思考的时候,看见有个人影从看守所里出来。 那个细长的身形大概是石井吧。 让别人久候还踩着温吞的步伐,这家伙一如往常毫无紧张感。 「石井,用跑的!」 后藤一扬声大吼,如同条件反射般,石井拔腿跑了起来。 ——然后跌倒。 「迟钝成那样居然当得上刑警。」 后藤一面埋怨一面把香烟扔进随身携带的烟灰缸。 「对、对、对不起。」 石井气喘吁吁地来到车子前面。 「石井先生,结果怎么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车的八云,一面打呵欠一面搭话。 「啊,是的,大致上查出两件事。」 石井从手里拿的信封中取出两张纸交给八云。 八云收下以后,皱起眉头用认真的眼神逐一浏览。 「其中一项是七濑美雪曾经会面的人物名单。」 石井在旁说明。 后藤也凑过来窥探八云手中的纸张。 上面几乎大部分都是律师的名字,但是在其中发现一个唯一认识的名字。 「喂、八云!」 「请你别在我耳边大吼大叫,用不着后藤大哥来说我也知道。」 八云装模作样地用手指塞住耳朵表示抗议。 但是后藤的亢奋情绪依然无法平复。 「一心为什么去见美雪?」 「很简单吧。」 「啥?」 「舅舅就是这种人。」 八云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 后藤也回想起一心的脸庞,莫名地对此感到认同。 一心大概是见了美雪,像说教一样落落长地跟她诉说生命的可贵吧。 不过美雪可不是会老实听取建言的个性。 「另一张是什么?」 八云把浏海往后拨,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那是七濑美雪写的信……」 石井仿佛被斥责的孩子般越说越小声。 「一切生的目的是为死——这是佛洛伊德说过的话。」 八云迅速抬起视线。 「佛洛伊德?那是啥?」 「奥地利的精神分析学家,是开创现代精神医学基础的人。」 开口答复的人是八云。 「那,这个大咖医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后藤点燃新的香烟。 毕竟美雪刻意动手写信,应该有什么特别的涵义才对。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人类朝向死亡活着。这是身为生物无法避开的事。」 「根本直接照字面上说嘛。」 「所以我不是这么说了吗。」 面对后藤的反驳,八云一脸困扰地说道。 「请问……」 石井举手请求允许发言。 「干嘛?」 「我在想这会不会是什么暗号……」 虽然石井看来一副没有自信的模样,不过后藤说了句「原来如此」表示赞同。 这种想法有十足的可能性。 「八云,你说呢?」 「确实不否定是暗号的可能性,但现阶段什么也说不准。」 八云一脸闷闷不乐地摇头。 「知道这封信寄给谁吗?」 后藤询问石井。 这封信只有一行字。即使不耗费心神去解读,只要逮住收信人逼他吐实就好。 「写在背面。」 石井一面指向纸张一面回答。 八云一把纸张翻过来,就看到上面写有地址和姓名。 「好,马上把这家伙抓过来。」 「请等一下。」 八云出言制止得意洋洋高声大吼的后藤。 他的表情仿佛眺望着难以理解的算式一样。 「干嘛。」 「你不觉得奇怪吗?」 「哪里怪了?」 「七濑美雪应该早就知道我们会查到这封信才对。」 「这么说确实没错。」 石井用指尖扶正眼镜的位置,出声表示赞同。 经他这么一说,后藤也觉得「原来如此」。 美雪是善于算计的女人,她应该早就预测到警方的动向才对,但是—— 「所以才要用暗号啊。」 后藤充满自信,但尽管如此,八云依然不改变怀疑的态度。 「我认为她会连这点也先算到。」 「先算到是指?」 「就是暗号会遭人解读,」 八云把信纸还给石井。 换做是美雪的话,事先算到这点小事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不过—— 「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办?」 后藤逼问八云。 「直到得知明确的目的之前,静观其变比较好。」 八云抓着睡得歪七扭八的鸟窝头。 这句话倒是有道 理。既然不知道犯案方法,如果随便和对方接触,有可能会导致证据遭到湮灭,之后就没戏唱了。 「啊,还有,这封信的收信人,说不定是我知道的人。」 八云回想起来似地开口说明。 「你、你、你说啥!是谁?究竟是谁?」 「请你别动不动就大声嚷嚷,只是姓氏相同而已。名字叫什么我没问过……总之,由后藤大哥你们调查好以后再联络我。」 当后藤正要回答说「知道了」的时候,突然打消念头。 「你不一起过来吗?」 「我还有很多别的事要查。」 「很多别的事是什么啊。」 「总之,就算我不在也请你别偷懒。」 八云极尽挖苦地说道。 ——实在是惹人厌的死小鬼。 后藤使劲把涌上心头的怒火沉入腹中。 「啊,还有,请把我送回刚才的医院。」 八云一面打呵欠一面说道。 ——这家伙究竟把警察当成什么了! 丝毫不理会后藤的愤怒,八云迅速坐进车内。 「还在拖拖拉拉什么?请快点开车。」 八云从窗子里露脸。 ——已经忍无可忍了。 等破案以后,这次一定要把八云揍飞。 后藤下了坚定的决心坐进车内。 29 ——感觉有点清冷。 晴香坐在位于医院中庭的长凳上。 夕阳西斜,天色开始逐渐遭到黑暗吞噬。空气也变得冷冽许多。 抬起视线向上看,照明灯具的光芒从上方洒落。仿佛受到灯光的牵引般,许多虫子漫天飞舞。 一仰望就能看见一心住进的四楼病房窗户。 在那盏灯光之中,一心现在也还在生死的隙缝之间奋斗着。 晴香仍旧不想相信一心脑死的事。总觉得即便在这时候,或许他会突然清醒过来也说不定。 就算这是多么不可能实现的愿望,现在的晴香也只能相信了。 「你在这种地方啊。」 八云宛若从黑暗中诞生般现身。 晴香看见他的脸庞: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按照约定回来了。晴香并不是怀疑他,即使相信依然还是会有感到不安的时候,毕竟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 「太慢了。」 晴香试着装出有点生气的语气说道。 既然没有事先约好时间,应该没什么好埋怨的才对;但一见到八云总是忍不住想说些什么。 「你有资格说慢的对象只有乌龟。」 八云看似傻眼地回嘴,在晴香身旁坐下。 真亏他有办法像这样接二连三想到损人的话语。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反倒令人佩服。 「你说谁是乌龟啊,你才是反复无常的猫。」 晴香嘟着嘴反驳。 大概是遭人顶撞让他很不开心,八云扬起左眉,摆出仁王像般愤怒的表情瞪了过来。 「你说谁是猫了?」 「八云。阴晴不定,自由奔放,简直就像只猫嘛。」 「总比乌龟来得好。」 八云用鼻子哼了一声。 「反正我就是乌龟啦。」 晴香「噫」地作势张牙舞爪吓唬八云。 不过八云却兴味索然地大打呵欠。 「那你调查地怎样了?」 八云切入正题。 「总之先照你说的去问问看了……」 毕竟没有什么显著的收获,晴香说着说着话音越来越小声。 「没必要把事情想得很复杂,只要把你听到的话直接说出来就好。至于那是否是必须的情报,由我来判断。」 八云搓揉睡眼惺忪的眼眸。 「嗯。」 晴香先回复以后才开始娓娓道来。 晴香把从榊原和古川那里听来的话,参杂自己的感想从头到尾仔细地一一说明。 关于器官移植的见解,由于加入个人感想的关系,说得远比料想中来得还要更久。 尽管如此,八云并没有特别插嘴,一直静静地侧耳倾听。 「原来如此,看来你获得了相当的成果呢。」 八云悄声说道。 ——真的吗? 毕竟晴香原本就没有自信,不禁把头歪向一旁。 从方才的话语之中,实在听不出有什么跟案件相关的信息。 「所谓的成果是什么?」 晴香明知他不会答复,仍旧问问看。 八云眯起双眼动也不动地凝视着黑暗。 他的视线彼端究竟看到了什么? 晴香平常只是在他身旁看着而已。即使想要跟八云看见相同的东西,也绝对无法实现。 虽然看来像是近在身边,但感觉彼此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高墙。 「很快就会知道了。」 最终八云喃喃自语地说道。 「你老是什么都不肯对我说……」 原本不打算把话说出口的,晴香却忍不住脱口而出。 总觉得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因为我也还不是很清楚,所以不能说出来。」 八云浮现苦笑垂下脸庞。 在晴香耳里听来只像是借口罢了。 其实晴香想要更进一步深入追究,不过根据至今的经验,她也明白就算继续问下去,想必他什么也不肯答复。 ——他总是丢下我一个人走在前面。 晴香想要甩开消沉的心情抬起脸来。 同时原本照亮长凳的灯光消失了—— 黑暗包围四周。 直到方才还看得到的八云身影.被黑暗吞噬消失无踪。 ——八云,你在哪里? 晴香拼命地环顾四周,放在长凳上的手碰触到了什么。 「咦?」 「没事的。」 八云的声音传来。 晴香的手碰触到的是八云的指尖。 明明只有些许的肌肤相触,温暖从那里缓缓地传了过来。 眼睛逐渐习惯黑暗,终于变得能够看见八云的侧脸。 「关灯时间到了,时间差不多了。」 八云慢慢站起身子。 仿佛受到磁力吸引般,晴香也随之站了起来。 「什么意思?」 她出言询问一直仰望整栋医院的八云。 「我还有另外一件想要确认的事。」 八云并没有继续往下说明,踏着慎重的步伐,有如一步步在确认般开始举步迈向医院。 眼看着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黑暗之中,晴香连忙追上去。 30 石井坐在车上的驾驶席,动也不动地仰望公寓大楼。 视线朝向四楼角落的房间。 但是房里的灯依然是关着的。 大约在一小时之前石井去按过门铃,但是没有任何反应,看来好像还没有人回家的样子。 将八云送到医院以后,石井来到美雪通信对象所住的这栋公寓大楼,开始埋伏跟监。 目前线索只有这个人而已。 ——一切生的目的是为死。 这一行字在脑子里团团转个不停。 这句话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暗号——即便再怎么想,石井也无法找出解答。 「还没回来呢。」 石井趴在方向盘上,眼睛看向副驾驶席上的后藤。 「总是会回来的。」 后藤看似不悦地吞云吐 雾。 厚重的黑眼圈,眼角的皱纹感觉变得更深了。光凭这两天,他整个人看起来迅速老了好几岁。 ——八成累坏了吧。 案件发生以后,奈绪待在后藤家里。 明明光是追查复杂离奇的案件就已经够辛苦了,还要照顾被害人患有听障的女儿,自然加倍疲劳。 「请你休息一下。」 石井出声搭话。 埋伏跟监这点小事只要有自己一个人就够了,现在希望能尽量让后藤多休息一些——出自于如此纯粹的心意。 但是后藤似乎不是这样解读的。 「罗哩罗唆吵死了!你以为这点程度我就会累瘫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次案件的责任归我。」 后藤焦躁地把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 「咦?」 「我没能保护一心,逮捕犯人是最起码的补偿。」 「如果要追究起来,是我们才对。」 石井摘下眼镜搓揉双眼。 这不是后藤一个人的责任。石井当时人也在现场,而且还是在最接近的地方。尽管如此,却没能守住他—— 「少说大话了。」 后藤甩了石井的脑袋一巴掌。 「不,可是……」 「你这种人不管在不在场,结果都不会变……果然还是我的责任。」 后藤叼上新的香烟,用力咬紧滤嘴。 ——为什么要一个人扛下来? 石井在内心提出疑问。 我想要变得像后藤一样,想要作为他的搭档成为独当一面的人。石井全心全意为此用尽全力,一路努力过来。 但是即便再怎么努力,后藤却一个人把全部扛下来。 ——他是不是讨厌我? 石井甚至曾经这样想过。 石井重新戴上眼镜时,后方有道刺眼的光线照了过来,是车子的大灯。 一转过身去,看见一台车从后方开过来。 深蓝色的休旅车。 最后休旅车从石井所搭的车子旁边开过去,在公寓大楼前面停下来。 有一个女人从副驾驶席下车。年龄大约是二十岁后半,是位穿着牛仔裙,身材圆润的女子。 一看到她的身影,后藤立刻匆忙下车。 「怎、怎么了?」 「闭嘴。」 石井赶紧从后面追上去,却被后藤一声喝止。 后藤将身体滑入电线杆的阴影,动也不动窥探女人的模样。石井也模仿他移动到后藤的背后,窥探马路上的情况。 女人朝向驾驶席上的男人挥手道别,迈向公寓大楼的入口。 「那个女人……」 后藤呻吟般地说道。 ——他认识吗? 正当石井心里浮现疑问的同时,回想起八云说的话。 ——说不定是我知道的人。 照这种反应来看,果然收信人是后藤和八云知道的人物。 车子关掉方向灯打算直接开走。 「车号。」 听了后藤的指示,石井连忙把车号抄在手册上。 女人从公寓大楼装设玻璃帷幕的入口进去,从信箱拿出邮件再搭上电梯。 「意料之外的收获呢。」 后藤吐了一口气从电线杆的阴影出来。 石井也跟随着他。 「什么意思?」 「我见过那个女人。」 ——果然是这样。 石井的眼神闪耀光辉,如果是认识的人,就能加快搜查速度。 「在哪里见过的?」 「医院。」 后藤点燃香烟。 ——医院。 听到这句话,石井也回想起来那个女人是谁了。 31 晴香追着八云的背影走在阴暗的医院走廊上。 医院里明明有许多人在才对,却静谧无声到令人诧异,感觉像是在地底深处的隧道里前进一样。 然而,就连晴香也知道八云的目的地。 只要照这样向前走,就会到达一心所在的icu前面。 ——我还有另外一件想要确认的事。 八云刚才是这么说的。他打算到一心的身边去确认什么吗? 「欸,八云,你要确认什么?」 晴香朝向八云的背影询问。 「很快你就会知道。」 八云恰巧在icu前面停下脚步。 他的背影看来似乎有些紧张。 在玻璃的彼端看得见一心的身影,依靠维生装置勉强苟延残喘。 每当像这样看着一心,感觉胸口像是被人一把揪紧,原本膨胀的希望逐渐被削减至幻灭。 「果然还是关于一心舅舅的事?」 「没错。」 八云笔直凝视着走廊彼端的黑暗回答。 晴香也向前跨出一步,并肩站在八云的身旁。 如果从相同的地方来看,或许会看见和平常不同的东西——原本心里是这么想的,眼前却一如往常,只有看似地窖般向后延续的走廊。 「欸,八云。」 晴香看向八云的倒脸。 简直就像人造物一样毫无生气。 「你在这里别动。」 八云简短地说道,缓缓跨出脚步。 虽然想要追上他的身后,震慑于八云散发出来的异样氛围,晴香仿佛被捆绑住伫立在原地。 ——八云的红色左眼看到什么了。 晴香的心里有种近乎确信的感觉。 他抬头挺胸,以宛若走在钢索上的慎重步伐向前进。 大概向前走了五公尺,八云突然停下脚步。 「你在这里吧?」 八云的口吻听来像是在倾诉一般。 ——有谁在那里? 晴香屏气凝神地看着。 过了一阵子,尽管模样有些蒙胧,但好像有什么从黑暗中浮现上来。 那是脸庞一片漆黑的少女。 晴香已经是第三次看见这名少女了,她恐怕就是在医院里现身的少女幽灵—— 「你在找什么?」 八云单膝跪在走廊上,开始静静地说话。 少女幽灵只是伫立在八云的面前—— 「是吗……所以你才四处旁徨……」 在走廊上回响的只有八云的声音。 晴香不知道少女说了什么。 虽然有股冲动驱使着她想要靠近去听个清楚,但感觉如果现在过去的话,少女幽灵就会消失,所以晴香没能办到。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拜托你再等一下。」 八云仿佛求救似地伸出手。 少女幽灵只是伫立原地动也不动。 紧绷的气氛降临—— 「拜托。」 八云恳求地低下头来。 接着少女轻轻点头,最终消失在黑暗之中。 晴香宛若从水中露脸般吐出气息,好像是太过集中注意力,甚至忘记呼吸了。 八云用缓慢的动作站起来转过身子。 八云眯起双眼垂下眉毛,晴香至今不曾见过他这副表情,充满哀戚悲切。 ——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晴香想要确认,但是就眼前的气氛来看,并不适合向他搭话。 八云什么也不做,只是伫立在那里。 感觉和八云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了,我不要这样,拜托你别离开—— 「八云。」 晴香为了留住八云而扬声呼唤。 对此有所反应,八云的表情突然放松下来。 「跟我所想的一样。」 八云一面呢喃说道一面走回来。 「什么意思?」 「解开了……」 八云将左手的食指抵在眉间。 他的眼神和方才完全不同,看来甚至带有耀武扬威的感觉。 「咦?」 「案件的谜团解开了。」 八云这么说道,红色左眼些许动摇着。 第三章 诀别 1 后藤搓揉眼睛坐起身子。 看向时钟,时间大概是早上七点。 ——已经是这种时间了。 看来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石井在眼前的桌上发出鼻息沉睡着,想必累坏了吧。 后藤决定让他多睡久一点。 大幅度伸展身体,骨头咯吱作响,背部传来阵阵闷痛,八成是因为坐着睡觉的关系吧。 后藤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咬住滤嘴叼在嘴上,点燃睡醒后的第一根烟。 茫然眺望着摆动不定的烟雾。 ——不知道现在怎么了? 后藤心里突然介意起来,拿出手机拨打自家的电话。 「你好,这里是后藤家。」 在铃声第二次响起之前敦子接起电话。 一大清早她的嗓音听来显得如此明朗。 「啊,是我。」 后藤有点难为情地说道。 「怎么了?」 「有点在意情况怎样。」 「哎呀,即使是你偶而也会在意我的事呢。」 敦子语带挖苦地说道。 后藤没有话可以回嘴。至今他连一次都不曾在工作时因为介意家里情况而打电话回家。 他认为所谓的男人,既高傲放不下身段又倔强固执,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才会惹女人生气。 后藤沉默一阵子以后,敦子扬声笑了出来。 「干、干嘛啊。」 「我知道啦,你在担心奈绪对吧。」 「不是这样。」 尽管嘴上出言否定,后藤自己也明白没能彻底隐瞒真心。 「不用担心,没事的。」 「是喔……」 「奈绪真是个好孩子,而且很乐意帮忙呢。」 「是啊。」 ——应该还有其他话可说吧? 后藤对于只能粗声粗气说一些单字的自己感到焦躁难耐。 「不过……她果然在逞强。」 敦子的嗓音低沉下来。 这是理所当然的,即便表现得再坚强,奈绪依然是个七岁的孩子。 养育她的一心陷入那种情况,当然不可能有办法心平静气。尽管如此,她仍旧拼命想活下去。 在一旁照顾她的敦子想必心里也不好受。 就算后藤想为她们做些什么,却什么也办不到。 「嗯。」 原本想要对她说几句鼓励的话,但却什么都想不到,只是随声附和。 「那你还好吗?」 听到敦子不经意的话语,后藤着实吓了一跳。 奈绪的存在使后藤夫妇之间开始出现什么变化——他切身感受到这点。 即使问他具体上有什么改变,他也说不上来。不过和几天前相较,他能感觉到敦子的存在更加接近了。 「嗯,还算可以……」 后藤一面留意不将动摇的情绪表现出来一面答复。 「别担心家里的事,快捉到犯人吧,这也是为了奈绪。」 敦子的声音含有激励的意味。 「说得也是。」 如同敦子所言,现在的自己能为奈绪做到的事,正是尽早查明案件的真相。 「不过别勉强自己。」 敦子呢喃的嗓音在后藤的耳里回响,令他有些难为情。不过同时感觉起来也很舒服。 新婚的时候,她经常像这样出言鼓舞后藤。 「我知道,我挂电话了。」 突然害臊起来,后藤单方面地宣告以后切断电话。 轻轻叹了一口气,在烟灰缸里捻熄香烟时,眼神正好跟石井对上了。 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的,瞧他一脸眉开眼笑。 「石井,你什么时候醒的?」 后藤使劲瞪了过去。 「刚、刚才。」 「你从哪里开始听的?」 「在意情况怎样——的地方开始。」 ——那不是通通听到了吗! 由于害羞的关系,后藤的怒火一口气超越沸点。 「混帐、既然睡醒就要说一声啊!」 后藤从桌上探出身子一把揪住石井的衣襟,猛力前后摇晃。 「后、后、后藤刑警,手、手、手机响了。」 石井的脑袋左摇右晃,指向桌上。 原以为他想要打马虎眼但却不是这样,桌上的手机正在震动着,后藤咂嘴后一把推飞石井接起电话。 「谁啊?」 「所以说,请你改善接电话的口气。」 八云用一如往常的口吻说道。 他故意挑选惹人发怒的字词说话。 「像你这种别扭的小鬼没资格说我!」 「又不是小孩子,劝你就算苗头不对也别大声叫嚷比较好。」 八云在电话彼端贼笑的身影浮现脑海。 再继续跟八云斗嘴下去也没有胜算。 「那你有什么事?」 既然对象是八云,他可不是会打电话来杀时间闲聊的类型。毕竟还有昨天的前例,他八成是掌握了什么破解案件的线索。 后藤满怀期望等待答复。 「请你过三小时以后来接我。」 「我说过好几次了,我可不是计程车行!」 「是吗,后藤大哥不想知道案件的真相。」 「什么?」 「真遗憾,我会打电话给计程车行。」 八云切断电话。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要是闹起脾气,就真是个很难搞的男人。 后藤重新拨打八云的手机。 「什么事,我忙着要打电话给计程车行。」 八云一接起电话就这么说。 ——缠人的家伙。 「我该去哪接你才好?」 「做了坏事的时候应该要说什么?」 面对打算切换话题的后藤,八云如此说道。 ——这兔崽子到底是有多瞧不起人! 尽管滚滚怒火涌上心头,如果后藤把话骂出口,八云又要闹脾气了。 「对、对、对不起。」 后藤忍受屈辱挤出这几个字。 「只要肯做的话你还是做得到嘛,拜托你到医院的正面玄关接我。啊,还有,可以请你告诉我真琴小姐的联络方式吗?」 「真琴是指那个报社记者吗?」 「不然还有谁?」 ——动不动就爱说多余的话。 为什么八云会想要知道真琴的联络方式——虽然不明白理由,但以八云的个性来看,他想必有什么考量吧。 后藤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真琴以前给的名片,将公司和手机两边的号码都告诉八云。 「你做得很好。」 八云用嘲弄的语气说道,在后藤回嘴之前切断电话。 ——他真是个自私任性的家伙。 后藤为了发泄怒气,一巴掌甩向石井的脑袋。 2 晴香坐在医院候诊室的长凳上。 八云把她叫出来约在这里见面,但约定的时间都过了三十分钟以上,依然不见他的身影。 ——说不定他不会来了。 晴香怀着放弃的心情越过玻璃眺望中庭的风景。 绿色的草坪带着鲜艳的色泽。 樱花花蕾膨胀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开花了。 这副光景悠闲到令人觉得直到昨天为止发生过的许多事情,就像是虚构的。 但是 现实可不一样—— 突然抬起脸来,有一名少女站在晴香眼前。 是个曾经见过面的孩子。 之前晴香等候一心的时候她也一直站在那里,记得她的名字叫做佳子—— 「怎么了?」 晴香试着向她搭话。 虽然她应该是听到了才对,但佳子的视线落在脚边动也不动,简直就像化为岩石一般。 ——真伤脑筋。 「你发呆的傻样堪称世界第一。」 突然听到声音,晴香抬起脸来。 八云顶着一头睡得歪七扭八的鸟窝头,一脸爱困地站在那里。 ——谁在发呆了。 迟到三十分钟还敢说这种话,如果这是约会的话,晴香早就先回家了。 「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 晴香一面抗议一面站起身子,把手表推到八云眼前。 「你没有仔细听我说话吗?」 「咦?」 「不是约十点见面,我是说十点出门。」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 世界上哪有在约见面的时候告知对方出门时间的人,原本晴香想要跟他埋怨几句,后来还是算了。 跟八云斗嘴不可能讲得过他。 「这孩子是?」 八云看向佳子。 大概是害怕他的红色左眼,佳子向后退一步。 「她大概叫作佳子……吧。」 晴香呼唤低头站着的佳子。 不过佳子毫无反应。 「你认识她吗?」 「只是之前和一心舅舅在一起的时候见过面……」 八云眯起眼睛,在佳子面前蹲下身子。 佳子逃避似地闪躲视线。 「治疗很辛苦吗?」 八云询问。 佳子轻轻点头。 「是吗,再稍微忍耐一下。」 他的身影看来和几天前曾经看过的一心身影互相重叠。 「佳子。」 有个呼唤她的声音传过来。 寻找佳子朝向这里走来的人是榊原。 对此有所反应而抬起脸的佳子,嘴里呢喃地说了些什么,但是晴香听不清楚。 佳子脚跟向后转朝向榊原走去。 「好了,走吧。」 大概是失去兴趣了,八云迅速跨步离去。 「去哪里?」 虽然是被八云叫来医院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根本没告诉晴香。 「我去跟真央医生说几句话。」 八云抓着一头乱发,用悠闲的脚步走在走廊上。 ——看来他当真在怀疑真央。 晴香在追上八云的背影时,心里闪过这种感觉。 八云来到真央的诊疗室前面,不敲门就把门拉开直接进去里面。 晴香也战战兢兢地随后跟上。 「八云,你真准时。」 坐在桌前的真央面露微笑。 ——准时? 换句话说,八云并没有迟到,看来他真的一开始就打算在十点离开家里。 说实话晴香想要向他埋怨几句,不过眼前还有真央在。 晴香取而代之往八云的侧腹戳了一下。 八云像猫一样整个人弹跳起来,抬起下巴露出「你干嘛」的表情瞪过来。不过晴香不予理会,动作俐落地坐在椅子上。 「八云也请坐。」 真央一催促,原本一脸不悦的八云也勉为其难地在椅子上坐下。 「你有事要找我谈对吧。」 等八云坐定以后,真央开口说道。 从刚才开始,真央就一直坐立不安地视线左右漂移。 「是的,关于舅舅的事,有些事情想要事先向你确认。」 「确认?」 听了八云的话,真央把脑袋歪向一旁。 「对。」 「什么事?」 「舅舅被送到这间医院当时的情况。」 「你想知道什么?」 「据说他曾经陷入停止呼吸的状态,这是真的吗?」 尽管八云的口吻非常平淡,话语中却含有震慑对方的涵义。 「是真的,他已经陷入停止呼吸的状态了。」 真央先清了一次喉咙再做出答复。 虽然她故作平静,眼看着脸色却越来越铁青。 「没有错吗?」 「对,没有错。」 真央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我问过搭上救护车的刑警,根据他的证词,虽然舅舅在救护车上没有意识,但是还有呼吸。」 「……你想说什么?」 真央的额头浮现斗大的汗珠。 「假设真央医生和那位刑警的证词,双方都是正确的……那么舅舅在救护车上还有呼吸,在被送到手术室的时候陷入停止呼吸的状态。」 八云明显露出质疑的眼神。 不过在他们的对话之中,晴香没有感觉到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事情就像你说的一样。」 真央舔舐干燥的嘴唇以后再回答。 「原来如此,那么假设是这样好了,请再让我问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为什么能断言舅舅陷入停止呼吸的状态?」 「什么意思?」 「你不负责急救,也不是值班医师。换句话说,你并不在场。既然如此,为什么会知道?」 「这……」 仿佛捕获猎物般,八云锐利的眼神贯穿她,真央开始含糊其辞。 晴香感觉到心脏剧烈跳动着。 晴香终于明白八云到底打算从她嘴里问出什么了。 「真央医生,请你说实话。当天你人在手术室里吗?」 八云的眼神更加尖锐。 真央咬住下唇,眼神从下往上看向八云。 一脸怨恨的表情。 「当天,我……」 真央把话说到这里暂时停了下来。 即使她再试图隐瞒,也能轻易看出来她犹豫着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回答才好。 「我不在场。我在家的时候接到联络,听说一心被送到医院了。」 真央虚脱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仰望天花板说道。 ——她在说谎。 晴香的直觉这么告诉她,但是她反而故意不把话说出口。 八云一定也察觉到了才对。因为晴香认为他接下来一定会继续向她追究,拆穿她的谎言。 不过正好一反晴香的期待,八云抓了抓一头乱发站起身来。 「我知道了,我只是想确认这件事。」 八云如此宣言,转身背对真央。 ——为什么不继续追究下去呢? 尽管晴香心里感到疑惑,依然跟着八云站了起来。 「啊,对了。」 八云原本伸出手来打算开门,却突然停下脚步。 「咦?」 真央抬起憔悴的脸庞。 「我还有一句话忘了说,关于舅舅器官移植的事……」 真央屏息静待八云的回答。 「我绝对不答应,舅舅的灵魂还活着。」 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八云用强硬的口吻说道,直接离开房间。 晴香向真央行了一个礼,连忙追上八云的背影。 ——舅舅的灵魂还活着。 八云所说的话逐渐在晴香心中渗透开来。 八云他果然还没有放弃,一心一定会从死亡的深渊中苏醒复活 。一想到这里泪腺就开始松懈起来。 3 石井一将车子开进医院正面的入口,就看到在入口前面等待的八云身影。 晴香也在他的身旁。 贴身的牛仔裤搭配蕾丝滚边的白色连身裙,非常有春天的气息。 ——她果然好可爱。 这次发生太多事了,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机会跟晴香说话。 「石井先生,你很准时呢。」 停车的同时八云坐进后座。 「啊,是啊……」 「在这之前,先给我说明是怎么回事。」 副驾驶席上的后藤转过头去,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逼近。 不过八云根本不理会后藤,从窗户探出脸来。 「那就拜托你了。」 八云说道。 「咦,等一下。」 晴香困扰地垂下眉毛。 ——到底怎么了? 「石井先生,请你开车。」 八云一关上车窗立刻对石井说道。 晴香贴在窗户上,好像还想要说些什么。 「没关系吗?」 「对。」 「我知道了。」 石井对晴香点头致意以后启动车子。 透过后照镜看到晴香茫然伫立的身影。一看到她寂寞的表情,感觉整个胸口都揪紧了。 「请问……晴香她出了什么事吗?」 当车子来到大马路上时,石井询问八云。 「没什么事。」 八云兴味索然地打了个呵欠。 「可是……」 「那家伙远比石井先生所想得还要更坚强。」 或许他没有这种意图,感觉上像是他在对自己这么说——我比你更了解她的事,石井的心情变得五味杂陈。 虽然想要说些什么,结果想不到该怎么说,只好闭上嘴巴。 「今天打算上哪去?」 仿佛打断对话般,后藤切入正题。 「请到看守所去。」 八云面无表情地说道。 「啥?」 「所以说,要去见七濑美雪。」 「你、你说啥!」 后藤扬声大吼。 虽然没有叫出声来,石井也一样同等惊讶。 「所以说,拜托你别鬼吼鬼叫。」 八云把手指塞进耳朵里抗议他很吵。 其中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感。 「哪能静得下来啊!再说你……」 「我会说明的,请你稍微安静一下。」 八云打断后藤的话语说道,伸手抓了抓头发。 后藤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大概是认为即便出言反驳也没用,于是无力地靠在副驾驶席的椅背上。 等大家都冷静下来以后,八云开始进行说明。 「首先,必须先整理一下到目前为止知道的事。」 「整理吗……」 石井一面转动方向盘一面说道。 「单纯地说明这次的案件,也就是七濑美雪从看守所中做出杀人预告,而且实际上舅舅确实遭人刺伤。」 「是的。」 如同八云所言,这就是案件的起点。 「于是问题出在她如何从不可能脱逃的看守所里面犯案呢?」 「这是最重要的问题。」 石井一面回复一面透过后照镜看向八云的脸。 他的眼神看来充满自信。 ——他已经破解案件的谜团了吗? 他的表情让人这么认为。 「我已经知道犯案方法了。」 宛如看透石井的思绪般,八云在此刻说道。 「喂!你说真的吗?」 后藤猛然挺起身子向后转身。 相较于情绪激昂的后藤,八云看似无聊地大打呵欠。 ——为什么他能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石井无法明白其中的理由。 说穿了,他对于八云看穿犯案方法这件事也抱持着怀疑的看法。 石井在搜查中实际体认到,这次的犯案方法不能用普通的方式解决。 应该不是这么轻易就能看穿的事才对。 「其实她用的方法非常简单。」 八云将左手食指抵在眉间。 仿佛那里有个开关,八云的视线顿时锐利起来。 「什么方法?」 石井一面咽下气息一面询问。 「该不会是陷阱吧?」 后藤从旁插嘴。 「不是陷阱。」 八云断言。 「不过,在案发现场发现类似细线的东西。」 虽然石井并不是对陷阱说很有自信,但经八云这么干脆地否定,便忍不住想要出言反驳。 「这大概是虚晃一招。」 「虚晃一招……」 「没错,假设使用陷阱的话,之前我也说过了,会出现很大的问题。」 「啊!」 石井回想起八云之前说过的话。 假设使用陷阱的话,美雪必然在遭到警方逮捕之前事先设置装置。 一心为了坐禅每天都会使用佛堂,在做出杀人预告以后抓准时机让陷阱启动简直难如登天。 但是—— 「如果能把陷阱事先隐藏在某个地方,当他采取特定行动时引发陷阱启动,是不是有可能办得到呢?」 石井换个观点说道。 「石井先生,你知道寺庙的住持每天早上都会做什么吗?」 ——住持每天早上做的事? 坐禅、念经、准备早餐——但不知为何,他可以理解无论哪个都不是八云寻求的解答。 ——那么八云指的究竟是什么? 答案突然浮现石井脑中。 「对了,是打扫。」 石井用亢奋的语气说道,八云看似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什么意思?」 后藤露出严肃的表情往下追问。 「所以说,寺庙住持的例行工作是每天早上打扫佛堂,而且做得非常彻底。」 「尽管每天早上都会打扫,陷阱却没有启动、也没有被发现,说起来很牵强。」 石井补充说明。 「原来如此。」 后藤恍然大悟地握拳击掌。 诚如八云所言,陷阱说就行不通了。这么一来,剩下的可能性只有一种。 「果然是七濑美雪从看守所逃出来刺杀一心先生了对吧。」 石井抱持确信把话说出口,但八云的反应却和料想中不同。 「这也没说中。」 八云静静地摇头。 「咦?」 石井不禁乱了步调。 既然不是陷阱的话,除了溜出看守所之外,应该再也没有其他方法了。 「七濑美雪根本连一步都没踏出看守所。」 「为什么你能如此断言?」 后藤说道。 「与其由我来说明,去向本人确认比较好。」 八云浮现自信满满的微笑。 向本人确认是确实是最佳方法,不过美雪可不是会老实回复质问的人。 ——他到底打算怎么办? 石井怀抱不安开着车子。 4 晴香坐在候诊室的长凳上。 叹了一口气。 刚才八云拜托她办几件事。 既然和一心有关,晴香对于帮忙的事毫无抵抗。不过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帮忙,好像 在协助诈欺,心里感觉不是很好。 而且,八云什么也不肯说也很让人难过。 「齐藤先生,齐藤八云先生。」 柜台终于叫到名字了。 晴香站起身来,代替八云前往柜台。 「你好……我是齐藤八云的代理人……」 晴香这么说道,柜台的女性把咖啡色的信封交给她。 他大概事先告知过会由代理人前来取件吧,里面装着一心的病历影本。 最近几年医院正在推动阅览病历。 尽管每间医院的规定不同,但如果本人或家属有意愿,就能阅览病例。 「晴香。」 正当晴香拿着信封要迈出脚步的时候,有人出声向她搭话。 一转过身子,看到站在那里的人是土方真琴。 她身穿灰色的长裤套装,肩膀上扛着一个大包包,长发整齐束在脑后,面容凛然端正。 虽然晴香很少和身为报社记者的真琴直接说过话,不过因为和灵异现象相关的案件,过去曾经好几次一起共同行动。 在上一桩案件,晴香也受到她很多照顾。 「真琴小姐,你好。」 晴香弯腰低头致意。 「你好。」 「今天是来采访什么吗?」 「八云什么也没跟你说吗?」 听了真琴说出意料之外的话,晴香忍不住「欸?」了一声。 「他什么也……」 「其实有个八云拜托我准备的东西,他说晴香人在这里,希望我交给你……」 真琴浮现苦笑。 ——他真的什么都不肯对我说。 既然他都做到这种地步,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是呆掉了。 「是这样吗……对不起。」 晴香一低头致歉,真琴就愉快地笑了。 「没关系,我也知道八云是怎样的人。」 「他态度真的很糟糕。」 晴香嘟起嘴巴。 「啊,对了对了,趁还没忘记的时候先拿给你。」 真琴递出一本档案。 「这是?」 「交给八云他就知道了。」 「这样吗。」 「因为这是个人情报,所以千万要小心保管喔。」 「好的。」 晴香答复以后从她手中收下档案。 ——他在调查些什么? 如果看了档案内容或许就会知道,但是总觉得不能随便擅自偷看,于是和刚才收下的信封一起收进包包里面。 「耶我们走吧。」 真琴说道,朝向出口跨出脚步。 她方才的说法听起来像是要一起同行,不过晴香一头雾水。 「要去哪里?」 「送东西去畠先生的医院对吧。」 「咦?啊、是的……」 八云吩咐拿到一心的病历以后,把它送到畠那里去。 ——为什么真琴会知道这件事? 「八云要我把晴香送到畠先生的医院。」 真琴看穿晴香的疑问因而开口说道,满脸笑盈盈的。 「原、原来是这样啊……」 总觉得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事情擅自进展,晴香不禁困惑起来。 「没想到八云蛮温柔的。」 「是这样吗……」 尽管晴香心里无法接受,依然追上真琴身后离开医院。 直接来到来宾专用的停车场,坐进红色的小型汽车。 「事情变得很严重了呢。」 启动车子的同时,真琴悄声说道。 晴香也觉得事情真的变得相当严重。 「一想到照这样下去,不晓得一心舅舅会不会消失,我就无法忍受……」 晴香感觉到胸口阵阵刺痛。 她再次切身体认到至今一心的存在是多么重要的依靠。 「是啊……」 「虽然觉得得做些什么才行,但是我什么也办不到……」 为此感到懊恼,晴香握紧拳头。 既没办法帮助一心,又没办法安慰痛苦的八云,也没办法为了逮捕犯人四处奔走。 我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这点令人心焦不已—— 「晴香。」 真琴轻轻把左手放在晴香肩上。 「是的。」 「也有只有你才办得到的事。」 「只有我……才办得到的事?」 「八云……虽然他摆出那副模样,但我想他心里其实很难过,希望有人能向他伸出援手。」 「是这样吗?」 晴香不认为八云会需要什么人。 即使再怎么痛苦煎熬,他也全都自己一个人做出决定,对于晴香总是事后告知。就连现在,八云对于「难过」、「伤心」之类的话也绝口不提。 简直就像是这些感情仅属于自己,一个人通通闷在心里。 八云总是孑然一身。 「是啊。」 「不过,八云什么也不肯对我说。」 「这是因为晴香你也不跟他说的关系呀。」 经真琴这么一说,晴香大吃一惊。 ——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 晴香莫名地感到认同。 八云什么也不肯对我说——嘴上一面如此感叹着,同时自己也有逞强、扼杀情感的部分。 其实她好想飞奔到八云怀里痛哭,却拼命忍着。 「欸,毕竟我也是没办法坦率的类型,其实没资格说别人啦。」 真琴吐出舌头淘气地笑了。 晴香怀抱复杂的心情面露微笑回复。 5 「你的阴谋早就被我看穿了!」 后藤朝向强化玻璃彼端对浮现冷笑的美雪大声咆哮。 不过美雪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仍旧面无表情,反倒是身旁的石井吓破胆,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 到今天为止,已经连续四天来看守所会面了。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这次是最后一次。 后藤心里这么想着。 「后藤先生生气的模样真叫人兴奋。」 美雪眯起眼睛,从半张的艳红双唇吐出气息说道。 ——这女人,居然还游刃有余地出言挑衅。 后藤咬牙切齿,吱吱作响。 「反正你快点说出信上的暗号!」 后藤敲打着强化玻璃。 但尽管如此,美雪依然不停止冷笑。 ——要是没有这片玻璃,就算打断美雪的鼻梁也要逼她吐实。 「暗号?你说什么?」 美雪耸肩。 「少装傻了。」 「我不是在装傻,我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美雪眯起眼睛出言讥讽。 看她的反应,那封信果然有鬼——后藤如此切身体会到。 「你寄给古川的信,你可不能说不知道。」 后藤从口袋里拿出信件的影本,把它贴在玻璃上让美雪也能看到文字。 尽管如此,美雪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 「后藤大哥,这样根本不是会面而是讯问。」 石井小声地控诉。 「罗唆!」 后藤仿佛要吐出郁积的负面情感似的,一拳挥在石井的头顶上。 石井从椅子上跌下来,压住脑袋整个人缩成一团。 ——好像情绪亢奋做过头了。 「不管什么时候看,后藤先生和石井先生的相声都很有 趣。」 美雪像八云一样语带挖苦地说道,然后笑了。 ——相声个头,居然瞧不起人。 「闭嘴!你快说实话!」 后藤继续加重语气。 「看来你相当走投无路呢,看你可怜跟你说也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美雪从下往上看过来,投以诱惑的视线。 ——上钩了。 如同作战计划的反应,八云的推理果然说中了。 「条件……」 后藤装出有点迷惘的模样出言反问。 「如果你肯放我出去就告诉你。」 美雪浮现耀武扬威的笑容如此说道。 「这样你真的会说吗?」 后藤忍住笑意开口。 「对。」 「知道了……我会去乔……」 原本想要忍耐却撑不住,后藤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看到后藤的反应,美雪诧异到目瞪口呆。 直到方才缩成一团的石井也噗嗤一笑。 「什、什么啦……」 她以为直到现在,状况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由此萌生优越感,自以为游刃有余。 不过后藤和石井的反应却出乎美雪的预料。 美雪的眼睛不安地动摇着。 「你真是个蠢女人。」 「你说什么?」 「你以为我真的会答应你的条件吗?」 后藤仍旧脸上带笑说道。 「有什么好笑的?」 美雪提起眼角站起身子。 她的反应跟八云的预测一模一样,后藤觉得那小子真了不起。 「你说有什么好笑的?你自己把话说出口还不懂吗?」 后藤挑衅地把鼻尖贴在玻璃上。 「……」 「不懂的话我就告诉你吧,你刚才要求我们放你出去。」 「这又怎样?」 「你说的话可真怪。」 似乎察觉后藤话中真正的涵义,美雪恍然大悟。 不过即使现在察觉也太迟了。 「你溜出看守所刺杀了一心对吧,既然如此,要从这里出来,对你而言不是轻而易举吗?」 她无法答复后藤的质问。 这点恰巧证明了一项事实。 美雪根本没从看守所里离开一步,更正确地说是她没办法从里面出来,而且她自己亲口承认了这点。 看得出来抿成一字型的嘴唇深处,美雪使劲地咬牙切齿。 想必她懊恼到不能自己吧。 「真遗憾啊,所以我不是说过,你的阴谋早就被我看穿了。」 后藤抬起下巴说道。 「给你们出这种鬼主意的人是八云吧……」 美雪浮现痛苦的表情。 ——就算现在发现也为时已晚。 美雪以为对象是后藤就轻敌了。 不过这点正是八云的作战计划。实际上,后藤不过是按照八云的指示跟美雪说话罢了。 结果她得意忘形,连多余的事也自己大嘴巴通通抖出来。 上次八云之所以一语不发,装做憔悴的模样,也是为了让美雪松懈心防的作战计划。 「八云有句话要转告你。」 「……」 美雪的表情霎时蒙上阴霾。 「舅舅还活着,你只是在吹牛而已。既然你人在看守所里面,想必连一只小虫也杀不了吧——他是这么说的。」 美雪虚脱无力地垂下头,嘴里不知道在碎碎念些什么。 一开始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不过,她的声音逐渐越来越大声,终于清晰地化为言语传进后藤的耳里。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尽管她小声说着,却远比怒吼声更具有魄力。 简直可以看到美雪的身后冒出一股漆黑的气场。 但既然她身在玻璃的彼端,当然什么也没办法做到。 「身在看守所里的你,绝对没办法杀人。」 对于后藤的话语有所反应,美雪抬起脸双眼圆瞪,充血的眼球眼看着几乎快要掉出来了。 「我办得到,这次我要杀了八云。」 说出这句话以后,美雪露出虎牙阴森地笑了。 「是吗,我很期待呢。」 后藤临走时撂下这句话离开会面室。 石井匆匆忙忙地从后面跟上。 「成功了耶,后藤刑警。」 石井的眼神仿佛孩童般闪耀着灿烂的光辉,不过,后藤心里头唯独对于一件事无法释陵。 虽然按照八云的指示出言挑衅美雪,究竟这是否真是正确的判断——八云简直就像是为了引出美雪,自己跳出来当诱饵。 ——他该不会急着寻死吧。 后藤在内心低语。 6 晴香在真琴的接送下前往医院。 跟收容一心的医院相较,风格不同到可以说是完全相反。老旧的苍白墙壁,外观看来非常有医院感觉的建筑物。 其实晴香希望真琴可以一起陪同,但她说还要去调查其他事情,所以两人在医院前面分手了。 这么一来,即便心里感到不安也只能一个人过去。 晴香提心吊胆地踏进正面的入口,绕到柜台后面,从电梯间旁边的逃生梯来到地下室。 阴暗的走廊笔直地向后延伸。 墙壁发黄布满裂痕,空气停滞浑浊。而且快要坏掉的萤光灯吱吱作响、一明一灭地闪烁着。 简直有种像是迷路闯进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晴香接下来要去见的人是法医畠。 至今晴香跟八云和后藤一起经历过许多案件,畠也是她认识的人。不过像这样一个人独自去见畠倒是第一次。 虽然不能用外表来评断人,畠具有某种难以言喻的阴森气氛,老实说晴香其实很怕他。 ——妖怪老头。 后藤经常用这个词比喻他,晴香非常认同这种说法。 晴香先深呼吸稳定心情以后,敲响位于走廊最深处的房门。 「你好,我姓小泽,是八云的代理人……」 「门没锁。」 从房间里面传出嘶哑的嗓音。 「打、打扰了。」 晴香遵从话音,慎重地打开门窥探里面。 看见畠坐在桌前悠哉啜饮茶水的身影。 尽管他的脸像柿子干衣样又瘪又皱,但只有双眼像鱼一样骨碌碌地转个不停。 「八云小弟跟我说过了。欸,请坐吧。」 畠这么说着嘻、嘻、嘻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如果一个不留意,好像整个人会被他从头一口吞下去。 纵然晴香心里有点害怕,还是在畠指定的椅子上坐下。 「用不着怕成这样,又不会把你吞了。」 畠仿佛看穿晴香的心情般如此说道,接着又嘻、嘻、嘻地笑出声来。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对活人没兴趣。」 他大概是想要打圆场吧,结果反倒加倍恐怖。 畠从平常就喜好死人更胜于活人——而且焦尸例外。是个夸下豪语说喜欢新鲜尸体的怪人。 虽然八云说过「畠先生只是以法医的身分,单纯对人类的生死有兴趣罢了」,但晴香可没办法这么想。 在话题朝向意料之外的方向扯远之前,先切入正题吧。 「呃,这是八云吩咐过的东西。」 晴香从包包里拿出一 心的病历影本递给畠。 「喔,对了。好啦,来看看是怎么个刺法。」 收下纸张,畠嘴里念念有词,眼睛贴近资料到几乎快要碰到鼻子了。 他那副模样真的有认真在看吗,与其说是浏览资料,感觉上不如说是在闻味道。 「原来如此,这跟八云小弟说得一模一样。」 畠不知为何钦佩似地连连点头说道。 「请问,是怎么回事?」 晴香很介意他说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所以提出疑问。畠用浑浊的眼珠看向晴香。 总觉得一直被他盯着看好像会化为石块。 畠先留了一段空档以后,才缓缓开始说明。 「照这个病历来看,从肋骨下面斜着向上刺……」 畠让晴香也看得见纸张,指向人形图案。 图案的右侧——腹部附近有用原子笔做记号的痕迹。 那一定是刀子刺入的位置吧。 「无论肋骨、动脉、其他内脏,都没有受伤的痕迹。简直就像是下刀时刻意避开了。」 晴香无法完全理解畠所说的话,把脑袋歪向一边。 「这样子很奇怪吗?」 「假设犯人蓄意杀害而动刀伤人的话,这种结果要不然是奇迹,要不然就是犯人蠢到不行。」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畠嘻、嘻、嘻地捧腹笑出声来。 「换句话说,刺伤一心舅舅的犯人无意杀害他吗?」 「这点就不清楚了。或许是无意杀害,或许是想要杀害他却奇迹避开要害,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虽然畠说是避开要害,实际上一心目前依然陷入昏睡状态。 总觉得脑子里开始混乱起来。 「欸,帮我传话说跟八云小弟的推理一模一样。」 畠这么说道,把病历影本推回来递给晴香。 晴香在无法理清头绪的情况下把东西接过来。 「啊,对了。还有另一个八云小弟拜托的东西。」 畠这么说道,从桌子底下拉出一个大纸袋交给晴香。 晴香收下纸袋窥探里面看看。 里面装了一件衣服。 「这是什么?」 「看了就知道吧,这是我拜托认识的人拿过来的。」 畠一面贼笑一面说道。 这种东西到底要用在什么地方呢? 不仅颜色糟透了,设计又没有品味。如果八云打算穿上它的话,晴香可不想走在他身旁。 「他该不会想要穿上这个吧。」 「我只是准备他要求的东西而已,他要怎么用我可不知道。」 畠摇摇晃晃地摆动身体笑了。 7 石井神清气爽地跟在后藤身后走着。 进入位于看守所后门的停车场时,看到八云倚靠在车上的身影。 他一脸无聊地把手插进口袋里,仰望天空的浮云 ——八云的作战计划精彩地成功了。 他居然轻而易举地把那个美雪玩弄在股掌之间。赞叹他聪明才智的同时,心里也觉得很恐怖。 八云是石井无论如何也不想与他为敌的类型。 「喔,我回来了。」 后藤一面举起手一面向八云搭话。 「太慢了,晃哪吃路边草去了?又不是牛。」 八云一面打呵欠一面嘲弄后藤。 「老子我最讨厌被小鬼当小鬼看待了!」 「居然没发现自己是最幼稚的人,你实在好可怜。」 八云用鼻子哼了一声嘲笑道。 「混帐!你在说我吗?」 「除了后藤大哥以外再也没别人了吧。」 「死小鬼!」 眼看着后藤的脸越涨越红,一把揪住八云的衣襟。 ——又来了。 斗嘴辩不赢八云,这点小事后藤应该也明白才对,看来他的个性就是无法忍气吞声。 「后藤刑警,请你住手。」 石井连忙冲过去插入其间制止后藤。 「放开我!」 「请你冷静点。」 「罗唆!我不揍这家伙一顿不甘心啦!」 后藤更加暴跳如雷。 石井的心情好像骑在驿马背上一样,拼命想要紧紧抓住不放,比蛮力又敌不过后藤,只能被他弹飞开来。 然后一屁股跌在柏油路上。 「别妨碍我!」 不知不觉之间,后藤的怒火转向石井。 「可、可是……」 石井怀抱着有如发麻般的痛楚,好不容易站起身子。 ——咦? 一回过神来,已经看不见争端元凶八云的身影。 「别拖拖拉拉的,快点走吧。」 八云的嗓音传过来。 把视线移过去,他不知何时已经坐进车子的后座大打呵欠,简直像是置身事外。 这么一来就连后藤也丧失斗志,踹了轮胎一脚以后坐进车内。 感觉疲倦一涌而上。 「喂!石井!快点开车!」 经后藤出言催促,石井慢吞吞地坐上驾驶席启动车子。 「情况怎样?」 八云用懒洋洋的语气询问。 看来他好像完全忘掉方才的骚动了。 「就跟你说的一模一样。虽然没有明说,那个女人等于自己承认没办法从看守所里出来。」 「果然是这样。」 八云双手抱臂看向天花板。 「八云我问你,你为什么知道美雪离不开看守所?」 石井也认为后藤的疑问很合乎常理。 就结果而言,形式上是美雪自己亲口承认溜不出看守所,不过八云事先看穿了这点。 ——为什么? 「理由很简单,因为不可能。」 「只是这样吗?」 对于太过单纯的答复感到诧异,石井因而反问。 「只是这样。」 「你当真只是因为这样吗?」 后藤继续追问。 「当然,东京看守所的警备系统,后藤大哥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话是这样说啦……」 后藤依然一脸不能接受的表情点了头。 「既然如此你应该懂才对。如果光是从看守所里溜出来也罢,你认为在动手犯案之后还有办法回得来吗?」 「这……」 「而且要在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 仔细想想,八云说得没错。 换做以前也就算了,钻过现今看守所严密的戒备,刺杀人以后在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回来,就现实层面来说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办不到呢……」 后藤一脸懊恼地皱起脸来。 「说穿了,她事先在看守所里面做出杀人预告,是为了诱导搜查方向、卖弄小聪明的演技。」 「演技……」 石井仔细玩味这个词。 经他这么一说心里倒是有个底,打从一开始美雪的发言就过于夸张。 「而且她会被送到医务室也是自导自演。她想必是服用某种药物,假装癫痫发作的样子吧。她借由这样让人产生错觉,以为时间上看似有段空档……」 恐怕就跟八云所说的一样吧。 石井等人陷入她的计谋,就这样彻底被她诱导了。 「不过一心遇刺可是事实,这要怎么解释?」 后藤叼着尚未点燃的香烟,自暴自弃地说道。 石井也正好卡在这点想不 通。 她没有使用陷阱,也没有溜出看守所,这些都可以接受。但假设是这样的话,美雪究竟要如何犯案呢? 八云眯起双眼,嘴角浮现笑意。 看了他的表情,石井的背脊窜过一股冷颤,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差点松开了。 明明什么事也没做,鼻下却渗出汗水。 八云用缓慢的动作将左手的食指抵在眉间上。 「这还用说吗,刺杀舅舅的人不是她,而是别人。」 「你、你、你、你说啥!」 后藤大吃一惊,坐在椅子上的腰都半抬起来了。 八云仍旧面不改色。 「不然还有其他方法吗?」 「话是这样说啦……」 「即便是多么难以置信的事实,也只剩下这个选项了。」 八云的言下之意他也懂。 不过—— 「指纹的问题要怎么办?刀柄上确实查出她的指纹。」 石井快嘴说道。 正是因为指纹的关系,才对美雪的犯案感到深信不疑。 虽然理论上明白再也没有其他方法,但如果不解决指纹的问题,结果一切还是回到原点。 「犯人有她的指纹,然后把指纹沾到刀柄上。」 八云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石井并非固执己见,却依然无法接受。 确实使用明胶之类的东西事先保存美雪的指纹,就能够伪造假的指纹。 由于只需花费几百日元的小钱就能制造,不法移民经常频繁使用,甚至形成严重的社会问题。 不过,并不是这样就能解决一切。 「她可是在看守所里面呢,要去哪里取得她的指纹呢?」 石井直接提出疑问。 如果没有原先的指纹,也无法进行伪造。 八云抓了抓一头乱发。 他的模样看来不像是在烦恼,石井直觉地认为,八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石井先生的疑问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她才要寄信。」 「啊!这样啊!」 在不经意的情况下找到答案,石井扬声大喊。 「不要突然大吼大叫!」 后藤甩了石井的脑袋一巴掌。 「对、对不起。」 「你们两个谁都好,用白话说明让我也听得懂。」 他大概是对于唯独自己不能理解这件事感到火大吧,后藤双手抱臂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 「石井先生,请你说明给熊听。」 八云兴味索然地看向窗外。 石井先用指尖扶正眼镜的位置以后再开始说明。 「说到能从看守所里面带出来的东西,就只有信件了。」 「所以又怎样。」 后藤一脸不悦地说道。 「她把自己的指纹沾到信件上,托付给人在看守所外面的犯人,总而言之正是如此。」 石井回想起那封信的内文。 ——一切生的目的是为死。 她之所以写下看似含有暗号的文章,是虚晃一招,就是为了让众人的目光从指纹上移开。 美雪寄出信件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让人采取指纹。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后藤砰地握拳击掌,但好像有块小骨头鳗在喉咙上似的,干咳了一下将脑袋歪向一边。 「不过等一下喔……信件不是会经过检阅吗?这么一来其他人的指纹也会沾上去,那会无法锁定哪个才是美雪的指纹吧?」 听了后藤不经意说出口的话,石井吓了一跳。 他所言甚是。指纹上又没有写名字,既然还有其他人经手碰触,要锁定她的指纹简直难上加难。 石井看向映在后照镜上八云的脸庞。 不过他丝毫没有动摇的模样。 「她留下指纹的地方不是信纸,而是信封内侧。」 八云用平淡的口吻回答。 ——原来如此。 只要事先把指纹沾在信封内侧,谁也不会碰到。所以能够确实采集到美雪的指纹。 这样子大部分的谜团都解开了。 「换句话说,信件的收信人,也就是护士古川刺杀了一心吗?」 后藤呢喃说道。 八云没有答复,动也不动眺望着窗外。 在这里石井碰上了某个疑问。 「请问,我有一点不懂。」 「筹备计划对吧。」 八云仿佛盖过石井的话声般说道。 「什么意思?」 后藤立刻从旁插嘴询问。 「石井先生,麻烦你了。」 八云再次把说明的工作交给石井。 「啊,好的。假设犯人人在外面好了,取得指纹等步骤究竟要如何安排——而且,这次她事先预告犯案了,犯案的日期和时间也是个问题。」 「这个喔,你呀,一定是那个啦……会不会是用电话商量的?」 后藤随便答复石井的疑问。 「这个方法行不通。」 「什么?」 「她可是在看守所里面呢,前来会面的人只有律师和一心先生而已。除此之外,她和外面取得联络的痕迹只有那封信而已。」 石井快嘴把话说到这里。 「怎么回事?」 后藤答不上话,转过身子把话锋转向八云。 「天晓得?这点我也不知道。」 八云只把左眼阖上,伸手抓了抓头。 明明是他自己展开的推理,却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回答。 「啊!对了!」 有个点子突然闪过石井的脑海。 美雪究竟是如何拟定犯案计划呢——他想通方法是什么了。 「干嘛,吵死了。」 后藤扭曲表情。 「后藤刑警,还有山村啊。」 「那家伙怎样了?」 ——为什么听到这句话还不能理解呢? 尽管石井感到焦躁不已,依然进行解说。 「所以说,监所人员山村和古川正在交往,他可以自由进出看守所。」 说实话,这次他有自信。 如果有山村的帮忙,仔细商量计划也是有可能办到的事,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方法了。 「说得也是,这种可能性很高……好,现在就去见古川吧。八云,你也过来。」 后藤将身子探向后座。 「我拒绝,既然都知道这么多了,接下来就是警方的工作。请你按照收下的税金好好地尽自己的本分。」 「你、你说啥!」 后藤一面大吼一面扑向八云。 这时候经他一推,方向盘大幅度向右摇摆,石井连忙将方向盘转回左边,不过后藤依然闹个不停,没办法顺利操控车辆。 车子左右蛇行,抗议的喇叭声剧烈地从四面八方响起。 「请你住手!这样很危险啊!」 石井真情流露大骂出口。 车子里面一片静悄悄。 后藤惊吓到停止动作,双眼圆瞪。 「不……呃……」 ——他根本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对后藤怒吼。 其实石井本人最惊讶了。 这样说不定会被他揍个一、两拳,石井做好觉悟缩起脖子。 「对、对、对不起。」 不知为何,后藤浮现一脸困扰的表情低下头来。 八云在后座捧腹大笑。 8 ——总觉得心情好沉闷 。 晴香怀抱着忧郁的情绪,待在八云的秘密基地「电影研究同好会」的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八云的身影。 八云好像在四处搜查些什么,至于究竟会往什么方向进展,晴香不得而知。 最重要的是一心陷入那种状态,八云应该深深地受伤了才对,他却又不把感情表现出来。 感觉就像是他独自一人忍受着痛苦。 ——这是因为晴香你也不跟他说的关系呀。 真琴所说的话好几次重复在脑中回响。 尽管想要否定这句话,自己却办不到。 晴香无法整理躁动的情绪,就这样趴在桌上。 几乎在相同的时机门扉敞开,八云回来了。 「太慢了。」 心里其实没有这么生气,晴香只把脸抬起来出言埋怨。 「你会是个称职的婆婆。」 八云厌烦似地说道,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即使他没有说出口,看表情也知道他累坏了。 眼睛有点充血,他说不定好一阵子都没睡觉了。 「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晴香明知道他不会答复仍旧问看看。 「我也很忙啊。」 意料之中的暧昧回答—— 他总是像这样一个人全部闷在心里,在破案之后晴香才能得知内情。 「结果怎样?」 八云一面大打呵欠,一面催促晴香报告调查结果。 晴香咽下满腹不满,将真琴寄放的档案交出来。 「这是真琴小姐要给你的。」 「是吗。」 八云一接下档案,就用认真的眼神逐一浏览。 晴香并不知道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我总是被他排除在外。 「畠先生那边呢?」 大概看完一遍以后,八云出言询问。 「根据畠先生所言,假设犯人蓄意杀害,刀子刺入却没有伤及骨头和内脏,简直形同奇迹……」 晴香把自己听到的话直接说明给他听。 「果然是这样。」 八云看似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晴香不懂他口中的「果然」是指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犯人并不打算杀害舅舅。」 「并不打算杀害?」 晴香皱起眉头仔细玩味这句话。 「没错,他死了反而很困扰——这么说比较容易懂吧。」 ——根本完全听不懂。 实际上,一心依然像那样徘徊在生死边缘。 无论再怎么想只能认为犯人具有明确「想要杀害」的意思。 「既然不打算杀害的话,为什么要刺杀一心舅舅?」 「天晓得,这我也不懂。」 八云一面抓头发一面站起来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宝特瓶装的茶饮。 ——骗人。 晴香直觉地这么认为。 八云的态度看来只像是想要强硬地转移话题。 尽管他知道一切,却绝对不肯把话说出来。八云总是像这样,自己一个人背负着残酷的命运。 我在一旁看得好心疼。 ——我明明做好觉悟要跟他一起背负痛苦的…… 「跟我说实话。」 晴香不经意脱口而出。 八云的动作突然停止。 「我说了啊。」 ——又在骗人。 「你信不过我?」 「我没这么想。」 八云缓缓坐在椅子上。 ——他果然又要全部闷在自己心里。 懊恼急剧地涌上心头。 只要在一起的话,不会总是过得很顺遂,也会遇上很多痛苦、难受的事。不过这些通通都能够一起共同分担。 人们就是像这样和别人互相支持才能活下去。 我想要成为八云心里的这种存在——尽管如此希望,却有一道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的高墙。 晴香只是在那座墙壁四周团团打转的存在—— 如果再继续待在他身边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我回去了,这是畠先生要交给你的东西。」 晴香快嘴说道站起身来,把畠寄放的纸袋放在桌上。 虽然她无意说什么特别的话,心情上却像在道别似地心酸不已。 ——什么都没办法束缚住八云。 一心的话语浮现脑海。 晴香认为他说得完全没错,八云是个如同浮云一般的人。即便多么拼命想要抓住他,也因为不具实体而从手中溜出。 ——或许再也撑不住了。 「拜拜。」 晴香背对八云打开门。 「我还在烦恼。」 八云说道。 「欸?」 「所以现在不能告诉你,这是得由我来解决的问题。」 八云的话语点燃晴香的怒火。 这股情绪瞬间无法遏止地膨胀起来。 「既然很烦恼的话,你不会找人商量啊!」 等到回过神时,晴香早已扯开嗓子大叫出来。 想要停下来却办不到,情绪接连不断地满溢而出。 「谁也不能理解我——你老是说这种话!其实是你自己远远地躲开别人嘛!总是装做一副只有自己才懂的样子!不过,八云却完全不懂我的心情!我已经受够被你耍得团团转了!」 放任涌上心头的情感浪潮,一口气把话一吐为快。 直到现在,晴香都不曾仔细思考过。心里既懊恼又悲伤——不过,我认为这一定是我的真心话。 身体不断颤抖着。 流淌出来的眼泪滑落脸颊,从下巴滴滴答答地掉下来。 晴香根本没有余力查看八云究竟露出什么表情。 「不光是我而已……」 原以为已经全部一吐为快了,却又陆续从内心涌出话语。 「后藤先生、石井先生、真琴小姐、畠先生,每个人都很担心八云,想要试着理解八云的心情……可是你这是什么态度?老是把跟我无关,会给别人添麻烦之类的话挂在嘴上,你是什么意思啊!」 仿佛溺水般呼吸困难。 好像快要就这样崩溃而死了。 晴香无力站直身子,当场瘫坐下来。 ——一片静悄悄的。 安静到甚至让人觉得这房间里根本没人在—— 或许真的没人在也说不定。 说不定八云早就离开房间,根本没有听到晴香的呐喊。 由于一心的存在消失的关系,感觉大家之间的羁绊开始出现裂缝,逐渐四分五裂。 ——不,不对。 以为彼此之间存有羁绊的人只有晴香而已,说不定其实这一切都不过是幻觉罢了。 ——究竟是哪一边才对? 这点无从得知,但是对晴香来说,无论是哪一边都已经无所谓了。 想要快点逃出这里。 ——晴香。 耳边传来呼唤名字的声音。 ——是谁?八云?怎么可能。 从以前到现在,八云一次也不曾呼唤过晴香的名字。 晴香拖着沉重的身体站起来。 「对不起,我全部跟你说。」 这次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这毫无疑问是八云的声音—— 9 小松在休息室里翻阅杂志,顺便享受晚餐后 的片刻歇息。 宛如破坏这一切,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 「医生!有急病患者!」 小松一接起话筒,就听到电话彼端传来迫切的嗓音。 「症状呢?」 「吐血。」 「原来如此。」 小松一面记在纸上一面回答。 「而且呼吸微弱,好像还痉挛了。」 「能把人送过来吗?」 「现在正在路上。」 「知道了。」 小松回答以后切断电话,直接前往医务室。 从刚才通话时对方的嗓音来判断,状况确实相当严重。 监所人员终于扛着担架把患者送进来,只见患者手腕软弱无力地垂下来。 「把病患移到那张床上。」 小松向监所人员做出指示。 看到被放在床上的人大吃一惊。 ——又是这女人吗? 几天前她才因为吐血被送了过来。 之前来此造访的刑警怀疑这会不会是演技。虽然当时小松是否定了,不过说实话,其实他心里认为有这种可能性。 ——看来不能对这女人有丝毫松懈。 小松并不是具体上握有什么证据,勉强说起来的话,他至今不曾看过那种冰冷至极的眼神。 现在别想东想西了,反正只要仔细看诊,就能知道是不是装病。 小松把耳朵贴近确认她的呼吸。 气息非常微弱。 接着抓起她的手腕诊脉。 脉搏虚弱到如果不留意就无法确认的程度,而且间隔又拉得很长。 ——这不是演技。 他有这种感觉。痛苦或疼痛的模样都能假装出来,就连呼吸也能有意识地装出微弱的样子,但脉博是装不出来的。 小松心里突然开始焦急起来。 从白衣的口袋里拿出笔型手电筒,撑开她的眼睛用光线照射看看,结果瞳孔是张开的。 「糟糕了……」 小松不禁脱口而出。 「情况怎样?」 把她送过来的监所人员询问。 她陷入昏迷状态了。 在看守所的医务室无法替她进行治疗,小松如此做出判断。 「去跟所长申请戒护就医的许可,我这边负责叫救护车。」 小松一把话说完.其中一名监所人员立刻冲出医务室。 收容在看守所内的人急病发作、无法在医务室进行治疗的时候,得先向所长申请许可,将病患移送到附近合作的医院就诊。 小松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打给医院。 然后向负责对应的医师传达现在的状况,事先取得收容病患的许可之后再切断电话。 在床上的女人「呜呜」痛苦呻吟着。 她的额头上渗满汗水。 「她还好吗?」 留在房间里的监所人员出言询问。 「不知道。」 小松丢下这句话。 从这女人的症状来看明显不是装病,尽管如此,却有股无法言喻的不安盘据心头—— 10 「在告诉你之前,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如此说道的八云前往之处是后藤的官舍。 既然来到这里,晴香也明白八云在想什么。他想来看看奈绪的情况。 八云一按入口大厅的门铃,敦子立刻爽快地开门让他们进去。 搭上电梯来到四楼,正当他打算再次按下玄关门铃时,奈绪打开门探出脸来。 奈绪意看到八云的身影立刻笑容满面地飞奔过来,像猫一般用脸蛋磨蹭。 不管怎么说,她一定很寂寞吧。 「初次见面。」 敦子从后面探出脸来向八云微笑。 「承蒙您的照顾,我是齐藤八云。」 八云有些难为情地连忙低头致意。 「老古板有我家老公一个人就够了,总之先进来吧。」 敦子开玩笑地说道。 宛如赞同敦子的意见一般,奈绪拉着八云的手进入家里。 晴香也像被拉扯一般随后跟上。 来到客厅,晴香和八云并肩坐在沙发上。 「请别费心了。」 尽管八云这么说,敦子还是说着「没关系、没关系」,开始动手准备茶水。 奈绪本来在八云对面坐下,又马上站起身子走到厨房帮忙敦子。 和乐融融的气氛从厨房传了过来。 一开始原本有些担心,看来敦子和奈绪完全打成一片了。 八云感慨万千地眺望她们的身影。 「太好了,奈绪看来很有精神。」 晴香坦率地这么认为。 在这么艰困的现实中,想必敦子的存在成为奈绪的心灵支柱了。敦子具有足以让人如此认为的宽大胸怀。 只能说她真不愧是后藤的妻子。 「奈绪不记得关于母亲的事。」 八云稍微垂下眼睛。 晴香以前曾经从一心口中听过关于奈绪母亲的事,她在奈绪一岁时身亡。 诚如八云所言,恐怕奈绪并不记得母亲。 「是啊……」 假如接下来连一心也失去的话,奈绪以后要怎么办呢? 虽然不愿意去想,不安仍旧浮现脑海。 不久之后,奈绪端着放上茶水的托盘回来。敦子紧跟在她的身后。 「啊——」 奈绪一面叫出声音一面递出托盘。 「谢谢。」 晴香说着从托盘上拿起茶碗。 八云也浮现腼腆的笑容,同样拿了一杯茶。 「做得很好。」 敦子抚摸奈绪的头,奈绪怕痒似地笑出声来。 「请问有没有给您添麻烦?」 八云定睛凝视茶碗说道。 「添麻烦?」 敦子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 「是的,突然请您照顾奈绪,给您添麻烦了吧。」 「为什么?」 「不,这是因为……」 面对敦子的反问,八云困扰地皱起眉头。 敦子见状开心地笑了。 「总觉得你看起来跟印象完全不一样。」 「印象?」 「因为,我家的老公跟晴香都说八云是个性非常别扭的人……」 八云的视线瞥向晴香。 晴香闪躲似地背过脸去。 「对吧,奈绪。」 敦子征求奈绪的同意。 不知道她究竟是否有听懂谈话内容,奈绪点了好几次头。 看着像这样互相倾诉的敦子和奈绪,总觉得—— 「好像真的母女一样。」 晴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说得也是……」 八云用喃喃自语般的嗓音说道。 这次有敦子陪在身旁真是太好了。如果没有她,奈绪没办法像这样露出微笑吧。 「对不起,拜托您再多照顾奈绪一阵子。」 八云说道并站起身来。 从他身上能够感觉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气氛,简直就像是做出了什么觉悟—— 「照顾她完全没问题,不过你一定要回来。」 敦子将视线瞪向八云。 她身旁的奈绪一脸担心地抬头仰望八云。 「我知道。」 八云微微垂下脸说道,轻轻抚摸奈绪的头,然后直接朝向玄关走去。 晴香也站起来打算追上他的 终章 在那之后 晴香坐在医院候诊室的长凳上眺望外面的风景。 位于中庭的樱花树开始绽放了。 春天是能够感受到生命气息的季节,不过现在无可取代的事物即将从我们的眼前消失了。 「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 听见搭话声,晴香转过头去。 八云那双一如往常睡眼惺忪的眼睛看了过来。 「结束了吗?」 「对,只是在文件上签名而已。」 八云简短地回答。 经过精密检查的结果,一心被诊断为脑死。 如同当时向榊原所宣言的,八云表示同意将一心的器官捐赠出来。 虽然晴香知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却还是想要问看看八云真正的心意。 「八云,这样真的好吗?」 他没有马上答复。 八云眯起双眼,视线移向中庭的樱花树。 从他的侧脸根本无法窥探他的真心。 ——你总是像这样隐瞒心意。 「……这是舅舅的意思。」 最后八云呢喃地说道。 「是啊。」 晴香只能这么答复。 其实她心里满是想要大声呐喊的情绪。 ——骗人!一心舅舅他还活着! 不过想要如此认为的心情,八云应该比自己还要更加强烈才对。 「我想舅舅大概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 八云将双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将视线落在脚边说道。 听到这句话,晴香回想起来。 一心遇刺当天,真央告诉他关于脑肿瘤的事了吧。 然后他做好觉悟。 ——以后八云也拜托你了。 当时一心所说的话语之中蕴含着深刻的意义,但是当时的晴香没有办法察觉。 「说得也是……」 「就算后藤大哥告诉舅舅说有人想要他的命,他反倒故意照常去坐禅。」 「嗯。」 「那个人一定是想要用自己的双手,亲自斩断不断延续的憎恨连锁。」 八云的话语沉重地在心中回响着。 恐怕一心原本认为八云的生父,也就是红眼男人会前来杀害自己吧。 然后他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想要跟他做个了结。 这正是一心使用生命的方式。 一心他一定如此深信着吧。即便自己不在了,八云也不会迷失道路—— 不过实际上来到他身边的人却是榊原—— 「走吧,舅舅在等了。」 八云浮现苦笑。 ——说得也是,一心舅舅在等着呢。 「嗯。」 晴香答复以后跨出脚步。 然后两人彼此一语不发,走到一心所在的icu前面。 在护士的引领下迈进icu里面。 躺在病床上的一心,脸色看来好到似乎随时都会起身醒来的样子。 虽说是借助呼吸器的帮忙,但看着他的胸部微微上下起伏,反复呼吸的模样,无法置信的心情再次涌上心头。 晴香站在病床边握住一心的手。 ——还是很温暖。 在区区的几个小时以后他居然即将死去,简直叫人不能相信。 ——一心舅舅,你真的要离开了吗?连一句道别的话也不说,就要消失不见了吗? 明知道无法传达,晴香依然在内心呐喊着。 八云无言地低头看向一心。 他的那只红色左眼里究竟映着什么呢? 想必一定映着和一心度过的许许多多回忆吧。 因为一心是在比任何人更为接近之处持续看着八云的人,想必一定拥有数也数不清的大量回忆。 光是想像这点,眼泪就快要夺眶而出了。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八云静静地这么说道。 ——已经不在了? 晴香无从得知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再次用双手包覆似地握紧一心的手,将无法传达的心意倾泄而出。 至今晴香好几次接受一心的帮助。接触他的为人,好几次从他那里获得勇气。他是个照亮大家前进道路,如同灯塔般的人。 我明明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他说的—— 人总是在事情发生以后才开始后悔。 ——不过请你放心,以后我也会好好守护着八云。 所以现在请你好好休息吧—— 晴香轻轻碰触一心的脸颊。 ※  ※  ※ 后藤带着敦子和奈绪来到icu,刚好碰到从里面出来的八云和晴香。 「哟。」 他举起手出声搭话。 晴香激烈地哽咽着,根本没办法答话。 八云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只是把视线瞥过来一下。 他好像想说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奈绪扑向八云身上。 八云蹲下身子抱住奈绪,抚摸她的头。 奈绪在八云的胸膛里哽咽着。 ——这孩子也一直在忍耐着,这对兄妹俩实在是一样爱逞强。 不过就算再怎样逞强,他们两人也都还是个孩子罢了。 后藤看向身旁敦子的脸庞。 敦子将嘴巴抿成一字型,用力点头。 即便不把话说出来后藤也懂。 当敦子露出这种表情就是做好觉悟的时候,当她决定和后藤结婚时也是这副表情。 「喂,八云。我有点话想跟你单独私下谈谈。」 后藤一搭话,八云大概是察觉他的意图了,默默点头回应。 后藤和八云并肩坐在位于医院中庭的长凳上。 话说回来,跟八云正经八百地谈论除了案件以外的事,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一想,后藤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不过看来心里这么想的人只有后藤而已,八云一脸兴味索然地大打呵欠。 「对了,你的瞳孔变色片怎么了?」 自从一心遇刺以后,八云就不再戴上隐藏红色左眼的黑色瞳孔变色片。 后藤原本以为是镜片弄破刚好没有替换的,但从那之后都过好几天了。 「我已经不需要了。」 八云用强硬的口吻说道。 后藤大吃一惊,然后表情不禁放松柔和起来。 过去八云总是忌讳嫌恶这只红色左眼,甚至曾经自己动手想用小刀刺伤眼睛。然而现在的八云却认为没必要隐藏——这可是非常大的进步。 ——大叔,你有看到吗? 后藤仰望天空呼唤着。 「你要说什么?」 八云用催促他快说的语气说道。 「其实有件事想拜托你。」 后藤叼着尚未点燃的香烟,用郑重的口吻切入正题。 「我不借钱给你。」 八云打了个大呵欠。!实在是可恨的小鬼。 「别看扁警察。」 「后藤大哥,你是警官吗?」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尼特族。」 「白痴啊,我可没闲到有空跟你扯这堆废话。」 「我也有同感,别再卖关子了,请你快说吧。」 八云抓着睡得歪七扭八的鸟窝头。 后藤清了清喉咙打算开口,在这时候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虽然明知道八云肯定会埋怨,但后藤忍不住点燃香烟,让尼古丁流进身体里面。 八云露出一脸嫌 恶的表情,此时后藤的心情终于稍微平静下来了。 「想拜托你的就是……奈绪的事。」 后藤这么一开口,八云皱起眉头将脑袋歪向一边。 即使八云脑袋再怎么聪明,大概也无法推测到之后的展开吧。这么一想就觉得有点好笑。 「我跟老婆商量过了,我们想要领养奈绪。」 「你脑袋撞到了吗?」 八云投以仿佛看到脏东西的眼神。 他大概无法理解后藤为什么要提出这种请求吧。 「我是说真的,我不能忍受那孩子被送去给根本不认识的人寄养。」 「这是你的自私吧。」 八云冷淡地说道。 用不着轮到他来说后藤自己也明白。 「尽管如此,我们夫妇还是需要那孩子。」 由于这次案件的关系,后藤将奈绪接到家里,原本是打算守护她的。 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 后藤反而倒过来因为奈绪而获得救赎。借由守护奈绪,后藤第一次能够和妻子敦子从正面互相面对彼此。 ——这正是自私。 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法丢下奈绪不管。 奈绪至今尝尽许多痛苦的滋味。 生母遭人杀害,就连抚养她的一心也碰上这种事。他不想再让奈绪继续尝到悲伤的滋味。 他有觉悟为了守护奈绪,无论面对什么情况、无论什么事都肯去做。 「这种事不是后藤大哥一个人说了算吧。」 「我不是说过跟老婆商量过了,这还是我们夫妇第一次意见相同。」 「后藤大哥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你是笨蛋啊?这并不是利益得失的问题,我们想要当那孩子的父母,只是这样而已。」 后藤不禁气势汹汹地用恫喝般的口吻说道。 八云至今一直对他人抱持疑心一路活了过来,他借由这样来保护自己的心。 所以他认为人类无论做什么都是按照利益得失来采许行动,不过世界上不光只是充满这些。 世界上也有不求回馈的纯粹心意存在。 八云大概是心里不高兴了,迅速站起身子。 「要是这么做的话,我跟后藤大哥不就变成家人了吗!?」 ——兔崽子,居然这样说。 「不管你怎么想,我跟你本来就跟家人没两样!事到如今你还说这种话!」 后藤站起身子大声咆哮。 「我不认为后藤大哥能为人父亲。」 「天底下没有人打从一开始就是人父人母!得先有了孩子才能成为父母!」 「这是从哪儿现学现卖的?」 八云用鼻子哼了一声讥笑道。 ——臭小鬼!跟你客气就给我嚣张起来! 不理会情绪激昂的后藤,八云依然带着睡眼惺忪的双眼,一把迅速抢过他咬在嘴上的香烟。 「如果你戒掉抽烟这个坏习惯,我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居然像个难缠的小姑一样唠叨碎碎念! 既然是为了奈绪,戒烟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后藤捏烂整个烟盒,直接丢到垃圾桶里面。 ※  ※  ※ 晴香在住持住所的起居室里。 一心的葬礼结束以后,许多人在这里齐聚一堂。 后藤、敦子、奈绪,这三人简直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互相依偎坐在一起。 对面是模样拘谨的石井和真琴。 畠一个人坐在远处悠哉地啜饮茶水。 晴香的身旁还有母亲惠子,她收到一心的讣闻便从长野赶了过来。 自从八云同意捐赠器官以后,事情真的转眼间就结束了。 一心捐赠的心脏应该会被送往佳子那里吧,根据真琴取得的名单来看,她的名字排在接受者的第一顺位。 虽然晴香心里想要确认看看,不过按照规定不能这么做。 一心捐赠的器官不光是心脏。肝脏、肾脏、胰脏、角膜、肺脏、小肠,以及所有能够移植的器官全都捐出去了。 摘取手术结束以后,一心的身体空荡荡的,轻到一个人就能抬得起来。 一心现在也还在某人的身体里活着——我想这么认为。 在场的大家热闹地聊着关于一心的回忆。 关于他的回忆就像他的人品一样,既和气又温暖。他这个人简直就像和煦的春天。 现在回想起来,一心的笑容里总是有股哀愁感。 他绝对不会为了自己而活。 他是个彻头彻尾自我牺牲的人。 晴香不经意转过眼神一看,只有八云一个人不加入谈话,静静眺望窗外。 红色左眼仿佛寻求什么似地闪烁着。 即便丧礼结束以后,八云连一次也不曾落泪。 其实他心里明明很难过的,由于个性爱逞强的关系,一直独自把这些闷在心里。 最后八云像是要闪躲周围的视线,轻轻站起身子离开房间。 不过大家都看在眼里,以为没被人发现的只有八云自己而已。当八云离去的同时,所有人都阖上嘴巴了。 晴香感觉到众人的视线一起集中过来。 ——无言的压力。 「请问,要不要我去看看他?」 石井站起身来。 「你白痴啊!不会看气氛啊!」 被叼着戒烟滤嘴的后藤大声一喝,石井垂头丧气乖乖地坐回原位。 真琴在一旁安慰他。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畠嘻、嘻、嘻、地笑着。 坐在敦子膝上的奈绪「啊」地叫出声音,拉扯晴香的衣服。 大家远比你自己所想的还要更了解你,你必须对这点有更多认知。 对吧—— 「如果晴香不过去,妈妈我就要过去罗。」 惠子用手肘戳了晴香一下。 「为什么妈妈你要过去。」 「你有意见的话就自己去呀。」 惠子在晴香背上推了一把。 ——以后八云也拜托你了。 或许是听错了也说不定,总觉得好像听到了一心的声音。 晴香起身离席,追着八云离开房间。 虽然没看到八云的身影,但晴香知道他会去哪里。 从玄关来到外面,走在铺满细石的庭园上。 位于寺庙腹地内的樱花树盛开着。 晴香脱下鞋子,踏上通往佛堂的木造阶梯。 她小心注意着不发出声响,拉开拉门。 在一片昏暗中,看到在佛堂中央坐禅的八云背影。 「……你还在这种地方啊。」 八云仰望天花板一面轻声说道。 晴香原本想着要不要回应他,但马上明白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虽然晴香什么也看不到,但八云一定是看到一心的灵魂了。 然后正在和他对话着。 「所以说,舅舅你太爱操心了,我已经没必要隐藏红色左眼了。」 经过这桩案件以后,八云又向前迈出了一步。 他已经没有必要在意他人的视线,将左眼隐藏起来了。 「我跟奈绪都很好,我们不是孤单的,我们有家人。尽管没有血缘关系……」 说得也是,就像八云说的一样。 自从一心离开以后,八云就再也没有血脉相连的家人了。 但是却拥有用远比血缘更坚强的羁绊联系在一起的人们。 仿佛弥补彼此的缺 点般聚集起来,既顽固又任性,性情耿直的人们—— 「所以……你走吧。」 八云说道。 ——笨拙的离别话语。 其实他明明想要呐喊着不要走,直到最后这一刻还在逞强。 ——你接下来也要全部一个人闷在心里活下去吗? 耳边只能听到风声。 晴香一面听着风声,一面看着八云缩起来的背影。 「还真的走了……」 八云喃喃自语地说道。 晴香仰望天花板。 不过她只看得见熏黑的梁柱,无法看到一心的身影。 「一心舅舅他说了什么?」 她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羡慕八云。 晴香自然不用说,其他人也是,连最后的道别也没能向一心说出口。 ——简直就像打从一开始他就不存在,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八云可以跟他说几句最后的话。 「他说他过得很幸福……一脸开心地笑着。」 八云静静说道。 ——是吗。 尝尽许多痛苦难熬的滋味,直到最后依然牵挂着别人,甚至连自己的器官也通通捐赠出去了。尽管如此,一心还是能够觉得自己的人生非常幸福。 ——很像一心舅舅的作风。 这或许是仅剩的救赎也说不定。 「他还说了……谢谢……」 八云的嗓音变得嘶哑。垂下肩膀,背部颤抖着。他又在忍耐了。 ——实在是爱逞强。 晴香走近八云身边,从身后伸出双手包覆似地环抱住他。 「八云,你不是一个人。」 如此低声呢喃。 八云的手用力回握住晴香的手。 ——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因为你不是一个人。 八云仿佛溃堤似地哽咽起来。 身体剧烈抖动着,眼泪滴滴答答滑落地板上。 感觉那颗充满悲伤的心好像溶入晴香身体里了。 一心不在了,但是他的死在我们每个人心中各自留下许许多多的东西。 化为强韧又坚固的羁绊,将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所以,一心舅舅。请你放心。 我们不会有事的。 还有—— 谢谢你—— 一个月后,北东报纸摘录 运囚车翻覆燃烧! 一名被告死亡? 昨天晚上八点左右,首都高速小菅交流道附近,正在进行移送的运囚车撞击中央分隔岛,车体翻覆燃烧。四名警官安全逃离车内,无法确认同乘的被告七濑美雪(26岁)是否平安。根据警方推测,七濑被告有可能滞留车内身亡。 关于事故原因尚未查明。警方尚未发布正式声明,根据目击者证词推测,以疲劳驾驶为事故原因正在展开调查中。 七濑被告曾经一度逃出东京看守所,尔后再次遭到警方逮捕归案。事故发生当天,正在移送前往看守所的途中。 附加档案 夜樱 一心的丧礼结束后,经过一个礼拜—— 小泽晴香突然在中庭停下脚步。 温暖舒适的微风吹抚脸颊,翠绿的草坪令人感到炫目。 迎接新年度,校门口前社团开始招募新生,人潮汹涌。 ——春天到了。 换做平常原本应该是心情雀跃的季节才对,晴香的心里却依然破了个大窟窿。 虽然脑子里很清楚,内心还是没办法接受——一心死亡的现实。 晴香先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次跨出脚步。 ——八云他在做什么呢? 一面思考这件事来到校门口前,晴香正好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八云。」 一出声搭话,背部倚靠在校门上站着的八云缓缓将脸抬起。 简直就像看到世界末日般的严肃表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 晴香一开口询问,八云就深深叹气。 「我……在等人。」 八云这么含糊其辞还真是少见。 「谁?」 「你实在很迟钝。」 八云搔弄一头乱发,表现出焦躁的模样。 简直就像在搪塞什么的态度,他或许不想被人知道他在等谁。 不过这么一来反倒叫人介意。 「跟我说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才说你迟钝。」 「什么啊,不能被我知道吗?」 「不是这样,只是……」 晴香一窥探他的脸庞,八云如同闪躲般猛然背过脸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晴香总觉得伤脑筋的八云看起来非常可爱。这样一来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对方是谁了。 「只是什么?啊,该不会是后藤大哥?」 「不是。」 「那是石井先生?」 「不是,后藤大哥跟石井先生都先过去了。」 ——先过去了? 根本听不出来他在说些什么。 「去哪里?」 晴香将脑袋歪向一旁。 「赏花。」 「咦?」 「所以说,我们约好要赏花了。」 「喔。」 即便老是满嘴歪理的八云,也懂得享受赏花的乐趣呢——发现他意外的一面,晴香的脸庞笑开来。 ——不过…… 「季节不对吧?」 晴香再次看向位于中庭的樱花树。 时节已过,几乎所有的花瓣早就掉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几朵零星枯萎的花朵。 「其实原本想要早点办的,因为发生了很多事……」 不需要他把话全部说出口,晴香也知道他在指什么事。 「说得也是。」 低声回答以后,晴香紧紧阖上眼皮。 只要稍微放松的话,眼泪好像就快要接二连三滑落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 在一阵沉默以后,八云突然轻声笑道。 「咦?」 晴香睁开眼睛将视线移向八云。 仿佛在凝视远方的侧脸,美丽得令人怦然心动。 「因为这是约定。」 「约定?」 「和舅舅的约定。」 「一心舅舅……」 「在他过世的前几天来过电话,说是快要到樱花开花的季节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赏花……」 用呢喃的嗓音说道以后,八云仰望天空。 晴香也随之一起仰望天空。 看到云朵缓缓流动,形状看起来像是一心的脸庞。 「原来如此。」 「以前他不曾说过这种话,或许舅舅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晴香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八云的话,默默点头。 她回想起来了。 当时来到八云秘密基地的一心,模样看起来跟平常不同。如果真要说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晴香也没办法说明,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已经做好什么觉悟的样子。 「那,我也可以去赏花吗?」 晴香恳求地向八云询问。 既然是缅怀一心的赏花会,晴香无论如何也想要参加。 「所以我才说你很迟钝。」 八云傻眼地说道,抓着一头乱发。 「什么意思?」 「我在等你。」 八云摆出臭脸低下头。 「咦,是这样吗?」 ——八云他在等我。 这种事到现在为止从没有过。 晴香惊讶得目瞪口呆,但有种别的情感缓缓涌上心头。 ——要办赏花会,你要不要一起来? 明明只要坦率地这么问就好,八云却没办法做到。他大概不习惯邀请别人吧。 尽管他个性别扭到极点,但就连这点晴香也觉得很可爱。 「你说呢?」 八云依然低着头询问。 这种事还用问吗,当然—— 「要去!」 晴香神采奕奕地回答。 八云看似难为情地耸肩以后,默默迈出脚步。 ——多少说一句话也好啊。 晴香戳了八云的侧腹一下代替抱怨。 八云身体抖动地弹跳起来,然后用瞪人的视线看着晴香,又一语不发直接跨步离去。 晴香也默默跟在八云身后走着。 来到寺庙楼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在铺满细石的庭院里,后藤、敦子、奈绪、石井、真琴聚集在一起,开心的嬉闹声传入耳边。 「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八云叫住想要加入大家同乐的晴香。 「交给我?」 「对。」 八云简短答复以后,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 「是什么?」 晴香尽管困惑还是先接下了。 这是装有两枚隐形眼镜的盒子,里面各收藏了一枚红色和黑色的角膜变色片。 黑色的角膜变色片是八云用过的,然后红色的角膜变色片是一心用过的—— 晴香察觉到这点,总觉得小小的盒子突然沉甸起来。 「这个要给我吗?」 晴香张口结舌看着八云。 「算是分送遗物。」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这副隐形眼镜是八云和一心的羁绊象征。 「所以我才希望你收下来。」 八云悄声说道。 晴香无从得知在月光照映下,八云苍白的脸庞里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感情。 微风吹抚着脸颊。 或许是自己误会了,晴香在这阵风里面感觉到一心的存在。 「谢谢。」 晴香握住盒子。 眼泪自然夺眶而出。 这不是出自于懊悔或悲伤,而是非常温暖的眼泪。 「你们在干嘛!快点过来!」 从远方传来喊叫声。 一看过去,后藤站起来用力挥舞手臂。 「走吧。」 「嗯。」 晴香和八云并肩迈出脚步—— 一心的丧礼结束后,经过一个礼拜—— 小泽晴香突然在中庭停下脚步。 温暖舒适的微风吹抚脸颊,翠绿的草坪令人感到炫目。 迎接新年度,校门口前社团开始招募新生,人潮汹涌。 ——春天到了。 换做平常原本应该是心情雀跃的季节才对,晴香的心里却依然破了个大窟窿。 虽然脑子里很清楚,内心还是没办法接受——一心死亡的现实。 晴香先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次跨出脚步。 ——八云他在做什么呢? 一面思考这件事来到校门口前,晴香正好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八云。」 一出声搭话,背部倚靠在校门上站着的八云缓缓将脸抬起。 简直就像看到世界末日般的严肃表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 晴香一开口询问,八云就深深叹气。 「我……在等人。」 八云这么含糊其辞还真是少见。 「谁?」 「你实在很迟钝。」 八云搔弄一头乱发,表现出焦躁的模样。 简直就像在搪塞什么的态度,他或许不想被人知道他在等谁。 不过这么一来反倒叫人介意。 「跟我说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才说你迟钝。」 「什么啊,不能被我知道吗?」 「不是这样,只是……」 晴香一窥探他的脸庞,八云如同闪躲般猛然背过脸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晴香总觉得伤脑筋的八云看起来非常可爱。这样一来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对方是谁了。 「只是什么?啊,该不会是后藤大哥?」 「不是。」 「那是石井先生?」 「不是,后藤大哥跟石井先生都先过去了。」 ——先过去了? 根本听不出来他在说些什么。 「去哪里?」 晴香将脑袋歪向一旁。 「赏花。」 「咦?」 「所以说,我们约好要赏花了。」 「喔。」 即便老是满嘴歪理的八云,也懂得享受赏花的乐趣呢——发现他意外的一面,晴香的脸庞笑开来。 ——不过…… 「季节不对吧?」 晴香再次看向位于中庭的樱花树。 时节已过,几乎所有的花瓣早就掉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几朵零星枯萎的花朵。 「其实原本想要早点办的,因为发生了很多事……」 不需要他把话全部说出口,晴香也知道他在指什么事。 「说得也是。」 低声回答以后,晴香紧紧阖上眼皮。 只要稍微放松的话,眼泪好像就快要接二连三滑落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 在一阵沉默以后,八云突然轻声笑道。 「咦?」 晴香睁开眼睛将视线移向八云。 仿佛在凝视远方的侧脸,美丽得令人怦然心动。 「因为这是约定。」 「约定?」 「和舅舅的约定。」 「一心舅舅……」 「在他过世的前几天来过电话,说是快要到樱花开花的季节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赏花……」 用呢喃的嗓音说道以后,八云仰望天空。 晴香也随之一起仰望天空。 看到云朵缓缓流动,形状看起来像是一心的脸庞。 「原来如此。」 「以前他不曾说过这种话,或许舅舅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晴香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八云的话,默默点头。 她回想起来了。 当时来到八云秘密基地的一心,模样看起来跟平常不同。如果真要说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晴香也没办法说明,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已经做好什么觉悟的样子。 「那,我也可以去赏花吗?」 晴香恳求地向八云询问。 既然是缅怀一心的赏花会,晴香无论如何也想要参加。 「所以我才说你很迟钝。」 八云傻眼地说道,抓着一头乱发。 「什么意思?」 「我在等你。」 八云摆出臭脸低下头。 「咦,是这样吗?」 ——八云他在等我。 这种事到现在为止从没有过。 晴香惊讶得目瞪口呆,但有种别的情感缓缓涌上心头。 ——要办赏花会,你要不要一起来? 明明只要坦率地这么问就好,八云却没办法做到。他大概不习惯邀请别人吧。 尽管他个性别扭到极点,但就连这点晴香也觉得很可爱。 「你说呢?」 八云依然低着头询问。 这种事还用问吗,当然—— 「要去!」 晴香神采奕奕地回答。 八云看似难为情地耸肩以后,默默迈出脚步。 ——多少说一句话也好啊。 晴香戳了八云的侧腹一下代替抱怨。 八云身体抖动地弹跳起来,然后用瞪人的视线看着晴香,又一语不发直接跨步离去。 晴香也默默跟在八云身后走着。 来到寺庙楼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在铺满细石的庭院里,后藤、敦子、奈绪、石井、真琴聚集在一起,开心的嬉闹声传入耳边。 「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八云叫住想要加入大家同乐的晴香。 「交给我?」 「对。」 八云简短答复以后,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 「是什么?」 晴香尽管困惑还是先接下了。 这是装有两枚隐形眼镜的盒子,里面各收藏了一枚红色和黑色的角膜变色片。 黑色的角膜变色片是八云用过的,然后红色的角膜变色片是一心用过的—— 晴香察觉到这点,总觉得小小的盒子突然沉甸起来。 「这个要给我吗?」 晴香张口结舌看着八云。 「算是分送遗物。」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这副隐形眼镜是八云和一心的羁绊象征。 「所以我才希望你收下来。」 八云悄声说道。 晴香无从得知在月光照映下,八云苍白的脸庞里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感情。 微风吹抚着脸颊。 或许是自己误会了,晴香在这阵风里面感觉到一心的存在。 「谢谢。」 晴香握住盒子。 眼泪自然夺眶而出。 这不是出自于懊悔或悲伤,而是非常温暖的眼泪。 「你们在干嘛!快点过来!」 从远方传来喊叫声。 一看过去,后藤站起来用力挥舞手臂。 「走吧。」 「嗯。」 晴香和八云并肩迈出脚步—— 一心的丧礼结束后,经过一个礼拜—— 小泽晴香突然在中庭停下脚步。 温暖舒适的微风吹抚脸颊,翠绿的草坪令人感到炫目。 迎接新年度,校门口前社团开始招募新生,人潮汹涌。 ——春天到了。 换做平常原本应该是心情雀跃的季节才对,晴香的心里却依然破了个大窟窿。 虽然脑子里很清楚,内心还是没办法接受——一心死亡的现实。 晴香先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次跨出脚步。 ——八云他在做什么呢? 一面思考这件事来到校门口前,晴香正好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八云。」 一出声搭话,背部倚靠在校门上站着的八云缓缓将脸抬起。 简直就像看到世界末日般的严肃表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 晴香一开口询问,八云就深深叹气。 「我……在等人。」 八云这么含糊其辞还真是少见。 「谁?」 「你实在很迟钝。」 八云搔弄一头乱发,表现出焦躁的模样。 简直就像在搪塞什么的态度,他或许不想被人知道他在等谁。 不过这么一来反倒叫人介意。 「跟我说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才说你迟钝。」 「什么啊,不能被我知道吗?」 「不是这样,只是……」 晴香一窥探他的脸庞,八云如同闪躲般猛然背过脸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晴香总觉得伤脑筋的八云看起来非常可爱。这样一来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对方是谁了。 「只是什么?啊,该不会是后藤大哥?」 「不是。」 「那是石井先生?」 「不是,后藤大哥跟石井先生都先过去了。」 ——先过去了? 根本听不出来他在说些什么。 「去哪里?」 晴香将脑袋歪向一旁。 「赏花。」 「咦?」 「所以说,我们约好要赏花了。」 「喔。」 即便老是满嘴歪理的八云,也懂得享受赏花的乐趣呢——发现他意外的一面,晴香的脸庞笑开来。 ——不过…… 「季节不对吧?」 晴香再次看向位于中庭的樱花树。 时节已过,几乎所有的花瓣早就掉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几朵零星枯萎的花朵。 「其实原本想要早点办的,因为发生了很多事……」 不需要他把话全部说出口,晴香也知道他在指什么事。 「说得也是。」 低声回答以后,晴香紧紧阖上眼皮。 只要稍微放松的话,眼泪好像就快要接二连三滑落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 在一阵沉默以后,八云突然轻声笑道。 「咦?」 晴香睁开眼睛将视线移向八云。 仿佛在凝视远方的侧脸,美丽得令人怦然心动。 「因为这是约定。」 「约定?」 「和舅舅的约定。」 「一心舅舅……」 「在他过世的前几天来过电话,说是快要到樱花开花的季节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赏花……」 用呢喃的嗓音说道以后,八云仰望天空。 晴香也随之一起仰望天空。 看到云朵缓缓流动,形状看起来像是一心的脸庞。 「原来如此。」 「以前他不曾说过这种话,或许舅舅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晴香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八云的话,默默点头。 她回想起来了。 当时来到八云秘密基地的一心,模样看起来跟平常不同。如果真要说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晴香也没办法说明,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已经做好什么觉悟的样子。 「那,我也可以去赏花吗?」 晴香恳求地向八云询问。 既然是缅怀一心的赏花会,晴香无论如何也想要参加。 「所以我才说你很迟钝。」 八云傻眼地说道,抓着一头乱发。 「什么意思?」 「我在等你。」 八云摆出臭脸低下头。 「咦,是这样吗?」 ——八云他在等我。 这种事到现在为止从没有过。 晴香惊讶得目瞪口呆,但有种别的情感缓缓涌上心头。 ——要办赏花会,你要不要一起来? 明明只要坦率地这么问就好,八云却没办法做到。他大概不习惯邀请别人吧。 尽管他个性别扭到极点,但就连这点晴香也觉得很可爱。 「你说呢?」 八云依然低着头询问。 这种事还用问吗,当然—— 「要去!」 晴香神采奕奕地回答。 八云看似难为情地耸肩以后,默默迈出脚步。 ——多少说一句话也好啊。 晴香戳了八云的侧腹一下代替抱怨。 八云身体抖动地弹跳起来,然后用瞪人的视线看着晴香,又一语不发直接跨步离去。 晴香也默默跟在八云身后走着。 来到寺庙楼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在铺满细石的庭院里,后藤、敦子、奈绪、石井、真琴聚集在一起,开心的嬉闹声传入耳边。 「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八云叫住想要加入大家同乐的晴香。 「交给我?」 「对。」 八云简短答复以后,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 「是什么?」 晴香尽管困惑还是先接下了。 这是装有两枚隐形眼镜的盒子,里面各收藏了一枚红色和黑色的角膜变色片。 黑色的角膜变色片是八云用过的,然后红色的角膜变色片是一心用过的—— 晴香察觉到这点,总觉得小小的盒子突然沉甸起来。 「这个要给我吗?」 晴香张口结舌看着八云。 「算是分送遗物。」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这副隐形眼镜是八云和一心的羁绊象征。 「所以我才希望你收下来。」 八云悄声说道。 晴香无从得知在月光照映下,八云苍白的脸庞里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感情。 微风吹抚着脸颊。 或许是自己误会了,晴香在这阵风里面感觉到一心的存在。 「谢谢。」 晴香握住盒子。 眼泪自然夺眶而出。 这不是出自于懊悔或悲伤,而是非常温暖的眼泪。 「你们在干嘛!快点过来!」 从远方传来喊叫声。 一看过去,后藤站起来用力挥舞手臂。 「走吧。」 「嗯。」 晴香和八云并肩迈出脚步—— 一心的丧礼结束后,经过一个礼拜—— 小泽晴香突然在中庭停下脚步。 温暖舒适的微风吹抚脸颊,翠绿的草坪令人感到炫目。 迎接新年度,校门口前社团开始招募新生,人潮汹涌。 ——春天到了。 换做平常原本应该是心情雀跃的季节才对,晴香的心里却依然破了个大窟窿。 虽然脑子里很清楚,内心还是没办法接受——一心死亡的现实。 晴香先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次跨出脚步。 ——八云他在做什么呢? 一面思考这件事来到校门口前,晴香正好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八云。」 一出声搭话,背部倚靠在校门上站着的八云缓缓将脸抬起。 简直就像看到世界末日般的严肃表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 晴香一开口询问,八云就深深叹气。 「我……在等人。」 八云这么含糊其辞还真是少见。 「谁?」 「你实在很迟钝。」 八云搔弄一头乱发,表现出焦躁的模样。 简直就像在搪塞什么的态度,他或许不想被人知道他在等谁。 不过这么一来反倒叫人介意。 「跟我说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才说你迟钝。」 「什么啊,不能被我知道吗?」 「不是这样,只是……」 晴香一窥探他的脸庞,八云如同闪躲般猛然背过脸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晴香总觉得伤脑筋的八云看起来非常可爱。这样一来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对方是谁了。 「只是什么?啊,该不会是后藤大哥?」 「不是。」 「那是石井先生?」 「不是,后藤大哥跟石井先生都先过去了。」 ——先过去了? 根本听不出来他在说些什么。 「去哪里?」 晴香将脑袋歪向一旁。 「赏花。」 「咦?」 「所以说,我们约好要赏花了。」 「喔。」 即便老是满嘴歪理的八云,也懂得享受赏花的乐趣呢——发现他意外的一面,晴香的脸庞笑开来。 ——不过…… 「季节不对吧?」 晴香再次看向位于中庭的樱花树。 时节已过,几乎所有的花瓣早就掉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几朵零星枯萎的花朵。 「其实原本想要早点办的,因为发生了很多事……」 不需要他把话全部说出口,晴香也知道他在指什么事。 「说得也是。」 低声回答以后,晴香紧紧阖上眼皮。 只要稍微放松的话,眼泪好像就快要接二连三滑落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 在一阵沉默以后,八云突然轻声笑道。 「咦?」 晴香睁开眼睛将视线移向八云。 仿佛在凝视远方的侧脸,美丽得令人怦然心动。 「因为这是约定。」 「约定?」 「和舅舅的约定。」 「一心舅舅……」 「在他过世的前几天来过电话,说是快要到樱花开花的季节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赏花……」 用呢喃的嗓音说道以后,八云仰望天空。 晴香也随之一起仰望天空。 看到云朵缓缓流动,形状看起来像是一心的脸庞。 「原来如此。」 「以前他不曾说过这种话,或许舅舅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晴香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八云的话,默默点头。 她回想起来了。 当时来到八云秘密基地的一心,模样看起来跟平常不同。如果真要说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晴香也没办法说明,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已经做好什么觉悟的样子。 「那,我也可以去赏花吗?」 晴香恳求地向八云询问。 既然是缅怀一心的赏花会,晴香无论如何也想要参加。 「所以我才说你很迟钝。」 八云傻眼地说道,抓着一头乱发。 「什么意思?」 「我在等你。」 八云摆出臭脸低下头。 「咦,是这样吗?」 ——八云他在等我。 这种事到现在为止从没有过。 晴香惊讶得目瞪口呆,但有种别的情感缓缓涌上心头。 ——要办赏花会,你要不要一起来? 明明只要坦率地这么问就好,八云却没办法做到。他大概不习惯邀请别人吧。 尽管他个性别扭到极点,但就连这点晴香也觉得很可爱。 「你说呢?」 八云依然低着头询问。 这种事还用问吗,当然—— 「要去!」 晴香神采奕奕地回答。 八云看似难为情地耸肩以后,默默迈出脚步。 ——多少说一句话也好啊。 晴香戳了八云的侧腹一下代替抱怨。 八云身体抖动地弹跳起来,然后用瞪人的视线看着晴香,又一语不发直接跨步离去。 晴香也默默跟在八云身后走着。 来到寺庙楼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在铺满细石的庭院里,后藤、敦子、奈绪、石井、真琴聚集在一起,开心的嬉闹声传入耳边。 「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八云叫住想要加入大家同乐的晴香。 「交给我?」 「对。」 八云简短答复以后,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 「是什么?」 晴香尽管困惑还是先接下了。 这是装有两枚隐形眼镜的盒子,里面各收藏了一枚红色和黑色的角膜变色片。 黑色的角膜变色片是八云用过的,然后红色的角膜变色片是一心用过的—— 晴香察觉到这点,总觉得小小的盒子突然沉甸起来。 「这个要给我吗?」 晴香张口结舌看着八云。 「算是分送遗物。」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这副隐形眼镜是八云和一心的羁绊象征。 「所以我才希望你收下来。」 八云悄声说道。 晴香无从得知在月光照映下,八云苍白的脸庞里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感情。 微风吹抚着脸颊。 或许是自己误会了,晴香在这阵风里面感觉到一心的存在。 「谢谢。」 晴香握住盒子。 眼泪自然夺眶而出。 这不是出自于懊悔或悲伤,而是非常温暖的眼泪。 「你们在干嘛!快点过来!」 从远方传来喊叫声。 一看过去,后藤站起来用力挥舞手臂。 「走吧。」 「嗯。」 晴香和八云并肩迈出脚步—— 一心的丧礼结束后,经过一个礼拜—— 小泽晴香突然在中庭停下脚步。 温暖舒适的微风吹抚脸颊,翠绿的草坪令人感到炫目。 迎接新年度,校门口前社团开始招募新生,人潮汹涌。 ——春天到了。 换做平常原本应该是心情雀跃的季节才对,晴香的心里却依然破了个大窟窿。 虽然脑子里很清楚,内心还是没办法接受——一心死亡的现实。 晴香先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次跨出脚步。 ——八云他在做什么呢? 一面思考这件事来到校门口前,晴香正好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八云。」 一出声搭话,背部倚靠在校门上站着的八云缓缓将脸抬起。 简直就像看到世界末日般的严肃表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 晴香一开口询问,八云就深深叹气。 「我……在等人。」 八云这么含糊其辞还真是少见。 「谁?」 「你实在很迟钝。」 八云搔弄一头乱发,表现出焦躁的模样。 简直就像在搪塞什么的态度,他或许不想被人知道他在等谁。 不过这么一来反倒叫人介意。 「跟我说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才说你迟钝。」 「什么啊,不能被我知道吗?」 「不是这样,只是……」 晴香一窥探他的脸庞,八云如同闪躲般猛然背过脸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晴香总觉得伤脑筋的八云看起来非常可爱。这样一来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对方是谁了。 「只是什么?啊,该不会是后藤大哥?」 「不是。」 「那是石井先生?」 「不是,后藤大哥跟石井先生都先过去了。」 ——先过去了? 根本听不出来他在说些什么。 「去哪里?」 晴香将脑袋歪向一旁。 「赏花。」 「咦?」 「所以说,我们约好要赏花了。」 「喔。」 即便老是满嘴歪理的八云,也懂得享受赏花的乐趣呢——发现他意外的一面,晴香的脸庞笑开来。 ——不过…… 「季节不对吧?」 晴香再次看向位于中庭的樱花树。 时节已过,几乎所有的花瓣早就掉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几朵零星枯萎的花朵。 「其实原本想要早点办的,因为发生了很多事……」 不需要他把话全部说出口,晴香也知道他在指什么事。 「说得也是。」 低声回答以后,晴香紧紧阖上眼皮。 只要稍微放松的话,眼泪好像就快要接二连三滑落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 在一阵沉默以后,八云突然轻声笑道。 「咦?」 晴香睁开眼睛将视线移向八云。 仿佛在凝视远方的侧脸,美丽得令人怦然心动。 「因为这是约定。」 「约定?」 「和舅舅的约定。」 「一心舅舅……」 「在他过世的前几天来过电话,说是快要到樱花开花的季节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赏花……」 用呢喃的嗓音说道以后,八云仰望天空。 晴香也随之一起仰望天空。 看到云朵缓缓流动,形状看起来像是一心的脸庞。 「原来如此。」 「以前他不曾说过这种话,或许舅舅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晴香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八云的话,默默点头。 她回想起来了。 当时来到八云秘密基地的一心,模样看起来跟平常不同。如果真要说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晴香也没办法说明,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已经做好什么觉悟的样子。 「那,我也可以去赏花吗?」 晴香恳求地向八云询问。 既然是缅怀一心的赏花会,晴香无论如何也想要参加。 「所以我才说你很迟钝。」 八云傻眼地说道,抓着一头乱发。 「什么意思?」 「我在等你。」 八云摆出臭脸低下头。 「咦,是这样吗?」 ——八云他在等我。 这种事到现在为止从没有过。 晴香惊讶得目瞪口呆,但有种别的情感缓缓涌上心头。 ——要办赏花会,你要不要一起来? 明明只要坦率地这么问就好,八云却没办法做到。他大概不习惯邀请别人吧。 尽管他个性别扭到极点,但就连这点晴香也觉得很可爱。 「你说呢?」 八云依然低着头询问。 这种事还用问吗,当然—— 「要去!」 晴香神采奕奕地回答。 八云看似难为情地耸肩以后,默默迈出脚步。 ——多少说一句话也好啊。 晴香戳了八云的侧腹一下代替抱怨。 八云身体抖动地弹跳起来,然后用瞪人的视线看着晴香,又一语不发直接跨步离去。 晴香也默默跟在八云身后走着。 来到寺庙楼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在铺满细石的庭院里,后藤、敦子、奈绪、石井、真琴聚集在一起,开心的嬉闹声传入耳边。 「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八云叫住想要加入大家同乐的晴香。 「交给我?」 「对。」 八云简短答复以后,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 「是什么?」 晴香尽管困惑还是先接下了。 这是装有两枚隐形眼镜的盒子,里面各收藏了一枚红色和黑色的角膜变色片。 黑色的角膜变色片是八云用过的,然后红色的角膜变色片是一心用过的—— 晴香察觉到这点,总觉得小小的盒子突然沉甸起来。 「这个要给我吗?」 晴香张口结舌看着八云。 「算是分送遗物。」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这副隐形眼镜是八云和一心的羁绊象征。 「所以我才希望你收下来。」 八云悄声说道。 晴香无从得知在月光照映下,八云苍白的脸庞里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感情。 微风吹抚着脸颊。 或许是自己误会了,晴香在这阵风里面感觉到一心的存在。 「谢谢。」 晴香握住盒子。 眼泪自然夺眶而出。 这不是出自于懊悔或悲伤,而是非常温暖的眼泪。 「你们在干嘛!快点过来!」 从远方传来喊叫声。 一看过去,后藤站起来用力挥舞手臂。 「走吧。」 「嗯。」 晴香和八云并肩迈出脚步—— 一心的丧礼结束后,经过一个礼拜—— 小泽晴香突然在中庭停下脚步。 温暖舒适的微风吹抚脸颊,翠绿的草坪令人感到炫目。 迎接新年度,校门口前社团开始招募新生,人潮汹涌。 ——春天到了。 换做平常原本应该是心情雀跃的季节才对,晴香的心里却依然破了个大窟窿。 虽然脑子里很清楚,内心还是没办法接受——一心死亡的现实。 晴香先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次跨出脚步。 ——八云他在做什么呢? 一面思考这件事来到校门口前,晴香正好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八云。」 一出声搭话,背部倚靠在校门上站着的八云缓缓将脸抬起。 简直就像看到世界末日般的严肃表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 晴香一开口询问,八云就深深叹气。 「我……在等人。」 八云这么含糊其辞还真是少见。 「谁?」 「你实在很迟钝。」 八云搔弄一头乱发,表现出焦躁的模样。 简直就像在搪塞什么的态度,他或许不想被人知道他在等谁。 不过这么一来反倒叫人介意。 「跟我说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才说你迟钝。」 「什么啊,不能被我知道吗?」 「不是这样,只是……」 晴香一窥探他的脸庞,八云如同闪躲般猛然背过脸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晴香总觉得伤脑筋的八云看起来非常可爱。这样一来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对方是谁了。 「只是什么?啊,该不会是后藤大哥?」 「不是。」 「那是石井先生?」 「不是,后藤大哥跟石井先生都先过去了。」 ——先过去了? 根本听不出来他在说些什么。 「去哪里?」 晴香将脑袋歪向一旁。 「赏花。」 「咦?」 「所以说,我们约好要赏花了。」 「喔。」 即便老是满嘴歪理的八云,也懂得享受赏花的乐趣呢——发现他意外的一面,晴香的脸庞笑开来。 ——不过…… 「季节不对吧?」 晴香再次看向位于中庭的樱花树。 时节已过,几乎所有的花瓣早就掉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几朵零星枯萎的花朵。 「其实原本想要早点办的,因为发生了很多事……」 不需要他把话全部说出口,晴香也知道他在指什么事。 「说得也是。」 低声回答以后,晴香紧紧阖上眼皮。 只要稍微放松的话,眼泪好像就快要接二连三滑落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 在一阵沉默以后,八云突然轻声笑道。 「咦?」 晴香睁开眼睛将视线移向八云。 仿佛在凝视远方的侧脸,美丽得令人怦然心动。 「因为这是约定。」 「约定?」 「和舅舅的约定。」 「一心舅舅……」 「在他过世的前几天来过电话,说是快要到樱花开花的季节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赏花……」 用呢喃的嗓音说道以后,八云仰望天空。 晴香也随之一起仰望天空。 看到云朵缓缓流动,形状看起来像是一心的脸庞。 「原来如此。」 「以前他不曾说过这种话,或许舅舅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晴香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八云的话,默默点头。 她回想起来了。 当时来到八云秘密基地的一心,模样看起来跟平常不同。如果真要说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晴香也没办法说明,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已经做好什么觉悟的样子。 「那,我也可以去赏花吗?」 晴香恳求地向八云询问。 既然是缅怀一心的赏花会,晴香无论如何也想要参加。 「所以我才说你很迟钝。」 八云傻眼地说道,抓着一头乱发。 「什么意思?」 「我在等你。」 八云摆出臭脸低下头。 「咦,是这样吗?」 ——八云他在等我。 这种事到现在为止从没有过。 晴香惊讶得目瞪口呆,但有种别的情感缓缓涌上心头。 ——要办赏花会,你要不要一起来? 明明只要坦率地这么问就好,八云却没办法做到。他大概不习惯邀请别人吧。 尽管他个性别扭到极点,但就连这点晴香也觉得很可爱。 「你说呢?」 八云依然低着头询问。 这种事还用问吗,当然—— 「要去!」 晴香神采奕奕地回答。 八云看似难为情地耸肩以后,默默迈出脚步。 ——多少说一句话也好啊。 晴香戳了八云的侧腹一下代替抱怨。 八云身体抖动地弹跳起来,然后用瞪人的视线看着晴香,又一语不发直接跨步离去。 晴香也默默跟在八云身后走着。 来到寺庙楼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在铺满细石的庭院里,后藤、敦子、奈绪、石井、真琴聚集在一起,开心的嬉闹声传入耳边。 「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八云叫住想要加入大家同乐的晴香。 「交给我?」 「对。」 八云简短答复以后,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 「是什么?」 晴香尽管困惑还是先接下了。 这是装有两枚隐形眼镜的盒子,里面各收藏了一枚红色和黑色的角膜变色片。 黑色的角膜变色片是八云用过的,然后红色的角膜变色片是一心用过的—— 晴香察觉到这点,总觉得小小的盒子突然沉甸起来。 「这个要给我吗?」 晴香张口结舌看着八云。 「算是分送遗物。」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这副隐形眼镜是八云和一心的羁绊象征。 「所以我才希望你收下来。」 八云悄声说道。 晴香无从得知在月光照映下,八云苍白的脸庞里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感情。 微风吹抚着脸颊。 或许是自己误会了,晴香在这阵风里面感觉到一心的存在。 「谢谢。」 晴香握住盒子。 眼泪自然夺眶而出。 这不是出自于懊悔或悲伤,而是非常温暖的眼泪。 「你们在干嘛!快点过来!」 从远方传来喊叫声。 一看过去,后藤站起来用力挥舞手臂。 「走吧。」 「嗯。」 晴香和八云并肩迈出脚步—— 一心的丧礼结束后,经过一个礼拜—— 小泽晴香突然在中庭停下脚步。 温暖舒适的微风吹抚脸颊,翠绿的草坪令人感到炫目。 迎接新年度,校门口前社团开始招募新生,人潮汹涌。 ——春天到了。 换做平常原本应该是心情雀跃的季节才对,晴香的心里却依然破了个大窟窿。 虽然脑子里很清楚,内心还是没办法接受——一心死亡的现实。 晴香先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次跨出脚步。 ——八云他在做什么呢? 一面思考这件事来到校门口前,晴香正好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八云。」 一出声搭话,背部倚靠在校门上站着的八云缓缓将脸抬起。 简直就像看到世界末日般的严肃表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 晴香一开口询问,八云就深深叹气。 「我……在等人。」 八云这么含糊其辞还真是少见。 「谁?」 「你实在很迟钝。」 八云搔弄一头乱发,表现出焦躁的模样。 简直就像在搪塞什么的态度,他或许不想被人知道他在等谁。 不过这么一来反倒叫人介意。 「跟我说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才说你迟钝。」 「什么啊,不能被我知道吗?」 「不是这样,只是……」 晴香一窥探他的脸庞,八云如同闪躲般猛然背过脸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晴香总觉得伤脑筋的八云看起来非常可爱。这样一来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对方是谁了。 「只是什么?啊,该不会是后藤大哥?」 「不是。」 「那是石井先生?」 「不是,后藤大哥跟石井先生都先过去了。」 ——先过去了? 根本听不出来他在说些什么。 「去哪里?」 晴香将脑袋歪向一旁。 「赏花。」 「咦?」 「所以说,我们约好要赏花了。」 「喔。」 即便老是满嘴歪理的八云,也懂得享受赏花的乐趣呢——发现他意外的一面,晴香的脸庞笑开来。 ——不过…… 「季节不对吧?」 晴香再次看向位于中庭的樱花树。 时节已过,几乎所有的花瓣早就掉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几朵零星枯萎的花朵。 「其实原本想要早点办的,因为发生了很多事……」 不需要他把话全部说出口,晴香也知道他在指什么事。 「说得也是。」 低声回答以后,晴香紧紧阖上眼皮。 只要稍微放松的话,眼泪好像就快要接二连三滑落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 在一阵沉默以后,八云突然轻声笑道。 「咦?」 晴香睁开眼睛将视线移向八云。 仿佛在凝视远方的侧脸,美丽得令人怦然心动。 「因为这是约定。」 「约定?」 「和舅舅的约定。」 「一心舅舅……」 「在他过世的前几天来过电话,说是快要到樱花开花的季节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赏花……」 用呢喃的嗓音说道以后,八云仰望天空。 晴香也随之一起仰望天空。 看到云朵缓缓流动,形状看起来像是一心的脸庞。 「原来如此。」 「以前他不曾说过这种话,或许舅舅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晴香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八云的话,默默点头。 她回想起来了。 当时来到八云秘密基地的一心,模样看起来跟平常不同。如果真要说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晴香也没办法说明,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已经做好什么觉悟的样子。 「那,我也可以去赏花吗?」 晴香恳求地向八云询问。 既然是缅怀一心的赏花会,晴香无论如何也想要参加。 「所以我才说你很迟钝。」 八云傻眼地说道,抓着一头乱发。 「什么意思?」 「我在等你。」 八云摆出臭脸低下头。 「咦,是这样吗?」 ——八云他在等我。 这种事到现在为止从没有过。 晴香惊讶得目瞪口呆,但有种别的情感缓缓涌上心头。 ——要办赏花会,你要不要一起来? 明明只要坦率地这么问就好,八云却没办法做到。他大概不习惯邀请别人吧。 尽管他个性别扭到极点,但就连这点晴香也觉得很可爱。 「你说呢?」 八云依然低着头询问。 这种事还用问吗,当然—— 「要去!」 晴香神采奕奕地回答。 八云看似难为情地耸肩以后,默默迈出脚步。 ——多少说一句话也好啊。 晴香戳了八云的侧腹一下代替抱怨。 八云身体抖动地弹跳起来,然后用瞪人的视线看着晴香,又一语不发直接跨步离去。 晴香也默默跟在八云身后走着。 来到寺庙楼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在铺满细石的庭院里,后藤、敦子、奈绪、石井、真琴聚集在一起,开心的嬉闹声传入耳边。 「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八云叫住想要加入大家同乐的晴香。 「交给我?」 「对。」 八云简短答复以后,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 「是什么?」 晴香尽管困惑还是先接下了。 这是装有两枚隐形眼镜的盒子,里面各收藏了一枚红色和黑色的角膜变色片。 黑色的角膜变色片是八云用过的,然后红色的角膜变色片是一心用过的—— 晴香察觉到这点,总觉得小小的盒子突然沉甸起来。 「这个要给我吗?」 晴香张口结舌看着八云。 「算是分送遗物。」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这副隐形眼镜是八云和一心的羁绊象征。 「所以我才希望你收下来。」 八云悄声说道。 晴香无从得知在月光照映下,八云苍白的脸庞里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感情。 微风吹抚着脸颊。 或许是自己误会了,晴香在这阵风里面感觉到一心的存在。 「谢谢。」 晴香握住盒子。 眼泪自然夺眶而出。 这不是出自于懊悔或悲伤,而是非常温暖的眼泪。 「你们在干嘛!快点过来!」 从远方传来喊叫声。 一看过去,后藤站起来用力挥舞手臂。 「走吧。」 「嗯。」 晴香和八云并肩迈出脚步—— 一心的丧礼结束后,经过一个礼拜—— 小泽晴香突然在中庭停下脚步。 温暖舒适的微风吹抚脸颊,翠绿的草坪令人感到炫目。 迎接新年度,校门口前社团开始招募新生,人潮汹涌。 ——春天到了。 换做平常原本应该是心情雀跃的季节才对,晴香的心里却依然破了个大窟窿。 虽然脑子里很清楚,内心还是没办法接受——一心死亡的现实。 晴香先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次跨出脚步。 ——八云他在做什么呢? 一面思考这件事来到校门口前,晴香正好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八云。」 一出声搭话,背部倚靠在校门上站着的八云缓缓将脸抬起。 简直就像看到世界末日般的严肃表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 晴香一开口询问,八云就深深叹气。 「我……在等人。」 八云这么含糊其辞还真是少见。 「谁?」 「你实在很迟钝。」 八云搔弄一头乱发,表现出焦躁的模样。 简直就像在搪塞什么的态度,他或许不想被人知道他在等谁。 不过这么一来反倒叫人介意。 「跟我说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才说你迟钝。」 「什么啊,不能被我知道吗?」 「不是这样,只是……」 晴香一窥探他的脸庞,八云如同闪躲般猛然背过脸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晴香总觉得伤脑筋的八云看起来非常可爱。这样一来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对方是谁了。 「只是什么?啊,该不会是后藤大哥?」 「不是。」 「那是石井先生?」 「不是,后藤大哥跟石井先生都先过去了。」 ——先过去了? 根本听不出来他在说些什么。 「去哪里?」 晴香将脑袋歪向一旁。 「赏花。」 「咦?」 「所以说,我们约好要赏花了。」 「喔。」 即便老是满嘴歪理的八云,也懂得享受赏花的乐趣呢——发现他意外的一面,晴香的脸庞笑开来。 ——不过…… 「季节不对吧?」 晴香再次看向位于中庭的樱花树。 时节已过,几乎所有的花瓣早就掉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几朵零星枯萎的花朵。 「其实原本想要早点办的,因为发生了很多事……」 不需要他把话全部说出口,晴香也知道他在指什么事。 「说得也是。」 低声回答以后,晴香紧紧阖上眼皮。 只要稍微放松的话,眼泪好像就快要接二连三滑落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 在一阵沉默以后,八云突然轻声笑道。 「咦?」 晴香睁开眼睛将视线移向八云。 仿佛在凝视远方的侧脸,美丽得令人怦然心动。 「因为这是约定。」 「约定?」 「和舅舅的约定。」 「一心舅舅……」 「在他过世的前几天来过电话,说是快要到樱花开花的季节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赏花……」 用呢喃的嗓音说道以后,八云仰望天空。 晴香也随之一起仰望天空。 看到云朵缓缓流动,形状看起来像是一心的脸庞。 「原来如此。」 「以前他不曾说过这种话,或许舅舅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晴香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八云的话,默默点头。 她回想起来了。 当时来到八云秘密基地的一心,模样看起来跟平常不同。如果真要说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晴香也没办法说明,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已经做好什么觉悟的样子。 「那,我也可以去赏花吗?」 晴香恳求地向八云询问。 既然是缅怀一心的赏花会,晴香无论如何也想要参加。 「所以我才说你很迟钝。」 八云傻眼地说道,抓着一头乱发。 「什么意思?」 「我在等你。」 八云摆出臭脸低下头。 「咦,是这样吗?」 ——八云他在等我。 这种事到现在为止从没有过。 晴香惊讶得目瞪口呆,但有种别的情感缓缓涌上心头。 ——要办赏花会,你要不要一起来? 明明只要坦率地这么问就好,八云却没办法做到。他大概不习惯邀请别人吧。 尽管他个性别扭到极点,但就连这点晴香也觉得很可爱。 「你说呢?」 八云依然低着头询问。 这种事还用问吗,当然—— 「要去!」 晴香神采奕奕地回答。 八云看似难为情地耸肩以后,默默迈出脚步。 ——多少说一句话也好啊。 晴香戳了八云的侧腹一下代替抱怨。 八云身体抖动地弹跳起来,然后用瞪人的视线看着晴香,又一语不发直接跨步离去。 晴香也默默跟在八云身后走着。 来到寺庙楼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在铺满细石的庭院里,后藤、敦子、奈绪、石井、真琴聚集在一起,开心的嬉闹声传入耳边。 「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八云叫住想要加入大家同乐的晴香。 「交给我?」 「对。」 八云简短答复以后,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 「是什么?」 晴香尽管困惑还是先接下了。 这是装有两枚隐形眼镜的盒子,里面各收藏了一枚红色和黑色的角膜变色片。 黑色的角膜变色片是八云用过的,然后红色的角膜变色片是一心用过的—— 晴香察觉到这点,总觉得小小的盒子突然沉甸起来。 「这个要给我吗?」 晴香张口结舌看着八云。 「算是分送遗物。」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这副隐形眼镜是八云和一心的羁绊象征。 「所以我才希望你收下来。」 八云悄声说道。 晴香无从得知在月光照映下,八云苍白的脸庞里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感情。 微风吹抚着脸颊。 或许是自己误会了,晴香在这阵风里面感觉到一心的存在。 「谢谢。」 晴香握住盒子。 眼泪自然夺眶而出。 这不是出自于懊悔或悲伤,而是非常温暖的眼泪。 「你们在干嘛!快点过来!」 从远方传来喊叫声。 一看过去,后藤站起来用力挥舞手臂。 「走吧。」 「嗯。」 晴香和八云并肩迈出脚步—— 一心的丧礼结束后,经过一个礼拜—— 小泽晴香突然在中庭停下脚步。 温暖舒适的微风吹抚脸颊,翠绿的草坪令人感到炫目。 迎接新年度,校门口前社团开始招募新生,人潮汹涌。 ——春天到了。 换做平常原本应该是心情雀跃的季节才对,晴香的心里却依然破了个大窟窿。 虽然脑子里很清楚,内心还是没办法接受——一心死亡的现实。 晴香先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次跨出脚步。 ——八云他在做什么呢? 一面思考这件事来到校门口前,晴香正好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八云。」 一出声搭话,背部倚靠在校门上站着的八云缓缓将脸抬起。 简直就像看到世界末日般的严肃表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 晴香一开口询问,八云就深深叹气。 「我……在等人。」 八云这么含糊其辞还真是少见。 「谁?」 「你实在很迟钝。」 八云搔弄一头乱发,表现出焦躁的模样。 简直就像在搪塞什么的态度,他或许不想被人知道他在等谁。 不过这么一来反倒叫人介意。 「跟我说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才说你迟钝。」 「什么啊,不能被我知道吗?」 「不是这样,只是……」 晴香一窥探他的脸庞,八云如同闪躲般猛然背过脸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晴香总觉得伤脑筋的八云看起来非常可爱。这样一来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对方是谁了。 「只是什么?啊,该不会是后藤大哥?」 「不是。」 「那是石井先生?」 「不是,后藤大哥跟石井先生都先过去了。」 ——先过去了? 根本听不出来他在说些什么。 「去哪里?」 晴香将脑袋歪向一旁。 「赏花。」 「咦?」 「所以说,我们约好要赏花了。」 「喔。」 即便老是满嘴歪理的八云,也懂得享受赏花的乐趣呢——发现他意外的一面,晴香的脸庞笑开来。 ——不过…… 「季节不对吧?」 晴香再次看向位于中庭的樱花树。 时节已过,几乎所有的花瓣早就掉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几朵零星枯萎的花朵。 「其实原本想要早点办的,因为发生了很多事……」 不需要他把话全部说出口,晴香也知道他在指什么事。 「说得也是。」 低声回答以后,晴香紧紧阖上眼皮。 只要稍微放松的话,眼泪好像就快要接二连三滑落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 在一阵沉默以后,八云突然轻声笑道。 「咦?」 晴香睁开眼睛将视线移向八云。 仿佛在凝视远方的侧脸,美丽得令人怦然心动。 「因为这是约定。」 「约定?」 「和舅舅的约定。」 「一心舅舅……」 「在他过世的前几天来过电话,说是快要到樱花开花的季节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赏花……」 用呢喃的嗓音说道以后,八云仰望天空。 晴香也随之一起仰望天空。 看到云朵缓缓流动,形状看起来像是一心的脸庞。 「原来如此。」 「以前他不曾说过这种话,或许舅舅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晴香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八云的话,默默点头。 她回想起来了。 当时来到八云秘密基地的一心,模样看起来跟平常不同。如果真要说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晴香也没办法说明,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已经做好什么觉悟的样子。 「那,我也可以去赏花吗?」 晴香恳求地向八云询问。 既然是缅怀一心的赏花会,晴香无论如何也想要参加。 「所以我才说你很迟钝。」 八云傻眼地说道,抓着一头乱发。 「什么意思?」 「我在等你。」 八云摆出臭脸低下头。 「咦,是这样吗?」 ——八云他在等我。 这种事到现在为止从没有过。 晴香惊讶得目瞪口呆,但有种别的情感缓缓涌上心头。 ——要办赏花会,你要不要一起来? 明明只要坦率地这么问就好,八云却没办法做到。他大概不习惯邀请别人吧。 尽管他个性别扭到极点,但就连这点晴香也觉得很可爱。 「你说呢?」 八云依然低着头询问。 这种事还用问吗,当然—— 「要去!」 晴香神采奕奕地回答。 八云看似难为情地耸肩以后,默默迈出脚步。 ——多少说一句话也好啊。 晴香戳了八云的侧腹一下代替抱怨。 八云身体抖动地弹跳起来,然后用瞪人的视线看着晴香,又一语不发直接跨步离去。 晴香也默默跟在八云身后走着。 来到寺庙楼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在铺满细石的庭院里,后藤、敦子、奈绪、石井、真琴聚集在一起,开心的嬉闹声传入耳边。 「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八云叫住想要加入大家同乐的晴香。 「交给我?」 「对。」 八云简短答复以后,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 「是什么?」 晴香尽管困惑还是先接下了。 这是装有两枚隐形眼镜的盒子,里面各收藏了一枚红色和黑色的角膜变色片。 黑色的角膜变色片是八云用过的,然后红色的角膜变色片是一心用过的—— 晴香察觉到这点,总觉得小小的盒子突然沉甸起来。 「这个要给我吗?」 晴香张口结舌看着八云。 「算是分送遗物。」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这副隐形眼镜是八云和一心的羁绊象征。 「所以我才希望你收下来。」 八云悄声说道。 晴香无从得知在月光照映下,八云苍白的脸庞里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感情。 微风吹抚着脸颊。 或许是自己误会了,晴香在这阵风里面感觉到一心的存在。 「谢谢。」 晴香握住盒子。 眼泪自然夺眶而出。 这不是出自于懊悔或悲伤,而是非常温暖的眼泪。 「你们在干嘛!快点过来!」 从远方传来喊叫声。 一看过去,后藤站起来用力挥舞手臂。 「走吧。」 「嗯。」 晴香和八云并肩迈出脚步—— 后记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6 失意的尽头》,本人由衷感激。 在我心中这部作品是特别投入感情的作品。 其实齐藤一心是以实在人物为原型创作出来的,也就是我老家附近寺庙的住持。 年幼的我既内向又爱哭,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即使碰上难过或讨厌的事,我也没办法对父母或朋友坦白,总是在耝父的墓碑前面哭泣。 感觉只有过世的祖父愿意听我说这些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心事。 当我这么做的时候,一定会现身的人正是这位住持。 住持不会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露出安稳的微笑,说着「天气好热」、「风真强呢」之类的话随意闲聊。 我只是出声「嗯」一下点头回应而已。 不过一看到住持犹如弥勒菩萨般的笑容,有种痛苦心情好像被洗涤一清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然后我开始等待住持来向我搭话。 从那之后过了十几年,曾经是爱哭鬼的我开始写执笔撰写小说了。 虽然那位住持已经过世了,但当我回老家的时候,恰巧有机会跟他的亲人碰面。 「他非常担心你呢。」 听到他的家人说这句话,我的眼泪滴滴答答流了满地。 住持将一切看在眼底,还愿意守护着我。 在这篇故事中,一心撒手人寰。 不过,以八云为首,一心在所有登场人物的内心留下难以忘怀的回忆,以后也会持续在他们之后的人生带来重大影响吧。 就像我曾经也是如此—— 平成二十二年炎夏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6 失意的尽头》,本人由衷感激。 在我心中这部作品是特别投入感情的作品。 其实齐藤一心是以实在人物为原型创作出来的,也就是我老家附近寺庙的住持。 年幼的我既内向又爱哭,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即使碰上难过或讨厌的事,我也没办法对父母或朋友坦白,总是在耝父的墓碑前面哭泣。 感觉只有过世的祖父愿意听我说这些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心事。 当我这么做的时候,一定会现身的人正是这位住持。 住持不会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露出安稳的微笑,说着「天气好热」、「风真强呢」之类的话随意闲聊。 我只是出声「嗯」一下点头回应而已。 不过一看到住持犹如弥勒菩萨般的笑容,有种痛苦心情好像被洗涤一清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然后我开始等待住持来向我搭话。 从那之后过了十几年,曾经是爱哭鬼的我开始写执笔撰写小说了。 虽然那位住持已经过世了,但当我回老家的时候,恰巧有机会跟他的亲人碰面。 「他非常担心你呢。」 听到他的家人说这句话,我的眼泪滴滴答答流了满地。 住持将一切看在眼底,还愿意守护着我。 在这篇故事中,一心撒手人寰。 不过,以八云为首,一心在所有登场人物的内心留下难以忘怀的回忆,以后也会持续在他们之后的人生带来重大影响吧。 就像我曾经也是如此—— 平成二十二年炎夏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6 失意的尽头》,本人由衷感激。 在我心中这部作品是特别投入感情的作品。 其实齐藤一心是以实在人物为原型创作出来的,也就是我老家附近寺庙的住持。 年幼的我既内向又爱哭,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即使碰上难过或讨厌的事,我也没办法对父母或朋友坦白,总是在耝父的墓碑前面哭泣。 感觉只有过世的祖父愿意听我说这些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心事。 当我这么做的时候,一定会现身的人正是这位住持。 住持不会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露出安稳的微笑,说着「天气好热」、「风真强呢」之类的话随意闲聊。 我只是出声「嗯」一下点头回应而已。 不过一看到住持犹如弥勒菩萨般的笑容,有种痛苦心情好像被洗涤一清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然后我开始等待住持来向我搭话。 从那之后过了十几年,曾经是爱哭鬼的我开始写执笔撰写小说了。 虽然那位住持已经过世了,但当我回老家的时候,恰巧有机会跟他的亲人碰面。 「他非常担心你呢。」 听到他的家人说这句话,我的眼泪滴滴答答流了满地。 住持将一切看在眼底,还愿意守护着我。 在这篇故事中,一心撒手人寰。 不过,以八云为首,一心在所有登场人物的内心留下难以忘怀的回忆,以后也会持续在他们之后的人生带来重大影响吧。 就像我曾经也是如此—— 平成二十二年炎夏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6 失意的尽头》,本人由衷感激。 在我心中这部作品是特别投入感情的作品。 其实齐藤一心是以实在人物为原型创作出来的,也就是我老家附近寺庙的住持。 年幼的我既内向又爱哭,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即使碰上难过或讨厌的事,我也没办法对父母或朋友坦白,总是在耝父的墓碑前面哭泣。 感觉只有过世的祖父愿意听我说这些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心事。 当我这么做的时候,一定会现身的人正是这位住持。 住持不会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露出安稳的微笑,说着「天气好热」、「风真强呢」之类的话随意闲聊。 我只是出声「嗯」一下点头回应而已。 不过一看到住持犹如弥勒菩萨般的笑容,有种痛苦心情好像被洗涤一清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然后我开始等待住持来向我搭话。 从那之后过了十几年,曾经是爱哭鬼的我开始写执笔撰写小说了。 虽然那位住持已经过世了,但当我回老家的时候,恰巧有机会跟他的亲人碰面。 「他非常担心你呢。」 听到他的家人说这句话,我的眼泪滴滴答答流了满地。 住持将一切看在眼底,还愿意守护着我。 在这篇故事中,一心撒手人寰。 不过,以八云为首,一心在所有登场人物的内心留下难以忘怀的回忆,以后也会持续在他们之后的人生带来重大影响吧。 就像我曾经也是如此—— 平成二十二年炎夏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6 失意的尽头》,本人由衷感激。 在我心中这部作品是特别投入感情的作品。 其实齐藤一心是以实在人物为原型创作出来的,也就是我老家附近寺庙的住持。 年幼的我既内向又爱哭,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即使碰上难过或讨厌的事,我也没办法对父母或朋友坦白,总是在耝父的墓碑前面哭泣。 感觉只有过世的祖父愿意听我说这些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心事。 当我这么做的时候,一定会现身的人正是这位住持。 住持不会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露出安稳的微笑,说着「天气好热」、「风真强呢」之类的话随意闲聊。 我只是出声「嗯」一下点头回应而已。 不过一看到住持犹如弥勒菩萨般的笑容,有种痛苦心情好像被洗涤一清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然后我开始等待住持来向我搭话。 从那之后过了十几年,曾经是爱哭鬼的我开始写执笔撰写小说了。 虽然那位住持已经过世了,但当我回老家的时候,恰巧有机会跟他的亲人碰面。 「他非常担心你呢。」 听到他的家人说这句话,我的眼泪滴滴答答流了满地。 住持将一切看在眼底,还愿意守护着我。 在这篇故事中,一心撒手人寰。 不过,以八云为首,一心在所有登场人物的内心留下难以忘怀的回忆,以后也会持续在他们之后的人生带来重大影响吧。 就像我曾经也是如此—— 平成二十二年炎夏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6 失意的尽头》,本人由衷感激。 在我心中这部作品是特别投入感情的作品。 其实齐藤一心是以实在人物为原型创作出来的,也就是我老家附近寺庙的住持。 年幼的我既内向又爱哭,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即使碰上难过或讨厌的事,我也没办法对父母或朋友坦白,总是在耝父的墓碑前面哭泣。 感觉只有过世的祖父愿意听我说这些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心事。 当我这么做的时候,一定会现身的人正是这位住持。 住持不会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露出安稳的微笑,说着「天气好热」、「风真强呢」之类的话随意闲聊。 我只是出声「嗯」一下点头回应而已。 不过一看到住持犹如弥勒菩萨般的笑容,有种痛苦心情好像被洗涤一清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然后我开始等待住持来向我搭话。 从那之后过了十几年,曾经是爱哭鬼的我开始写执笔撰写小说了。 虽然那位住持已经过世了,但当我回老家的时候,恰巧有机会跟他的亲人碰面。 「他非常担心你呢。」 听到他的家人说这句话,我的眼泪滴滴答答流了满地。 住持将一切看在眼底,还愿意守护着我。 在这篇故事中,一心撒手人寰。 不过,以八云为首,一心在所有登场人物的内心留下难以忘怀的回忆,以后也会持续在他们之后的人生带来重大影响吧。 就像我曾经也是如此—— 平成二十二年炎夏 神永 学 感谢各位读者阅读这本新装版《心灵侦探八云 6 失意的尽头》,本人由衷感激。 在我心中这部作品是特别投入感情的作品。 其实齐藤一心是以实在人物为原型创作出来的,也就是我老家附近寺庙的住持。 年幼的我既内向又爱哭,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即使碰上难过或讨厌的事,我也没办法对父母或朋友坦白,总是在耝父的墓碑前面哭泣。 感觉只有过世的祖父愿意听我说这些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心事。 当我这么做的时候,一定会现身的人正是这位住持。 住持不会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露出安稳的微笑,说着「天气好热」、「风真强呢」之类的话随意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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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只有过世的祖父愿意听我说这些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心事。 当我这么做的时候,一定会现身的人正是这位住持。 住持不会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露出安稳的微笑,说着「天气好热」、「风真强呢」之类的话随意闲聊。 我只是出声「嗯」一下点头回应而已。 不过一看到住持犹如弥勒菩萨般的笑容,有种痛苦心情好像被洗涤一清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然后我开始等待住持来向我搭话。 从那之后过了十几年,曾经是爱哭鬼的我开始写执笔撰写小说了。 虽然那位住持已经过世了,但当我回老家的时候,恰巧有机会跟他的亲人碰面。 「他非常担心你呢。」 听到他的家人说这句话,我的眼泪滴滴答答流了满地。 住持将一切看在眼底,还愿意守护着我。 在这篇故事中,一心撒手人寰。 不过,以八云为首,一心在所有登场人物的内心留下难以忘怀的回忆,以后也会持续在他们之后的人生带来重大影响吧。 就像我曾经也是如此—— 平成二十二年炎夏 神永 学 序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翻译:心篱、小小寒玉 红叶狩 在距今已千年以上的过去,位于现在的长野县有一个叫做水无濑的村落—— 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个代代相承的传说。 有一对膝下无子的夫妇,向第六天的魔王祈祷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女婴。 他们将她取名为吴叶并倍加疼爱。然而,那个孩子天生就具备罕见的魔力。 时间飞逝,成长为亭亭少女的吴叶,改名为红叶后就上京了。 才色兼备的红叶马上就被源经基看中成为了腰元,并最终成为了局。(源经基:平安中期的武将;腰元:侍奉贵族的侍女;局:女官最高位) 不久红叶就怀上了经基的子嗣,她的人生看上去一帆风顺。 然而那个时候,宫中开始蔓延原因不明的疾病,还从比睿山召来了高僧。 那位高僧看穿疾病来自于红叶的诅咒,怀有身孕的红叶也因此被流放到了户隐。 来到户隐一个名为水无濑的村庄的红叶产下孩子,过起了安稳的日子。 精通医术和学问的红叶受到了当地住民的珍视和敬慕。 但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于某一日,红叶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自暴自弃,率领了一众人以位于户隐山的一处石屋为据点,每天晚上都去袭击别的村庄。 传闻马上就传到了京城。 户隐住着鬼女。 奉源经基之命前往讨伐鬼女的平维茂受到红叶的妖术阻拦并陷入了苦战。 苦恼于该如何是好的维茂的梦中,出现了一位老僧,并赐予了他降魔之剑。 红叶被降魔之剑斩下首级,香消玉殒。 那时正是红叶被染上赤红的季节 。 而这块土地终于消去了鬼女的踪迹。 因而被称为了鬼无里——(篱:里是村庄的意思,鬼无里应该就是的无鬼的村庄)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翻译:心篱、小小寒玉 红叶狩 在距今已千年以上的过去,位于现在的长野县有一个叫做水无濑的村落—— 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个代代相承的传说。 有一对膝下无子的夫妇,向第六天的魔王祈祷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女婴。 他们将她取名为吴叶并倍加疼爱。然而,那个孩子天生就具备罕见的魔力。 时间飞逝,成长为亭亭少女的吴叶,改名为红叶后就上京了。 才色兼备的红叶马上就被源经基看中成为了腰元,并最终成为了局。(源经基:平安中期的武将;腰元:侍奉贵族的侍女;局:女官最高位) 不久红叶就怀上了经基的子嗣,她的人生看上去一帆风顺。 然而那个时候,宫中开始蔓延原因不明的疾病,还从比睿山召来了高僧。 那位高僧看穿疾病来自于红叶的诅咒,怀有身孕的红叶也因此被流放到了户隐。 来到户隐一个名为水无濑的村庄的红叶产下孩子,过起了安稳的日子。 精通医术和学问的红叶受到了当地住民的珍视和敬慕。 但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于某一日,红叶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自暴自弃,率领了一众人以位于户隐山的一处石屋为据点,每天晚上都去袭击别的村庄。 传闻马上就传到了京城。 户隐住着鬼女。 奉源经基之命前往讨伐鬼女的平维茂受到红叶的妖术阻拦并陷入了苦战。 苦恼于该如何是好的维茂的梦中,出现了一位老僧,并赐予了他降魔之剑。 红叶被降魔之剑斩下首级,香消玉殒。 那时正是红叶被染上赤红的季节 。 而这块土地终于消去了鬼女的踪迹。 因而被称为了鬼无里——(篱:里是村庄的意思,鬼无里应该就是的无鬼的村庄)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翻译:心篱、小小寒玉 红叶狩 在距今已千年以上的过去,位于现在的长野县有一个叫做水无濑的村落—— 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个代代相承的传说。 有一对膝下无子的夫妇,向第六天的魔王祈祷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女婴。 他们将她取名为吴叶并倍加疼爱。然而,那个孩子天生就具备罕见的魔力。 时间飞逝,成长为亭亭少女的吴叶,改名为红叶后就上京了。 才色兼备的红叶马上就被源经基看中成为了腰元,并最终成为了局。(源经基:平安中期的武将;腰元:侍奉贵族的侍女;局:女官最高位) 不久红叶就怀上了经基的子嗣,她的人生看上去一帆风顺。 然而那个时候,宫中开始蔓延原因不明的疾病,还从比睿山召来了高僧。 那位高僧看穿疾病来自于红叶的诅咒,怀有身孕的红叶也因此被流放到了户隐。 来到户隐一个名为水无濑的村庄的红叶产下孩子,过起了安稳的日子。 精通医术和学问的红叶受到了当地住民的珍视和敬慕。 但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于某一日,红叶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自暴自弃,率领了一众人以位于户隐山的一处石屋为据点,每天晚上都去袭击别的村庄。 传闻马上就传到了京城。 户隐住着鬼女。 奉源经基之命前往讨伐鬼女的平维茂受到红叶的妖术阻拦并陷入了苦战。 苦恼于该如何是好的维茂的梦中,出现了一位老僧,并赐予了他降魔之剑。 红叶被降魔之剑斩下首级,香消玉殒。 那时正是红叶被染上赤红的季节 。 而这块土地终于消去了鬼女的踪迹。 因而被称为了鬼无里——(篱:里是村庄的意思,鬼无里应该就是的无鬼的村庄)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翻译:心篱、小小寒玉 红叶狩 在距今已千年以上的过去,位于现在的长野县有一个叫做水无濑的村落—— 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个代代相承的传说。 有一对膝下无子的夫妇,向第六天的魔王祈祷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女婴。 他们将她取名为吴叶并倍加疼爱。然而,那个孩子天生就具备罕见的魔力。 时间飞逝,成长为亭亭少女的吴叶,改名为红叶后就上京了。 才色兼备的红叶马上就被源经基看中成为了腰元,并最终成为了局。(源经基:平安中期的武将;腰元:侍奉贵族的侍女;局:女官最高位) 不久红叶就怀上了经基的子嗣,她的人生看上去一帆风顺。 然而那个时候,宫中开始蔓延原因不明的疾病,还从比睿山召来了高僧。 那位高僧看穿疾病来自于红叶的诅咒,怀有身孕的红叶也因此被流放到了户隐。 来到户隐一个名为水无濑的村庄的红叶产下孩子,过起了安稳的日子。 精通医术和学问的红叶受到了当地住民的珍视和敬慕。 但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于某一日,红叶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自暴自弃,率领了一众人以位于户隐山的一处石屋为据点,每天晚上都去袭击别的村庄。 传闻马上就传到了京城。 户隐住着鬼女。 奉源经基之命前往讨伐鬼女的平维茂受到红叶的妖术阻拦并陷入了苦战。 苦恼于该如何是好的维茂的梦中,出现了一位老僧,并赐予了他降魔之剑。 红叶被降魔之剑斩下首级,香消玉殒。 那时正是红叶被染上赤红的季节 。 而这块土地终于消去了鬼女的踪迹。 因而被称为了鬼无里——(篱:里是村庄的意思,鬼无里应该就是的无鬼的村庄)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翻译:心篱、小小寒玉 红叶狩 在距今已千年以上的过去,位于现在的长野县有一个叫做水无濑的村落—— 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个代代相承的传说。 有一对膝下无子的夫妇,向第六天的魔王祈祷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女婴。 他们将她取名为吴叶并倍加疼爱。然而,那个孩子天生就具备罕见的魔力。 时间飞逝,成长为亭亭少女的吴叶,改名为红叶后就上京了。 才色兼备的红叶马上就被源经基看中成为了腰元,并最终成为了局。(源经基:平安中期的武将;腰元:侍奉贵族的侍女;局:女官最高位) 不久红叶就怀上了经基的子嗣,她的人生看上去一帆风顺。 然而那个时候,宫中开始蔓延原因不明的疾病,还从比睿山召来了高僧。 那位高僧看穿疾病来自于红叶的诅咒,怀有身孕的红叶也因此被流放到了户隐。 来到户隐一个名为水无濑的村庄的红叶产下孩子,过起了安稳的日子。 精通医术和学问的红叶受到了当地住民的珍视和敬慕。 但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于某一日,红叶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自暴自弃,率领了一众人以位于户隐山的一处石屋为据点,每天晚上都去袭击别的村庄。 传闻马上就传到了京城。 户隐住着鬼女。 奉源经基之命前往讨伐鬼女的平维茂受到红叶的妖术阻拦并陷入了苦战。 苦恼于该如何是好的维茂的梦中,出现了一位老僧,并赐予了他降魔之剑。 红叶被降魔之剑斩下首级,香消玉殒。 那时正是红叶被染上赤红的季节 。 而这块土地终于消去了鬼女的踪迹。 因而被称为了鬼无里——(篱:里是村庄的意思,鬼无里应该就是的无鬼的村庄)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翻译:心篱、小小寒玉 红叶狩 在距今已千年以上的过去,位于现在的长野县有一个叫做水无濑的村落—— 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个代代相承的传说。 有一对膝下无子的夫妇,向第六天的魔王祈祷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女婴。 他们将她取名为吴叶并倍加疼爱。然而,那个孩子天生就具备罕见的魔力。 时间飞逝,成长为亭亭少女的吴叶,改名为红叶后就上京了。 才色兼备的红叶马上就被源经基看中成为了腰元,并最终成为了局。(源经基:平安中期的武将;腰元:侍奉贵族的侍女;局:女官最高位) 不久红叶就怀上了经基的子嗣,她的人生看上去一帆风顺。 然而那个时候,宫中开始蔓延原因不明的疾病,还从比睿山召来了高僧。 那位高僧看穿疾病来自于红叶的诅咒,怀有身孕的红叶也因此被流放到了户隐。 来到户隐一个名为水无濑的村庄的红叶产下孩子,过起了安稳的日子。 精通医术和学问的红叶受到了当地住民的珍视和敬慕。 但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于某一日,红叶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自暴自弃,率领了一众人以位于户隐山的一处石屋为据点,每天晚上都去袭击别的村庄。 传闻马上就传到了京城。 户隐住着鬼女。 奉源经基之命前往讨伐鬼女的平维茂受到红叶的妖术阻拦并陷入了苦战。 苦恼于该如何是好的维茂的梦中,出现了一位老僧,并赐予了他降魔之剑。 红叶被降魔之剑斩下首级,香消玉殒。 那时正是红叶被染上赤红的季节 。 而这块土地终于消去了鬼女的踪迹。 因而被称为了鬼无里——(篱:里是村庄的意思,鬼无里应该就是的无鬼的村庄)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翻译:心篱、小小寒玉 红叶狩 在距今已千年以上的过去,位于现在的长野县有一个叫做水无濑的村落—— 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个代代相承的传说。 有一对膝下无子的夫妇,向第六天的魔王祈祷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女婴。 他们将她取名为吴叶并倍加疼爱。然而,那个孩子天生就具备罕见的魔力。 时间飞逝,成长为亭亭少女的吴叶,改名为红叶后就上京了。 才色兼备的红叶马上就被源经基看中成为了腰元,并最终成为了局。(源经基:平安中期的武将;腰元:侍奉贵族的侍女;局:女官最高位) 不久红叶就怀上了经基的子嗣,她的人生看上去一帆风顺。 然而那个时候,宫中开始蔓延原因不明的疾病,还从比睿山召来了高僧。 那位高僧看穿疾病来自于红叶的诅咒,怀有身孕的红叶也因此被流放到了户隐。 来到户隐一个名为水无濑的村庄的红叶产下孩子,过起了安稳的日子。 精通医术和学问的红叶受到了当地住民的珍视和敬慕。 但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于某一日,红叶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自暴自弃,率领了一众人以位于户隐山的一处石屋为据点,每天晚上都去袭击别的村庄。 传闻马上就传到了京城。 户隐住着鬼女。 奉源经基之命前往讨伐鬼女的平维茂受到红叶的妖术阻拦并陷入了苦战。 苦恼于该如何是好的维茂的梦中,出现了一位老僧,并赐予了他降魔之剑。 红叶被降魔之剑斩下首级,香消玉殒。 那时正是红叶被染上赤红的季节 。 而这块土地终于消去了鬼女的踪迹。 因而被称为了鬼无里——(篱:里是村庄的意思,鬼无里应该就是的无鬼的村庄)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翻译:心篱、小小寒玉 红叶狩 在距今已千年以上的过去,位于现在的长野县有一个叫做水无濑的村落—— 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个代代相承的传说。 有一对膝下无子的夫妇,向第六天的魔王祈祷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女婴。 他们将她取名为吴叶并倍加疼爱。然而,那个孩子天生就具备罕见的魔力。 时间飞逝,成长为亭亭少女的吴叶,改名为红叶后就上京了。 才色兼备的红叶马上就被源经基看中成为了腰元,并最终成为了局。(源经基:平安中期的武将;腰元:侍奉贵族的侍女;局:女官最高位) 不久红叶就怀上了经基的子嗣,她的人生看上去一帆风顺。 然而那个时候,宫中开始蔓延原因不明的疾病,还从比睿山召来了高僧。 那位高僧看穿疾病来自于红叶的诅咒,怀有身孕的红叶也因此被流放到了户隐。 来到户隐一个名为水无濑的村庄的红叶产下孩子,过起了安稳的日子。 精通医术和学问的红叶受到了当地住民的珍视和敬慕。 但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于某一日,红叶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自暴自弃,率领了一众人以位于户隐山的一处石屋为据点,每天晚上都去袭击别的村庄。 传闻马上就传到了京城。 户隐住着鬼女。 奉源经基之命前往讨伐鬼女的平维茂受到红叶的妖术阻拦并陷入了苦战。 苦恼于该如何是好的维茂的梦中,出现了一位老僧,并赐予了他降魔之剑。 红叶被降魔之剑斩下首级,香消玉殒。 那时正是红叶被染上赤红的季节 。 而这块土地终于消去了鬼女的踪迹。 因而被称为了鬼无里——(篱:里是村庄的意思,鬼无里应该就是的无鬼的村庄)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翻译:心篱、小小寒玉 红叶狩 在距今已千年以上的过去,位于现在的长野县有一个叫做水无濑的村落—— 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个代代相承的传说。 有一对膝下无子的夫妇,向第六天的魔王祈祷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女婴。 他们将她取名为吴叶并倍加疼爱。然而,那个孩子天生就具备罕见的魔力。 时间飞逝,成长为亭亭少女的吴叶,改名为红叶后就上京了。 才色兼备的红叶马上就被源经基看中成为了腰元,并最终成为了局。(源经基:平安中期的武将;腰元:侍奉贵族的侍女;局:女官最高位) 不久红叶就怀上了经基的子嗣,她的人生看上去一帆风顺。 然而那个时候,宫中开始蔓延原因不明的疾病,还从比睿山召来了高僧。 那位高僧看穿疾病来自于红叶的诅咒,怀有身孕的红叶也因此被流放到了户隐。 来到户隐一个名为水无濑的村庄的红叶产下孩子,过起了安稳的日子。 精通医术和学问的红叶受到了当地住民的珍视和敬慕。 但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于某一日,红叶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自暴自弃,率领了一众人以位于户隐山的一处石屋为据点,每天晚上都去袭击别的村庄。 传闻马上就传到了京城。 户隐住着鬼女。 奉源经基之命前往讨伐鬼女的平维茂受到红叶的妖术阻拦并陷入了苦战。 苦恼于该如何是好的维茂的梦中,出现了一位老僧,并赐予了他降魔之剑。 红叶被降魔之剑斩下首级,香消玉殒。 那时正是红叶被染上赤红的季节 。 而这块土地终于消去了鬼女的踪迹。 因而被称为了鬼无里——(篱:里是村庄的意思,鬼无里应该就是的无鬼的村庄) 序言 有一个女人奔跑在山坳中。 在如雪飘落的殷红枫叶中,那个女人拼命奔跑着。 前方没有路了。 枫树不规则地立在十分险峻而陡峭的斜坡上。 跑得再快一点,不然马上就会被追上的。 然而,她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她的右手还拉着才刚上小学的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开这只手。 若是放开了这份温暖,我便不再为人。 而是变为魔鬼—— 渗出的汗让重合的手掌变得湿漉漉的。 气喘吁吁。 还差一点。只要再跑一会就能离开溪流。只要离开溪流再越过岩场的话或许就能甩开他们了。 而且,再半个小时太阳就下山了。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趁着夜色或许就能彻底逃离吧。 女人的紧张心情微微松懈下来。 在那个刹那,她拉在手中的孩子摔倒了。 向前倾倒在被枯叶覆盖的地面上。 女人慌张地停下,伸出手帮孩子站了起来。 被蹭破的膝盖渗出殷红的鲜血。他咬紧嘴唇,笔直的向着前方,不过一定相当疼吧。 或许已经无法跑着逃走了。 踩枯叶时发出的沙拉沙拉声正在接近—— 女人慌张地环顾四周。 马上在附近找到了类似石屋的小洞穴。 但是要钻进去的话对成人来说太狭小了。而且,只要搜查四周的话马上就会被发现吧。 女人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拉着孩子的手,她半强硬地将孩子推进石屋中。 “听好。乖乖地待在这里。” 对女人的话,孩子没有回答,只是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天色变暗之后,你就离开这里,沿着山谷逃到远方去。” 孩子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已经没有详细说明的空闲了。 追他们的人马上就要追到这里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 女人如此说完就站了起来,然后背向孩子再一次跑了起来。 根本就没有回头的闲暇。 气力已经所剩无几。要尽量跑得远些。这已经是自己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找到了!” 从背后传来喊叫声。 女人披散着长发,拼命地跑着。 “慢着!” “喂!绕道那边去!” 脚步声与喊声马上就逼近了身后。 女人边跑边回过头。 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的头上劈了过来。 强烈的冲击让女人向前摔倒在枯叶上。 头像是要裂开似的隐隐作痛。 有些麻痹的身体无法自由行动。 尽管如此,女人还是伸出手,在地面上匍匐着前进希望能多少远离自己的孩子。 “真是让我们废了不少力啊。” 追她而来的男人一边喘着气说道,踢飞了女人后骑在了她身上。 男人露出黄齿浮现出猥琐的笑。 “终于抓到这个鬼女了吗。” 另一个男人走过来露出相同的笑容一边窥探着这里。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只要那个孩子能逃走—— 女人的视线朝向石屋的方向。 咚。 心脏狂跳着。 女人看到了隐藏在枫树后站着的孩子的身影。 ——拜托了。快逃走。 女人只能张口向孩子传达意思。 然而,他却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动一步。 只是面无表情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 有一个女人奔跑在山坳中。 在如雪飘落的殷红枫叶中,那个女人拼命奔跑着。 前方没有路了。 枫树不规则地立在十分险峻而陡峭的斜坡上。 跑得再快一点,不然马上就会被追上的。 然而,她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她的右手还拉着才刚上小学的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开这只手。 若是放开了这份温暖,我便不再为人。 而是变为魔鬼—— 渗出的汗让重合的手掌变得湿漉漉的。 气喘吁吁。 还差一点。只要再跑一会就能离开溪流。只要离开溪流再越过岩场的话或许就能甩开他们了。 而且,再半个小时太阳就下山了。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趁着夜色或许就能彻底逃离吧。 女人的紧张心情微微松懈下来。 在那个刹那,她拉在手中的孩子摔倒了。 向前倾倒在被枯叶覆盖的地面上。 女人慌张地停下,伸出手帮孩子站了起来。 被蹭破的膝盖渗出殷红的鲜血。他咬紧嘴唇,笔直的向着前方,不过一定相当疼吧。 或许已经无法跑着逃走了。 踩枯叶时发出的沙拉沙拉声正在接近—— 女人慌张地环顾四周。 马上在附近找到了类似石屋的小洞穴。 但是要钻进去的话对成人来说太狭小了。而且,只要搜查四周的话马上就会被发现吧。 女人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拉着孩子的手,她半强硬地将孩子推进石屋中。 “听好。乖乖地待在这里。” 对女人的话,孩子没有回答,只是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天色变暗之后,你就离开这里,沿着山谷逃到远方去。” 孩子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已经没有详细说明的空闲了。 追他们的人马上就要追到这里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 女人如此说完就站了起来,然后背向孩子再一次跑了起来。 根本就没有回头的闲暇。 气力已经所剩无几。要尽量跑得远些。这已经是自己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找到了!” 从背后传来喊叫声。 女人披散着长发,拼命地跑着。 “慢着!” “喂!绕道那边去!” 脚步声与喊声马上就逼近了身后。 女人边跑边回过头。 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的头上劈了过来。 强烈的冲击让女人向前摔倒在枯叶上。 头像是要裂开似的隐隐作痛。 有些麻痹的身体无法自由行动。 尽管如此,女人还是伸出手,在地面上匍匐着前进希望能多少远离自己的孩子。 “真是让我们废了不少力啊。” 追她而来的男人一边喘着气说道,踢飞了女人后骑在了她身上。 男人露出黄齿浮现出猥琐的笑。 “终于抓到这个鬼女了吗。” 另一个男人走过来露出相同的笑容一边窥探着这里。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只要那个孩子能逃走—— 女人的视线朝向石屋的方向。 咚。 心脏狂跳着。 女人看到了隐藏在枫树后站着的孩子的身影。 ——拜托了。快逃走。 女人只能张口向孩子传达意思。 然而,他却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动一步。 只是面无表情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 有一个女人奔跑在山坳中。 在如雪飘落的殷红枫叶中,那个女人拼命奔跑着。 前方没有路了。 枫树不规则地立在十分险峻而陡峭的斜坡上。 跑得再快一点,不然马上就会被追上的。 然而,她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她的右手还拉着才刚上小学的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开这只手。 若是放开了这份温暖,我便不再为人。 而是变为魔鬼—— 渗出的汗让重合的手掌变得湿漉漉的。 气喘吁吁。 还差一点。只要再跑一会就能离开溪流。只要离开溪流再越过岩场的话或许就能甩开他们了。 而且,再半个小时太阳就下山了。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趁着夜色或许就能彻底逃离吧。 女人的紧张心情微微松懈下来。 在那个刹那,她拉在手中的孩子摔倒了。 向前倾倒在被枯叶覆盖的地面上。 女人慌张地停下,伸出手帮孩子站了起来。 被蹭破的膝盖渗出殷红的鲜血。他咬紧嘴唇,笔直的向着前方,不过一定相当疼吧。 或许已经无法跑着逃走了。 踩枯叶时发出的沙拉沙拉声正在接近—— 女人慌张地环顾四周。 马上在附近找到了类似石屋的小洞穴。 但是要钻进去的话对成人来说太狭小了。而且,只要搜查四周的话马上就会被发现吧。 女人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拉着孩子的手,她半强硬地将孩子推进石屋中。 “听好。乖乖地待在这里。” 对女人的话,孩子没有回答,只是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天色变暗之后,你就离开这里,沿着山谷逃到远方去。” 孩子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已经没有详细说明的空闲了。 追他们的人马上就要追到这里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 女人如此说完就站了起来,然后背向孩子再一次跑了起来。 根本就没有回头的闲暇。 气力已经所剩无几。要尽量跑得远些。这已经是自己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找到了!” 从背后传来喊叫声。 女人披散着长发,拼命地跑着。 “慢着!” “喂!绕道那边去!” 脚步声与喊声马上就逼近了身后。 女人边跑边回过头。 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的头上劈了过来。 强烈的冲击让女人向前摔倒在枯叶上。 头像是要裂开似的隐隐作痛。 有些麻痹的身体无法自由行动。 尽管如此,女人还是伸出手,在地面上匍匐着前进希望能多少远离自己的孩子。 “真是让我们废了不少力啊。” 追她而来的男人一边喘着气说道,踢飞了女人后骑在了她身上。 男人露出黄齿浮现出猥琐的笑。 “终于抓到这个鬼女了吗。” 另一个男人走过来露出相同的笑容一边窥探着这里。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只要那个孩子能逃走—— 女人的视线朝向石屋的方向。 咚。 心脏狂跳着。 女人看到了隐藏在枫树后站着的孩子的身影。 ——拜托了。快逃走。 女人只能张口向孩子传达意思。 然而,他却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动一步。 只是面无表情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 有一个女人奔跑在山坳中。 在如雪飘落的殷红枫叶中,那个女人拼命奔跑着。 前方没有路了。 枫树不规则地立在十分险峻而陡峭的斜坡上。 跑得再快一点,不然马上就会被追上的。 然而,她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她的右手还拉着才刚上小学的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开这只手。 若是放开了这份温暖,我便不再为人。 而是变为魔鬼—— 渗出的汗让重合的手掌变得湿漉漉的。 气喘吁吁。 还差一点。只要再跑一会就能离开溪流。只要离开溪流再越过岩场的话或许就能甩开他们了。 而且,再半个小时太阳就下山了。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趁着夜色或许就能彻底逃离吧。 女人的紧张心情微微松懈下来。 在那个刹那,她拉在手中的孩子摔倒了。 向前倾倒在被枯叶覆盖的地面上。 女人慌张地停下,伸出手帮孩子站了起来。 被蹭破的膝盖渗出殷红的鲜血。他咬紧嘴唇,笔直的向着前方,不过一定相当疼吧。 或许已经无法跑着逃走了。 踩枯叶时发出的沙拉沙拉声正在接近—— 女人慌张地环顾四周。 马上在附近找到了类似石屋的小洞穴。 但是要钻进去的话对成人来说太狭小了。而且,只要搜查四周的话马上就会被发现吧。 女人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拉着孩子的手,她半强硬地将孩子推进石屋中。 “听好。乖乖地待在这里。” 对女人的话,孩子没有回答,只是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天色变暗之后,你就离开这里,沿着山谷逃到远方去。” 孩子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已经没有详细说明的空闲了。 追他们的人马上就要追到这里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 女人如此说完就站了起来,然后背向孩子再一次跑了起来。 根本就没有回头的闲暇。 气力已经所剩无几。要尽量跑得远些。这已经是自己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找到了!” 从背后传来喊叫声。 女人披散着长发,拼命地跑着。 “慢着!” “喂!绕道那边去!” 脚步声与喊声马上就逼近了身后。 女人边跑边回过头。 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的头上劈了过来。 强烈的冲击让女人向前摔倒在枯叶上。 头像是要裂开似的隐隐作痛。 有些麻痹的身体无法自由行动。 尽管如此,女人还是伸出手,在地面上匍匐着前进希望能多少远离自己的孩子。 “真是让我们废了不少力啊。” 追她而来的男人一边喘着气说道,踢飞了女人后骑在了她身上。 男人露出黄齿浮现出猥琐的笑。 “终于抓到这个鬼女了吗。” 另一个男人走过来露出相同的笑容一边窥探着这里。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只要那个孩子能逃走—— 女人的视线朝向石屋的方向。 咚。 心脏狂跳着。 女人看到了隐藏在枫树后站着的孩子的身影。 ——拜托了。快逃走。 女人只能张口向孩子传达意思。 然而,他却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动一步。 只是面无表情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 有一个女人奔跑在山坳中。 在如雪飘落的殷红枫叶中,那个女人拼命奔跑着。 前方没有路了。 枫树不规则地立在十分险峻而陡峭的斜坡上。 跑得再快一点,不然马上就会被追上的。 然而,她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她的右手还拉着才刚上小学的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开这只手。 若是放开了这份温暖,我便不再为人。 而是变为魔鬼—— 渗出的汗让重合的手掌变得湿漉漉的。 气喘吁吁。 还差一点。只要再跑一会就能离开溪流。只要离开溪流再越过岩场的话或许就能甩开他们了。 而且,再半个小时太阳就下山了。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趁着夜色或许就能彻底逃离吧。 女人的紧张心情微微松懈下来。 在那个刹那,她拉在手中的孩子摔倒了。 向前倾倒在被枯叶覆盖的地面上。 女人慌张地停下,伸出手帮孩子站了起来。 被蹭破的膝盖渗出殷红的鲜血。他咬紧嘴唇,笔直的向着前方,不过一定相当疼吧。 或许已经无法跑着逃走了。 踩枯叶时发出的沙拉沙拉声正在接近—— 女人慌张地环顾四周。 马上在附近找到了类似石屋的小洞穴。 但是要钻进去的话对成人来说太狭小了。而且,只要搜查四周的话马上就会被发现吧。 女人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拉着孩子的手,她半强硬地将孩子推进石屋中。 “听好。乖乖地待在这里。” 对女人的话,孩子没有回答,只是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天色变暗之后,你就离开这里,沿着山谷逃到远方去。” 孩子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已经没有详细说明的空闲了。 追他们的人马上就要追到这里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 女人如此说完就站了起来,然后背向孩子再一次跑了起来。 根本就没有回头的闲暇。 气力已经所剩无几。要尽量跑得远些。这已经是自己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找到了!” 从背后传来喊叫声。 女人披散着长发,拼命地跑着。 “慢着!” “喂!绕道那边去!” 脚步声与喊声马上就逼近了身后。 女人边跑边回过头。 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的头上劈了过来。 强烈的冲击让女人向前摔倒在枯叶上。 头像是要裂开似的隐隐作痛。 有些麻痹的身体无法自由行动。 尽管如此,女人还是伸出手,在地面上匍匐着前进希望能多少远离自己的孩子。 “真是让我们废了不少力啊。” 追她而来的男人一边喘着气说道,踢飞了女人后骑在了她身上。 男人露出黄齿浮现出猥琐的笑。 “终于抓到这个鬼女了吗。” 另一个男人走过来露出相同的笑容一边窥探着这里。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只要那个孩子能逃走—— 女人的视线朝向石屋的方向。 咚。 心脏狂跳着。 女人看到了隐藏在枫树后站着的孩子的身影。 ——拜托了。快逃走。 女人只能张口向孩子传达意思。 然而,他却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动一步。 只是面无表情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 有一个女人奔跑在山坳中。 在如雪飘落的殷红枫叶中,那个女人拼命奔跑着。 前方没有路了。 枫树不规则地立在十分险峻而陡峭的斜坡上。 跑得再快一点,不然马上就会被追上的。 然而,她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她的右手还拉着才刚上小学的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开这只手。 若是放开了这份温暖,我便不再为人。 而是变为魔鬼—— 渗出的汗让重合的手掌变得湿漉漉的。 气喘吁吁。 还差一点。只要再跑一会就能离开溪流。只要离开溪流再越过岩场的话或许就能甩开他们了。 而且,再半个小时太阳就下山了。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趁着夜色或许就能彻底逃离吧。 女人的紧张心情微微松懈下来。 在那个刹那,她拉在手中的孩子摔倒了。 向前倾倒在被枯叶覆盖的地面上。 女人慌张地停下,伸出手帮孩子站了起来。 被蹭破的膝盖渗出殷红的鲜血。他咬紧嘴唇,笔直的向着前方,不过一定相当疼吧。 或许已经无法跑着逃走了。 踩枯叶时发出的沙拉沙拉声正在接近—— 女人慌张地环顾四周。 马上在附近找到了类似石屋的小洞穴。 但是要钻进去的话对成人来说太狭小了。而且,只要搜查四周的话马上就会被发现吧。 女人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拉着孩子的手,她半强硬地将孩子推进石屋中。 “听好。乖乖地待在这里。” 对女人的话,孩子没有回答,只是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天色变暗之后,你就离开这里,沿着山谷逃到远方去。” 孩子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已经没有详细说明的空闲了。 追他们的人马上就要追到这里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 女人如此说完就站了起来,然后背向孩子再一次跑了起来。 根本就没有回头的闲暇。 气力已经所剩无几。要尽量跑得远些。这已经是自己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找到了!” 从背后传来喊叫声。 女人披散着长发,拼命地跑着。 “慢着!” “喂!绕道那边去!” 脚步声与喊声马上就逼近了身后。 女人边跑边回过头。 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的头上劈了过来。 强烈的冲击让女人向前摔倒在枯叶上。 头像是要裂开似的隐隐作痛。 有些麻痹的身体无法自由行动。 尽管如此,女人还是伸出手,在地面上匍匐着前进希望能多少远离自己的孩子。 “真是让我们废了不少力啊。” 追她而来的男人一边喘着气说道,踢飞了女人后骑在了她身上。 男人露出黄齿浮现出猥琐的笑。 “终于抓到这个鬼女了吗。” 另一个男人走过来露出相同的笑容一边窥探着这里。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只要那个孩子能逃走—— 女人的视线朝向石屋的方向。 咚。 心脏狂跳着。 女人看到了隐藏在枫树后站着的孩子的身影。 ——拜托了。快逃走。 女人只能张口向孩子传达意思。 然而,他却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动一步。 只是面无表情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 有一个女人奔跑在山坳中。 在如雪飘落的殷红枫叶中,那个女人拼命奔跑着。 前方没有路了。 枫树不规则地立在十分险峻而陡峭的斜坡上。 跑得再快一点,不然马上就会被追上的。 然而,她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她的右手还拉着才刚上小学的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开这只手。 若是放开了这份温暖,我便不再为人。 而是变为魔鬼—— 渗出的汗让重合的手掌变得湿漉漉的。 气喘吁吁。 还差一点。只要再跑一会就能离开溪流。只要离开溪流再越过岩场的话或许就能甩开他们了。 而且,再半个小时太阳就下山了。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趁着夜色或许就能彻底逃离吧。 女人的紧张心情微微松懈下来。 在那个刹那,她拉在手中的孩子摔倒了。 向前倾倒在被枯叶覆盖的地面上。 女人慌张地停下,伸出手帮孩子站了起来。 被蹭破的膝盖渗出殷红的鲜血。他咬紧嘴唇,笔直的向着前方,不过一定相当疼吧。 或许已经无法跑着逃走了。 踩枯叶时发出的沙拉沙拉声正在接近—— 女人慌张地环顾四周。 马上在附近找到了类似石屋的小洞穴。 但是要钻进去的话对成人来说太狭小了。而且,只要搜查四周的话马上就会被发现吧。 女人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拉着孩子的手,她半强硬地将孩子推进石屋中。 “听好。乖乖地待在这里。” 对女人的话,孩子没有回答,只是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天色变暗之后,你就离开这里,沿着山谷逃到远方去。” 孩子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已经没有详细说明的空闲了。 追他们的人马上就要追到这里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 女人如此说完就站了起来,然后背向孩子再一次跑了起来。 根本就没有回头的闲暇。 气力已经所剩无几。要尽量跑得远些。这已经是自己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找到了!” 从背后传来喊叫声。 女人披散着长发,拼命地跑着。 “慢着!” “喂!绕道那边去!” 脚步声与喊声马上就逼近了身后。 女人边跑边回过头。 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的头上劈了过来。 强烈的冲击让女人向前摔倒在枯叶上。 头像是要裂开似的隐隐作痛。 有些麻痹的身体无法自由行动。 尽管如此,女人还是伸出手,在地面上匍匐着前进希望能多少远离自己的孩子。 “真是让我们废了不少力啊。” 追她而来的男人一边喘着气说道,踢飞了女人后骑在了她身上。 男人露出黄齿浮现出猥琐的笑。 “终于抓到这个鬼女了吗。” 另一个男人走过来露出相同的笑容一边窥探着这里。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只要那个孩子能逃走—— 女人的视线朝向石屋的方向。 咚。 心脏狂跳着。 女人看到了隐藏在枫树后站着的孩子的身影。 ——拜托了。快逃走。 女人只能张口向孩子传达意思。 然而,他却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动一步。 只是面无表情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 有一个女人奔跑在山坳中。 在如雪飘落的殷红枫叶中,那个女人拼命奔跑着。 前方没有路了。 枫树不规则地立在十分险峻而陡峭的斜坡上。 跑得再快一点,不然马上就会被追上的。 然而,她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她的右手还拉着才刚上小学的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开这只手。 若是放开了这份温暖,我便不再为人。 而是变为魔鬼—— 渗出的汗让重合的手掌变得湿漉漉的。 气喘吁吁。 还差一点。只要再跑一会就能离开溪流。只要离开溪流再越过岩场的话或许就能甩开他们了。 而且,再半个小时太阳就下山了。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趁着夜色或许就能彻底逃离吧。 女人的紧张心情微微松懈下来。 在那个刹那,她拉在手中的孩子摔倒了。 向前倾倒在被枯叶覆盖的地面上。 女人慌张地停下,伸出手帮孩子站了起来。 被蹭破的膝盖渗出殷红的鲜血。他咬紧嘴唇,笔直的向着前方,不过一定相当疼吧。 或许已经无法跑着逃走了。 踩枯叶时发出的沙拉沙拉声正在接近—— 女人慌张地环顾四周。 马上在附近找到了类似石屋的小洞穴。 但是要钻进去的话对成人来说太狭小了。而且,只要搜查四周的话马上就会被发现吧。 女人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拉着孩子的手,她半强硬地将孩子推进石屋中。 “听好。乖乖地待在这里。” 对女人的话,孩子没有回答,只是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天色变暗之后,你就离开这里,沿着山谷逃到远方去。” 孩子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已经没有详细说明的空闲了。 追他们的人马上就要追到这里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 女人如此说完就站了起来,然后背向孩子再一次跑了起来。 根本就没有回头的闲暇。 气力已经所剩无几。要尽量跑得远些。这已经是自己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找到了!” 从背后传来喊叫声。 女人披散着长发,拼命地跑着。 “慢着!” “喂!绕道那边去!” 脚步声与喊声马上就逼近了身后。 女人边跑边回过头。 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的头上劈了过来。 强烈的冲击让女人向前摔倒在枯叶上。 头像是要裂开似的隐隐作痛。 有些麻痹的身体无法自由行动。 尽管如此,女人还是伸出手,在地面上匍匐着前进希望能多少远离自己的孩子。 “真是让我们废了不少力啊。” 追她而来的男人一边喘着气说道,踢飞了女人后骑在了她身上。 男人露出黄齿浮现出猥琐的笑。 “终于抓到这个鬼女了吗。” 另一个男人走过来露出相同的笑容一边窥探着这里。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只要那个孩子能逃走—— 女人的视线朝向石屋的方向。 咚。 心脏狂跳着。 女人看到了隐藏在枫树后站着的孩子的身影。 ——拜托了。快逃走。 女人只能张口向孩子传达意思。 然而,他却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动一步。 只是面无表情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 有一个女人奔跑在山坳中。 在如雪飘落的殷红枫叶中,那个女人拼命奔跑着。 前方没有路了。 枫树不规则地立在十分险峻而陡峭的斜坡上。 跑得再快一点,不然马上就会被追上的。 然而,她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她的右手还拉着才刚上小学的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开这只手。 若是放开了这份温暖,我便不再为人。 而是变为魔鬼—— 渗出的汗让重合的手掌变得湿漉漉的。 气喘吁吁。 还差一点。只要再跑一会就能离开溪流。只要离开溪流再越过岩场的话或许就能甩开他们了。 而且,再半个小时太阳就下山了。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趁着夜色或许就能彻底逃离吧。 女人的紧张心情微微松懈下来。 在那个刹那,她拉在手中的孩子摔倒了。 向前倾倒在被枯叶覆盖的地面上。 女人慌张地停下,伸出手帮孩子站了起来。 被蹭破的膝盖渗出殷红的鲜血。他咬紧嘴唇,笔直的向着前方,不过一定相当疼吧。 或许已经无法跑着逃走了。 踩枯叶时发出的沙拉沙拉声正在接近—— 女人慌张地环顾四周。 马上在附近找到了类似石屋的小洞穴。 但是要钻进去的话对成人来说太狭小了。而且,只要搜查四周的话马上就会被发现吧。 女人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拉着孩子的手,她半强硬地将孩子推进石屋中。 “听好。乖乖地待在这里。” 对女人的话,孩子没有回答,只是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天色变暗之后,你就离开这里,沿着山谷逃到远方去。” 孩子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已经没有详细说明的空闲了。 追他们的人马上就要追到这里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 女人如此说完就站了起来,然后背向孩子再一次跑了起来。 根本就没有回头的闲暇。 气力已经所剩无几。要尽量跑得远些。这已经是自己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找到了!” 从背后传来喊叫声。 女人披散着长发,拼命地跑着。 “慢着!” “喂!绕道那边去!” 脚步声与喊声马上就逼近了身后。 女人边跑边回过头。 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的头上劈了过来。 强烈的冲击让女人向前摔倒在枯叶上。 头像是要裂开似的隐隐作痛。 有些麻痹的身体无法自由行动。 尽管如此,女人还是伸出手,在地面上匍匐着前进希望能多少远离自己的孩子。 “真是让我们废了不少力啊。” 追她而来的男人一边喘着气说道,踢飞了女人后骑在了她身上。 男人露出黄齿浮现出猥琐的笑。 “终于抓到这个鬼女了吗。” 另一个男人走过来露出相同的笑容一边窥探着这里。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只要那个孩子能逃走—— 女人的视线朝向石屋的方向。 咚。 心脏狂跳着。 女人看到了隐藏在枫树后站着的孩子的身影。 ——拜托了。快逃走。 女人只能张口向孩子传达意思。 然而,他却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动一步。 只是面无表情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 第一章 神隐 一 大森真人在结束了写真摄影后,抬头望向高耸而立的杉树依然会被这份存在感所压倒。 高度为十米。伸展而出的枝叶看上去仿佛要覆盖住天空似的。 从树根部分处,树干裂成了两半。 是本来就这样的呢?还是,被雷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劈成这样的呢? 真人不可能会知道这些事。 “你还在看吗?” 听到智也的声音,真人回过头。 “啊,恩。” 身为小学五年级生身高却有些矮,还留着和尚头的智也与真人并肩而立,圆睁着眼仰望着树木。 “真壮观啊。” “恩。” “你就只会说这句吗?” “诶?啊,恩。” 当初转校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向他搭话的就是智也。 为什么会搬过来?之前住在怎样的地方呢?这类问题他一个都没问。 该如何说起至今为止的事情,他其实思考过很多,但是这种事情好像也变得无所谓了。 喜欢的动画是什么?或是,足球和棒球喜欢哪一个?又或者是,喜欢的事物是什么?尽是这类问题。 但是,真人对此很高兴。 “喂。你们两个,老师要我们集合了。” 同班的由美子小跑着过来。 又圆又大的眼睛,再加上黑亮长发的少女。有些装傻的声音和来教育实习而认识的老师有些像。 每周都会寄来“怎么样了?”这样的信件的,爱操心的老师。 “这棵树很壮观吧。” “哦。” 与有些兴奋的智也相比,由美子的回应有些漫不经心。 望向由美子有些负气情绪的侧脸,真人突然觉得有些害羞于是低下了头。 “真人君。不要管这种家伙了,快走吧。” “啊,恩。” 被由美子挽住手臂的真人吓了一跳。 “唠唠叨叨的真啰嗦。像我妈似的。” “什么啊。你那种说法。” 听着智也与由美子之间的争论感觉有些愉快。 如果自己也能像那样和由美子说话的话该有多好。 “喂。差不多该走了。” 挥走突然浮出的念头,真人开头说道。 “已经没事了吗?” “恩。” 真人点点头回答智也的话。 “对啊。快走吧。” 由美子边说着伸出手指。 从杉树处笔直地延伸出一条道路,能看到戴着着相同颜色帽子的一群人走在那里。 离前方有一百米。看来晚了很多。 就在真人打算走过去的同时,智也跳到在杉树旁像山一样堆积起来的岩石上。 石头上长满青苔,石头缝里还长出了杂草。 “不能像这样跳上去啊。” “你在意这种事吗?” 智也张开双手一边保持着平衡一边做出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 “不是,因为很危险……” 真人如此说的同时,智也的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面上。 “喂,没事吧?” 变了脸色的由美子跑向智也。 “好痛。” 智也托着腰站了起来。 石山倒下了一半。 嗖—— 真人感到背后冒冷,反射性的回过头。 进入视线的只有峭立的高山。 但是,有谁在那里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心脏砰砰地响。 突然有只手搭上肩膀。 “哇啊!” 真人吓得不由跳了起来。 “什么啊。怎么了啊。” 智也一脸吃惊。 “啊,恩。没什么。” 真人摇摇头。 一定是我的错觉。真人如此想的时候,由美子颤抖着身体,还以为是自己害的,下一秒她就像是断了线的操纵人偶似的瘫倒在地。 “由,由美子?” 事情过于突然,智也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由美子。没事吧?” 真人跑向由美子摇晃她的肩膀然而却毫无反应。 怎么办—— 太过混论根本就无法思考。 “真人!快去叫老师!” 智也叫道。 “我知道了。” 真人反射性地回答后站了起来,但是瞬间身体却僵直了。 自己的眼前站着一个女人。 黑直长发随风飘动,肌肤犹如透明的女人。 微微低着头的她慢慢地抬起头。 那里,有鬼—— 二 小泽晴香穿过从地下铁延伸的狭长阶梯来到地面上后,扬起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晴空万里无云。 柔和的阳光打在脸颊上。 吹来的风也令人心情舒畅。 已经完全是春天了。 笔直延伸开去的街道。 在人行道之间有规律地排列着绿叶葱葱的榉树,还有露天咖啡馆以及带有带有陈列窗的女装店也鳞次栉比。 人行道上虽然人来人往非常拥挤,但是氛围又和新宿呀涉谷完全不同。 基本上见不到一个在急匆匆行走的人。 无论是站在陈列窗的人,还是坐在护栏上发着短信的人,又或是站着聊天的人,到处都漂浮着悠闲的气氛。 偷偷地瞟一眼身旁的八云。 他还是如往常般,一身衬衫加牛仔裤的装扮,一边抓了抓睡醒后的乱发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果然很像猫。 我可是花了一个小时来搞定自己的服装和发型呢。 白色的连衣裙配上牛仔裤,连那双穿不惯的红色鞋跟的高跟鞋都被我找出来了。当然,我也戴着八云给我的红色玉石项链。 发型也试着梳得比平常都来得更成熟,口红也为了配合这春日的季节选择了稍淡的颜色。 但是如果和八云说这些事的话,总觉得又会被说些浪费时间什么的被小看了。 “那么,该要去哪里?” 八云不耐烦地嘟囔着催促道。 “难道全部都交给我吗?” 虽然这是我预料中的反应,却还是嘟起了嘴。 “说是有家好店然后把我带到表参道这么偏远的地方来的,是你吧。” 竟然说表参道偏远——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总觉得有些奇怪。 像这样和八云一起并肩行走的经历也有过好多次,但基本上不是杀人事件的现场,就是在学校周边,无一不是煞风景的场地。 然而—— 现在,是在表参道,和八云一起并肩行走。 仔细想想八云和表参道还真是八辈子打不到一块去,简直就像是猫在海里游泳太有违和感了。 这样一想,晴香总觉得有些好笑而笑出了声。 “笑什么?” 八云眯起双眼锐利地瞪了过来。 面对他赤红的左眼,胸口不禁有些悸动。 那深厚的赤红色,美丽地无论见了多少次都仿佛要被吸进去似的。 八云的左瞳不仅仅只是赤红色这么简单,同时也拥有能看见死者的灵魂这一特殊体质。 因为这特殊的体质,八云一直吃了很多苦。 虽然以前为了掩饰它而戴着黑色隐形眼镜,但在一个月前发生一心先生那起事件之后,八云就不再用隐形眼镜来隐 藏它了。 晴香有过一些担心。或许有看到那只眼而害怕的人,也可能会有感到不快的人。 如果发生这种事的话,八云是不是又会封闭起自己的内心呢? 但是,这只是我的杞人忧天而已。 虽然也有那种回过头皱着眉露出明显不快表情的人。不过,那也只是一小部分的人。 大部分的人甚至都没有留意到八云的左眼。不管怎么说,“世界可不会因为我的眼睛是赤红色的这种小事,而发生任何改变。”说这话的正是八云自身。 变坚强了呢。晴香再一次感受到这一点。 “别笑眯眯的真恶心。” 八云打着呵欠说道。 这个态度倒是毫无改变。 “什么意思啊。” 明知会被反击晴香还是抬杠道。 “字面意思。” “竟然对女性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很失礼吗?” “觉得的话的就不会说了。” 一点都不体贴。 “真是的,随便你。” 晴香背向八云啪嗒啪嗒地快步走了开去。 如果马上追上来并对我说声“抱歉”的话,我就原谅你。 啊,不过,要八云道歉根本是天方夜谭。如果追上来的话就算了。得让他知道我也是会生气的。 但是,八云真的会追上来吗? 走了十米左右之后我就变得有些不安起来,于是偷偷回过头。 “啊!” 真是不敢相信。 别说追上来了,八云靠在步行道的栅栏上兴趣缺缺地打着大大的呵欠。甚至连视线都没有朝着这边。 晴香马上转换方向,返回到八云的身边。 “忘东西了?” 八云一脸若无其事地问道。 真的是—— “够了。你以为到底是因为谁的要事才特地到这种地方来的啊!” 三 “请等一下。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后藤和利无视仿佛就快要哭出来的石井的喊叫,走出了<未解决事件特别搜查部>的房间。 反正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工作。 坐进停在停车场的覆面警车,后藤踩下了油门。 趁着十字路口等绿灯的时候,不经意地将视线望向窗外。 夕阳早已日落在高楼之间,不过天空中还残留着一缕阳光。 拖着尾巴的云朵被染上了紫红色。 想想成为警察以来,还从来没有这么早离开署里过。 自己一直置身于慌乱的忙碌之中,也觉得是自己制造了不回家的理由。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想要尽早回家—— 我拥有自己的归处。 对于由衷觉得喜悦的自己,我甚至觉得有些吃惊。 穿过车站前的街道,进入连接大学的道路上,然后转过第二个拐角。开到前方整齐排列着银杏树的陡坡后,它的尽头是一座寺。 我将车停在寺院大门的一旁。 在数月之前,我还只是作为客人拜访了此处。而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我的归处。 寺庙的运营因为宗派的不同而各不相同,但遇到有谁仙去的情况,则由附近的寺庙或者有师徒关系的僧侣来继承。 在一心去世后,他的师父,名为英心的僧侣一手包办了在这个寺庙所举行的葬礼以及法事。 说起这个英心可真是不好对付,每次一见到八云就追着他要他继承一心的寺庙。 托他的福,八云在寺院露面的次数比之前更少了。 后藤穿过砾石庭院,拉开库里的拉门。 “真早啊。” 从厨房传来妻子敦子的声音。 后藤未作回应而是在玄关脱了鞋后,直接穿过客厅来到了厨房。 “奈绪呢?” 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在房间读书呢。” 敦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 “是吗。” “哎。丢下工作回来真是没关系吗?” 后藤正打算前往奈绪房间的时候,敦子有些担心地说道。 “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工作。” “还真是完全变成窓际族了呢。”(窓际族:受冷遇的公司职员,坐冷板凳的人。) “话说回来,那两个人呢?” 后藤有些生硬地回应着转移了话题。 “这么说起来还没来呢。要是没有蛋糕就无法开始啊。” “该不会是在约会而磨磨蹭蹭的吧。” “顺便就不回来了。” “有可能呢。” 看到后藤耸了耸肩,敦子笑出了声。 敦子终于变得常常笑了呢。不是什么坏事,像这样对话也让人心情舒畅。 不过,还真不怎么习惯。有些害羞。 “我去去就来。” 出了厨房,奈绪也正好来到了客厅。 娃娃服的裤子再配上粉红色的衬衫,一身如此装束的奈绪手上还拿着一本连我都觉得难以读完的厚实的书。 齐颈的短发后面像发条般跳动着。 “翻——迎——肥——来——” 奈绪抬起头,闪耀着她那大大的眼睛说道。 奈绪的话语用耳朵是无法听到的,对于别人而言或许无法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我明白。 “噢。我回来了。” 我摸摸奈绪的头。 然后奈绪一下子展开欢快的笑容扑到了我的怀中。 为了孩子可以牺牲掉自己的全部。有人甚至为此犯下了杀人罪。这种感情至今为止我都不曾有所体会。 然而现在,认为这是不可饶恕的想法虽然没有改变,但是也理解了为了孩子而做到如此地步的心情。 当初领养奈绪的时候也有过不安。 七岁的孩子,才刚刚失去作为养父的一心,她是否会接受我们呢? 更重要的是,我更够成为一个父亲吗? 暂且不提我有没有成为一个够格的父亲,如今这个笑容拯救了我。 盘坐在矮脚饭桌前,我将奈绪抱到桌上的时候,听到了拉门拉开的声音。 看来是那两个人回来了。 “真是的。简直不敢相信。” 晴香一边说着打开客厅的门走了进来。双手还提着纸袋。 虽然口吻听上去有些生气,但是脸颊被染上了樱色,表情也很放松。 “是认识上的不同。” 身后的八云一边抓了抓乱发走了进来。 一成不变的一脸发困的表情。 奈绪站起身跑到两人身边。 “太慢了!你们到底去哪里逍遥了啊?” 听到后藤的话八云抬起头。 “还真没想到会被后藤先生说呢。” “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我可不想变成一个靠不住的大人。” 还以为他稍微变得坦率些了,但是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完全没有改变。 “当心我踢飞你!” “不要像小孩子一样地吵架了,快要帮忙啊。” 探出脸的敦子催促着,晴香马上来到了厨房。 奈绪像是小狗般跟着晴香进了厨房。 八云一脸受不了地耸耸肩,双腿伸展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 “没问题吧?” 后藤小声地问向八云。 “谁知道呢。又不是我选的。” “不是你选的我就放心了。” “什么意思?” “按你的说法,就是字面意思。” 虽然八云假装面无表情,但是脸颊却像猫一样微微颤动着。 “你们也来帮忙!” 敦子将盛有自家制烤牛肉的盘子拿到桌上,一脸可怕的表情瞪了过来。 八云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朝厨房走去。 看来那家伙对敦子耍不了贫嘴呢。 真是活该。 “你也是啊!” “抱,抱歉。” 敦子大声说着,我反射性地道歉到。 我也没有资格说八云啊—— ———————————————————— 全员一起吃完饭后,敦子和晴香悄悄离了席。 八云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坐在一旁的奈绪大概是饭后睡意袭来,一脸困意马上就要睡着似的。 “要睡还早着呢。” 后藤抓住奈绪的肩膀左右摇晃。 房间的等突然灭了。 不知发生什么事的奈绪四向张望。 有光亮隐约浮现在黑暗之中,敦子端着插有蜡烛的蛋糕走进了客厅。 晴香跟在身后。 “奈绪。生日快乐。” 敦子将蛋糕放在桌上后对奈绪说道。 “这个是给你的礼物。生日快乐。” 晴香将一个包装好并系有红色丝带的大箱子递给奈绪。 “生日快乐。” 八云支支吾吾地嘟囔着说道。 “奈绪。生日快乐。快,吹蜡烛吧。” 后藤拍了拍奈绪的肩膀。 然而奈绪却一直低着头没有动。 沉默在蜡烛晃动的光亮中流动着。 “怎么了?” 后藤再一次问道后,奈绪重重的摇了摇头。 肩膀微微颤动着。 大滴的眼泪终于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 “唔!” 奈绪如同呻吟着哭了起来。 这个孩子一直在忍耐着。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或许她那开朗的言行也是因为一直顾虑着周围。 仔细想想,奈绪的亲身母亲在她出生之后就去世了。之后,她更是失去了养父的一心,然后由我们所领养。 在环境的巨变之中,不可能毫不在意的。 幼小的她拼命忍耐着生活至今—— 无论别人说什么,奈绪都是我的女儿。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紧紧地抱住了奈绪。 奈绪回应着绕上手臂紧紧抓住我扬声大哭。 “没错。你可是我们的女儿啊。” 敦子含泪说道。 就连晴香的眼中也满含泪水。 “怎样都无所谓啦,但是再不吹灭蜡烛的话,蛋糕就要烧起来了。” 偏偏在这个时机,八云的话彻底破坏了这难得的气氛。 兴趣缺缺地背朝着我们,不过我并没有看漏他湿润的眼瞳。 真是的。还真是笨拙的男人啊。 奈绪点点头,在蛋糕前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吹灭了蜡烛。 一瞬间的黑暗—— 房间的灯再次打开的时候,像是解开了心结似的,奈绪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保护这个空间。 这就是我生存的意义—— 四 真人逃似的奔跑着。 他的右手还提着购物袋。 刚才在便利店买了牛奶和面包。因为受阿姨之托去购买明天的早饭。 这条大街上车水马龙。 但是,在拐过十字路口来到通往家的坡道之后突然就变暗了,而且行人也不多。 没有路灯的道路上,只有从家中透出来的灯光以及月光。 微微听到扬尘而去的车声,但是看来也离自己相当远。 平常都不会发生这种事,但是一旦来到这种黑暗的地方就会想起父亲的那起事件。 感觉自己的下腹被揪紧了。 离家还有一点点。 加紧脚步回去吧。 真人急急忙忙地加快了脚步。 然而在突然感觉到别人的气息后真人停了下来。 道路的对面能看到一个慢悠悠转向这边的人影。 真人在一瞬间倒吸了一口气握紧了购物袋。 慢慢接近的人影虽然模糊不清却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长发的女子。 那是—— “由美子?” 真人出声后,由美子停下了脚步。 自从在远足时倒下之后就明明一直在休息的—— “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虽然觉得很奇怪,真人还是问道。 由美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在哭吗?” 真人朝由美子迈出脚步。 果然没有回应。 “难道是和你妈妈吵架了吗?” 真人站在由美子面前,窥探着她的脸一边问道。 尽管如此,由美子也丝毫没有抬头。 “喂——” 真人触碰到她肩膀的同时,由美子以非常缓慢的动作抬起了头。 诶—— 四目相对的瞬间,真人因为恐怖而僵住了。 由美子的眼球浮现出细小的血管,因为充血而显得双目赤红。 半张的嘴角冒着白沫。 由美子的嘴唇仿佛别的生物般粘滑的闭合着。 “……哪…里…” 真人反射般地从由美子胖跳开。 像是要追赶他似的由美子朝真人伸出了手。 不要——。 眼中渗出了泪水。 “……哪…里…” 由美子她,不对,像由美子的某个生物慢慢地接近过来。 双膝颤抖的真人拼命忍耐着不让自己瘫坐在地而一直往后退。 下巴哆哆嗦嗦地颤抖着,真人为了不让眼中的泪水落下来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哪…里…” 由美子张大了嘴巴。 漆黑的洞。 我—— “啊!!” 真人用双手塞住耳朵,大叫着跑了出去。 感觉到背后有什么追了过来,真人根本无法回头。 好可怕—— 在这种感情的驱使下,真人只是一个劲地奔跑着。 五 “帮帮我。” 第二天早上,晴香收到了一封以此作为开头的信。 在去学校之前,晴香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公寓入口的邮箱然后发现了这封信。 寄信人是大森真人。 遇到他的时候正好是一年前。那还是自己在那所小学担任实习生的事。 被卷入到不幸事件中的真人失去了父亲,因此现今寄养于他在长野的叔叔家中。 在真人搬家之后,晴香也一直保持着与他一周一次的通信。 因为牵扯进那起事件,晴香担心他心中产生的阴影,对于他是否能熟悉新环境也有一些不安。 从最近的信件内容来看,他的叔叔婶婶好像很疼爱他,而且在学校也交到了朋友,比起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开朗了许多。 就在晴香以为暂时能够安心的时候,收到了这封信。 这是我们远足去鬼无里时拍的照片。 朋友的背后有一个女人。 但是拍照的时候,那个人并不在。 拍完照片后,朋友就倒下了了。 之后她就一直请假休息 。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帮帮我。 信中同时还夹了一张照片。 类似于小学生远足时的照片,在被分成两半的高大杉树前,有两个少年和一个少女欢笑着。 乍一看是非常快乐的画面。 和信中的“帮帮我”实在联系不上。 不过—— 在微笑着的长发少女背后,有一个人影。 穿着白衬衫和藏青色短裙的女性垂落着散乱的长发,低着头站在那里。 只有那个女性看上去如同雾霭般模糊不清地漂浮在空中。 而且,一动不动朝这边怒目而视的双瞳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般,被染上了赤红色。 晴香翘了早上的课程,直接朝位于大学b栋背面一栋加盖的两层建筑物走去。 “八云君。不好了!” 晴香充满气势地打开了位于一层最里面的<电影研究同好会>的大门。 “一大清早就吵吵嚷嚷的。” 一打开门,就看到坐在桌上的八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不管这边如何慌乱,八云永远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八云君。出事了。” “我看你还是先坐下来吧。” 确实。 晴香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坐在了八云对面的座位上。 “什么事?” 歇了口气之后,八云问道。 “想给你看样东西。” 晴香从包中取出信封,将真人的信递给八云。 “谁寄来的?” “是真人君。” “说起来,曾经答应他要去看他的,一直没有去啊……” 八云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读起信来。 刚才还很松缓的八云的表情渐渐地变得僵硬起来。 “你怎么看?” 晴香等八云读完信后问道。 “夹在信里的照片在哪里?” 晴香在一瞬间有些犹豫是否要让给他看。不过,迟早都会让他知道的。 八云一接过照片,整齐的眉毛突然抽动了一下。 “你怎么看?” “现阶段还不好说。不过……” “不过?” “这张灵异照片是真的。” 八云将照片放在桌上后,仰望着天花板说道。 “要怎么鉴别灵异照片的真伪呢?” 拥有赤色左瞳的八云虽然能看到死者的灵魂,但前提也需要当场目睹。 像灵异照片这种被拍摄于其中的灵,要鉴别其真伪是非常困难的。 难道说,这里面有遗留下类似遗念的事物吗? “透视画法啊。” “透视画法?” 距离越远的事物看上去就越小。这是绘画的基本。 这一点晴香虽然明白,但是这个灵异照片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错。就算是死者的灵魂也是遵循自然界的法则的,站得越远看上去就越小,越近也就越大。” “啊。原来是这样。” “伪造的灵异照片所呈现出来的比例基本上都无视了透视画法,这类照片基本上都是眼睛的错觉。” 听八云这么一说,晴香恍然大悟。 之前有一张印了人脸的灵异照片,八云就曾看穿那只是眼睛的错觉。那个时候,看上去像是人脸的事物却只有棒球般大小。 不可能有这种人。 晴香凑近桌上的照片。 再一次仔细看看的话,照片中的女性尺寸看来确实没有错。 但是,如果说是真的的话—— “真人君,他没事吧?” “只有这张照片的话实在不好说啊。” 八云深思着抱起手臂。 就在这个时候,包包里的手机响起了来电的震动。 是真人家里的号码。 “喂。” 晴香马上接起电话。 “怎么办啊……” 听筒中传来了真人的声音,听上去似乎都快哭出来了。 从他的呼吸中能够感受到真人现在非常害怕。 “我正和八云谈起这件事。一定会没事的。” 为了让真人冷静下来,晴香尽可能地以平稳的语气说道。 “不见了啊。” “诶?” “……由美子她,消失了。” 消失了—— “怎么回事?” “昨晚,我见到了本应请假在家休息的由美子。” “然后呢。” “我问她的身体状况。但是她并没有回应我……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说到这里,真人停了下来。 只能听到吸鼻水的声音。 “怎么了?” 晴香拿着手机的手更加用力。 “我因为太害怕而逃走了……” “真人君。“ “接着到了早上,由美子不见了的消息又造成了骚动……” 真人不断地抽泣着一边说着。 “已经联络警察了吗?“ “由美子的家人报警了。” “会不会是被诱拐了呢?” “由美子的奶奶说,是神隐……” “神隐?”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话,晴香不由地重复到。 神隐,是指传说中天狗、鬼怪将村庄的人类掳走的,那个神隐的意思吗? 就在晴香纠结于此的时候,八云拿过了电话。 “好久不见了啊。我是八云。” 八云向电话那头的真人说道。 真人像是在拼命诉说着什么,但是晴香听不清楚。 八云闭上眼静静地听着,然后终于抬起脸开口道。 “我们现在马上赶过去。所以,在此之前不要做多余的事乖乖等着。” 一口断言之后八云挂断了电话。 “真的要去吗?” “当然。” 八云理所当然似的说着将电话放在了桌上。 没想到会从八云口中说出如此积极性的话语。若是以前的八云根本无法想象。 既然决定下来, “那我去预约新干线的车票。” 晴香气势满满地站起来,却被八云制止了。 “开车去。” “诶?你有车吗?” “没有。” “那要怎么办?” “还用说吗。” 八云有些得意地说着,露出了大胆的笑容。 六 “麻烦死了。” 后藤望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一边嘟囔道。 最近每天都是这类文书工作。简直无聊死了。 这种时候就会变得特别想要吸烟。 “后藤警官。若是跟不上速度的话,今天的工作是完不成的。” 坐在对面的石井用手指推了推银框的眼睛装腔作势的说道。 这个混蛋,什么时候也敢像这样对我提意见了啊。 “闭嘴!” 石井的头顶被狠狠地敲了一拳。 若是以往的话,石井肯定是乖乖听话了。但是,今天的石井却不服气地揉揉头,更加紧咬不放。 “我们的工作并不是整理文件。而是对整理后的事件的搜查。照这样下去永远都不可能开始着手搜查。” “啰嗦!” 正想再给他一拳的时候,电话响了。 “谁啊?” 无视似乎又想说些什么 的石井,我接起电话。 “要让我说几次,请你好好接电话。” 心情烦躁的时候听到八云的声音更让我心生怒气。 “啰嗦!还轮不到像你这种傲慢无礼的男人来教训我。” “就算不一一说明,大家也都知道后藤先生是多么笨拙的一个人哦。”【注:“傲慢无礼”与“笨拙”在日语中发音略为相像】 谁有说过这种话啊。 竟然给我装作听错话的样子。嘛就算了。 “有事吗?” 八云可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来的家伙。 “请现在来接我。” “哈?” “我在校门前等着。” “我是接送巴士吗?” “答得好。” 什么答得好啊。 “有想去的地方的话自己去不就行了!” “不想来就算了。从下个月开始请缴纳房租费。” 我的眼前浮现出电话那头露出阴险笑容的八云的脸。 虽然不甘心,但是我如今居住的寺庙的名义人为八云,我们只是免费借住。 若是要收房租,单凭警察的低廉工资怕是维持不了家庭开支。 “我知道啦。我去,我去就行了吧。” 后藤一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可恶!当初决定住在那座寺庙的时候,就应该能完全预测到这种事的发生的。当时八云说“不收房租”的时候,就应该留心了。 算了。比起文件整理要好多了。 “真是没办法啊。” 把电话放进上衣口袋后我站了起来。 “后藤警官。你要去哪里?” 石井有些不满似的说道。 “我有事出去一下。之后的就交给你了。” 后藤单方面地如此宣告之后就走出了房间。 坐上停在停车场的白色丰田后,后藤朝八云所在的明成大学驶去。 驶过弯弯曲曲的上坡,明成大学就位于山丘的最高处。 由红褐色砖瓦修葺而成的正门前,八云就靠在门柱上。 鸣了一声喇叭后后藤将车停了下来,八云马上钻进了副驾驶席中。 “等得累死了。”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这混蛋!什么说话态度。” 任凭我如何生气地叫嚷,本人确是一脸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若是有说废话的时间,请你快点开车。” 是你自己要找碴的吧。嘛,要是太计较这家伙说的话,有多少个胃都撑不住。 “那么要去哪里?” “总之,先去弘法松的十字路口。” “二丁目的吗?” “是的。” 总觉得完全被当做出租车司机了。 “这回又是什么麻烦?” 后藤一边踩着油门抛出话题。 按这家伙的性格,肯定是又插手了什么事件。 “请看这个。” 八云将一枚照片放在控制板上。 趁着等待信号灯的间隙我拿起照片。 “这是——” 我不由得发出声音。 既然是八云拿出来的照片,我很清楚明白那必是一张灵异照片,但问题照片中的影像。 孩子们的背后,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 大概是二十七八岁的美女。 垂落着长发,一动不动的盯着这边。这家伙就是,幽灵—— 而且,那双眼瞳被染上了赤红色。 就像八云的父亲,那个男人一样—— 总觉得有股不好的预感。 “信号灯已经变绿了哦。” 听到八云的话后藤回过神来。 将照片放回到控制板后,后藤慌忙发动车子。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后藤对照片中的少年还有印象。 “这个孩子,难道说是……” “没错。就是他。” 果然没错。尽管变得相当开朗了,不过看来他又惹上了什么事件啊。 一年前,被卷入那个不详事件的少年。 后藤多少明白了这回八云会如此积极行动的理由。 “我也来帮忙。” 我脱口而出。 八云却一脸的目瞪口呆。 能看到八云的这种表情,还真是有趣啊。 “真是稀奇呢。” 你也是啊—— 我吞下要出口的话。反正肯定又会被抱怨的。 后藤从大街通往住宅街的路上向左转弯后,降低了车速。 “前面是十字路口。” “请开到那座公寓前。” 八云指了指十字路口前的那座公寓。 乳白色的墙壁,以及装有玻璃的入口,是一座很漂亮的公寓。大概是用于独居的学生公寓吧。 我将车停靠在八云所指示的公寓前。 “你和谁约好了吗?” 对于我的问题,八云只是打着呵欠一边望着窗外。 真是的。不会给我说明一下吗。 正叹气的时候,公寓的入口处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正是晴香。 瘦长的牛仔裤加上灰色风大衣,一身如此装扮的晴香拎着黑色的旅行包,快步走到车前。 “久等了。” 晴香喘着气说着然后很自然地坐进了车的后座位。 “晴香也去吗?” “当然。” 后藤回过头如此问道后,呼吸紊乱的晴香答道。 “后藤警官已经答应要协助我们了哦。” 八云眯起双眼,笑眯眯的说着。 “诶?真的吗?不愧是后藤警官。” 晴香拍着手高兴地说道。 总觉得,无法坦率地感到高兴。没来由的越来越觉得自己被八云摆了一道。 “总之先进入国道后直开。” 八云打着呵欠作出指示。 算了,想也没用。后藤发动了车子。 “话说回来,晴香,好多行李啊。” 后藤透过后视镜说道。 竟然提着旅行包,简直就像是现在就要去旅行似的。 “诶?后藤警官和八云君都没带行李吗?” 这说法不就反而显得我们才比较奇怪了吗。 “你在说什么呢。” “因为,我们现在不是要去长野吗。” 听到晴香的话,后藤不由得踩下刹车。 整个人向前扑去,幸好有安全带勒住了肩膀。 副驾驶席的八云因为胸口受到冲击而不住咳嗽,后座的晴香也因为惯性从座位上滑落下来。 “你在干什么啊。” “很危险啊。” 八云和晴香相继抱怨道。 “闭嘴!” 后藤怒吼道。 毛孩子似的只会叫唤的混蛋!我才想抱怨呢! “要去长野这种话我可一次都没听说过啊!” 我充满愤怒的不由高声责骂道。 “那是当然了。因为我没说嘛。” 八云毫不在乎地说道。 这个混蛋是明知故犯吧。 “我也是有工作的。才没那个闲工夫陪你们胡闹!” “真是薄情的人啊。” “你说什么!” “刚才你不是说了会不惜余力帮助我们的吗。” “强词夺理……” “嘛,随便你。不想去的话下个 月的房租就拜托了哦。”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只要搬出房租的话题,我就会束手就范吗!” 八云嫌我吵似的将手指伸进耳朵。 “那,就不去了?真人一定很伤心吧。” 被戳中了痛处。对于那个孩子我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可恶……” “只要做接送我们的工作就可以了。” 八云眯着双眼笑道。 这家伙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毫无疑问是在打什么主意。虽然感觉自己被骗让人很不爽,但又不能放着真人不管。 “我知道啦。只有接送你们就可以了吧。” 七 石井雄太郎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忙着整理资料。 不过也只是将被弃之一旁的大量的事件搜查文件按照进行状况的顺序来分类的单纯作业而已。 “之后的就交给你了。” 后藤在如此单方面的宣告之后就离开了。 不过就算他留下来也不会帮我,工作量根本毫无变化。 但是就这样一个人默默地做着文书工作,还真是让人有点郁闷啊。 从对话来看,刚才给后藤警官打电话的恐怕是八云吧。或许是又在追查什么灵异事件也说不定。 真希望也能叫上自己。 在石井无数次的叹气之后,有什么人破门而入。 “后藤在吗!” 进来的正是刑事课长的宫川。 虽然个子矮小,但是光头加上锐利的眼神。在外人看来,比起警察更像是黑社会的人吧。 “那,这个,后藤警官他,在厕所……” 直立在那里的石井不由得就撒了谎。 宫川瞬间锐利地睁开了眼。 “去了厕所,也就是说会回来的对吧。” “啊,那个……” 被看穿了—— “嘛算了。石井。陪我走一趟。” 宫川咂了咂舌后晃晃头示意道。 “去,去哪里?” “当然是去搜查了。” “诶?我吗?后藤警官他……” “你也是个警察吧!” 宫川的话语深深刺在我的心上。 我是警察—— 没错。我也是个警察。 至今为止,我都太过于依赖后藤警官,甚至于连这种最理所当然的事都差点忘了。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石井涌出了干劲。 “是,是!” 石井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衣,大步追着宫川走出了房间。 摔倒了—— “别磨磨蹭蹭的!” 听到宫川的怒吼,石井马上站起来跑着来到宫川身旁。 “那个,具体是要做什么搜查呢?” 石井从上衣的口袋中取出笔和笔记一边问道。 宫川停下脚步,一副扭曲的表情敲着自己的光头。 “在山梨县的山中,有登山客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 “噢。” 这样的话,管辖的应该是山梨县警察。 “死因是压迫颈部而造成的窒息死。被害者是私人诊所医生的妻子。两年前曾经提出过她的失踪登记。在向她的丈夫,牧野问询之后,他招认了罪行。” “为什么由我来?” 石井有些不解。 杀人事件本应是一课的工作。未解决事件特别搜查室虽所属于刑事课,但管辖范围确实不同的。 而且,既然犯人已经自行招供,事到如今就算自己出面调查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吧。 “在搜索了牧野的医院后我们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宫川停下脚步从上衣的口袋中取出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石井。 石井摊开纸看了起来。 纸上记载的,是某位女性的病例。 左腕的骨折,覆盖左脸的烧伤。以及右脚的裂伤。看来伤得很重。 但是,问题并不在于这里。这个患者的治疗日期是在一个月前。 这与那个女人在护送中遭遇事故后行踪不明的时间正好吻合。 石井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是。” “写在上面的不管是名字还是住所,全部都是伪造的。” “伪造……” 若是过着普通生活的人去医院根本没有必要伪造自己的身份。除非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才会撒谎。 “而且,从医院采取的指纹和七濑美雪是一致的。“ “果然……“ 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石井一点都不感到惊讶,有的只有恐怖。 “关于那个女人,你和后藤应该是最清楚的。” 宫川说完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或许是这样。 切身体会的石井,比谁都更了解她的狡猾与恐怖。 石井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追着宫川踏出了脚步。 八 “是神隐呀——” 真人一边在公交车中摇晃着一边想起了由美子的祖母所说的话。 神隐—— 真人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真人能切身体会到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将不安藏在胸中的真人在长野车站下了车。 只能等待的自己实在让人觉得太过渺小。 为什么那个时候,我逃走了呢—— 定时响起的新干线发车的电铃声直刺入耳。 决定在长野的叔叔家生活的时候,真人的心中充满了不安。 从长野车站坐公交二十分有一个叫浅川的地方,真人的叔叔家就在那里。 虽然人烟稀少,但附近也有便利店和超市,出了长野车站也有百货商店和电影院。 更重要是,叔叔和婶婶都对自己很好。 虽然有时候也会惹他们生气,但他们不会打我或者踢我。而是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哪些是不该做的。 也曾对我说过把我当做是他们真正的孩子。 新学校也比自己想象的更快地融入了其中。那也都是智也和由美子的功劳。 比起在东京的时候,这里的生活更加快乐。 然而—— 夕阳西下,四周渐渐暗了下来。 虽然已经是春天,风却还有一丝凉意。单单一件长袖针织衣果然还是有些冷。 抬起视线能看见环绕整个村子的高山连绵不断。 那些神圣庄严的山群如今却让人觉得憎恶无比。 因为远足而前往了那座山,那正是事件的开端。 然后—— 我又逃走了。 都是因为我,由美子才会走失的。 如果那个时候我没逃走的话,事情或许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然而—— 真人望向通往站台的扶梯一旁的钟塔。 正好五点。 已经到了约好的时间了。 真人四下张望,却没有看到相应的人影。 他们,真的会来吗? 或许根本不会来吧。或许他们根本没把我当回事,一开始就没打算来也说不定。 虽然很想相信他们,但就是觉得很不安。 真人因为寒冷和疲惫而蹲了下来。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久等了。” 听到声音的同时,后背被什么人敲了一下。 真人吓得一下站了起来。 在自己眼前的 正是晴香老师。 与实习时的西装打扮不同,一身牛仔裤加派克大衣的装扮看上去显得更年轻些。 她的身旁还有一个体格硕壮的中年男性的身影。“哟。”他轻轻扬起了手。 在发生父亲那起事件的时候,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好像是个叫后藤的警察。 “好久不见了啊。” 听到这悠哉的声音真人回过头,站在那里的正是八云。 站在那里一脸不耐烦似的,抓了抓满头的乱发。而且是一成不变的白色衬衫加牛仔裤的装束。 但是,也有一点不同。 之前见到他的时候,他用黑色隐形眼镜隐藏了他的赤色左眼,而如今却正大光明地将赤瞳暴露在人前。 而且感觉比以前更成熟了。【莲心:心篱原译为“大了一轮”,查了一下是大了12岁的意思,大了一轮这么写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于是就这么修改了一下】 “来迟了真是抱歉呢。” 晴香一边轻拍真人的肩膀一边说道。 “因为这个大叔迷路了。” 八云指向后藤。 “你这混蛋!你以为是谁把你们带到这个偏远的长野来的啊!” “请不要在大街上大声吼叫。真难为情。” 八云故意将手指伸入耳朵歪曲了表情。 “我……” 真人张了张嘴,话却停在了嘴边。 对于怀疑他们或许不会来这件事,真人感到相当羞耻。而与此同时,真人的心中涌上一股暖意。 ——他们,真的来了。 只是如此,真人就感觉自己被拯救了。 九 “真的是她没有错吧?” 在调查室中坐在椅子上的石井,指着办公桌上的照片再次问道。 那里出示的正是被逮捕时拍摄的七濑美雪的照片。 “我不是说了是的吗。” 坐在对面显得微胖的男人一边在椅子上后仰着一边回答道。 这个男人的名字叫牧野。大概四十五岁左右,身高虽然不是很高但身体的宽度再加上浓厚的毛发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大许多。 鼻尖一边渗着汗水,还不住地抖着腿。 “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宫川将两手插入裤袋中,在只放置了桌椅的调查室中不断来回走动着一边问道。 “我已经说过了吧。” “再说一次。” 宫川瞪向反论的牧野。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两年前。是在和我妻子的关系开始恶化的时候——” 牧野像是读教科书似的,用毫无感情的口吻开始说道。 据牧野所说,他以入赘开医院的女方的形式,与后来被他杀害的妻子结了婚。在岳父死了之后医院的权利也仍然掌握在妻子手中,牧野一直忍耐着这种备受屈辱的生活。 而那时候,妻子又和年轻医师有染,甚至策划要除去碍眼的牧野。 将这个情报泄露给他的真是七濑美雪。 这样下去你就会一无所有。在她的煽言下,牧野对妻子动起了杀意。 “然后,你就在她的怂恿下,杀了妻子后将其埋在山中,还谎称她行踪不明。” 宫川一下接近他的脸。 “我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吧。” “那么,她再次出现在你面前是什么时候?” 宫川再次追问道。 “一个月前。她浑身是血的站在医院前。” “你知道她是正在逃亡中的犯人吗?” 石井为了不放过他举动的任何变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牧野舔了舔唇移开了视线。虽然他没回答,但从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但是,杀了妻子的牧野是不可能向警察通报的。所以牧野医治了她。 “她去了哪里?” 宫川试着改变问题。 “不知道。” 牧野以露骨的态度扭向一旁。 “别说谎了。” 宫川揪起牧野的前襟恐吓着他。 “是真的。她是在一周前突然离开医院的。我甚至没得到治疗费。我才想知道她的去向呢。” 牧野虽然在惧怕着,不过也不像是在装傻。 他大概是真的不知道七濑美雪的去向。 石井推了推银色边框眼镜,拼命地整理着思绪。 就算不知道她的去向,但也应该有些什么能追查到她所在的线索才对。 “那个……她有没有说什么要和什么人见面或是要做什么之类的话?” “我不记得了。” 牧野立刻回答道。 “真的不记得了吗?” “是啊。” “任何小事都可以。” “就算你这么说……” 牧野有些支吾。 一阵沉默—— 终于,牧野吞了口气。 “你想起什么了吗?” 石井探出身逼问牧野。 “她好像说过,等伤好了之后要去高千穗。说是有些要了结的事……” “高千穗吗……” 说起高千穗,那是位于九州山脉中央,宫崎县最北端的拥有天岩户传说的地方。 “太好了!我马上去向宫崎县警方请求协助!” 宫川拍了拍手后充满气势地说道。 有什么不对—— 石井对于涌上的心头的违和感,怎么都无法抹去。 十 “那个时候,我逃走了。” 真人如此说着,小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虽然眼睛肿胀地通红,但还是拼命地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 从真人身上传达而来的这份心情甚至让人觉得有些痛心。 “真人君。” 晴香一下抱住一旁的真人肩膀。 手心传来了真人的颤抖。 恐怖,不安,可耻,与愤怒,各种感情混杂在一起,真人现在恐怕正处于爆发前的边缘吧。 在车站再会后,晴香他们进了附近了咖啡店。 四人座的桌子,晴香与真人并坐着,而对面坐着后藤和八云。 在八云的询问下,真人再次诉说了事件的大概。 前往旧鬼无里村远足的事。在那里目击到像是幽灵的事物,同班同学的由美子突然倒地的事。以及,在那之后洗出来的照片中映出了一个双目赤红的女人的事。 感到不安的真人正想求救信的时候,却在从便利店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本应在家休息由美子,遭遇到了恐怖的体验。 而在那之后,真人逃走了—— “那个女孩子怎么了?” 坐在对面的八云用指尖有节奏地敲打着眉间一边问道。 “……不见了啊。” 真人嘟囔着说道。 “行踪不明吗?” 后藤如此插了一句后,真人无力地点点头。 “也有可能是诱拐。”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应该有赎金的要求吧。” 晴香将想到的话说出口,马上就被后藤毫不留情地否定。 “两个人的想法还真是天真啊。” 八云喝着加满糖和奶和咖啡说道。 “这话我可不能置若罔闻啊。” 明明随他说去就算了,后藤偏偏不服气地说道。 “不以赎金为目的的诱拐事件也是有的啊。” 对于八云所说的话,晴香一下子紧张起来。 经常能在电视新闻上看 到类似为了满足自己对幼儿的性欲而诱拐孩子的可怕事件。 “难道说那个女孩子……” “所以我才说你们天真啊。” “你这是什么话。” “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乱加猜测是很危险的。你会因为局限于那个猜想中而导致无法解开真相。” 这个嘛,或许是这样没错—— “没有线索的话,根本就什么也做不了嘛。” “神隐——” 真人嘟囔着说道。 “你在电话里也说过这个吧。是听谁说的?” 八云用探寻的视线望向真人。 后藤毫不理会四周的氛围,悠哉地用吸管喝着冰咖啡一边发出啾啾的声音。 “吵死了。” 八云在斥责后藤之后,再次向真人催促道。 “是由美子的奶奶说的。她说这是神隐。” 真人探出身说道。 “神隐,是指天狗是犯人的那个吗?” 为了确认这一点,晴香对八云问道。 “虽然天狗很有名,但因为地域的差别,也有指鬼怪呀狐狸,山姥的事例。” “真是妖怪大战争啊。” 后藤开玩笑地说着,却被八云投来寒冷的视线而马上闭了嘴,八云开始解释道。 “一般来说,毫无前兆消失在作为神域的山中的森林中的话,人们就会称之为神隐。” “神隐真的存在吗?” 真人如此询问道。 “最近,人们也将突然的失踪作为神隐。就这层意思来说,神隐是有的。” “如果发生神隐的话,就再也找不到了吗?” “有在失踪的地方突然被找到的事例,也有再也找不到的事例。” “我不要这样。” 真人直直的瞪向八云。 沉重的气氛包围了四人。 他愤怒的箭头其实是指向了逃走了的自己自身吧。他无法原谅逃走的自己。 这份正义感把他自己逼得紧紧的。 真人在某方面果然和八云很像。 不知八云自己是否感受到了这一点。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后,八云重新摆好架势开了口。 “我虽然认同幽灵的存在,但不代表我认同天狗或者鬼怪这类未知生物的存在。” “诶,但是,你刚才说是有神隐的——” 八云的确应该这样说过。 如此说的同时,八云斜视过来,又被当做傻瓜了。 “好好听别人说的话。我所说的是在毫无前兆的情况下消失才被称作神隐。而古人不过是将此推测是为天狗或者鬼怪所为而已。” “不对吗?” “那个少女是突然消失的。所以,我才使用了神隐这个表现。” 话是明白了,但问题是, “有办法能找到那个女孩吗?” “那个女孩之所以会失踪,恐怕和真人所见到的那个幽灵有很大的关系。” “我果然不该逃走的。” 真人如同宣言似的说道。 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着。 “听好。就算真人当时没有逃跑,你又做得了什么?” 八云瞪着真人。 或许是被这份迫力所压倒,真人无力低下头。 “这个……” “有时候视情况而逃走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 真人重新抬起头仍有些不甘。 “如果不逃走的话,就连真人都有可能失踪。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甚至不可能知道发生了事件。” 条理清晰的八云所说的话虽然让人觉得如往常那般严苛,但是口吻却很温柔。 至少能够看透八云话语中想要减轻真人精神负担的意图。 “之前的事都不重要,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真人虽然一副还未完全释然的表情,不过还是对八云的意见点了点头。 八云说的没错。过去发生的已经于事无补了。 “喂。这件事交给当地警察会比较好吧?” 后藤含着习惯插嘴道。 “搜索就交给他们。但是,也有我们能做的事。” 八云的话一反常态地令人感到安心。 那股视线中的尖锐甚至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恐怖。 “能做的事?” 后藤有些不服似的歪曲着表情抱起双臂。 “真人所见到的幽灵到底是什么人?只要知道了这个,或许就能知道少女是消失在哪里的。” 八云舔了舔薄薄的嘴唇,眯起了双眼。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后藤仰面望着天花板问道。 “首先先去拍下灵异照片的那个地方。” “也就只能这么做了。” 后藤对于八云的意见表示赞同。 “我也去!” 真人越出身,大声说着,用坚定的眼神投向八云。 “当然了。” 八云微笑着如此说道。 “那我就回去了。” 后藤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站了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再陪我们一会儿,但是就送我们到长野了那就算了吧。 但是—— “要到那个有杉树的地方,如果没有车的话恐怕有点困难。” “好像是这样的。” 八云耸耸肩抬头望向后藤。 “喂喂。我只负责接送你们。我已经完成任务了。” 后藤会不满是理所当然的。 “接送,是指接和送。把我们再送回东京之后才称得上是接送。” “强词夺理……” 对于八云的话,后藤充满悔恨似的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但是,他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完全拒绝的意思。别说拒绝了,甚至能让人感觉到他正在享受如今的状况。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任意猜想而已。 “那我们就快点出发吧。” 八云喝光杯中的咖啡后站了起来。 “然后呢?你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吗?” 站在一旁的后藤看来也做好觉悟了。 “我知道。因为在我老家的附近。” 在他改变心意之前,看来要有所行动才比较好。 晴香牵起真人的手站了起来。 ———————————————————— 在离开咖啡店之后,四人一起坐进了后藤的车。 与来的时候不同,因为我知道地点所在所以坐的是副驾驶座,而八云和真人则坐在后面。 “真的很抱歉。” 在出发的同时,我向驾驶席的后藤低下头。 “真希望那家伙也能好好学学晴香这份率直啊。” 后藤透过后视镜望着八云说道。 而八云只是一直望着已经完全变黑的车窗外,一动不动。是假装被听到吗?还是说真的没听到呢—— 真人紧紧地合上双膝,视线落在指尖上一声不响的坐着。 放在仪表板上的后藤的电话有来电显示,我注意到了它的震动。 “后藤警官。有电话。” “啊。是石井。我从刚才就一直没接。” “不接没关系吗?” “想让我回去的话我就接了噢。” 后藤笑了笑。 好像把责任都推到我们这边,其实只是不想接而已吧。 “比起这个,先联系一下这孩子的家里会比较好吧?” 后藤转移话题道。 这么一说确实是。在附近的女孩失踪之后,如果连真人都不见了,那才真的是大骚动了。 “也是啊。” 晴香马上拨通了真人家的电话。 报上自己的名字后,接电话的真人婶婶马上明白了。 在真人刚搬家那会儿,晴香曾经好几次打过电话给真人家,因此马上就熟识了。 在说明了原委之后,婶婶马上就同意了。 对方不停地说着不好意思,都让晴香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晴香也真切地感受到他们是把真人当做自己的孩子在疼爱着的。 叔叔婶婶的存在对于卷入悲剧事件的真人而言,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也说不定。 在约定了会尽早把真人送回家后晴香挂断了电话。 “然后这条路该往哪里走呢?” 正好在自己挂断电话的同时,后藤问路道。 “往右。” “往右是吧。” 从长野市穿过善光寺,再沿着裾花川顺着鬼无里的街道开到了这里。 在鬼无里的十字路口往右拐之后,再绕过荒仓山朝着户隐方向前进就能达到目的地那个有杉树的地方了。 接下来都是歪歪曲曲的山道。道路突然变得狭窄起来,就连信号灯都没有。 有时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人家而已。 “这一带就是晴香的老家吧。” 后藤一边操纵者方向盘一边抛出话题。 “是的。” “我好像知道晴香为什么这么淳朴了。” “什么意思?” “意识是这里还真是恐怖的乡下啊。” 坐在后面的八云翘着腿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插嘴道。 “那真是不好意思啊。” 也许单纯只是感想而已,但毕竟是自己的老家,忍不住就还嘴过去了。 “你的朋友该不会是狸猫吧。” 虽然的确有—— “是活生生的人类。” “你不过是被愚弄了。因为太天真了。” 这个人真是—— “被狸猫愚弄这种事到底是哪个时代的传说啊。” “别这么较真。” 啊啊,真是的—— “喂。接下来往哪?” 后藤打断他们的对话说道。 “顺路。” “顺路要顺那条路啊?” “直开啊。” “直开?根本就没有路啊。” “那不是有嘛。” 晴香用手指指示道。 虽然宽度只够一辆车勉强通过,不过确实也是一条路。 “那也算路?” 后藤歪了歪头。 真是的。每个人都小瞧我。 “少说废话快开!” 晴香对着后藤大声喊道。 “是,是。” 后藤有些惶恐地回道。 听到这个,后座的八云和真人偷偷笑了起来。 单纯只是被小瞧了呢?还是说是为了减少真人的紧张呢? 虽然不知道其真意,但既然真人笑了,就算了吧。 从长野站出发开了四十分钟后,终于到了目的地周边。 穿过树木林立的林道的尽头。位于山的中腹,裾花川边沿的这一边多数都是盆地地形。 而且,或许是因为刚过七点,四周静悄悄的。 虽然看不到有人走过,却能看看星星点点的民家灯火。 “就是这一带吗?” “是的。” 那个杉树就在户隐与鬼无里边界线的附近。 “停车的地方……” 后藤嘟哝着,将车停在了从杉树顺着路过去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上。 晴香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后下了车。 位于山中腹的这个地方能俯瞰长野市街的全景。 无数的灯光如同波谷在阳光的反射下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寒冷的空气让晴香一下子感觉整个人都紧绷了。 “星光真美啊。” 下了车的八云抬头望着夜空说道。 晴香也跟着抬头望向天空。 这里的空气果然和东京有质的区别。 没有烟尘的清澈天空彻底衬托了闪耀的繁星。 “快点行动了。” 后藤从车的后备箱中拿出手电筒后飞快地走了开去。 “我们也快走吧。” 真人拉着我的手臂催促道。 晴香点点头和真人并肩朝杉树走去。 超过十米长的这棵杉树在月光的照耀下,彰显出异样的存在感。 若只是耸立在森林中的话或许就不会如此醒目了,但在被田地包围的平地上高耸而立的杉树反而更加显眼了。 “没事的。” 在接近杉树后,我对真人说道。 在这个地方,真人经历了恐怖的体验。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踏进这里吧。 “恩。” “等在这里也没关系哦。” “我要去。” 真人坚定了意志。 “好吧。” 我紧紧地握住真人的手并肩走向杉树。 杉树前竖着一个小小的鸟居(篱:鸟居一般是日本神社入口的牌坊)。好像是相当古老的事物。看上去还有一点点倾斜。 我们低下头穿过鸟居后站在了杉树前。 这棵杉树从根部裂开了两部分。看上去就像一棵树被刀切成了两半。 “真壮观啊……” 后藤用手电筒沿着树干慢慢照上去一边说道。 “后藤警官,借我一下。” 八云如此说着从后藤手中拿过电筒,然后蹲下身照向树根。 “呀!” 我不由得出声道。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被放置在树根的如来像出现在眼前。 石造的如来像在风雨的侵蚀下,到处都有被削去的痕迹,而右侧部分则覆盖上了一层绿色的苔。 看来它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被任意放置,没有整修了。 真人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 “一定没事的。” 我想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出口道。 真人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无论是鸟居还是这个如来像,简直就像是有神明依凭这棵树上。 “原来是这样——”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八云叹着气站了起来。 “知道什么了吗?” 后藤抱着手臂向八云问道。 “只知道了在天亮之后再来比较好。” 八云看上去有些疲倦地摇了摇头。 “都来到这里了,结果只是这样!” 后藤夸张地将身体向后仰。 “只凭手电筒的光照太勉强了。” 八云将手电筒投还给后藤后,抬头仰望着杉树。 “什么啊。我还以为今天就能回去了。” 后藤嘟囔着快步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走吧。” 晴香牵着真人的手背朝杉树先前走去,但走到有路的地方后晴香才发现八云不在于是回过头。 八云保持着跟刚才相同的姿势与杉树对峙着。 “等我一下。” 晴香留下真人,跑向八云身边。 就算站在他旁边,八云也只是一动不动地仰望着杉树。 并不是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就算知道八云也还是一直望着杉树。 第三章 解放 一 后藤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正开车在屈折的道路上行驶。 像这样四处奔走的后藤,已经习惯在山路上开车了。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八云,顶着一头比往常更乱的头发,毫无目的地看着车窗外。 车后排并排坐着看上去很不安的晴香和真人。 晴香问出了昨天没有根据话题继续问下去的问题。 “呐,八云,那个叫凛的女性是被谁杀死的?” “你不明白吗?”八云保持者看向车窗外的姿势回答到。 “搞不明白啊。” “请冷静地思考。”八云终于把视线转向晴香。 真是的,就是因为思考后也没有搞明白才问八云的啊。 晴香一边生着气,一边试着开动脑筋仔细思考。 非常意外地,就像八云所说的,晴香发现问题的答案如此简单。 “对了。是最初引发鬼女骚动的两个人,他们并不是把她赶出去了,而是把她杀死了。” “回答地好。” 真是一个残酷的故事啊——晴香一边自己说着一边生着气。事实上,他们并不知道是什么引发了这个悲剧,虽然只明白了一点,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凛小姐是一个人类。 “本来,为什么其他人如此轻易地就相信是他们两人是鬼女之类的传言呢?” “因为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啊。” 八云一脸不耐烦地挠着头发。 “怎么说?” “以前就流传着鬼无里的红叶狩的传说。” “啊。只因为那个原因……” “并不仅如此。这里一带从古代起就被认为是神明栖息的灵山,女人是禁止进入的。” 八云飞快地说着。 “这是开玩笑吧。” 这根本就是无法让人相信的故事。 “这不是谎言哦。那里就不是女人能够去的地方,只有那个地方是被禁止进入的。” “无法置信。” “在户隐就有被称为比丘尼石的存在。”(比丘尼指归入佛门,受持具足戒的女子。) “比丘尼石?” “是的。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比丘尼,她刚踏入结界,就由于触怒神灵,而被变成了一块石头。那块石头就是比丘尼石。”八云自言自语道。 但是晴香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神灵要做那样的事?” “那时女性普遍被认为是不净的。” 所谓“不净”简单来说就是有污垢的意思。 在现代社会如果有人这么说那就可能要对他的人性提出疑问。反过来说,在那个时代,这就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由于现在八云的解说,晴香好像稍微明白了一点。 被认为是神灵栖息的灵山,以及红叶狩的传说,而且还是禁止女人的地方——不是在其他地方,鬼女就在身边,人们的内心就会出现畏惧的情感。 话题进行到这个地步,晴香想到还有一个疑问。 “二十一年前引发凛小姐是鬼女的骚动的那两个人的尸体找到了是吗?” “大家似乎都是这么认为的。”八云无聊地打着哈欠。 “那两个人究竟是被谁杀死的?” “谁知道。我就是没弄清楚那个部分。”八云耸了耸肩,但晴香马上就知道他是在演戏,他肯定已经推测到了什么,但是现阶段不想说,肯定是这样的,不过反正早晚都会知道的。 “后藤先生,这个路口右转。”后排座位的晴香身体前倾着说道。 “啊?难道不是再前面一个路口吗?” “不是的,就是这个路口。” 啊,真是,没有记号完全不认识啊。 二 石井在早晨再一次前往畠所在的医院。 他是来了解昨天依八云的指示而被拜托调查的那件事的。 穿过周围都是白色墙壁的入口,乘上电梯前往地下。 在这期间,周围快速地暗了下来。 在下面的墙壁,基本都呈灰色。 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重新握紧汗湿的拳头,开始行走在走廊上。 嗒、嗒。【原文是giu、giu,皮鞋走路时擦地的声音,下同】 皮鞋的橡胶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突然,有了一些种脚步声并非一个人的感觉。 石井停下了脚步。 嗒。 果然是这样。脚步声多了一个—— 心跳加快,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手按住胸口,屏住呼吸小心的回身。 有了! 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然后马上冷静了下来。 站在背后的是,穿着护士服的看护师,手中似乎抱着一叠病历。 什么啊—— 正在放下了心的那时候。 那看护师缓缓抬起了脸。 左脸上都是烧伤,颜色变成了紫色。 血红的薄唇横向拉开地笑了。 那是,七濑美雪—— 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美雪像母豹一般敏捷的活动起来,一下子缩短了距离,将小刀抵在了石井的脖子上。 皮肤上感到了冰凉的触感。 似乎咽一下口水就会被割破脖子。 “石井先生,我真想见你。” 美雪将脸凑到能感受到呼吸的近距离,如同诉说爱意一般轻语道。 毛孔张开、汗滴滑落。 “什……” “不好意思,能跟我一起来一下吗?” 美雪就这样将小刀架在石井的脖子上,绕到他的背后,按住他的背指示他前往解刨室。 这种状况下实在难以抵抗。 抬起脚步向着门前走去。 “请你帮我敲门。” 在耳后,美雪在能感到呼吸的距离轻声说道。 不由得后背绷紧。 在这前面有畠在。如果打开门就会把他也卷进来。 虽然想要抵抗,但是办不到。石井犹豫着敲了门。 “谁啊?” 里面传出了畠的声音。 被美雪催促着,石井以发抖的声音开了口。 “我、我是石井。” “现在在作业中,一会儿再说。” 即使这样也无法等会儿再说,美雪将小刀稍微用力压下。 “那,那个。有急事。” “什么啊?” 在畠不耐烦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门咔擦地打开了。 与此同时,美雪推开门,将石井当做掩护踏入了房间。 平常一直轻飘飘的畠也似乎被这状况吓到,一瞬间像鱼一样瞪大了眼睛。 “什么啊,那么简单就被抓住了。” 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畠好像觉得有什么可笑的,抖着肩膀笑了。 “不好意思,能把那个头还给我吗?” 美雪指着解刨台说道。 在解剖台上,放着那个装着人头的玻璃瓶。 是吗。她是为了拿回那个两眼赤红的男人的首级而回来的吗—— “这可是稀有商品。才不会简单的还给你。” 即使是这样的时期,畠似乎不满的抱怨着。 “那么需要解剖的人头又会多出一个,没关系吧?” 美雪说着的同时,缓缓将小刀切入皮肤。 之后只要再用力一点的话,毫无疑问皮肤会被割开,血会喷出来。 已经是让人绝望了。 “石井的头根本没有研究价值。那种东西即使增加了……” 畠不满的轻声说道。 “那么,要怎么办呢?” 美雪以尖锐的声音质问着。 “我知道了。” 畠似乎放弃了地摇了摇头。 “把那个拿过来。” 畠听着美雪的指示,将手放到了玻璃瓶上。 都是我的关系—— 对自己的怒火使身体发热。我,就这么什么都不说的看着吗?不,那根本就不是合格的警察了。 正强烈地这么想着,石井的脑海中,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虽然危险,但比起就这么看着要好得多。 幸好美雪在我的背后,应该看不见我动口和我的表情。 石井的视线与正要将玻璃瓶抱来的畠的视线对在了一起,不出声的“请让它掉下”地动着口型,用视线示意脚边。 不知是否正确传达了。但是,畠微微点头,拿着玻璃瓶径直向前走了。 “真是不坦率。” 美雪似乎很开心的笑着。 “啊,手滑了。” 畠的这句话是信号。 请就这么让玻璃瓶从手中掉下—— 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 在啪擦的破碎声响起的同时,福尔马林的液体溅到了脸上。 感觉有些麻痹了。 “不!” 美雪的尖叫划破了房中的空气的时候,小刀离开了脖子。 “老头子!你干的好事!” 美雪充满怒气的声音响起着。 但是,似乎要盖过她的声音,警报器开始响起了。 闭着眼睛在完全黑暗的世界中,无法清楚的认知发生了什么。 但是,耳朵能听到有人跑开的脚步声。 “逃走了吗。” 这么说着,畠用毛巾擦着石井脸。 “已经没事了。” 畠说着,石井慢慢睁开了眼睛。 虽然还是感到疼痛,但并非不能忍受。 “谢、谢谢您。” 对曾经认为畠没有什么用的自己感到卑劣,对他道了谢。 “姑且,还是离开这房间比较好。” “是、是。” 这么回应着,将视线投向洒满了玻璃碎片和福尔马林的床上。 注意到了那里本该有的东西不见了。 “畠先生,那个头……” “啊啊,被带走了啊——” 畠似乎很惋惜的喃喃道。 三 晴香牵着真人的手,正在爬山。 从鬼无里诊疗所的遗迹出发,披荆斩棘进入貌似有野兽出没的山路,大家分散开在附近搜寻由美子的踪迹。 事先约定好,如果搜索了三十分钟,还没有找到踪迹的话大家就先集合。 根据当地的警察等人搜查的情况来看,恐怕这里就是由美子可能在的地方。 从那里暂时发现的情况来看,一定就在这附近,确认后要马上联系八云。 这一带到处都是枫树,在满地腐叶的土壤上行走十分困难。 这里附近到处是类似陡峭崖壁的地方,为了防止滑到,必须要非常细心的观察的。 “注意脚下。”晴香大声对真人说。 “嗯。”真人点头回答,他的表情很紧张。 由美子会在这一带的哪里呢。八云既然说她在这里附近就应该不会错的。 但是八云一次也没有说过她“还活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真人可能也已经察觉到了。 “没问题的,由美子肯定平安无事的。” 晴香把刚刚浮现脑海的不好的想法挥去,对真人说道。 如果根据八云所说,可能就会对他的不负责任的言论感到生气,但是如果不抱希望的话是无法搜索下去的。 真人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的额头上冒出了大量的汗水。可能由于太过急躁,步伐迈得太快了。 “稍微休息一下吗?” 晴香刚问完,真人就用力摇着头,一边用力调整呼吸一边说“为什么是由美子呢?” “为什么?” “那个时候智也和我也都在,在那种情况下却是……” 的确如此。为什么凛小姐没有选择真人,或者另一个孩子,而是附身到由美子身上。 以前八云曾经有说过这种事情。 可能是由于波长比较符合,那种人有着容易招来灵魂的体质,也就是说有着容易被灵魂附身的体质。 但是晴香觉得这不能解释真人说的问题。 “真人,不要责备自己。” “要是当时是我被附身就好了。” 真人的眼中浮现出泪水。 真人对这个不讲理的现实感到愤怒,对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愤恨。 万一事态发展到最恶劣的地步,真人的心灵能够承受吗?正直无邪的真人把自己逼入了困境。 晴香觉得真人和不知道在某处的某个家伙一样,笨拙地无法坦率地面对自己。 但是现在不要再想那些事了。 “真人,我们出发吧,由美子肯定在等着我们。” 晴香的双手紧紧地抓住真人的双肩,把力量传递给真人。 “由美子会平安的对吗?” “我是这样相信的,真人君难道不是吗?” 真人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 他的双眼中再次出现光芒,一边大声喊着“由美子在哪里”一边奋力向前出发。 我也不会认输的。 正当晴香踏出第一步时,突然感觉忐忑不安。 青色的枫叶摇动着,发出沙沙声。 那个声音好像人的窃窃私语声。 晴香觉得就好像在湿漉漉的洞穴里一样,鼻子也堵住了。 有人在看着我,是谁? 晴香环视四周。 茂密的树林使白天都显得十分昏暗。晴香的余光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姿。 在我的右侧距离约五十米,是一个穿着白色外套,藏青色裙子的长发女性——那个难道是—— 晴香下定决心,缓缓转过头去看向右方。 就在那一瞬间,这个女人的身影就好像她本来就不存在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什么啊——” 在晴香放下警惕,放松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她的眼中看到一只摆在地面上的白色运动鞋——就在刚刚那个女人站立的位置。 在它的正前方,是一块大约到胸口高度的凹凸不平的岩石。 难道说—— “真人,这边。” 晴香一边叫着真人,一边往那个岩石走去。 岩石和地面之间有一个大约四十公分高,一米左右宽的像洞穴一样的缝隙。 由美子就躺在那个缝隙厘米。 “振作一点!”晴香弯下腰,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摇动由美子的身体。 虽然很微弱,但她的胸口上下起伏这,太好了,她还活着。 真人被绊了几次后,脸色大变地跑了过来。 晴香马上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拨打八云的电话。 但是好像不在信号区内,电话打不通。 怎么办—— “哪——里——” 晴香的耳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她一边抬起身体,向上看去,眼前站立着一个女人。她长长的头发垂下,血红的嘴唇模糊不清地蠕动着。 晴香害怕地说不出 话来。 那个女人缓缓走上前来。 “哪里——” 必须要逃跑,虽然这样想着,但是身体使不出力气,动不了。 那个女人的手笔直向这里伸了过来。 晴香感觉自己的毛孔都打开了,额头上不断有汗低落,喉咙干燥,连呼吸都无法进行。 好痛苦—— “住手!” 真人一边说着,飞快走到我和那个女人之间。 他用他小小的身躯,努力张开双手,似乎要试图阻挡她。 “真人,不要!” 如果这样做的话,你就会—— 虽然晴香大喊着,但是已经迟了。 真人就好像被雷电击中一样痉挛颤抖着,突然倒在了地上。 “真人,你还好吗?” 晴香慌忙跑上前,大声问道。 怎么办,现在该如何是好? 晴香还不知所措时,真人冷不防地握住了晴香的手腕。 “真人”晴香刚发出声音,真人就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不是真人的眼睛。 他的身体中有另一个人。没有任何理由,晴香就感觉到了这一点。 真人感到有谁在窃窃私语,就好像直接在脑中对他说话一样。 “…在…哪…里……我……” 晴香由于过于恐惧,挥开了真人的手,捂住耳朵。但是即使如此,声音还是在耳中回响着。 “不!” 就好像为了把在耳中挥之不去的声音去除一样,拼命大叫着。 晴香的身体不停地颤抖。 这个样子持续了多久呢?晴香突然清醒过来。 停下了叫声,晴香注意到似乎有人蹲在地上。她战战兢兢地抬起视线,眼前看到了倒下的由美子,但是真人却不在那里。 “真人?真人?” 晴香拼命环视四周,但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真人的身影,但却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声音。 “真人?” 回头看刚刚的地方,晴香看到的是满头大汗跑过来的八云。 “刚才的惨叫是?”八云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真人他……” “来迟了吗”八云眯着眼睛自言自语道。 而我—— 四 “发生什么了?” 走出医院的走廊后,后藤背靠着墙壁问双手抱胸的八云。 找到了那个名叫由美子的女孩,医生也说了静养一会儿就没关系了。 但是,取而代之真人不见了。 感觉事态变得更严重了。 “很简单的事。” 八云慢慢地抬起了头。 但是,与话语相反的让人窒息的气氛蔓延着。 “什么很简单?” “也就是说,之前附在那个叫由美子的女孩身上的幽灵,现在附到了真人身上。” 虽然八云似乎理所当然的说着—— “为什么?” “很明显啊。那个身体已经衰弱的无法动弹了。”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这下子必须要去寻找真人了。” “是啊。” 八云挠着头发,恨恨地将视线转向窗外。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 跟他一样背靠着墙壁,看向窗外。 明明是春天,但灰沉沉的云层将太阳都遮住了。 就好像是在暗示我们之后的结果一样。 “还有办法。” 八云的左眼,突然显示了坚定的意志。 这家伙,已经看见了被云层遮住的太阳。没有根据的有这种感觉。 接下来要做什么?在准备询问他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明明这么忙着—— “谁啊?” “不、不、不好了!” 又是这家伙。现在的声音好像就要哭出来一样。 “这边的状况才糟糕啊!” “不,这边的事也很糟糕!” “啰嗦!这里演变成不得了的事了!” “这边也很不得了啊!” “你们要无聊的争辩到什么时候?那种事无所谓吧。” 八云投来冷冷的视线。 确实是那么回事。 “什么不好了?” 总算回到了正题,向石井问道。 “啊,是。实际上,七濑美雪把那个人头抢走了。” “把人头抢走了?!什么时候?!” 条件反射的绷紧了身体。难怪石井会那么慌张。 “大概在两个小时前。” “那么,抓住她了吗?” “没有,被她逃掉了……” 该死!又是这样吗!怒火冲冲的左脚用力踢了下。 “借我说几句。” 这么说了,八云抽走了手机开始说话。 “石井先生,我是八云。畠先生在那里吗?” 畠?那个老头吗,找他要做什么? “是的,请让我和他说话。” 八云说着在走廊中走了起来。 真是的。你当那是谁的手机啊。 五 “都是我的错——” 晴香坐在医院接待室的沙发上,双手握着带有红色石头的项链,低着头。 这是一个大约四畳宽,能坐四人的一个沙发,旁边放置着装杂志的架子,非常冷清。 那个时候为什么我没有动? 真人是为了救我。这个少年张开身体是想要守护我。我却被恐惧摆布,只顾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令人愤怒地、羞耻地没有办法。 万一真人要是有个什么意外—— 只要这样一想,晴香就觉得身体发热,胸口好像要爆炸一样。 自从由美子行踪不明一来,真人肯定就是抱着这样的情感,无法原谅自己。 “要喝咖啡吗?” 听到问话,晴香抬起头,看到后藤拿着两罐咖啡站在一边。 为什么后藤能那么冷静呢?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晴香对后藤这样的态度感到越来越焦躁。 “喝了后就稍微冷静一点。” 后藤在她身边坐下,把灌装咖啡递给晴香,缓缓说道。 “那个叫由美子的女生,虽然虚弱了一点,但没有生命危险。” “这样啊……” “她父母貌似也要到了。” 晴香几乎听不清后藤的话语。 虽然找到了由美子,但是真人又失踪了,这不就是本末倒置了吗—— “由美子似乎不记得被幽灵附身时期发生的事了。”后藤总结道,就好像这件事完全结束了的说法。晴香双手紧紧握着咖啡罐头。 “还没有结束啊。”晴香无意识地自言自语。 后藤紧皱着眉头,脸上浮现奇怪的表情。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表情呢? “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是后悔也无济于事。” 后藤打开拉环,喝了一口咖啡。 “是我的错啊,我后悔是理所当然的。” “那种情况下谁都没有办法的。” “不是没有办法的!”晴香不禁大声说道。 但是后藤却一动不动,直直地看着晴香——那是锐利而有力的视线。 “不,谁都没有办法的。” “为什么能那么轻率地说?当时如果我更努力的话,这样的事就不会——” 晴香声音颤抖地说着。 “不要自己就 那么判定。” “这是事实!” “这和你没关系。” “原来如此啊,因为后藤先生和这个事件没有关系啊。” 我为什么会这样说迁怒别人的话呢? 这样到处迁怒什么也不会改变,我明明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是——晴香感觉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确实,原来是与我无关的事件啊。” “太过分了。” 晴香完全没有想到后藤会说出这样的话,正吃惊的同时,胸中也如水波荡漾一般弥漫着失望之情。 的确,这次的事件并不是后藤自己想牵连进来的,但是,即使如此,他也如我预想的那样全力协助。 明明是这样的,我却—— “先说清楚,这次事件的真相如何我完全不在乎,对我来说只要那个叫真人的小鬼能平安归来就好了。” 后藤虽然脸上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斩钉截铁地这样说道。 而我—— “我错了吗?” 晴香面对后藤这样的问题,用力摇着头。就在此时,晴香的眼中的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既然这样就抬起头,我们没有时间为所犯的错误后悔。” 晴香听了后藤的话用力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抬起了头。 “你偶尔也会说点有用的话啊。” 不知何时,八云也站在了这里。 他满脸不耐烦地表情,不停挠着睡得一塌糊涂的发型,但他鲜红的左眼却一反常态地锐利。 “八云,我——” 八云马上转头看着晴香,并对她嗤笑了一下。 “马上给我停止自责,如果说道自责的感情,我也是一样的。” “哎?” “我本来不应该把真人牵连进来的。” “那是——” “‘那个时候如果这样的话’这种话如果说出来就没完没了了。我们无法回到过去的。” 原来是这样啊,对,就是这样—— “目前这样,我们这个时候必须倾尽全力(去救真人)。这是对于我们而言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方法。” 八云用如同宣誓一般的口气说着,把手机递给了后藤。 八云也好,后藤也好,都已经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了,然而只有我还没有好好振作。 我们必须得前进。 “那么,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可以去搜寻真人了。” 后藤把罐装咖啡喝完后站了起来。 “要去哪里你们心里有数吗?”晴香边擦着眼泪边问道。 “谁可能知道那种事。”后藤双手插着腰,好像很了不起一样地回答着。 没有目的的行动是无谋的。在这样宽广的山脉中,随意地到处搜索,只能草草寻找而已。 “八云”晴香满怀期待地看着八云。 八云思考了片刻后,嘴角露出了笑容。那是他想到什么时的表情。 “首先,我们有必要先搞明白真相。” 八云这样说道,晴香能看到八云的左眼中与此时状况相反地充满了自信。 六 后藤站在了裂成两半的杉树前。 在类似于高台的地方,能看见长野的市区。 周围有田舍炊烟,就如同是画中的景色一般。 这里,就是一切的开始。 不久后,一辆黑色的rv车(休闲车)停在了对面的空地边。 从车上下来的,是若林。 “呀,抱歉。稍微迟了些。” 若林微笑着缓缓向这里走来。 “我才是很抱歉,把你叫到这地方来。” 向着若林低下了头。 “没事。你们帮忙找到了那个孩子。” “总之没事就好。”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若林摆着似乎会哭出来的表情。 八云说了。若林是事件的关键。 在意亲戚家的孩子的安危,而会向在管辖区之外的我们透露情报的这个老刑警,真的会和这个事件有关系吗—— 不行。不能考虑多余的事。 这么对自己说着,轻咳一声之后开始切入话题。 “若林先生,不好意思,有些事想询问一下你。” “如果是我知道的事的话,我都会说的。” “四十五年前,杀害被人叫成鬼女的凛小姐的是谁?” 那是八云告诉的台词。 向若林提出这个问题,也就是意味着他知道杀人的那个人是谁。 那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咽了咽口水观察着若林的表情。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 应该很老练的若林的眼神不冷静的动摇了。 “真的,不知道吗?” 向前了一步,逼近距离,若林转移开了视线。 刚才这些,就几乎像是承认了在说谎一样。 难道说—— “是你……” 没经过思考就这么说出口了。 “不是!” 若林不断摇着头后退着。 “请你如实相告。” “我什么都不知道!” 无论如何都不说。这顽固的意志很清楚的传达了过来。 “……在哪?”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似乎不是幻听。若林也瞪圆了眼睛四处扫视着。 “……在哪?” 又来了—— “在哪!” 杉树之间缓缓出现了一个女人。 穿着白色女式上衣和藏青的裙子的女人。有气无力的垂着头,头发飘动着向这里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若林继续不断退后,以近乎尖叫的声音喊着。 “到底在哪!” 女人提高了声音,继续追问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 若林伏跪在地上,额头快要贴到地面的叫着。他的背不断颤抖着,简直像在乞求饶命一样。 这个反应,果然若林—— 而且,那个女人。是那个叫凛的女人的幽灵吗。 “果然,知道呢。” 在后藤盯着那个女人的同时,熟悉的声音传来。 那个声音,是八云—— 将视线转过去,从树林中八云的身影缓缓地出现了。 同时,那个女人也抬起了脸,取掉了假发。熟悉的脸。是晴香。 若林猛地抬起了头。 如果要动什么手脚的话,先前就说明不行吗。真恶劣。 不过比起这个—— “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林先生,一开始就知道,这树的下面埋有凛小姐的遗体。” 八云以轻松的语调说着。 “那是真的吗?” “是这样吧。若林先生。” 若林对八云的话语有了反应,抬起了脸。他的眼睛充血,嘴唇颤抖着。 “我……” 若林喘着气开口了。 “已经够了,让一切都结束吧?” 八云赤红的左眼径直盯着若林。 “我什么都……” “四十五年间,一直都自欺欺人的抱着那个想法。已经够了,让它结束吧。” 不久后,被一直盯着的若林终于放弃了一般点了点头。 “可以的话,我想没看到就好了……” 若林的声音很轻,很微弱。 “杀害了她的,是你的父亲吧。” 听了八云的话,若林咬着干裂的嘴唇微微点了点头。 “你会说明的吧。” 被八云催促着,若林断断续续的开始叙说。 “四十五年前——病死在那个诊疗所的男人,是地主家的长子。次子和那时是村里的驻在的我的父亲,开始骚动着说那是诊疗所的凛的诅咒。” “为什么会有这种话?鬼的诅咒什么的真是荒唐!” 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就算是在有着鬼女传说的地方,地主的次子姑且先不论,连那个驻在也会相信这种事情,真是可笑之极。 “关于那个,之后再说明。现在先听若林先生怎么说。” 八云强行打断了疑问。 虽然不能释然,但正如八云所说,现在还是先听若林怎么说。 若林脱力地坐在地上说着。 “村里的人因为这种传言,开始对诊疗所感到厌恶。谁也不和他们说话,也不会卖东西给他们。我们也被严厉的警告不准接近他们。” “不止这样吧。” 八云示意他继续说。 若林似乎无法忍受痛苦一般的扭曲了表情开口。 “有向着诊疗所扔石头的人,有将动物的死尸扔在他们门前的人,还有虽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是对着他们纵火的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凛小姐她根本就不是什么鬼女!” 晴香手按着胸口身体前倾着叫道。 “抱、抱歉。” 若林再次垂下了头。 “这不是道歉就能带过的问题!” 晴香无法收住满腔怒火,更加尖锐地说道。 确实很过分。 “先到这里吧。” 八云将手按在晴香的肩膀上。 “但是……” “那么做的并不是若林先生。” 对着无法抑制心情的晴香,八云以劝慰般的口气说着。 晴香总算冷静了一些,牙齿咬着嘴唇,从若林那里移开了视线。 “真的是非常残酷——” 若林的目光放远了。 “他们的作为逐渐变得过分了是么。” 八云深呼吸了一下说着。 “就在这些行为不断进行的时候,诊疗所的医生坠入山谷身亡了。终于骚动开始急剧扩大。” “然后,事件就发生了是么。” “那一天,我进山采蘑菇。然后,看见了带着儿子逃跑中的那个女人的身影。好像是被谁追赶着……” “那是——” 后藤咽了咽口水。 “是的。是那时是驻在的我的父亲和地主的次子。” “最终她被抓到,然后被杀害了吧。” 八云说完后,若林点着头,“那个——不是人类”这么说着眼中浮现了泪光。 “那个,是恶鬼——” 寂静的气氛中,若林的话语飘渺地响着。 “恶鬼?” 这么反问着,然后若林再次点了点头开了口。 “那两个人,绑住了她的手和脚,打她的脸,踢她的肚子,然后侵犯她。两人交换着不断地一次又一次——” 若林似乎要将长年以来一直积压在心中的事完全吐露出来发泄着泪流满面。 这些混蛋!这么欺负弱小,根本就不是人类会做的事! 令人不快。 “她的惨叫蔓延回响在山中。我只是紧塞耳朵,紧闭眼睛什么都没做的蹲在树荫中没有动。” 也许是想起那时的事的关系,若林闭上眼睛塞住了耳朵。 晴香脸色发青,双手紧抱自己的肩膀缓缓坐了下来。 风吹树摇。 沉默了不久后,若林突然睁开了眼睛,塞住耳朵的双手垂下了。 “在那样对待她的时候的父亲,你们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吗?” “那是——” “在笑着啊。” 若林的这一句话如同锋利的日本刀一般刺入胸口。 笑着—— 为什么?明明是在过分的干着欺负弱小的事,为什么还能笑着? 在杀人的时候,为什么会笑? “在那之后,他们就把她的尸体埋到了树下是吗。” 八云手指点着眉心说道。 “我没有直接看见。但是,从山中回来的时候,看见了地主的次子和父亲在那里挖坑。” 在山中,如果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话,他们在做些什么很容易就能猜到。 但是—— “为什么,这种事到现在之前什么都不说!” 后藤怒气冲冲的打了若林的胸口一拳。 若林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后藤就像骑马一般坐在了他身上。 “回答我!” 鼻尖对鼻尖地逼问道。 “即使想说也没能说吧。” 八云这么说着。 “为什么?这可死了一个人啊!” “如果是后藤警官的话能说得出口吗?当时,若林先生是才只有十岁左右的孩子。自己的父亲虐待杀害了一位女性这种事,说得出口吗?” “那个——” 无言以对。 能说出口!虽然想就这么断言,但当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我真的还能说得出口吗?说实话并没有那个自信。 这下子,都不知道哪个才是恶鬼了。 她只是一个牺牲者。真正的恶鬼,是那两个人。 现在附在真人身上的幽灵,肯定是激烈的憎恨着在寻找着杀害自己的那两个人吧。 七 “说得出口吗?” 八云的话语使晴香受到了震动。并不仅仅是震动,晴香回忆起真人的事件。 他经历过那相似的情况,就算想说也不能说,因为还背负着黑暗。 这种情况,对孩子而言是无能为力的。 “后藤先生,够了,放了他吧。” 后藤依照八云所说的,放开若林,站在了一边。 若林支起上身,坐在地上,想要站起来,但没能成功。 “若林先生,我有些事需要你来确认一下。” 听了八云的话,若林的脸上浮现出胆怯的表情,就好像在说已经说了很多的样子。 “她的儿子后来怎么了?” “我不知道”若林摇着头说。 “是生死不明吗?” “她在被抓到前把儿子藏到了石洞里面,但是事情结束后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听了若林的回答,八云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地主家的次男好像频繁出入过你们家是吧” “他每天都有来。” “这是发生在地主家的长男过世前还是过世后?” “大概是过世前。”若林好像在回忆什么似得,视线十分迷茫。 八云自言自语道“果然如此啊”,并用食指抵住自己的眉间。 “最后——” “——”(不知道是谁在沉默,估计上下文来看应该是若林) “听说她的儿子额头上长着角是吗?” “长角?这完全是胡说八道。”后藤一边跺着脚,一边大声说道。 听了后藤的话,若林一言不发,用力点着头。 “呐,八云,到底怎么回事?” 晴香不假思索地问着八云。 如果有人头上长着角的话,那确实就是鬼了 啊。 八云应该并不是说那是一种像妖怪一样的新的生物,如果这样思考的话就矛盾了。 “所谓的角,正确来说是皮肤的角质。” 八云挠着像刚起床的乱乱的头发说道。 “所谓角质是指一到冬天就会变得干燥的那个?” “是的。” 晴香本来以为八云的回答会更愤怒,但是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反而让晴香感到混乱。 所谓角质应该是皮肤的代谢物。和角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为什么角质会变成角?” 晴香不仅问着八云,更握住了他的手腕。 “由于我也不是专业的,详细的情况无法说明,但是角质是用于维持水分,防止(外部细菌病毒)入侵的防御手段。所以脚后跟啊,手掌这类一直接受外界刺激的地方的角质很自然地就会加厚。” “虽说如此。” 脚后跟的确和其他身体部位的皮肤感觉不一样。 “有部分角质也会变硬的。” “有那样的吗?” “部分角质变硬的例子,比较好理解的是鸡眼。” “鸡眼?” 这个晴香是知道的,指的是脚趾上长出来的,豆粒大小的疙瘩一样的东西,但是现在对这个却完全没法体会。 “所谓鸡眼就是在接受到局部刺激后,为了要保护受刺激的部分而增厚的角质,并且深入到真皮内。” “这样啊。” 当人们穿着不和尺寸的鞋子时就会长出来的东西。 “除此之外,角质的增厚也可能是由于遗传性、病毒性等各种原因导致的。凛小姐的儿子额头长出来的那种情况,很大可能是由于病毒性的原因导致的。” “但是鸡眼大概就1-2厘米左右大,不会被别人当做角的。” “角质超过生理范围的增厚这种情况虽然很罕见,但的确存在。由于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有的情况下也会长出超过10厘米的角质。” “那就是——” “是的,所谓的角的真面目就是增生的角质,是非常大的类似鸡眼的东西。” 这种事情—— “真的存在吗?” 后藤先晴香一步提出了问题。 “虽然是非常非常罕见的案例,但的确有报告显示有人的头上长了角一样的东西。” 如果是这种故事的话,晴香也在互联网的主页上面看到过。上面刊载了一张老人的照片,那个老人的后脑长出了类似于水牛那样的角。 “啊啊!”后藤突然大喊道。 八云说着“吵死了”塞住了耳朵。但后藤却没有理睬八云的话,接着说道, “她的儿子头上长了角。所以村里的人就认为诊疗所的凛是鬼,并且传出了那样的谣言。” 就如同八云因为鲜红的左眼而被别人欺负一样,她也因为长有角的儿子而承受着他人异样的眼光,成了被别人欺负的对象。 人类面对与自己不同的生物时,会变得超出想象的残忍。 长有角的儿子也成为了攻击的目标。 “本来她就不是本地人。不知道从哪里和儿子一起流落过来,在快要饥寒而死时时候得到了诊疗所的医生的帮助——”八云徐徐地说着。 为什么凛小姐会带着儿子来到这边,并且差一点饥寒而死?晴香这样思索着的同时,觉得这是她无法想象的。 因为在其他地方也一样被虐待了啊。 所以凛才会和儿子一起逃到这个地方来。 “一对母子都有着鲜红的双眼,此外儿子头上还长着角,这些足够让别人觉得他们是鬼了。” 八云说完这些后,静静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八云刚刚说的鬼是指被整个村庄追赶的那对母子吗?还是指那些引发鬼的传言的村民呢?晴香没有勇气如此问八云。 但是—— “她后来和诊所医生一起生活的是吗?” “是啊。”后藤赞同道。 “那样的话就应该可以切除那个角了。” 晴香把脑海中浮现的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八云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了笔记,递给晴香。那是昨天八云读的那本满是灰尘的笔记。 晴香接过并翻阅起笔记。 上面写着满满的文字,没法清楚地辨识那些文字,但是还是能零零碎碎的明白那些单词。 鬼……皮肤的角质层的……在角膜的表面…… “这是什么?” “研究笔记。”八云双手掩住脸说道。 “什么的研究笔记?” “当然是凛小姐的儿子的。” 这样一来,所有的都连系上了。 晴香有一种想要哭泣的不愉快的感觉。 诊疗所的医生把长有角的孩子当做自己的研究材料。 “太过分了!” “你搞错了。”八云看着远方。 “哎?” “医生爱着这对母子,为了进行治疗,才做这样的研究。” 八云像以前一样面无表情地,好像睡着一样,慵懒地说着。但是晴香从他鲜红的左眼中感受到了阴翳的情绪。 八云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开始讲述着。 “他即使在死后仍然牵挂着凛小姐和她的儿子,所以他一直留在那个诊所里。”八云最后的那句话一直在晴香心中回荡,她突然想起了照片上拍摄到的川上医生和凛小姐的身影。 那样互相依偎的两个人,但却无法和其他人一样过平静安稳的生活。他们这小小的愿望都被他人践踏了。 “我们走吧。” 短暂沉默后,八云如此说道。 “去哪里?” 八云在听到问题后,缓缓用手指指向某个地方。那是笔直通往杉木林的山路的尽头,在那里是一栋陈旧的房子。 真人就在那里。 八 后藤在八云和晴香身后,走在笔直的道路上。 突然停下脚步回头。 与若林的视线相合。 想起来,若林也不过是偶然到了山里,知道了没想要知道的事,然后就这么将秘密在心中压抑了四十五年。 就如同过去真人所遇上的事件那时一般。孩子真的很无力。 那就意味着,他也不过是受害者。 想要说些什么而开了口,结果没想到要说些什么。 现在没有去同情别人的时间。 跑着追上八云,与他并肩。 “真是的。不过是因为外貌特殊了一些,就被当成鬼还真是过分。” 后藤闷闷地吐出怒言。 “那个稍有不同。” 八云走着开了口。 “有不同是什么意思?” “后藤警官,你真的认为她只是因为眼睛是红的并且长有角而被杀害的吗?” 真是含有深意的说法。 “不是吗?” “不是的。” “你、你说什么?!” 吃惊地停下了脚步。 八云毫不在意的继续往前。 “等下。那是怎么回事?” 追上八云追问道。 “根据诊疗所的医生留下的笔记,从四十五年前病死的那个男人的遗体中,检查出了乌头碱的成分。” “乌头碱?” “还是说乌头比较好理解呢?” 乌头,是有强心镇痛作用的中药,另一方面,毒性非常强。 用量稍有错误的话,就会四肢麻痹,呼吸困难致死。 这是入口后马上就会发作的剧毒,也并没有解药。不过,乌头在日本国内生长范围很广,是能比较容易就得到的药物。 检验出了那个乌头—— “难道说……” “就是那个难道。最初引发鬼女骚动,是地主的次子吧。” 背后绷紧。 “为了争夺遗产而杀掉了自己的兄弟吗?” “这之后的事不必说也能明白了吧。” 正如八云所说,这之后的事情很容易想象。 为了争夺遗产,次子让长子吃下了乌头。 长子因为呼吸困难而被送到了鬼无里的诊疗所。那是小村子里的医疗设施不齐全的诊疗所。于是长子就那么病死了。 但是,诊疗所的医生和凛小姐注意到了这件事。 在骚动开始之前,先散播了鬼女的诅咒的流言。然后—— 这时,突然有了一个疑问。 “等一下。那个叫川上的医生,坠入山谷死掉了吧?” “恐怕是被那两个人推下去杀害的吧。” 八云停下了脚步。 “有这么说的根据吗?” “有。” 八云将之前给晴香看的笔记翻到最后一页递了过来。 那里写着“去见驻在的若林先生,和他谈一谈”这么简短的写着一句。 “如果去见的是驻在的话,会放心的前去的吧。” “是啊。但是,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将这笔记藏在了诊疗所的床下。” “那个驻在,原来最初开始也是同谋吗?” 又一次,回头看向若林说着。 还是耸拉着肩膀就那么坐在杉树前。 “刚才,我向若林先生确认了一下地主的次子频繁拜访是在事件前还是在事件后。” 若林回答的是事件前。 他说了实话。 “为了钱么……” 焦躁的喃喃道。 虽然不详细调查的话并不清楚,恐怕是计算着在次子得到遗产之后分一杯羹吧。 最初只是要用乌头杀掉长子。但是,被知道了这事之后状况就改变了。最终将川上和凛杀害了。 “太混蛋了!” 发着火用力蹬着地面。 “这里原本就是那个混蛋的家的地方。” 八云眯起了眼睛打量着。 “就是这里……” 到了现在,这不自然的位置关系也能理解了。 杀人之后,那些家伙也感到害怕吧。就想着把尸体埋到远些的地方。但是,被人挖出来的话会变成很麻烦的事。 所以,选择了从自己的家能够确认的那颗杉树之下。 然后,靠着摆了辟邪的地藏菩萨。 “我说,真人君他,真的在这里吗?” 沉默着走到这里的晴香,有些激动地说着。 “恐怕是的。” “有根据吗?” 这么询问一脸自信的八云。 “随后会说明。” 还卖关子。不过算了。 “走了!” 正要向前走去,就被八云抓住了手腕。 “有件事想要拜托后藤警官。” 这么说着,八云唇边浮现了笑容。 九 晴香和八云并肩站在屹立于道路尽头的破旧大屋前。 曾经这里也曾经是人来人往的,然而现在却不同以往,杂草丛生,寂静无声。 “真人真的就在这里吗?” 晴香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恐惧,握住了八云的手腕。 “他就在这里。”八云断言道。 “为什么你如此确定呢?” 真人,不,是附身于真人身上的凛会来这里的理由晴香完全没有头绪。 “绝对不要离开我身边。” 八云自言自语的直接走过上锁的玄关,绕到这栋房子的后面去。 从窗子里面钉着木板,使他人无法入侵或者窥视屋内。 即使真人真的来到这个地方,也没有办法进去。 突然,八云停下了脚步,好像发现了什么。 沿着八云的视线,晴香看到大块的石头和四方形的木材不自然地摆放着,玻璃碎片四处散落。 “就是这里吗?”八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抬起头向上看去。 就在这里,只有一个高度差不多及腰的小窗户玻璃窗被打碎了,覆盖在窗户上的木板也被破坏了。 “走吧。”八云对晴香说完后就从窗台跳了进去,进入了这栋屋子。 晴香借助八云从屋内伸出的手,用同样的方式进入了这栋屋子。 两人踩在玻璃上,发出咔哧声。屋内也四散这玻璃窗的碎片,很明显有人破坏了玻璃窗并且进入了这栋房屋。 房内铺着榻榻米,非常宽敞。 由于窗户钉着木板,遮蔽了光线,显得十分昏暗。 八云拿出从后藤那里借来的手电筒,打开电源,缓缓向屋内走去。 每踏出一步,都能感觉到榻榻米向下沉下去的感觉。 八云和晴香笔直向前走,拉开隔扇后,他们就看到了带有地炉的起居室,那里铺设的是水泥。 八云用手电筒照向水泥,那是用石灰和水铺设并使其凝固,形成了和式的玄关。 劈刀、铲子之类的农具立在墙壁的角落。 手电筒的光缓缓向右移去。 水泥地板的角落那里有什么东西在——不,不是东西,那是人! “真人!”晴香不假思索地大声喊道。 真人背靠着墙壁,双手抱膝,坐在地上。 晴香正要往前跑去时,手腕被八云抓住,拉了回来。 “不要随便靠近他!” “但是那是真人!” “那不是真人。是被人称为鬼女的凛小姐的灵魂。” 听了八云的话,晴香终于冷静下来。 虽然外表看是真人,但其实里面是另一个人——黑暗中,晴香看到真人的眼睛没有血色。 那双眼睛透露出的是被虐待、被杀害后浓烈的憎恨之情吧。 八云和晴香在离真人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住脚步,互相打量着。 “现在该怎么办!” 虽然晴香也知道那其实不是真人,但是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冷静点。” “但是,真人他……” “没事的,她怀抱的情感并不是憎恨。” 听了八云的这句话,晴香马上清醒过来。 是的,昨天晚上八云也是这么对我说的,能够拯救真人的前提是凛小姐所怀抱的情感并不是憎恨。 如果是这样的话—— “凛小姐在找的是什么?” “她的孩子啊。” 八云的话在晴香脑中回响。 是啊,凛小姐还有个孩子。根据若林的描述,事件发生后他就行踪不明了。 但是,如果是找自己孩子的话,“为什么会在这里找呢?” “昨天我们找到由美子的地方就是她被杀害的现场。也就是说是她和孩子分开的地方。” “这样的话……” “如果你是她的话,在走散的地方没有见到孩子你会怎么做?” “去问可能知道的人——”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住在这个房子里的人就是当初杀了凛小姐的人。在与孩子走散的地方没有找到孩子的凛小姐就想要询问同样当时在场的人,也就是住在这里的人。所以她来到了这里。 她即使在死后都牵挂着她的孩子。 那是比起憎恨,更加强烈的情感。 “凛小姐”八云一边说着,一边向下走去。 真人,不对,是凛摆出了向恐吓敌人的狼那样的姿态,嘴里发出呜呜声,瞪着八云。 有种稍微松懈下来就会被咬断脖子的感觉。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晴香并没有感觉到恐怖。 “拜托你了,请把真人还给我们。你的儿子我们会去寻找,所以……” 晴香笔直看着凛的眼睛,祈求道。 她一直都遭遇悲惨的命运。被别人骂鬼女,忍耐着他人的欺凌,川上先生被杀害,最后自己也被强奸后杀害。即使如此,她最后的愿望还是自己孩子的平安。 “所以求求你,已经不要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了。” 晴香像是要抱住凛那样伸出了手。 “停下来。”八云走到晴香和凛之间,使劲把晴香从凛身边拉开。 “为什么?凛小姐只是想见见自己的儿子啊,所以……” 晴香的眼中流出了泪水。 为什么连这样的事都做不了呢?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啊,明明只是一个母亲理所当然的愿望,为什么有人连这样的愿望都要践踏呢? “长着红色眼睛,还长着角,那就不是人类的这种话明明……” 晴香的心中混杂着愤怒和哀伤,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已经足够了,谢谢。” 八云脸上浮现苦笑,小声对晴香说着。 虽然不明白八云是因为什么道谢,但是听了八云的话后晴香感到一丝兴奋,冷静了下来。 “初次见面,凛小姐,我叫齐藤八云。”八云向前走了一步,一边行礼一边说着。 凛并没有回答。八云也好像完全不介意一样,露出了与当前场合完全不相称的稳重的笑容,接着说道。 “我是你的孙子——” “哎?” 晴香不由自主地大声道。 晴香完全没有想到八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在晴香头脑还在混乱的时候,她听到了金属互相摩擦产生的声音,是有人打开玄关的门的声音。是后藤先生吗? 踏入水泥地板的人完全是别的人——那是满身泥垢,穿着带有污渍的护士服的女性。左脸被火烧伤,皮肤变得僵硬的女性。 她在昏暗的光线中,一边露出白色的牙齿,一边颤抖着肩膀笑着。 我认识这个女人——七濑美雪。 “啊拉,八云君,随随便便就进入他人的住宅是非常失礼的哟。” 她的左肋处抱着一个四角形的木箱一样的东西。 “你啊,一直在妨碍我呢。差不多也该给我去死了。” 七濑美雪用右手从护士服的口袋中取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散发着暗淡光芒的,恐怕是手术刀之类的东西。 她想把两个人都杀了—— “又是你啊。” 出声的是八云。 就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来这里的口气。 七濑美雪停止了动作,“你还是老样子,喜欢逞强啊。” “不是逞强。你就是那种为了追求游戏乐趣才说话的人。” 八云冷静地回答道。 “你想说什么?” “你似乎告诉医院的医生说你会去高千穗呢。” “哎哎,是啊。” 虽然七濑美雪散发出如同恶魔一样的气势,但是她的表情却很阴暗。 “这是一个联想游戏。高千穗因为天岩户传说闻名,但是还有一个地方也有着相同的传说,那就是这里。” “你还是一如既往,是个啰嗦的小鬼。” 七濑美雪露出牙齿,脸颊发抖。 就在事情如同自己深思熟虑过的那样发展着的同时,却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七濑美雪突然像失控一样被愤怒驱使。 “去死吧!” 美雪将手术刀高高举起。 就在那一瞬间,像熊一样巨大的身影猛然间冲过了进来,七濑美雪像遇到车祸那样被撞飞了起来。 那是后藤先生—— 冷不防被撞到的七濑美雪,向前倾倒,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木箱掉落到水泥地上,从当中滚出了类似球一样的物体,一直咕噜咕噜滚到墙边才停止。 那不是球,是人头。 而且还是双眼呈鲜红色的人头。 “和我预想的一样。”卷起白衬衫袖子的后藤,大口喘气地说道。 “如果可能的话,我是希望不要像预想的那样。” 八云一脸不耐烦地来回挠着头发。 在来这里之前,八云就让后藤隐藏起来。晴香现在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了。 但是—— “为什么她回来这里?”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后藤也赞同地说着。 “我之后再向你们解释,在此之前……” 八云拿起滚到墙角的人头,他用双手拿着,再度向诊所中的真人走去。 “刚刚被人打搅了呢。” 真人什么都没有回答,他隐藏着气息,就好像在窥伺着什么一样。 八云完全没有理会真人的表现,继续说道。 “你在找的,就是这个。” 八云把人头递给真人—— 十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藤这么叫着,用手铐将被压倒在三和土上的七濑美雪铐在了附近的窗框上。 为什么,在四十五年前被杀害的女人会在寻找那个两眼赤红的男人的头? 后藤大步走向八云。 “请稍微安静一点。” 八云回头说道。 “这要让我怎么沉默?好好说明一下。” “凛小姐在寻找的,并不是杀害了自己的人。” “那她在找什么?” “是自己的孩子——” 八云一字一句确定的说道。 是吗,凛小姐逃出村子的时候,是带着孩子一起的。 “难道说……” 必然的答案自然地浮现了,就那么吃惊地说出了口。 “是吗。那个两眼赤红的男人,就是凛的儿子。” 难道说,这家伙。 但是—— “没有角啊。” 就在刚才,八云这么说了。 凛的儿子,有长了角。 但是,那个两眼赤红的男人,并没有那角。 “原先有的啊。” 八云这么说着,拨开了那个头额前的头发,让那下面的皮肤裸露了出来。 “啊。” 晴香害怕的出了声。 我也看到了。 那里有着什么东西被切除了的痕迹。 “这是那个角被切除了之后的痕迹。” 八云说着。 是吗。所以,才要向畠确认那件事。但是——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个男人和凛的儿子是同一个人?” “两眼赤红的男人,本身就非常少有。” 确实—— 但是,就凭这个就那么决定的话,不是很危险吗?对此感到疑问的时候,八云继续说明着。 “而且,之前被监禁的地方,是在户隐的山中的山庄。而且我的母亲以前被监禁的地方,也是户隐的鬼无里的山中。在之前的事件中,神山先生遇到那个男人的地方,也是户隐。” 这样一来,已经—— “不是偶然。” 这里是,这里是住有神灵的山—— 也就是说一切都与这里有着关联。 “二十一年前,杀害了村里的驻在和这个家的次子的,就是那个男人。” 用小刀刺了他们多次,然后把他们倒吊在枫树上的事,是那个男人做的吗。 也就是说,那是为了母亲在复仇。 “在那之后,等到事态冷却,就将这里作为了自己隐藏的家。” 八云俯视着昏过去的七濑美雪说着。 原来如此。所以在石井找到了她在东京的潜伏地后回到了这里。 但是—— “为什么,要将这里作为隐藏的家?” “因为这里是故乡。” “你说故乡?” “而且,从这个家可以看见埋葬了母亲的那棵杉树。” “那个男人也会有这种想法?” 说着这个疑问,也想到了那个答案。 那个男人为了给母亲复仇而将村里的驻在和地主的次子杀害了。也就是说他有着为母亲想着的心和将这里作为故乡的念想。 “他本人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我并不清楚……” 八云这么说着苦笑了。 这么一来—— “难怪七濑美雪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那个稍有不同。” 八云摇着头说着。 “哈啊?” “就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她才着急。” “怎么回事?” “这里是那个男人和七濑美雪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有着至今为止的犯罪记录和其证据。” “是吗——” 身为八云的父亲的那个两眼赤红的那个男人和美雪,过去引发了好几个事件。但是,所有的事件都并没有被放到明面上。 应该也有不少我们所不知道的事件。 在那里面有着不想被知道的情报。 “对她来说,那是和那个男人一起的回忆。不想被我看到吧。” 美雪从以前开始就对八云抱有很强的嫉妒心。 就因如此,得到八云身在长野的情报的美雪,为了不让不能被发现的东西被发现,想要来处理掉这些东西。 “顺便,想着这次要杀掉碍事的我。” 明明自己的性命被人盯上了,八云还以冷静的口气说着。 事情已经了解了。但是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不断考虑着的时候,八云向着真人跨出一步。 “凛小姐,您已经死去了,就在四十五年前——” 听到八云的话,真人的身体发抖了起来。看上去似乎是在拒绝接受现实。 真人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而突然抬起了头。 ——在这里。 声音混杂在风声中传了过来。 ——我在这里。 又来了。 “啊”地想着的时候,已经晚了。 压低姿势的真人以相当可怕的姿势踢着地板冲了出去。 “后藤警官,拦住他!” 对八云的喊声有了反应,挡在他的路前张开双手,但是忘记了被凛附身的真人还是小学生的身体这件事。 真人从张开的双手之下穿过,跑了出去。 八云将先前拿着的头放在床上,以猫一般的敏捷身手跑着向真人追去。 “不要过去!” 晴香也悲痛的叫着跑了出去。 “该死!” 迟了一步的后藤追在了两人的身后。 十一 “不要去!”晴香这么叫着,追着真人穿过玄关。 到了外面就看见了八云和真人的身影。 在连接着笔直道路的门前,八云背对着这边、真人面对着这边站着。 枫树的枝叶在风中摇曳。 “真人!” “等等!” 想要跑向真人身边,但是八云挡在了前面阻止了。 “为什么?真人他!” “那还是凛小姐。” “但是——” 不管是真人还是凛小姐,无论是哪个都好。 总之无法就这么放任不管。 就在打算穿过八云跑向真人的时候,田路的那一边出现了一个缓缓走来的男人的身影。 黑色的风衣包裹着身体,双眼赤红的男人。 和那个人头的身份是同一个人。 那是在成为了幽灵之后,迷惑人心引发数起犯罪案件的人物。 男人在走到门前时停了下来。 “为什么,那个人会……” “喂!八云!那家伙是!” 离开了一段距离的后藤看见他后叫了出来。 “后藤警官,请你看好她。” 八云发出了指示。 “反正她逃不掉的。” “就这样。” 八云说着转向了两眼赤红的男人。 男人沉默着,嘴角浮现了笑容。 “凛小姐,不,奶奶。他就是你的儿子。” 八云这么说着指向了两眼赤红的男人。 刚才八云说了。凛小姐的儿子就是两眼赤红的男人。然后,他就是她的孙子。 这里,也是我的故乡—— 昨天八云说过的话语浮现在了脑海中。原来是这个意思。 真人缓缓转身,视线转向两眼赤红的男人。 那一瞬间,持续至今的(紧张)气氛一下子变了。 “哦……哦哦……” 呻吟着,颤抖着向前伸出手,走向两眼赤红的男人。 “八云!” 就这样到那个男人的地方去的话很危险。因此不安的紧紧抓住了八云的手腕。 “你呆在这里。” 八云这么说着,径直走向了那两个人。 “奶奶,已经可以不用再找任何人了。” 八云以慈爱的视线看着。 有着那样眼神的八云,第一次见到。 “啊……” 真人,不,凛小姐的眼中落下了眼泪。 她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的儿子。 这份思念比起对于虐待杀害了自己的人的恨意要强烈得多。 就算他长着角,就算他两眼赤红,对于她来说,那也是她深爱的孩子—— 只不过是这样。 她不是鬼女。只是心中念着孩子的母亲。 “奶奶。已经,结束了。” 八云这么说着,从身后抱住了真人的身体。 真人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缓缓倒在了八云怀中。 “真人!” 晴香着急的奔向八云和真人。 “真人拜托你了。” 被八云这么说着,代替他抱过了真人。 还在呼吸着。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放下了心,放松了力气,落下了眼泪。 擦了擦眼泪抬起视线,看见了与两眼赤红的男人面对面的八云的背影。 “你憎恨的对象错了。” 毫无敌意的八云的声音响着。 “我在那一天,看见了人的本性——” 两眼赤红的男人无畏的微笑着。 他说不定就在自己的眼前看见了母亲被人虐待杀害的情形。 听着母亲临终的叫喊,他想着什么呢? 我实在难以想象。 “你所看到的并不是全部。” “傲慢、自私、贪婪。所有人都一样。只是因为这样 尾声 在那之后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晴香和八云一起去了真人的病房。 在接待处碰到了真人的伯母,大概打听了一下状况。 没有看见外伤,被幽灵依附时的记忆也没有,其他也没有大碍。 只是为了检查而入院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啊!我还在想你们是不是回去了呢。” 在病床上的真人,比想象的还要有精神,表情也很开朗。 想着这个孩子也能像这样笑出来了,心中感觉暖暖的。 “今天就要回去了,想着在那之前来看看你。” “已经要回去了吗?” 真人的声音有点低落了。 因为事件而忙得晕头转向,没能和真人好好地说过话。总觉得有点抱歉。 “下次会在没有事件的时候来的。” 八云挠着头说道。 “原先那么说了也没有来啊。” 真人尖锐的说道。 “秋天会再来的。” “秋天?” 听到八云的话真人歪了歪头。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是秋天?因为红叶美丽? “是我的祖母的忌辰,在那个顺便。” 八云随意的说着。 啊啊,是这样啊。 “是顺便啊?” “不满吗?” “嘛,随便了。” “那个时候再来我家吃荞麦面吧。” 晴香这么想着说道。 “你家的话,又会拿出石头料理吧。” 八云双手抱胸说着。 又在计较这个啊。 “那个是……” “再说你的父亲是怎么回事啊?昨天也是,抱着日本酒,突然就冲进了房间。” “骗人!” 那种事完全不知道。 “直到早上就那么坐在那里,这边明明很累啊,真是挺麻烦的。” 究竟,说了些什么话啊?虽然很在意,但是觉得有点害怕而没有问。 “我说。晴香老师和八云在交往吗?” 真人笑嘻嘻的说道。 没想到会被真人那么说。 体温一下子上升,身体发烫。 “那,那个啊……” 就在想着要怎么转移话题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在真人回应之前打开了门,还穿着睡衣的由美子和另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冲了进来。 “真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和尚头的男孩子跳上床抱住了真人。 “智也君,好痛。” “啰嗦!” “我说,智也。这样不是会被真人讨厌的吗。” 由美子插进两个人中间。 看到这个场景,就有了真人真的改变了的实感。 “走吧。” 八云转身背对孩子们小声说道。 “真人君,再见哦。” “恩。再见!” 看到真人笑着,然后转身追向八云。 —————————— 后藤在医院的等候室中与若林并排坐在沙发上。 似乎看着远处的若林,与昨天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衰老了不少。 “没事吗?” 看到那憔悴的样子不由得那么问了。 “啊啊。我也并没有低落到需要你担心。” 上了年纪的人的顽固,嗤笑着。 “然后呢?有话要说是?” “有想要交给你的东西。” 若林从夹克的口袋里抽出一张很旧的照片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 接过那个盯着看。 真是张很旧的照片。颜色泛黄,到处都是折痕。 那里面拍着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的旁边是一个有着细长凤眼的美丽女子。 她穿着白色的女式上衣和藏青色的短裙。 她就是凛—— 然后,两人中间站着一个少年。 虽然年幼,但立刻就理解了他是谁。 能看到额前长着一个瘤一样的东西。 那就是,八云所说的角—— 这样重新再看,看上去根本不像角。不管怎么看他都是一个人类。 就因为这个要弄什么除鬼,人类还真是。 “我曾经只有一次,和那个少年说过话。” 这个在杉树前没有听说过。 “我跟着父亲去诊疗所的时候,他在院子里玩着翁仔标。” 【翁仔标百度百科:是类游戏的通称。纸牌的形状及大小都不一定,但以直径约4~5cm并带有花边的圆形居多,材质则以2mm左右的厚纸板为主。纸牌上面通常印有各式各样色彩丰富的图案,图案的美观及稀有是儿童评判该纸牌价值的依据之一。其游戏型态相当丰富,而且因为对抗性和蒐集性强,特别受到男童的喜爱。在电子游戏盛行前,和弹珠、竹枪等同被儿童视为“宝物”,经常随身携带,也是儿童在同侪间显现地位的象征之一。“翁仔标”,是依据鹤佬话的称呼直译而来的词,也常常音译作“尪仔标”,但从原本的意义上而言,应写作“翁仔标”。在鹤佬话中,“翁仔”是图像的意思,“标”则指标签。因为翁仔标上的图案常为著名或受儿童喜爱的人物造型,而这些人物图案在鹤佬话中惯称为“翁仔”,由是得名。】 “翁仔标啊。” 知道那个双眼赤红的男人的种种恶迹,和这事情还真是格格不入。 “那个时候,那个孩子笑着。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地笑着。那个时候我想,鬼也会笑啊。” “你想说什么呢?” “那个孩子,原本就是鬼吗?还是说,是周围的这些人把他变成鬼了呢?” 存在人心中的那份黑暗,原本就是人的一部分吗?还是说,是周围的环境造成的呢? 至今经历过了好几起案件。 明显,应该是周围的环境改变了人。这么想着,但是正相反的情况也有。 这会是个永远都没有定论的话题吧。 现在能说的只有一句话。 “我可不懂那么复杂的事。” 八云和晴香并肩走了过来。 若林向他们以目致意。 八云点了点头回应。 “我们走吧。” 八云这么说着。 是啊。再不回去的话就真的糟糕了。 “再见了。” 后藤这么说着站了起来。 ———————————————————— 石井还是一如既往的忙于文件整理的工作。 从后藤警官那里有了在长野发现了七濑美雪,之后又被她逃掉,再次行踪不明这样的联络,搜查又回到了原点。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长野?而且后藤警官为什么要去长野呢?在他回来之后想弄明白的事还有一大堆。 但是在那之前,必须先要完成至今一连串事件的报告书。 不论有什么理由,作为证据的人头被盗走确实是很大的问题。 在视线重新落回文件上的时候,门被很有气势地打开了。 “后藤在哪?” 宫川走进房间喊着。 “啊,那个,还没有回来。” “什么!我要开除那家伙!” 宫川的脸因为怒火而发红。 “说是大概今天中午能回来……” 擦着汗圆着场。 “嘛,算了。石井。稍微过来下。” 宫川用下巴示意着。 “诶?又来?” “不愿意吗?” 已经被瞪得很厉害了。 “我去。” 石井反射性的站了起来,追着宫川跑了出去。 摔倒了—— ———————————————————— 晴香站在裂成两半的杉树前闭上眼双手合十。 这里是四十五年前开始凛小姐长眠的地方。 因为有着外形有异的儿子的缘故被虐待,失去生命的女性。 但是,她到最后都放不下自己的孩子。 即使死去了,也在意着儿子的安危,拼命地寻找着—— 为什么,明明被这样深刻的爱着,八云的父亲,那个男人还要继续处在黑暗中呢? 那个人说了。自己是人的罪恶所创造出的鬼—— 那句话无法否定。 对待与自己不同的异类,人类是很残酷的。 被那样负面的感情所所影响,像四十五年前那样的事件就会发生。 那就意味着,那个人说不定也只是牺牲者。 但是—— 八云说了。 选择道路的,是自己—— 我想相信八云的话。 “差不多该走了。” 站在背后的八云,一副很麻烦的样子挠着睡乱的头发。 “已经要走了吗?” “还要去你姐姐的墓。不快点的话又要再住一夜了。” 也是呢。也要去见一下姐姐才行。 “恩。” 站起身看向天空。 太阳即将落山,傍晚的天空被染得赤红。 山表也被赤红覆盖,就如同秋天的红叶一般—— 附加档案 同乘者 这是从长野归来途中发生的事——。 坐在车内后座的晴香漫不经心地望着车窗外。 姐姐绫香的扫墓比预想的多花了时间,离开戸隐的时候,四周已经完全变暗了。 “还真是悠闲啊。” 开着车的后藤一边看着副驾驶席一边嘟囔道。 副驾驶席上八云正熟睡着。 “是啊。” 晴香透过后视镜望着八云的睡脸不禁有些笑出了声。 就算是平时令人无可奈何的八云,熟睡的时候就像个无防备的少年般可爱。 “要叫醒他吗。” “叫醒他会很吵的,就让他睡着吧。” 听到晴香的话,后藤也出声笑了。 虽说睡着会比较安静也是理由之一。不过同时晴香也希望八云能好好睡一觉。 这回也是,又被事件折腾的够呛,至少让他休息一会儿。 “晴香,你也睡一会儿吧。” 后藤突然回过头。 说实话,晴香自己也相当疲惫。虽然很感谢后藤的关心,但是说到疲惫,后藤其实也是一样。 虽然抱怨不断,不过好歹陪我们到了最后。 “没关系的。” “啊……” 晴香正说着的时候,后藤像是注意到什么而出声道。 转过视线,在前照灯的照射下,能隐约看到一个站在路边的人影。 ——是个女人。 这里完全都是山路,而且也没有民家。大晚上的,一个女性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怎么想都不自然。 晴香正疑惑的时候,后藤将车停在了这位女性的一旁。 “怎么了。” 摇开副驾驶席的车窗,后藤向女性搭话后,她露出了微笑。晴香觉得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哀伤。 “我想回去。”女性嘟囔着说道。 “去哪里。” “长野市。” “刚好顺路。上来吧。” 听到后藤的话,女性静静地点点头。 晴香打开后座的车门后,女性向她点点有些过意不去地上了车。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发车之后后藤问道。 “车……不动了。” 女性伏下视线。 “是嘛。” “我想了很多办法想要回去,可是都不管用……” “真是辛苦了啊。” 晴香如此说道后,女性眯起双眼,“是啊”一边点点头。 车开了一会儿,“那个……”女性说着望向晴香。 “有什么事吗?” “我有个,冒昧的请求。” “请求?” “是的。我有个三岁的儿子。名叫大辉。” “一定很可爱吧。” “恩。非常可爱。” 女性虽然微笑着,眼中却含着泪水。 看到这个表情,晴香的心被揪紧了起来。好像有什么特别的隐情似的。 “希望你们能把我的话传达给大辉。没能守约真是对不起。但是,今后我也会一直守望着你的……” “自己去说。” 后藤打断她的话说道。 “诶?” “我也有孩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尽管如此,那也是我的孩子。如论有怎样的隐情,如果你爱着自己的孩子就亲口去说。” 后藤的话中透着焦躁。而同时也让人感受到温暖。 “说的也是啊。如果能做到的话该多好……” 女性安静地伏下视线。 ——这位女性,到底是为什么而无法与孩子相见呢? 晴香虽然很有提出这个疑问的冲动,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后藤先生。有谁坐在车上吗?” “你问谁……” 看到后视镜的后藤倒抽了一口气。 而晴香也一样。 直到刚才都一直坐在一旁的女性突然消失了踪影。 看到一片混乱的晴香,八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抓了抓头发。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后藤望了望后座。 “后藤先生!刹车!” 八云叫道。 定睛一看,护栏就近在眼前。 “呜哇!” 后藤叫着忙踩下刹车。 车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在冲撞护栏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真是的……” 八云嘟囔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暂时安心下来的静静也慢慢地冷静下来。似乎也渐渐明白过来刚才的女性到底是什么人了。 “八云君,刚才的女性是……” “没错,她是死者的灵魂。” 八云抓了抓睡醒后的乱发。 “果然……” 看来,是让死者的灵魂上车了。 明白过来的同时,背后一阵恶寒。难道说,那个女性她——。 “她是想上车杀了我们的吧。” 后藤说道。 晴香也是这么想的。 “后藤先生还真是笨蛋啊。” 八云毫无紧张感地边打呵欠。 “什么?” “差点酿成事故并不是她的错。而是后藤先生没有注意前方。” 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 “多嘴。那那个女人为什么要上车啊。” “你们没有被拜托什么事吗?” 八云反问道。 “啊!” 晴香想起什么而出声道。 那个女性拜托我们传话给她儿子。因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无法传达,所以才…… “刚才的传言吗……” 后藤好像也明白过来而出声说道。 “真是的。” 八云一脸不悦地抱起手臂。 “该怎么做才好呢?” 晴香探出身向八云问道。 “还用问吗。就这么回去的话会寝食不安的吧。” “也是呢。” “那就顺便吧。” 后藤也赞同地说道后发动了车。 ——请放心吧,我们会尽责将你的话传达给他的。 晴香如此在心中默念道。 这是从长野归来途中发生的事——。 坐在车内后座的晴香漫不经心地望着车窗外。 姐姐绫香的扫墓比预想的多花了时间,离开戸隐的时候,四周已经完全变暗了。 “还真是悠闲啊。” 开着车的后藤一边看着副驾驶席一边嘟囔道。 副驾驶席上八云正熟睡着。 “是啊。” 晴香透过后视镜望着八云的睡脸不禁有些笑出了声。 就算是平时令人无可奈何的八云,熟睡的时候就像个无防备的少年般可爱。 “要叫醒他吗。” “叫醒他会很吵的,就让他睡着吧。” 听到晴香的话,后藤也出声笑了。 虽说睡着会比较安静也是理由之一。不过同时晴香也希望八云能好好睡一觉。 这回也是,又被事件折腾的够呛,至少让他休息一会儿。 “晴香,你也睡一会儿吧。” 后藤突然回过头。 说实话,晴香自己也相当疲惫。虽然很感谢后藤的关心,但是说到疲惫,后藤其实也是一样。 虽然抱怨不断,不过好歹陪我们到了最后。 “没关系的。” “啊……” 晴香正说着的时候,后藤像是注意到什么而出声道。 转过视线,在前照灯的照射下,能隐约看到一个站在路边的人影。 ——是个女人。 这里完全都是山路,而且也没有民家。大晚上的,一个女性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怎么想都不自然。 晴香正疑惑的时候,后藤将车停在了这位女性的一旁。 “怎么了。” 摇开副驾驶席的车窗,后藤向女性搭话后,她露出了微笑。晴香觉得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哀伤。 “我想回去。”女性嘟囔着说道。 “去哪里。” “长野市。” “刚好顺路。上来吧。” 听到后藤的话,女性静静地点点头。 晴香打开后座的车门后,女性向她点点有些过意不去地上了车。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发车之后后藤问道。 “车……不动了。” 女性伏下视线。 “是嘛。” “我想了很多办法想要回去,可是都不管用……” “真是辛苦了啊。” 晴香如此说道后,女性眯起双眼,“是啊”一边点点头。 车开了一会儿,“那个……”女性说着望向晴香。 “有什么事吗?” “我有个,冒昧的请求。” “请求?” “是的。我有个三岁的儿子。名叫大辉。” “一定很可爱吧。” “恩。非常可爱。” 女性虽然微笑着,眼中却含着泪水。 看到这个表情,晴香的心被揪紧了起来。好像有什么特别的隐情似的。 “希望你们能把我的话传达给大辉。没能守约真是对不起。但是,今后我也会一直守望着你的……” “自己去说。” 后藤打断她的话说道。 “诶?” “我也有孩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尽管如此,那也是我的孩子。如论有怎样的隐情,如果你爱着自己的孩子就亲口去说。” 后藤的话中透着焦躁。而同时也让人感受到温暖。 “说的也是啊。如果能做到的话该多好……” 女性安静地伏下视线。 ——这位女性,到底是为什么而无法与孩子相见呢? 晴香虽然很有提出这个疑问的冲动,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后藤先生。有谁坐在车上吗?” “你问谁……” 看到后视镜的后藤倒抽了一口气。 而晴香也一样。 直到刚才都一直坐在一旁的女性突然消失了踪影。 看到一片混乱的晴香,八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抓了抓头发。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后藤望了望后座。 “后藤先生!刹车!” 八云叫道。 定睛一看,护栏就近在眼前。 “呜哇!” 后藤叫着忙踩下刹车。 车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在冲撞护栏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真是的……” 八云嘟囔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暂时安心下来的静静也慢慢地冷静下来。似乎也渐渐明白过来刚才的女性到底是什么人了。 “八云君,刚才的女性是……” “没错,她是死者的灵魂。” 八云抓了抓睡醒后的乱发。 “果然……” 看来,是让死者的灵魂上车了。 明白过来的同时,背后一阵恶寒。难道说,那个女性她——。 “她是想上车杀了我们的吧。” 后藤说道。 晴香也是这么想的。 “后藤先生还真是笨蛋啊。” 八云毫无紧张感地边打呵欠。 “什么?” “差点酿成事故并不是她的错。而是后藤先生没有注意前方。” 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 “多嘴。那那个女人为什么要上车啊。” “你们没有被拜托什么事吗?” 八云反问道。 “啊!” 晴香想起什么而出声道。 那个女性拜托我们传话给她儿子。因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无法传达,所以才…… “刚才的传言吗……” 后藤好像也明白过来而出声说道。 “真是的。” 八云一脸不悦地抱起手臂。 “该怎么做才好呢?” 晴香探出身向八云问道。 “还用问吗。就这么回去的话会寝食不安的吧。” “也是呢。” “那就顺便吧。” 后藤也赞同地说道后发动了车。 ——请放心吧,我们会尽责将你的话传达给他的。 晴香如此在心中默念道。 这是从长野归来途中发生的事——。 坐在车内后座的晴香漫不经心地望着车窗外。 姐姐绫香的扫墓比预想的多花了时间,离开戸隐的时候,四周已经完全变暗了。 “还真是悠闲啊。” 开着车的后藤一边看着副驾驶席一边嘟囔道。 副驾驶席上八云正熟睡着。 “是啊。” 晴香透过后视镜望着八云的睡脸不禁有些笑出了声。 就算是平时令人无可奈何的八云,熟睡的时候就像个无防备的少年般可爱。 “要叫醒他吗。” “叫醒他会很吵的,就让他睡着吧。” 听到晴香的话,后藤也出声笑了。 虽说睡着会比较安静也是理由之一。不过同时晴香也希望八云能好好睡一觉。 这回也是,又被事件折腾的够呛,至少让他休息一会儿。 “晴香,你也睡一会儿吧。” 后藤突然回过头。 说实话,晴香自己也相当疲惫。虽然很感谢后藤的关心,但是说到疲惫,后藤其实也是一样。 虽然抱怨不断,不过好歹陪我们到了最后。 “没关系的。” “啊……” 晴香正说着的时候,后藤像是注意到什么而出声道。 转过视线,在前照灯的照射下,能隐约看到一个站在路边的人影。 ——是个女人。 这里完全都是山路,而且也没有民家。大晚上的,一个女性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怎么想都不自然。 晴香正疑惑的时候,后藤将车停在了这位女性的一旁。 “怎么了。” 摇开副驾驶席的车窗,后藤向女性搭话后,她露出了微笑。晴香觉得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哀伤。 “我想回去。”女性嘟囔着说道。 “去哪里。” “长野市。” “刚好顺路。上来吧。” 听到后藤的话,女性静静地点点头。 晴香打开后座的车门后,女性向她点点有些过意不去地上了车。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发车之后后藤问道。 “车……不动了。” 女性伏下视线。 “是嘛。” “我想了很多办法想要回去,可是都不管用……” “真是辛苦了啊。” 晴香如此说道后,女性眯起双眼,“是啊”一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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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用问吗。就这么回去的话会寝食不安的吧。” “也是呢。” “那就顺便吧。” 后藤也赞同地说道后发动了车。 ——请放心吧,我们会尽责将你的话传达给他的。 晴香如此在心中默念道。 这是从长野归来途中发生的事——。 坐在车内后座的晴香漫不经心地望着车窗外。 姐姐绫香的扫墓比预想的多花了时间,离开戸隐的时候,四周已经完全变暗了。 “还真是悠闲啊。” 开着车的后藤一边看着副驾驶席一边嘟囔道。 副驾驶席上八云正熟睡着。 “是啊。” 晴香透过后视镜望着八云的睡脸不禁有些笑出了声。 就算是平时令人无可奈何的八云,熟睡的时候就像个无防备的少年般可爱。 “要叫醒他吗。” “叫醒他会很吵的,就让他睡着吧。” 听到晴香的话,后藤也出声笑了。 虽说睡着会比较安静也是理由之一。不过同时晴香也希望八云能好好睡一觉。 这回也是,又被事件折腾的够呛,至少让他休息一会儿。 “晴香,你也睡一会儿吧。” 后藤突然回过头。 说实话,晴香自己也相当疲惫。虽然很感谢后藤的关心,但是说到疲惫,后藤其实也是一样。 虽然抱怨不断,不过好歹陪我们到了最后。 “没关系的。” “啊……” 晴香正说着的时候,后藤像是注意到什么而出声道。 转过视线,在前照灯的照射下,能隐约看到一个站在路边的人影。 ——是个女人。 这里完全都是山路,而且也没有民家。大晚上的,一个女性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怎么想都不自然。 晴香正疑惑的时候,后藤将车停在了这位女性的一旁。 “怎么了。” 摇开副驾驶席的车窗,后藤向女性搭话后,她露出了微笑。晴香觉得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哀伤。 “我想回去。”女性嘟囔着说道。 “去哪里。” “长野市。” “刚好顺路。上来吧。” 听到后藤的话,女性静静地点点头。 晴香打开后座的车门后,女性向她点点有些过意不去地上了车。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发车之后后藤问道。 “车……不动了。” 女性伏下视线。 “是嘛。” “我想了很多办法想要回去,可是都不管用……” “真是辛苦了啊。” 晴香如此说道后,女性眯起双眼,“是啊”一边点点头。 车开了一会儿,“那个……”女性说着望向晴香。 “有什么事吗?” “我有个,冒昧的请求。” “请求?” “是的。我有个三岁的儿子。名叫大辉。” “一定很可爱吧。” “恩。非常可爱。” 女性虽然微笑着,眼中却含着泪水。 看到这个表情,晴香的心被揪紧了起来。好像有什么特别的隐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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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绫香的扫墓比预想的多花了时间,离开戸隐的时候,四周已经完全变暗了。 “还真是悠闲啊。” 开着车的后藤一边看着副驾驶席一边嘟囔道。 副驾驶席上八云正熟睡着。 “是啊。” 晴香透过后视镜望着八云的睡脸不禁有些笑出了声。 就算是平时令人无可奈何的八云,熟睡的时候就像个无防备的少年般可爱。 “要叫醒他吗。” “叫醒他会很吵的,就让他睡着吧。” 听到晴香的话,后藤也出声笑了。 虽说睡着会比较安静也是理由之一。不过同时晴香也希望八云能好好睡一觉。 这回也是,又被事件折腾的够呛,至少让他休息一会儿。 “晴香,你也睡一会儿吧。” 后藤突然回过头。 说实话,晴香自己也相当疲惫。虽然很感谢后藤的关心,但是说到疲惫,后藤其实也是一样。 虽然抱怨不断,不过好歹陪我们到了最后。 “没关系的。” “啊……” 晴香正说着的时候,后藤像是注意到什么而出声道。 转过视线,在前照灯的照射下,能隐约看到一个站在路边的人影。 ——是个女人。 这里完全都是山路,而且也没有民家。大晚上的,一个女性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怎么想都不自然。 晴香正疑惑的时候,后藤将车停在了这位女性的一旁。 “怎么了。” 摇开副驾驶席的车窗,后藤向女性搭话后,她露出了微笑。晴香觉得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哀伤。 “我想回去。”女性嘟囔着说道。 “去哪里。” “长野市。” “刚好顺路。上来吧。” 听到后藤的话,女性静静地点点头。 晴香打开后座的车门后,女性向她点点有些过意不去地上了车。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发车之后后藤问道。 “车……不动了。” 女性伏下视线。 “是嘛。” “我想了很多办法想要回去,可是都不管用……” “真是辛苦了啊。” 晴香如此说道后,女性眯起双眼,“是啊”一边点点头。 车开了一会儿,“那个……”女性说着望向晴香。 “有什么事吗?” “我有个,冒昧的请求。” “请求?” “是的。我有个三岁的儿子。名叫大辉。” “一定很可爱吧。” “恩。非常可爱。” 女性虽然微笑着,眼中却含着泪水。 看到这个表情,晴香的心被揪紧了起来。好像有什么特别的隐情似的。 “希望你们能把我的话传达给大辉。没能守约真是对不起。但是,今后我也会一直守望着你的……” “自己去说。” 后藤打断她的话说道。 “诶?” “我也有孩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尽管如此,那也是我的孩子。如论有怎样的隐情,如果你爱着自己的孩子就亲口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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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刚才都一直坐在一旁的女性突然消失了踪影。 看到一片混乱的晴香,八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抓了抓头发。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后藤望了望后座。 “后藤先生!刹车!” 八云叫道。 定睛一看,护栏就近在眼前。 “呜哇!” 后藤叫着忙踩下刹车。 车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在冲撞护栏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真是的……” 八云嘟囔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暂时安心下来的静静也慢慢地冷静下来。似乎也渐渐明白过来刚才的女性到底是什么人了。 “八云君,刚才的女性是……” “没错,她是死者的灵魂。” 八云抓了抓睡醒后的乱发。 “果然……” 看来,是让死者的灵魂上车了。 明白过来的同时,背后一阵恶寒。难道说,那个女性她——。 “她是想上车杀了我们的吧。” 后藤说道。 晴香也是这么想的。 “后藤先生还真是笨蛋啊。” 八云毫无紧张感地边打呵欠。 “什么?” “差点酿成事故并不是她的错。而是后藤先生没有注意前方。” 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 “多嘴。那那个女人为什么要上车啊。” “你们没有被拜托什么事吗?” 八云反问道。 “啊!” 晴香想起什么而出声道。 那个女性拜托我们传话给她儿子。因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无法传达,所以才…… “刚才的传言吗……” 后藤好像也明白过来而出声说道。 “真是的。” 八云一脸不悦地抱起手臂。 “该怎么做才好呢?” 晴香探出身向八云问道。 “还用问吗。就这么回去的话会寝食不安的吧。” “也是呢。” “那就顺便吧。” 后藤也赞同地说道后发动了车。 ——请放心吧,我们会尽责将你的话传达给他的。 晴香如此在心中默念道。 这是从长野归来途中发生的事——。 坐在车内后座的晴香漫不经心地望着车窗外。 姐姐绫香的扫墓比预想的多花了时间,离开戸隐的时候,四周已经完全变暗了。 “还真是悠闲啊。” 开着车的后藤一边看着副驾驶席一边嘟囔道。 副驾驶席上八云正熟睡着。 “是啊。” 晴香透过后视镜望着八云的睡脸不禁有些笑出了声。 就算是平时令人无可奈何的八云,熟睡的时候就像个无防备的少年般可爱。 “要叫醒他吗。” “叫醒他会很吵的,就让他睡着吧。” 听到晴香的话,后藤也出声笑了。 虽说睡着会比较安静也是理由之一。不过同时晴香也希望八云能好好睡一觉。 这回也是,又被事件折腾的够呛,至少让他休息一会儿。 “晴香,你也睡一会儿吧。” 后藤突然回过头。 说实话,晴香自己也相当疲惫。虽然很感谢后藤的关心,但是说到疲惫,后藤其实也是一样。 虽然抱怨不断,不过好歹陪我们到了最后。 “没关系的。” “啊……” 晴香正说着的时候,后藤像是注意到什么而出声道。 转过视线,在前照灯的照射下,能隐约看到一个站在路边的人影。 ——是个女人。 这里完全都是山路,而且也没有民家。大晚上的,一个女性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怎么想都不自然。 晴香正疑惑的时候,后藤将车停在了这位女性的一旁。 “怎么了。” 摇开副驾驶席的车窗,后藤向女性搭话后,她露出了微笑。晴香觉得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哀伤。 “我想回去。”女性嘟囔着说道。 “去哪里。” “长野市。” “刚好顺路。上来吧。” 听到后藤的话,女性静静地点点头。 晴香打开后座的车门后,女性向她点点有些过意不去地上了车。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发车之后后藤问道。 “车……不动了。” 女性伏下视线。 “是嘛。” “我想了很多办法想要回去,可是都不管用……” “真是辛苦了啊。” 晴香如此说道后,女性眯起双眼,“是啊”一边点点头。 车开了一会儿,“那个……”女性说着望向晴香。 “有什么事吗?” “我有个,冒昧的请求。” “请求?” “是的。我有个三岁的儿子。名叫大辉。” “一定很可爱吧。” “恩。非常可爱。” 女性虽然微笑着,眼中却含着泪水。 看到这个表情,晴香的心被揪紧了起来。好像有什么特别的隐情似的。 “希望你们能把我的话传达给大辉。没能守约真是对不起。但是,今后我也会一直守望着你的……” “自己去说。” 后藤打断她的话说道。 “诶?” “我也有孩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尽管如此,那也是我的孩子。如论有怎样的隐情,如果你爱着自己的孩子就亲口去说。” 后藤的话中透着焦躁。而同时也让人感受到温暖。 “说的也是啊。如果能做到的话该多好……” 女性安静地伏下视线。 ——这位女性,到底是为什么而无法与孩子相见呢? 晴香虽然很有提出这个疑问的冲动,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后藤先生。有谁坐在车上吗?” “你问谁……” 看到后视镜的后藤倒抽了一口气。 而晴香也一样。 直到刚才都一直坐在一旁的女性突然消失了踪影。 看到一片混乱的晴香,八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抓了抓头发。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后藤望了望后座。 “后藤先生!刹车!” 八云叫道。 定睛一看,护栏就近在眼前。 “呜哇!” 后藤叫着忙踩下刹车。 车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在冲撞护栏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真是的……” 八云嘟囔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暂时安心下来的静静也慢慢地冷静下来。似乎也渐渐明白过来刚才的女性到底是什么人了。 “八云君,刚才的女性是……” “没错,她是死者的灵魂。” 八云抓了抓睡醒后的乱发。 “果然……” 看来,是让死者的灵魂上车了。 明白过来的同时,背后一阵恶寒。难道说,那个女性她——。 “她是想上车杀了我们的吧。” 后藤说道。 晴香也是这么想的。 “后藤先生还真是笨蛋啊。” 八云毫无紧张感地边打呵欠。 “什么?” “差点酿成事故并不是她的错。而是后藤先生没有注意前方。” 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 “多嘴。那那个女人为什么要上车啊。” “你们没有被拜托什么事吗?” 八云反问道。 “啊!” 晴香想起什么而出声道。 那个女性拜托我们传话给她儿子。因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无法传达,所以才…… “刚才的传言吗……” 后藤好像也明白过来而出声说道。 “真是的。” 八云一脸不悦地抱起手臂。 “该怎么做才好呢?” 晴香探出身向八云问道。 “还用问吗。就这么回去的话会寝食不安的吧。” “也是呢。” “那就顺便吧。” 后藤也赞同地说道后发动了车。 ——请放心吧,我们会尽责将你的话传达给他的。 晴香如此在心中默念道。 这是从长野归来途中发生的事——。 坐在车内后座的晴香漫不经心地望着车窗外。 姐姐绫香的扫墓比预想的多花了时间,离开戸隐的时候,四周已经完全变暗了。 “还真是悠闲啊。” 开着车的后藤一边看着副驾驶席一边嘟囔道。 副驾驶席上八云正熟睡着。 “是啊。” 晴香透过后视镜望着八云的睡脸不禁有些笑出了声。 就算是平时令人无可奈何的八云,熟睡的时候就像个无防备的少年般可爱。 “要叫醒他吗。” “叫醒他会很吵的,就让他睡着吧。” 听到晴香的话,后藤也出声笑了。 虽说睡着会比较安静也是理由之一。不过同时晴香也希望八云能好好睡一觉。 这回也是,又被事件折腾的够呛,至少让他休息一会儿。 “晴香,你也睡一会儿吧。” 后藤突然回过头。 说实话,晴香自己也相当疲惫。虽然很感谢后藤的关心,但是说到疲惫,后藤其实也是一样。 虽然抱怨不断,不过好歹陪我们到了最后。 “没关系的。” “啊……” 晴香正说着的时候,后藤像是注意到什么而出声道。 转过视线,在前照灯的照射下,能隐约看到一个站在路边的人影。 ——是个女人。 这里完全都是山路,而且也没有民家。大晚上的,一个女性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怎么想都不自然。 晴香正疑惑的时候,后藤将车停在了这位女性的一旁。 “怎么了。” 摇开副驾驶席的车窗,后藤向女性搭话后,她露出了微笑。晴香觉得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哀伤。 “我想回去。”女性嘟囔着说道。 “去哪里。” “长野市。” “刚好顺路。上来吧。” 听到后藤的话,女性静静地点点头。 晴香打开后座的车门后,女性向她点点有些过意不去地上了车。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发车之后后藤问道。 “车……不动了。” 女性伏下视线。 “是嘛。” “我想了很多办法想要回去,可是都不管用……” “真是辛苦了啊。” 晴香如此说道后,女性眯起双眼,“是啊”一边点点头。 车开了一会儿,“那个……”女性说着望向晴香。 “有什么事吗?” “我有个,冒昧的请求。” “请求?” “是的。我有个三岁的儿子。名叫大辉。” “一定很可爱吧。” “恩。非常可爱。” 女性虽然微笑着,眼中却含着泪水。 看到这个表情,晴香的心被揪紧了起来。好像有什么特别的隐情似的。 “希望你们能把我的话传达给大辉。没能守约真是对不起。但是,今后我也会一直守望着你的……” “自己去说。” 后藤打断她的话说道。 “诶?” “我也有孩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尽管如此,那也是我的孩子。如论有怎样的隐情,如果你爱着自己的孩子就亲口去说。” 后藤的话中透着焦躁。而同时也让人感受到温暖。 “说的也是啊。如果能做到的话该多好……” 女性安静地伏下视线。 ——这位女性,到底是为什么而无法与孩子相见呢? 晴香虽然很有提出这个疑问的冲动,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后藤先生。有谁坐在车上吗?” “你问谁……” 看到后视镜的后藤倒抽了一口气。 而晴香也一样。 直到刚才都一直坐在一旁的女性突然消失了踪影。 看到一片混乱的晴香,八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抓了抓头发。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后藤望了望后座。 “后藤先生!刹车!” 八云叫道。 定睛一看,护栏就近在眼前。 “呜哇!” 后藤叫着忙踩下刹车。 车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在冲撞护栏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真是的……” 八云嘟囔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暂时安心下来的静静也慢慢地冷静下来。似乎也渐渐明白过来刚才的女性到底是什么人了。 “八云君,刚才的女性是……” “没错,她是死者的灵魂。” 八云抓了抓睡醒后的乱发。 “果然……” 看来,是让死者的灵魂上车了。 明白过来的同时,背后一阵恶寒。难道说,那个女性她——。 “她是想上车杀了我们的吧。” 后藤说道。 晴香也是这么想的。 “后藤先生还真是笨蛋啊。” 八云毫无紧张感地边打呵欠。 “什么?” “差点酿成事故并不是她的错。而是后藤先生没有注意前方。” 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 “多嘴。那那个女人为什么要上车啊。” “你们没有被拜托什么事吗?” 八云反问道。 “啊!” 晴香想起什么而出声道。 那个女性拜托我们传话给她儿子。因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无法传达,所以才…… “刚才的传言吗……” 后藤好像也明白过来而出声说道。 “真是的。” 八云一脸不悦地抱起手臂。 “该怎么做才好呢?” 晴香探出身向八云问道。 “还用问吗。就这么回去的话会寝食不安的吧。” “也是呢。” “那就顺便吧。” 后藤也赞同地说道后发动了车。 ——请放心吧,我们会尽责将你的话传达给他的。 晴香如此在心中默念道。 这是从长野归来途中发生的事——。 坐在车内后座的晴香漫不经心地望着车窗外。 姐姐绫香的扫墓比预想的多花了时间,离开戸隐的时候,四周已经完全变暗了。 “还真是悠闲啊。” 开着车的后藤一边看着副驾驶席一边嘟囔道。 副驾驶席上八云正熟睡着。 “是啊。” 晴香透过后视镜望着八云的睡脸不禁有些笑出了声。 就算是平时令人无可奈何的八云,熟睡的时候就像个无防备的少年般可爱。 “要叫醒他吗。” “叫醒他会很吵的,就让他睡着吧。” 听到晴香的话,后藤也出声笑了。 虽说睡着会比较安静也是理由之一。不过同时晴香也希望八云能好好睡一觉。 这回也是,又被事件折腾的够呛,至少让他休息一会儿。 “晴香,你也睡一会儿吧。” 后藤突然回过头。 说实话,晴香自己也相当疲惫。虽然很感谢后藤的关心,但是说到疲惫,后藤其实也是一样。 虽然抱怨不断,不过好歹陪我们到了最后。 “没关系的。” “啊……” 晴香正说着的时候,后藤像是注意到什么而出声道。 转过视线,在前照灯的照射下,能隐约看到一个站在路边的人影。 ——是个女人。 这里完全都是山路,而且也没有民家。大晚上的,一个女性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怎么想都不自然。 晴香正疑惑的时候,后藤将车停在了这位女性的一旁。 “怎么了。” 摇开副驾驶席的车窗,后藤向女性搭话后,她露出了微笑。晴香觉得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哀伤。 “我想回去。”女性嘟囔着说道。 “去哪里。” “长野市。” “刚好顺路。上来吧。” 听到后藤的话,女性静静地点点头。 晴香打开后座的车门后,女性向她点点有些过意不去地上了车。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发车之后后藤问道。 “车……不动了。” 女性伏下视线。 “是嘛。” “我想了很多办法想要回去,可是都不管用……” “真是辛苦了啊。” 晴香如此说道后,女性眯起双眼,“是啊”一边点点头。 车开了一会儿,“那个……”女性说着望向晴香。 “有什么事吗?” “我有个,冒昧的请求。” “请求?” “是的。我有个三岁的儿子。名叫大辉。” “一定很可爱吧。” “恩。非常可爱。” 女性虽然微笑着,眼中却含着泪水。 看到这个表情,晴香的心被揪紧了起来。好像有什么特别的隐情似的。 “希望你们能把我的话传达给大辉。没能守约真是对不起。但是,今后我也会一直守望着你的……” “自己去说。” 后藤打断她的话说道。 “诶?” “我也有孩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尽管如此,那也是我的孩子。如论有怎样的隐情,如果你爱着自己的孩子就亲口去说。” 后藤的话中透着焦躁。而同时也让人感受到温暖。 “说的也是啊。如果能做到的话该多好……” 女性安静地伏下视线。 ——这位女性,到底是为什么而无法与孩子相见呢? 晴香虽然很有提出这个疑问的冲动,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后藤先生。有谁坐在车上吗?” “你问谁……” 看到后视镜的后藤倒抽了一口气。 而晴香也一样。 直到刚才都一直坐在一旁的女性突然消失了踪影。 看到一片混乱的晴香,八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抓了抓头发。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后藤望了望后座。 “后藤先生!刹车!” 八云叫道。 定睛一看,护栏就近在眼前。 “呜哇!” 后藤叫着忙踩下刹车。 车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在冲撞护栏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真是的……” 八云嘟囔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暂时安心下来的静静也慢慢地冷静下来。似乎也渐渐明白过来刚才的女性到底是什么人了。 “八云君,刚才的女性是……” “没错,她是死者的灵魂。” 八云抓了抓睡醒后的乱发。 “果然……” 看来,是让死者的灵魂上车了。 明白过来的同时,背后一阵恶寒。难道说,那个女性她——。 “她是想上车杀了我们的吧。” 后藤说道。 晴香也是这么想的。 “后藤先生还真是笨蛋啊。” 八云毫无紧张感地边打呵欠。 “什么?” “差点酿成事故并不是她的错。而是后藤先生没有注意前方。” 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 “多嘴。那那个女人为什么要上车啊。” “你们没有被拜托什么事吗?” 八云反问道。 “啊!” 晴香想起什么而出声道。 那个女性拜托我们传话给她儿子。因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无法传达,所以才…… “刚才的传言吗……” 后藤好像也明白过来而出声说道。 “真是的。” 八云一脸不悦地抱起手臂。 “该怎么做才好呢?” 晴香探出身向八云问道。 “还用问吗。就这么回去的话会寝食不安的吧。” “也是呢。” “那就顺便吧。” 后藤也赞同地说道后发动了车。 ——请放心吧,我们会尽责将你的话传达给他的。 晴香如此在心中默念道。 第一章 疑惑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图源:龙卷螺旋丸 亚细亚2015 录入:铁血冰 巧克力控 小帅还能是谁 龙卷螺旋丸 亚细亚2015 1 “住手!” 齐藤八云因为自己的叫声而睁开了眼。 自己正全身是汗的躺在地板上。 ——原来是梦。 认识到这一点的八云慢慢地支撑起上身。 已经不记得梦的内容了。但是那种不快的感觉简直让自己透不过气。 所谓的梦就是这样的东西——。 就像是身在迷雾中,视野所到的地方都是模糊一片。 颈后隐隐作痛。就像是头颈被紧紧掐住时的痛楚。 八云皱着眉按住后颈。 ——是撞到哪里了吗? 而周围的情景也渐渐清晰地出现在八云眼中。本以为是平常住的大学<电影研究同好会>的房间,看来并不是。 这是个昏暗的地方——。 房间的四个角落放置着烛台,蜡烛的微弱火光正摇晃着。 木质的地板以及墙壁。房间大概有20畳大。 一眼看上去像是寺院的佛堂,但是头顶上方以及最里面的壁面却裸露着滴水的岩石,而房间中央的细柱支撑着仿佛马上就要崩塌的石灰岩的天花板。 这大概是在钟乳洞深处建造而成的类似石屋一样的地方吧。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努力想要连接起记忆之线的八云却因为颈后的痛楚而停止了回忆,“唔”地一声闭上了眼。 额头上渗出冷汗。 八云尝试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异臭。 八云马上意识到了那是什么臭味。 ——是血。 “这是……” 八云不由地仰起身体。 那里躺着一个全身包裹着法衣,大概50岁左右的男人。 那个男人圆睁着双眼,已变成紫色的舌头伸出半开的嘴外。 大概是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跑吧。男人双手的指甲就这样插在地板上断了气。 男人的身体上有许多刺伤。 从伤口流出的大量的血蔓延在男人四周。 谁都看得出他已经死了。 八云记得这个男人。 是个名为诚道的寺院住持。 “怎么会这样……” 一边嘀咕着将双手掩面的八云察觉到了不对劲。 手掌感觉有黏黏的东西。 ——难道说。 八云将自己的双手放到眼前。 双手通红——。 从手掌到手指尖都是已经凝固的血液。 八云再次看到倒在地上的诚道。 地板上插着一把匕首。 别说是刀刃,就连刀柄都是血。 八云慢慢爬向诚道。 并没有把诚道拖到这里的痕迹。从地上的蔓延的血迹来看,他无疑是在这个地方被杀害的。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八云越是想要回忆起什么,后颈的痛楚就越强烈。就好像那份记忆就连自己都想要忘记。 八云一边忍耐着痛楚一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可原谅。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声音。 那是发自心底最深处的,包含着深深的怨念的女人的声音——。 八云转动视线,在唯一的出口处的左右对开的门前,有一个低头站在那里的女性。 女孩身着藏青色茄克上衣和短裙。大概是某所高校的校服吧。 被水沾湿的头发粘在脸上。 肌肤煞白地甚至能够浮现出血管,纤瘦地近乎病态。 八云透过自己的赤色左眼马上明白过来那并不是活着的人类,而是死者的灵魂。 “你是?” 八云问向少女。 ——不可原谅。 少女再次用充满憎恨的声音说道,然后慢慢抬起了头。 那双眼像是着了魔似的满是血丝。 憎恶,怨恨,嫉妒——那是包含了各种负面情感的眼神。 ——去死吧。用你的死来赎罪。 少女用如同老妇搬沙哑的声音不断重复着。 “为什么要如此地……” 没等回答八云的问题,少女就如同是被吸走了一样穿过门扉不见了。 没等回答八云的问题,少女就如同是被吸走了一样穿过门扉不见了。 “等等。” 八云一边扶着墙一边追向少女。 正当八云想要打开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 在门上贴着一张名片大小的纸张。 那张纸上写着短短的一句话。 当八云看到那句话,一下惊得睁大了双眼。 要是有不得要领的陌生人看到的话,必定难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吧。但是八云不同。他马上明白了隐藏在这句话中的寒意。 ——事情变得棘手了。 八云准备打电话却发现手机不见了。不仅是手机,就连钱包和钥匙都不见了。 八云回过头,也并没有掉在房间内。 是掉在别的地方了吗,还是说——总之,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八云撕下纸塞进口袋后,取下烛台上的蜡烛推开了门。 凭借着蜡烛的微弱光芒八云环顾四周。前方是裸露着岩石的钟乳洞。 头顶上方的岩石正滴答滴答地滴着水。宽5米高2米的洞穴一直延伸到前方。 ——看来不得不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了。 八云拖着自己的身体迈步向前,但地面仿佛是在震动似的自己的脚摇摇晃晃的。 八云走了数步后,将手支撑在岩壁上,肩膀上下摆动做着深呼吸。 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有谁来了——。 一抬起脸,一道强光就照射了过来。 八云一阵眩晕,眼前变得一片空白。 “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听上去有些压迫感。 八云眨了数次眼后,终于看清了站在前方的人影。 是个拿着手电筒的中年警官。 “我……” 八云的话堵在了喉咙。 现在的记忆太过模糊自己根本无法解释。 “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中年警官走进八云。 “我没事。” 八云如此回答后反射性的撇开了脸。但是太迟了。中年警官浮现出惊愕的表情。 “你的眼……” 接下来的话就算不说八云也明白。 左眼是赤红的——他的惊讶来自于此。以前的话,只要自己看到这种反应就会觉得很难过。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 人类对于不同于常人的现象,总是怀有畏惧。这是作为生物很自然的事情。 “不好了!” 在钟乳洞响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八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石屋的门大开着。而在门前站着一个年轻警官,一边有些激动地指着室内。 看来他发现了石屋中的尸体。 “怎么了?” 中年警官有些慢悠悠地问道。 “有,有人死了!” 年轻警官叫着喊道。 就是现在。 八云撞飞中年警官拼命 跑了出去。 中年警官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喊着“别走!”可惜现在可不能听他的。 八云只一心拼命地朝出口跑去。 就在跑了大约五十米后,道路向右边延伸开去。 在八云转弯后,光亮出现在出口处。 “喂!等等!” 那两个警官的声音和脚步声渐渐逼近。 就算这样出去了,以自己现在疲惫的身体,大概马上就会被追上吧。这样的话就全完了。 ——怎么办? 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的八云发现了岩石之中的缝隙。 复杂的钟乳洞内,出口并非只有一个。这个缝隙或者连接着其他出口也说不定。但如果前方是死胡同的话,那自己就成了瓮中之鳖。 八云下定决心,潜进缝隙之中快速地将自己藏好。 静静地屏住呼吸——。 马上的,就听到了警官的脚步声与自己擦肩而过。 八云在等待了一会儿后,探出身子窥探着出口。 两个警官在出口似乎商量了一会儿后,左右分道而去了。 八云安心下来,但马上不得不面对现在问题。 自己不可能一直藏在这里。那两个警官也应该不会跑得太远。如果没找到的话,他们恐怕会返回钟乳洞。 虽说如此,若是现在悠悠哉哉地走出去的话无疑是自杀行为。 看来只能沿着这个缝隙往前走了。 八云曲着身体朝黑暗中走去。 突然八云的眼中浮现出浑身是血的诚道的身影。 “那是我做的吗?” 虽然很想否定,但现在的八云完全没有能够否认的依据。 总而言之现在只能逃了。 在前进了大概十米左右后,八云看到了一束小小的光亮。 出口就在前面。 八云安心的同时,就在他往前踏出一步的时候,脚下出现了摇晃。 “糟糕。” 八云出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脚下的岩石发出了崩塌的声音。 八云在重力的牵引下就这样坠入了黑暗之中——。 2 结束了管弦乐队练习的小泽晴香正前往位于b栋背面的简易房。 每层楼都有十个四畳左右大小的房间整齐排列着。 晴香站在了一楼最里面的房间前。门上虽然挂着<电影研究同好会>的牌子,但这纯粹只是幌子。 房间的主人齐藤八云欺骗了大学的学生课,组建了这个虚构的同好会,完全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私人房间。 八云天生拥有赤红的左眼,因此有着能看到死者灵魂这一特异体质。 晴香与八云初次见面的契机都是源于,他帮助了自己被幽灵附身了的叫做美树的朋友。 ——讨厌的家伙。 这就是晴香对八云的第一印象。又别扭又冷淡,而且还极度厌恶与他人扯上关系。 自从美树拿起事件后,晴香就和八云开始一起追查各种事件。 而这其中大多数都是很凄惨的事件,但经过这些事后,晴香对八云的印象也产生了很大的改变。 八云因为自己的特异体质而差点死于自己的母亲之手,也经常受到来自周围的奇异的目光。 经过这些痛苦的经历,为了保护自己受伤的心,八云建了一座与他人之间的高墙。 然而在他的内心,却有着比任何人都要纤细而温柔的一面。 在察觉到这些后,晴香反而觉得八云有些可爱。 只要和八云在一起自己就莫名地感到安心。虽然他本人可能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晴香有时候会觉得他在保护着自己。 而现在,只要有空晴香就会像这样来“打扰”他。 之前朋友甚至问她“你们是恋人吗?”。但遗憾的是答案是“no”。 虽然和八云经历了许多事,但时间在毫无进展中度过,回过神来,离毕业只剩半年了。 接下来——大概什么也不会发生吧。 会变成朋友之上的关系,大概也只是因为两人一起经历了太多事情吧。 若即若离。这就是现在与八云的关系。 八云是怎么想的呢——虽然很想问,但总觉的一旦自己这样做了,至今为止的全部都会毁于一旦。 晴香对此非常害怕。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晴香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后重新站定在门前。 今天并不是因为事件而来的。马上就是八云的生日了。 虽然想要送他生日礼物,但不知道他会喜欢什么。 各种烦恼之后,晴香决定亲自问问本人而来到了这里。 “八云君你在吗?” 晴香一边出声问道一边打开门。 但是并没有八云的身影。 “什么啊。原来不在啊……” 晴香叹着气坐在了靠近门边的自己的专属座位。 这个毫无任何装饰物而显得有些煞风景的房间——。 就连现在坐着的这个椅子,也已经有些生锈的随处可见的椅子。尽管如此,晴香却觉得很安心。 虽然只是四畳半大小的窄小房间,但这里却是能让自己放松下来展现自己最真实一面的空间也说不定。 晴香有些无力地伏在桌上。 好安静。 “八云,还不回来吗……” 他回来的话,好无疑问会说些“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又或者是“你很闲吗?”这类的话。 刚认识他不及的时候,对于八云的这些话,晴香是真的觉得生气。 但如今却如同问候早上好一般自然又理所当然,甚至让自己觉得心情舒畅。 至今为止晴香从没和哪个人在一起而会产生这样的心情。 ——我,一定对八云的事。 晴香为了挥走自己脑中正在思考的事而取出了手机开始写邮件。 收件人是八云。 即使给八云发邮件,也从没收到过他的回邮。成了单方面的数字信号。 就算如此,晴香也觉得自己和八云是有所相连的而有些不可思议。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晴香打了这短短一句送信后,又趴在了桌子上。 出口就在前面。 八云安心的同时,就在他往前踏出一步的时候,脚下出现了摇晃。 “糟糕。” 八云出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脚下的岩石发出了崩塌的声音。 八云在重力的牵引下就这样坠入了黑暗之中——。 3 好闲啊——。 坐在椅子上的后藤和利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最近都没有什么像样的案件。虽然明白,作为警察的立场当然不能去希望有案件发生。但是像现在这样在办公桌旁无所事事不适合我的性格。 后藤所属的<未解决事件特别搜查室>,就如这名字所言,旨在给那些没有解决而放置在那里的事件收拾烂摊子。 虽说是收拾烂摊子,但基本上就是文件整理。这对于以行动大于思考为信条的后藤而言简直就是拷问。 已经在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叹气之后,门开了。 “后,后藤警官,不,不好了!” 石井雄太郎神情慌张地冲进了办公室。 “真够吵的啊。” 后藤咂了咂嘴说道。 如石井所说的“不好了”的事,用10根手指就能数得过来。 “不过,但是…… ” 石井一下子放慢了速度沉默了下来。 还以为他有些成长了,看来石井果然还不够独当一面。 “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慌张。” “那,那个,我合格了。” “合格什么?” “要说什么合格,就是那个啊。” 石井的话还是一成不变地没有重点啊。 “那个到底是什么啊。给我说清楚一点。” “就是升职考试啊。” 石井有些乱了鼻息。 “升职考试?” “就是我所参加的升级为警部补(日本警察阶级之一,位居警部之下,巡查部长之上。一般负责警察实务与现场监督的工作)的升职考试啊。” “那真是恭喜你了。” 把它当做耳旁风的后藤在理解了这些话的意思后,突然回过神来。 “你刚才说什么?” “就是,升职考试合……” “不是这个,我是指官阶。” “是警部补。” 石井有些沾沾自喜地挺胸道。 “你升为警部补?” “是的。” ——这是什么事啊。 刚才还包围在后藤身上的困意一下就灰飞烟灭了。 “怎么了?你的脸色……” 石井有些担心地望着后藤的脸。 虽然本人可能没有那个意思,但后藤总觉得自己被同情了而显得很生气。 后藤抬起手想要敲打石井的头,但却没有下手。 “那个……” 石井用食指推了推银色边框的眼镜,对于这个有些装腔作势的动作,更加触怒了后藤。 “干什么?” “您不为我高兴吗?” ——高兴?开什么玩笑。 后藤把差点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要是说出口的话,就像是自己承认了内心邪恶的嫉妒心。 “真是祝贺你。石井警部补。” 后藤转动椅子背向石井。 后藤明白自己的态度很不像话。但是就算明白,心中的怒火却无法平息。 “您是在生气吗?” 石井绕到后藤面前说道。 ——真是个不懂看脸色的家伙。 “我才没有生气呢!” “可……但是……” 石井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你知道我的阶级吗?” “是警部对吧。” 石井的话里并没有恶意。就是因为这样反而更让人生气。 “和你一样是警部补啊。” “怎么会,您又在开玩笑了。” 石井摇摇头。而这个动作再次点燃了后藤的怒火。 后藤咂咂舌站了起来。 “那,那个……您是要去哪里?” “去吃午饭。石井警部。” 后藤煞有介事般地向石井敬礼道。 “请别这样。” 石井如同软体动物似的扭曲着身体揪住后藤。 “放开!” 后藤拽开石井走出房间,但又突然停下脚步。 ——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但是心中并没有答案。 ——出人头地什么的都让它见鬼去吧! 自己一直都是这么随性妄为干过来的。升职考试也一直嫌麻烦而从没想过要考。 这并不是出于他人的希望,明明是自己如此希望而不参加升职考试的,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可恶!” 后藤用力踢向墙壁后走了出去。 滴答,滴答——。 八云听着这有规律的滴水声醒了过来。 ——还活着。 一睁开眼,八云就看到眼前的石灰岩如同巨大的生物般伏在地上。 仰躺在地上的八云爬起身。 从外面透过少许光亮。虽然很微小,但洞穴能够通往外面,只要蜷起身体应该就能通过。 左脚一阵一阵地发痛,痛楚使八云扭曲了表情。 长裤的左小腿处撕开了个大口子,还有血渗了出来。 八云支撑着形同冰柱的岩石站起来,然后拖着受伤的左腿蜷缩着身体钻出了钟乳洞。 杉树林立的森林之中。 八云抬起头,火辣辣的夏日光照落在脸上。 八云不由得眯起眼,将手遮挡在眼前,有水流声传入耳中。 前方五米处有一条小溪流。 水深大概只到脚踝处。似乎是来自涌泉的水,清澈见底。 飞奔入溪中的八云直接将脸埋入水中啜饮着溪水以缓解口中的干渴,然后清洗了左脚的伤口。 接着,搓着手仔细地将粘付在手上的血洗净。 被血染红的溪水静静地流淌而去。 但马上就相互融合然后变得稀薄,然后最后不见踪迹吧。 在对岸上岸后,八云将衬衫左肩处撕破,然后当做绷带缠在了左脚伤口处。 八云靠坐在最近的杉树上一边调整着紊乱的呼吸。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情? 渐渐冷静下来的八云脑内浮出了这样的疑问。 死去的那个男人是寺院的住持,诚道。昨晚,八云和他两个人行走在杂草丛生的山野小道中,然后进入了钟乳洞,这些八云都还记得。 那个时候,他们似乎是在追着什么。 但是记不清楚他们追的到底是什么。一旦想要去努力回忆,头就像是拒绝他去回忆一样发痛。 八云放弃回忆事件经过,而是决定按照顺序一一整理。 昨天一大早,有一个男人来到了大学的<电影研究同好会>的房间。 那个男人是英心。虽然已经上了年纪,身材高大再加上体态文雅,一眼给人温厚的感觉,但其实是个豪放磊落的人物。 也是八云的叔父一心的师父。 在一心去世之后,英心就一直很不厌其烦的要求八云继承寺院,因此八云看到他就头疼。 “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英心一进入房间就说道。 “我拒绝。” 不顾八云的拒绝,英心单方面的继续讲道。 “你知道轮回转生吗?” 英心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轮回转生。 八云听到这句话有些恍惚。 窸窣。 听到树木的动静,八云一下回过神来。 有什么东西奔跑在草丛中。 是狸。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八云也意识到自己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警察若是找到这条小路,肯定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吧。在这之前得尽快离开。 不管怎么说,自己都不能一直这样逃下去。 必须收集情报然后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管前方有多么残酷的事实在等着自己,我都有知道它的义务。 八云下定决心的重新站了起来,沿着小溪流朝前走去——。 5 石井抱着复杂的心情埋头在资料整理中。 想尽快,成为后藤那样的人——自己一心以此为目标而努力并报名了警部补的考试,但没想到真的被自己追上了。 更惊讶的是,后藤的阶级竟然是警部补。 是没有合格吗?不,不对。大概是没有时间闲到去考试吧。 比起升级考试,后藤选择了作为一个警察官去行动。反过来,自己怎么样呢? 自问自答的石井甚至 开始觉得自己非常卑鄙。 就在石井垂头丧气的时候门开了。 探进头的是刑事课的课长,宫川英也。 虽然身材矮小,但光头再加上粗眉。而在粗眉之下那具有威慑力的锐利眼神,具有着能让人联想到肉食动物的迫力。 “后藤呢?” 宫川在环顾了室内后,用具有迫力的低沉声音说道。 “啊,那个,刚好刚才出去了。” “在这紧要关头还真悠闲啊。” 宫川有些生气的大步走进房间,抱着胸一屁股坐在桌上。 “发生什么事了吗?” 石井有些战战兢兢地问道。 “今天早上,在西多摩钟乳洞深处的石屋内发现了一具尸体。” 宫川有些无奈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后说道。 “尸体……” “被害者是附近寺院的住持,戸田山诚道,五十八岁。” 宫川淡淡地继续说道。 “尸体是在今天早上九点左右发现的。是匿名的通报,通报称在位于西多摩山中的钟乳洞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匿名吗……” 匿名向警察通报的案件并不是新鲜事。 特别是在重大案件的情况下,通报者通常抱着不想被卷入事件的心态。 “这个钟乳洞,据说作为灵异场所也很有名。” “是因为有人去参加试胆大会什么的才发现的吗?” “虽然还没有什么具体情报,不过也有这个可能性。然后,有两个警察官前往了现场,如通报所言,确实发现了尸体。” “啊。” 石井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 虽然事件的概要大致掌握了,但是在管辖外的区域所发生的事件。石井不明白宫川为什么特意来告诉自己。 “据说尸体被刺了很多刀。” “被刺了……很多刀吗……” 石井的脑中浮现出在钟乳洞中浑身是血的僧侣形象而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 如果自己在现场亲眼见到的话,恐怕会失声尖叫吧。 “关于这起事件,管辖的西多摩警署发来了搜查协助请求。” “向我们吗?” 对于这意料外的请求,石井的声音不禁高了几度。 “没错。” “为什么?” “赶去现场那两个警察目击了一个从现场逃跑的可疑男人。” 宫川的语调就像是读文章似的语气非常平淡,但表情却显得很严肃。 “那就是犯人吗?” “西多摩警署认为这个可能性很高。” “原来如此。” “根据警察的证言,从现场逃跑的男人,左眼是赤红的。” 宫川紧接着说道。 “诶?” 对于这料想外的发展,石井花了些时间去消化刚才的话。 就石井所知,左眼赤红的人物就只有一个人。 ——齐藤八云。 但是,这充其量也只是石井所知道的范围内,也不能否定可能存在其他左眼是赤红的人物。 “你看看这个。” 或许是察觉到石井的想法,宫川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这是学生证的复印件。 “这,这是……” 看到证件上的名字,石井哑口无言。 ——明政大学 齐藤八云。 “在现场的钟乳洞里,掉落了一个钱包。这张学生证就夹在钱包里。” 宫川补充说明道。 “怎么会……” 脑中闪过八云的脸。 清秀的五官,以及犹如瓷器般的雪白肌肤。一头刚睡醒的乱发加上睡眼惺忪的双眼。 总是面无表情,虽然老是装作一副对任何事都毫不关心的样子,但在那双瞳的深处一直都很冷静的观察着他人的一言一行。 多亏他的观察力,许多案件都得以解决,虽然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同时石井也觉得有些害怕。 一旦站在八云面前,总感觉自己的内心深处全部都被看透了而无法保持冷静。八云有着让人看不透的地方。 这或许是因为,八云是那个男人的儿子——。 “请求搜查协助的西多摩警察的警察会到这里来。” 宫川抱着胸说道。 “难道说,是我们来?” “就是这个难道。” “诶诶诶诶!” 石井不由地发出了哀鸣。 与西多摩警署的警察合力追捕八云。这对于石井而言只能觉得是一场恶作剧。 “别抱怨了。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你们是八云的熟人了。” “这,这不是很糟糕吗?” “反正他们肯定早就知道了。遮遮掩掩的才更糟糕。” “话虽这么说……” 宫川说的没错。就算隐瞒了,搜查一旦进展下去这种情报马上就能查出来了。马后炮才是大问题。 “总之,在对方到达这里之前,快把后藤给我带回来。” 宫川在如此说完后,有些粗鲁地晃着他的罗圈腿离开了房间。 石井此时的心情就好像背上载了一口巨大的钟。仿佛自己就快被压扁了。 ——八云他,真的杀了人吗? 动摇不安的石井并没有在心中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6 ——什么警部补啊。 后藤有些焦躁地行走在大学校园内。 大学已经结束上半学期的课程,现在正处于暑假。校园内没了平日的喧哗,而多了几分冷清。 后藤的目的地是八云所在的<电影研究同好会>的房间。 连后藤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反正就算见了面,那家伙也只会用他的伶牙俐齿发各种牢骚。就只会惹自己生气而已。 尽管如此,不仅是这回,只要后藤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想要见八云。 虽然很难解释,但八云就是有某种东西让我想见他。 “打扰了。” 后藤一边说着打开了<电影研究同好会>的房间。 “既然知道是打扰就请你回去。” ——这个小鬼! 后藤吃惊地把正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在房间里的,并不是八云,而是晴香。 “如果是八云君的话,他一定会这么说的。” 晴香耸耸肩窃笑道。 “原来是晴香啊。” 后藤坐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松了松领带。 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电风扇。在这个房间只是呆上一个小时,就感觉要变成人干了。 “要喝什么吗?” 晴香站起来问道。 “冰镇的什么都行。” “明白。后藤警部。” “是警部补。” 根本就不想说出口的,一不小心就漏嘴了。 “诶?” 晴香有些茫然。 “没什么。给我冷饮。” “是——” 晴香拖着长音,打开了房间里的冰箱。 最近可能因为觉得太过理所当然而有些忽略了,仔细想想,自己简直就像是来新婚家庭游玩的。 正当年龄的男女,明明都到了这般亲密的距离却仍然没有交往,这对于后藤而言觉得很不可思议。 是两个人都不擅长敞开心扉呢,还是只是单纯的不擅长恋爱呢。 “嘛,这也不是我能插嘴的事 ……” 后藤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冷不丁地说道。 “您说了什么?” 晴香拿着瓶装茶问道。 “没什么。话说回来,八云呢?” 后藤接过晴香手上的茶,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 “八云没有和后藤警官在一起吗?” 坐在椅子上的晴香手撑着下颚说道。从这个反应看,看来晴香也不知道八云的去向。 “是啊。” “又发生什么时间了吗?” 晴香向这边投来疑问的视线。 看来晴香是认为我只有在发生事件的时候才会来见八云。 “不是这么回事。只不过最近都没怎么见面,就想这家伙最近怎么样了。你呢?” “我也是。” 晴香抿嘴一笑。 就在对话告一段落的时候,后藤的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的是石井。 “电话在响。” 本想无视的,但被晴香这么一提醒,后藤只能无奈的接起电话。 “什么事?” <后藤警官,大事不好了!> 电话那头传来石井激动的声音。 “别吵吵嚷嚷的。” <对不起,但是真的出大事了!> “那就快点说。” 后藤有些冷淡地说道。 想到这个废柴竟然和自己是同一官阶果然还是觉得很生气。 <啊,是。后藤警官出去之后,我做了一回儿书类工作,接着……> “说重点。” 后藤打断石井的话。 <对,对不起。今天早上,位于西多摩的钟乳洞内发现了一具尸体。> “然后呢?” 西多摩虽然在隔壁市,但并不在管辖区域内。 警察组织对于这种地盘意识是很强的。若是随便插手管辖区域外的事件,肯定会引起麻烦的。 <从现场遗留物和目击证言来看,警察将某个男人作为重要嫌疑人而在追捕他。> “毫无疑问那家伙就是犯人了。” <请,请等一下!不是这样的!> 石井慌忙喊住正打算挂掉电话的后藤。 “哪里不对了?” <作为重要嫌疑人的男人的名字,正是齐藤八云。> “啊啊,是吗。” 正要挂断电话的后藤突然回过神来。 ——不会吧。 <那个……后藤警官……> 电话听筒里传来石井疑惑的声音。 “你刚才说什么?” <就是,作为重要嫌疑人齐藤八云他……> 并不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八云……是那个八云吗!” 后藤有些激动的大声说着,站起了身。 看来晴香也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视线也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没错。就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八云。”> “开什么玩笑。” 后藤无法接受石井所说的话。 但石井并不是那种会骗人或者开玩笑的人。就这一点,后藤也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 八云变成杀人事件的重要嫌疑人——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情。 就像是为了否定后藤的想法似的,后藤不由得想起了某个人的话。 ——这个孩子的手总有一天会沾上鲜血。 这是八云的母亲,齐藤梓所说过的话。 那是十五年前的某个雨夜。 那天,梓掐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八云的脖子一边像是说着梦话似的说道,“这个孩子的手总有一天会沾上鲜血。” 那是从她的强迫观念而生的话语,还是说是类似于预言那样的东西呢。 就算到了现在,后藤也仍然没有找到这个答案。 <喂喂。后藤警官。> 后藤听到石井的声音回过神来。 现在不是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 “快告诉我详情。” 后藤绷直了脸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沿着河流前进的八云突然停下了脚步。 水滴冷不丁落在脸上。 八云抬起头,厚厚的乌云遮盖了一大片天空。 “雷阵雨吗……” 仿佛就是在等八云这一声呢喃似的,突然降下大粒的雨珠。 在这种瓢泼大雨中冒然下山是十分危险的。 八云看了看四周,从河流往深处走的不远前方找到了一块有凹陷的巨大岩石。 只要蜷缩身体似乎能够用来躲雨。 拖着左脚的八云仍然加快了脚步躲进了岩石的凹陷处。 大滴的雨珠倾盆而下,落在地面上有瞬间被弹起,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层雾霭。 八云用双手撩起头发,擦去雨滴。 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八云的脑中闪过一位女性的面孔。 ——小泽晴香。 对于她的第一印象,事到如今八云已经想不起来了。 来了个麻烦的家伙——大概就只剩这种印象了吧。 利用完自己就会拍拍屁股挥手而去。八云以为她也不过是这类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就会彻底消失在记忆中。就像是车窗外飞逝而去的风景。 但是,晴香那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彻底打碎了八云至今为止所持有的偏见和价值观。 ——好美。 晴香望着八云的赤红左眼说了这样一句话。 虽然八云从未说出口,但这句话却比至今为止所有的安慰都来得更加治愈八云疲惫的心。 就因为自己这只能看到死者灵魂的赤红左眼,而成为了奇异的对象,受尽了世间好奇的视线。 “真恶心。” “好可怕。” “好可怜。” 厌恶,畏惧,怜悯——。 这些话语一刀一刀地如同锐利的利刃般刺伤着八云的心。 ——自己是不被期望的人。 会这样想是很自然的。 想要就这样消失不见。八云曾经无数次地渴望过死亡。但是,能看到死者灵魂的八云明白,死亡并不是从痛苦中解放的出路。 晴香在见到八云的左眼后所说那一句“好美”,另八云觉得自己心中存在的芥蒂发生了变化。 就像是承认了自己的存在似的。 在那之后还发生了许多案件。在经历了这些事后,对于八云而言,晴香已不是自己人生中的过客。 不仅如此。自从她闯入了自己生活之后,八云身边的世界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一心呀奈绪,加上后藤——还有其他人,八云认识到了对自己心生期望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不想失去的世界,以及想要守护的人不知不觉已经存在于八云的心中。 自己曾经以为这种东西不过是累赘。但是,八云错了。 那是令人觉得如此心情舒畅的事物,并教会了八云,自己在这世界上绝不是孤单一人。让自己从至今所怀抱的痛苦之中渐渐解放了出来。 ——怎么突然就想起这些事了呢。 八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闭上了眼。 大概是因为有些松懈下来,困意席卷而来。 我有自己的归处。所以,我一定要回去。有等待着我的人,以及我想见的人——。 就在差一点睡过去的时候,八云慌忙睁开了眼。 不能在这种地方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睡过去。 八云摇了摇头。 于此同时,记忆中的 碎片苏醒了过来。 自己身处于位于钟乳洞身处的石屋内。这里正是八云苏醒的地方。 蜡烛的微火轻轻摇曳着。 站立在此处的诚道仿佛失魂了似的,眼神无力地握着刀。 “你知道真相后打算怎么做?” 诚道淡淡地说道。 八云觉得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但是,想不起来——。 “是吗。那么……” 诚道嘴角浮起微笑,用力握紧了刀。 眼前突然一片——紧接着,又是另一片景象。 这大概是寺庙的大堂。 “你相信轮回转生吗?” 诚道说道。 而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少女。 少女梳着可爱的娃娃头,标致的脸孔如同人偶一般。扯动着她那有些耀眼的红唇,少女小声地说道。 “我其实是我母亲的转世。” 少女露出了笑容,但那笑容中却毫无感情。 这个少女空有一副驱壳。 ——你呢? 正在思考的时候,后颈一阵疼痛把八云拉回了现实。 这些记忆一瞬间略过大脑。而且支离破碎,现如今八云无法判断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八云和诚道之间确实发生了什么。 而且,诚道手中握着匕首。这并不排除自己在和诚道争执之时不小心刺杀了他的可能性。 曾经一度消失的疑问再次涌上心头。 “这不可能。” 八云借着自己的声音将支配自己内心的不安一扫而光。 在情报不全的情况下,胡乱推测只会被固定观念所束缚,也无法找出真相。 现在需要的是情报。为此,必须前往诚道的寺庙。 八云静静地等待着雨停。 “发生什么事了吗?” 晴香有些战战兢兢地问向打完电话的后藤。 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从对话的只言片语来看,八云一定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焦躁不安。 这让晴香回想起那年前的那起事件。事件中,八云不告而别后就失去了踪影——。 只是回想起来晴香就觉得眼角有些发热。 那样的经历,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后藤并没有回答晴香的问题,而是凝固着表情一言不发。 仿佛是正在犹豫着是否该说出实情。 而这反而加深了事态的严重性,更让晴香觉得不安。 让人有些喘不过气的沉默持续着。 滴滴答答下起的雨声此时显得尤为刺耳。 不一会儿工夫雨就月下越大,无数的雨滴弹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求求你告诉我吧。” 晴香摇晃着后藤的手腕恳求道。 后藤一副没办法的表情,终于还是死心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具体事情还不清楚。”如此作了开头。 “在西多摩的钟乳洞内,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 难道说是——。 晴香仿佛自己一下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快否定自己的这种想法——晴香只能抱着这个愿望望着后藤的眼睛。 “死的是附近寺庙的住持。” 大概是察觉到晴香的想法,后藤回答道。 “是这样啊……” 晴香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有些草率,但知道遗体不是八云,晴香如释重负。 “警察将八云作为事件的重要嫌疑人而在追捕他。” “诶?” 晴香不由得发出了声。 并非是没听到后藤的话,也并不是没能理解话的意思。 只是,自己无法相信。 “警察官目击到一个从现场逃走的左眼赤红的男人。而且,钱包被掉落在了现场。而那个钱包中似乎找出了八云的学生证。” “怎么会……” “从这些情报来看,八云因为某种方式而牵扯进这起事件的可能性很高。” 后藤说出了晴香不敢说出口的话。 仿佛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骗人的。”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晴香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而这句话,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不可能。晴香想要如此相信。想要事情如自己所愿。 在如此脆弱的愿望下而说出的这句话—— “这种事我当然也明白。” 与晴香不同,后藤的话中充满了力量。 那其中并没有迷惘。甚至有着那是理所当然般的自信。 “一定是这样的对吧。” “当然了,那家伙是绝不可能杀人的。” “恩。” “当然了,那家伙是绝不可能杀人的。” “恩。” 晴香虽然如此坚定得回答道,但心中总有什么东西无法抹去。 ——这是为什么呢? “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像是为了打消晴香的疑问似的后藤如此说道。 “是啊。”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自己有必要去解明事情的真相,而且——。 “八云君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 后藤有些不悦得抱着双腕。 “是逃走了吗?” “大概是这样吧。” 到了这一地步,晴香终于知道自己所不解的是什么了。 “八云君他为什么要逃走呢?” 晴香就是没有明白这一点。 如果八云没有杀人的就没有必要逃走。只要好好说明事情的原委不就行了吗。 “也是啊。” 后藤有些困惑的歪着脸。 “若不是有非得逃跑的理由?” “关于这一点问本人会比较快吧。” “但是现在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吧。” “一定会找到他的。” 后藤有些得意得挺起胸。 “但是要怎么找呢?” “只能胡乱找了。” 并不是玩笑,后藤是真心打算这么做的。 但是晴香并不认为这样就能找到八云。并不是无计划的满头找,而是需要找线索。 “没有什么线索吗?” “啊,对了。” 听到晴香的话,后藤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拍了下手。 “是什么?” “发现尸体的现场好像是个灵异场所。” “灵异场所……” 晴香呢喃着重复道。 八云正在以某种方式追查着灵异事件的可能性很高。 但即使是这样,八云会出以自己的意识来插手这类事件的可能性却很低。 “会不会是谁拜托了八云去调查灵异事件呢?” 晴香将自己的疑问投向后藤。 “有这个可能性。” “但是,是谁呢?” “我不知道啊。” “我也是……” 晴香想了想,却想不出可能会委托八云去调查灵异事件的人物。 就在陷入僵局的时候门开了。 “八云君?” 以为是八云回来了的晴香站起身看向门口。 但是站在那里的并不是八云——。 9 石井沮丧地耸拉着肩膀。 摘下眼镜后,石井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 明明西多摩警署的警察就快来了,但后藤似乎完全没有回来的打算。只说了一句“我只要情报”之后就挂了电话。 石井也明白后藤如此思考的理由。 因为一旦和西多摩警署的人汇合的话,就无法自由行动了。而且关于八云的事,他也很讨厌被问东问西的吧。 但是被留下的石井也有些招架不住了,就连关于后藤不在署里的说明都做不到,自己实在没有一脸去应对的自信。 石井失落双手掩面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 “啊,是。” 石井慌忙戴上眼镜站起身。 “打扰了。” 听到声音的同时门开了。仔细一看站在那里的是一位女性。 大概26、7岁吧。身体纤长而苗条。 头发很短,而且眼睛有些吊眼梢,一眼看上去可能给人强硬的印象,但是猫型的脸庞确是十足的美人。 “我是西多摩警署的夏目叶子。” 发音干脆而清楚,她一边如此说着一边拿出证件放到石井眼前。 “啊,你好。我是世田町警察署的石井。” 石井有些疑惑着还是站直了身体向她敬礼。 “我想宫川课长已经联络过这里。” 叶子突然走向石井。 被她看地有些不好意思的石井将视线落在了脚边。 “啊,是。刚才听说了。” “那么……还有一个人呢?” 叶子有些疑惑地环顾房间后问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那个……今天,因为……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吗?” 叶子似乎并没有接受石井的说辞而一直盯着石井。 虽然并不是被瞪着但石井不由得有些畏缩。 “总,总之,先请坐。” 石井似乎为了蒙混过关而拿出放在房间角落的椅子。 “那么,搜查协助是指……?” 石井等叶子坐下后扯出话题。 “话说在前头,我们不需要你们的协助。” 叶子眯起眼,直截了当地说道。 “诶?” 听到她明确表达了拒绝的话,石井吃惊地出声道。 “我说不需要你们得协助。” “等等,但是……” “怎么?” 叶子以锐利的眼神瞪向石井。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话石井有些不知所措,但一边却觉得叶子和后藤似乎有些相像。 喜欢单独行动。孤高的警察。就是这样的印象。 “但是……上头……” “上头根本不了解现场。临时组成的队伍就算一起工作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情。更何况,还是和男人一起搜查……” 虽然没有往下说,但可以窥见叶子女权主义者的一面。 “那么。今天来这里是为了?” 石井咽了咽口水问道。 如果没有请求协助的意思,那么又为什么特意屈尊前来呢?对此石井很是疑惑。 “你知道齐藤八云吧。” 石井一瞬间慌了一下。 没能马上做出回应的石井东张西望地移动着视线。但是,墙壁和天花板上又不可能贴着答案,只是单纯得浪费时间而已。 “你知道的吧?” 叶子追问道。 “啊,不是……要说知道的话……嘛,是知道一点……” 石井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 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答得有些不得要领,真是太难为情了。 “他现在在哪里?” 非常直接的问题。看来和后藤一样是非常讨厌绕圈子的类型。 “啊,我们对于他现在身在何处也是……” 如果知道的话早就见到他了。 “那么告诉我他可能回去的地方。” 叶子的眼神越发地有力。 迫于这份压力,石井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痛苦了。石井甚至觉得被她追查的犯人无论是谁都逃脱不了。 “他可能会去的地方吗……” “他经常去的地方。恋人的家,或者朋友的家。什么都行。总之,把你知道的情报都如实告诉我。” 叶子的话语中充满了干劲。 现在他们似乎认定八云就是犯人。 “夏目警官认为八云是犯人吗?”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石井终于出口问道。 “毫无疑问他是最可疑的。” 对于石井的问题,叶子一瞬间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但马上恢复严肃的表情淡淡地说道。 “是吗……” “那么你认为呢?” “我……” 被叶子反问的石井反而语塞了。 虽然后藤似乎认为八云不可能做出杀人这种事,但是石井却没有自信自己能够断言。 石井知道,能够见到死者灵魂的八云比谁都要来得重视人的生命。 但是,相反的,八云有时候对于无法原谅的事物近乎洁癖似的冷酷。 “怎么了?” 叶子抬了抬她的尖下巴问道。 “我认为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否还太早……” “这是从现状来看?还是说,以你个人的感情?” 又是个尖锐的问题。 “我……” 石井用指尖推了推眼镜。 ——我是哪边呢? 此时叶子的电话铃声成了正在犹豫的石井的救星。 “你好,我是夏目。” 叶子马上接通了电话。 虽然听不到内容,但从氛围上看推断,应该是有了事件的新情报。 “是的我知道了。”叶子有些兴奋得说着。 “知道什么了吗?” 石井等叶子打完电话后问道。 “从诚道寺院的修行僧那里得到了确认。” “什么确认?” “齐藤八云和被害者诚道似乎在昨晚大半夜一起出了寺庙。” 叶子露出一副胜利者的笑容。 虽然现在还是取证阶段,但这个证言却让八云成为犯人的嫌疑加重了。 但是—— “还只是一项而已对吧。” “并不只是如此。” “诶?” “被留在寺庙库里中,应该是他所使用的杯子上所检测出的指纹,和留在现场的刀上的指纹是一致的。” “指纹……” 石井有些喘不上气。 就连指纹都一致的话,实在无法再做什么辩解了。 不,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石井如此摇了摇头。 并没有证据指明八云真的用了那个杯子。这不过只是推测。 “接下来,我们会前往齐藤八云的房间提取他的指纹。” 叶子快于石井的思考一步如此说道。 看来他们不打算有任何遗漏。 只要对照从八云房间采取的指纹并且一致的话,毫无疑问就会敲定八云的犯人身份。 “如果房间的指纹和刀上的指纹一致的话,那么他就会从重要参考人变为嫌疑犯。” “怎么会……” “快告诉我齐藤八云的所在地。” 叶子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说道。 对于她身上散发出的近乎执念的氛围,石井不由得别过了脸。 10 ——或许是八云回来了。 晴香满怀着期待望向门口,但站在那里的却是身着法衣的僧侣 。 虽然看上去已是高龄,但却有着不输后藤的魁梧身材,圆脸,和尚头。体态文雅,看上去也很亲切。 “哎呀,好大一场雷阵雨。” 僧侣的声音响亮有力,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法衣上的雨滴。 他那一副坦然的态度让晴香觉得他应该并非是误进了这件房间。 “请问……” 晴香疑惑着搭腔问道。 “噢。你好你好。” 僧侣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似的转身面向晴香。 “您有什么事吗?” “也是。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对吧。你是小泽晴香吧。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是个美人呢。” 僧侣盯着晴香如此说着然后大笑起来。 看上去真是非常豪爽的人物。 “臭和尚,咋咋呼呼的真是吵死了。” 后藤一脸不爽地抱怨道。 “你说这种话好吗?可不要忘了你是托了谁的福才能住在那个家里的。” 僧侣一脸得意的说道。 看来后藤认识这位僧侣。而且,僧侣还知道自己的名字。晴香有种只有自己被置身事外的感觉。 “那个……” 晴香出声道,但一时间有太多想问的事情反而不知道先该问什么好了。 “对了。我还没自报家门呢。真是失礼了。” 或许是看到了混乱中的晴香,僧侣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头坐在了八云的位置上。 “请问……” 晴香等僧侣坐下后开口道。 “不用急着发问,我会全盘托出的。” “啊,是。” “我的名字是英心。如你们所见是个不足挂齿的和尚。” 英心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完后,眯起他本来就细长的双眼笑了笑。 “和尚……” “其实一心是我的弟子。晴香的事也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原、原来是这样啊。” 一心本是八云的舅舅,也是他的养父。 晴香也好多次受到他的照顾。虽然已经去世了,但对于晴香也是无法忘却的人物。 “俗话说有其师必有其徒。一心和我很像吧。” “啊?” 晴香不由得愣了一下。 虽然才见面不久,但无论看和外表和性格都和一心——。 “才不像呢。” 后藤说出了晴香的感想。 “你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英心想后藤投去意味深长的视线。 后藤好像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弱弱地回了一句“真是不好意思了”。 “后藤警官,你……认识英心先生吗?” 晴香问道。 “什么认识不认识的。如你所见,就是个臭和尚。” “喂,你就不能好好解释吗?” 对于后藤的不经发言,英心毫不客气地吐槽道。 看着后藤和英心之间的对话,总觉得比起一心,更像是八云的感觉。 “说得简单一点,他是我的房东。” “房东?” 就算听了后藤的说明,晴香也无法理解。 “后藤所居住的寺庙的库里,是宗教法人的持有物。” “诶?原来是这样的吗?” 对于英心的补充说明,晴香惊讶地出声道。 因为原本是一心住的地方,一直以为就是一心的持有物。原以为后藤是为了奈绪着想,在得到八云的同意后才住到寺庙的库里的,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本来库里是不允许不相关的人员居住的。这回是我的关系才让他们特别住在那里的。以八云继承寺庙的条件。” “原来是这样啊……” 理解了缘由的晴香,对英心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产生了反应。 ——以八云继承寺庙的条件。 “八云君他,要成为住持吗?” “对于臭和尚讲的话不用这么认真。” 后藤不屑一顾地说道。 “我是这个打算。” “八云又没有答应。” “他会答应的。” “你哪来的自信啊。” 后藤和英心持续着这样的对话。 “那么,为什么今天会来到这里呢?” 有意打断两人对话的晴香问道。“噢对了。”英心说着拍了下手。 “其实我是有事问八云才来的。他现在在哪里?” 事到如今英心才开始四处环顾起房间。在这个狭小的房间内明明一看便知,这个举动未免显得有些夸张了。 ——可以向英心传达现在的状况吗? 晴香因为不知该做何种判断而望向了后藤。 后藤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回道。 “八云现在遇到了麻烦事。” “麻烦事?” 英心歪了歪头。 “没错。就算隐瞒你也没好处,就实话告诉你好了,八云作为发生在西多摩的杀人事件的重要参考人正在被警察追捕。” “难道说,被害者是诚道?” “没想到你知道啊。” “正好刚才收到了诚道被杀害的通知。” “你们认识?” 对于英心有些轻快的发言后藤紧接着问道 “说什么认识不认识,让八云去找诚道的就是我。” “你说什么!” 后藤有些激动得站了起来。 于此相反,英心一脸事不关已的表情。 “那个……难道说是灵异现象调查的委托……” 晴香说出自己浮现在自己脑中的推论。 “脑子转得挺快啊。” 英心一脸佩服地不停点头。 “你在佩服个什么劲啊!原来罪魁祸首就是你啊!这个臭和尚!” 后藤激动得揪起英心的领口。但是英心却面不改色嘻嘻地笑着。 “后藤警官,冷静一点。” 晴香插入其中想要拉开两人,但根本不起作用。 “我这个人啊,要是不狠狠揍一下这个臭和尚就不解气。” “现在根本就不是吵架的时候啊。我们应该问问英心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了。” 在晴香的劝解下,后藤终于放开了英心有些怄气地瘸着嘴坐了下来。 晴香如释重负得呼了口气。深深体会到了石井的难处。 “那么您能告诉我们到底什么事了吗?” 晴香重新坐下后向英心问道。 英心一脸为难,但马上点了下头露出严肃的表情。 “昨天早上,我在这里见到了八云。” “昨天吗……” “其实,在很久之前诚道就来找过我商量一件事。” “是关于灵异现象的事吗?” “唔——。严密地说有些不对。不过是类似的。” 英心的措辞实在有些暧昧。总感觉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是怎么一回事?” “用一句话概括,就是轮回转生。” ——轮回转生。 在晴香的脑中,这句话如同诅咒般回响着。 11 ——轮回转生。 在岩石的凹陷处,屈身盯着雨的八云耳边回响起这句话。 当从英心那里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八云就产生了很不祥的预感。 “有一个声称自己是投胎转世的少女。” 昨天造访了八云房间的英心有些 为难地歪曲着表情如此说道。 为什么会觉得为难呢——八云觉得有些奇怪。 人在死后,会根据其生前的所作所为落入六道轮回中的其中一处,所谓的轮回转生在佛教世界观中是成立的。 对于佛教徒的英心而言,这应该是很理所当然的。 或许并不为世人所熟知,但佛教中基本是持不存在灵魂之说的。 八云对于英心让他继承寺庙一事并不挂心也和这一点有很大关系。 要让能看见幽灵的自己,去信奉否定幽灵存在的佛教——。 八云觉得那非常别扭。 “这在我的管辖外。” 八云如此说着想要撇清关系。 但是,英心也不会因此轻易放弃。 “你就这么肯定?” “我只是能看见死者的灵魂。关于那个人的前世,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你就没有兴趣吗?” “没有。” 八云直截了当地说道。 “真的吗?” “什么意思?” “我倒是很感兴趣。” 英心轻轻一笑。 “那你自己去不就行了。” “我去了。所以现在才来拜托你的。” 真是烦人。八云挠挠头。 “我刚才也说了。我能看到的是死者的灵魂,并不是前世。” “如果那个少女自称的前世,是她自己的母亲呢?” 对于英心的说明,八云有些怀疑是不是他搞错了。但是英心毫无纠正之意,反而有些得意地笑着。 “这可有些说不过去啊。” 八云靠在椅子上说道。 如果前世是父亲的话还说得过去,但生下孩子的可是母亲。这种转世根本不可能。 “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英心眯起双眼。 他是不是以为我是那种只要提出谜团,然后表现出兴趣的话就会去行动的人。 确实,八云知道自己有这样的一面。但这回的事件八云还是认为在自己的管辖外。 “请去拜托别人。” 当时八云是真心想要拒绝的。 “那个少女是个弃婴。如今住在某座寺院里。” 英心继续说道。 “是吗?” “说起那个寺庙,还是一心年轻时曾修行过的地方呢。” “舅舅他……” 八云的心中有些动摇了。 回想起来,在一心生前,自己仗着他的温柔一直都很任性,从来都没有好好和他说过话。 对于一心的人生,自己可以说是完全不知道,也从未想过要去了解。 总以为,随时都能问的。 ——如果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多和他聊聊的话。 悔恨揪紧了八云的心。 “作为住持的诚道是一心的师兄。” “所以呢?” “你以前也曾经去过那个寺院。” “我吗?” 八云不解道。 “没错。应该是在一心决定领养你的时候……” 英心抬起眼似在追忆什么。而八云也不由得陷入回忆中。 脑海中浮现出古老寺庙的灵堂。那并不是一心的寺庙,而是别的地方。 正面坐着释迦摩尼像。 在仿造莲花而造的坐台上释迦牟尼盘腿而坐结着法界定印。那半睁开的眼仿佛把自己的所有都看穿了一般让我无法静下心来。 而我的旁边站着一心。 一心握着八云的手说了什么。那是非常重要的话——但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到底说了什么? 八云闭上眼在心中如此问道。 当时的一心和现在的八云差不多一个年纪。虽然有老成的印象,但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心非常年轻。 尽管如此,一心还是做出了那样的觉悟,决定由自己领养亲姐姐想要杀死的那个孩子。 ——这是为什么? 事到如今,八云的心中反而浮现出这种的疑问。 在一心还在世的时候,自己从未考虑过这种事。而八云觉得这个答案或许就在自己无法回想起的那一句非常重要的话语中。 ——那个寺庙里会有答案。 虽然毫无根据,但八云却有这种感觉。 “你愿意替我去一趟那座寺庙吗?” 英心再一次问道。 八云的决断并没有花多长时间。 在自己沉浸在伤感中的时候,雨停了。 八云从岩石的凹陷中爬出来仰望着天空。 之前还那么厚重的云如今已基本散去。怕是已落尽了云端中的雨滴了吧。 虽然云以散去,而太阳也早已快没入山峰间将天空染成了赤红。 马上就要入夜了。看来得加紧脚步了。 八云加紧迈出了步子。 12 从英心那里听到的事非常奇怪。 后藤因为混乱而没能马上消化事情始末。 “也就是说,那个少女自称是自己亲身母亲的转世对吗?” 对于后藤的提问,英心点点头。 “可这不是很奇怪吗?” 晴香探出身插入到对话中。 “没错。这很奇怪。虽然很奇怪……” 就算是英心在这时候也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那个女孩子难道不是在说谎吗?”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英心轻轻地对后藤摇摇头。 “那么……” “首先,看来我得说说那个女孩子的事情。” 英心自说自话似的点点头。 “那个少女的?” “没错。那个少女并不是诚道的女儿。那个孩子是十年前被遗弃在寺庙前的。当时她还是个刚出生才不到数日的婴儿。” “好过分……” 晴香双手掩口,睁大了双眼。 后藤的表情虽然没有丝毫变动,但心情和晴香是一样的。 竟遗弃一个还毫无生存能力的婴儿,这根本不是作为一个人能做出的事。 然后,世上确实有这样的父母却也是毫无争议的事实。 “是诚道领养了那个孩子吧。” “是的。他将那孩子收为养女,给她取名初音。” “那她的母亲呢?” “还没有找到。” “她的母亲生死不明,那也就是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就是她母亲的转世咯。 后藤直率地说出他的疑问。 轮回转世之说,后藤在电视上也曾看到过几次。 在节目中登场的人物无一例外都证言自己都保留有前世的记忆,而记忆的内容若是与事实相符便是转世的证明。 在搜查事件的时候,警方会限制透露给媒体的情报。 隐瞒只有犯人所不知道的事情从而测试其供词的可信度,和这个是一样的。 而在这个例子中,在并不知道少女母亲是谁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那个少女所说的前世的真伪。 “是有证据的。” 英心露出越发凝重的表情。 “啊?” “三个月前,诚道和初音一起进山去才山菜,而那时初音却突然说出前方有钟乳洞。” “而结果确实有吗?” 后藤如此一问,“是的”,英心点点头说道。仅凭这一点就下判断未免太草率了。 “也许是曾经一个人 第二章 逃亡 1 ——这里是哪里? 晴香赤足站在木地板上。 房间的四周摆置着烛台,蜡烛微弱的火光摇曳着。 看上去似乎像是某个寺庙的大堂。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似乎是为了解答晴香的这个疑问,有个黑影走向了晴香。那是晴香再熟悉不过的人物。 “八云君。你去哪里了,我很担心你。” 对于晴香的质问,八云并没有回答。 八云脸上的筋肉犹如松弛般下垂着,眼睛也没有焦点。手指还时不时地发抖。 这个样子太奇怪了。 “喂,八云君。” 晴香再一次呼唤道。这次似乎有所反应,八云突然笑出了声。 那是近乎发狂般的捧腹大笑。 “有什么这么好笑吗?” 晴香此时有些混乱地问道。 而八云突然停了下来。 “你说有什么好笑?” 八云满面笑容地在晴香面前举起手中的匕首。 散发着幽冷光芒的匕首此刻被染上了赤红,刀尖处不断有血滴下。 “你是……八云君对吧?” “是的。我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本质。” “本质?” 晴香不由地后退了几步。 而八云步步紧追地走向晴香。 “没错。杀人实在是……愉快。” “你骗人。” “你要试试吗?” 八云舔了舔嘴唇。 他的双眼不知何时已变得赤红。 “快住手!” 晴香一下坐起身。 现在醒来的地方不是寺庙的大堂,而是自己见惯了的房间。晴香不知不觉伏在桌上睡着了。 ——那是梦。 “还好。” 晴香松了一口气,望向时钟。 刚过凌晨四点。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晴香揉了揉眼睛,再次坐到了电脑前。而此时她感到了有人的气息。 ——什么人。 晴香回过头,看到有个人靠着墙坐着。 “呀!” 晴香几乎是跳着站了起来。 垂着头坐在地上的那个人缓缓地抬起头。 “八云君!” 晴香睁大了双眼喊道。 在那里的正是八云。 但是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干燥而且完全变紫了。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八云的白衬衫因为泥土而显得有些脏,而牛仔裤的左脚更渗出了血。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八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说什么为什么……” 我才想问你呢。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总之得先把看上去情况很糟糕的八云送去医院。 “我是从钟乳洞那边逃过来的……” “先不要管这些了。我去叫救护车。” 晴香拿起桌上的手机。 “然后,到了一个湖边……那里开满了红色的花……” 八云似乎说着胡话般自言自语着。 “湖?” “这样啊……我……就快死了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 “已经够了。最后能……见到……” 八云一边说着,身影渐渐淡去。然后消失在了房间中。 “八云君?你在哪里?” 晴香拼命地呼唤着,却无法得到八云的任何回应—— 2 ——吵死了。 后藤因为手机来电睁开了眼。 虽然到处都找遍了,却仍是找不到八云。本来也没指望能够轻易找到他,但也不免让人觉得灰心劳累。 本想坐在车里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就这么累得睡着了。 副驾驶席上,英心打着鼾正熟睡着。 与拼命寻找八云的后藤形成鲜明的对比,英心说着“这么暗根本不可能找到他”,就早早地撤回车中酣睡起来。 后藤看了看手表,现在刚过凌晨四点。 ——是谁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我是后藤。” 后藤揉了揉眼接通电话。 <八云君他来过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晴香有些歇斯底里的叫声。 晴香激动地有些不寻常。 “八云他怎么了?” <他来过了啊!就在刚才!衣衫不整的!> “你冷静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后藤坐起身,特意放慢了语调好让晴香冷静下来。 听到晴香深呼吸的声音,看来已经恢复了冷静。 <刚才,八云君来过我的房间……> 晴香的声音有些沙哑。 “什,什么!” ——他回到晴香那里了吗。 有这个可能性。虽然对于他毫无联络感到很生气,但既然平安无事那就算了。 “那八云现在是在你那里吗?” 这边想要问他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但是……他又消失了……> “消失了?” <是的。就如同……烟雾一般……> “不会是你看错了吗?” <不可能的!> 晴香大声喊道。 要说晴香会把八云和其他的人搞错,那确实很难想象。不过——。 “但你说他消失了对吧。” <或许,那只是八云君的灵魂……八云君他已经……> 晴香的声音有些抽噎。 从后藤内心深处涌上一股类似怒气的感情。 “八云才不会死!” 后藤吼叫道。 ——开什么玩笑。是想说八云在死后去见了晴香吗? 后藤并不是在生晴香的气。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他才不是那种会轻易死掉的家伙。 <可是……> “我说了他没死!他就不会死!” <一定是这样的。> 虽然带着哭腔,但晴香的回答也很坚定。 事出突然,尽管一时陷入了混乱,但晴香现在似乎已经转换了心情。 真的坚强了许多。这才是八云意中的女性。 “晴香所看到的,就算真的是八云的灵魂,他有没有说什么能成为线索的话。” 后藤焦急地说道。 <他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还有别的吗?” <他说过,他到了一个湖边。> “湖?” <那里开满了红花……> “红花。” “湖的话,附近就有。” 睡在副驾驶席的英心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说道。 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吧。 “真的吗?” “恩。他所说的红花,大概是指紫薇花吧。” 英心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所说的话有多么重要,反而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湖在哪里?” “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寺庙的附近有个湖,从那里有女人的悲鸣……” 好像确实这么说过。 是在少女初音轮回转世的故事中提到的。都怪他忙得晕头转向而完全忘记了。 不过那也是一开始就被认定为与灵异现象有关的地方。 “从钟乳洞也可以前往那个湖吗?” “钟乳洞有条捷径,从捷径出 来后只要沿河往下走,就能达到湖边。” 钟乳洞的捷径——这可是初次耳闻。 难道说,虽然这仅仅只是推测。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还真是我行我素。 “这种事你不会早说啊!” “你又没问。” 英心毫无愧疚地说道。 ——你是八云吗! 后藤忍住了想要吐槽的冲动吐了一口气。 <……后藤警官。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电话中传来了晴香有些不安的声音。 “我将要前往寺庙附近的湖。” <那我也……> “不行。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接你。” <我明白了。> 晴香没有过多纠缠,而是平静地接受了。 “等会儿再联系你。” <后藤警官。> 晴香叫住了正要发动车子的后藤。 “什么事?” <请你,一定要带回八云。> 后藤能感受到,晴香的口吻听上去很镇定,内心深处却在颤抖。 要说实话的话,后藤不能作不负责任的约定。但是——。 “我答应你。” <拜托您了。> 后藤在挂断电话的同时,开动了车子。 3 石井听到开□声而回过头。 走进房间的叶子胸前抱舂满满一摞文件。 “真是早呢。” 叶子并没有理会石井。而是随手将文件堆在了石井的办公桌上后,用手盖住脸,深深地叹了 口气。 “要是被上头知道我在帮忙做这种軎,麻烦就大了。” 叶子托春腮,有些怨恨地瞪春石井。 昨晚,石井向叶子讲述了过去八云所牵涉的各种軎件。 当然,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虽然一开始叶子还带着嘲笑的态度,但随看石井话题的深入,她的表情也产生了变化。 而作为此次軎件的背景,当石井讲到,被害者的城道曾就关于轮回转生的灵异现象而向八云 委托过调查的时候,之前还断言“这没有必要进行调查协助”的叶子就完全改变了想法。 或许是她考虑到解开轮回转生的灵异现象之谜能成为解决軎件的手段。 但石井心中仍抱有不安。 他无法确信自己的方法是否正确,而且,在他的心中对于八云的怀疑也并没有消除。 一一也许,杀了人的就是八云。 “真是不好意思。” 石井怀舂复杂的心愔低头道。 但叶子似乎对于他的这种态度感到有些不耐烦似的摆摆手,转移了视线。 “接下来该怎么做?” 叶子用手指敲了敲堆在桌子上的文件说道。 这些文件中收集了西多摩警局辖区内发生的所有杀人、軎故、自杀、失踪案件当中,当荜者 名为“美波”的案件- 因为自称自己是轮回转生的少女初音曾称自己前世的名字为美波。 “我们要在这些文件中找出相似的案件。” “相似?” “没错。相似。” “你就不能说明白一点吗?” 看来是石井的说明太过暖昧了,这让叶子有些烦躁了拍了拍桌子。 她的这种地方总觉得和后藤很像。 “这样的话……或者说是寻找可能是初音母亲的人物。” “算了。反正只要找相似的人物就可以了对吧。” 叶子有些无奈地室起文件一页页翻起来。同样翻看文件的石井突然停下手。 “那个……” “什么?” 叶子不嗣烦得皱起了眉。 “为什么你会愿意帮助我们呢?” “是你说过的吧。齐藤八云虽然现在被警察所追捕,却仍然在寻找解开轮回转生之谜。所以, 只要我们也寻找解开谜团的方法,那么总会找到他的。” 如叶子所言,石井昨晚确实是这么说的。担是一一。 “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石井突然探出了身子。 爽直的叶子此时却有些困惑地垂下眉。 “……因为我个人也有些兴趣。” “兴趣?” “他能看到对吧……就是,那个幽灵……” 叶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啊,是的。” “其实,我也曾经看到过。” 叶子眯起眼小声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 石井这才理解。 八云能看到幽灵这件軎,一般愔况下,不管和谁说都不会相信的。但是,叶子曾经也见到过, 所以她才相信了石井的话吧。 “是怎么样的幽灵?” “真是奇怪的间题。” 叶子有些无奈地笑到。 原来她也会做出这种表情啊一一石井不知为何觉得有些高兴。 “是吗……” “是啊。你这人真是奇怪。” “奇怪?” 石井并不认为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自己是个不值一提的平庸的人。 “恩,该怎么说呢……” 叶子话说到一半,却有些害羞地垂下睑摇了摇头。 “怎么了?” “没什么。” “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被这样说的话石井自然非常在意而追间道。 “虽然无法很好地形容,但我认为你不适合做警察。” “不适合?” “没错。因为你太过纯粹了。” “啊 ” 石井模棱两可道。 一一太过纯粹。 自己曾被无数次这样说过。但石井并不了解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纯粹。 “对了,我们刚才说到幽灵对吧。” 叶子为了转换气氛而说道。 “啊,对。你看的是什么幽灵?” “是我死去的恋人的幽灵。” 〃误? 石井惊讶道。 不禁后悔自己不该间的,这种悔恨不断在心中扩飮。 这或许只是石井擅自的猜想,叶子所看到的幽灵,恐怕就像是类似于鬼故事的延续之类的軎 物吧。 “那个人,似乎是想向我说些什么,可我却什么都无法听到……” “是这样啊……” 那个人是怎么死的?虽然很想这么间,但石井没有间出口的勇气。 叶子或许是想和她的恋人再见一面的吧。见到他然后听他诉说。 所以,她才愿意帮助去寻找八云的吧。 空气稍显沉重的这个时候,叶子的电话响了。 “你好。我是夏目。” 叶子接起电话的同时站起身走到了房间的角落。 虽然听不见谈话内容,但从她渐渐僵硬的表情也能知道軎态的严重性。 “剩下的你一个人做吧。” 挂了电话的叶子扔出这句话后正要离开。 “发生什么事了吗?” 石井立刻站起身缠住叶子间道。 叶子扶额仰望看天花板。似乎是在烦恼是否应该告诉他。 “反正愔报也马上流出的。” 石井提醒她道。 “浮出了新的尸体。” “诶?” “不过与这次的事件是否有所关联尚且坯不知道。” “确认身份了吗?” “我不能 再多说。” 叶子圉下这句话就推开石井快步走出了房间。 一一到底发生了什么軎。 在这种状态下,石井无法忍受自己被砍置一旁。 石井慌慌张张地随叶子追了出去。 一一摔倒了。 4 后藤用力踩下油门开动了车子。 晴香说见到了八云。平常听到这种话,自己才不会去理睬吧,但现在总觉得不能坐视不管。 现如今根本没有其他线索,能做的就只有不顾一切地前往那里了。 就算是路过急转弯,后藤也毫不减速地打转方向盘。 车辆大幅度越过反向车线,车轮也冒起了白烟。 “你开太急了。” 被离心力甩出去的英心不满的说着,但后藤现在可没空理他。 “你抓好了。” 后藤再次用力地踩下油门。 英心为了不被甩出去,俩手紧紧抓住了车门边的把手。 “你太乱来了。” “不乱来的话,又怎么可能应付得了八云。” 对于后藤的回答,英心轻笑了一声。 英心就算说这说那的抱怨,也总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就是这里。” 英心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出声叫道。 后藤听到叫声连忙急刹车,身体也因为惯性被安全带勒住。 “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停车吗?” “那你不会早点说吗。” “是你开得太急了。” ——真是个嘴巴上一点都不认输的老头。 “湖是哪里?” “就在这个坡道的尽头。” 英心指了指沥青路旁延伸开去的杂草丛生的山野小道。 “又是这种小路。” 后藤砸了咂舌,打开车门往前跑去。 天空开始泛白。 后藤拨开草丛曲着身跑上坡。 跑了差不多一段路,湖出现在眼前。 因为听晴香说是湖,还以为是更大一点的地方。到对岸差不多只有百米左右距离的类似沼泽的小地方而已。 “八云!” 后藤大声呼唤道。 能听到自己的回声,却没有任何回应。 “你在哪里!八云!是我!后藤!” 后藤一边叫喊着,一边缓缓地在湖边搜寻。 “喂——!八云!” 后藤重复地呼唤着,却毫无回应。 ——可恶!你到底在哪里! 后藤拼命地找寻着。 视线停留在了红色花朵上。那恐怕就是之前提到的紫薇花吧。 “是那里吗。” 后藤像是受到某种推动冲了过去。 喘着气跑到紫薇花树前的后藤看到了草丛中簌簌爬行的影子。 ——是蝮蛇。 后藤踢开脚下的石子。 蝮蛇爬行着消失在了草丛中。 “真是吓了我一跳。” 后藤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紧接着看到了岩石背面露出来的人脚。 ——难道说。 后藤急忙跑上前。 “八云……” 在那里的正是八云。 靠在岩石上的八云伸直双脚坐在那里。双手耸拉,头也无力地下垂着。 “喂!八云!振作一点!” 后藤用双手抬起八云的脸。 毫无血色。身体也在发冷。 ——开什么玩笑!你不会真的死了吧。 “八云,快醒醒!” 后藤拍打着八云的脸。 但八云却如人偶般毫无反应。 “看来是被蝮蛇咬了。” 赶来的英心指了指八云的左脚说道。 八云的裤脚卷到了膝盖附近。露在外面的脚肿得厉害,小腿附近有两个像被针刺过的伤痕。 真该咬一口刚才的那条蛇。 “伤口上方用皮带系住了。看这伤口似乎并不深。” “能救吗?” “我不知道。我们无法判断八云被咬之后过了多久。总之,要快点送他去医院。” 做出反应的后藤却马上意识到一件事。 “八云现在是逃犯。” “那又怎样?” 站起身的英心突然怒睁开双眼,如同鬼怪一般。 后藤被其魄力所压倒,不由得往后一仰。 “所以,会被警察给……” “现在最重要的,是八云的命吧。” 英心打断后藤的话说道。 他说得没错。后藤因为惊慌失措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是啊。抱歉。” “这附近有我熟识的医生。只要拜托他的话是不会让警察知道的吧。” 英心眯起双眼,回到了平时的表情。 无论怎么抱怨,英心是从心底担心着八云的身体。或许自己对英心怀有一些误会也说不定。 “好。总之先送八云去医院。” 5 叶子走掉了。 石井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桌前。 他刚要追叶子就摔了个跟头。又被甩掉了,他这才意识到好像这种事情总会发生。 “不行,现在可不是意志消沉的时候!” 石井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沉下心来,拿起叶子找来的资料。 他从中选出适合的资料。 石井仔细考虑了一下,思路还不是很清楚。并不是刚才叶子说的事情,而是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噢,你在呀?” 门开了,宫川走了进来。 他移动着那双罗圈腿,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石井总觉得宫川缺少锐气,或许是大家常说的进取心吧。 感觉他像个疲于战争的老兵一样。 “您还没走呀?” “我这里也是忙成一团了。” 宫川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说道。应该是积聚了太多的疲惫所致。 “是吗……” “我找你有事。” “啊?哦。” “后藤呢?” 宫川环视了屋内一圈后,问道。 “啊,这,还没……” 石井本以为会被臭骂一顿,吓得缩起了头。没想到只是听到了一句“是吗?”宫川似乎已经对后藤死心了。 “您有什么事情?” “刚才鉴定科来报告了” 宫川从口袋中拿出香烟,点上。 “鉴定科……吗?” 石井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烟灰缸,放到宫川面前。 宫川使劲儿吸了一口烟,隔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始说话。 “齐藤八云留在大学房间里的指纹,和现场遗留的指纹是一致的。” “什么?” “说是99%的相似度。” “这……” 石井感觉像是被人用钝器打了头似的。 虽然在心里也怀疑有可能是八云杀的,可真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时却出乎意料地感到震惊。 此时石井才意识到自己和后藤一样,都是坚信八云不会杀人的。 可能只是因为对晴香的感情才执拗地把八云当成了犯人。自己也觉得那样正好…… 石井也很清楚八云是什么样的人。 迄今为止他已经记不清楚得到过八云多少帮助了。可是自己却忘恩负义,因为丑陋的嫉妒心竟怀疑八云是杀人犯。 我是多么卑鄙呀! 石井握紧拳头,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大喊大叫出来的压抑。 “所在辖区内的警署要把齐藤八云从犯罪嫌疑人改为嫌疑犯了。” 齐藤八云是嫌疑犯。 石井不敢想象八云被如此定性。 “但现阶段也只是说指纹一致而已。如果这样就定性为嫌疑犯,是不是为时过早了?” 石井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地追问宫川。 宫川无精打采地摇摇头。 “除了物证,还有目击证言。再加上他本人得知警察的身份后选择逃跑……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可是……!” “够了!我是来告诉你们不要再介入此事了。” 宫川盯着石井,眼神严峻。 可石井总觉得那眼神中有一丝悲哀。 “不要介入……吗?” “对,之前的事情就这样了,以后如果因为牵涉八云而平白无故地遭到怀疑的话,我可救不了你们啊。” 宫川说的也有道理。 既然八云被定性为嫌疑犯了,如果再继续过于干预的话,一定会被当成案件的相关者而受到怀疑的。如果知道他的藏身之处而知情不报的话,这一点就构成了协助逃匿的罪名。 石井对这些了如指掌,可就是无法说出“好的”二字。 “您说的对,宫川科长。不过。八云极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别再说了!这些我都明白!” 宫川的声音中充满愠怒。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其中蕴含了太多的含义。 和八云有关的人不仅仅有石井和后藤两人,宫川也因为案件和八云接触过。 宫川本人也认为八云是不可能杀人的。 可是他必须保护后藤和石井。 他把所有想说的都压在了心底,想要自己做恶人以便让后藤和石井从案件中撇清出来。 “你们也不愿意让八云戴上手铐吧?” 宫川说完后,将香烟捻灭在烟灰缸里,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房间。 石井一直不知道该说句什么。 我该怎么办呢? 6 晴香紧紧握着手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这种时候,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真是急死人了。 仅仅是想着八云的安危,她便觉得心如刀绞。 求你了,一定要好好的! 唯有祈祷了。 晴香觉得自己渺小得一无是处。 “八云……” 话刚到嘴边,各种情感便涌上了心头,她内心非常惶恐。 晴香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紧紧握着项链上的红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抑住自己即将决堤的情感。 门铃响了。 难道是? 晴香一阵激动地跑向门禁显示屏。 屏幕上出现的竟是后藤的妻子敦子和他们的养女奈绪。 “马上开门。” 晴香马上打开公寓大门的门禁,不一会儿房间的门铃就响了。 晴香立刻打开门,将敦子和奈绪招呼进来。 “对不起,这个时间来找你。不过,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敦子直言快语地说道。 “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待着也很难熬……” “是啊,事情真的很棘手。” 敦子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 “是啊。” “真是头疼呀!这么大的事儿,那个家伙一句也不说。昨晚没回家,我一打电话才知道……而且也没说清楚,只扔下一句“问晴香”……再怎么不负责任,也得有个限度呀!” 敦子情绪有些激动地唠叨着。 晴香能够理解敦子的心情,后藤一定是在全力以赴地寻找八云。她也是一直在拼命寻找八云,所以完全没有顾及敦子和奈绪。 “晴香,你没事儿吧?” 敦子拍着晴香的肩问道。 晴香感觉紧绷的神经一下松懈下来了。 她真想就这样抱着敦子大哭一场,可奈绪一下跑到了她面前。 奈绪把头深深埋在晴香胸前,抽泣起来。 晴香紧紧抱住奈绪。 “没事的。” 她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轻轻抚摸着奈绪的后背。 真是不可思议。刚才挺晴香还一直处于崩溃边缘,可现在这样安慰哭泣的奈绪,晴香反倒在不知不觉中安稳下来了。 我必须坚强! 晴香感到。 “还没有八云的下落吗?” 气氛缓和下来后,敦子问道。 “现在后藤警官还在找。” “哦。如果找不到,就狠狠揍他。我同意!” 敦子半开玩笑地说道。 “没问题的,后藤先生一定会找到的。是吧,奈绪?” 晴香摸着奈绪乌黑光亮的头发。 失聪的奈绪识别不了声音。可就像心意相通一样,她把脸埋在秦香胸前,不停地点着头。 八云,快回来吧! 7 从那个湖到医院大约有十五分钟的车程。 这是一座平房,属于那种小镇诊所。 后藤将车停在正门前,他抱起八云的头部,英心抱住八云的腿。他俩向医院内奔去,将八云平放在候诊室的长椅上。 因为英心提前联系好了,所以诊所是开着的,可毕竟时间尚早,并没有其他患者在。 英心放下八云,立刻冲向会诊室。 “八云!你要挺住呀!” 后藤拼命呼唤八云。 可八云依旧没有醒过来。 求你了,千万不能死! 后藤使劲握住八云的手,祈祷着。 这样并不能唤醒八云。后藤也明白这一点。 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以前一直觉得八云只会说让人讨厌的话,是个货真价实的自以为是的家伙。可不知不觉间,后藤已经将八云视为家人了。 当八云在自己身边时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而不在身边时,才觉得是那样难熬。 八云和妻子敦子、女儿奈绪一样,都是自己要拼命去守护的人。 “说马上给你看一下,快把他抬到会诊室!” 英心拍了一下后藤的肩膀,后藤才一下子醒过神来。 “好!” 后藤立刻答道。他和英心齐心协力把八云抬到会诊室。 他们刚把八云放到会诊室的床上,就从里面走出一个满头白发、已经驼背的老人。老人走路步伐十分轻快。 总觉得老人的什么地方和法医畠很像。 “这是中本医生,我的老朋友了。” 英心简单地介绍道。 后藤本想自我介绍一下,可看上去中本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便开始了对八云的检查。 “好像是被腹蛇咬了。” 英心双臂交叉着说道。 “腹蛇吗?什么时候被咬的?” 中本瞪起了眼睛。 “具体时间不知道,但时间应该不短了。” “马上拿血清来!” 中本命令身边的一个中年护士。 她好像很吃惊,愣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 “八云还有救吗?” 后藤靠近中本问道。 “还不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你必须救活他!” 后藤一下子冲动起来,一把揪起了中本的白大褂。 但中本完全不介意,只 是好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抬头看着后藤。 “英心,把这个**给我带出去!” “你……你说什么?” 英心从后面摁住吵嚷嚷的后藤。 后藤很想反抗,但英心的力气大得出奇,也只能任由着被生拉硬拽出了诊室。 “你给我镇定点,**!” 英心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责备孩子一样。 “我能镇定得了吗?” “你大喊大叫的话,八云就能马上好起来吗?” 后藤气得咬牙切齿。 这些事,就算这个老和尚不说,自己也明白。 “总之,你先在这里待着!” 英心使劲摁着后藤坐在候诊室的长椅上,然后就回了会诊室。 后藤只能死死盯着“砰”的一声关上的门。 “***!” 后藤的咒骂声在候诊室内回荡。 他心里不爽,很想揍谁一顿才解气。拳头刚落在膝头,手机就响了。 一看,是石井。 “什么事儿?” 后藤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接起了电话。 “后……后藤警官,大……大事不好了!” 石井结结巴巴的说话声更加激起了后藤的怒火。如果石井在跟前的话,后藤的拳头一定又落在他的头顶上了。 “快点说!” “啊……是!刚才宫川科长说……” “说什么?” “说八云的指纹和凶器上的指纹一致。” “什么?!” 后藤不由自主地一下站起身来。 指纹一致将会成为决定性的证据。看来八云的确握过那把作为凶器的刀。 “西多摩警署好像要把八云从犯罪嫌疑人改成嫌疑犯。” “别开玩笑了!” 嘟嘟囔囔的后藤突然看到候诊室的电视屏幕。 有着一张长脸的男主持人正站在西多摩警署大门前,面对摄像机紧张地报道着什么。 “刚刚收到的最新消息,西多摩警署已经认定东京都内的大学生齐藤八云为嫌疑犯……” 主持人报道期间,画面上插入了八云的照片。 好像是学生证上面的照片。照片上的八云身穿白色的衬衫,一脸平静的表情。 应该是带着黑色的隐形眼镜,看不出那赤红的左眼。 “后藤警官?” 电话那端传来石井的呼唤声。 “听到了,我正在看电视新闻。” “还有一件事……” “什么?” “据说西多摩警署辖区内又出现一具尸体。” “两起案件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但这也太巧了吧……” 石井的意思应该是,或许有关系。 被杀害的并非一个人,而是两个——恶性案件呀!西多摩警署应该会全力追捕八云的。 不仅如此,总署也会很快派来警官的。 那样的话,就成了警视厅全体人员都在追捕八云了。 “怎么办?” 石井不着边际的一问打断了后藤的思路。 “嗯?”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这种事情。 “我怎么知道!” “咦?” “自己动脑子想想自己怎么办!” 后藤大吼完便挂断了电话。 8 真是太好了! 晴香双手捧住项链上的那颗红石。 早晨在房间见到八云以后,她突然回忆起朋友诗织去世的事情,当时真是感觉活不下去了。[诗织去世:第一卷o死者的遗言] 奈绪高兴得满屋跑。 “真是太好了!” 敦子紧紧揽住晴香的肩头。 “是呀!” “我老公还是挺能干的吧?” 蹲姿很骄傲地说道。 必须要感谢后藤警官。不光是这次,很多次都是他站在最前面,挺身而出保护我们。 “谢谢!” 晴香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完了,又想哭了。 “好了,别再伤心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做呢!” 敦子说道。 “是啊。” 晴香用指尖擦擦眼泪,回答道。 正如敦子所说,我们还有必须得做的事情呢。 八云作为嫌疑犯正在被追捕,如果不能证明他无罪,就算人没事儿也无家可归了。 好像有人看透了晴香的心意,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真琴。 “喂,你好。” “一早就打扰你,真是抱歉啊。” 电话中传来真琴口齿清楚的道歉声。 “没事儿。” “经过调查,我发现了很多可疑之处。” “可疑之处?” “关于那个溶洞,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真琴的声调低了下来。 “不可思议……的事情?” 受真琴影响,晴香声音也低了下来。 “嗯。只是调查以前的报纸的话,完全没用,但是大约十年前我们报社出版过一本总结各种幽灵现象的书籍,其中就有关于那个溶洞的记载。” 真琴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流利的语速难以掩饰它内心的兴奋。 “书中写了些什么?” 晴香心里也是满怀期待。 “说是在那个溶洞中传出过女人的哀嚎,据说在幽灵狂热者之间曾经喧嚣一时。” 目前还不知道这具体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这是不能放过的重点。 “据说在溶洞附近的湖里也同样传出过女人的哀嚎。” “湖……” 晴香一下想起英心说过的事情。 自称是由母亲转世而来的初音曾说过,自己是遇害后被扔到湖底的。 初音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在日期上比较一致,似乎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所以假装就这件事情进行采访,向当地人打电话询问了一番,这样一来……” 真琴的话打断了晴香的回忆。 “得到了什么消息?” “拿到了另一个不一样的证言。” “不一样的证言?” “是的。是个年逾六十的老爷爷,他说自己小时候曾经听到溶洞里传出孩子的啼哭声。” 不知道提供此证言的具体年龄,可仅凭想象也能知道是大约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时间差的太多了,女人的哀嚎和婴儿的啼哭声应该是另一回事儿了。 晴香感觉刚刚联系起来的线索又四分五裂地断掉了。 “那会不会是另外一件事?” “有可能。” 真琴似乎也表示认同。 这样一来,晴香反而更加糊涂了。真琴为什么来告诉自己另外一个幽灵事件呢? “那个老人说他想探明哭泣的婴儿的真实面目,于是走进了溶洞。” 真琴的声音都变了,让人心绪不宁。 晴香紧紧握着电话,等待真琴往下说。 “他看见一个女人正抱着个孩子转来转去。” “女人?” “嗯,不仅如此。他说,那个女人的双眼,都是红色的。” 双眼红色的女人。 晴香惊愕不已,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也说不清楚,但总觉得哪里会不会和这次的 事件有关系呢?” 晴香也同意真琴的看法。 在同一地点发生的两次幽灵事件,还有那个自称是母亲转世而来的初音。如果找到连接这三条线索的那根线,谜底就能揭开了。 9 自己考虑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石井头脑中一直环绕着后藤警官的这句话,周而复始。 一时之间,他觉得后藤警官是再也不管自己了。因为深受打击,他一直神情恍惚。 不过过了一阵子,好像是从心里慢慢渗出来一样,石井终于领悟了这句话的真实意思。 后藤警官不是不管自己了,而是让自己去协助他。 明白了这一点后,石井从头到脚如同过了电流一般。 不管宫川科长怎样反对,自己都必须要去做。 石井下定了决心。 首先要收集情报。刚才叶子说在西多摩警署辖区内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就先来确认一下死者身份吧。 和八云的案件有没有关联则会直接影响调查方向。 石井拿着桌子上的电话,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即便打的内线问宫川科长,也是被臭骂一顿。可是如果没有正式的文书直接和西多摩警署接洽的话,恐怕会生出事端来。 怎么办呢? 石井沮丧的抱着脑袋左思右想。突然,他想起一个人来。 “对呀!如果是真琴小姐的话……” 他立刻从手机电话簿中调出真琴的号码,打了过去。 “你好,我是土方。” 铃声响了几下,便传来了真琴的声音。 石井觉得真是好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孤苦伶仃一般,不禁叹了口气。 “好久不见了,我是石井。” “其实我刚刚也想要联系你的。” “啊?是吗……” 为什么要联系我呢? “我和晴香在调查八云的事情。” 真琴解答了石井的疑问。 “原来是这样啊……” “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当然也是八云的事情了,我有点事情需要了解一下……” “如果我能解答的话。” “据说今天早晨西多摩警署辖区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石井只是这么一说,真琴好像已经知道了梗概说了句稍等一下,便把电话暂时放在了一边。 电话中传来哀伤的旋律。 石井听着音乐,突然注意到自己对真琴的印象似乎和以前不同了。 以前在真琴面前总会非常紧张,现在则完全不会了。 为什么呢? “让您久等了。” 电话那端传来真琴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了石井的疑惑。 “怎么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 “没关系。” “死者名字是松本浩,年龄27岁,高中老师。两天前擅自缺勤。学校的同事想去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发现他在公寓被刺多刀遇害了。” 听完真琴的说明,石井觉得脚下打晃,他深受刺激。 被刺多刀,这一点和诚道的情况如出一辙。不过仅凭这一点就断定为同一人所为,还为时过早,应该还有进一步调查的价值。” “而且犯罪现场离那个寺院大约五公里的距离。” 真琴补充道。 不算远,石井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好像有什么关系吗?” 真琴似乎看透了石井的疑惑。 “以现阶段来看的话,总觉得……” “是吗……” “石井警官!”石井正打算挂掉电话的时候,真琴突然喊住了他。 “怎么了?” “我还查到了一些信息,不如过会儿见一面吧。” 义不容辞。 必须向晴香汇报调查情况,还是多找个人商量的好。 “好的。” “那我接上晴香去找你。” “麻烦你了。” 挂掉电话的石井目光又转向叶子丢下的那堆堆积如山的文件,这里面有可能隐藏着连接诚道和松本浩的某条线索。 石井挽起袖子,拿起了文件。 10 还没好吗? 后藤紧握双拳,死死地盯着诊室的门。 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自己只能在这里干等着,真是急死人了!此时突然很怀念已经戒掉的香烟。 “他*妈*的!” 后藤话音刚落,门开了。 出来的是英心。他满头是汗,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怎么样了?” 后藤马上站起身来,走近英心问到。 英心长舒了一口气,表情缓和下来。 “静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没事儿了。” “是……是吗?” 后藤感觉全身的力气一下被抽空了似的,快要直接瘫倒在地上了。 他很吃惊自己是如此在意八云。 “喂,下面怎么办?” 英心好像发现了什么,看向玻璃大门外。 后藤也跟着看了过去。 他们看到两个身穿警服的警察向这边走来。 应该是护士看了新闻后报的警吧。真是糟糕! “把八云带走!” 后藤坚定地说道。 “你说真的?” 英心皱着眉头问道。 这个关头,哪有时间开玩笑呀! “我挡住警察,你趁机将八云带走!” 后藤瞪着英心说道。 一直没说话的英心看了看诊室的门,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败给你了,做梦也没想到你都要犯罪了……” “都是你引起的祸端!快点决定!” “我知道了!” 英心苦笑着返回了诊室。 “那我们走了?” 后藤大步流星地走向从大门进来的警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我是世田町警署的后藤。” “您辛苦了!” 穿制服的警察立刻敬了一个礼。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是的。接到线报,说逃亡嫌疑人齐藤八云在这里……” 果真如此呀! 后藤不满地看向诊室。 真是不凑巧,刚好英心背着八云要走出诊室。 其中一名警察发现了二人,打算跑过去。后藤一把抓住警察的胳膊,拦住了他。 “别动!” “可是……” “上级已经决定将齐藤八云转移到世田町警署了。” 求你了,相信我吧。 后藤满心期待地看着他抓住的警察。 “让我先确认一下。” 另一名警察说完,拿起了无线对讲机。 还真是行不通呢。 后藤转过身去,对着手拿无线对讲机的警察胯下抬腿就是一脚。 “嗷……!!!” 那个警察双手捂着裆间,痛苦万分地大叫起来。 “真是对不住了!” 后藤又猝不及防地给对方下巴一脚。 仰面栽倒的警察好像昏过去了,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啊!你干什么?!” 呆若木鸡的另一位警察伸手去拔腰间的手枪。 不行! 后藤一把按住警察正在拔枪的手腕,一头撞向对 方的鼻梁。 “啊……!” 那名警察捂着鼻子,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 后藤紧追不舍,靠近对方后,他伸出右臂继续出击。 警察向后一仰,一动不动了。 完事了!所以说是为了救八云,可毕竟是妨碍公务,协助罪犯逃窜,而且还使用了暴力,伤及他人,这绝不是警察该干的事情。 这样一来,再也别想回到警察的队伍了。 后藤原以为自己会多少感到失落,没想到心情却变得格外好。在此之前自己受制于警察系统,经历了许多辛酸之事……这下可自由了! “真是干得不错!” 背着八云的英心挪揄道。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放松呀! “你还是快点儿吧!” 说完,后藤便跑了出去。 没有时间去伤感。如果那两个警察恢复了意识,那么后援马上就会到吧。 在此之前,能跑多远就赶紧跑多远吧。 后藤一屁股坐到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 他等英心把八云放在后排座位,英心又坐进副驾驶座位上后,便开车出发了。 “以前有过这样的电影,列车强盗二人组一路逃窜。” 英心说这话时,看上去欢快无比。 后藤也知道那部电影,只是如果可以的话,他很不愿意和电影中的二人放在一起比较。 “你知道那部电影的结局吗?” “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 英心很好奇。 真是个自以为是的老头儿! “最后被军队围剿,打成了马蜂窝!” 11 这是什么? 翻阅文件的石井突然注意到一个案件,不由得停了下来。 这是在十年前发生的一起少女失踪案件。 增冈美波,十七岁(当时),住在西多摩市,放学途中下落不明。至今尚未被发现。 根据朋友的证言,美波在失踪前的两三日情绪似乎非常低落。 还有人目击失踪当日,美波在车站乘上了新宿方向的电车。 美波的父亲事业失败,当时处于失业之中;母亲则是靠打零工维持家用。她想上大学,也只能因此放弃了。 美波对朋友好像流露过对家庭的不满。警察推断是因为对家庭的厌恶情绪导致的离家出走。 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 不过,石井对这个案件格外关注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首先是名字。 然后是美波最后的目击证人。正是这次案件的被害人——诚道。 还有其他一些令人生疑的地方。尽早发现的死者是松本浩,和美波同龄。 这些仅仅是巧合吗?不,未免有些太巧了。 石井兴奋起来。 去问一下美波的家人,倒也是途径之一。 “后藤在哪儿?!” “咣当”一声,门被撞开了。宫川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他满脸通红,看样子马上就要爆发了。 “啊……我……” 石井本能地“噌”的一下站起来,腰背挺直。 “后藤在哪儿?” 宫川凑上前来,鼻尖都快贴到石井脸上了。 他的眼睛充血,龇牙咧嘴像是要吃了谁一样。 “啊……我……” “我不是说了嘛,到此为止!为什么还干那种蠢事?!” 宫川双手掩面,一屁股坐下。 石井猜不出发生了什么,只是通过宫川科长如此反常的表现,他强烈感觉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到底是怎么了……” 石井刚一开口,宫川便一脸仇恨地站起身来,不满地咂舌。 “少啰嗦了!到此为止……” 这时,门突然开了,打断了宫川的话。 伸头进来的是叶子。她和宫川一样,脸色大变。 “你真是干了件好事!” “什么?” “你应该知道了吧?” 叶子歇斯底里地嚷嚷着,逼近了石井。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石井一头雾水,茫然不知所措。 “我知道什么?” “你的搭档竟然殴打两名警察,还带着齐藤八云继续逃窜。” “什么?” 太过突然了,石井一时之间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竟然真的这样做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妨碍公务,协助罪犯潜逃,还有实施暴力。” “骗人!后藤警官不会做那种事的。” 石井向宫川投去求助的眼神。 “是真的。真是做了件蠢事……” 宫川不逊地说道。 “这……” 石井就是不敢相信,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是吗? 事到如今,石井终于明白了。和后藤警官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找到八云了。而且,那时就已经准备好了带八云潜逃。 所以,为了不给石井添麻烦,他绝口没提找到八云的事情。 自己的事情自己去想! 石井彻底领悟了后藤的这句话。 他的口中蔓延开来一股苦涩的味道。 “我……本来是想和后藤警官一起去的……” 石井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宫川凑了过来,石井不想告诉他。 别管我! 这一念头在石井心中迅速蔓延,简直是难以忍受。 石井打心眼里尊敬后藤警官。 后藤警官拥有石井所不具备的一切品质。石井也想成为后藤警官那样的人。他一直盼望着。所以,他一直在义无反顾地追随着后藤。 可是…… “我必须去!” 石井脱口而出。 “你说‘必须去’?你……” “我也要去!” 石井拿着读到一半的文件,一溜烟地跑了。 “站住!” 宫川的呼喊声根本就阻挡不住他的脚步。 就像神灵附体一般,石井拼命向前跑。 腿脚都不听使唤了,可还是努力坚持着。 连摔个跟头的空闲都不能有。 如果不跑下去,就会被后藤警官抛弃了。那样的话…… “不行!” 石井继续向前跑,好像在被什么追赶着一样。 12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英心问着开车的后藤。 “什么?” 后藤不明所以地反问道。 “你已经不能再做警察了。” 英心眼睛眯得更小了。 这样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老头儿竟然也开始为别人担心了。 “你应该在我做这件事之前问我才对。” 后藤转着方向盘,哼哼笑道。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而且,自己一开始就清楚再也回不到警察的岗位上了。 不过,与此相比,被敦子看穿了这一切才更为恐怖。 “后藤警官。” 突然传来嘶哑微弱的声音。 他慌忙扭过头看。 真的是八云…… 他终于醒过来了。 后藤立刻把车停到路边,探过身子仔细查看八云的情况。 八云呼吸似乎很困难,肩膀一耸一耸的,可还是霍地一下坐了起来。 他左腿肿得老高,好像很痛,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还能活下去呢。” 听上去后藤好像很不情愿似的,其实表情明显舒缓下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不枉费自己对警察同事拔刀相向了。也算没对晴香撒谎。 “你比我想的还要傻……” 八云痛苦地说道。 “这就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难道你不会恭恭敬敬地对我说‘谢谢’之类的吗?!” 后藤大发牢骚,但还是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八云眼中的薄雾。 也是,如果这家伙毕恭毕敬地给自己道谢,恐怕自己才会觉得不爽,想要揍他吧。 后藤暗自想道。 “我不记得让你救我。” 说到这里,八云已经哽咽了。 到了这步境地,还能说这些讨人厌的话,真是败给他了。 “好了!赶紧睡会儿吧!” “我……睡不着……” 八云大口喘着气,目光却很坚毅。 看上去他身体很虚弱,但意识已经完全恢复了。 “我有话要问你。” 插话的人是英心。 “嗯,好的。” 八云微微点了点头。看上去好像已经知道了英心要问什么。 “杀死诚道的人是你吗?” 英心的口气中没有任何迟疑,只是探求真相。这一点显而易见。 他和八云的确在某些地方十分相像。不对,此时应该是恰恰相反吧。 “老实说……” 八云说到这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的表情十分僵硬,后藤还是第一次见到八云这样的表情。 难不成…… 后藤心中出现不祥的预感,沉默的时间越久,他的感觉越强烈,以至于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我也不知道……” 八云垂下了眼睛。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后藤插嘴问道。 八云垂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 “我醒过来时,已经躺在那个溶洞了。我能记得和诚道师父一起去了溶洞,可是后面就……” “记不清了?” “是的。” 八云虽然能言善辩,但绝不是信口雌黄之人。 应该是真的不记得了。可是如果这样…… “为什么要逃跑呢?” 英心抢在后藤前面问道。 八云把手伸进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片。 英心先拿过去看了看,然后递给了后藤。 那张纸上写着一行字。 “就是你杀了他。如果你被警察逮住了,那么你最重要的人定将死去。” 后藤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 “贴在那个石屋门上的。” 八云嘟囔了一句,回答了后藤的疑问。 谁贴的呢? 后藤正打算问,突然明白了。他知道,能兜着圈子干这种事情的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难道是七濑美雪?” “有可能……” 八云叹了口气,胡乱挠着头发。 那个女人呀!就像纸条上写的,如果八云被警察逮住了,或许她就真敢杀了八云身边亲近的某个人。 以前她就这么干过,一心就是落入她的这个圈套才丢了性命。 下一个目标是晴香还是奈绪——光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成功将八云救出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是谁呀?” 英心似乎饶有兴趣。 “唉,大有隐情。总之是夺走了一心性命的一个臭女人!” 后藤说着,深深地陷在了座位上。 如果这件事和七濑美雪有关,那就愈加棘手了。而且,事态可谓是糟糕至极。 必须要一边摆脱警察的追捕,一边查出事件的真相。 思绪过多,大脑如同被挤爆短路了一般。 “你打算怎么办?” 后藤心里其实很清楚,但还是问了问。 “揭开谜团。” 八云眯起眼睛,红色的左眼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预料之中。无论多么糟糕,八云不到最后都不会放弃的。可是…… “怎样才能揭开谜团呢?” “首先我们再去见一见自称是母亲转世的初音。” “见了之后呢?” “把我记忆中残缺的那部分补回来。” 那倒是。 “好的,我和你去。” 听到后藤的话,八云双目圆睁,似乎很意外。 有必要那么吃惊吗? “我自己就行了,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八云说完后,紧闭双唇,看上去已经做好准备自己来承担所有的一切了。 看着八云的样子,后藤真是怒从心中来。 “说什么添麻烦?!事到如今你胡说些什么?!而且,不洗清你的罪名,别说是警局,连家我都回不去了!” 听到后藤的叫嚷,不知为什么英心大笑起来。 “不计后果,贸然行动,就是这个下场。” 八云挠着一头睡觉压坏的乱发,苦闷地说道。 这句话将后藤彻底激怒了。 “臭小子!你再说,我就杀了你!” “行啦行啦!” 英心揪着后藤的头发,把他摁下。 八云坐在后排座位上呵呵笑着。 13 晴香坐着真琴的车来到警察署前与石井会合。 “真是一直都给您添麻烦。”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晴香郑重地向真琴低头致歉。 真琴并不只是送她来和石井会合,而且还去了公寓去接晴香。 晴香原本觉得真琴是个非常安静的人,但通过多次案件不断接触,渐渐发现其实她是一个很活跃的人。 “不必放在心上。” 真琴愉快地笑了笑。 “可是……” “好了!我是不相信八云会杀人的。而且,如果是个冤案,那我就算是拿到独家新闻了哦。所以,别那么客气了!” 听真琴这么一说,感觉多少轻松了些。 晴香笑着称好。 “啊,出来了。” 真琴指了指警察署的正门。 石井手忙脚乱地拼命从里面跑出来。 “看上去好奇怪啊。” “是呀。” 真琴也有同感。 仔细一看,发现后面有个男人在拼命追石井。 “那个人是……” 在哪里见过。 “是刑事科科长宫川先生吧。” 真琴回答了晴香心中的疑问。 看上去好像是在逃的罪犯和负责追捕的警察一样。 “开……开门!” 刚跑到车前,石井就“咚咚”地敲着车窗,发出近似嚎叫的呼声。 简直像是恐怖电影里的僵尸。 “到后面上!” 真琴快速地指挥道。 石井好像陷入危机之中,惊慌失措,他打开车后门,一头扎了进来,然后立刻锁上车门。 “快开车!” 石井大声说道,他额头上满是汗珠,领带也是歪七扭八的。 看他这副模样,真琴和晴香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啊!追上了!快开车呀!” 石井看着窗外。 宫川马上就追到车跟前了,可以说是触手可及,他也是一副不输于石井的狼狈样子。 “啊,喂!” 真琴虽然迷惑不解,但还是一脚踩下了油门。 “停车!我说停车!” 宫川狂吼道。 “这样没关系吗?” 真琴从后视镜中看着渐渐远离的宫川,问道。 “没关系。就是有点小麻烦……” 石井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用衬衣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晴香转身朝向后排座位,问道。 石井是这幅样子,刚才宫川科长的样子也非同寻常。晴香感觉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嗯……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就是后藤警官……他……” 石井用指尖扶了扶眼镜,开始叙述事情原委,可那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淹没在汽车声中了。 “请问……” “啊,对不起。现在就连后藤警官也在被警察追捕……” “什么?” 为什么连后藤警官都这样了? 晴香完全迷茫了,不禁反问道。 “简单地说,后藤警官对打算逮捕八云的警察施暴,然后逃跑了。” “这……!” 晴香感觉胸口像是被猛刺了一刀一般。 告诉后藤警官八云的位置的人是自己。自己只是希望八云平安无事,仅此而已。没想到竟招致如此意外的后果。 “真是后藤警官的风格!” 与心痛的晴香不同,真琴笑意盈盈。 “是呀。” 石井深表赞同。 将碍事的家伙一脚踹开,这的确是后藤警官的风格。可问题不在于此。 “都是因为我……” 晴香话未说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显示的竟然是后藤警官的号码。不过,电话中传来的并不是后藤警官的声音。 “好久不见。” “八云!” 晴香尖叫起来。 说什么“好久不见”,完全不知道人家的心情,还那么的打招呼。晴香真是气得不得了。 “别那么大声!” 八云还是老样子。 这种说话的态度简直是火上浇油。 “什么嘛!你一点也不知道我的心情!不知道我的想法……” 晴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虽然怒火中烧,可是当听到八云的声音时,自己的内心终于安稳下来。 晴香深深地感到,与自己的心情相比,八云更为重要。 “对不起……” 八云害羞地说道。 如果他多少有些歉意,那就罢了。 晴香抽了抽鼻子,擦了擦眼睛,调整了一下心情。 “你现在在哪里?” 真想马上见到他。 “我还不能告诉你。” 八云一刻都没有迟疑地回答道。 “为什么?” “我现在是在逃中的杀人嫌疑犯。” 八云直截了当的一句话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晴香心上。 “喂,怎样才能洗清你的冤屈?” 听到晴香的话,八云放声大笑了起来。 晴香不明白为什么他笑自己。自己是认真的,可…… “有什么好笑的?”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呀。” 八云的声音里都有笑意。 “什么意思?” “不知道人是不是我杀的……” 晴香完全没有想过去问这个问题。为什么没想过呢…… “你是不会杀人的。” “为什么你那么肯定?” 八云略一停顿后,问道。 为什么——被突然这么一问,晴香也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她只是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八云都不会去杀人。 “没有理由。” “所以我说你一点都没变。” “你是在表扬我吗?” “怎么成表扬了?” 八云压低声音,强忍笑意。 真是感觉谈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晴香言归正传。 “你现在在哪里?” “我和石井警官、真琴小姐在一起,正在调查这件事。” “是吗?在案件结束前,你一定要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为什么?” “只有这样,你才是安全的。” “怎么回事儿?” “总之,你不要单独一人。” 八云的口气不同平常,非常严肃,感觉像是在被盘查一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八云这样的口气,晴香变得不安起来。她心中萌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抱歉,你把电话给石井警官吧。” “石井警官?” “拜托了,没有时间了。” “好的……石井警官!” 晴香把手机递给坐在后排座位上的石井。 “我吗?” “是的。” 石井迷惑不解地接过了手机。 14 “喂,你好……” 石井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接过了晴香手中的电话。 一想到电话那端是警察正在追捕的杀人嫌疑犯,石井比平时更加紧张了。 “我是八云。” “啊……啊,我是石井。” “卷入这么严重的案件之中,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八云郑重其事地说道。 即便在这样的情形下,八云似乎也没有慌乱到人仰马翻的地步。 “没有……我什么也……对了,后藤警官什么样了?” “精神得很!简直有些烦人!” 八云发出干涩的笑声。 “是吗……那就好。” 后藤警官已经走到了再也无法回头的境地。但是,如果他依旧精神抖擞,那比什么都好。 “其实,我有事拜托你,石井警官。” “拜托我?” 石井不禁反问道。 他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不知为什么,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且他没有自信能兑现所托。后藤警官不惜牺牲自己的刑警生涯来救八云。如果换做自己,在那样的危机时刻,能做到吗? “是的,只有你才能做到。” “只有我?” 八云的话让石井那颗沮丧的心重新振奋起来。 如此情形之下,竟然有唯有自己才能胜任的工作。 “请您保护好她。” “保护?” “是的,请您保护好她。” 八元的话让石井全身颤抖。 她,应该是指晴香吧。 石井看了看副驾驶座位上的晴香。平时总是露出明朗笑容的她此时脸上却愁云密布。 “她有什么危险吗?” 石井压低声音问道。 “案发现场留了一张纸条,说如果我被警察抓住,我最珍惜的人将会死去……” “最珍惜的人……” 石井感觉全身不舒服。 最珍惜的人。 八云果真是这么想的吗?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当事人这么说出口,还是 第三章 圆相 ※圆相:指真理之圆满与绝对。又作一圆相。于禅宗,描画一圆形图以象征真如、法性、实相,或众生本具之佛性等。 1 后藤和八云被带到一个与庙堂走廊相连的简易房内。 屋里很暗,只有两盏从天花板上垂下的灯泡。 这是一间约有十张榻榻米大小的和式房间,一进去就是一张小小的书桌,其他的地方都堆满了书。 “太厉害了!” 后藤惊叹不已,八云似乎毫不关心这些,自顾自地开始找什么东西了。 “你在找什么?” 弄不清楚状况的后藤不明白八云为什么来这里。 八云突然停了下来,有些烦闷地挠着头发。 “诚道是严谨之人,我认为他应该会写日记之类的东西。” “日记吗……” 后藤自己嘟囔着,开始在堆积如山的书、笔记本之类的东西中寻找日记本。 他只是拿过来堆着的笔记本,一一确认里面的内容,可是字迹都十分潦草,很难辨别。 后藤本来就不擅长这种单一作业。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注意力就开始涣散了。 “喂,八云。” 后藤停下来喊了八云一声。 “什么事儿?” “你说那个女孩不是转世而来的?” 八云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可后藤还有很多弄不明白的地方。 “嗯。” 八云只是应了一声。 “那她是什么?” “她就是她。” 八云使劲瞥了后藤一眼。 虽然看到如此可怕的目光,可后藤还是不明白八云的意思。 “她,就是她——好像禅学的问答一样。” “不是什么禅学的回答。我就是告诉你,她就是她,而非其他的任何人。即便有前世的记忆,她也只是她。” 八云的话就像能够催眠的数学题一样。 后藤打起了哈欠。 “好复杂!” “才不是,简单得很呢。” “我觉得很难。” “需要我用绘本给你解释一下吗?” 八云突然表情缓和下来,戏谑道。 “你在嘲笑我妈?” “这一点你倒是很清楚。” 八云轻轻鼓了下掌。 说到底还是在嘲笑自己,后藤不满地咂咂舌。 “这可不是开这种无聊玩笑的时候。” “真是不谋而合,我也不认为现在有什么闲工夫和你在这里瞎扯。” 真是嘴不饶人的家伙! 后藤心里很恼火,可他却再次感受到可以和八云这样斗嘴是多么的喜悦。 “后藤先生,你要是不愿意在这里帮忙那就请你去找石井警官确认一下目前的状况,可好?” 后藤看着天花板。 这么一说,倒真是好长时间没和石井通过话了。 来寺院前,八云好像托付给石井什么事情。他还真担心石井那边的情况。 不过,这个石井呀,恐怕就是东奔西窜,不会有什么大的成绩的。 “那我就打个电话。” 后藤刚刚站起身来,突然发现有个重大问题。 “喂,八云。” “什么事儿?” “我没有电话了。” 后藤的手机被八云扔到陌生人的轻型卡车车斗上了。 “找英心借就行。” 八云哗啦啦地翻着笔记本,说道。 也是。刚才在寺院外面等着的时候,就是借的英心的手机,再借一次就是了。可是…… “他在哪儿?” “可能在庙堂吧。” 后藤刚想离开,突然意识到还有个问题。 “我不知道电话号码。” 自从手机铺天盖地地普及开来,人们就单纯依靠手机上的电话簿了,记别人号码的习惯也就随之消失了。 后藤也毫不例外,完全记不住别人的电话号码了。 “接着!” 八云说着扔给后藤一个什么东西。 事发突然,后藤有点措手不及,但还是在胸前接住了。这是插在手机里的sd卡。 “电话号码都在里面。” 这时候,后藤才想起来八云说过“资料都拷过来了”的话,他把卡放在了口袋里。 “那我去一下。” “嗯,对了。” 八云喊住打算离开的后藤。 “什么事儿?” “请你转告石井,如果尸体的解剖报告出来了,请一定通过畠老爷子拿到信息。” “是……是。” 后藤应道。然后便扔下八云,独自穿过走廊去了庙堂。 2 石井焦急不安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车窗外雨滴开始滴落。 “终于下雨了。” 握着方向盘的叶子说道。 “据说有台风。” 石井悠远地盯着车窗外说道。 是因为台风要来了。 下雨的天空格外阴郁,这让石井愈加不安起来。 有人死了。 石井在家庭餐厅接到的是真琴的电话。 真琴虽然声音战栗,但还是能够说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保持镇定。 接到电话的石井马上离开了餐厅,乘叶子的车前往案发现场。 只不过是不到四十分钟的车程,对石井来说却格外漫长。 “前面就是了。” 叶子向左打方向盘。 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案发现场。那里已经拉起了禁止靠近的黄色带子,周边挤满了好事者和新闻记者,乱作一团。 因为外面的灯以及摄像用的灯光,虽说是晚上,可亮如白昼。 “事态很严重呀!” 开着车的叶子嘟囔了一句。 “是啊……” 的确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先是发现了诚道的尸体,然后八云成为了嫌疑犯,随后又出现了两具尸体,后藤也变成了协助八云潜逃的同伙,如今晴香和真琴又发现了第三具尸体……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这种恐慌让石井备感吃力。 不过,一直咬紧牙关在坚持的人应该是尸体的第一发现人——晴香和真琴。这是事实。 我必须坚强。 在这种心理的作用下,车一停,石井便立刻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对不清,借过。” 石井大声喊着挤过人群,向案发现场走去。 他向负责监管的警察出示了证件,打算钻过黄色警示带。却被执勤警察一把抓住手臂,禁止他通行。 “不好意思,这不在您的管辖范围内。” 年轻的警察向石井投去狐疑的眼神。 “啊……不是的,你说得对……” 石井一时之间想不出进去的借口。 他很恼怒应付不了这种情况。换作后藤的话,一定是说句“少废话”,然后就强行进入了吧,可惜石井没有这种气魄。 他越是想进去,就越表现得不自然。 “我是刑事科的夏目。他是我带来的,可以进去吗?” 从后面赶来的叶子出示了警察证件,对执勤警察说道。叶子态度坚定,不会让别人产生丝毫怀疑。 “啊……当然。请进。” 值勤警察虽然看上去有些迷惑,但还是为石井和叶子让开了道路 。 “谢谢。” 石井对叶子道谢后,进到了黄色隔离带里面。 他看到晴香和真琴依偎着坐在公寓的花坛前面。 两个人看上去都很憔悴。但好像没有受什么伤。石井感觉松了一口气,赶紧向两人跑过去。 “石井警官。” 真琴马上发现了石井,站起身来。 “没事儿吧?” “没事儿。” 真琴依旧能冷静地回答。 石井看了看晴香。 她虽然站了起来,可是一言不发,看上去一点儿精神都没有。 刚刚看到了身受多刀的尸体。这也是难免的。 “真没想到会这样……” 真琴在胸前双手合十说道。 “事态很严重呀。” 石井和真琴也是同样的感受。 这次的案件已经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她们就是?” 叶子好奇地问道。 “啊……对了,是的。” 石井一瞬间很奇怪叶子怎么会知道晴香和真琴,不过马上就想起来自己在说调查过程时曾经提到过她们。 “这是小泽晴香和土方真琴。” 石井一一向夏目介绍着。接下来他打算介绍叶子,可是叶子抢先一步掏出了警察证件给她们看了看。 “我是西多摩警署的夏目叶子。” 叶子干脆利索地自我介绍道。 “请问……” 晴香开口好像要问什么。 “石井已经告诉了我事情的大概,老实说,我也不认为这次案件的凶手是齐藤八云。” 叶子看了看周边,小声说道。 “真的吗?” 石井目瞪口呆,不过立刻就明白了。 好好想一下,如果叶子怀疑八云的话,她是不会这么帮忙的。 这就意味着,他们拥有了一个强有力的合作伙伴。 “石井警官,我要去现场看一下……” 叶子抬头看着发现尸体的那间屋子。 我不想看。 这才是石井的真心话。 据说尸体身受数刀。如果可以的话,永远都不想踏进那个凄惨的地方。 原因只有一个——害怕。 可是,现在真琴和晴香都在面前。而且,如果不亲眼目睹的话,恐怕很难找到案件的真相。 “我也去。” 石井声音颤抖,跟在叶子后面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他的脚下都打战。 他还是害怕。可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刚刚站到门前,天赐良机,石井的手机响了。 3 后藤打开通往庙堂的推拉门。 十分安静…… 只有“哗哗”的雨声。 英心坐在庙堂中央,手好像在结什么印相。 他腰身挺拔,面向前方,纹丝不动,看上去仿佛已化成佛像。 他半闭的眼睛虚幻不清,却有着一股坚定的光芒。 后藤不知道什么叫禅心,但坐在那里的英心周身散发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气息。 “喂!” 后藤喊道,可是英心一动没动。 听不到吗? “喂,臭和尚!” 后藤靠近英心,又喊了一声。 “你不用那么大声我也听得见。” 英心说道。 只是嘴动了动,这样子就像是和机器人说话一样,感觉很不爽。 “听见了就该回答我呀!” 后藤在英心前面盘腿坐下。 “什么事?” “你说话真是够离谱的,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是一心的师傅。” 后藤一顿牢骚。 恍惚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和一心度过的时光。 一心是个胸怀宽阔的男人,稳重踏实,对谁都充满了慈悲之心。只要看到他的微笑,就感觉整个人都被治愈了一般。 为什么一心一定要死呢? 后藤至今难以释怀。 “你不了解一心的过去,所以才会这么说的。” 英心轻轻叹了口气,无力地坐在那里。好像摘下了面具一样,英心的脸上有了人类的感情。 “为什么?” “一心和八云很像。” 后藤不明白英心的意思。 “哪里像?” “收留八云之前的一心整日里苦不堪言,好像一直在否定自己存在的价值。” “否定价值?” “他怀揣无处发泄的怒火,总是阴沉着脸。” “他吗?” 后藤依旧不明白。 无论怎么回忆,后藤记忆中的一心都是在微笑的。 “因为他知道了真相。” “真相?” 后藤更是云里雾里了。 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像是在听陌生人的事情。 “一心没有错,他只是被自己的性格驱使着,要承受所有的罪责。” “什么罪责?” “也可以说是宿命吧……” 英心漫无目的地盯着远处。 宿命? “是指八云吗?” “八云,只不过是这巨大的洪流中的一分子。那是更久远的宿命,全都是从在这个寺院中某对男女的偶遇开始的。” “你能说明白些吗?” 后藤着急地靠上前去。 可是英心依旧漫无目的地看着远处。 “一心将宿命认定为自身的存在,他那时忘记了禅学的基本便是圆相之心。” “圆相?” “是的。不端正自己的内心,就无法正确看待事物。一心就是被自己的宿命弄得心神不宁。” 后藤依旧不明白英心的话。 不明白也就罢了,可他还是很关心后来的情况。 “那么,后来怎么样了?” “改变一心的正是八云。” 英心嘴角上扬,笑了笑。 唯有他,知道所有的一切。后藤看出了这一点。 “八云哪一点改变了一心?” “存在呀!一心只要和八云在一起,就能面对自己的宿命,找回原来的自己。” “这个宿命,指的是什么?” “你也知道才对呀。那个男人嘛。” 英心突然紧紧闭上了嘴巴。 那个男人,指的是谁呢?后藤猜不出来。 “双眼赤红的男人吗?” “是的。一心和那个男人之间有着割不断的缘分。” “一心只是被卷进去的吧?” 后藤好像十分不满。 “不是。” 英心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英心没有搭理后藤,一下子站了起来。 “快告诉我呀!” 后藤紧追不舍。 “慢慢你就知道了。对了,你来干什么呢?” 英心急转话题。 说到关键地方就不说了,真是和八云一模一样,这样的话,就是再怎么问也白搭了。后藤死了心,只好站起来。 “有点事儿找你。” “介绍个女人吗?” 英心露出令人生厌的笑容。 坐禅的时候周身都是肃穆的气息,可这会儿连一丝影子都没有了。 “我有老婆!” “还真是不能以貌取人哟,很守规矩嘛。” 这哪像是个和尚说的话? ! “不是这件事,我找你是来借手机的。” “求人办事的时候应该怎么说话?” 英心狡猾地笑着问道。 真是太像八云了! “请借我手机用一下,谢谢。” 后藤强压怒火,低下了头。 “你一开始就这样老老实实的多好。” 英心唠唠叨叨地说着,拿出手机递给后藤。 揣着手机坐禅,真是个了不起的臭和尚! 后藤心里边骂边接过手机。 4 “稍等一下,对不起。” 石井向叶子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门口。 手机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会是谁呢? 石井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 “是我。” 后藤警官! 石井差点大叫起来,他慌忙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稍……稍等一下。” 身边都是警察。如果被他们察觉到是在和后藤说话,那麻烦就大了。 石井四下看了看,想找一处避人耳目的地方。 一楼、二楼全是人,三楼倒是没什么人。 “让您久等了。” 石井跑上三楼的走廊后,说道。 “好吵呀!” 后藤不耐烦地抱怨。 “是……是的,其实……” 石井把晴香和真琴发现尸体的事情以及迄今为止的各项调查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虽然事情头绪颇多,但就像八云说的,石井很擅长按照时间顺序来叙述事件的来龙去脉。 这一次,后藤几乎没有插嘴,这是很少见的。 “你那边也很麻烦呀。” 听完石井的话,后藤嘟囔道。 “感觉一团糟。” 在此之前一直努力奔走的石井,听到后藤的声音后,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竟然渐渐地软弱起来。 他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 “都怪我,对不起了。” 后藤说道。 为什么要道歉呢? 石井不明白。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对自己发火才对呀,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倒是石井应该道歉才对。 本打算竭尽全力进行调查,好让后藤警官能回来,可是直到现在事情也没有任何进展。 真是没用! “必须道歉的人是我才对,如果我再能干一些……” “你是傻瓜吗?” “什么?” “这次的事情根本不关你的事。不仅如此,或许因为我,你还要受到责罚呢。” 后藤警官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有种无依无靠的感觉。 不要说这样的话! 石井在心里呐喊。 “请不要管我的事,我相信您和八云,所以才会做这些。就是这样。” 之前的确还有烦恼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 “你现在说起话来还真是厉害了呀。” 后藤警官的语气有些硬邦邦的。 这是表扬呢,还是在批评自己呢?石井听不出来。 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后藤警官多少又恢复了一些平日说话时的霸气。 “后藤警官。” “什么?”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一定告诉我。如果你想逃到国外去,我也会想办法的。” “说什么傻话呢!我可不是会潜逃的人。” “也是。” “八云有事求你,行吗?” “当然。” 石井马上答应下来。 只要后藤警官能回来,做出多大的牺牲都没关系。 “你联系畠老爷子,争取拿到受害人的解剖报告。” “遵命!” 石井大声说道。 “拜托你了,石井警部补!” “是!” 5 挂掉电话后,后藤回到了八云所在的书库。 八云好像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他正盘腿坐在书桌前认真阅读记事本的内容。 八云穿着僧人的作务衣阅读的样子十分专注。 “有趣吗?” 听到有人说话,八云不耐烦地抬起了头。 “就看你自己怎么想了。” “就是说,我欣赏不了,是吗?” “你不认字吧。” “讨厌!” 后藤十分不满,盘腿坐在榻榻米上。 “怎么样了?” 八云再次将目光投向记事本,随口问道。 “事态很严重。” 后藤把刚才在石井那里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八云。 虽然八云几次强调让后藤说具体些,但他一直都在认真倾听。 “那是当然了。” 后藤话音落毕,八云“啪”地合上了记事本,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尖锐。 “你明白什么了吗?” “还有几点需要确认,但大致能明白了。” 八云挠着头发。 “哦,看来石井还是多少有些用处的。” “嗯,其实这次我基本上不能采取任何行动。多亏了石井警官、真琴小姐,还有那家伙的调查,才一步步接近了真相。” “是呀。” 后藤也有同感。 刚才和石井通话的时候,还认为不会得到什么有效信息,还十分小瞧石井呢。 后藤一直认为,石井是那种不推就不会动的人。 可这次有些不同。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们是自己决定了调查的方向,然后付诸了实践。石井成长的速度比自己预想得快多了。 当然,晴香和真琴也不例外。 “老实说,我很吃惊。或许就算我在那里,也会用同样的思路去调查。” 八云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发。 “好像快要找到真相了吧。” “不知道会怎么样呀。” 八云如同故意打岔一般,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后藤一直看着八云的脸,却没能看出他的真心话。可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八云了。 “拜托了。解不开谜团,我就回不了家了。” “恐怕你回不去,敦子夫人和奈绪才高兴呢。” 八云阴险地笑着。 “随便你怎么说。” 后藤双手交叉于胸前,靠在墙上,连看都不看八云一眼。 敦子和奈绪怎么样了呢? 后藤刚才给石井打电话的时,一直在犹豫要不要顺便也给家里打个电话。但不管怎么说,她们也算是嫌疑犯的家人。 就别再给她们添麻烦了。 后藤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干了件无法无天的大事,奇怪的是,自己毫无意外和悔恨之意。 或许是因为自己相信八云会搞定这件事吧。 “后藤警官。” 八云看着地面,边挠头发边喊。 “什么事儿?” “把电话借给我用用,好吗?” “好。” 后藤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八云。 “谢谢。” “给谁打电话?” “给……给她,我有事要确认一下。” 八云竟然结巴起来,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情理之中。 后藤十分体贴地说了声“好了”,便站了起来。 “你 去哪儿?” 八云露出意外的神色。 我在这里,你们说话不方便吧。 如果说出来,恐怕要惹火了八云,所以后藤只在心里说了说。 “这屋里太闷了,我去庙堂睡一觉。” “还是睡在榻榻米上舒服。” “算了吧,还是地板凉快。” 后藤走出了书库,宣告谈话结束。 走到走廊发现雨下的更大了,感觉像洪水爆发一般。 “真是烦人、烦人!” 后藤走进庙堂,把角落里的一个布坐垫当成枕头,躺了下来。 仔细一想,已经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了,身子超出想象地感到疲惫。 后藤很快就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6 晴香昏昏沉沉地回到了自己家。 报案之后,接受了西多摩警署警察们的轮番调查询问。又因为是八云的朋友,所以起初警察们毫不掩饰对她的怀疑。幸好有和石井警官一起调查的西多摩警署的叶子警官帮忙,才较早地被释放出来。 尽管匆匆离开了那里,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过意外,无论精神上还是肉体上,晴香都感到疲惫不堪。 她回到家,便直接扑倒在了床上。 棉被给人的感觉真好,可是现在却没有一丝睡意。 八云现在什怎么样了? 就算闭上双眼,头脑中也一直盘旋着同样的问题。 “八云……” 晴香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呼唤道。 恰逢此时,电话响了,好像是在回应晴香的呼唤。 “喂,你好。”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倒真是沉得住气呀。” “八云!” 晴香一下子弹了起来。 “好吵。” 八云的声音听上去悠然自得。 听到他说话的口气,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又发觉自己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谁沉得住呀?你真是不明白我的心意!” “对不起。” 八云轻声说道。 听说八云出事后,真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由于惊吓过度,又担心他的安危,现在已经心力俱疲。 可是,真让人恼火呀,仅仅听到这一句“对不起”,便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了。真是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大概就是坠入情网之人的软肋。 “这次我就原谅你了。” 晴香又重新躺回床上,虽然还是同一张床,但感觉比刚才舒服多了。 总算是听到他的声音了,仅此便足矣。 “那你现在在哪里?” 晴香蜷起身子,像只猫一样问道。 “在一间有很多书的房子里。” “什么地方?图书馆?” “你的想象力真是贫乏!” 八云笑道。 晴香感觉到好久没听到他这样说话了。能这样说话,对于身处现状的自己来说,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你到底在哪里?” “如果告诉你,反而会给你带来麻烦。” “为什么?” “如果你知道了却不说出来,就会变成协助潜逃。我可是个嫌疑犯啊。” “这样啊……” 晴香一下子被拉回到了现实中。 “石井警官给了我们很多信息。” “嗯。” 在公寓前时,石井警官说接到了后藤警官的电话。 “真是帮了大忙。” 晴香没有想到八云会这么说。 “我们的努力也起到作用了吧?” “是呀,只是……” “什么?” “不要勉强自己。” “可这种时候……” “就因为是这种时候,我才这么说的。” 八云打断了晴香的话。 “为什么?” “这种时候,如果你有什么状况,我是帮不了你的。” 听了八云的话,晴香心中一阵隐痛。 他原来是这么担心自己。 所以,就算八云他…… 就算被告知这只是一种对朋友的关心也无所谓,就算这样,晴香也很开心。 “我不会勉强自己的,石井警官也这么告诫我了。明天我还会和石井警官一起调查,没问题的。” “是吗?如果那样就太好了,那么……” “喂。” 晴香坐起身来,喊住正打算挂掉电话的八云。 “什么事?” “一定……回来!” 很想得到肯定的答复。 晴香知道在目前的形势下无法给出答案。可就算撒谎也好,自己真的很想听到他的答复。 “嗯,我一定会回去的。” 八云回答道。 没有任何的保证,但只要是八云说的,晴香都愿意相信。 “我会一直等着你。” 八云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电话挂断后,晴香还一直攥着手机,沉浸在其中。 八云一定会回来的。 这种念头安抚了晴香的心,渐渐带她进入了梦乡。 7 “别在这里睡觉呀!真碍事儿!” 后藤被一阵呵斥声吵醒。 英心双臂交叉于胸前,一脸嫌弃地俯视着后藤。 后藤仰脸看上去,感到很有威压感。他瞬间清醒过来。 昨晚是为了腾地方让八云给晴香打电话才出来的,可一下子就睡着了。 “我想在哪里睡觉是我的自由。” 后藤揉搓着眼睛,坐了起来。 睡在地板上还真是不舒服,现在全身上下都疼。 “对,我是不该管你!” 看着后藤脸上的痛苦表情,英心笑了起来。 真够烦人的! 他心里边骂着英心边看了看手表,现在才早晨六点。 “这么早就被你吵醒了,真是让人头疼!” “怎么早了?!这里的僧人四点就开始作务了,你已经起得很晚了!” 英心不满地说着,开窗向外望去。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啪啦地落下来。 狂风怒吼的声音不绝于耳。 “雨下得真大呀!” 后藤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手腕、肩膀、腿部的关节都“咔咔”作响,感觉像是穿戴着盔甲一般活动不便。 “台风来了。” “台风?它怎么……” 一直在拼命东躲西藏,根本没工夫去关注天气之类的。 “台风很快就要登陆了。” “真是添乱!” 后藤愁眉苦脸地说道。 只是下雨还好说,如果再来台风,那就没法自由行动了。 “那今天打算干什么?” 英心似乎看出了后藤的担心。 是在这寺院中静候台风过境呢,还是强硬采取行动呢?无论怎么样,都是有风险的。 真是左右为难。 “和八云商量一下吧。” “你就不能自己动动脑子?” 英心哼笑一声。 “你说啥?” “我说的是事实呀。正因如此,你的智力才会退化。” 真是让人生气的臭和尚! 后藤使劲压制自己的怒火。 他还有更担心的事情——英心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迄今为止 ,他一直和后藤、八云一同行动。后藤说八云之所以成为嫌疑犯,英心是有责任的,所以才一直带着英心。 可是,找到了八云,就意味着目标已经达成,可以说英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是这家伙人脉颇广,还是能和他待在一起的好。 “那么,老头儿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这时,突然开启的庙堂推拉门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进来的是修行僧人秀英。他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上气不接下气,作务衣也被雨水打湿了。 “怎么了?” 英心问道。 “警察来了!” “警察?” 后藤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最好把他们打发走。” 英心说道。 可秀英为难地蹙起眉头。 “这……好像有人报警说这里有在逃的嫌疑犯……” 秀英像个被训斥的孩子一样深低着头。 他看上去令人生怜,可没时间同情谁了。真是糟糕透顶! “马上走!” 英心指了指井的方向,干脆利落地命令道。 后藤本要立刻执行,突然停住了。 “八云呢?” “秀英,赶快去喊他!” “是。” 秀英立刻转身跑开了。 “别磨蹭了,赶紧呀!” 在英心的催促下,后藤快速跑出庙堂。 雨依旧“哗哗”地下个不停。 后藤猫着身子隐藏在草丛中,走到井前探出头观察大门那边的情况。 可以看到秀英正在大门前和警察说着什么。 “这个混蛋!他应该是去喊八云才对呀……” 总感觉向警察告密的人就是秀英。后藤恨得咬牙切齿。 怎么办? “快走!你个笨蛋!” 英心在走廊大喊。 两人都被抓了,没有任何好处。 “他妈的!真是添乱!” 后藤顺着绳子滑到了井底。 8 雨势迅猛啊…… 晴香在站公寓门口,看着雨水溅落在水桶上。 据新闻报道,台风要来了。 如果台风来了,那就不能外出行动了。晴香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看到有辆车停在了公寓门前。 大概是石井警官的车。 走出公寓大门的晴香打着一把伞来到车前。 “早上好!” 驾驶座上的石井连忙点了点头。 他的头发和八云一样压得不成样子,下巴上已经长出短短的胡渣,身上的衣服也还是昨天的那件。 也许石井彻夜工作了吧。不知为什么,晴香觉得很抱歉。 “我太任性了,对不起。” 坐上副驾驶座位的晴香郑重其事地向石井道歉。 昨晚石井警官说:“后面的调查都交给我好了。” 晴香并不认为自己的调查会使事件发生什么转机,或许还会成为累赘。自己明明很清楚,但还是顽固地要求:“请一定让我也做点什么!” 双方争执不下,最终还是石井警官让步了。 “哪有,老实说,我自己一个人调查的话,也是心里没底儿。” 石井笑着说道,随机发动了车。 晴香知道这是石井警官在安慰自己,但听到他这样说,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宽慰的。 “警察那边怎么样了?” 晴香担心地问道。 后藤警官也成了在逃嫌疑犯,此事应该在警察中造成了大骚动,弄得他们东奔西走。 “不知道,其实我没回警署。” “咦?” “我都是用电话和宫川科长联系,如果现在回去,恐怕再也别想出来了。” 石井“呵呵”地尴尬笑了几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是后藤警官的搭档。” 石井眯起了眼睛。 “你也被怀疑了吗?” “还不至于,不过他们应该会考虑我会不会向后藤警官泄露信息。” “这……” 真没想到连石井警官也遭到怀疑了,仅凭这一点,晴香已经清楚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别泄气!这是事实。” 石井缩起身子,说道。 “事实?” “恩,虽然没有协助他们逃走,不过昨晚我确实和后藤警官通过电话,而且把我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了他,所以警方的预见也是对的。” 晴香看着石井泰然处之的样子,心想或许他已经想开了。 如果是为了后藤警官,他什么都愿意做。 这种想法起到了压倒性的作用吧。 “无论怎样,都得证明他们是清白的。” 晴香对着石井微微一笑。 “那是当然了。” 石井马上回答道。 如果揭不开事情的真相,大家都会处境艰难的。 这已经不是八云一个人的事情了。 晴香更加坚定了决心。 9 后藤忧心忡忡地通过井底延伸出的那条狭窄通道。 “他妈的!” 走出通道后,后藤迅速藏在石头后面,边盯着手表秒针边耐心等待。 “快来呀!” 后藤紧握着拳头,心里祈祷着。 斜潲过来的雨打在身上。 不一会儿,连内衣都湿透了。 水珠从脸上“滴滴答答”地滴落下来。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但八云依然没有过来。 如果等不来的话,那他是藏在寺院的某个地方了呢?还是被警察逮住了呢? “怎么办?” 后藤问自己。 听到的答复只有沙沙的雨声。 后藤站起来,穿过草丛,来到了柏油马路上。 落在地上的雨水飞溅起来,已经形成一股薄雾。 能够看到寺院周边全是红色的警灯。八云应该还被困在寺院之中。 他还看到道路对面的空地上停着回来时乘坐的宝马车。 他往口袋里一伸手,竟然摸到了一直放在里面的车钥匙。 如果被警察逮住,你最珍惜的人将会死去。 猜测是七濑美雪留下的那张字条上的话浮现在后藤的脑海中。这么说,如果八云被警察逮住了,晴香就会有危险了。 如果那样的话,八云就会在失去自由的监狱中无助地度日,品尝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和一心那时候一样…… “没错……” 后藤全都理解。 或许这也正是美雪的目的。那个女人曾因八云一度进过监狱。 虽然后来逃走了,但肯定会复仇的。恐怕是打算把晴香弄到手后,再去见八云吧。 后藤只是想象一下彼时的情景,便觉得不寒而栗。 他抬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眼前浮现出敦子和奈绪的模样。 如果就这样四处逃窜,没有八云的帮助应该是找不到真相的。那就得一辈子这样东躲西藏了吧。 如果那样,就再也见不到敦子和奈绪了。 那还不如让警察逮住呢。 仔细想想,从起初为了帮助八云而对警察施暴的那一瞬间开始,自己就认为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不,不对…… 从十五年前在废弃的建筑物中救出八云的那一刻起,命运或许就已经 注定了。那天,也是这样的滂泼大雨。 自己和八云是一心同体的。 “就算是下地狱,也要一起下!” 后藤嘟囔了一句后,向宝马车走去。 10 其实,石井本以为晴香会有些消沉。 可今早一看,晴香依旧充满活力,看上去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他很想知道晴香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可最终却没有开口去问。 石井尽量将车停在靠近大门的地方。 他打算快步跑进去,没想到晴香将自己的打的伞举了过来。 两人同打一把伞走了不到二十米,这对石井来说,简直是幸福的天堂。进门后,他们向电梯旁的楼梯走去。 他们打算去一楼尽头的一间房间。 走廊稍暗,而且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无论什么时候来这里,都会感觉不舒服。不过,感觉不像以往那么恐怖了。 “畠老先生,我是石井。” 石井敲着门,高声喊道。 “门开着呢。” 房间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没问题吧?”石井问道。 晴香使劲点了点头。 “打扰了。” 石井推开了房门。 这是一间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十分狭窄。房间四周摆满了架子,或许是因为没有窗户的缘故,让人感觉呼吸困难。 只有一张桌子靠在墙边,畠老爷子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真是稀客呀!” 畠用尖锐的目光看着晴香。 石井起初很奇怪为什么晴香和畠老爷子认识,突然想起来他们见过几次面。 “您还记得我吗?” 畠老爷子用手指敲了敲脑门,嘿嘿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让让感觉很不舒服。 听到他的笑声,你会觉得毛骨悚然,就好像准备露出牙来吃人一样。 “是呀。” 晴香露出不知所措的笑容。 “对了……昨天我说的那件事……” 石井提起了正事。 “已经让人送过来了。” 畠老爷子摸了摸满头白发,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两个a4纸大小的纸袋。 上面分别写着诚道和松本浩的名字。 “谢谢您了。” 石井马上接过来,抽出了里面的文件,可一看到映入眼帘的照片,那凄惨的样子让石井马上挪开了目光。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吓得大叫起来,可今天控制住的原因无外乎晴香在身旁。 晴香皱着眉头,双手捂住了嘴。 这让她觉得昨晚的事情更加恐怖了。 “没事儿吧?” “嗯,没事儿。” 石井的话让晴香又振作起来,可脸上依旧没有血色,十分苍白。 “先坐下吧。” 石井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的一把圆椅上。 晴香说了句“不好意思了”,然后缩着身子坐在了椅子上。 畠老爷子则若无其事地在傍边用牙签戳着豆馅糕点吃。 看着这样的照片还能悠然自得地吃东西,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也只有畠老爷子了。 “那么,您是怎么想的?” 石井把照片放回纸袋中,看着畠老爷子问道。 这才是最关键的。老实说,石井看了照片后就只剩下恐惧了。 他想听听专家的见解。 “嗯……有不少可疑之处呀。” 畠喝了口茶。 “可疑之处?” “对,因为他们的死因都是失血过多。” 也就是说,没有什么致命伤,都是因为失血过多才死亡的。 “是吗?” “伤口很多,但每一个都很浅。” “很浅……” 石井重复了一遍畠的话,但仍然不解其意。 “只是为了让受害者痛苦,才特意这么做的。” 畠老爷子的双肩微微颤抖。 刺了对方很多刀,但都不至于取其性命。这是多么残忍的杀人手段呀!犯人说不定是个残暴的施虐狂呢,又或者…… “那杀人者对受害人该有多大的仇恨呀。” “嫌疑犯是八云吧?” 畠老爷子摸着满嘴的白胡子说道。 “不是!” 晴香一下子挺起身子喊道。 “小姐,听我说完!” 听到畠老爷子略带责备的语气,晴香马上道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想说的是,如果是八云干的,那也太粗枝大叶了。” “粗枝大叶?” 石井不禁反问了一句。 “你好好想想,到目前为止八云经手了多少案子了。” “这……” 八云经手的案子可不是一件两件。石井终于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八云应该很清楚警察的行动,但他还会拿把刀费时费力地扎对方那么多下,是不是太蠢了?” “如果是八云,他应该选择更高效的杀人方式才对吧。” 畠点了点头。 石井明白了。如果八云是罪犯,他肯定会用其他的杀人方式。 至少不会就拿着一把刀。可是…… “您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突然发生了什么冲突,一时冲动呢?” “不可能!” 畠略带调皮的说道。 “为什么?” “如果那样,伤口应该更深一些。” “是吗?”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有可能犯人只是为了折磨受害人才那样杀他们的,因为伤口不深,不至于取其性命。” “哦,是呀。” 石井明白了。 如果是一时冲动,失去理智,那就没有时间去拿捏伤口的深度了。 “罪犯应该是冷眼旁观受害人痛苦的样子。或者说,这正是他的目的。” 石井被畠的话吓住了。 “太恐怖了……” 石井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11 现在,不能回头了。 坐在宝马驾驶座上的后藤用汗津津的手握着方向盘,全身充满了力量。 可以看到寺院门口停着两辆警车。车前有个身穿雨衣的警察正神色紧张地联系着谁。 他的眼睛看着八云所在的书库方向。 门开着,却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他们是不会采取行动的。 好像是为了迎合后藤的焦虑,突然传来了敲车测窗的声音。 一下探出头来的是已经淋成落汤鸡的英心。 后藤马上解开副驾驶旁的门锁,英心也迫不及待地钻进车里。 “你挺酷的呀!” 后藤看了从头顶到脚尖都湿透了的英心,说道。 “还是你更酷一些!” “那倒是!” 两人相视而笑。 “喂,里面怎么样了?” 笑了一阵后,后藤问道。英心立即恢复了认真的样子。 “抱歉,八云被抓了。” “果然是…是那个叫秀英的和尚告的密吧?” 后藤瞪着英心问道。 英心竟然难为情地低下了头,这真是非常罕见。 “不要责怪秀英,他有他的想法,他觉得这样是正确的,所以才会这么做。” “我明白。” 后藤没有说谎。 在秀英看来,自己的师父诚道遇害, 而嫌疑犯一行人又突然出现在了寺院中。 没有马上报警,恐怕也是因为英心是寺院顾问的缘故吧。 能一直沉默到今天早晨,已经要万分感激了。 “你打算怎么办?” 英心擦拭着脸上的水滴,问道。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后藤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已经回不去了!” “是啊。那我就和你一起吧!” 英心脸上浮现出笑容。 原来一直认为他是个令人憎恶的臭和尚,可就以眼下的情况来看,他是最有力的伙伴。可是… “能行吗?” “我也有一定的责任。” 英心趾高气扬地说道。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那我们走吧。” 后藤发动了车子。 “你有办法了吗?” “没有。” 目前再这样那样地策划下去,后果就显而易见了。 不必精打细算,干脆直接来个正面突袭吧。 “和你这种傻瓜合作,真是太危险了!” 英心嘴上这么说,可脸上却流露出轻松的表情。 后藤就这样发动起车子,等待着时机。 从书库中走出了一名警察。 跟随在他后面的就是八云。他的双手都被铐上手铐,可依旧大义凛然地看着前方。 八云后面还有一名警察。八云就这样被前后夹攻着向警车走去。 时机还不行,再等一下下。 后藤压抑着激动的心情。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失败了,就意味着游戏到此结束了。 警察和八云走到了停在寺院大门口的警车前。走在前面的警察上前去开后座的车门。 “好了!” 后藤大叫着踩下油门。 他打着远光灯,拼命按着喇叭。 看到突然疾驰而来的宝马车,那两名警察吓得不轻,立马跑开。 只剩下八云还站在正中央。 “走了!” 后藤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直接撞向了还开着门的警车一侧。 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撞击颇大。 警车的一侧深深的凹了下去,门已经朝奇怪的方向翻了过去。但宝马车却无大碍。 进口车真是结实,果然名不虚传。 “快上车!” 英心跳下车,大喊道。 就连八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傻了,不过还是马上反应到是怎么一回事后,立即跑了过来。 可其中一名警察想要上前阻止。 如果被抓住,那就麻烦了。后藤本想下车,可英心已经抢先一步用一个扫堂腿把他踢倒了。 失去平衡的警察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好!” 后藤不禁大声叫好。 英心果然不是一般的僧人。他有时虽然可恶,但还是很可靠的。 八云乘机跳上宝马车的后座。 “走啦!” 后藤待英心回到车上后,马上掉头。 这样一个急转弯,八云和英心受惯性驱使,在车里东倒西歪。但已经没有时间和工夫在意这些了。 后藤狠狠地踩下了油门。 12 “真是胡闹!” 坐在后座的八云说道。 “给你添麻烦了吗?” 后藤扭头对着他笑了笑。 “没有,真是谢谢你了。” 八云竟然老老实实致谢,这也太少见了。 后藤觉得很滑稽,不禁大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吗?” 八云不满地说着,想伸手去挠头发。可是双手被手铐铐着,根本够不着。 他的动作就像在独自玩耍的小猫一样,非常有趣。后藤又一次放声大笑。 “碰到这么大的事,你倒是满不在乎啊。” “是我不好。” 再笑下去,恐怕八云真的要生气了。后藤强压住自己的笑意。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英心问道。 这下被戳中痛点了,后藤说不出话来。他并非是要开车到某个目的地去。 他一直都是走一步算一步,所以并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还是那么没计划。” 八云似乎看出了后藤的心思,失望的摇了摇头。 “你有办法你说啊!” 这样争执下去的话,那就没完没了了。后藤透过后视镜看着八云,说道。 八云可能会有什么计划吧。 “请开车去湖边吧。” 八云严肃地说道。 “湖边?就是你被蝮蛇咬伤的那个地方吗?” “不用说无关的事儿。” 八云好像怄气一样噘起了嘴。 看上去他很在意那件事,或许八云以后都会很讨厌蛇了。 “那里有什么?” “有可能解开真相的东西。” 这句话真够敷衍的。 后藤心里暗暗埋怨:“就不能说清楚吗?!” 不过八云既然这么说了,相信那里肯定有什么线索吧。 或许昨晚他从书库的记事本中找到了与案件有关的重要线索。 “喂,臭和尚,指路呀!” 后藤对副驾驶座位上的英心说道。 可英心看后藤的眼神就像看到蟑螂一样。 “你得让我说几遍,求人的时候就得有求人的态度吧。” 英心叹息道。 “……我不认识路,能请您带路吗?” 真是够了!真是个坏心肠的同行者。 后藤叹息着自己的不幸,但还是向英心低头示弱了。 等事情都结束后,我会新账旧账一起算的。 “一开始这样不就好了。” “是….是。” “下一条路向右转。” 当英心说时,车子已经到了十字路口。 车不可能马上停下的。 “笨蛋,就是这条路!” 英心着急地说道。 “我知道,你应该早点说!” 后藤一脚踩下刹车。 因为下雨路滑,车子停下来时,已经行驶了很长一段距离。 后藤掉头回到刚才走过的路,然后驶入英心说的路口。 这是一条蜿蜒曲折的上坡路,而且是单行路线。后藤想起来昨天来找八云时曾走过这条路。 只要沿着这条路继续走,应该就是那个湖了。 “喂,八云,你知道了什么?” 才刚刚安静下来,后藤又主动问起了八云。 “还不知道全部的事情,但石井警官他们的调查真是帮了大忙。” “是吗…” “嗯。就现在所了解的程度,可以确定初音不是她母亲转世而来的。” 这件事昨天后藤已经听说过了。 “那她是什么人?” “昨晚我已经说过了,你的问题真是可笑!” 后藤完全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可笑。 他看了看旁边的英心。他靠在座椅上,双臂交叉着,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只剩下后藤不明所以了,真是让人着急! “行了行了,你快说吧!” “首先,你冷静想想,每一个孩子都是母亲生下来的,由母亲转世这样的事情是绝无仅有的。” 八云双手合在一起,说道。 这一 点后藤也知道。 “然后呢?” “其次,尽管如此,初音还声称自己是母亲美波。” “是呀。” “初音的母亲美波大概就是石井警官调查的那个十年前失踪的人。” “对。” 后藤听明白了,回应道。 “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考虑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 八云的目光坚毅的盯着前方。 那严肃的表情时而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吗?” 问后藤这话的是英心。 乱插话的话,还不如睡觉的好。 “就因为不知道,我才问的。” 后藤“砰砰”地拍着方向盘。 “很简单,就是有人向初音灌输说‘你是美波转世而来的’。” “啊…” 后藤惊诧不已,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 “一遍又一遍地对初音重复说着同样的话,‘你是妈妈转世而来的’——常年累月,初音渐渐就被洗脑,慢慢地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自己就是妈妈转世而来的……” 八云就如同念诵经文一般,言语平淡。 可是每一句话都重重地刺向了后藤的心。 如果八云说的都是真的,那真是不可饶恕。这如同剥夺了初音自己的人格一样。 “是吗…所以你说‘她就是她’。” 后藤终于领悟了八云这句话的含义。 八云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无论怎样,自己就是自己,而非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不管怎么教她,事实都不会改变。 可是后藤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了。” 八云卖了个关子,双手垂了下来,靠在座椅上盯着车顶看。 就像没了电一样。 从八云那里是得不到答案了。后藤虽然没有把握,但大致也能猜出来是谁。 常年累月。 八云是这么说的。 能够这么做的人,只能是经常陪伴在初音身边的那一位… 13 离开畠老爷子工作的医院后,石井和晴香一起去了家庭餐厅。 走进店里,看到叶子已经坐在窗边了。 “让您久等了” 石井和晴香并肩坐在了叶子对面。 “你就是昨晚那个……” 叶子向晴香投去狐疑的目光。这是预料之中的事。这种情况下,再多的解释都没有用。 石井只好如实相告。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下面我们要谈的都是调查中的绝密内容呀。” 这是叶子听完石井的解释后给出的第一反应。 本以为她能给予理解呢,看来是想得太过简单了。不过,石井仔细想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儿。在之前的调查中,八云和晴香介入其中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但毕竟他们只是普通市民,况且现在晴香还是嫌疑犯八云的朋友。 一起调查的话,恐怕还是比较勉强。 “让您为难了,真是抱歉。我去外面等着就行。” 晴香抢在石井前面看明白了状况,忙起身离开。 “真是对不起。我也有很多不便,其实就算现在这样和石井警官交谈都是不被容许的。” 叶子的话听上去好像是在担心晴香。 石井对此大感意外。 没必要协助我们调查。 他一下想起初次见面时叶子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真是难以想象说这话的是同一个人。不过,石井觉得这种变化令人心情舒畅。 “请在车上等我吧。” 石井把车钥匙给了晴香。 “好的。” 晴香并没有失望或沮丧,而是一如既往地笑意盈盈,说完后便离开了家庭餐厅。 石井透过窗子看到晴香上车后,才把目光转回到叶子身上。 叶子也一直盯着窗外。 她宛如恋爱中的少女一般,神态恍惚。 “那个……” 听到石井的招呼声,叶子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啊,对不起。她长得太像了……” “像谁?” “一个朋友。” “哦……” 石井简单应付了一句。 因为没见过叶子所说的朋友,所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开始吧。” 叶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哦,好的。” “首先,你看看这个。我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十年前美波的失踪案。” 叶子从背包里拿出一摞资料。 真是够多的,有一本字典那么厚。不到半天的时间就看了这么多吗?石井拿着资料,对叶子的能力暗暗折服。 “好厉害!” “重要的地方我都贴了便条签。” 正如叶子所说,资料中到处贴着各色的便条签。 “首先,在调查失踪案时,证言有几处疑点。” 叶子平静的开始说明了。 “最后看到她的人是诚道,可那份证言的时间很奇怪。” “奇怪?” “是的。失踪案的调查工作开展了一周多的时间后,他自己主动去警署作的证言。” “确实可疑。” 石井同意叶子的看法。 如果被警察问起才突然起来的话,那倒是可以理解,但这个案件不同。 过去一周了,突然有一个人冒出来自称“我见过她”。 “还有其他可疑的地方。” 叶子接着说道。 “什么?” “嗯……证明美波‘看上去有些消沉的人’是同班同学松本浩。” “果然是……” 石井自言自语道。 虽然没有什么确实证据,但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还有奇怪的地方呢。” 叶子说着把资料拽到自己跟前,哗啦哗啦翻了起来。 很快,她拿出了一张学校出勤表的复印件。 “你怎么拿到的这个……” “你看这里。” 叶子并不理会目瞪口呆的石井,指着其中一处让石井看。 是松本浩那一栏。 从二月中旬开始,他总是缺席、迟到、早退。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到了高三二月份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修完了学分。就算是混过剩下的高中生活,也没什么奇怪的呀。 “你再看看这里。” 叶子似乎看出了石井的想法,又指着另外一栏。那是诚道的儿子户田山高广的名字。 他也是从二月份开始明显缺勤的。 而且和松本浩是在同一天。可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说不定两个人约好了呢。” “也许是吧,但我总感觉还有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是什么?” “我想……” 石井的手机突然响了,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接吧。” “啊……好的。” 石井听从叶子的话,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 14 后藤将宝马车停在了通往湖边的小路上。 他们打算从这里走去湖边,但在此之前,还有件事要做。后藤冒雨打开了后备箱。 运气不错,里面有工具箱。 “你打算干什么?” 八云站在雨中,不耐烦地问道。 “打开手铐。” 后藤从工具箱中取出钳子。 八云还不知道,手铐的功能并不仅仅是夺取双手的自由。用锁将两手较近地铐在一起,人就很难保持平衡,那样就跑不快了。 坐在车上还好说,但考虑到将来,就算费点时间,也得把八云的手铐打开,不然会很麻烦。 “后藤警官你是傻瓜吗?那种东西能打开吗?” 八云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之意。 “八云说的没错呀。有这时间,还不如赶紧去湖边呢。” 最后从宝马车上下来的英心说道。 真是些外行! 后藤心里暗暗骂道。 “你们没在警校学习过吧?” “那是当然了,我们又不是警察。” 八云缩着身子说道。 “警察用的手铐并非只有一种。” “有什么不同吗?” 听到后藤的话,英心插嘴问道。 “强度和重量。” 后藤边说边朝八云走去,拽着他的手铐摁在了发动机盖上。 “什么意思?” “以前,警方用的都是铁制的重型手铐,那样的话,仅仅是手铐就很重了。” “那又怎样?” 英心兴趣盎然地追问道。 “特别是值勤警察,还要拿着电棍和无线通话机,真是负担不轻啊。” 而且,再想想冬天的外套、雨季的防水雨衣,真是如同穿戴着铠甲走路一样。所以,出现紧急状况时,做不到迅速应对。 后藤将钳子对准八云手铐的锁头部分,准备使出全力压下去。 八云大致明白了自己的状况,像只小猫一样乖巧顺从。 “因为近来注重机动性,所以换成了强度稍弱且比较轻的铝合金手铐。” 只是在追捕重大嫌犯或者出示逮捕令时才拿铁制手铐,平常随身携带的都是铝合金手铐。 “哦。” “而且,执勤警察除了紧急逮捕的情况外,基本不用手铐。” “原来这样啊。” 英心拍了一下手,表示听懂了。 “也就是说,只要有工具,就可以打开手铐。” “如果能打开,那就赶紧给我打开吧!” 八云打着哈欠说道。 真是个可恶的臭小子! “喝呀!” 后藤使出全力夹紧钳子。 可是,下雨太滑了,怎么都不行。 “你帮我一下。” “好。” 难得英心如此听话。 英心固定好锁头的部分,后藤再次使出吃奶的力气夹紧钳子。 大约斗争了近十分钟,手铐的锁头部分终于被夹断了。 “可手铐还在手上呢。” 八云不满的抬起双手,说道。 锁头断了,双手恢复自由,但是手铐还在手上。 “只要能活动就好了,别抱怨了!” 后藤不满地说完后,就向通往湖边的小路走去。 “后藤警官!” 八云喊住了他。 “什么事儿?” “请你带上工具箱!” “为什么?” “肯定用得上。” 八云挠着头发说道。 真是够了!都把我当佣人使唤了! 15 晴香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盯着阴雨绵绵的天空。 在闷热的车厢里,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出汗。 迄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如同走马灯一样,在晴香脑海中回放。 她切实感到离真相近在咫尺,可又如梦境一般,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明。 “八云,该怎么办呢……” 晴香自言自语时,手机突然响了。 是真琴打来的。 “喂,你好。” “啊,晴香,你现在在哪里?” 真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 “我在石井警官的车里等他。” “原来这样。刚才我给他打电话了,可是占线……” 晴香看了看石井所在的那家家庭餐厅靠窗边的座位。 透过雨帘,可以看到石井警官好像在打电话。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吗?他一直茫然地站在那里。 “他确实在打电话。” “是吗。其实我有事想听听他的意见,你有空吗?” “我行吗?” 晴香有些不安。 “当然可以。” 真琴声音明朗。 “是什么事呢?” “我们,或许犯了意想不到的错误。” 真琴制造了个悬念。 晴香感觉真琴的口气像是揭开了所有的谜底。她不由得握紧了手机。 “错误?” “嗯。我们把美波的恋人锁定为内藤洋介。” “是的。” 晴香边回忆昨晚的事情边答道。 如果是恋人,或许应该知道什么吧。就是这样才去找的他,可结果却糟糕透顶…… “我觉得不对劲儿。” “什么不对劲儿?” “内藤洋介是美波的恋人这件事不对劲儿,或者说,这两人根本不般配……” 晴香也赞同真琴的说法。 具体说不说不清楚,就是感觉不般配。可是…… “也有别人觉得不般配,但是依然相处得很好的恋人呀。” “嗯,一开始仅仅是这种感觉,可是当我又重新看了一遍从珠惠女士那里取来的美波的私人物品后,我的想法彻底改变了。” “发现了什么吗?” “照片中,内藤洋介想要搂美波的肩,但美波特别抵触。感觉是那种本能般的抵触。” 晴香没有看到照片,所以也无法断言。 “或许是交往之前拍的呢。”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又查找了一遍才发现了一些事情。” 能感觉到电话那端的真琴十分兴奋。 “发现了……什么?” “我知道美波的恋人‘yon’是谁了。” “真的吗?” “嗯,我改变了思路了。这样一来,很多事情一下子就连起来了。” 真想快点知道呀。 晴香的期待越来越强烈。 “告诉我吧。” “那个人是……” 晴香没有听到真琴后面的话。 因为驾驶座一侧的门被突然开启,有人坐了上来。 是晴香认识的人。 “你……” 晴香话未说完,已经有一根电棍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好久不见。” 冷笑着的女人,露出惨白的牙齿。正是她,七濑美雪。 她的左脸因火伤留下了疤痕,而且也失去左手。与尖锐目光对视的一瞬间,晴香感觉血液都凝固了。 七濑美雪,这个十六年前亲手杀害自己全家、而后又和八云的父亲——那个双眼赤红的男人一起操纵了无数案件的女人。 而且,她就是夺走一心性命的罪魁祸首…… “喂?喂!喂!!” 电话里不断传来真琴的呼唤声。 “以后再慢慢聊~请你先睡会儿吧。” 美雪不等晴香回过神,果断扣动了电棍的开关。 伴随 尾章 案件结束之后 1 石井坐在办公桌前,盯着天花板出神。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可石井还是没能从那次事件中恢复过来。 钟乳洞坍塌之后,在英心师傅的帮助下,他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叶子抬出来。 但是,她已经没有了气息。 没能救下她。 石井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悔意。 如果早点察觉出叶子内心的呼唤,至少不会使她丢了性命。 “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赴死准备吧。” 八云是这样说的。 也行叶子心里的确早有这种想法,但即便如此,石井的悔意也没有一丝减少。 之后的调查,证实了八云的罪名不成立。虽然有妨碍公务罪,但考虑到当时的情况,警署酌情决定不予起诉。 警方没有对后藤警官提起诉讼,但给了他免职处分以示惩戒。 虽然八云的罪名不成立,但是他不仅帮助嫌疑人逃跑,还对警察使用暴力,警方不能对此置之不理。 真是当然了。可虽然如此,石井还是觉得难以释怀。 本来,对自己实行免职处分也不足为奇,但后藤先生却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责任。 警方也为了早点息事宁人,就将这一系列事件归咎于后藤先生的单独行动和鲁莽行事,石井因此与事件再无关联。 “我啊,根本就不适合当警察。”后藤先生笑着说。 但是,他也没有具体考虑过今后的生活要怎么办。 他担心的反倒是缺少了自己的[未结案件特别调查室]会怎么样。 石井仅凭一人之力很难维持现状,恐怕[未结案件调查室]会被取消,而自己也会被调到不知道哪里的岗位上吧! 没有窗户的小屋子,两张相对摆放的桌子,即便是这么一处大煞风景的房间,也充满了石井的回忆。 就在这件房间里,石井第一次遇见后藤。之后一起办理了很多案件,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即将失去存有自己回忆的地方,石井伤心不已。 他摘下来眼镜,抬手使劲儿拭去泪水。 不过,这次案件里也有一点小小的安慰。 由诚道和尚抚养长大的美波之女——初音,又被美波的母亲收养了。 在此之前一直像丢了魂儿般萎靡不振的珠惠女士,面对突然出现的孙女,她也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眼神中焕发出活力的光芒。 她一定会好好守护初音吧。而初音也不会步妈妈的后尘,而是能走出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 不过,石井担心的事情还有一件。 七濑美雪在坍塌的溶洞里消失了。 她一定还活着。 石井坚信,或许不久后还会迎来交锋。 到那时候,单枪匹马的自己能做什么呢?石井试想了一下,头脑中却一片空白。 “后藤先生,我一个人还是不行啊……”石井失望地自言自语道。 “别发牢骚啦!”伴随着说话声,门被推开了。 双手抱着纸箱的宫川站在门口。 “宫……宫川科长!怎……怎么会……”石井条件反射般地站起身来。 “你没听说吗?” “啊?” “啊什么啊,我被降职啦。哎呀,怎么说呢……那个……”宫川吞吞吐吐,似乎有难言之隐。 石井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什么。 “莫不是调到我们这里了?” “……很遗憾,是的。”宫川叹着气说道。 虽然因为[未结案件特别调查室]没被取消而感到高兴,但石井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怎么了,你一脸嫌弃的样子!”宫川瞪着石井问道。 “啊,不是。没有的事……”石井虽然嘴上这么说,却没能消除对未来的不安。 2 “一身轻松呀!” 这是后藤接受处分后最初的感受。 原本以为随着时光的流逝,悔意会慢慢滋长,然而却没有这样。 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深深感到,自己原本就不适合这个组织。 忐忑不安地将离职的消息告诉敦子,心想着敦子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她竟然比自己还要泰然自若。 “我很讨厌警察呢!” 之前在电话里(2-7),敦子就说过这样的话。原本以为只是为了安慰鼓舞自己,但此时看起来,这确实是真心话。 “在你稳定下来之前,我先去打工吧。” 敦子既不困惑也不烦恼,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作为男人,需要妻子来挣钱养家是很丢人的,但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受其照顾了。 /// “三心二意地开车会出事故哦。” 听到八云的提醒,后藤猛地回过神来。 信号灯已经变成了红色,慌忙地踩住刹车。 “很危险呢!” 坐在后座的晴香,噘着嘴不满地抱怨。 真是的,这两个人也不想想是托谁的福才能化险为夷的。 后藤虽然这么想,却没说出来。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大家还能平安无事地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八云就不必说了,晴香对后藤来说,也已经像家人一样了。 仅仅有血缘关系的,不能算是家人。 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人和人也可以紧紧相连。 “后藤大叔,接下来怎么打算?”八云问道。 连一向毒舌的八云,好像也开始担心自己了。 后藤对于今后的生活,也并非全然没有计划。 “我想开间事务所。” “什么事务所?”晴香饶有兴趣地向前探着身子。 “只限于退役警察能做的工作。” “不详的预感。” 八云斜着眼,插嘴说道。 或许你还真说对了。 “我想开个侦探事务所。” “啊?侦探吗?” “是的。不过是专门破解幽灵案件的侦探。” “就是[灵异侦探]吧?” 晴香笑着说。 “嗯,算是吧。我正在寻找优秀的助手。” “事先声明,我不帮忙。” 预料到后藤的想法,八云冷淡地说道。 “你觉得我是因为谁才失业的?” “是你自己无能,请不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八云挠着一头睡乱的头发。 这个臭小子,真是应该好好教训一顿才是! “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不记得曾经拜托你帮我呀。” 八云直截了当地反驳。 果然,当初就不该帮这小子。 后藤的心中这才涌起了一阵悔意。 3 晴香和八云一起去了诚道的寺院。 后藤坚持要在车里等着。多半是不愿意见到英心。 “来了呀!”英心在庙堂迎接他们。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微笑,这样看起来,倒真像是一心的师傅。晴香心中暗想。 “您好。”晴香急忙低头行礼。 “啊,真是遭了大罪呢。”英心轻轻摸着自己的光头感慨道。 “是呀……”晴香深有同感。 被七濑美雪劫持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但还好最后被八云救了下来。 至少,自己能够成为让八云觉得重要的人。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有一半是你的错 。”八云直截了当地批评英心。 “嗯,不能否认呢。” 英心师傅的心理素质真好,面对八云的斥责还能面不改色。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英心的笑脸立刻严肃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诚道所做之事的?” “初音开始说转世这些话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所以调查了一下。但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只是觉得可能是这样。”英心望着远处说道。 “为什么不直接询问他本人?” “如果我说是因为相信诚道还有良心,算不算辩解呢?” “是这样啊。” 八云低下头,又抓了抓头发。 晴香觉得英心应该没有说谎。 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诚道自己去警局自首。也正是为了这一目的,他才把八云喊来的吧。 “还有一件事。”八云竖起食指。 “什么?” “我……祖父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片刻的沉默。 英心像是在缅怀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不久后呢喃般地说道:“从一开始就知道。” “为什么……” “我觉得这件事不应该由旁人来告诉你,而是应该由你自己来发现。” 英心打断了八云。 那双眼睛里隐藏着深深的悲伤。 八云眯起眼睛,低下了头。 “我也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这次是晴香看着八云。 “只要不是无聊的问题。” “美波小姐怎么样了?” “她……和叶子小姐在一起了。” 八云的表情缓和下来。 “两个人重逢了吗?” “嗯。” 八云简短地回答了晴香。 美波小姐,你有没有放下仇恨呢? 晴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疑问,但她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哪还需要恨谁。因为拥有爱人,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两个人一定都放下仇恨了吧。又或许……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八云站在庙堂中的释迦摩尼佛像前。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佛像,仿佛在与佛像对话。 “妈妈失踪之后,我和舅舅一起来过这里。” 八云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 “和一心师傅吗?” “是的,舅舅握着我的手说了一些话。” “说了什么?” “你是我哥哥的孩子,也是我姐姐的孩子。但是,我决定和你一起生活,还另有原因。” 八云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别的原因?” “‘我想和八云你在一起。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也许我会被自己的宿命压垮。请帮帮我。’舅舅是这样对我说的。” “帮帮我……” “是啊。但是,一直以来受到帮助的都不是舅舅,而是我。我什么都不懂,如果一个人的话肯定会很不幸吧。” “八云……” “真的很想跟他说一声谢谢,可是还没开口,他就不在人世了……” 八云肩头微颤,使劲咬住嘴唇。 一心和八云,一直在相互支撑,共同面对难以逃脱的命运。晴香再次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 现在一心师傅已经不在了,但八云并不是孤身一人。想与他并肩奋斗的人有很多。 我就是其中一个。 晴香紧紧握住了八云的手。 附录 鬼火 “八云你在吗?” 小泽睛香到达八云的蜗居地——“电影研究兴趣协会”时,已是傍晚时分。 “又是你啊……” 八云坐在他常坐的座位上,扇着扇子说道。 虽然是他的习惯用语,但自从溶洞事件以来,感觉八云的口气温柔多了。 “又是? 什么意思嘛。” 睛香假装生气,坐在八云对面的椅子上。 “你怎么那么闲?” “嗯,因为是暑假嘛。” 睛香得意洋洋地说道。 前期的课结束后,大学就放了暑假。睛香计划着下周回老家,现在还有点空闲。 “闲着有什么好神气的。” “你也很闲吧。” “这样看来,还是挺忙的。” “没看出来……” “对了,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儿?” 八云挠着软趴趴的头发,问道。 “啊,对了。差点忘了。” “果然又给我带麻烦来了吧。”八云沮丧地叹了口气。 “说是麻烦的话也算是麻煩……但是是受真琴小姐所托,总觉得难以拒绝……” “很少听她提出什么麻烦事呀。” “嗯。” “那么,是什么事儿?” 八云催促道。 “同意了?” “她那么帮助我,不能拒绝她吧。” 八云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真琴开始说的时候,由于上次的事件刚刚结束,晴香也想拒绝。但她曾多次帮助过自己和八云,于是就答应下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 八云又问了一遍。 晴香点点头,“嗯”了一声,开始讲述那件事。 “大学的后面好像有一个小小的池塘,你知道吗?” “虽然没去过,但是知道。” “在那里有个很奇妙的传言,听说每一年的同一天、同一个时间会出现五颜六色的鬼火。” “鬼火……”八云皱起了眉头。 “嗯。” “那真是很奇怪。” 晴香也有同感。 “你答应了吗?” “姑且先去看看吧。对了,那个固定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据说是今天晚上七点。” “马上就到时间了……” 八云不满地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赶到那个池塘的时候,两人已是大汗淋滴。 这是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能看到池塘对面的街道和蜿蜒流淌的多摩川。 “这里真的会出现火球吗?” 晴香擦着汗问道。 “不知道。” 八云面无表情地回答。 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了。 “ 马上要出来了。” 明明不相信有火球什么的,可是来到这里后还是觉得有点可怕。 睛香轻轻抓住八云的衬衫,仅仅这样,就感觉安心了好多,真是不可思议。 “啊!”八云叫了一声,抬头看着天空。睛香也跟着抬起 夜空中升起了红色的烟火。 接着,“咚”的一声。 “好美……”睛香不由感叹道。 站在旁边的八云,“噗”的一声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 “你看到我左眼的时候,也说过这话。” “是吗?” 睛香假装糊涂,其实她记得很清楚。最珍贵的记忆,是不会忘记的。 而且,八云还记得那件事,睛香真的很开心。 百感交集之时,烟火一个接一个地升上天空,将夜空渲染得绚丽多彩。 她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和八云站在一起看烟火。正因为出乎意料,喜悦也增加了一倍。 “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八云挠着头发说道。 “啊,但是……真琴小姐拜托的事呢?” 还没有查清火球的真相呢。 “火球的真相,就是它。” 八云用手指着池塘。 天空中绽放的烟火,正倒映在池塘里。 “啊!”睛香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 每年同一天、同一时间出现在池塘里的鬼火,就是倒映在水面上的烟火。 得出结论的同时,睛香也领悟出了真琴的真正用意。 她是为了让自己和八云一起观赏烟火,才提出这种请求的。 觉察到这一点的睛香,感到莫名的羞涩,脸颊一阵绯红。 八云觉察到了吗? 晴香瞥了一眼八云。 黑暗中,晴香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说,再看一会儿吧。” 睛香下定决心,拉了拉八云的衬衫。 真琴小姐好不容易创造了机会,再待一会儿也好。 虽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八云叹了一口气,轻声答道“好的”。 睛香强压内心的欢呼雀跃,站在八云身旁,仰望着空中盛开的花火。 “八云你在吗?” 小泽睛香到达八云的蜗居地——“电影研究兴趣协会”时,已是傍晚时分。 “又是你啊……” 八云坐在他常坐的座位上,扇着扇子说道。 虽然是他的习惯用语,但自从溶洞事件以来,感觉八云的口气温柔多了。 “又是? 什么意思嘛。” 睛香假装生气,坐在八云对面的椅子上。 “你怎么那么闲?” “嗯,因为是暑假嘛。” 睛香得意洋洋地说道。 前期的课结束后,大学就放了暑假。睛香计划着下周回老家,现在还有点空闲。 “闲着有什么好神气的。” “你也很闲吧。” “这样看来,还是挺忙的。” “没看出来……” “对了,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儿?” 八云挠着软趴趴的头发,问道。 “啊,对了。差点忘了。” “果然又给我带麻烦来了吧。”八云沮丧地叹了口气。 “说是麻烦的话也算是麻煩……但是是受真琴小姐所托,总觉得难以拒绝……” “很少听她提出什么麻烦事呀。” “嗯。” “那么,是什么事儿?” 八云催促道。 “同意了?” “她那么帮助我,不能拒绝她吧。” 八云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真琴开始说的时候,由于上次的事件刚刚结束,晴香也想拒绝。但她曾多次帮助过自己和八云,于是就答应下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 八云又问了一遍。 晴香点点头,“嗯”了一声,开始讲述那件事。 “大学的后面好像有一个小小的池塘,你知道吗?” “虽然没去过,但是知道。” “在那里有个很奇妙的传言,听说每一年的同一天、同一个时间会出现五颜六色的鬼火。” “鬼火……”八云皱起了眉头。 “嗯。” “那真是很奇怪。” 晴香也有同感。 “你答应了吗?” “姑且先去看看吧。对了,那个固定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据说是今天晚上七点。” “马上就到时间了……” 八云不满地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赶到那个池塘的时候,两人已是大汗淋滴。 这是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能看到池塘对面的街道和蜿蜒流淌的多摩川。 “这里真的会出现火球吗?” 晴香擦着汗问道。 “不知道。” 八云面无表情地回答。 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了。 “ 马上要出来了。” 明明不相信有火球什么的,可是来到这里后还是觉得有点可怕。 睛香轻轻抓住八云的衬衫,仅仅这样,就感觉安心了好多,真是不可思议。 “啊!”八云叫了一声,抬头看着天空。睛香也跟着抬起 夜空中升起了红色的烟火。 接着,“咚”的一声。 “好美……”睛香不由感叹道。 站在旁边的八云,“噗”的一声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 “你看到我左眼的时候,也说过这话。” “是吗?” 睛香假装糊涂,其实她记得很清楚。最珍贵的记忆,是不会忘记的。 而且,八云还记得那件事,睛香真的很开心。 百感交集之时,烟火一个接一个地升上天空,将夜空渲染得绚丽多彩。 她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和八云站在一起看烟火。正因为出乎意料,喜悦也增加了一倍。 “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八云挠着头发说道。 “啊,但是……真琴小姐拜托的事呢?” 还没有查清火球的真相呢。 “火球的真相,就是它。” 八云用手指着池塘。 天空中绽放的烟火,正倒映在池塘里。 “啊!”睛香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 每年同一天、同一时间出现在池塘里的鬼火,就是倒映在水面上的烟火。 得出结论的同时,睛香也领悟出了真琴的真正用意。 她是为了让自己和八云一起观赏烟火,才提出这种请求的。 觉察到这一点的睛香,感到莫名的羞涩,脸颊一阵绯红。 八云觉察到了吗? 晴香瞥了一眼八云。 黑暗中,晴香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说,再看一会儿吧。” 睛香下定决心,拉了拉八云的衬衫。 真琴小姐好不容易创造了机会,再待一会儿也好。 虽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八云叹了一口气,轻声答道“好的”。 睛香强压内心的欢呼雀跃,站在八云身旁,仰望着空中盛开的花火。 “八云你在吗?” 小泽睛香到达八云的蜗居地——“电影研究兴趣协会”时,已是傍晚时分。 “又是你啊……” 八云坐在他常坐的座位上,扇着扇子说道。 虽然是他的习惯用语,但自从溶洞事件以来,感觉八云的口气温柔多了。 “又是? 什么意思嘛。” 睛香假装生气,坐在八云对面的椅子上。 “你怎么那么闲?” “嗯,因为是暑假嘛。” 睛香得意洋洋地说道。 前期的课结束后,大学就放了暑假。睛香计划着下周回老家,现在还有点空闲。 “闲着有什么好神气的。” “你也很闲吧。” “这样看来,还是挺忙的。” “没看出来……” “对了,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儿?” 八云挠着软趴趴的头发,问道。 “啊,对了。差点忘了。” “果然又给我带麻烦来了吧。”八云沮丧地叹了口气。 “说是麻烦的话也算是麻煩……但是是受真琴小姐所托,总觉得难以拒绝……” “很少听她提出什么麻烦事呀。” “嗯。” “那么,是什么事儿?” 八云催促道。 “同意了?” “她那么帮助我,不能拒绝她吧。” 八云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真琴开始说的时候,由于上次的事件刚刚结束,晴香也想拒绝。但她曾多次帮助过自己和八云,于是就答应下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 八云又问了一遍。 晴香点点头,“嗯”了一声,开始讲述那件事。 “大学的后面好像有一个小小的池塘,你知道吗?” “虽然没去过,但是知道。” “在那里有个很奇妙的传言,听说每一年的同一天、同一个时间会出现五颜六色的鬼火。” “鬼火……”八云皱起了眉头。 “嗯。” “那真是很奇怪。” 晴香也有同感。 “你答应了吗?” “姑且先去看看吧。对了,那个固定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据说是今天晚上七点。” “马上就到时间了……” 八云不满地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赶到那个池塘的时候,两人已是大汗淋滴。 这是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能看到池塘对面的街道和蜿蜒流淌的多摩川。 “这里真的会出现火球吗?” 晴香擦着汗问道。 “不知道。” 八云面无表情地回答。 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了。 “ 马上要出来了。” 明明不相信有火球什么的,可是来到这里后还是觉得有点可怕。 睛香轻轻抓住八云的衬衫,仅仅这样,就感觉安心了好多,真是不可思议。 “啊!”八云叫了一声,抬头看着天空。睛香也跟着抬起 夜空中升起了红色的烟火。 接着,“咚”的一声。 “好美……”睛香不由感叹道。 站在旁边的八云,“噗”的一声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 “你看到我左眼的时候,也说过这话。” “是吗?” 睛香假装糊涂,其实她记得很清楚。最珍贵的记忆,是不会忘记的。 而且,八云还记得那件事,睛香真的很开心。 百感交集之时,烟火一个接一个地升上天空,将夜空渲染得绚丽多彩。 她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和八云站在一起看烟火。正因为出乎意料,喜悦也增加了一倍。 “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八云挠着头发说道。 “啊,但是……真琴小姐拜托的事呢?” 还没有查清火球的真相呢。 “火球的真相,就是它。” 八云用手指着池塘。 天空中绽放的烟火,正倒映在池塘里。 “啊!”睛香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 每年同一天、同一时间出现在池塘里的鬼火,就是倒映在水面上的烟火。 得出结论的同时,睛香也领悟出了真琴的真正用意。 她是为了让自己和八云一起观赏烟火,才提出这种请求的。 觉察到这一点的睛香,感到莫名的羞涩,脸颊一阵绯红。 八云觉察到了吗? 晴香瞥了一眼八云。 黑暗中,晴香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说,再看一会儿吧。” 睛香下定决心,拉了拉八云的衬衫。 真琴小姐好不容易创造了机会,再待一会儿也好。 虽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八云叹了一口气,轻声答道“好的”。 睛香强压内心的欢呼雀跃,站在八云身旁,仰望着空中盛开的花火。 “八云你在吗?” 小泽睛香到达八云的蜗居地——“电影研究兴趣协会”时,已是傍晚时分。 “又是你啊……” 八云坐在他常坐的座位上,扇着扇子说道。 虽然是他的习惯用语,但自从溶洞事件以来,感觉八云的口气温柔多了。 “又是? 什么意思嘛。” 睛香假装生气,坐在八云对面的椅子上。 “你怎么那么闲?” “嗯,因为是暑假嘛。” 睛香得意洋洋地说道。 前期的课结束后,大学就放了暑假。睛香计划着下周回老家,现在还有点空闲。 “闲着有什么好神气的。” “你也很闲吧。” “这样看来,还是挺忙的。” “没看出来……” “对了,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儿?” 八云挠着软趴趴的头发,问道。 “啊,对了。差点忘了。” “果然又给我带麻烦来了吧。”八云沮丧地叹了口气。 “说是麻烦的话也算是麻煩……但是是受真琴小姐所托,总觉得难以拒绝……” “很少听她提出什么麻烦事呀。” “嗯。” “那么,是什么事儿?” 八云催促道。 “同意了?” “她那么帮助我,不能拒绝她吧。” 八云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真琴开始说的时候,由于上次的事件刚刚结束,晴香也想拒绝。但她曾多次帮助过自己和八云,于是就答应下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 八云又问了一遍。 晴香点点头,“嗯”了一声,开始讲述那件事。 “大学的后面好像有一个小小的池塘,你知道吗?” “虽然没去过,但是知道。” “在那里有个很奇妙的传言,听说每一年的同一天、同一个时间会出现五颜六色的鬼火。” “鬼火……”八云皱起了眉头。 “嗯。” “那真是很奇怪。” 晴香也有同感。 “你答应了吗?” “姑且先去看看吧。对了,那个固定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据说是今天晚上七点。” “马上就到时间了……” 八云不满地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赶到那个池塘的时候,两人已是大汗淋滴。 这是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能看到池塘对面的街道和蜿蜒流淌的多摩川。 “这里真的会出现火球吗?” 晴香擦着汗问道。 “不知道。” 八云面无表情地回答。 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了。 “ 马上要出来了。” 明明不相信有火球什么的,可是来到这里后还是觉得有点可怕。 睛香轻轻抓住八云的衬衫,仅仅这样,就感觉安心了好多,真是不可思议。 “啊!”八云叫了一声,抬头看着天空。睛香也跟着抬起 夜空中升起了红色的烟火。 接着,“咚”的一声。 “好美……”睛香不由感叹道。 站在旁边的八云,“噗”的一声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 “你看到我左眼的时候,也说过这话。” “是吗?” 睛香假装糊涂,其实她记得很清楚。最珍贵的记忆,是不会忘记的。 而且,八云还记得那件事,睛香真的很开心。 百感交集之时,烟火一个接一个地升上天空,将夜空渲染得绚丽多彩。 她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和八云站在一起看烟火。正因为出乎意料,喜悦也增加了一倍。 “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八云挠着头发说道。 “啊,但是……真琴小姐拜托的事呢?” 还没有查清火球的真相呢。 “火球的真相,就是它。” 八云用手指着池塘。 天空中绽放的烟火,正倒映在池塘里。 “啊!”睛香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 每年同一天、同一时间出现在池塘里的鬼火,就是倒映在水面上的烟火。 得出结论的同时,睛香也领悟出了真琴的真正用意。 她是为了让自己和八云一起观赏烟火,才提出这种请求的。 觉察到这一点的睛香,感到莫名的羞涩,脸颊一阵绯红。 八云觉察到了吗? 晴香瞥了一眼八云。 黑暗中,晴香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说,再看一会儿吧。” 睛香下定决心,拉了拉八云的衬衫。 真琴小姐好不容易创造了机会,再待一会儿也好。 虽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八云叹了一口气,轻声答道“好的”。 睛香强压内心的欢呼雀跃,站在八云身旁,仰望着空中盛开的花火。 “八云你在吗?” 小泽睛香到达八云的蜗居地——“电影研究兴趣协会”时,已是傍晚时分。 “又是你啊……” 八云坐在他常坐的座位上,扇着扇子说道。 虽然是他的习惯用语,但自从溶洞事件以来,感觉八云的口气温柔多了。 “又是? 什么意思嘛。” 睛香假装生气,坐在八云对面的椅子上。 “你怎么那么闲?” “嗯,因为是暑假嘛。” 睛香得意洋洋地说道。 前期的课结束后,大学就放了暑假。睛香计划着下周回老家,现在还有点空闲。 “闲着有什么好神气的。” “你也很闲吧。” “这样看来,还是挺忙的。” “没看出来……” “对了,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儿?” 八云挠着软趴趴的头发,问道。 “啊,对了。差点忘了。” “果然又给我带麻烦来了吧。”八云沮丧地叹了口气。 “说是麻烦的话也算是麻煩……但是是受真琴小姐所托,总觉得难以拒绝……” “很少听她提出什么麻烦事呀。” “嗯。” “那么,是什么事儿?” 八云催促道。 “同意了?” “她那么帮助我,不能拒绝她吧。” 八云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真琴开始说的时候,由于上次的事件刚刚结束,晴香也想拒绝。但她曾多次帮助过自己和八云,于是就答应下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 八云又问了一遍。 晴香点点头,“嗯”了一声,开始讲述那件事。 “大学的后面好像有一个小小的池塘,你知道吗?” “虽然没去过,但是知道。” “在那里有个很奇妙的传言,听说每一年的同一天、同一个时间会出现五颜六色的鬼火。” “鬼火……”八云皱起了眉头。 “嗯。” “那真是很奇怪。” 晴香也有同感。 “你答应了吗?” “姑且先去看看吧。对了,那个固定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据说是今天晚上七点。” “马上就到时间了……” 八云不满地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赶到那个池塘的时候,两人已是大汗淋滴。 这是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能看到池塘对面的街道和蜿蜒流淌的多摩川。 “这里真的会出现火球吗?” 晴香擦着汗问道。 “不知道。” 八云面无表情地回答。 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了。 “ 马上要出来了。” 明明不相信有火球什么的,可是来到这里后还是觉得有点可怕。 睛香轻轻抓住八云的衬衫,仅仅这样,就感觉安心了好多,真是不可思议。 “啊!”八云叫了一声,抬头看着天空。睛香也跟着抬起 夜空中升起了红色的烟火。 接着,“咚”的一声。 “好美……”睛香不由感叹道。 站在旁边的八云,“噗”的一声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 “你看到我左眼的时候,也说过这话。” “是吗?” 睛香假装糊涂,其实她记得很清楚。最珍贵的记忆,是不会忘记的。 而且,八云还记得那件事,睛香真的很开心。 百感交集之时,烟火一个接一个地升上天空,将夜空渲染得绚丽多彩。 她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和八云站在一起看烟火。正因为出乎意料,喜悦也增加了一倍。 “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八云挠着头发说道。 “啊,但是……真琴小姐拜托的事呢?” 还没有查清火球的真相呢。 “火球的真相,就是它。” 八云用手指着池塘。 天空中绽放的烟火,正倒映在池塘里。 “啊!”睛香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 每年同一天、同一时间出现在池塘里的鬼火,就是倒映在水面上的烟火。 得出结论的同时,睛香也领悟出了真琴的真正用意。 她是为了让自己和八云一起观赏烟火,才提出这种请求的。 觉察到这一点的睛香,感到莫名的羞涩,脸颊一阵绯红。 八云觉察到了吗? 晴香瞥了一眼八云。 黑暗中,晴香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说,再看一会儿吧。” 睛香下定决心,拉了拉八云的衬衫。 真琴小姐好不容易创造了机会,再待一会儿也好。 虽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八云叹了一口气,轻声答道“好的”。 睛香强压内心的欢呼雀跃,站在八云身旁,仰望着空中盛开的花火。 “八云你在吗?” 小泽睛香到达八云的蜗居地——“电影研究兴趣协会”时,已是傍晚时分。 “又是你啊……” 八云坐在他常坐的座位上,扇着扇子说道。 虽然是他的习惯用语,但自从溶洞事件以来,感觉八云的口气温柔多了。 “又是? 什么意思嘛。” 睛香假装生气,坐在八云对面的椅子上。 “你怎么那么闲?” “嗯,因为是暑假嘛。” 睛香得意洋洋地说道。 前期的课结束后,大学就放了暑假。睛香计划着下周回老家,现在还有点空闲。 “闲着有什么好神气的。” “你也很闲吧。” “这样看来,还是挺忙的。” “没看出来……” “对了,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儿?” 八云挠着软趴趴的头发,问道。 “啊,对了。差点忘了。” “果然又给我带麻烦来了吧。”八云沮丧地叹了口气。 “说是麻烦的话也算是麻煩……但是是受真琴小姐所托,总觉得难以拒绝……” “很少听她提出什么麻烦事呀。” “嗯。” “那么,是什么事儿?” 八云催促道。 “同意了?” “她那么帮助我,不能拒绝她吧。” 八云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真琴开始说的时候,由于上次的事件刚刚结束,晴香也想拒绝。但她曾多次帮助过自己和八云,于是就答应下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 八云又问了一遍。 晴香点点头,“嗯”了一声,开始讲述那件事。 “大学的后面好像有一个小小的池塘,你知道吗?” “虽然没去过,但是知道。” “在那里有个很奇妙的传言,听说每一年的同一天、同一个时间会出现五颜六色的鬼火。” “鬼火……”八云皱起了眉头。 “嗯。” “那真是很奇怪。” 晴香也有同感。 “你答应了吗?” “姑且先去看看吧。对了,那个固定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据说是今天晚上七点。” “马上就到时间了……” 八云不满地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赶到那个池塘的时候,两人已是大汗淋滴。 这是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能看到池塘对面的街道和蜿蜒流淌的多摩川。 “这里真的会出现火球吗?” 晴香擦着汗问道。 “不知道。” 八云面无表情地回答。 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了。 “ 马上要出来了。” 明明不相信有火球什么的,可是来到这里后还是觉得有点可怕。 睛香轻轻抓住八云的衬衫,仅仅这样,就感觉安心了好多,真是不可思议。 “啊!”八云叫了一声,抬头看着天空。睛香也跟着抬起 夜空中升起了红色的烟火。 接着,“咚”的一声。 “好美……”睛香不由感叹道。 站在旁边的八云,“噗”的一声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 “你看到我左眼的时候,也说过这话。” “是吗?” 睛香假装糊涂,其实她记得很清楚。最珍贵的记忆,是不会忘记的。 而且,八云还记得那件事,睛香真的很开心。 百感交集之时,烟火一个接一个地升上天空,将夜空渲染得绚丽多彩。 她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和八云站在一起看烟火。正因为出乎意料,喜悦也增加了一倍。 “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八云挠着头发说道。 “啊,但是……真琴小姐拜托的事呢?” 还没有查清火球的真相呢。 “火球的真相,就是它。” 八云用手指着池塘。 天空中绽放的烟火,正倒映在池塘里。 “啊!”睛香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 每年同一天、同一时间出现在池塘里的鬼火,就是倒映在水面上的烟火。 得出结论的同时,睛香也领悟出了真琴的真正用意。 她是为了让自己和八云一起观赏烟火,才提出这种请求的。 觉察到这一点的睛香,感到莫名的羞涩,脸颊一阵绯红。 八云觉察到了吗? 晴香瞥了一眼八云。 黑暗中,晴香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说,再看一会儿吧。” 睛香下定决心,拉了拉八云的衬衫。 真琴小姐好不容易创造了机会,再待一会儿也好。 虽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八云叹了一口气,轻声答道“好的”。 睛香强压内心的欢呼雀跃,站在八云身旁,仰望着空中盛开的花火。 “八云你在吗?” 小泽睛香到达八云的蜗居地——“电影研究兴趣协会”时,已是傍晚时分。 “又是你啊……” 八云坐在他常坐的座位上,扇着扇子说道。 虽然是他的习惯用语,但自从溶洞事件以来,感觉八云的口气温柔多了。 “又是? 什么意思嘛。” 睛香假装生气,坐在八云对面的椅子上。 “你怎么那么闲?” “嗯,因为是暑假嘛。” 睛香得意洋洋地说道。 前期的课结束后,大学就放了暑假。睛香计划着下周回老家,现在还有点空闲。 “闲着有什么好神气的。” “你也很闲吧。” “这样看来,还是挺忙的。” “没看出来……” “对了,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儿?” 八云挠着软趴趴的头发,问道。 “啊,对了。差点忘了。” “果然又给我带麻烦来了吧。”八云沮丧地叹了口气。 “说是麻烦的话也算是麻煩……但是是受真琴小姐所托,总觉得难以拒绝……” “很少听她提出什么麻烦事呀。” “嗯。” “那么,是什么事儿?” 八云催促道。 “同意了?” “她那么帮助我,不能拒绝她吧。” 八云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真琴开始说的时候,由于上次的事件刚刚结束,晴香也想拒绝。但她曾多次帮助过自己和八云,于是就答应下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 八云又问了一遍。 晴香点点头,“嗯”了一声,开始讲述那件事。 “大学的后面好像有一个小小的池塘,你知道吗?” “虽然没去过,但是知道。” “在那里有个很奇妙的传言,听说每一年的同一天、同一个时间会出现五颜六色的鬼火。” “鬼火……”八云皱起了眉头。 “嗯。” “那真是很奇怪。” 晴香也有同感。 “你答应了吗?” “姑且先去看看吧。对了,那个固定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据说是今天晚上七点。” “马上就到时间了……” 八云不满地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赶到那个池塘的时候,两人已是大汗淋滴。 这是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能看到池塘对面的街道和蜿蜒流淌的多摩川。 “这里真的会出现火球吗?” 晴香擦着汗问道。 “不知道。” 八云面无表情地回答。 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了。 “ 马上要出来了。” 明明不相信有火球什么的,可是来到这里后还是觉得有点可怕。 睛香轻轻抓住八云的衬衫,仅仅这样,就感觉安心了好多,真是不可思议。 “啊!”八云叫了一声,抬头看着天空。睛香也跟着抬起 夜空中升起了红色的烟火。 接着,“咚”的一声。 “好美……”睛香不由感叹道。 站在旁边的八云,“噗”的一声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 “你看到我左眼的时候,也说过这话。” “是吗?” 睛香假装糊涂,其实她记得很清楚。最珍贵的记忆,是不会忘记的。 而且,八云还记得那件事,睛香真的很开心。 百感交集之时,烟火一个接一个地升上天空,将夜空渲染得绚丽多彩。 她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和八云站在一起看烟火。正因为出乎意料,喜悦也增加了一倍。 “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八云挠着头发说道。 “啊,但是……真琴小姐拜托的事呢?” 还没有查清火球的真相呢。 “火球的真相,就是它。” 八云用手指着池塘。 天空中绽放的烟火,正倒映在池塘里。 “啊!”睛香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 每年同一天、同一时间出现在池塘里的鬼火,就是倒映在水面上的烟火。 得出结论的同时,睛香也领悟出了真琴的真正用意。 她是为了让自己和八云一起观赏烟火,才提出这种请求的。 觉察到这一点的睛香,感到莫名的羞涩,脸颊一阵绯红。 八云觉察到了吗? 晴香瞥了一眼八云。 黑暗中,晴香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说,再看一会儿吧。” 睛香下定决心,拉了拉八云的衬衫。 真琴小姐好不容易创造了机会,再待一会儿也好。 虽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八云叹了一口气,轻声答道“好的”。 睛香强压内心的欢呼雀跃,站在八云身旁,仰望着空中盛开的花火。 “八云你在吗?” 小泽睛香到达八云的蜗居地——“电影研究兴趣协会”时,已是傍晚时分。 “又是你啊……” 八云坐在他常坐的座位上,扇着扇子说道。 虽然是他的习惯用语,但自从溶洞事件以来,感觉八云的口气温柔多了。 “又是? 什么意思嘛。” 睛香假装生气,坐在八云对面的椅子上。 “你怎么那么闲?” “嗯,因为是暑假嘛。” 睛香得意洋洋地说道。 前期的课结束后,大学就放了暑假。睛香计划着下周回老家,现在还有点空闲。 “闲着有什么好神气的。” “你也很闲吧。” “这样看来,还是挺忙的。” “没看出来……” “对了,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儿?” 八云挠着软趴趴的头发,问道。 “啊,对了。差点忘了。” “果然又给我带麻烦来了吧。”八云沮丧地叹了口气。 “说是麻烦的话也算是麻煩……但是是受真琴小姐所托,总觉得难以拒绝……” “很少听她提出什么麻烦事呀。” “嗯。” “那么,是什么事儿?” 八云催促道。 “同意了?” “她那么帮助我,不能拒绝她吧。” 八云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真琴开始说的时候,由于上次的事件刚刚结束,晴香也想拒绝。但她曾多次帮助过自己和八云,于是就答应下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 八云又问了一遍。 晴香点点头,“嗯”了一声,开始讲述那件事。 “大学的后面好像有一个小小的池塘,你知道吗?” “虽然没去过,但是知道。” “在那里有个很奇妙的传言,听说每一年的同一天、同一个时间会出现五颜六色的鬼火。” “鬼火……”八云皱起了眉头。 “嗯。” “那真是很奇怪。” 晴香也有同感。 “你答应了吗?” “姑且先去看看吧。对了,那个固定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据说是今天晚上七点。” “马上就到时间了……” 八云不满地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赶到那个池塘的时候,两人已是大汗淋滴。 这是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能看到池塘对面的街道和蜿蜒流淌的多摩川。 “这里真的会出现火球吗?” 晴香擦着汗问道。 “不知道。” 八云面无表情地回答。 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了。 “ 马上要出来了。” 明明不相信有火球什么的,可是来到这里后还是觉得有点可怕。 睛香轻轻抓住八云的衬衫,仅仅这样,就感觉安心了好多,真是不可思议。 “啊!”八云叫了一声,抬头看着天空。睛香也跟着抬起 夜空中升起了红色的烟火。 接着,“咚”的一声。 “好美……”睛香不由感叹道。 站在旁边的八云,“噗”的一声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 “你看到我左眼的时候,也说过这话。” “是吗?” 睛香假装糊涂,其实她记得很清楚。最珍贵的记忆,是不会忘记的。 而且,八云还记得那件事,睛香真的很开心。 百感交集之时,烟火一个接一个地升上天空,将夜空渲染得绚丽多彩。 她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和八云站在一起看烟火。正因为出乎意料,喜悦也增加了一倍。 “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八云挠着头发说道。 “啊,但是……真琴小姐拜托的事呢?” 还没有查清火球的真相呢。 “火球的真相,就是它。” 八云用手指着池塘。 天空中绽放的烟火,正倒映在池塘里。 “啊!”睛香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 每年同一天、同一时间出现在池塘里的鬼火,就是倒映在水面上的烟火。 得出结论的同时,睛香也领悟出了真琴的真正用意。 她是为了让自己和八云一起观赏烟火,才提出这种请求的。 觉察到这一点的睛香,感到莫名的羞涩,脸颊一阵绯红。 八云觉察到了吗? 晴香瞥了一眼八云。 黑暗中,晴香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说,再看一会儿吧。” 睛香下定决心,拉了拉八云的衬衫。 真琴小姐好不容易创造了机会,再待一会儿也好。 虽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八云叹了一口气,轻声答道“好的”。 睛香强压内心的欢呼雀跃,站在八云身旁,仰望着空中盛开的花火。 “八云你在吗?” 小泽睛香到达八云的蜗居地——“电影研究兴趣协会”时,已是傍晚时分。 “又是你啊……” 八云坐在他常坐的座位上,扇着扇子说道。 虽然是他的习惯用语,但自从溶洞事件以来,感觉八云的口气温柔多了。 “又是? 什么意思嘛。” 睛香假装生气,坐在八云对面的椅子上。 “你怎么那么闲?” “嗯,因为是暑假嘛。” 睛香得意洋洋地说道。 前期的课结束后,大学就放了暑假。睛香计划着下周回老家,现在还有点空闲。 “闲着有什么好神气的。” “你也很闲吧。” “这样看来,还是挺忙的。” “没看出来……” “对了,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儿?” 八云挠着软趴趴的头发,问道。 “啊,对了。差点忘了。” “果然又给我带麻烦来了吧。”八云沮丧地叹了口气。 “说是麻烦的话也算是麻煩……但是是受真琴小姐所托,总觉得难以拒绝……” “很少听她提出什么麻烦事呀。” “嗯。” “那么,是什么事儿?” 八云催促道。 “同意了?” “她那么帮助我,不能拒绝她吧。” 八云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真琴开始说的时候,由于上次的事件刚刚结束,晴香也想拒绝。但她曾多次帮助过自己和八云,于是就答应下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 八云又问了一遍。 晴香点点头,“嗯”了一声,开始讲述那件事。 “大学的后面好像有一个小小的池塘,你知道吗?” “虽然没去过,但是知道。” “在那里有个很奇妙的传言,听说每一年的同一天、同一个时间会出现五颜六色的鬼火。” “鬼火……”八云皱起了眉头。 “嗯。” “那真是很奇怪。” 晴香也有同感。 “你答应了吗?” “姑且先去看看吧。对了,那个固定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据说是今天晚上七点。” “马上就到时间了……” 八云不满地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赶到那个池塘的时候,两人已是大汗淋滴。 这是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能看到池塘对面的街道和蜿蜒流淌的多摩川。 “这里真的会出现火球吗?” 晴香擦着汗问道。 “不知道。” 八云面无表情地回答。 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了。 “ 马上要出来了。” 明明不相信有火球什么的,可是来到这里后还是觉得有点可怕。 睛香轻轻抓住八云的衬衫,仅仅这样,就感觉安心了好多,真是不可思议。 “啊!”八云叫了一声,抬头看着天空。睛香也跟着抬起 夜空中升起了红色的烟火。 接着,“咚”的一声。 “好美……”睛香不由感叹道。 站在旁边的八云,“噗”的一声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 “你看到我左眼的时候,也说过这话。” “是吗?” 睛香假装糊涂,其实她记得很清楚。最珍贵的记忆,是不会忘记的。 而且,八云还记得那件事,睛香真的很开心。 百感交集之时,烟火一个接一个地升上天空,将夜空渲染得绚丽多彩。 她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和八云站在一起看烟火。正因为出乎意料,喜悦也增加了一倍。 “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八云挠着头发说道。 “啊,但是……真琴小姐拜托的事呢?” 还没有查清火球的真相呢。 “火球的真相,就是它。” 八云用手指着池塘。 天空中绽放的烟火,正倒映在池塘里。 “啊!”睛香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 每年同一天、同一时间出现在池塘里的鬼火,就是倒映在水面上的烟火。 得出结论的同时,睛香也领悟出了真琴的真正用意。 她是为了让自己和八云一起观赏烟火,才提出这种请求的。 觉察到这一点的睛香,感到莫名的羞涩,脸颊一阵绯红。 八云觉察到了吗? 晴香瞥了一眼八云。 黑暗中,晴香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说,再看一会儿吧。” 睛香下定决心,拉了拉八云的衬衫。 真琴小姐好不容易创造了机会,再待一会儿也好。 虽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八云叹了一口气,轻声答道“好的”。 睛香强压内心的欢呼雀跃,站在八云身旁,仰望着空中盛开的花火。 后记 广大读者能够喜欢《心灵侦探八云8 丢失的灵魂》,真的是万分感谢! 借此机会,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之情。 这一部作品和之前的系列略有不同。在此之前,作品鲜有从八云的视角展开,摆在读者面前的通常都是睛香、后藤等旁人眼中的八云形象。但这一部是从八云成为嫌疑犯、独自逃亡的故事开始的。在这里,第一次明确展现出主角自己的心境。 最初考虑故事构成时,认为自己有可能会煞费苦心,没想到这完全是杞人忱天。完全不需要我一步一步去考虑,都是按照八云自己的意志发展的。 作为作者的我唯有不时惊叹道:“哦,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故事进入尾声。 等待八云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睛香的心愿实现了吗? 辞去警察一职的后藤一家又怎么样了呢? 还有…… 第九卷,敬请期待! 二〇一二年 盛夏 神永学 广大读者能够喜欢《心灵侦探八云8 丢失的灵魂》,真的是万分感谢! 借此机会,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之情。 这一部作品和之前的系列略有不同。在此之前,作品鲜有从八云的视角展开,摆在读者面前的通常都是睛香、后藤等旁人眼中的八云形象。但这一部是从八云成为嫌疑犯、独自逃亡的故事开始的。在这里,第一次明确展现出主角自己的心境。 最初考虑故事构成时,认为自己有可能会煞费苦心,没想到这完全是杞人忱天。完全不需要我一步一步去考虑,都是按照八云自己的意志发展的。 作为作者的我唯有不时惊叹道:“哦,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故事进入尾声。 等待八云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睛香的心愿实现了吗? 辞去警察一职的后藤一家又怎么样了呢? 还有…… 第九卷,敬请期待! 二〇一二年 盛夏 神永学 广大读者能够喜欢《心灵侦探八云8 丢失的灵魂》,真的是万分感谢! 借此机会,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之情。 这一部作品和之前的系列略有不同。在此之前,作品鲜有从八云的视角展开,摆在读者面前的通常都是睛香、后藤等旁人眼中的八云形象。但这一部是从八云成为嫌疑犯、独自逃亡的故事开始的。在这里,第一次明确展现出主角自己的心境。 最初考虑故事构成时,认为自己有可能会煞费苦心,没想到这完全是杞人忱天。完全不需要我一步一步去考虑,都是按照八云自己的意志发展的。 作为作者的我唯有不时惊叹道:“哦,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故事进入尾声。 等待八云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睛香的心愿实现了吗? 辞去警察一职的后藤一家又怎么样了呢? 还有…… 第九卷,敬请期待! 二〇一二年 盛夏 神永学 广大读者能够喜欢《心灵侦探八云8 丢失的灵魂》,真的是万分感谢! 借此机会,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之情。 这一部作品和之前的系列略有不同。在此之前,作品鲜有从八云的视角展开,摆在读者面前的通常都是睛香、后藤等旁人眼中的八云形象。但这一部是从八云成为嫌疑犯、独自逃亡的故事开始的。在这里,第一次明确展现出主角自己的心境。 最初考虑故事构成时,认为自己有可能会煞费苦心,没想到这完全是杞人忱天。完全不需要我一步一步去考虑,都是按照八云自己的意志发展的。 作为作者的我唯有不时惊叹道:“哦,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故事进入尾声。 等待八云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睛香的心愿实现了吗? 辞去警察一职的后藤一家又怎么样了呢? 还有…… 第九卷,敬请期待! 二〇一二年 盛夏 神永学 广大读者能够喜欢《心灵侦探八云8 丢失的灵魂》,真的是万分感谢! 借此机会,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之情。 这一部作品和之前的系列略有不同。在此之前,作品鲜有从八云的视角展开,摆在读者面前的通常都是睛香、后藤等旁人眼中的八云形象。但这一部是从八云成为嫌疑犯、独自逃亡的故事开始的。在这里,第一次明确展现出主角自己的心境。 最初考虑故事构成时,认为自己有可能会煞费苦心,没想到这完全是杞人忱天。完全不需要我一步一步去考虑,都是按照八云自己的意志发展的。 作为作者的我唯有不时惊叹道:“哦,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故事进入尾声。 等待八云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睛香的心愿实现了吗? 辞去警察一职的后藤一家又怎么样了呢? 还有…… 第九卷,敬请期待! 二〇一二年 盛夏 神永学 广大读者能够喜欢《心灵侦探八云8 丢失的灵魂》,真的是万分感谢! 借此机会,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之情。 这一部作品和之前的系列略有不同。在此之前,作品鲜有从八云的视角展开,摆在读者面前的通常都是睛香、后藤等旁人眼中的八云形象。但这一部是从八云成为嫌疑犯、独自逃亡的故事开始的。在这里,第一次明确展现出主角自己的心境。 最初考虑故事构成时,认为自己有可能会煞费苦心,没想到这完全是杞人忱天。完全不需要我一步一步去考虑,都是按照八云自己的意志发展的。 作为作者的我唯有不时惊叹道:“哦,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故事进入尾声。 等待八云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睛香的心愿实现了吗? 辞去警察一职的后藤一家又怎么样了呢? 还有…… 第九卷,敬请期待! 二〇一二年 盛夏 神永学 广大读者能够喜欢《心灵侦探八云8 丢失的灵魂》,真的是万分感谢! 借此机会,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之情。 这一部作品和之前的系列略有不同。在此之前,作品鲜有从八云的视角展开,摆在读者面前的通常都是睛香、后藤等旁人眼中的八云形象。但这一部是从八云成为嫌疑犯、独自逃亡的故事开始的。在这里,第一次明确展现出主角自己的心境。 最初考虑故事构成时,认为自己有可能会煞费苦心,没想到这完全是杞人忱天。完全不需要我一步一步去考虑,都是按照八云自己的意志发展的。 作为作者的我唯有不时惊叹道:“哦,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故事进入尾声。 等待八云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睛香的心愿实现了吗? 辞去警察一职的后藤一家又怎么样了呢? 还有…… 第九卷,敬请期待! 二〇一二年 盛夏 神永学 广大读者能够喜欢《心灵侦探八云8 丢失的灵魂》,真的是万分感谢! 借此机会,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之情。 这一部作品和之前的系列略有不同。在此之前,作品鲜有从八云的视角展开,摆在读者面前的通常都是睛香、后藤等旁人眼中的八云形象。但这一部是从八云成为嫌疑犯、独自逃亡的故事开始的。在这里,第一次明确展现出主角自己的心境。 最初考虑故事构成时,认为自己有可能会煞费苦心,没想到这完全是杞人忱天。完全不需要我一步一步去考虑,都是按照八云自己的意志发展的。 作为作者的我唯有不时惊叹道:“哦,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故事进入尾声。 等待八云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睛香的心愿实现了吗? 辞去警察一职的后藤一家又怎么样了呢? 还有…… 第九卷,敬请期待! 二〇一二年 盛夏 神永学 广大读者能够喜欢《心灵侦探八云8 丢失的灵魂》,真的是万分感谢! 借此机会,再次向大家表达感谢之情。 这一部作品和之前的系列略有不同。在此之前,作品鲜有从八云的视角展开,摆在读者面前的通常都是睛香、后藤等旁人眼中的八云形象。但这一部是从八云成为嫌疑犯、独自逃亡的故事开始的。在这里,第一次明确展现出主角自己的心境。 最初考虑故事构成时,认为自己有可能会煞费苦心,没想到这完全是杞人忱天。完全不需要我一步一步去考虑,都是按照八云自己的意志发展的。 作为作者的我唯有不时惊叹道:“哦,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故事进入尾声。 等待八云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睛香的心愿实现了吗? 辞去警察一职的后藤一家又怎么样了呢? 还有…… 第九卷,敬请期待! 二〇一二年 盛夏 神永学 第一章 预兆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翻译:心篱 一 耳边传来某个人的声音。 节子睁开眼,透过阳台窗户照射进来的橙色阳光正好照在放置在客厅的吸尘器上。 本来只是打算躺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睡过去了。 虽然很想再继续睡一会儿,但现在可不行。 节子揉了揉眼后起身坐在沙发上。进入九个月的妊娠期,节子的肚子也变得相当大了。像这样要变换姿势也非常麻烦。 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非常易疲劳。 在怀孕之前,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用用吸尘器打扫卫生就累得要躺下了。 虽然节子对于发生自己身体上的变化觉得很困惑,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将要诞生下新生命,表情也就自然地缓和下来了。 ——马上就能见到你了哦。 节子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在心里如此说道。 似乎是有所回应似的,孩子踢了踢节子的肚子。这种感触使节子内心的喜悦更加多了一层。 虽说如此,也不能一直这么坐着。就算要结束打扫,也得先把吸尘器给收好,不然的话又要被丈夫雅秀发牢骚了。 秀雅虽然身材魁梧,却相当地神经质。特别是对于打扫非常地啰嗦。反而对公寓的日照毫不上心。 这座新建的公寓楼离车站很近。宽敞程度上来说3ldk,有85㎡,作为房产来说本应无可挑剔。但是这个房间面向西侧,日照过强。在渐入深秋的这个时候,节子对此更是深有体会。 在买房之前,节子虽然无数抱怨过这件事,但秀雅完全当耳边风。大概是因为白天不在家,所以才根本没有在意过日照吧。 算了,事到如今抱怨又有什么用呢。毕竟对自己来说这里会成为自己最后安身立命的地方。 节子把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准备站起来。 就在这个瞬间。 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放在餐具架上的相框和花瓶一起晃动着。 “地震?” 节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环顾四周。 太奇怪了。 产生振动的只有餐具架上面。窗帘,窗外的电线杆以及路边的行道树却毫无动静。 就在节子感到疑惑的时候,振动也停止了。 节子拿起手机在网上确认地震的速报信息,但并没有相应的消息。 ——是还没有更新吗? 啪的一声,有什么类似崩开的声音打断了节子的思考。 ——什么? 节子转过头环顾房间。 啪! 又来了。 像是从上面传过来的。难道是电灯的保险丝烧断了? 节子抬头看去。 但这次,又从背后传来了“啪!”的声音。 节子回过头,眼前却只有白色的墙壁。 啪! 这次是从厨房传来的。 节子手撑着沙发的扶手好不容易站起来,艰难地走向厨房。 虽然到处都看过了,但完全找不出声音发出来的源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声音绝对不会是自己听错了。就像是在嘲笑节子似的,那个声音不断改变地方。 ——鬼音。 节子的脑中浮现出这个词。 记得大学和朋友聊怪谈故事时提到过这个。 鬼音,是指幽灵为了表明自己的存在而发出声音的一种灵异现象——节子记得似乎是这样说的。 真是不快的回忆。 如果那真的是鬼音的话,也就是说这个房间里有幽灵。 ——这不可能! 节子在内心强烈地否定道。 虽然小时候相信过幽灵的存在。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节子也明白那些都是假的。 所谓的灵异现象其实都是可以科学证明的。 节子如此告诉自己,指尖却还是忍不住发抖,额头上也渗出了汗。 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节子不断地做着深呼吸。 就在节子以为平静下来的瞬间,节子的耳中传来的人的声音。 节子惊讶地望向客厅。 听到是从电视传来的声音,节子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又有了新的疑问。 刚才自己明明没有开电视,这是为什么? 节子心中挥散不去的恐怖无法控制的扩散开去。 喘不过气来。 节子按着自己的胸口,咚咚咚,有谁拍了自己的背。 节子吓得一哆嗦,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房间里面除了自己不可能有别人。那么到底是谁在拍自己的背呢? ——不能去看。 节子的脑中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恐怕是自己的声音。 明明想着不能去看的,但不知为什么,头不按自己的意志而转动了。 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所牵引,节子回过头。 那里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的肌肤苍白地毫无血色,一边露出渗人的笑容,一边慢慢地用手指向了节子的肚子。 “喏。我可以和这个孩子玩吗?” 节子大声地叫起来,盖住了少年的声音——。 二 奈绪倒吸一口气后睁开了眼。 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 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个梦,但却无法想起来。只记得,那是个非常可怕的梦。 可能又梦见了那天的事吧。 一心被刺的那天——。 奈绪并不知道亲生父亲长什么样。而她的亲生母亲也在她一岁的时候去世了。 所以对奈绪而言,一心就是她唯一的父母。 一心用包容一切的温柔养育了奈绪,对奈绪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轻轻叹了口气后,奈绪看向窗外。 透过蕾丝窗帘,清冷的月光照射进来。 真是安静的夜晚——。 不过话说回来,患有听觉障碍的奈绪眼中,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被静寂所包围的。 虽然也看过很多次医生,但患病的原因仍然没有查明。 当然也有同情奈绪的人,但对奈绪来说,这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并没有太多在意。 尽管无法与人对话,但相对的,只要自己集中意识,有时候就能感受到对方想说的话。 当然,也并不是谁都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波长吻合才可以,若不是这种人的话奈绪就无法感受到对方的心声。 但是这样就足够了。 ——真的是这样吗? 奈绪突然浮现出这样的疑问。 这个世界肯定充满了声音。 想要知道,当耳朵听到声音的时候,她的世界会产生怎么的变化呢。奈绪的心中果然还是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奈绪也知道,如果自己说出口的话只会让周围的人困扰。 所以奈绪不说出口。 并不是在忍耐。 只是奈绪非常讨厌看到别人悲 伤或是困扰的表情。 奈绪躺下身打算继续睡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闪过。 那是会让奈绪觉得非常忐忑不安的某种东西。 似乎是有什么非常邪恶的事物在向她慢慢接近。奈绪产生了某种预感。 说起来,在一心去世之前,奈绪也是像现在这样忐忑不安。 这样一想奈绪就无法继续入睡了。 绝对不想再失去哪个重要的人了。 奈绪下了床,走进窗边。 一定是从窗帘的缝隙处照射进来的月光引起了这种不安的情绪吧。 奈绪轻轻叹了口气,正打算躺回床上的时候,突然觉得有谁在喊自己。 很奇怪。自己明明听不到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奈绪回过头,窗帘轻微的在摇动。 ——好奇怪。 窗户是关闭的,风不可能吹进来。那为什么窗帘会动呢。 奈绪凝视着窗帘。 从窗帘的缝隙处能隐约看到外面。 “啊啊!” 奈绪不禁叫出了声。 透过窗帘,有两只紧紧盯着这边的眼睛。 但那也只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那双眼睛马上就消失了。 是看错了吗?虽然很在意,但奈绪没有勇气去确认。 奈绪快步跑回床上,用被子盖住了全身。 那可能是不详之事的前兆。一想到这个,奈绪就因为恐惧而全身颤抖。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奈绪感觉到有什么人进入了房间。 奈绪小心翼翼地从被子的缝隙中向外窥探。 映入眼中的是后藤和利。 奈绪不禁冲向后藤,紧紧抱住了他。 后藤用他结实的手臂抱着奈绪。那是非常强有力,而又非常温柔的手臂。 在一心死后,收养了奈绪的就是后藤以及他的妻子敦子。 一开始也有不安。 虽然在那之前也有过很多次照面,但那时奈绪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但是那份不安马上就烟消云散了。 后藤的外表看上去就如同熊一般可怕,但其实心底非常温柔。 敦子对待奈绪也非常地认真。 虽然有时候也会惹他们生气,但奈绪也能真切的感受到,这正是他们的温柔之处。 我可以在这里生活——到了最近,奈绪才终于如此安心下来。 正因为如此,一想到又可能会发生什么,奈绪就觉得很害怕。 后藤为了让怀着莫名不安的奈绪冷静下来,不断地摸着奈绪的头。 眼角突然有些发热。 不想失去这个安稳而温暖的地方。奈绪只是一味地如此祈愿着。 第一章 预兆 一 后藤和利仰望着这栋公寓楼轻叹了口气——。 这栋外墙以土坯建造的八层公寓楼,形成一个コ的字形,不仅有种植着草坪的漂亮庭院,石板路也一直通向玻璃制的入口。 这座公寓楼是半年前刚新建的,据说3ldk的房间就要七千万日元。虽说确实离车站很近,而且看上去很高级,可再怎么说也太贵了。 虽然说这里是东京都,但只要跨过一个信号灯就是神奈川县了。 而这里的房价之所以会如此高涨,很大的原因是因为电车。以前这里只有普通电车才会停,但现在因为行车时刻表的修改,急行电车也会停在这里,这才导致土地价格的高腾。 “光看表面的话,你觉得如何?” 站在旁边的英心问向后藤。 虽然已经是相当的高龄,但英心体格结识,身材也很匀称。简直矍铄得让人恨得牙痒痒。 像所有僧侣一样,英心穿着法衣露出非常和善的笑容。但这些都只不过是表面而已。 其实他是个出口毒辣,态度高傲的破戒僧。 “你说呢。光看的话怎么可能知道。” 后藤不满的如此说着道后,英心“哼”地笑了一声。 “只是身材魁梧了些,真是个毫无用处的男人啊。” “你有资格说别人吗。” “有才说的啊。我和你不一样,可不只是只有身材而已。” “真啰嗦!” “就算声音这么大也派不上用场。” “你再废话,当心我揍你。”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就算我把你们一家赶出去也没关系哦。” 英心狡黠的一笑。 一旦提出这个话题,后藤就只能吞下怒火了。 后藤之所以会到这个公寓来,也完全是受英心所托。 虽然曾经是个警察,但因为后藤在某个事件中引起了一些问题,因而被免职。 但到了这个岁数,无业太说不过去了,所以,说到能够活用至今所有经验的职业——后藤开始了侦探业务。 而且并不是单纯的侦探,而是以灵异事件为主要业务的侦探。 英心从某个施主处打听到这栋公寓楼有灵异现象,因此才委托了后藤处理此事。 既然英心为自己带来了工作,自己理应高兴,但后藤实在没这种心情。 因为英心带来的委托,毫无疑问是件麻烦事。虽然毫无根据,但自己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其实很想拒绝,但后藤一家现在住在寺庙的库里。 那也是一心曾经担任住持的寺庙。 本来,并非僧侣的后藤他们是无法住在那里的,因为英心的游说,他们才能得到许可。 英心以此事为把柄而向后藤委托这种麻烦事。 而最近英心更是对后藤说出“做和尚吧”这种话。 “真是抱歉啊。我们还是快进去吧。” 就算在这里和他争论也没用。后藤如此催促后,英心也应声朝入口走去。 英心用内线电话拨通301室,传达了来意后,上了锁的自动门开了。 两人走进公寓楼,宽敞的前厅内还放置了沙发。看上去这里的装修与其说是公寓,更像是酒店。 乘上电梯来到三楼后,俩人走到了尽头处的301室前,这时恰好门开了。 现身的是一个30多岁的孕妇。这个应该就是委托人广田节子了吧。 “恭候多时了。” 节子略带紧张地说道。 “您不用客气。我们一直受您父亲的照顾,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英心此时一本正经的态度与对待后藤时完全不同,说完后还哈哈哈豪爽地笑了起来。 “谢谢您。” 节子礼貌地回谢后,看向了后藤。就算没说出口,后藤也知道她是在讶异后藤的存在。 “这个男人名叫熊吉,类似于我的弟子。” 英心抢在后藤前介绍道。 ——谁是你的弟子啊!而且名字就不对吧! 虽然很想如此抱怨,但是后藤忍住了。因为后藤不觉得自己能争辩过英心。本来自己就已是寄人篱下之身,再怎么挣扎也没用了。 “你好。”后藤随意打了声招呼。 节子似乎也接受了这个说法,招待他们 道,“请进”。 后藤跟着英心在玄关脱了鞋子走进房内。 在进入房间之前会不由寻找手套是还在当警察时的习惯。 “在这边。” 越过走廊,节子带他们来到设置有厨房柜台的客厅。 室内为木质结构,看上去相当宽敞。 稍大的窗户让房间很有开放感,但从方位来说,午后的光照似乎会很强烈。 在厨房的柜台前放有一张餐桌,里面则放置了沙发和电视。 这间房如同样板房一般简练而毫无生活感。大概也是因为他们才搬过来不久吧。 从英心那里听说这间房子似乎频发灵异现象。 有时会听到鬼音,又或者,明明没碰到的东西却会自己动,电视还会自动打开。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能勉强说是她的错觉。但问题还在后面。 节子说自己在这个房间看到了小男孩的幽灵。而且还不止一两次。 若是如此,就无法简单地说是错觉了。 “怎么样?” 英心靠近后藤小声询问。 “我又不是八云。光看也不可能知道什么啊。” “也是啊。你就是个蠢货而已。” 英心嘲笑着说道。 真是个让人火大的老头,但面对灵异事件,自己无能为力也是事实。而且,后藤本来就没有所谓的灵力。 尽管如今,后藤作为侦探却主要针对灵异事件也是有理由的。那就是齐藤八云。 虽然是个超级傲慢无礼的大学生,但八云有着特殊的体质。八云所拥有的赤色左眼,能够看到死者的灵魂。 还在当警察时,后藤就借助八云这特殊的体质,解决了各种事件。 后藤之所以考虑从事灵异方面的侦探,也是因为环抱着“要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要把八云卷进来就可以了”这种想法,但如今这种想法恐怕也要泡汤了。 “你在发什么呆啊。” 英心戳了戳后藤。 “我才没发呆呢。” 就在后藤小声嘀咕的时候,发生了异变。 放在餐具架上的相框突然哐当一声翻倒了。 在场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节子捂着嘴吓得睁大了眼。 是风吗?不,这不可能。这是房间里面。而且窗户也没开。也不可能是因为谁的走动才导致餐具架摇动的。 “刚才的是什么色情人那个东西吗?”(注:色情人,原文ポルノ,是英语pornography的外来词汇,意思是色情文学,色情描写。) 英心用滑稽的语调说道。 “是鬼驱人。”(注:鬼驱人,原文ポルターガイスト,是德文poltergeist的外来词汇,原意是闹鬼现象。原文中ポルノ和ポルターガイスト前两个假名相同,所以英心弄错了。) 后藤纠正完英心的发言,走进餐具架拿起相框。 这个银色边框的相框中放了一张结婚照。后藤把他反过来仔细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特殊装置。 “经常发生这种事吗?” 英心向节子询问道。 节子面露惊恐不住的点头。 但是,只凭相框倒了这一点并不能判断这就是闹鬼现象。 后藤正要把相框放回餐具架时,突然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嘎啊啊——。 就像是野兽吼叫时那种渗人的声音。 “是什么?” 后藤不停环顾四周。 但仍无法确认声音的来源。 那么大的声音,不可能是听错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后藤就这么拿着相框还在发愣的时候,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别的声音。 那是小孩子的笑声。 而且还不止是一个方向。就好像被包围了似的,到处都能听到笑声。 还以为是幻听,但并不是。 “不要!”节子大叫了一声后抱着头蹲下了身。英心也是一脸惊愕的表情。 如果现在发生的事就是闹鬼现象,那么一定是拥有着强大力量的什么东西潜伏在这里。 后藤的心中有一种不详的感觉扩散开去。 二 “哟,小琴。” 土方真琴一打开会议室的门,坐在里面的男性爽朗地朝真琴扬了扬手。 男性顶着一头六十年代才会流行的乱蓬蓬的烫发,皮肤晒成了浅黑色,笑起来更显得牙齿洁白了。 他叫佐山武,是个自由摄影师。 “佐山先生,好久不见了。突然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真琴回以微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真琴曾经和佐山共事过很多次。虽然他外表看上去有些轻薄,但是工作起来却很稳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不过真琴也是刚刚从前台那里收到佐山要来拜访她的消息才来到这个会议室的。而且因为工作以外的事见面这还是第一次。 “其实我是有事与你商谈才来的。 “商谈……” 真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而显得有些疑惑。 “比起这个,现在复归没关系吗?” 佐山突然探出身问道。 “您知道我请假的事吗?” 真琴有些吃惊地如此回答后,“当然了。毕竟发生了那样的骚动。”佐山如此说道。 这样一说的话的确如此。 真琴请了大约十天的假,一周前才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如果是因为度假或生病而请假,那么身为摄影师的佐山可能并不会知道。但真琴是因为被卷入某个事件时腹部被刺伤才入院的。 这件事还上了新闻,不被知道才怪。 “伤已经好了吗?” 佐山再度开口问道。 “没事了。并不是什么重伤。” 真琴苦笑着说道。 腹部被刺而没有伤到内脏实属万幸。只是做了伤口缝合的治疗后三天就出院了。 只是,被刺的瞬间,真琴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将手贴在腹部上的时候,依然还是会鲜明地浮现出直面死亡时的那种冰冷的恐惧感。 “那就好。” 佐山不住的点头。 大概是从心底为我感到安心了吧。 “那么,所谓的商谈是指?” 真琴看准了时机说道。 “啊,对了。其实是有一样东西想给你看看。” 佐山嘟囔着从脚边的包里找着什么东西。 “想给我看的东西?” “对。啊,找到了。” 佐山将一个平板装置放到桌上。 “你等一下……” 佐山一边触屏操作着平板,一边似乎在找什么资料。 “啊,你看这个。”似乎终于找到了,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琴还是仔细端详起屏幕上的照片。 这个某个房间的照片。 房间中摆放着木板制的床,沙发和桌子。还有一个大型的电视。看上去并没有什 么奇特的地方。 “这个地方怎么了?” “这其实是我的房间……” “佐山先生的?” 真琴有些意外。 总以为单身男性的房间应该会比想象中来得更脏乱一些,虽然这可能只是一种偏见。 “你是在意外这房间比你想象地要干净吧。” “被您发现了?” 真琴有些调皮地说道。 “哎,如果只是我一个人住的话或许的确会搞得一团乱啦……” 佐山有些害羞地抓抓后颈。 虽然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题,但从刚才佐山的反应来看,他似乎是有了交往对象。 “然后呢?您是为了炫耀交到了女朋友才给我看这样的照片的吗?” “才不是,你再仔细看看。这里——” 佐山说着指向照片中电视机一旁的角落。 虽然真琴凝神查看,但还是完全不明白佐山到底要给自己看什么。 真琴一脸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佐山。 佐山无奈地操作屏幕将电视机旁边的区域放大。 刚才从远处看所以没注意到。但是扩大了之后看就能明白照片里的确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虽然有些模糊而无法判别,不过看上去像是黑影般的圆形物体。 “这是……” “我猜想,这是人脸。” 佐山一说出口,刚才还模模糊糊的黑影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黑影的颜色深浅不一,看上去的确很像人脸。 “其他的照片上也有。” 佐山说着打出其他照片。 这次是一张走廊的照片。 在房门的前面,能看到一个黑影。刚才的照片只有脸部,但这次却是一个站立在那里的人像。 “还有这张。” 佐山又陆续打开其他照片。 这次照的是房间天花板的一角,正好在角落的地方,和一开始的照片一样有一个人脸的影子。 “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灵异照片了……” 佐山紧盯着真琴。 似乎是在征求真琴的意见。 虽然这些照片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但要判定这些就是灵异照片,真琴对此仍有些犹疑。要说理由的话,因为佐山是一个摄影师。 “照得真好呢。您是怎么加工做到呢?” 真琴慎重地说道。 身为摄影师的佐山要伪造这样的照片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不清楚其目的,但真琴推测认为这或许是佐山伪造的。 “刚才给你看的照片并没有经过加工。” 佐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摊了摊双手。 “真的吗?” “当然了,特意花时间伪造这样的照片根本没什么意义吧。” “兜售这种照片也可以小赚一笔哦。” “我还没有落魄到要靠这个来赚取零花钱呢。” 虽然佐山表面上挂着笑容,但口吻显然透着一些焦躁。 似乎并不是谎话。既然不是伪造的照片,那么这是某种事物的影子被偶然照进去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作为摄影师的佐山不可能毫无察觉。 “那么这个灵异照片就是真的了?” “我是这样认为的。” “也就是说,是您偶然拍到的吗?” 真琴如此一问,佐山马上“不对,不对”地说着摆手否定了。 “其实是因为我在房间里睡觉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 “是的。起初只是像是风吹的声音,所以我也没怎么在意。但渐渐地响起了有谁在家里踱步的声音。” “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的。因为当时她正好睡在我旁边。而且不只是脚步声,甚至出现了奇怪的说话声。” “说话声?” “没错。虽然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在听上去像是小孩子吵闹的声音。” “所以,您才想出用拍照片的办法——是这么回事吗?” 真琴看向佐山。 佐山用力地点点头。表情看上去异常地严肃。看来并不是他说来骗人的。 “如果是其他地方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在意,但毕竟是自己的房间。” “也是呢。” 如果是在自己的房间拍到这样的东西,是谁都会觉得毛骨悚然而无法正常生活吧。 “所以,我才想给小琴你看看的。” “为什么是我呢?” “别明知故问了,小琴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 真琴明白了缘由的同时,也不禁露出了苦笑。 真琴知道有关于自己详知灵异现象的传闻正在扩散。至今也参与了很多类似的事件。 但真琴没有直接做什么,解决了事件的另有他人——齐藤八云。 真琴说明此事后,佐山拜托她,“那你就帮我问问他呗。” 虽然真琴也很想帮忙,但这次八云愿意接受的可能性却非常小。因为现在八云有一个大问题。 ——这可如何是好。 真琴不由地叹了口气。 三 石井雄太郎在狭小的室内,忙着整理资料。 这个房间本是由仓库改装,室内只有两张桌子和一个书柜,非常简朴。 房间里没有窗户,光只是坐着就会令人觉得很沉闷。而且一直在荧光灯的照射下,对时间的感觉也会有偏差。 “真是麻烦啊……” 坐在桌子对面的宫川英也有些焦躁地说着,瘫坐在了椅子上。 宫川身材矮小,但眼神锐利,而光头使他的外表更显严厉。 虽然曾担任刑事科的科长,但作为某个案件的责任人而被调任到了这个石井所在的。 所谓的是指管理那些未解决的案件,也就是悬案的部门。 光听这些的话,也许会有人认为是很重要的工作,但实际并不是如此。 部门人员就只有石井和宫川两人,而且工作内容也只是整理并分类未解决案件的资料,说白了就是专做杂务的部门。 当发生大案件时,虽然也有机会作为协助参加搜查,但也是非常少有的。 就算说是闲职也不为过吧。 但石井对于现在的工作还是抱有一丝骄傲的。 虽然被周围的人认为是闲职,但由所解决的案件也绝对不少。 “哎呀,请不要这么说嘛。” 石井推了推银色边框的眼镜对宫川说道。 说完的瞬间,宫川的锐利视线就射了过来。说实话,石井觉得相当恐怖。乍一看与其说是警察,更像是那条道上的人。 “你可够心平气和的啊。” 宫川有些不爽地说道。 “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个鬼啊。为什么我们被排除在外?” “您是指?” “就算不一一解释你也明白吧。” 宫川咚的一声敲打桌子,使石井不由地缩紧脖子。 就算宫川再怎么显露出焦躁的心情,石井还是不明白。 “您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生气?” 石井如此一问,宫川大大地叹了口气。 “七濑美雪的事啊。” 宫川终于吐出一句。 听到这个,石井才终于明白过来。 宫川是在说围绕这个新兴宗教团体所发生的案件。 在追踪那起案件时,石井他们曾与在逃的杀人犯——七濑美雪有过对峙。 虽然结果又被她逃脱了,但过去她一直行踪不明,好在这次终于掌握了她的住所。 搜查本部以那起案件为线索一直在追踪逃亡的七濑美雪。 但是石井他们无法参与搜查。看来宫川就是在为此而生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石井如此一说,宫川一下就站起了身。 “什么没有办法!要说起来的话,那个宗教团体一开始根本没人在意!要不是因为我们的调查,案件本身也不会浮出水面吧!” 宫川如同煮过的章鱼般脸色通红地比手划脚地说着。 石井也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情。从宫川看来,这跟被抢了功劳是一样的。但是石井并不觉得愤怒。 本来石井就对于功劳、出人头地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而且在的案件中,石井并不是为了追踪七濑美雪才参与进来,而是为了救出被幽灵附身的后藤才到处奔走的。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石井已经达到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而且——。 “不是挺好的吗。七濑美雪是个很危险的人物,把她交给刑事科才比较安心。” 因为七濑美雪,石井已经有过多次身陷险境的经历。 说不定下次真的会被她杀了也说不定。 “你这家伙!说什么丧气话!” “但,但是……” “你要是个警察,就给我挺起腰板来!” “啊,噢……” 石井显得有些愧疚而挠了挠额头。 被说是丧气话也没办法,但这也是石井的真心话。 在上次的事件中,石井差一点就被七濑美雪刺伤。而真琴救了自己。 因为她挡在了自己身前,石井才能毫发无损,但真琴也因此腹部被刺受了重伤。 石井不想再被卷入这样的事件之中不仅仅只是因为害怕祸及自身。 要是真琴再有个万一——一想到这个,石井就觉得坐立不安。 自那起案件以来,石井心中对于真琴的感情,也开始产生了巨大的变化,而石井还不清楚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 石井思考着这些事的时候,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的真琴的名字。石井的脸自然地缓和下来。 “喂——” “真琴小姐。在那之后你身体可还有恙?” 石井的语调毕恭毕敬,真琴暗暗发笑。 “是、是吗?” 石井假装不知道。但仔细想想似乎的确如此。 自那起事件以来,直到真琴出院,石井每天都前去探望。在真琴出院之后也经常找机会联系她询问近况。 不用确认也知道真琴已经完全治好了,但石井就是无法完全抹去不安。 真琴并不在意地说道。 “今,今天吗?” 怎么回事呢。心脏像是要跃出喉咙似的,砰砰直跳。 “当然没问题。” “乐意奉陪。” 在决定了约定的时间后石井挂断了电话。 感受到冰冷的视线而转过头后,宫川双手抱胸站在石井的旁边。 “工作时间还敢约好去约会,胆子不小嘛。” “不,我并……” “闭嘴!” 宫川的手腕套上石井的头,然后夹住他的脖子紧紧勒住。 “救、救命……” 四 小泽晴香朝着位于大学b栋背面的活动板房走去——。 大风吹得有些冷。已经是深秋了。 活动板房有两层,晴香站在了一层最里面的房间门前。门上挂着写有的牌子。 这个地方自己已经来了无数次。 “八云君,你在吗?” 晴香一边打开陈旧的房门一边问道。 八云坐在固定的椅子上。 一副末日来临的表情,一脸不高兴地翻着一本相当厚的书。 注意到晴香的来访,八云微微抬起了头。 白色衬衫配上牛仔裤,是八云一成不变的随意着装。虽然五官端正,但因为一头如同刚睡醒的乱发而显得有些俗气。 不过,也有一个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八云的左眼戴着眼罩。 八云天生左眼赤红。而不仅仅只是红色,还有着能看到死者的灵魂——幽灵这一特殊体质。 八云靠着这一特质,至今已经解决了许多灵异事件。晴香会与八云相遇,也是源于某个灵异事件。 但是,八云的左眼却因为前几日发生的那起案件而受了伤。 是被在逃中的犯人——七濑美雪用刀砍伤的。 幸好只是砍到眼睑并没有伤到眼球。缝合伤口后按理说已经痊愈了,但八云左眼的视力并没有恢复。 医生的诊断是源于心因性视觉障碍。 也就是说,眼睛本身虽然没有问题,但由于精神方面的影响而导致视力出现了障碍。 晴香并不是不能理解八云的心情。 因为这只赤瞳,八云至今尝尽了苦头。 能看到幽灵,也就意味着能比普通人看到更多的东西。 徘徊在现实的幽灵们大多数都怀抱着某种留恋。虽然并不是全部,但这些留恋中大部分是怨恨,憎恶这类负面情绪。 八云因为参与了大量的案件,目睹到的不仅只是幽灵的怨恨,还有那些还尚活在世间的,人类的罪孽。 而这毫无疑问会给八云的内心带去无法想象的负担。 不仅如此。 仅仅只是因为赤红的左眼就厌恶,恐惧八云的人也不在少数。 在这些奇异的视线之下,八云的心一直被伤害着。 但八云也一直很努力地去面对它。 失去了左眼的视力虽然是件很痛心的事,但若是这样一直看不见的话,或许八云就能从这些负面连锁中解脱出来了。 这样一想的话,保持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晴香也曾这样考虑过。 但这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晴香并不知道八云是怎么想的。或许直接问八云就能得到答案,但晴香并没有问出口的勇气。 “什么啊,原来是你……” 八元满脸困扰地说道。 在刚见到八云并被如此对待的时候,晴香相当地沮丧,但现在已经彻底习惯了。 八云对谁都是这种态度。这样一想,反而会不可思议地觉得有些可爱。 “我难得来这里玩,也不用说‘什么啊’这种话吧。” 晴香带着生气的口吻说着,然后坐到了 八云对面的椅子上。 “最近你每天都来啊。很闲吗?” 八云一边抱怨着一边合上书本放到了桌子上。 “恩。” 晴香挺胸答道。 离毕业只剩一点时间了。工作早已经找好了,也没有要上的课,说实话晴香现在没有事做。是真的很闲。 晴香的心中突然落寞起来。 虽然很高兴现在有时间能够频繁地来见八云,但过不久要就毕业了。这样的话,也无法再想现在这样来看八云了。 “别自满了。” 八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后,揉了揉一团乱发。 “我才没有自满呢。” “我只看到你自满的地方。” “那是因为八云君你是个性格别扭的人。” “我才不想被你这么说。” “那谁才能这么说你呢?” “你的口才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都是托你的福。” 晴香扬起嘴角。 以前的话,晴香根本无法与他争锋相对。那时候。对他所说的话,自己只有生气的份,晴香觉得有些怀念。 但是,并不是说讨厌现在的关系。 “八云君。我有一个请求可以吗?” 晴香正色道。 “又是麻烦事吗?” “不是啦。而且能不能不要再把我等同于麻烦事啊。” “这是事实吧。” “话说在前面,我最近可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事哦。” 至少在这数月之内,晴香并没有给八云带去麻烦。基本上都是后藤跑在前头。 等等,反而是晴香被八云卷入麻烦事的次数增多了。 “既然不是麻烦,那是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下次就是我们社团最后一次演奏会了。” “所以呢?” 八云露出惊讶的表情。 平常八云靠着非凡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来预知走向,但一讲到这种话题,思考力就会急剧下降。 “我希望你能来听。” “听什么?” “所以我说,我希望,八云君能来听我最后的演奏会。” “为什么?” 八云轻轻歪了歪头。 ——迟钝! 晴香差点喊出口,但还是忍住了。 自己才不想啰啰嗦嗦地去解释“希望你来听”这种事的理由,如果这么做了,那就如同将自己心中的秘密全盘托出。 话虽如此,但若是没有什么明确的提示,八云似乎也不会轻易点头。 怎么办呢——就在晴香思考的时候,房间的门开了。 五 “打扰咯。” 后藤说着打开了的房门。 “既然知道是打扰,请你马上回去。” 坐在固定椅子上的男人——齐藤八云略显倦怠地说道。 一成不变的白衬衫加牛仔裤的装束,以及乱糟糟如同刚睡醒的头发。后藤撇了一眼,他的左眼还戴着眼罩。 “后藤叔。”(关于对后藤的称呼:晴香八云他们一直称呼后藤为「后藤さん」,さん这个称呼音同“桑”,看日剧或日漫的人应该都不陌生。根据对方的性别,年龄,职业以及亲疏关系,翻译时会根据中文的称呼习惯有所改变。比如「王さん」这个称呼,视情况可翻为,王小姐,王先生,小王,老王等等。以前我翻译为后藤警官觉得比较符合中文里的称呼习惯,也比较顺口,但现在后藤已经不是警察,再称呼为警官就会比较怪,所以这里开始会统一翻为“叔”。如果有同学有什么别的好建议也请和我提哦。) 打招呼的是坐在八云对面的晴香。 圆脸披着短发的晴香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但别看她这样,其实是一个内心非常坚强的女孩。若不是这样,也不可能与八云长久地相处下去。 八云在不久之前,还透着一双仿佛憎恶着全世界的阴暗眼神。 照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走错路。对于围绕在他身上的危险,后藤一直都很担心。 不会说话又讨人厌的地方虽然毫无变化,但八云身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危险。 其中很大一个原因或许是因为晴香的存在吧。是她从一而终的感情融化了八云的心。 “噢,晴香。你也在啊。” 后藤随意挥了挥手,坐在了手边的椅子上。 “我刚才说了请快点回去的吧?” 八云露出无比嫌弃的脸。 “那可不行。我找你有事。” “熊找人类能有什么事?” “你说谁是熊。” “哎呀。难道你都没有自知之明吗?” 八云故意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晴香似乎觉得有些可笑,捂着嘴笑出了声。 “别说废话了。听我说完。” “您这态度可不对吧。” “啊?” “人在请求别人的时候应该说什么来着?” “…………” “您在学校没有学这个吗?啊,熊是不上学的。” “你这小鬼……” “要抱怨的话就请回去。” 八云像赶苍蝇似的甩了甩手。 虽然想狠狠揍他一拳,但如果这么做坏了他的心情就毫无意义了。 “能,能请您听我把话说完吗?” 后藤忍着怒气说道。 “仅此而已?” 八云双手抱胸眯起了右眼。 “拜、拜托了……” “做得很好。” 八云拍了拍手。 都忍到了现在,不管做什么都得把八云拖出来。 “我要说的事灵异现象……” “我拒绝。” 八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后藤的话。 “啊?” “您没听到吗?我说我拒绝。” “你说什么!混蛋!让我做到这个份上,你什么意思!当心我踢飞你!” 后藤气势汹汹地抓起了八云的衣领。 然而八云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看来是算准了后藤不会真的揍下去。晴香也是看准了这一点不仅没有出手阻止,还在偷笑着。 “稍微帮我一下总可以吧。” “我不要。” 马上被回绝了。 哎,一直都是这样。虽然至今已经无数次曾向八云请教灵异方面的事件,但没有一次乖乖听的。 但这种程度就败下阵来的话,可就无法让八云乖乖就范了。 “至少听我说说吧。” “我说了我不要。” “你啊……” “没用的。” “啊?” “我是说,就算我听说完也没用。” “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看不见了——” 八云变了语调。 那是不含任何感情的,如同事务性般的口吻。 但也因此 ,后藤也更能感觉到这句话中的沉重。 在之前的案件中,八云的左眼被砍伤了。幸好没有伤到眼球,只是砍到眼睑。 不过后藤也听说了,八云的视力在伤口缝合了之后也没有恢复。 而很大一个原因似乎是源于精神上的影响。后藤乐观地以为不久就会自动恢复的。 本以为左眼的眼罩只是为了掩饰伤口,但从他现在的口吻来看,似乎现在也没有恢复视力。 “还看不到吗?” 后藤放开八云,重新坐了回去问道。 “是的。” “为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 八云虽然说得毫无在意,但总感觉这并不是他的真心。 “你……” “我不需要莫名其妙的同情心。我可是因此而解放了。” 八云一副明朗的表情。 ——真的是这样吗? 自八云记事以来,能看见幽灵就如同理所当然一般,八云一直都是如此生活过来的。 也因为这样,八云一路吃了很多苦。 甚至曾经发生过,八云因为厌恶自己的左眼,而企图毁坏它的事情。失去了自己所嫌恶的这份能力后,八云在一定程度上自然会觉得松了一口气吧。 但是——不应该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虽然无法很好地用语言表达,不管八云失去的是什么,那也曾是八云理所当然的一部分。 八云不可能对它毫无感情。 不仅如此。无论本人意愿如何,多亏了八云的赤色左瞳,许多人和灵魂得到了救赎,这也是事实。 后藤一路见证了过来,而八云自身也应该有意识到这一点。 至少,关于这一点,八云完全可以挺胸示人。 “看不见也没关系,总之先听我说。” 后藤说道。 如果八云无法恢复视力是因为精神上的原因,那么让他牵扯上灵异事件虽然有些强硬,但也算是一种治疗手段。 “我已经说了,我拒绝。” “废话少说听我讲。” 后藤自知有些强硬还是自说自话起在那栋公寓发生的灵异事件。 本以为又会被抱怨,但八云总算是沉默着听后藤把话说完了。 “你怎么看?” 在话告一段落之后,后藤问向八云。 “怎么看是指?” 八云冷淡地回道。 “所以啊,我是问你,关于发生在公寓的灵异现象你怎么看?” 后藤再次重复了一遍后,八云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应该只是谁的恶作剧吧。” 八云略显焦躁地挠了挠头。 “你为什么就断定是恶作剧?” “那么,你至今为止又看了些什么东西?” “啊?” “我将幽灵定义为类似于死者思念的结晶的事物。所以物理上并没有产生影响——” 对了。这就是八云的观点。 虽说如此,我也并非全盘接受了。 “我明白你说的,但我也实际亲眼看了物品倒了。而且那个声音又要怎么解释?” “你是想说那些都是幽灵做的?” “没错。难道不是所谓的闹鬼现象吗?” 听到后藤的主张,八云托着腮一脸无奈。 “你没有听人讲话吗?光听你刚才的发言,判定是恶作剧才是妥当的。先不说笑声以及其他奇怪的声音,物品会倒以及震动都不可能是幽灵所引起的。” 八云很明确地说道。 “既然如此,为了确认,你要和我一起去现场。” “我不要。”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 “这是我的台词。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已经看不见了。就算去了,也确认不了什么。” 八云露出笑容,一脸轻松地说着。但后藤听来却很沉重。 八云现在看上去完全是在自暴自弃。或许他认为失去了赤色左瞳的自己已经不被任何人所需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已经够了吧。今天就请回去吧。” 八云说着结束了会话。 但是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后藤本想如此主张,但还是放弃了。若如八云所说,那么发生在公寓的现象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因为恶作剧。或许没有必要太过急躁。 而且太过于勉强现在的八云大概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吧。 “我知道了。今天暂且先撤退。” 后藤如此回答后,离开了的房间。 六 “这样真的好吗?”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后,晴香向八云问道。 后藤似乎也是真的遇到困难了,就算帮他一把也行啊。 “没事的。” 八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后说道。 “但是……” “说到底,是他自己不好,要做什么灵异现象的专业侦探却还老是依赖别人。根本就是自作自受。” 很明显,后藤是打算从一开始就依赖八云才会开始做灵异侦探的。 “但是,你真的要放任不管吗?” 说实话,晴香根本不认为后藤一个人能做些什么。 “随他去。” “你不觉得后藤叔很可怜吗?” “不觉得。” “你真是……” “我刚才也说了,从他说的现象来判断,只是恶作剧的可能性很高。” 八云的观点是,幽灵并不会产生物理上的影响,但是后藤所说的恰恰与八云这种论点相反。 “或许确实如你所说……” “而且,就算我参与调查,也做不了什么。” “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已经失去了左眼的视力。所以根本无法判断他所说的现象到底是不是真的。” 八云的手覆住眼罩,嘴角浮现出笑容。 晴香望着八云有些自嘲的笑容,不禁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那个。八云君的左眼之所以看不到,是因为受到精神上的影响对吧。” 晴香慎重地开口问道。 出事到现在,晴香对于八云左眼的视力并没有回复这件事没有太多的提及。 虽然也有八云自身并没有详细说明的原因,而晴香自己也在避开这个话题。 当然晴香一直很在意,也很担心。如果自己问了这件事,八云会做出什么反应呢——一想到这个,晴香就会害怕地无法开口。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次后藤所带来的事件或许正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是啊。” 八云有些倦怠地回道。 “那治疗呢?” “虽然有定期去看医生,但也只有检查和问诊而已。总而言之,就是还是观察一段日子。” “就只有这样?” “对,只是这样。” “难道就没有其他治疗了吗?既然是精神上的影响,比如接受心理治疗……” “没有必要。” 八云当即回道。 “为什么?” “就算今后再也看不到了,我也无所谓。” “你是认真的吗?” “没错。很认真。我的右眼还能看到。虽然很难掌握距离感,但是这对我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虽然明白八云话中之意,但问题并不是这个吧。 八云的左眼能看到幽灵。换句话说,八云拥有着他人没有的另一个世界。 并不单单只是失去了一只眼睛的视力这样简单的问题。 八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晴香虽然很想问问他,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样就好。” 八云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道。 “诶?” “我说,这样就好。” “为什么?” “这样,我就不会再看到那些讨厌的东西。” “可……” 他说的或许并没有错。 八云因为他的赤色左眼,至今看到了许多的幽灵。 甚至背负了许多,那些幽灵所怀抱的痛苦、憎恨的这些负面情感。而这些情感化作一把把锐利的刀刃将八云的心斩得支离破碎。 所以晴香能够理解八云所说的不想再看到那些讨厌的东西的话。 但是,不应该只是这样而已。 多亏八云的赤色左眼看透了真相,才有那么多的灵魂从痛苦和憎恨之中得到解放。 晴香也是多亏了八云的赤色左眼才得到了拯救。 正是因为知道了死去的双胞胎姐姐绫香的真心话,晴香才从小时候的阴影中解放了。 如果没有和八云相遇的话,晴香就会一直因为姐姐的事而固步不前,将自己封闭起来,扮演着那个虚伪的自己吧。 但是,如果因为这样就向八云要求去扮演救世主的角色,那就太任性了。 拯救某个人的时候,也是在伤害八云自己。 因为会有人因为你而得到救赎啊——一边说着这种话一边强迫八云就太过分了。 “你也会难得地做出这副为难的表情啊。” 八云有些戏谑地对沉默的晴香说道。 “我当然也有在认真思考啊。” “这不是你需要思考的事情。” “话虽如此……” “这是我的问题。我认为这样就可以了。那不就行了吗。” ——这是我的问题。 这一句话使晴香感到了不悦。 就好像在和自己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晴香曾一度以为自己与八云之间的距离正在渐渐缩短,但不知在何时,又开始渐行渐远。 想起来,八云一直都是这样。 重要的事情总是自己承担着却从不对别人讲。而晴香也总是在事件告一段落之后才能窥探到八云的真心。 人如其名。八云就如同云一般,虽然眼睛能看到,但绝对无法掌握在手里。 晴香轻轻地叹了口气。 七 石井一走进咖啡店,坐在店里面的真琴举起了手——。 虽然比约定时间已经早了些,不过看来真琴比他更早到。 “不好意思,我迟来了。” 石井跑到真琴前,低下头道。 “你没有迟到,所以不用道歉啊。” “可,但是……” “我觉得石井警官更自在一点就好了。” 真琴笑着说。 虽然平常真琴给他非常凛然的印象,但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笑容,突然觉得她也有像孩子的一面。对于这样的反差,石井突然有些心动。 真是奇妙的感觉。因为上回的事件,石井觉得,真琴的存在已经在自己的心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因为得到了真琴的保护,对她产生了内疚才会这样觉得吗? “那个……在那之后,你的伤怎么样了?” 听到石井这样问,真琴笑出了声。 “石井警官也真是的。之前你也问过了。” “是,是吗?” 石井装糊涂,但真琴说的没错。 “我已经没事了。你放心吧。” 真琴摸了摸受伤的腹部。 “那就好。” 真的是太好了——石井再次如此庆幸道。 如果真琴有个什么万一,那么我要怎么样活下去。石井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真琴,现在的她正在自己的眼前笑着。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呢? 石井至今都未曾对真琴怀有过这样的感情。这份心情到底是什么呢。 石井思考着,脸都开始慢慢发烫。 “那个……不坐下来吗?” 真琴开口道。 石井回过神来,此时服务员已经拿着菜单站在石井旁边了。大概是在等待他们点餐吧。 “不,不好意思。” 石井慌慌忙忙地坐到了真琴的对面,向服务员点了咖啡。 “其实今天是有些东西想给石井警官看。” 两人都坐定后,真琴打开话题。 真琴的表情已没有了刚才的柔和。仅仅是这样,石井就能察觉到话题应该并不轻松。 “是什么?” 石井端坐着问道。 “是这个。” 真琴说着拿出平板装置放到桌上,然后打开了照片。 似乎是起居室的照片。 在大型电视机的一旁,有着类似黑烟似的东西。 “这是什么?” 石井问道,真琴扩大了照片中黑烟的部分。 “你不觉得这看上去像人脸吗?” 石井有些不明就里地凑上前看。 一开始以为只是影子,但那黑烟如同错觉画一般,渐渐地浮现出轮廓。 “啊!” 石井不禁站起来发出悲鸣。 但却不巧正好与送来咖啡的服务员撞个正着。杯子摔碎在了地板上,石井的衬衫上也染上了咖啡,真是祸事不断。 石井慌忙道歉,又是擦地板,又送来新咖啡,整整浪费了15分钟。 但石井也因此稍微冷静了下来。 “吓到你了真是对不起。” 在石井重新坐下来之后,真琴低下头道歉道。 “没事。真琴小姐不用道歉。是我太莽撞了。” “可是……” “比起这个,刚才的照片果然是灵异照片吗?” 大概是觉得刚才的事有些羞耻,石井马上回到正题。 “是的。其实这是在我熟人的家里拍到的照片。” “是,是嘛……” 石井知道自己回应的声音甚至有些发抖。 虽然很喜欢围绕着超常现象的都市传说,但一旦自己实际触碰到,却是恐惧占了上风。 至今为止,明明都已经接触了许多灵异事件,但还是没有习惯。 “在那个人家里,发生了好几起怪事,这些照片就是为了确认而拍的 。” “结果,照片拍下了幽灵——是这样吗。” “是的。” 虽然知道了原委,但石井还有件事不明白。 “为什么要把照片给我看?” “我被那个朋友拜托调查这次灵异现象,但光是我一个人实在是……所以,虽然知道有些唐突,但不知能否拜托石井警官和我一起调查。” 真琴抬起视线望向石井。 ——原来如此。 虽然弄清了缘由,但石井仍有不明白的地方。 自己自会竭尽全力的帮助真琴。上回的事件有恩于她,就算是要献上自己也是在所不惜的。 但是,要解决灵异事件的话,应该有比石井更适合的人才对。而且说实话,自己若是参与其中,也只会成为绊脚石而已。 “既然如此,那么就向八云氏……” 石井一说出这个名字,真琴的表情就阴暗下来。 从她的这个反应来看,难道是曾经和八云之间发生过什么争执吗?石井如此推测到。 “虽然我也考虑过,但是……” “但是什么?” “他似乎还没有回复左眼的视力。” “这样啊……” ——是啊。 石井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日的凄惨现场。八云的左眼也是在那起事件中被刺伤的。 只是,虽然眼睑上负了伤,眼球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石井问完,就看到真琴轻轻摇了摇头。 “话虽如此……但似乎是由心因性所引起的视觉障碍。” 所谓的心因性,就是指精神上的影响影响了视力对吧? 和身负重伤这种情况相比,八云的这种情形更为罕见。 “但现在或许已经治好了呢。” “其实我在联系了石井警官之后,又试着联系了他一次。可仍是……” 真琴有些苦恼地低下头。 看来,是八云以左眼的视力还没回复为理由,早已拒绝了她。 这样的话,石井自然是要帮忙的。 “我明白了。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尽管说。” “谢谢。” 真琴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八 “我回来了。” 后藤打开库里玄关的拉门——。 大概是正在准备晚饭吧。从里面飘来一阵饭香。 后藤在玄关脱下鞋子后,穿过走廊走进居室。被门帘隔开的厨房内,看到了妻子敦子的身影。 还是警察时,后藤从未在敦子准备晚饭的时间里回过家。 “啊呀,你回来啦。” 敦子似乎是察觉到后藤回来,回过头说道。 “嗯,刚到。” “是嘛。事情怎么样了?” 敦子问道。 这也是警察时代的后藤无法想象的事。 在后藤还是警察时,敦子从未过问过任何工作上的事情。虽然似乎是因为警察这份工作有着保密义务的特殊性,所以特意从不过问,但又好像不全是因为这样。 “没有怎么样。那个老头还真是会给我安排麻烦事。” “那,也就是说,这回是真的咯。” 敦子从后藤的说法中洞察了一切似的点点头。 虽自称是灵异现象的专业侦探,但收到的委托基本上不是看错就是误会。 但这次,后藤自身亲临了灵异现场。 “算是这么回事吧。” “这样的话,或许拜托他会比较合适。你根本没法应付吧。” 这话听上去很像是在骂后藤笨蛋,但这也是事实。 在真正的灵异现象面前,很遗憾,后藤根本无从下手。因此,必须请求八云的协助。然而——。 “已经拜托过他了。” “然后呢?” “被拒绝了。” “一直如此吧。” 敦子揶揄着笑道。 若是知道八云为人的人,大概谁都会这样想吧。毕竟八云没有一次认真听过别人的请求。 “不过这次感觉和平常并不一样。” 后藤摇了摇头。 “发生什么了吗?” “那家伙……左眼好像还看不见。” 听后藤这么说,敦子有些不可思议的翻了翻白眼。 “可眼球不是没事吗?你不也说过恢复视力是迟早的事。” “话虽如此……可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据说是精神上的原因。” 后藤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个时候,把八云死马当活马医——虽然曾经这样想过,但冷静下来想想的话就知道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甚至也会想,或许就这样一直看不到才是为了八云好。 “那个,下次把他带到家里来吧?” 敦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啪得敲了下手。 “你来说服他吗?” “才不是。就只是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而已。” “吃饭啊……” “是啊。你也趁此机会,不谈案件,和他坦诚相对怎么样?” 后藤不由得有些震惊于敦子的话。 虽然她长着一张温和的脸,但与外表相反,内心其实是比后藤这些人更加的坚定,也更会看人。 正如敦子所言,后藤在案件之外,从未与八云坦诚相对过。 正是因为处于这种时期,和八云谈论案件以外的事也不错。但是,八云会拒绝吗? 八云的话,有可能说出“和后藤叔一起的话,饭也会变得难吃的”这样的话。 “奈绪也会高兴的。” 敦子的一句话让后藤不禁颔首道,“也是啊。” 只要奈绪在的话,八云就不会拒绝了吧。 “奈绪人呢?” 后藤问道。 这个时间,奈绪基本都会在起居室。因为喜欢绘画,所以经常看到她一心一意得挥舞画笔,但现在却没看到她。 “似乎……是有些发热。” 敦子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安。 “发热?” “嗯。我看她有些不舒服,所以过了中午带他去了医院。37度2的低烧,喉咙也有些红肿。” “感冒吗……” “应该是。现在正是换季的时候。” “我去看看。” 后藤离开起居室前往奈绪的房间。 打开房门,奈绪正在床上睡着。 奈绪的生母在她一岁时就身故了。而后领养她的是八云的舅舅,也是这座寺庙的住持。 然而如今一心也不在了。一心被卷入某个事件而被杀害了。 于是后藤夫妇决定领养奈绪。 后藤夫妇并没有孩子,他们同情奈绪的境遇为此而坐立不安,但也不仅仅只是如此。 在一心去世之前,他们也曾受托照顾奈绪。那个时候,他觉得他是在保护奈绪,但实际并不是这样的。 正是因为有了奈绪的存在,后藤才能第一次从正面面对敦子。 第二章 告白 一 晴香简单换了身衣服后飞奔出家门。 电车已经过了末班。晴香来到车站对面的大马路上叫住了出租车。 钻入出租车的晴香告知司机医院名后,靠坐在了后座椅上。 ——请一定要平安无事。 在回响着引擎音快速奔驰的车内,晴香只能这样祈祷着。 晴香望向车窗外不断流逝的风景。 本应是见惯的街景,如今却犹如另一个世界。 说起来,之前也有过类似的事。 那是——一心被刺时的事。 那时,晴香也曾像这样一边望着窗外的风景,一边祈祷着一心的平安。 然而,祈祷并未如愿。 虽然命保住了,但一心陷入脑死状态,不久就离开了大家。或许,后藤他也会——。 ——不会的! 晴香在心中大喊着,赶走了脑中这样的想法。 在收到来自石井的,后藤遇到了事故的联络后,晴香才慌慌张张跑了出来,但具体情况她并不了解。 等她到了医院,后藤叔一定会一副生龙活虎地样子和他们说,“你们这群家伙,也太夸张了。” 晴香如此想着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但越是这样想,心中就越是不安。 ——再快点。 晴香紧紧握住已经渗出汗的手掌,如此低语着。 深夜的道路非常空阔,大概10分左右晴香就到了医院。 正门已经没了光亮,病房也基本上都熄了灯。 夜晚的医院只是这样,就能唤起心中的不安。 晴香走向夜间通用口。 虽然向保安传达了来意,但在被问到与后藤的关系时,晴香却哑口了。 “非亲族的客人,恐怕……” 保安面露难色。 就算在这里闹出什么动静,恐怕也不会让晴香进去。难道就只能在外面等了吗——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个人喊她。 是八云。 “八云君!” 晴香安心的同时喊道。 “你也来了吗。” “嗯。是石井警官联系我的。” “是嘛。”八云一边说着走到保安处,在说了几句话后,就拿到了两人份的入馆证。 虽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这样一来就能进去了。 晴香接过入馆证,和八云一起从夜间通用口进入了医院。 “后藤叔的情况怎么样了?” 晴香走在昏暗的走廊上,边问向八云。 “我也只是收到了后藤叔遇到了事故的联系,并不知道详情。” 八云的口吻中少了平日中的伶牙俐齿。 虽然表情上看不出来,但八云也一定正在困惑吧。 那两人虽然每次见面都免不了发生口角,但这也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信赖关系。 对于八云而言,后藤理应是特别的存在。 “一定会没事的吧。” 在坐上电梯时,晴香自言自语般说道。 “不知道。” 八云轻叹了口气。 八云在弄清楚状况之前不会轻易下结论,但在这种时候,这样的态度让晴香非常不安。 脑中又浮现出一心的事情。为什么老是会往坏的方向想呢。 两人走出电梯,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休息室。 房间里摆放着沙发,灯光有些耀眼,但晴香并没有因此消除不安。 “八云。晴香。” 坐在房间角落沙发上的石井起身打招呼道。 “石井警官。” 晴香和八云一起走到石井前。 “这么晚找你们来真是不好意思。” 石井深深得低下头。 并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若是没有石井联系他们,晴香和八云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事故。 不过像这样低头道歉也算是石井的一种习惯了。 “言重了。很感谢您能联系我们。” “那么,后藤叔的状况怎么样了?” 八云插入两人对话之中。 石井的表情瞬间阴暗下来。 隐藏在晴香心中那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了上来。 “总之手术已经结束了。暂且命是保住了,现在还在集中治疗室。敦子夫人应该在旁边陪护。” “太好了……” 晴香不由得低声说道。 命保住的话,暂且就可以安心一些吧。 “但是……” 石井发出歉意的声音,视线落在了脚边。 这个反应——晴香心中正要消散的不安一下又扩散开来,身体忍不住地颤抖。 “现在的状态还不到完全放心的时候。医生说今晚是关键——” 石井的声音又变得好像现在就要哭出来似的。 “怎么会……” 晴香语塞了。 这样不就和一心那时候一样了吗。心中有什么冷冷的东西吹进来。头甚至有些发晕无法好好站立。 晴香看向八云,八云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是在假装平静吗,八云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和平常明显不同。是愤怒,是悲伤,亦或是悲叹呢——八云现在在思考什么呢。 休息室内一片静寂。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是后藤的妻子,敦子。敦子的额头上贴着纱布,似乎是受了伤。 明明是应该是很艰难的时期,但敦子看上没有慌乱,而是径直走了过来。 “麻烦大家过来一趟,真是抱歉。” 敦子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您别这样说……说起来,后藤警官怎么样了?” 石井一脸困惑地问道。 “刚才医生也说过了。他的意识还没有恢复,而今晚是关键。” 敦子再次说道。 石井会这样问敦子,或许是在怀着,自己刚才是听错了,后藤已经度过了危险期这样的期待吧。 所以石井在听到这番话后,失落地垂下肩膀,似乎很受打击。 “我到底,该怎么办……” 石井艰难地挤出这些话。 而晴香也是同样的心情。想要为了后藤做点什么,却又实在无能为力。 “我丈夫的事,就只能交给医生了。” 敦子坚毅地说道。 确实如敦子所言。尽管理智上很明白,但内心怎么都无法冷静下来。 “比起这个,奈绪的事就拜托了——” 敦子再次低下头。 是希望在后藤入院期间,让我们帮忙照看奈绪吗?晴香一瞬间如此认为,但马上意识到并不是这么回事。 “奈绪发生什么事了吗?” 八云如此一问,敦子点了点头。 “奈绪如今下落不明。” 敦子的话回响在休息室。 周边再次被寂静所包围。 “这是怎么回事?” 不久,八云皱着眉问道。 “那家伙追着跑出家的奈绪,然后遇到了车祸。”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大家都回过头,是英心。 身着法衣的英心出现在医院,总觉得有些不吉利,但现在不是在意的时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英心听到晴香的疑问,“嗯”地点点头开始解释。 “我们推测奈绪被幽灵所附身,因为这个原因,奈绪失去理智而跑出家门。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奈绪的行为就无法说明。” “那么,果然是……” 今天,后藤就提起过奈绪可能被幽灵附身的事。 因为八云的左眼还看不到,事情虽然也还没弄清楚,果然是被幽灵附身了吗。 “抱歉——” 英心深深得低下头。 “为什么要道歉。” 八云问道。 “奈绪之所以会被幽灵附身,恐怕是因为后藤在追查公寓的灵异事件。” 关于这个可能性,后藤也曾经说到过。 “更何况,委托后藤去调查灵异事件的,正是我。” 英心有些沉痛地说道。 这就是英心道歉的理由吧。如果自己没有委托后藤,那么后藤就不会遇到车祸,奈绪也不会走失了。 或许他是在自责吧,但如果非要追根到底的话,谁都要将错揽到自己身上了。 换成晴香也是一样的。 在后藤去找八云商谈的时候,因为八云左眼的视力还没回复而因此就此作罢了,如果那个时候好好调查的话也许就能防止了。 这样一想,晴香更觉肩头沉重起来。 “已经发出搜查令了,现在警察应该正在追寻奈绪的下落。” 石井补充道。 虽然很感谢他们快速的行动,但晴香并不认为靠警方的搜查就能找到奈绪。 理由很明白。 奈绪并不是靠自己的意志,或者被人诱拐才失踪的。被幽灵附身的奈绪,因为那个幽灵的意志而隐藏起行踪的可能性很高。 为了搜寻奈绪的去向,就不得不弄明白那个附身在她身上的幽灵的身份,以及他的目的。 因此,就必须解开后藤所在追查的灵异事件之谜。 八云也应该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晴香再次将目光投向八云。 但八云却只是一脸无精打采地“是吗……”如此嘟囔了一句而已。 二 石井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因为后藤拒绝探望,并非亲族的石井根本无法进入集中治疗室。 八云和晴香也因为无事可做而回去了。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石井想了想,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自己本身就不是一个机灵的人,如今后藤的事故所带来的冲击,使石井更加无法好好思考。 对于石井而言,后藤是他所憧憬的人。 后藤有着不屈于任何事物的信念,并且拥有以此为基础的决断力,甚至不会吝惜于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他一直保持着如此崇高的精神。 而这些,正是石井所没有的。 所以石井憧憬于他,一路追逐着他的背影至今。如果没有后藤的话,石井恐怕早已不做警察了吧。 无论怎么辛苦,一直能坚持到现在也全是后藤的功劳。 虽然平常很严格,但不时对自己所说的慰劳的话,比什么都要振奋石井的心。 在后藤拜托他什么的时候,石井发自内心的欢呼跃雀。 如果后藤不在了,那么石井恐怕再也无法振作起来了吧。 一定会如同失去根的树木,轻易地就倒下了。 “我……” 石井再也无法忍受隐藏的不安,双手覆面弯下了腰。 总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渐渐缩小,甚至忍不住想,会不会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就在这个时候——。 “石井警官。” 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喊道。 谁的手轻轻地搭在了背上。 石井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真琴坐在旁边轻拍着石井的背。 “真,真琴小姐。” “对不起。我本来想早一点来,但被警卫逮个正着……” 真琴苦笑道。 “不,你别这么说。” “后藤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真琴问道。 听到自己听惯的温柔声音,石井觉得自己心中的不安稍微缓和下来。 “其实——”石井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向真琴作了说明。 也提及了关于奈绪行踪不明与后藤所追查的灵异事件有所关联的事。 真琴耐心地听完了石井有些笨拙的说明。 “这样啊——”在石井全部说完后,真琴露出沉痛的表情喃喃道。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石井不由得说道。 其实并不想说这样的话。八云和晴香在的时候,石井一直忍耐着不显示自己的软弱。 但在真琴面前,不由得就松懈了。 “石井警官……” “要是后藤警官有个什么,我……” 总觉得自己就快要哭出来了。 脑中闪过最坏的结果。 “相信吧。” 真琴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 “诶?” “现在就只能相信了。不是吗。” 如真琴所言。 在结果出来之前,自己因为考虑着最坏的结果而消沉,这样根本就无济于事。现在就只能相信了。 “是啊。” 石井点头回应道,真琴也有些高兴地笑了。 “现在,为了后藤先生,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吧。” 真琴坚定地说道。 石井也赞成。但是——。 “我们能做什么呢?” 石井正是因为这个而一直在烦恼。 “我想——我们要把奈绪找到。” “把奈绪……” “没错。在后藤先生醒来的时候,如果奈绪还是下落不明的情况,他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听到真琴的话,石井一下回过神。 正是如此。恐怕一拳都没法了事吧。 “是啊。” 回以相同意见的石井马上浮现出了疑问。 失踪者的搜查仅凭石井一个人是毫无办法的。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是为搜查工作献一点微薄之力。 不,不能就这么气馁。 管他是不是微薄之力,尽力去寻找奈绪就是现在的石井力所能及的事了。 “我马上就去参加搜索工作。” 石井充满气势地站起身,却被真琴制止了。 “我觉得只是搜查是不行的。” 真琴望着石井说道。 “这怎么说?” “奈绪会行踪不明,与后藤先生所追查的灵异事件有关对吧。” “是的……” 虽然无法断定,但石井和真琴都在考虑同一种可能性。 “另外,还有一件我在意的事情。” “是什么?” “后藤警官曾调查过发生在公寓的灵异事件对吧。” “对。” “那个公寓,会不会和我们去的那栋是同一个地方呢?” “诶!” 石井不由出声道。 不管怎么说,真琴的想法实在太过跳跃了。 光凭是在公寓发生的灵异现象这一说明,根本无法断言就是同一栋公寓。这世上可是有无数的公寓。 石井如此说明后,真琴摇了摇头。 “你不觉得这个时机很奇怪吗?” 确实要说偶然的话,未免也太巧了。 “但,但是……” “而且,你想想佐山先生曾经说过的话。” “说过的话?” “是的。他曾经说过——这栋公寓还发生了其他的灵异现象。” 听了真琴的话,石井不由咽了咽口水。 他确实这么说过。或许正如真琴推测的那样,后藤所调查的公寓,与石井他们去过的公寓正是同一栋。 但是,如此一来,也就是说幽灵并非只有一个人。 或许正有什么巨大的阴谋蠢蠢欲动。这样一想,石井甚至觉得害怕起来。 “我会再次试着去调查公寓的灵异事件。石井警官一边考虑灵异现象的事,一边去搜寻奈绪的足迹怎么样呢?” 真琴的话充满了力量。 “我明白了。但是,我能做到吗?” 明明应该恢复了干劲,但怎么也拿不出自信。 “你在说什么呢。这件事只有石井警官能做到啊。” 真琴如此说着浮现出笑容。 为什么真琴总是能相信石井这样的软弱者呢。石井总觉得不可思议。 三 晴香追着八云的背影——。 平常步伐就很快的八云今天似乎更是加紧了步调。就好像在逃避什么东西似的。 “喂,八云君——。” 听到晴香的喊声,八云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街灯的光亮照在八云脸上。 皮肤白净的八云现在看上去比平常更胜一些。这恐怕并不只是因为现在是夜晚。 “什么事?” 八云一脸厌烦地回问道。 八云或许已经察觉到晴香接下来所要说的事。 “就没有什么能找到奈绪的方法吗?” 晴香下定决心说出了口。 如敦子所言,后藤的治疗就只能交给医生。但要寻找下落不明的奈绪,自己也应该能去做的。 坚信着后藤能够康复,在他醒来之前找到奈绪。晴香认为这就是自己现在能做的唯一的事。 “石井警官已经在做搜查的工作了。” 对于八云的话,晴香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话是这样,但我说的不是这个,我们也能……” “交给警察比较好。” 八云轻轻摇了摇头。 “但是……” “毫无头绪的寻找,也无法找到奈绪。” “不会的。” “找不到的。” “为什么你要放弃?” “不是放弃。人都有各自的作用。很遗憾,现在的我们就只能等待。” “怎么可能就这么等着什么都不做呢。一定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奈绪的。” “什么方法?如果随意行动反而会妨碍警察。” 八云淡淡的说着,晴香因此愕然了。 至今发生的事件中,八云的调查明明无数次无视了警察的行动。而如今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总觉得八云的存在变得非常的遥远。 “你不担心奈绪吗?” “当然担心了。” 八云的声音中透着焦躁。 “既然如此……” “我明白你想说的话。你是认为,如果后藤叔所追查的灵异现象与奈绪的失踪有所关联,那么从这条线索出发或许就能找到奈绪对吧。” 晴香重重地点点头表示回答。 既然明白,为什么八云什么都不去做呢——晴香正是不理解这一点。 “我的左眼什么都看不到。” 八云轻轻将手覆在眼罩上。白净的手指看上正在微微颤动。 “我知道。” “那你就能明白吧。左眼看不到的话,我是无法从灵异现象这条线去追寻奈绪的下落的。” 八云正色道。 道理是这样。但是,晴香想要表达的并不是这件事。 确实,八云之所以能一路解决各类事件,赤色左眼的作用非常大,但并不只是如此。 而且,晴香所认识的八云,是那种当重要的人面临危机时不会轻易放弃的人。 无论是什么时候,他都没有放弃而是一直积极向前。所以——。 “就算看不到,也一定有什么办法的。” “那你告诉我这个办法。” “这……” 晴香没能马上答上来。 明明没有找到办法,却单方面的逼迫八云,晴香开始觉得这样有些卑鄙。 “我不知道你在期待些什么,但我什么都做不到。” 八云低头垂下了视线。 从没见过如此垂头丧气的八云。 或许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 曾经那样厌恶过的赤色左眼——。 如今,却因为失去它而迷失了自己的存在价值。晴香明白这一点,却无法想出现在能对八云说的话。 那种半吊子的安慰话,八云不会期望,晴香也不会说。 “为什么你能断言自己做不到呢?” “没有什么断言,这就是事实。看不到的话,也就无法解开灵异现象的真相。” “不对。” “有什么不对?” “因为……八云能解决那些事件并不单纯只是能看到不是吗?” 八云有着别人无法匹敌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 正是利用这些,八云才能无数次解开事件的真相。 这回也是这样,就算看不到,只要整理各种状况,或许就能看到真相。 “你太高估我了。” 八云无力的叹气道。 “才没有。八云君一直都比警察快一步解决事件不是吗。” “这就是高估。” 八云摇摇头。 似乎有些焦躁,能听到咬紧了后牙声音。 或许这其中有着因为自己的心情不被理解而产生的急躁吧。 “不对。” “有什么不对?我之所以能解决事件,都是因为有着能看到幽灵这一优势。” “并不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而已。” “……” 晴香无言以对。 现在无法说出如今存在心中的想法。 晴香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才好,更是因为,晴香怕再说下去会伤到八云的心。 ——真的是这样吗? 大脑深处有个声音这样说。 晴香会沉默的真正理由,一定是因为不想被八云讨厌而产生的自我防卫吧。 这并不是现在才有的心情。 不只是对八云,晴香害怕因为会被谁讨厌,从而变得不吐露真心。 所以,隐藏在心中的感情,至今都无法向八云表明。 将自己关在壳里的反而是晴香。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晴香果然还是无法说出口。 “什么都看不到的我,就只是个平常人。” 八云有些喃喃道。 “大家都只是平常人啊……” 晴香如此回应,却觉得听上去显得有些轻浮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 “够了。” 八云的声音有些慌乱,拒绝了更多的议论。 总觉得和八云之间建起了一道墙。 “不管你是如何地期待我,现在的我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八云有些自嘲地笑了。 那是晴香至今都不曾见过的干涩的笑容。 晴香就这样和八云对视着。或许八云是在等待着什么。 但晴香不知道那是什么。 在长久的沉默后,八云回过身往前走去。 ——等一下! 晴香没能说出这句话,就只能目送着八云的背影远去。 和八云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本以为自己已经理解了八云的痛苦和悲哀,而如今那些都仿佛只是假象一般让八云的存在渐渐消失。 终于,八云溶于黑暗中一般消失在了晴香的视线里——。 四 石井来到了事故现场的十字路口。 这是后藤遇到事故的地方。 现场勘查已经结束了,白色粉笔印还留在沥青路上。 在月光的衬托下,显得黝黑的血滩让石井的心悸动起来。 真琴说过会从灵异现象这一方面搜寻奈绪的下落。而石井则是考虑以警察的身份去寻找奈绪,所以才会到这儿来的。 视线的前方还留着急刹车下的轮胎痕迹。 开车的是一个30多岁名叫屉冈的男子,从事商品配送工作。他是在结束工作,回家的途中发生事故的。 据屉冈的证言,因为眼前有个人突然跑出来,他虽然急忙刹了车,却还是晚了。 这个轮胎痕迹就是证据。 如果没有及时刹车,后藤就可能当场死亡了。这样一想,石井再次打了个寒颤。 英心说过,后藤是在追奈绪的时候遇到事故的。 说实话,在石井听到后藤要收养奈绪的时候,曾经非常担心。 如此突然成为了养父母,彼此之间会有感情吗——这样的疑问是石井会担心的很大一个理由。 但事实证明那只是杞人忧天。 后藤对待奈绪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般倍加疼爱,这一点,就算是石井这个旁人都能深刻感觉到。 最近频发亲生父母杀害自己的孩子这样痛心的事件,而后藤却可以为了保护并非亲生的奈绪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车前。 就算是为了这样的后藤,也要想尽办法找到奈绪不可。 尽管下定了决心,但现在石井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才好。 “你果然来了吗。” 突然有人搭话,石井吓得一跳回过了头。 是宫川。 两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的宫川,嘴上还叼着没点的烟。 “宫,宫川警官!” “别这么惊讶。搞得我跟幽灵似的。” “诶?你是幽灵吗?” “怎么可能。” 宫川捅了捅石井的肩。 “也对啊。” “说起来,后藤怎么样了?” 被宫川这样一问,石井不由得就低下了头。 一直重复说明自己并不想相信的事实,实在是一件辛苦的事。但石井也无法因此就沉默不语,于是将现在的情况向宫川作了说明。 “那家伙一定没问题的。” 听石井说完的宫川自言自语地说道。 在听完刚才的话后竟然还能如此乐观,石井真是有些怀疑宫川的神经。 “但,但是……” “后藤可不是那种只是被车碾过就会死的家伙。不是吗?” “虽然我也想这么认为……” “别婆婆妈妈了,现在就相信他吧。不然,可又要被那家伙臭骂了。” 宫川一下抓紧了石井的肩膀。 尽管身材矮小,但宫川的臂力非常强劲。 虽然决定了要相信后藤一定会恢复,但石井的心中一直没有没能舍弃那种悲观的想法。 因为宫川的话,石井再次感受到这一点。 不能这么悲观。如宫川所言,如果被后藤知道了可不知道会被他说些什么。 “是!” 石井大声回道。 “很好的表情。”宫川满面笑容地拍了拍石井的肩膀。 “真是的,那家伙从以前开始就爱让人操心啊。” 宫川发了发牢骚点上了烟。 大受鼓舞的石井如今才想起来,对于宫川而言,后藤也是很特别的存在。 早已听说在后藤还是新人警官的时候,教导他的就是宫川。 石井曾在两人的谈话中感受到,他们并不只是单单的师徒关系,而是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这让石井觉得很羡慕。 “你在看些什么。” 宫川感受到石井的视线,吐着烟说到。 “啊,没什么。” 石井慌忙移开视线后,宫川拿着烟直直的盯着烟头的火。 “对哦。街头是禁烟的。” 宫川苦笑着把烟塞进了便携式烟灰缸。 平常的宫川并不是一个不守规矩的人。虽然假装镇静,但还是能让人察觉到他其实也在动摇。 “总之,先走吧。” 宫川说着迈开了脚步。 “这是要去哪里?” 石井慌忙跟上宫川。 “说什么傻话呢。后藤家的小鬼不是失踪了吗。” “是的。” “当然是去找那个小鬼了。” 要找奈绪当然不会有意见了。 石井本来就是为了找奈绪才来这里的。但是——。 “要怎么……” “真是的,你就不能振作一点吗。” 宫川猛地拍了下石井的背。 背脊因为疼痛一下就伸直了。 “好、好痛。” 宫川无视石井的抱怨,指了指道路前方的便利店。 “摄像头啊。” 听到宫川的话石井才反应过来。 后藤在追奈绪的过程中,是在这里遇到事故的。那也就是说,奈绪也应该来过 这边附近。 便利店的摄像头虽说基本都是监视店内的,但转换角度的话,有时候也能看到路边的情况。 近年因为这类摄像头而得到解决的事件也不在少数。 “原来如此。那我们马上去问问吧。” “没有这个必要。已经和便利店打过招呼了。” 宫川有些得意地笑了。 五 坐在椅子上的八云视线有些飘忽不定——。 的房间内被寂静所包围。 八云拆掉左眼的眼罩,用手遮住右眼后睁开了左眼。 刚刚还能看到微弱的月光,现在却又重归黑暗了。 这份寂静仿佛让黑暗更深了一层。 这只左眼看到的景色一直都不同于右眼。 那是死者感情的聚集——也就是幽灵所存在的世界。 八云从心底厌恶着这些。 因为左眼是红色而被当做怪物这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照镜子的时候,八云都有想把它挖出来的冲动。 经常能看到幽灵这种事,本来就会从精神上带来痛苦。 在死后还继续徘徊于现世的人都有着各自的理由。 事故,病魔,自杀,案件——死去的理由虽然各种各样,但大多数都是因为还有对现世留恋。 所以——才会徘徊。 而那些留恋,或是仇怨,或是憎恨,或是愤怒,多数都是这类负面情感。 八云在不明原因的情况下一直看着这些情感,这将八云的内心逼到了极限。 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只能畏怯这那些幽灵的影子,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 现实的人类与幽灵的分界线变得暧昧,就连外出都开始恐惧起来,有一段时间甚至一直都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八云曾经无数次这样想过,如果没有赤色左眼,那么或许就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吧。 而八云会厌恶赤色左眼的原因不仅如此。也是因为,这只赤色左眼是那个男人的血脉的证明。 是那个作为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双眼赤红的男人——云海的血脉。 而云海与八云的母亲梓,更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八云的身体里凝结着被诅咒的血。光是想到这个,就会觉得背脊发凉甚至觉得恶心。 摆布他人的感情直到破灭,这样的男人的血竟然流在自己的身体里,只要一想到这个,就连自己都会成为自己憎恨的对象。 所以八云一直都刻意与他人保持着距离。 因为八云觉得,这份诅咒会危害到与自己扯上关系的人。奈绪的亲生母亲明美,就是因为自己才会死的。 与自己有所接触的人,就算不是本意也会被自己伤害到。这让八云进退两难。 刻意不去触碰恋爱也是因为这个。 像自己这种受到诅咒的人,是不可以喜欢上别人的。 如果自己喜欢上谁,那么那个人也会因为自己被卷入痛苦之中。那比任何事都要来的让八云痛苦。 更不要说留下自己的基因,那是与留下诅咒的链锁是一样的。 赤眼的诅咒应该终结在自己这一代。八云曾经是这样想的。不,就算是现在,八云也不曾改变想法。 八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晴香的脸。 “好美——”。她看着八云的红色左眼,曾经这样说道。 那毫无疑问是她最率直的感想。她或许不知道,自己因为这句话得到了多少救赎。 自己所曾忌讳的赤色眼瞳她却说“好美——”,八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受到了肯定。 听到那句话以后,八云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觉得,相较于从前,自己变得能够直面自己的赤色左眼。 八云开始频繁地接触灵异事件就是证明。 当然,好好先生的晴香总是带来一些灵异事件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也不光如此。 晴香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赤色左眼并不单单只是诅咒,有时候,它也能够拯救某个人的心。 映在眼中的幽灵当然不可能全部都能拯救。也会有就算拼了命也无法传达自己想法的时候。 但八云已经做到通过将几个想法串联起来,从而来寻找希望。 因为晴香的出现,八云憎恨自己的心情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强了。也会觉得,就算是这样的自己,也是能够存在于这个世上的。 如果自己没有这个红色的左眼,那么又会如何晴香接触呢。 八云突然浮现出这样的疑问。 是否会像世间一般的大学生一样讴歌青春呢。 ——不。 那不可能。 与晴香相遇的契机便是源于某个灵异事件。 也就是说,若是没有这赤瞳,自己根本就不会与晴香相遇吧。 甚至会在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结束一生。就算遇到了,也一定会是与如今完全不同的关系吧。 正是因为有这只赤色左眼,才会知道晴香的双胞胎姐姐的事,从而触碰到晴香的内心。 不仅仅只是晴香。 恐怕也不会遇到后藤了吧。 第一次遇到后藤是在自己差点被自己的母亲,梓杀死的时候。若不是因为赤色左眼,自己也不会差点就被杀死了。 如果不是因为能看见幽灵,后藤也不会对八云上心吧。 石井和真琴也是一样的。 正是因为八云的赤色左眼,他才能与他们相遇的。 若是追溯源头,那个他曾经如此憎恨的双眼赤红的男人——若是没有他,八云甚至不会出生在这个世上。 虽说如此,八云也不会原谅那个男人。 赤色左眼果然还是诅咒。所以八云一直刻意想与晴香,还有后藤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可是—— 如今,八云却在渴求着自己曾经那样憎恶的赤色左眼。 因为那是为了找到奈绪所必要的。而这也是自己太过任性的欲求。 渴求赤色左眼,也就意味着向可憎的云海寻求救助。 那个男人——云海的存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肯定他。 或许,赤色左眼的视力无法恢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八云在拒绝云海的存在。 所以,才会看不到——。 如果承认了云海的存在,也就是原谅了他至今为止的行为,也意味着自己会更接近他。 那实在是——。 非常恐怖的事情。 流淌在自己身体中,拼命压制的诅咒之血或许会因此而觉醒,而后与云海堕落到同一片黑暗中。 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拯救奈绪的话,那么自己或许应该这么做。 ——真的是这样吗? 八云这样问自己。但是并没有得出答案。 “我……” 八云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 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想就这样消失不见。 八云只是如此渴望着——。 六 石井瞪着眼前的屏幕——。 这是某个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休息室。 昨晚确认了便利店的监控影像。如预想的那样,视频中看到了奈绪的身影。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勉强知道了奈绪前进的方向,但并不清楚奈绪接下来要去哪里。 于是石井和宫川分头行动,决定将路边的便利店、加油站,乃至个人住宅的摄像头都一一确认。 石井一边在地图上做着记号,一边从事故现场出发追踪者奈绪的足迹,但很快就失去了方向。 理由很简单。因为奈绪进入了人迹罕至的道路。 在那条路上并没有监视器,至此石井彻底失去了奈绪的足迹。 但是石井并不打算放弃。为了能从方向上推测奈绪的去向,石井没有放过监控视频的角角落落。 现在所在的加油站也是一样。 在确认了现时刻为止 的视频后,石井叹了口气。 很遗憾,在这个加油站的监控视频中并没有发现奈绪的身影。 “这里也不行吗……” 宫川在一旁失望地说道。 “是啊……” “如此一来,要找到奈绪可能就更困难了。” 宫川喃喃道。 从昨晚开始他们就一直不眠不休地追查着奈绪的踪迹。石井明白因为过度疲劳而不免示弱的心情,但也不能就在这里放弃。 当然,其他的警察也在搜查,但对于石井来说,却有一种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找到奈绪的使命感。 “去下一个地方吧。” 石井为了激励自己,双手拍了拍脸颊。 “真是的。你什么时候成了热血汉了?” 宫川有些感叹似的摇摇头。 “诶?”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软弱的家伙。” 宫川露出苦笑。 石井并不否认自己曾是个软弱的人。如果是以前的石井,或许早已叫苦连天了吧。 而改变了这样的石井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后藤。所以,更不能在这里放弃了。 “后藤警官经常这样和我说,要是有站在这里思考的空闲,就快行动起来。” “那可是我教给他的话。” “是这样的吗?” “不过,既然是我自己说过的话,就得实行。” 宫川有些高兴地笑着站了起来。 如此这般,所谓“教授”,就是代代相传,能够震动人心的东西吧。 如此一想,石井也一下有了动力。 “警官。”就在两人离开加油站办公室,正要移动的时候,店长叫住了他们。 “什么事?” 石井问道。 “两位警官在找的是一个7岁上下的女孩子吗?剪着娃娃头的——” “你怎么会……” 虽然是以搜寻下落不明者的名义得到了店长的协助,但并没有具体严明是在寻找什么人。 但是现在店长所说的特征却和奈绪是吻合的。 “有个客人说,她在昨天深夜看到有个小女孩独自走在路边。” “这是真的吗?” 石井一追问,店长打了个趔趄有些扭曲了表情。 “喂。到底怎么回事?” 宫川催促道。 “据那位客人所言,她看到有小女孩深夜一人走在路上觉得很奇怪,就向她搭话了。” “然后呢?” “但是,那个小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听不到,没有回应她,毫无反应地就这么走掉了……所以,我就在想会不会就是你们在找的人。” 这真是求之不得的重要情报。 从这个状况来看,那个人所看到应该就是奈绪。 “能够联系到那位客人吗?” 石井拿出纸笔问道。 只要知道联系方式,就能马上得到确认了。 “她就在那里。” 店长说着指了指停在那里正在加油的红色轿车。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石井立刻跑向轿车,向坐在驾驶室的中年女性出示了警察证件。 女性面对有些突如其来的状况,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石井不管不顾地问道, “昨晚你看到了一个独自在走的小女孩对吗。” “是的。” “那个小女孩穿着什么衣服?” “似乎是穿着粉红色的睡衣。” 不会错的。敦子说过,奈绪失踪的时候穿的正是粉红色睡衣。 “你看到的是这个小女孩吗?” 石井拿出奈绪的照片,女性一看到照片就回道:“似乎是这个孩子。” 看来不会错了。 “你是在哪里看到这个孩子的?” “沿着那条路笔直走有一家银行,就在那里附近。” 女性指着前面的道路说明道。 “那里吗……” 石井边回忆着案发现场边说道。 “在那种时间,而且还光着脚,我总觉得很奇怪,就……” 女性的声音从途中开始没有传入石井的耳朵。 他拿出放在口袋里的地图翻了开来。 地图上记录了奈绪曾到过的地方,石井把刚才听到的地方也画了个圈。 那个地方离灵异现象的公寓很近。 ——这只是个单纯的偶然吗? 如真琴所预测的那样,奈绪的失踪,或许和那栋公寓的灵异现象有所关联也说不定。 奈绪遵从了某个人的命令而前往了那栋公寓,这样想的话或许就能说通了。 “怎么了?” 跟过来的宫川问道。 石井这才想起,后藤警官正在着手调查的灵异现象一事,自己还没有向宫川说明。 石井慌忙向宫川开始说明至今为止的事。 “这种事你不早说。” 宫川轻戳了戳石井的肩。 “对,对不起。” “算了。总之,我们有必要先去那个公寓看看。” “是!”石井如此回应后,向提供了情报的女性和店长道了谢,然后又急匆匆地钻进了车内。 能够再次发现差点就跟丢的线索,这让石井重新振奋了起来。 七 真琴来到了约定好的咖啡店。 这是一家位于车站附近的连锁咖啡店。 早上的这个时间段,店内的客人并不多。真琴在柜台点了杯咖啡后,坐到了窗边的位置。 不一会儿,英心带着一个孕妇走进了店内。 看到真琴的英心微微抬手示意,在柜台点了饮料后拿着放有杯子的托盘走了过来。 之前真琴联系英心,向他询问了后藤曾经着手调查的灵异现象的事。如预想的那样,发生灵异现象的公寓和佐山所住的公寓果然是同一栋。 所以真琴才拜托英心,希望他能引荐最一开始向他咨询灵异现象的,名为节子的女性。 “劳烦您大老远跑来。我是北东新闻的土方。” 真琴递上名片。 “我是广田节子。”节子接过名片后细声回道 。 节子脸露疲态,应该不只是怀孕的缘故吧。不难想象,灵异现象给节子带去了很大的烦恼。 节子因为无法忍受一个人在家而搬去了附近的娘家就是最好的证明。 “很抱歉占用您的时间。” 真琴首先就此事道歉道。 “没关系。” 节子小声说着轻轻摇了摇头。 刻意不看对方的眼睛是因为认生吗?还是说,因为灵异现象而导致的精神疲惫呢? “我有几件事想要问您。” 听到真琴的话,节子依然垂着视线然后点点头。 “具体发生了怎么样的灵异现象呢?” 真琴如此一问,节子露出有些有些厌烦的样子叹了口气。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常常会听到很奇怪的响声,相框还有花瓶会突然像发生了地震一样摇动,关着的电视突然开了……就是这些了。” 节子所说的这些,和真琴在佐山的房间里所体验到是类似的。也就是所谓的闹鬼现象。 所谓的闹鬼现象基本都是发生在家里,明明谁都没有碰到,却会重复发生物体的移动,或者是听到奇怪的响声,又或者是发光现象。 因为好莱坞有过这些题材的电影而逐渐被人所熟知。 “每天都有吗?” “是的,几乎每天都会有。” “那时间带呢?” “时间?” “那些现象是在特定的时间发生的吗?” “我并没有注意时间,所以并不清楚。” “是吗……那么,有没有这种情况,就是在你做什么特定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发生这些现象。” 真琴每问一个问题,节子的表情就变得僵硬一些。 一开始真琴以为是因为节子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过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你是在怀疑我吗?” 节子抬起头,向真琴投去怒视的目光。 “不,我并没有这样的……” “骗人。因为你在怀疑我,所以才会像这样咄咄逼人不是吗?” “并不是这样的。” 真琴慌忙否定,但节子的怒气并没有消。 “无论是英心师父,还是和他一起的助手,都遇到过相同的灵异现象。所以,我并不是在说谎。就算如此,你也要像我丈夫一样,说我是神经过敏这样的话吗?” 对于有些过于跳跃的话,真琴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 从刚才节子的话来推测,她的丈夫似乎并没有相信那些是灵异现象。节子对此感到不满的当口,又受到来自真琴的多方质问,所以才会表现出焦躁吧。 而她会回娘家,或许不仅仅只是因为灵异现象,也是因为与丈夫产生了争执吧。 “而且,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提到了灵异现象。” “冷静冷静。”英心开口劝说声音有些慌乱的节子。 “真琴小姐并没有怀疑您说的是谎话。” 英心缓缓说道,才使节子冷静了下来。 “很抱歉,是我问问题的方式不对。如英心师父所言,我并没有怀疑您。我是想更加具体地探究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现象,这样才能找到原因。” 真琴重新解释道。 或许是刚才已经发散了少许不满,让节子稍微冷静了一点,小声地回了句“是。” “我想再次确认一下,灵异现象只发生在白天对吗?” 这回真琴用了下结论的说法。 从节子的话来看,她的丈夫并没有遇到过灵异现象。那么,也就是说灵异现象只发生在她丈夫不在的时间段。 “是的。” 节子点点头。 “晚上没有发生过这类现象吗?” “有时也会发生。” “有时?” “是的。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变得呼吸困难,身体也会不由得发热。但是丈夫并没有过多理睬我,只是说我是因为怀孕而导致的荷尔蒙失调……” 节子的口吻有些闹情绪。 关于震动和响声,英心和后藤也遇到过,所以这些应该是不会错的。 但是呼吸痛苦,还有发热这些就很难说了。 从节子的态度来看,真琴认为她变得有些敏感。 “刚才,你还说其他人也说起过灵异现象对吧?” 节子对真琴的提问点点头。 “请问能告诉我是谁吗?” “是隔壁佐佐木先生的妻子。还有住在下层的木村先生。以及前田先生和芦泽先生也说过。” ——四家都! 真琴将震惊放在了心中。 加上佐山就有五家了。在一栋公寓发生这么多的灵异现象实在是很异常。 虽然至今也查过很多灵异事件,但灵异现象这么多的这还是第一次。 “能告诉我这些人的房间号吗?” 真琴将节子告诉自己的房间号一一记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这些房间号能不能成为解开事件的钥匙,但或许会是什么线索。 “其他人所遇到的都是相同的现象吗?” 真琴如此问道后,节子点点头回道,“是的。” 在结束一番谈话之后,英心让节子先回去,留下了英心和真琴两人。 “你怎么想?” 英心问道。 “说实话,不好说。” 这是真琴最直观的想法。 “你认为节子夫人在说谎吗?” “不。并不是这样。我也遇到了同样的现象。而且还有照片为证,那栋公寓确实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 “只是,什么?” “若是按照八云君的理论,总觉得不对劲。” 八云说过,幽灵是死去之人的思念所形成的,并不会产生物理上的影响。 真琴在经历过几次类似时间后,也认为八云的理论是正确的。 但是这回的事件,很明显在物理上也产生了异变。 “嗯,说的也对。” 英心将手托在他的双下巴上。 两人虽然考虑了很多,但浮出来的尽是些疑问,对话在那之后毫无进展。 八 晴香一个人来到了医院——。 昨天在夜间通用口虽然受到了诸多盘问,但今天是从正门口进去的,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 晴香乘上电梯来到了七楼。 ——明明见不到的。 这个想法事到如今才晃过脑中。 就算晴香来到了医院,后藤也不会因此有所好转,事件也不会得到解决。 但是,就算如此,晴香也无法忍受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等待。 话虽如此,晴香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随着心情行动。会来到医院也只是自己的自我满足而已。 但是,现在正是敦子艰难的时候。晴香想着自己或许多上能帮上什么。 就算只是外出采买这类的杂用也可以。不做什么的话,晴香实在无法镇静下来。 在来之前,晴香试着给八云打电话, 却只有嘟嘟声在不断回响。 或许只是他没有发觉,但从他昨晚的态度来看,故意不接的可能性很高。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坐在休息室沙发上的晴香弯着腰紧握双手。 “晴香。” 突然有人叫道。 晴香抬起头,敦子正站在眼前。 “敦子阿姨……” “怎么了?” 敦子询问道。 “那个……我是想着,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是吗。谢谢你。” “什么都可以。就没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你的心意我很高兴,但是你不需要这么担心的。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可做呢。” 敦子的声音比晴香想象得开朗很多。 甚至让人怀疑,后藤现在在集中治疗室这一事实是自己在做梦。但这不是梦。敦子或许是在勉强自己做出开朗的样子吧。 “是吗……” 晴香喃喃着将视线落在了脚边。 敦子看着晴香的表情,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露出了同情的笑容,然后坐到了晴香的旁边。 “发生了什么吗?” 敦子温柔地问道。 内心深处突然有股暖意。同时,也产生了自我厌恶。 敦子就算是在这种时候还在担心着晴香。然而,自己却只考虑着自己的事情,这让晴香难以忍受。 明明是想成为敦子的力量,但如今就只会成为绊脚石。 “没什么。比起这个,后藤叔的情况怎么样了?” 晴香沉住气转换心情后说道。 敦子的脸色看上去比昨晚好了一些。这也不禁让晴香产生了稍许期待,或许后藤的情况好转了。 “据医生所言,虽然是跨过了那道坎,但一直都没有醒。” 敦子答道。 她的侧颜看不到悲怆感。明明是这样的状况——。 “您真坚强。” 晴香不由得说道。 “什么?” “因为……您都不觉得痛苦吗?” 丈夫后藤如今因为事故而徘徊在生死边缘。再加上,女儿奈绪现在下落不明。 如果是晴香的话,一定已经自乱阵脚而夜夜哭泣了。 “当然痛苦。” 敦子坦率地说道。 但与话相反的是她坚定有力的口吻。 “敦子阿姨……” “但是,就算我在这里哭泣,我的丈夫也不会因此恢复,奈绪也不会因此回来。” “话虽这样说……” 就算脑中很清楚这件事,但心中却无法如此说服自己。 无论如何都会被情感所左右,这就是所谓的人。 “我丈夫就只能交给医生们了。而奈绪,也只能交给警察。我什么也做不了。” 敦子的表情在一瞬间蒙上了阴影。 果然她是在勉强自己装作开朗的样子吧。只看表面而问出那么冒昧的问题,晴香对于如此愚蠢的自己打心底里感到生气。 “…………” “但是……我也想着,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好好振作等着他们回来。” “振作?” “没错。如果我不振作的话,那两个人不就没有归处了吗。正因为什么都做不了,守护他们的归处就是我的作用。” “作用——吗?” 敦子的话深深得落在晴香的心中。 她果然是非常坚强的女性。和不知所措犹豫不决的晴香完全不同。 “对于晴香而言,也有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对吧?” 敦子看着晴香的脸如此问道。 “有吗?” 在这种状况下,晴香总觉得没有一件事是自己能做的。 “肯定有的。” “但是……” “觉得痛苦的,并不只是奈绪以及那个人不是吗。” “这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的。八云君也在痛苦着。至今为止都能做到的事突然就做不到了,你不觉得那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吗?” “是啊……” 确实如此。 八云愤恨于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而深深痛苦着。晴香作为旁观者也感受到了这一点。 “我认为能够拯救他的痛苦的,就只有晴香了。” “我怎么可能……” “只要他再次振作起来,或许就能找到奈绪了。所以,拜托了。成为八云君的支柱吧。” “说实话,我没有这种自信。” 晴香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向八云说些什么才好。” “我可不认识这是什么值得烦恼的事。” “诶?” “我们夫妇也曾经这样想过。” “是这样吗?” “是啊。因为互相有所顾虑,咽下了想说的话,而试图去寻找适合说的话,这样反而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 “但是,发生一心师父那件事的时候,我们第一次向对方表明了心迹。” “然后你们就互相理解了对方吗?” “稍微吧。那个时候我才终于意识到,顾虑对方的心情,其实是因为害怕自己受伤害……” ——一样的。 晴香觉得这和自己对八云所抱有的感情是相同的。她再次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害怕自己受伤。 “我……” 响起的悲鸣打断了晴香的话。 ——发生了什么? 震惊于突发状况的晴香站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住手!” “快点!” 充满紧迫感的怒号响彻房外,甚至传来了如同推翻了盘子的响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像是为了回答晴香的疑问般,休息室的门开了。 “诶?” 面对眼前这无法置信的光景,晴香震惊了。 站在那里的,是后藤。 缠在头上的绷带看上去还很痛。单脚被石膏所固定的后藤,手臂上挂着点滴,鼻子里还插着呼吸器。 但是在这种状况下,后藤却还是一边撑着墙壁一边走了过来。 看来是后藤从集中治疗室跑了出来。 “奈绪……奈绪她在哪里……” 后藤发出嘶哑的声音。 这个声音细小得和平日的后藤无法同日而语,却深深得回响在晴香心中。 就算变成这种状态,后藤依然在寻找奈绪。 他大概豪不介意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吧。推动后藤的毫无疑问是深深的爱。 “奈绪……” 后藤再次开口呼唤。 可以看出至此已经力竭的后藤失去了浑身的力量。 晴香和敦子一起冲了过去好歹支撑住了快要倒下的后藤。 此时护士们正慌慌张张地 跑了过来。 “明明还没到可以下地行走的状态,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其中一名护士发出悲鸣般的声音。 “比起这个快把患者送回去吧。” 另一个护士指示道。 担架很快被送了过来,护士们将后藤搬上担架后迅速送去了集中治疗室。 看着这混乱的场景,晴香思考着自己应做的事。 九 真琴在与英心告别后走访了不动产公司。 名为音羽不动产的这家公司位于前三站的车站附近,同时也是那栋公寓的中介。 因为已经事先预约过,真琴一走进店内就被店员叫住坐到了柜台一旁的座位上。 “让您久等了。我是这次的担当,我叫见山。” 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性堆着笑来到真琴面前递出了名片。 这是个露着标准营业式笑容的的长脸男人。身上穿的西装显得特别细长,只是手表却戴得很是不搭。 “我是北东新闻的土方。” 真琴也站起身递过自己的名片。 见山听闻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 “你是为了イニシア公寓而来的吧?” 见山问道。 虽然事先有过预约,但当时真琴只是向对方传达了自己是为了イニシア公寓而来的这个目的。 见山大概以为真琴是公寓的购买者吧。现在却突然递过来新闻社的名片,所以才会觉得有些疑惑。 “是这样没错。但我并不是为了购买公寓而来。” “不是吗?” “其实是关于发生在イニシア公寓的奇异现象,我有些问题想要问您。” “奇妙现象?你指什么事?” “那栋公寓发生了灵异现象对吧?” 真琴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你在说什么。请不要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见山虽然露着笑容,但表情却很僵硬。 “我在来访之前,已经作了诸多调查。那栋公寓内发现了灵异现象,而且还不止一两家。想必这里也来了很多投诉吧。” 真琴笃定地说道。 “请别再说了。我们这里什么都……” “如果你要糊弄过去的话,那么我就会根据居民们的证言来写报道,这样真的好吗?” 连真琴都觉得自己这种方式很欠妥。 简直就像是威胁。而且刚刚说的投诉也只不过是自己的推测。再者,真琴的新闻社又不是那种八卦小报,根本就不可能在报纸上刊登出现了幽灵这种报道。 但是,那番话似乎奏效了,见山放弃挣扎的长叹了一口气。 “先不论真假,收到了类似的投诉的确是事实。” 虽然对方的语气有些沉重,但既然让他说到了这个份上,接下来就可以顺水推舟了。 “具体是什么样的投诉呢?” “比如电灯突然自己开了,或是听到奇怪的响声……没有发生地震事物却突然倒下什么……还有,说什么有小孩子在附近徘徊。” “我认为会这发生这类事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请等一下。” 见山打断真琴的话。 “我很抱歉,这些事都是我听来的,事实上这些现象我并没有得到确认……” “你有去确认过吗?” “是的,我去过几次……但是却什么都没发生。” 见山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大概是因为那栋公寓的灵异现象的事情忙得团团转了吧。 “你认为那些现象只是错觉吗?” “嗯,应该是吧。”见山对真琴回以肯定的回答。 “但是,好几个人都遇到了灵异现象。你认为一句错觉就能解决了吗?” “就算你这么说……” “那栋公寓真的不是事故公寓吗?”(心篱注:事故公寓一般是指因为自杀或其他案件而死过人的公寓) 听到真琴的猜测,见山忍不住笑了出来。 “请饶了我吧。那栋公寓建起来才过了半年,还没死过任何人呢。而且,最近规定,如果是事故公寓,我们是必须告知购买者的。这方面的规定,我们都是尽力遵守的。” 这种小瞧人的语气让真琴有些不爽,但他说的话真琴也不是不明白。 公寓建起来才半年的话,那些居民应该是刚建起来就入住了吧。 按现在的规定,就算这是栋事故公寓,房产公司也不得不将此事告知居民们。 如果真的是事故公寓的话,那么或许就能找到灵异现象的原因,但现在看来并没有这么简单。 不过,已经有另一种可能性浮现在了真琴脑中。 “公寓在建成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就算公寓里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件,也有可能在它建起前发生过。 也就是说,其实可以这样思考——幽灵依附的并不是那栋公寓的房间或者建筑本体,而是那片土地。 真琴经常有所耳闻,在区划整理的时候,因为移动了鸟居或者地藏而引起了各种异变,但最终还是会恢复原样类似这样的事。 比如大楼之间的小神社,又或者稻田中央的坟墓,能够查出一堆来。 所以,真琴才会想到,是不是因为在建公寓的时候移动了什么不该移动的东西才会导致这些灵异现象的呢。 “那里曾经是个购物中心。” 见山漫不经心的说道。 “诶?” “我说,那里是个购物中心。”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大概是三十五年前左右,经营购物中心的公司倒闭了,大楼也因此成为废墟无人问津。因为解体费用高得吓人,所以也没有人愿意买下它……” 那块土地离车站并不远,规划也不错。对于那里曾经是个购物中心这件事,真琴有些在意。 虽然自己并不是在这里长大,但如果曾经有过购物中心,自己应该记得的。但刚刚说起三十五年前购物中心就倒闭了,那么没有印象也是当然的。因为那时真琴还没有出生。 “最近,因为铁道公司的列车运行调整,那块地附近的车站一下就升值了。所以我们才有了建公寓的想法。” “原来如此。” 虽然明白了来龙去脉,但真琴的内心有些复杂。 因为她很难想象会在购物中心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从而成为了灵异现象的源头。 不,还不能下结论。 “那座购物中心内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件或者事故吗?” “谁知道呢?都那么久远的事了。” “但是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在购物中心发生了什么事故才引发了现在公寓内的灵异现象呢?” “就算有这种可能,如果老是在意那种以前的事,那就什么都不用建了。回溯过去的话,哪里都有死人。” 见山耸耸肩。 他说的话确有一理。若是无限回顾的话,几乎所有的土地都有人死去。 无计可施了吗——就在这时候,在服务台里面的桌子上作业的高龄男性慢吞吞地朝服务 第三章 道标 一 身体感觉到异常的沉重。 仿佛身处浓雾中,视线渐渐模糊。 他想要活动一下,但失败了。身体仿佛完全和意识分离了似的无法动弹。 这种感觉就好像失去身体,只剩下了意识。 可是,尖锐的疼痛又会不时地涌上全身。 ——我到底是怎么了? 后藤自问道。 与此同时,脑中飞快地闪过某个画面。 那是站在夜晚的道路上,用虚空的目光望着后藤的奈绪——。 急驶而来的车灯照亮了奈绪。车灯照射下的身影被拉长。看到此景的瞬间,后藤已经不由自主地奔跑起来。 为了救奈绪,后藤冲到了道路中间。 结果是惨烈的撞击——。 醒来的时候,后藤正倒在马路上。 奈绪就这么俯视着躺在那里的后藤。 她的外表无疑是奈绪,但那不是奈绪的眼神。而是别人的。 奈绪对后藤微微一笑后,就这么慢步准备离去。 ——不行!不可以去那里! 后藤叫喊道。 不对,虽然很想这样喊出声,但其实根本没法出声了吧。 奈绪渐渐远去。 别走。你不在的话,今后我们该怎么活下去呢? 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 奈绪来这个家之前,他们的生活理所当然没有她的存在。 那么现在呢。 她成为了近在咫尺的存在,一起生活一旦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么就越害怕会失去她。 或许所谓的爱,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人类的弱点也说不定。 ——不!不对! 后藤在心中叫到。 管他强大还是软弱,这些根本都无所谓。后藤只是觉得和奈绪一起生活的日子非常幸福。 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道理。 后藤不能失去这种幸福的生活。所以——。 “奈绪……” 后藤出声呼唤道。 但是扩散在视线中的就只有如同白雾般的世界。已经看不到奈绪的身影了。即使呼喊也无济于事。 但后藤依然呼唤着。 “奈绪……” 因为疼痛,后藤好几次被呛到。 即便如此,他还是继续呼唤着。 “奈绪。” 浓雾中不知何时矗立着一道黑影。 一瞬间后藤以为那是奈绪,但那不是。 ——谁? “你放心吧。” 那道黑影轻声说道。 明明是那样懒散的口吻,语气却充满了温柔。 “我一定会把奈绪带回来的。” 黑影对着后藤继续说道。 本应被不安填满的内心一下子舒缓开来。明明都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后藤却对这个声音感到十分地安心。 “奈绪就拜托了……” 后藤如此请求道,眼前的黑影深深得点了点头。 后藤见此感到安心的同时,却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二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早上。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早晨都会如期而至。这样理所当然的事实,却不知为何让晴香心中的虚无感扩散开来。 昨晚从那个房间回来后,晴香什么都不想干,就这么躺倒在了床上。 晴香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劳感袭来,甚至连动动手指都懒得动。但晴香并不觉得困。 虽然试着闭上眼,意识却很清醒。 自己仿佛置身于水上,晴香一边体会着这种轻飘飘的感觉,一边胡思乱想着。 晴香的思考里有大半被后悔所占领。 将自己所想的向八云全盘托出吧。晴香正是这样想着才去了那个房间的。 虽然向八云传达了自己的想法,但明明应该有更好的说法的。像昨天那样,肆意的发泄自己的感情,只会让八云觉得困扰吧。 最后,甚至把自己隐藏的小心思都说了出来。 晴香已经有所觉悟自己会被讨厌。但是,只要一想到今后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八云了,晴香的心中就好像被开了一个洞。 如今,晴香再次体会到,自己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八云的生活了。 不,不对。 晴香很清楚,八云对于自己而言无可替代,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破坏他们现在的关系,所以也一直没能传达自己的心意。 不管怎么说,就算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说出去的话不可能收回。过去的时间也不会倒流。 晴香翻过身叹了口气。 在这种时候思考自己的感情归处是在有些可笑了。不管八云怎么想自己都无所谓,只要八云能够为了找到奈绪而有所行动,这样就足够了。 或许晴香的软弱之处就在于此吧。 ——对了,我得去找奈绪。 晴香如今已是身心疲惫一步都不想动。但不能因此停下脚步。 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一定要找到奈绪。 虽然自己一个人或许根本就找不到奈绪,但只是在家里睡觉的话,自己就更没有资格去责备八云了。 ——我要去找奈绪。 晴香想要起身,身体却完全无法动弹。意识仿佛脱离了自己的肉体般。 难道说,我以为自己醒着,其实已经睡着了,而现在是在睡梦中。晴香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八云君,救我。 晴香在心中低语道。 真是不可思议。自己在无意识地在向八云求救。这也证明了八云在晴香心目中的分量。 “真是讨厌啊……” 眼泪随着话语一起落了下来。 明明昨天哭的够多了,现在却又流泪了——。 电话响了。 是石井或是真琴吧。或许是事件有什么进展了吧。不过,也有可能是敦子——。 这样一想,晴香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是后藤叔出什么事了? 晴香勉强伸出手臂拿起电话按下通话键。 “喂……” 晴香有些紧张地接通了电话。 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八云的声音——。 电话差点从晴香手中滑落。 “嗯。” 晴香双手握着手机,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 八云会说些什么——这样一想,晴香开始恐惧起来。虽然也有想把电话挂断的冲动,但那就成了自己在逃避。 昨晚,晴香向八云单方面地发泄了自己的感情。而八云也同样有权利向晴香发表自己的主张。 而晴香无论多么害怕,都有义务去听完。 电话那头的八云轻声笑道。 “才,才不是呢。” 中的困惑就越大。 晴香不明白,明明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为什么八云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用这种语气说话。 但晴香并没有问他的打算。 与刚才不同,八云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 “啊,嗯。” “诶?” 晴香的心中更加困惑了。 八云到底在说什么呢?让我帮忙又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会有些任性,但是为了救奈绪,我需要你的力量。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八云的话语传入晴香耳中,耳膜的振动在心中激起巨大的波纹。 本该干涸的眼泪再次掉落下来。 “这还用问吗!” 晴香哭着喊道。 三 隐隐约约听到来电声。 正在打盹的石井清醒过来,直起了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石井揉揉眼开始找眼镜。 桌子上没有。难道是自己不小心掉在地上了?就在石井移动转椅的同时,响起“啪”的一声。 石井慌忙从椅子上蹲下来,然后看到了支离破碎的掉在地上的眼镜。 左边的镜片完全碎了,镜框也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怎么会这样。 石井失落地将眼镜戴上。 虽然也不是不能戴,可这样子实在太寒碜了。而且左边根本就看不见。 “这可不行啊。抽空去买个新的吧。” 坐在对面的宫川安慰道。 宫川一脸困意地打着呵欠,似乎也是刚刚睡醒。 “这可不行。我们还没有找到奈绪呢。” 石井斩钉截铁地说道。 虽然左边的镜片碎了,但是把镜框掰掰直也不是不能用。现在还没有找到奈绪,哪里有时间去眼镜店。 “你要是这样紧逼自己,哪一天倒下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我也不法放任不管。” “话是这样说。但是,现在的我们毫无对策也是事实。” 宫川轻轻啧了啧舌。 奈绪的搜索从昨晚开始就毫无进展。不仅如此,因为佐山的死亡使事态更加扑朔迷离了。 但是石井并没有因此就打算放弃。 即使是现在,后藤也一定奋战在在生死边缘。所以自己就更不能休息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想办法去搜查的!” 看到石井如此宣言,宫川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却轻声笑出了声。 “说的是啊。那就不多废话一起去找吧。” “是!” 石井充满干劲地回应道,却不见得有什么对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一边打听一边追寻奈绪的下落了。石井如此打定主意,却依然感到不安。 ——到底,能来得及吗? 已经是奈绪失踪的第二天了。时间越长,那么奈绪平安无事的可能性就越低。 若奈绪是被幽灵附身,那便更是祸福难测了。 八云曾经说过,被幽灵附身的人会逐渐衰弱,甚者危及死亡。 就算是找到了奈绪,只是尸体的话就毫无意义了。 “话说,刚才的电话没关系吗?” 遭宫川提醒,石井才突然回过神。 说起来,刚才是有来电。因为眼镜的事差点给忘了。 石井慌忙掏出手机。 确认未接来电。 是八云打来的。 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来自八云的联络可谓是雪中送炭。他的话,一定能打破现在的状况。 石井正想给八云回电,手却停了下来。 八云失去了左眼的视力。 如果是向石井这样的普通人,只靠右眼也能照常生活。虽然现在没有了左边的镜片,但总会有办法的。 可八云却不同。 八云的左眼看到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也就是说,对八云而言,他失去了他曾经拥有的一个世界。 这样的他是否真能成为事件的突破口呢? ——算了,现在还是不要想这些了。 石井摇了摇头。 八云会打电话过来,一定有他的原因。石井这样想着拨通了八云的电话。 但对方似乎是在通话中,电话没有接通。 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情因此有些脱了节。石井失望地垂下肩膀,此时手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石井不由的吓了一跳,然后接通了电话。 “你好,我是石井雄太郎。” 本以为是八云,但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真琴的声音。 “什么啊……原来是真琴小姐吗。” 真琴的口气明显是在生气。 “不,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其实……我以为是八云氏打来的电话……绝对不是我讨厌真琴小姐的来电,没有这回事……” 一想到可能会被真琴讨厌,石井的额头,腋下,背后,全身上下都开始冒汗。 “啊啊,真的不是这样的。” “我开玩笑的。这回就原谅你了。” 听到真琴噗嗤噗嗤地低笑,石井终于安心一些了。 仔细想想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刚认识真琴的时候,石井很怕真琴打电话过来。但这并不是真琴的错,而是源于他们相识的契机。 石井第一次见到真琴的时候,她正被幽灵附身着。 每次见到真琴的脸,石井就会想起那时的恐怖,虽然总是一惊一乍的,但不知什么时候这种感觉已经消失了。 虽然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理由,但毫无疑问,上次的事件是一个很重要的契机。 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 “找我有事吗?” “八云氏的,口信……” 刚刚自己没有接到八云的来电。回电过去时显示正在通话,看来当时八云正在和真琴通话。 “是这样啊。那八云氏说了些什么?” “这是真的吗?” 真琴模仿八云的口吻说道。 “这实在不像是八云氏说的话呢。” 这是石井最直观的感想。 八云一直都是冷静沉着而又孤高的存在。也不是那种会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弱点的人。 而这样的八云竟然会说“请帮助我”这样的话,实在太让人惊讶了。 “晴香吗?” “是啊——” 石井脱口而出。 这同样也很奇妙。如果是以前的话,知道自己暗恋的晴香与八云有所牵连时,石井总是会产生一些嫉妒心,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我也马上动身。” 石井说完挂断了电话。 正想从房间飞奔出去的石井突然被宫川抓住了前襟。 “混蛋!这种时候竟然还想去约会,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约,约会?” 看来,宫川是产生了什么天大的误会。 虽 然很想解释清楚,但骨头痛得都快折断了。石井只是大喊一声“不是这样的!”之后就用力甩开宫川的手逃走了。 紧接着就摔倒了——。 四 晴香站在的门前——。 昨晚的记忆鲜明地浮现在脑中。 这样一来,晴香就愈加害怕打开眼前这扇门了。 总觉得,早上八云打来的电话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只要打开这扇门就会听到八云的怒骂声:“你还有脸来这里吗。” 不,有可能八云根本就不会向她搭话…… 更有可能把晴香当空气般看都不看她一眼。 ——怎么办啊。 “早上好。” 突然有人拍了拍晴香的肩膀。 晴香吓了一跳回过头。 眼前的是真琴。 “真,真琴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八云君叫我来的。晴香你也是吧?” “诶?啊,是的。” 真琴也被八云叫来的话,那么那个电话就不是梦了。 “晴香你很努力了呢。” 真琴温柔地说着看了看晴香的脸。 “诶?” “八云君会为了搜寻奈绪而有所行动,都是因为晴香你的鼓动吧?” “我……什么都没有……” 晴香摇摇头。 并不是晴香自谦。晴香所做的,不过是擅自发泄自己的情绪罢了。 就算是在八云的心中产生了某些变化,那也是八云自己推导出来的结果。 “眼睛哭的这么肿,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做呢。” 真琴微笑着朝晴香挤挤眼。 被真琴这么一说,晴香一下子害羞起来。为了掩盖这一点,今天化的妆比平常都要浓,但似乎并没有用,自己大哭过这件事完全地暴露了。 “总之我们先进去吧。” 真琴说着打开了门。 晴香躲在真琴的身后,跟着真琴进了房间。 八云一如往常坐在椅子上。 一同往日的一头乱发,扑克脸,以及白衬衫加牛仔裤的装扮。 和昨天比毫无变化的八云,只有一点不同。 左眼的眼罩不见了。 只有一道笔直的横向伤痕留在上面。 八云确认了晴香和真琴的来访后,不同反常地道歉道“一大早让你们来真是不好意思”,催促她们进了房间。 “你的左眼——能看到了吗?” 晴香没能问出口的问题,真琴开了口。 “没有。还是老样子。” 八云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虽然有些失望,但自己想想也是很当然的。要是能这么轻易能看到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是吗……” 真琴地无力地回应道,却见八云的嘴角泛起微笑。 “虽然还看不见,但我想看见,拆了眼罩也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这份意志。” 八云的话敲击在晴香的心上。 就算昨天自己说了那些过分的话,也明白八云其实也在痛苦着。 即使如此,八云依旧说了,我想看见。 八云会这样想,一定是经过了相当大的思想斗争。若没有接受自己全部的过去这样的觉悟,他恐怕也无法说出这样的话吧。 对于八云的这份觉悟,晴香感到喜悦的同时,也感到非常的揪心。 或许自己是给八云强加了非常残酷的选择也说不定。 “请放心。虽然左眼看不见了,但我还有其他能做的事。” 八云坚定地说着,看了晴香一眼。 晴香不知道八云在想些什么。但晴香知道那是八云过去都不曾有过的坚定眼神。 明白了这一点,晴香也下了决心。 事到如今,就算有多少悔恨都无济于事。如果这就是八云的抉择,那么自己也决定去追随八云的抉择。 而不管结果如何,晴香都决定亲眼见证。现在的晴香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这样我就安心了。” 真琴笑着说道,然后坐在了附近的椅子上。 晴香也跟着坐到了八云对面的椅子上。 每次晴香来这里都会坐在这把椅子上。昨晚晴香都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坐在这把椅子上的机会了,但现在坐在这上面的感触让晴香觉得非常怀念。 “接下来……” 就在八云开口的当口,砰地一声,门被大力的打开了。 冲进房间的是石井。 “不,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石井的额头上冒着汗,呼吸也非常的急促。看来是匆匆忙忙就赶过来了。而且眼镜的镜框还扭曲着,左边的镜片也不见了。 “石井警官!发生什么事了?” 真琴站起身,惊讶的说到。 “嗯,那个……没想到有些堵车……” 石井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的眼镜……” 真琴看了看石井的脸。 恐怕真琴是以为谁殴打了石井吧。晴香看到石井的眼镜也有同样的想法。 但若是这样,石井的脸却毫无伤痕。 “啊,你说这个啊?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其实是我自己不小心踩到的……” 石井苦笑地说完,“真是的。”真琴也忍不住拍了拍石井的肩膀。 看到这亲切的对话,让晴香一直都紧张的心情不由得缓和下来。 “看来都在了啊。” 门再次被打开,这回出现的是英心。 “英心师傅也来了?” 听到晴香的话,英心点点头。 “当然了。这回的事件说到底就是我带来的。若是这么放置不管,我可不会安心。” 英心这么说着哈哈哈的笑起来。 “总之先坐吧。” 八云催促后,石井和真琴同时点点头然后坐了下来。英心也坐到了手边的椅子上。 而晴香再次看向八云。 晴香对八云有这样的期待,虽然赤色左眼什么都看不到了,但只要八云有所行动,那么事情就一定能得到解决的。 在晴香的心中,八云的存在果然是非常重要的。 五 “那么——希望大家把现今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八云擦着手说道。 真琴看着八云的脸再次安下心来。 自从左眼受伤以后,八云就失去了自信,表情也显得有些颓废,但现在完全不同。 真琴偷偷地瞄了一眼晴香。 哭肿了眼睛的晴香虽然化了妆来掩盖,但眼皮看上去还有些肿。鼻子也红红的。这是晴香的努力的证据。 正因为她做到了这个份上,八云才能重新振作起来。 ——好羡慕。 们。 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存在吗? 真琴突然变得难为情起来,挥去了脑中的想法。正好石井开始说明。 “虽然我们在奋力追查奈绪的下落,但结果并不如人意……” 石井打开话题,然后把至今的搜查状况作了说明。 从司机的证言和现场的状况来看,后藤应该是突然冲到马路中间的。除了后藤和奈绪,当时现场应该没有其他人。 以及,他们根据监视器的影像和目击情报来追踪奈绪的下落。 考虑到奈绪有可能去了那座公寓,因此对那座公寓做了搜查,但没有收获。 对公寓周边的居民也做了听取调查,但没有得到有力的目击证言。 以及最后佐山的坠落死亡事件。 石井都一一说明。 再次听到这件事,真琴的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如果自己能更高效行动的话,或许佐山就不会死了。这样一想,真琴的内心就更加沉痛了。 虽然脑子里很清楚,就算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但心中还无法轻易地接受。 “你是说——坠落死亡吗?” 八云露出严厉的表情,看来果然对佐山的死很在意。 “是的。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应该是从窗户走到阳台,然后从阳台上掉落而死。” 石井看着笔记汇报道。 “是自杀吗?” 八云手托着下巴问道。 “据搜查担当者说,房间中没有争斗的痕迹,玄关的门也是上了锁的……” “那么石井警官的见解是不同的吗?” “是的。我认为有几个可疑的地方。” “具体是哪些?” “第一点,佐山先生似乎是和某位女性同居,但事件后,那名女性却并没有现身。” “原来如此。如果是同居的恋人,不现身确实很不自然。” “是的。还有佐山先生死前似乎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关于这一点,真琴小姐知道地更详细。” 石井说完看向真琴。 真琴点点头回应后,就佐山一事开始说明。 只是说通话内容的话恐怕无法很好的理解,真琴从佐山向她商量灵异现象一事开始,以及佐山向她展示的灵异照片都作了说明。 八云很认真的观察着显示在平板装置上的照片。 仔细思考的话,佐山打来的电话实在有些难以理解。 从通话内容来看,佐山的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真琴认为佐山并不是自杀。 真琴结束说明后,八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原来如此——”。 “那并不是什么灵异现象——佐山先生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对于八云的提问,真琴重重点了点头。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是否意味着,那座公寓并没有发生灵异现象呢?” 英心摸着他的双下巴说道。 从佐山的口吻来看,这个可能性很大。发生在那座公寓里的并不是灵异现象,而是有别的什么内情,佐山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才被杀的——这个想法可能过于跳跃,但真琴推测了这个可能性。 会这样想的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发生在公寓里的灵异现象与幽灵不会产生物理性影响这一理论相悖论。 佐山还说了另外一句话,“为什么一直没有察觉到呢。”从这句话来看,佐山是他杀这个可能性也很高。 “现阶段虽然无法下什么结论,但也无法否定这个可能性。还有一件事我也很在意。” 八云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着说道。 “是什么?” 真琴探出身询问八云,八云露出一丝苦笑。 “算了。现在证据还不够充分。” 虽然这与平常真琴对八云抱有的印象有所不同,但每次八云有这种反应时,不管怎么问,他都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想法。 “真琴小姐你调查了那些灵异现象对吧。” 八云换了个别的问题。 “是的。” “能详细告诉我你的调查结果吗?” 真琴点点头,开始说明自己对那座公寓的调查。 那座公寓的前身曾是一个购物大厦。而在那之前则是一个名为的儿童福利院。 因为火灾而被烧毁,当时有十名孩童丧生在火灾中。而在火灾之前,福利院因为被怀疑发生了虐待儿童事件而一度成为问题。能作为其证据的就是,火灾后,作为福利院运营者的广泽正藏自杀了。真琴边拿着打印出来的报纸边说明。 结束说明后,八云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有什么想法吗。真琴当然是无法得知八云的想法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 石井推了推眼镜后问向八云。 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向八云。 如果只凭他们就能够解开事件的谜团自然是再好不过,但他们毫无办法。只能依赖八云。 就算赤色左眼看不到了,只要八云在,就一定可以指引他们解开谜团的。 大概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八云抱着手臂抬起头望向天花板,然后闭上了眼。 沉默流淌在空气中。 大家都咽了咽口水等待着八云结束思考。 八云恐怕也感受到了大家对他的期待吧。 在冗长的沉默之后,八云睁开眼站了起来。 八云的食指指在眉间,一下子眯起来双眼。 那锐利的目光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害怕。但同时,晴香也能感觉到,八云的思考已经抓住了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东西——。 “我有件事想拜托各位。” 八云开口说道。 只是这一句话,就完全打破了刚才沉重的气氛。 “石井警官,真琴小姐,你们已经很尽力地去搜查了,但请你们再帮我一把。” 八云说着然后低下了头,而对此没有人说一句怨言。 六 收到八云的指示后,石井,真琴和英心离开了房间。 刚刚大家都还是笼罩着一层阴沉的空气,现在却像换了人一样都恢复了活力。 虽然还没找到奈绪,事态也还处于艰难的状况中,但大家似乎都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 而改变这一状况的,毫无疑问就是八云。 在见不到未来的黑暗中,八云成为了大家的光亮。 昨晚,八云曾经说过,若是没了这只赤色左眼,自己就什么都做不了,但如今晴香再一次感受到这是错误的。 如同现在这般,八云有着能够改变人心的力量。 “好了——” 八云一边说着站了起来。 应该是准备开始着手调查了吧。不管八云说什么,晴香都已经决定跟着八云一起行动。 但在这之前,晴香还有着不得不说的话。 “八云君——” 然还是会觉得害怕。但如果就这样什么都不说的话,晴香也无法展开行动。 “真的对不起——” 晴香低着头弯下了腰。 不管是有怎么样的理由,像昨天那样单方面宣泄自己的感情,实在不是件能被原谅的事。 “为什么要道歉?” 八云嘟囔着说道。 “为什么……我知道八云君其实也很烦恼。但是我却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晴香对着痛苦的八云,说了那些苛责的话。 八云因为自己的赤色左眼,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也不知道背负了多少悲哀。而现在又因为赤色左眼看不见,至今为止的存在意义被摆在眼前,他又怀抱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内心纠葛呢。 晴香明知这些,却还是强硬的要求八云往前走。而且还向八云说了那些如此残酷的话语。 这样一想,晴香的心像是被揪起来似的,痛苦而又悲伤。 “算了。” 八云说道。 “不能算了。我……” “我说算了。” 八云将手轻放到晴香头上。 这份触感通过头发传到晴香心中。这份重量是晴香从未感受过的沉重,却也很温暖。 “但是……” “我很高兴。” 八云静静地说着,然后从晴香头上放下了手。 “诶?” 晴香抬起头时,八云已经背过身去。 “你说的没错,我是个软弱的人。明明刻意远离别人,却又害怕孤身一人。” “不是的。八云君……” “没什么不对的。一直以来我都隐藏着自己的软弱生活着。可没有一个人指出过这一点。” “…………” “大家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地和我接触。但你不同。面对像我这种软弱又脆弱的人,你却从正面与我相处。” “那是因为……” 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些而已。 “多亏了你,我才意识到。就算没有赤色左眼,我也有能做的事。不,稍微有些不对。” “什么不对?” “我一直深信,如果自己没有了赤色左眼,也就失去了自身的存在价值。所以才断定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八云君……” “但是,你却告诉了我那样想是不对的。不管赤色左眼能不能看到,我就是我。所以……” 说到这里,八云停了下来。 晴香盯着八云的背,等待着接下来的话。但八云没有继续说下去。 八云轻轻摇摇头,就像是为了消除接下来要说的话。 “闲聊结束了。我们走吧——” 八云突然回过身,看着晴香用凛然的口气说道。 晴香其实很想知道八云接下来要说的话。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现在正是奈绪的危急时刻。 等一切都结束了,再问八云吧。 晴香正要提起精神的时候,突然想起昨晚离开房间时向八云说的那些话。 虽说是趁势说的话,当时晴香对着八云大喊着“我喜欢上的才不是什么幻想!” 这些话虽然是晴香的真心,但根据接受方的看法,这也可以说是告白。 八云是否注意到这一点了呢。不可能不注意到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八云又是怎么想的呢? 晴香知道现在想这些事实在有些不合时宜,但她还是非常在意。 “你在发什么呆。快走了。” 八云再次将手放到晴香的头上。 是啊。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嗯”。晴香再次打起精神回应道。 自己的事先搁一边。现在要为了奈绪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七 石井离开八云的房间后,马上给宫川打了电话——。 “混蛋!你在哪里闲荡呢!” 宫川的骂声突然传了过来。 石井没有做任何说明就从署里跑了出来。宫川会生气也是当然的。如果是平时的石井现在肯定已经瑟瑟发抖了,但现在可没有这种余裕。 “对不起。详情我稍后再做说明。比起这个,我有件事想拜托您。” 宫川在电话那头显得更生气了。 虽然理解宫川的心情,但是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石井自说自话地向宫川传达了依赖,在宫川反驳之前挂断了电话。 本以为宫川会马上再打电话过来,但是他没有。 宫川虽然那样抱怨,却也是个一旦被依赖就无法置之不理的人。这一点倒是和后藤很像。 对于拜托他的事,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去调查的。 石井挂完电话坐上车,开向了医院。但并不是后藤所在的医院,而是法医畠秀吉所以在医院。 来到医院的石井穿过入口,直奔地下。 无论来多少回,石井都会觉得害怕。 细长的走廊下,只有数盏荧光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如此就显得墙壁上的裂痕与污渍更加醒目,给人一种萧条的景象。 而消毒水的刺激味道更是勾起了石井的不安。 但是可不能在这里驻足不前。石井快步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 “门开着呢。” 门的对面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打扰了。” 石井如此说着打开了门。 一瞬间比走廊更加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袭了过来。不对,不止是消毒水,恐怕还掺杂了血水的味道。 所以,石井才会这样不安。 “我就想着你差不多该来了。” 狭小的房间内堆满了书架,畠就坐在房间角落的小桌旁。 畠的身形犹如皮包骨般,而眼睛像是鱼目似的转动。 当他嘻、嘻、嘻地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和妖怪无异。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听到石井这么问,畠露出狡黠的笑容。 “那只熊已经死了吧?所以我想你应该是来要我解剖他的吧。” 畠的口吻虽然充满戏谑,眼神却很认真。 身为法医,却是个把工作当兴趣,毫不忌讳的变态。以前他就说过想解剖后藤,看来他现在也没放弃这个想法。 “请别开玩笑了。后藤警官还活着呢。” 石井如此强调后,畠有些遗憾地垂下了肩。 “唉,他还活着啊。他还以为他被车碾过去死定了,还真是个命硬的男人。” “命硬……” “比起熊,更像是小强呢。” 嘻、嘻、嘻——畠发出了他招牌式的诡异笑声。 “请你真的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不是那只熊的解剖依赖,那你来干嘛?” 畠纳闷地问道。 “昨天不是有个人从公寓的房间坠落死了吗。我是因为这件事来的……” 石井告知来意,畠有些无趣地说道:“哦哦,那件事啊。” 以想听听您的见解。” “嗯……那个在哪儿来着?” 畠自言自语的说着,开始在桌上堆满的文件中搜寻。 而他的动作果然和妖怪一样。 “啊,有了有了。” 畠高兴地说着抽出某个文件递给了石井。 接过文件夹的石井翻看起来。 头上流着血的佐山的照片突然出现在眼前,石井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石井自认为多亏受了后藤的锻炼,自己的胆量比以前大了不少,但对于这种照片还是很不习惯。 并不是觉得恶心或是其他什么,而是对于活生生的人突然成了一具尸体这件事怀有恐惧而已。 看到这种照片,更是能感受到人类的脆弱。 而想到,自己也终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就更加如坐针毡了。 “死因是什么呢?” “死因如你所见,是脑挫伤。恐怕是当场死亡的。” “当场死亡——吗?” “没错。恐怕连感受痛苦的时间都没有就走了。” 甚至没有时间去感知自己即将死亡,石井无法判断这种事到底是好还是坏。 “有没有什么其他异常的地方?” 听到石井的询问,畠皱起了眉。 “你在怀疑些什么?” “你要这么问的话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我不认为这只是单纯的坠落死。” “搜查科的那些年轻人,似乎是判定为自杀吧。” “是的。但是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蹊跷什么?” 畠问道。 以佐山在死之前留下的信息为中心,石井简单得向畠说明了至今为止发生的一系列事。 听完石井的说明,畠叹服地发出一声“噢噢”之后,将手撑在了额头。 “还真是很有趣呢。” 畠说着发出嘻、嘻、嘻的笑声。 “我一点都不觉得有趣。” “别这么严肃嘛。也并不是没有让我在意的地方。” 畠突然说道。 “是,是什么地方?” 石井不由得探出身问道。 “如果是事故那还好说,但是我也认为那不可能是自杀。” “诶?” “看照片就知道了吧。” 畠提醒道。 一想到要再看一遍那张照片,石井就觉得胃在翻滚,但不看的话就什么都无从说起。 石井下定决心再次看向文件中的照片。 但是,无论怎么看,石井都不明白畠所说的事。 “到底什么意思?” “从那个男人的伤口形状来看,他恐怕是背后向下坠落的。” 听到畠的说明,石井突然明白过来。 如他所说,佐山的后脑勺有个非常深的伤痕,这就说明在他坠落时,后脑勺撞到了地面。 说起来,到达现场的时候,佐山是仰面倒在地上的。 也就是说,佐山是从背面坠落的。如果是自杀的话,通常都应该是身体向前跳落。 “这件事有和搜查科负责人说过吗?” “当然了。”对于石井的问题,畠自信地说到。 “如果有说过,那么为什么会往自杀这方面搜查呢?” “你也干了这么久警察了,这点事总是知道的吧。” 畠的话重重的落在石井的肩上。 警察要调查的案件太多,而与此相比,人数却远远不够。而且是长期处于人手不足的状态。 而结果就是,只要不是什么恶性事件,通常都会以自杀或是事故来处理。 前些天,本以为只是事故或是自杀的事件,之后的搜查中却发现是保险金连环杀人案中的一环,此事还因此引起了骚动。 石井感到羞愧的同时,也痛感绝不会把这回的事件当做一般案件处理。 八 真琴首先要做的,就是通过sns,将信息一个一个地发给那些与佐山有关联的人。 目的就在于收集佐山恋人的相关情报。 佐山的死并没有被媒体大肆报道,不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大有人在吧。 因为这样的原因,真琴不得不花心思去组织语言,也因此花费了更多的时间。 信息全部发送出去后,真琴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能因此收集到情报当然最好,但也不能抱有过多的期待。 接着,真琴打电话给。 真琴向电话那头的女性指名不要见山,而是山品来接电话。 “您好。” 保留音响了一会儿后,传来了山品的声音。 “昨天打扰您了。我是北东新闻的土方。” 听到真琴的介绍,山品无力的回应道。 从这个反应看,他们应该没有太多戒备。 “其实我是有些事想要咨询您……” 山品焦急地说道。 真琴不认为是见山警告的山品。恐怕是见山向上司报告后,上层人物警告了山品吧。 “嗯,我明白。所以我也不会再给您添麻烦的。” “其实我是希望您能不能把您的哥哥介绍给我认识。” 听到真琴这么说,电话那头有一瞬间的沉默。 “是的。之前听您所说,您的哥哥从事购物大厦的建筑工作,还经历了一些奇怪的现象。我想就此事咨询您的哥哥。“ 对于真琴的请求,山品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或许是在推测真琴的真正目的。 山品会有此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 将近四十年前的事情,如今却要重新调查,当然会被觉得不寻常吧。但是——。 “并不是重查旧案。” 真琴有力地说道。 “那栋公寓,现在发生了灵异现象。那么就不是旧案,而是现在进行时的案件。” “所以我认为,发生在那栋公寓的灵异现象是四十年前就开始持续发生的。” “那么,对于知晓四十年前的灵异事件的您的哥哥,我想直接问他是最快的。” 他是想说,真琴的执着已经超过了她职业性的兴趣吧。 会这么想也是当然的。而事实上,真琴也并没有把这回的事件当做工作来处理。 而且——。 “昨天,那栋公寓发生了坠楼死亡事件对吧?” 听到真琴的询问,电话那头传来山品的叹气声。 真琴读到了山品拒绝的气息。 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不动产公司恐怕接到了许多采访电话,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被上头警告不要多说话吧。 “去世的,是我曾经的工作伙伴。” 真琴慌忙说着,打断了山品接下来的话。而电话那头,山品吸了口气。 山品的声音中含着同情。 真琴初次见到山品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个非常有人情味的人吧。虽然仿佛是在利用山品老好人的性格在试探他,但真琴也不能就此放弃。 “就算是为了过世的佐山先生,我也要查明灵异现象的原因。” 对于抱有怀疑态度的山品,真琴却觉得那并不是他真正的想法。 “但我并不认为是毫无关系的。” “从时间上来想就很奇怪吧?” “因为此事而导致公寓内流言四起,这对贵社而言也是很不利的吧?我认为无论是对我自己还是贵社,解决那栋公寓的灵异事件是十分必要的。” 真琴接二连三地说道。 电话那头山品有沉默了。话说到了这一步,若是山品仍是拒绝的话,真琴就只能另想它法了。 山品的回答让真琴松了口气。 “太感谢您了。” “抱歉,我已经有了意中人。” 听到真琴的回答,山品在电话那端笑了。 真琴也跟着笑出了声。 虽然是下意识说出的话,所谓的意中人又是谁呢。真琴如今才感到有些害羞。 “那个……虽然已经很勉强您了,我也感到很不好意思,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您。” 真琴如此告知后,能感受到电话那头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真琴抱着会被拒绝的决心,将要事告知了山品。 出乎意料的是,传来了山品积极的回答。 真琴不断地道着谢,将自己的联络方式告知山品后挂断了电话。 真琴确认了手机后发现有一条短信在她和山品通话之时发了过来。 是自由作家重森发来的。真琴隐约记得他经常与佐山搭档,私底下关系也很好。 这或许是个好开端,真琴打开了短信。 九 晴香与八云一起站在公寓前——。 公寓一共八层,占地也十分广阔。公寓内种植着草地,看去宽敞明亮,光看外观实在不觉得会发生什么灵异现象。 说起来,虽然早已听闻灵异现象之事,来到这里确实第一次。有一种终于站在了起跑线上的感觉。 平常的话,晴香已经向八云开口询问“能看到什么吗?”但现在问这些已毫无意义。 “走吧——” 八云嘟囔着说道,然后径直朝入门走去,用内线电话叫来了管理人。 不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身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 男人的胸前挂着的胸牌。 “我叫齐藤。世田町署的石井警官应该已经事先联系过这边了……” 听到八云这么一说,竹本“嗯嗯,接到过联络了。”地说着递过了钥匙。是佐山的房间钥匙。 平常的话是不可能这么轻易进入公寓房间的,看来是石井好好地打点过了。 八云接过钥匙道完谢,和晴香一起乘上了电梯。 “这里真的发生了灵异现象吗?” 在上升的电梯中,晴香向八云问道。 “你觉得呢?” 八云盯着电梯的天花板反问道。 “我不知道。这栋公寓这么干净,实在不像是会出现幽灵的地方……但是,听到这里发生了灵异现象,看上去又好像是那么回事儿……”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 八云低下头说道。 “诶?” “大家都是如此不安着吧……” 八云嘟囔着说道。 虽然很想问八云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在此之前,电梯已经到了他们的目标楼层,电梯门自动打开了。 八云径直朝里走去。 晴香也跟着八云走了出去。 八云走到佐山的房间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吗……” “嗯。” 八云拿着钥匙,似乎有些犹豫。 他是感觉到了什么吗? 在晴香问出口之前,八云已经转动钥匙开门踏入了房间。 晴香也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的玄关很宽敞,还放了鞋柜,和那种单身公寓实在大有不同。 而房间内还残留着生活气息。 这让人回想起房间的主人,佐山昨天已经坠落死亡的事实。 八云脱下鞋走进房间,朝着里面的客厅径直走去。 虽然晴香也想跟着进去,却多少有些踌躇。 “你在干什么?” 八云催促道。 虽然可能会有些胡思乱想,但在这里停步不前也无济于事。晴香下定决心后脱了鞋跟上了八云。 客厅将近有32平米大。有餐桌,沙发以及大型电视。 不知是佐山还是与他同居的女性似乎非常爱干净,房间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八云走到电视前, 蹲了下来。 ——他是在做什么呢? 晴香一瞬间的疑惑下一秒就明白过来,这里是灵异照片中所拍摄的地方。 八云蹲在那儿一会儿,站了起来,然后打开了通往阳台的窗户。 因为公寓四周并没有高层建筑,街景能够一览无余。 夜晚的话也一定能见到非常漂亮的夜景吧。 在晴香如此思考的同时,八云开始认真的观察起阳台上的扶手。 晴香看着八云,想起佐山就是从这里坠落的,突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阳台的扶手相当高。 实在让人难以觉得成年人也会从这里失足落下。 八云观察了一阵后回到了房间内。 晴香像跟屁虫似的,只是在八云身后跟着转,却派不上任何用场。 虽然拼命思考着去做些什么能帮到八云一点也好,但晴香却只能做些关上窗户这样的事。 八云站在客厅中央,用手遮住右眼,快速地浏览一遍房间。 “原来如此……” 八云如此观察着房间一会儿后,终于将手放了下来。 “知道什么了吗?” “嗯。”八云回道。 “原来是这样的心情啊——我就知道了这些。” “诶?” “对我来说,能看到幽灵这件事曾经是很理所当然的。所以,我也很不明白那些对幽灵战战兢兢的人的心情。” “你是说这个啊……” 八云这样说也确实没错。 在理所当然的八云看来,那些人因为幽灵的存在而大惊失色,看上去实在是太滑稽了。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看不见,是多么让人不安的一件事。” “八云君……” “明明看不见,却能感知它的存在,这或许比能看见更让人不安。人正因为不了解才会害怕。” 八云如此说着轻声笑了。 而他的表情看不上却有些哀伤。晴香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云说完想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发生了异变。 嘎啊啊——低吼般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了过来。 ——什么声音? 两人环顾四周。 厨房的吧台桌上,插着一朵花的花瓶突然发出声响开始摇晃。 电灯的开关声也四处响起。 这就是发生在公寓内的灵异现象吗? 过了一会儿餐具架上的相框突然倒下了。 而与此同时,吵闹声一下子停了下来,花瓶的摇晃也停止了。 “这是……” 晴香出声询问,八云露出严峻的表情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如果我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么就不可能会出现这种现象。” 八云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 后藤一开始告诉八云这件事的时候,八云就推测在这栋公寓发生的事只是单纯的恶作剧。 理由就是八云自己的理论,幽灵并不会对物体产生物理上的影响。 而现在却发生了与这个理论相反的现象。如果八云的赤色左眼能看到的话,或许就能马上判断出这到底是灵异现象还是恶作剧了。而现在的八云做不到这一点。 对于不明现象的焦躁正在逼迫着八云吧。 “就算看不到,我也认为应该相信八云君的理论。” 听到晴香这么说,八云露出淡淡的微笑。 “虽然我也想这么相信,但在这里拍到的灵异现象,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样。” “就算是这样……” “我一直坚持的理论,或许根本就是错的。” “什么意思?” “我的理论说到底只是来自我的经验。也就是说,其实幽灵也有可能对物体产生物理上的影响,只是我并没有经历过而已。” 八云自言自语的说着,走到餐具架上,拿起了倒下的相框。 相框中放着一张照片。 照片中,一位女性在初升的朝阳中伫立在湖畔。拍下照片的恐怕就是房间的主人佐山吧。 不愧是位摄影师,拍下的照片看上去充满风情,很吸引人。 八云仿佛入迷了似的望着这张照片一会儿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笑容。 “原来是这么回事……” 八云的低语传到了晴香耳中……。 十 “真是的,你到那儿去逍遥了!” 石井一回到,就听到了宫川的骂声。 “对,对不起。” 石井慌忙道歉,但宫川的怒意似乎并不及他的音量。 似乎还有些丧气。 “这种时候,后藤家那孩子到底是怎样啊……” 听到宫川的话,石井突然背后一颤。 “奈绪发生了什么吗?” 石井慌张的询问道,宫川见此一脸嫌弃。 “发生了什么……不就是失踪了啊。” “什么啊……我还以为奈绪又出什么事了呢……” 石井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宫川刚刚的口吻让石井脑中闪现出最坏的结果,虽然被吓得不轻,还好不是。 “给,这是你要的资料。” 宫川如此说着将一本旧文件扔给了石井。 “谢谢您。” 石井欲伸手去接,却一个不小心文件掉在了地上。石井一边厌恶自己迟钝的反射神经,一边开始整理散乱在地上的文件。 “你说,你要这些文件干什么?” 宫川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点起一根烟。 虽然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但也不能什么也不说就央求人家去做事。石井将至今为止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作了说明。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只是受到了那个小子的指示,而你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这份资料有什么用。” 宫川叹着气说道。 “嗯,确实如此。” “真是的。可真让人难为情。你一个警察,因为搜查遇到瓶颈,不光向一个大学生寻求帮助,甚至还被当做跑腿的指示。” 虽然石井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但被这么一说的话,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但事实上我们现在也只能拜托八云了。” 还以为宫川会生气,他却只说了一句“也是。”表示了赞同。 毕竟宫川也曾经间接地见证过八云解决案件。 谁都不得不承认八云的能力。 即使现在他的赤色左眼什么都看不到,但依然能够引导我们解决这次的事件。八云的不思议之处就在于他能让大家对他抱有这样的期待。 “那么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呢?” 宫川刚问出口,电话就响了。是八云打来的。 “我接个电话。”石井向宫川打了声招呼后稍稍走了开去。 八云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份是指哪份?” 八云指示了好几个案件调查,突然被这么问,石井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份。 “啊,这个的话是有的。” 石井看向了刚刚宫川给他的文件。 八云的口吻听上去比往常来得焦急。 石井在不久之前还觉得八云很可怕。那也是因为他总是面无表情,根本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但最近的他,虽然依然没什么表情,但说话的口吻中能让人察觉到他的情感。 恐怕他是发现了什么,所以表现出了一丝兴奋吧。 “我明白了。我马上拿过去。”。 从畠那里得到的情报到时候也一起说明好了。石井确认了八云现在的所在地之后挂断了电话。 “这次又要干嘛?” 宫川扬起眉毛问道。 大概已经察觉到电话是八云打来的吧。 “我现在要去把这个交给八云。” 石井晃晃手中的文件,宫川见此无奈地笑出声。 “还真是当牛做马啊。” 石井无法否定。 堂堂警察,给一个大学生送资料,不知内情的人要是听到这个,怕是要一脸懵逼吧。 而且还是现役警察官向大学生泄露情报。要是被暴露了可不是石井辞个职就能解决的。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而且——。 “要解决这起事件只有这一个办法。” “真是的……你快去快回。” 宫川赶着石井似的摆摆手。 虽然表面看上去很可怕,但像现在这样能够给与通融也是宫川好的地方。 “是!” 充满干劲准备出发的石井却突然被宫川叫住。 “怎么了?” 明明刚让他快去快去,现在却又叫住自己。石井一脸疑惑。 “还有其他需要调查的吗?” 宫川望着天花板一边吐着烟说道。 “诶?” “诶什么诶。还有其他需要调查的吧。趁着你出去我会代你调查的,还不快说。” 宫川的口气有些不耐烦,可这份心意让石井很受感动。 “可以拜托您吗?” “有什么可不可以的。不都是为了找到后藤家那孩子吗?” “是。” “那就照着做呗。” 宫川将烟掐灭在烟灰缸中。 “谢谢您!” “感谢就不用了。告诉我需要调查什么?” “啊,对了——” 石井把八云拜托他需要调查的案件一一告诉了宫川。 宫川皱着眉一脸困惑。 大概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调查这些案件吧。而这一点石井也是一样。但既然是八云要求的,那一定有他的意义吧。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宫川虽然无法理解。但还是答应调查。 真是可靠。 “谢谢!” 石井充满干劲的道完谢跑出了。 又摔了——。 十一 真琴来到车站前的一家家庭餐厅,要了一桌四人餐位。 挂了电话没过一个小时,山品就回信说午休时间能够抽出时间,所以约了这个点在这里见面。 若是离山品的公司太近,怕被人认出来,所以真琴选择了在这个隔了两个车站的家庭餐厅碰面。 离约定的时间还很早,但餐厅一到午餐时间就会人满为患。 真琴为了先确保座位所以早些到了这里。 点了杯饮料后,真琴拿出手机打给重森。关于佐山的事,重森在sns上回复了真琴。 电话马上就接通了。 “小琴,佐山的死是真的吗?” 重森焦急的问道。 重森在收到真琴的消息之前,似乎都不知道佐山的死亡,而他的回信中也充满了惊讶。 “是的。很遗憾……” 听到真琴的回答,电话那头传来深深的叹气声。 重森还无法相信的心情真琴也是一样的。 佐山的死太过突然,周围的人根本没有时间去整理心情。 重森凄凄地说道。 “我知道。” 重森吸了吸鼻子。 大概是哀叹于朋友的死而在哭泣吧。真琴不知该如何安慰重森,只能顺着他的话回应。 重森颤抖着声音说道。 “详情我也不知道。警察那边似乎认定是自杀。” 重森高声说道。 “我明白。所以我才私底下在做调查。” “是的。” 不管佐山是不是自杀,作为他的恋人却不露面,实在太惹人怀疑了。 重森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但是你曾经见过她对吧?” “见是见过,但佐山也没有介绍过。只是碰巧在街上看到佐山和一个女人走在一起,我当时还揶揄他什么时候交了个女朋友我们都不知道。> “是一位什么样的女性。” “她有说什么话吗?” “这样啊……” 还以为能得到佐山恋人的情报,但从重森的话来看,似乎还有些困难。 但从刚才的话来看,多少有些让人在意的地方。 “佐山先生是在哪里认识这位女性的呢?” 重森说道这里停了下来。 “但是……什么?” 真琴明白重森的意思。 人之间的对话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只是在顺着对方的话在讲,事后才会感觉到奇怪。 “佐山先生是什么时候开始和那位女性交往的呢?” “这样啊……” 真琴还以为他们既然都已经同居了,交往也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但从重森的话来看,他们应该是这一个月内才开始交往的。 这么短时间就发展到了同居这一步吗? 虽然从真琴的价值观来看是不可能的,但也并非没有那种一见钟情之后就开始同居的情侣。更甚者还有马上结婚的人。 佐山大概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吧。 “没有的事。至少也弄清了一些事。” 面对恳切的重森,真琴回道“我会尽力的。”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双手覆面的真琴瘫坐在椅子上。 从公寓的灵异现象开始,后藤的事故,奈绪的失踪,现如今又加上佐山的死——事情正往不可预想的方向发展。 虽然已经在尽力搜查情报,但无论是建造购物大厦时发生的的奇异现象,还是在儿童福利院的火灾中死去的孩子们,这些情报都是真琴预料之外的。 真琴甚至开始怀疑,这次事件的前方是不是根本没有终点。 “看来你相当拼命啊。” 听到声音的真琴慌忙从脸上拿开手,山品正站在眼前。而山品的身旁站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人。 恐怕他就是山品的大哥吧。脸看上去有些相似。 “不好意思,我正在思考一些事……两位先请坐吧。” 真琴端正坐姿后,请两人入座。 与山品的大哥交换名片后,两人互做了简单的介绍。名片上写有中型建筑的公司名以及山品秀幸的名字。 “劳烦您特意前来,真是抱歉。” “哎呀,不用拘谨的。”听到真琴的道歉,秀幸用开朗的语气说道。 “我听说你想要听听幽灵的事对吧。” 秀幸先打开了话题。 “是的。” “不过你也是挺奇怪的呢,竟然会想要听四十年的幽灵故事。” 秀幸笑着说道。 “是啊。”真琴赔笑着继续说道,“请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呢?” “有很多啊——” 秀幸低声说着,表情突然一变。 “您是指?” “当时我负责的是基础工事,起重机却经常坏掉。” “坏掉?” “是的。不是引擎无法启动,就是发生违规操作。大致就是这些。但是经过检查机器本身并没有什么异常。” “那的确是很奇怪呢。” “是啊。接着就有人揣测了,说什么是不是那些在儿童福利院的火灾中去世的孩子们搞的鬼……” “原来如此。” 既然发生了奇怪的事,那么会有人说这些话也不奇怪。 “只不过当时谁都不相信这些。但是奇怪的事一直发生,工期自然也是不断推迟。我们也就不得不进行夜间作业了。” 如果是现在的话,夜间作业时使用重机所产生的噪音问题不止是会引起骚动,从劳动基准上来说也是有诸多问题的,或许那时候并没有现在这么严格吧。 “然后呢?”真琴催促道。 “某天当我完成夜间作业正要回去的时候,听到了小孩的笑声。” “小孩——吗?” 在那之后 一 后藤正躺在床上——。 公寓事件一告终,后藤和奈绪马上被送到了医院。 幸运的是,奈绪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衰弱,检查完后只需入院一天即可。 比起奈绪,后藤可就惨了。 勉强走动导致伤口裂开,因此需要重新缝合。甚至还被医生怒吼道:“你是想死吗!” 因为此事而导致住院时间延长了,但是后藤并不后悔。 病房的门被打开,奈绪和敦子走了进来。 奈绪一见到后藤就飞奔至床边,扑上去抱住了后藤。 感受到这份温暖,后藤的心中满是充足感。 “她可是每天都吵着要见你呢。” 敦子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但脸上却满是笑容。 如她所言,自此事件后,奈绪和敦子每天都会来医院看望他。后藤仿佛现在才感受到,原来被人牵挂是如此令人愉悦的一件事。 虽然是个棘手的事件,但也让后藤再次切身感受到奈绪的重要。不仅如此,事件也让后藤深刻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地爱着奈绪。 “奈绪。太靠近他的话,你也会变成笨蛋的。” 听到这个突然传来的声音,后藤抬头望去看到八云和晴香走了进来。 “吵死了。” 后藤嫌弃地说道,八云听此轻轻笑出声。 “没想到很精神嘛。” “这种小伤小意思。” “明明脑子是动物级别的,身体倒是很结实。” “你给我闭嘴!” 看到两人的争辩,晴香不由得笑出了声。 “我们去换花瓶的水,你们慢慢谈。” 敦子似乎是多虑了些什么,拿起病房中的花瓶,牵着奈绪的手走出病房。 “我有话对你说。” 后藤等门关上后,慢慢地坐起身。 虽然全身都很痛,但后藤也不想躺着说这些话。 “怎么了?突然这么正式。” 八云露出惊讶的表情。 “谢谢——” 后藤低下头。 多亏了八云,后藤才能再次见到奈绪。这是怎么道谢都不够的。 “道谢这种不适合您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八云叹着气说道。 “不是适不适合的问题。是你保护了我的家人。” “您在说些什么。我话说在前头,奈绪对我而言也是家人。” 八云干脆的说道。 后藤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差点就落下泪。 “对呀。奈绪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家人。” 晴香露出微笑赞同地说道。 “是呀……就是啊……” 后藤望向八云和晴香,拼命忍住不让自己流眼泪。 如往常般并肩站在一起的八云与晴香,两人的距离感如今看上去却比以往大不相同。 后藤会有如此感觉,或许是因为八云心境的变化吧。 与双目赤红的男人对峙的时候,八云认同了那个男人的存在,并对他喊了“父亲——”。 这或许也是一直厌恶着自己的八云有生以来第一次认同自己存在的瞬间吧。 后藤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八云时的场景。 那时,八云差点被自己的母亲杀死。尽管如此,当时的八云既没有哭叫也不见胆怯,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 那样的眼神,仿佛已经失去了梦想与希望,并对这世间的全部绝望了。 当再次遇到长大后的八云时仍是这样的感觉。在后藤眼中,总觉得八云在渴望死亡。 八云会变成这样大概都是源于双目赤红的男人的缚咒吧。 而现在,八云已经从缚咒中解放了。当时的那句话就是象征。 引导八云至此的不是别人,正是晴香——。 正是有了晴香的存在,才得以让八云真正的面对自己,也终于认同了自己。 “为什么您在哭呢?” 听八云这么一说后藤才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流了下来。 “白、白痴!这是……那个……有脏东西掉进眼睛里而已。” “别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争辩了。真让人恶心。” 八云看着后藤仿佛在看一件脏东西。 “吵死了!” 后藤擦着眼睛如此喊道的同时,病房再次被打开,石井和真琴走了进来。 “后藤警官——你还好吗?” 石井一脸困惑的问道。 “才,才没什么事。说起来,你干什么来了?” “干什么……当然是来探望您的啊。” 石井发出着实有些没出息的声音。看来只有这家话和平常没什么俩样。 “我可没有弱到要让你探病的程度。” “请别说这种话嘛。” 石井就像是一个索要狗粮的小狗凑了过来。 “离我远点。” 后藤的拳头落在石井的头上。 石井一边大喊好痛,一边跌坐在了地上。 真琴愉快地笑着向石井询问道:“没事吧?”几日不见,这两人的气氛倒是越来越好了。 让人看着害臊。 “还是这么吵闹啊。” 这回是英心走进病房。 身着法衣进病房着实让人觉得有些不详。后藤指出这一点,却被英心反驳道,“熊会入住人类的病房才比较奇怪吧。” “好吵啊。” 宫川抱怨着走了进来。 “什么啊。原来你还活着啊。还以为这回终于能解剖你了呢。” 法医畠充满遗憾地说着这种轻率的话进入房间。 敦子和奈绪也换好了花瓶的水回来了。 病房内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之前的悲怆感就好像做梦似的。后藤不由得希望今后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然而——。 后藤的脑中突然闪过七濑美雪最后所说的话。 ——下次,我要夺走你最重要的东西。 不用想都知道那句话指的是的晴香吧。那起事件后,七濑美雪就再次行踪不明了。毫无疑问,她一定会卷土重来并瞄准晴香吧。 绝不让她得逞。下次该轮到后藤赌上性命为八云保护晴香了。 后藤望过去,八云却不知是不是看透后藤心中所想,深深地朝他点了点头。 二 拂过脸颊的风有些寒冷,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抬起头就能看到发生案件的公寓。 因为拿起事件,公寓地下不仅被水淹没,工事疏忽之事也被暴露,公寓开始大面积的整修。 也因此,公寓看上去和之前的也大不相同。 八云现在想着什么呢。 晴香看向站在身旁的八云。他的侧脸看上去能让人感受到与之前都不同的坚强意志。那一定是因为八云已经认同了自己的存在的缘故吧。 “如果没有那场火灾,他或许会走上另外的道路也说不定吧——” 八云嘟囔 着说道。 “或许如此吧……” 如八云所言,如果福利院一直开下去的话,双目赤红的男人或许会有不同的人生吧。 “但若是如此的话,我也就不会出生——” 八云苦笑着说道。 虽然有些复杂,但八云说的没错。如果仍然存在,那么八云可能都无法出生到这个世上。 无论如何埋怨过去,无法否定的正是有了过去才有现在的八云。 火灾中丧生了很多孩子。虽然也无法轻描淡写的说一句过去就过去了。只不过无论是怎样的过往,已经发生的事都无法再改变了。 活在当下的我们只能认同他的存在面对未来走下去。 而八云也一定注意到这件事了吧。 “我们走吧——” 八云说着转过身。 “嗯。” 晴香在八云身后正要跟上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说啊——” “什么事?”听到晴香的声音,八云回头道。 面对八云直直看着她的眼神,晴香一瞬间畏缩了。 如果是以前的话,她一定会把想说的话咽下肚吧。但现在不同。一定要问了八云才甘心。 “你说过——有话对我说,对吧?” 在事件解决之前,站在公寓前的八云曾说过,“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晴香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时候,八云到底打算说些什么呢。 当然,说实话也会有些害怕。因为八云也有可能是打算拒绝晴香。 “是啊……” 八云稍稍眯起眼。 还以为八云会继续说下去,但八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注视着晴香。 晴香被一种能让人麻痹的紧张感所包围,心脏的跳动都快了几拍。 但只是这样却让人觉得很愉悦——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 不久八云露出微笑从晴香身上移开了视线。总觉得看上去像是在害羞。 “还是下次吧。” 八云抓了抓自己的乱发说道。 “为什么?” “我还有些事需要去办。等这些事都结束了,我会和你说的。” 八云如此说着迈出了脚步。 就这么被拒绝了,实在让人心有不甘。虽然有很多事向质问他,但现在还是算了。 再等等吧——。 晴香希望能保持现在和八云之间的距离感待在他身边。 晴香轻轻点点头,小跑着站到八云身边,配合着他的步调一起向前走去。 风突然越过耳边。 仿佛能听到孩子们欢乐的笑声。 这个时候,晴香还不知道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危机。 第十卷 完 第一章 悔恨 一 香菜穿着白色连衣裙,摆出张开双手的姿势,一边露出笑容。 接下来是对着镜头挥手。 然后是嘟起嘴,用双手捧起自己的脸颊。 随着香菜的动作变化,相机不断发出喀嚓声。 虽然脸上笑着,但其实香菜已经厌烦了。从所属的偶像团体毕业之后,这是她第一次的 个人写真的拍摄。 她本以为会去冲绳或是塞班之类的南方岛屿,却没想到会被带到这种深山中的废墟里。 暗淡的混凝土墙壁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墙上到处都是裂缝,真是脏乱。 玻璃窗几乎没有一块是完整的,碎玻璃撒了一地。香菜每走一步都会扬起地板上厚重的 灰尘。 更糟糕的是,霉尘味令人窒息。 听说这栋建筑是废墟爱好者所熟知的知名地,但香菜实在不认为能在这种地方拍出什么 好照片。 对方向香菜解释这次拍摄的主旨是,以腐朽的建筑为背景衬托一个楚楚可怜的少女,但 说实话她无法理解。 不过话说回来,团体偶像在毕业后,事业通常都会走下坡路,考虑到如今自己还能拍摄 个人写真或许她很幸运了。 “好。接下来转一圈吧。” 按照摄影师木元的指示,香菜张开着双手在原地转了一圈。连衣裙的下摆也随之摇动。 “很好,接着摆出成熟的表情。” 木元再次指示。 成熟的表情是哪种表情啊。香菜虽心有不满,但若如实问出口,在别人眼中就成了不太 聪明的样子。 香菜收起笑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木元。 “很好。” 木元的说话方式实在令人作呕。 明明只有二十多岁,却是土里土气的,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随意邀人去喝酒 这一点也令人厌烦。 “接下来,做出挑衅的表情。” 木元作出下一个指示。 香菜从没在日常生活中挑衅过别人,也从没想过去挑衅谁。 虽然被如此要求,但香菜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焦躁的香菜无奈地叹了口气。 “噢,很好。” 木元竖起大拇指。 刚刚明明不是挑衅,只是无奈而已,可对方完全没有接收到。香菜甚至觉得这个人的感 知是不是太过迟钝了? 这种不靠谱的摄影师能拍出什么好照片。香菜想着待会儿一定要向经纪人抗议。 ——嘎吱嘎吱。 突然响起事物碰撞在一起的奇怪声音。 香菜以为是器材撞到的声音,但她并没有找到源头。 “怎么了?” 面对询问她的木元,香菜回了他一句“没什么”。 一定是她听错了吧。 正当她准备再次投入到拍摄中时,脚腕突然有一股冰冷的感触。 “啊!” 香菜惊叫着往后退。 脚上的高跟鞋差点令她跌倒,香菜好不容易才站定。 “没事吧?” 木元关切道。 “刚刚脚碰到了什么东西。” 香菜说着看向脚边,可那里什么都没有。是她的错觉吗? “没事的。什么都没有。” “嗯。” 香菜敷衍回应,却对木元这种谄笑感到特别恼火。 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但香菜总觉得他在小瞧自己。 “接下来,做出诱惑的姿势。比如——把我当做是你的恋人。” 木元的指示让香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怎么可能把这个邋遢的男人当做自己的恋人。真希望他能考虑一下这边的心情再作出指 示。 再说了,诱惑的姿势是什么样的? 香菜正在思考的时候,脚上又碰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 身体忽然僵直起来。 刚刚只是一瞬间而已,而这回却有非常明显的触感。 脚腕就好像被抓住了一样——。 “怎么了?” 木元从取景器处抬起头问道。 想要回应的香菜却只是动了动喉头,没有出声。 脚上还残留着刚刚的触感。 不是错觉。 有人抓住了香菜的脚腕。 ——嘎吱嘎吱。 刚刚听到的奇怪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回终于确认了声音出处。是从她的脚边传出来的。 ——什么啊? 香菜想要确认,但打消了念头。 ——不可以看! 心中有个声音说道。 如果看向它的话,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 香菜一边这样想着,头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她想要抵抗却无济于事。 连闭上眼都无法做到。 香菜的视线停留在脚边。 因为过于震惊,甚至没能叫出声。 不知什么时候,香菜的脚边爬着一个中年男人。 他伸着手,抓住了香菜的脚腕。 ——什么?什么?这是什么啊? 趴在地上的男人缓缓抬起了头。凸显的毛细血管染红了他的眼,他就这样盯着香菜。 他变紫的嘴唇颤动着,里面的牙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让人生厌。 ——不要。不要。 香菜想要逃脱,身体却无法动弹。 男人顺着香菜的脚想要往上攀爬。 从膝盖到腰,接着更向她的小腹伸出手。他的脸终于到了香菜面前。 “原谅我……” 男人紧盯着香菜的脸,如此恳求道。 “不要啊!” 香菜尖叫着失去了意识。 二 天空高远——。 万里无云。一眼望去是展望无际的天青色。 照射在肌肤上的阳光带着热气,而空气却依旧寒冷。 齐藤八云呼着白气,将视线从空中转回到前方的墓碑上。 用黑花岗岩制成的墓碑隐隐反射出八云的脸。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八云对着墓碑询问。 但是,没有回应。 八云的左眼天生赤红。但不仅仅只是赤红而已,还有着特殊的性质。他能看到死者的灵 魂——也就是幽灵。 一直以来,他目睹了许多幽灵,而这并不关乎他自己的意志。 明明不想看见,却老是能看到不想看的东西。不想听的时候,也总是听到不想听到的话。 尽管如此——。 却偏偏在最重要的时刻,变得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而这个答案谁也无法回答。 但是,就算没有回答,八云也明白。 “全部都是我的错……” 从水门事件以来,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 时间能淡忘记忆。而忘记,据说是为了保护内心而作出的防卫本能。 可是——随着时间流转,那日的记忆却在八云心中变得更加鲜明。 只要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最后的瞬间时晴香的面孔。 明明隔着屏幕,却鲜明地让人产生错觉,仿佛她就在自己眼前——。 那个时候,七濑美雪命令八云,如果要救晴香,就要杀了那个无辜的少女。 并非是七濑美雪有着无论如何都想要杀死那个少女的理由。她只是想让八云犯下杀人 罪,然后坠落到和自己相同的境地。 在那样的状况下,只有按照七濑美雪的指示杀了那个少女,才能救晴香。 也因此在那个瞬间,八云作出了杀死少女的觉悟。 八云的右手,至今还残留着手握刀柄的触感。 那是非常沉重的。 或许那就是生命的重量。 背负着这份重量,就算是偏离了作为人的道路,也要救下晴香。当时的八云以这种强烈 的意志拿起了刀。 “没能杀死她……” 八云苦涩地开口。 是后藤阻止了他。而屏幕对面的晴香也劝阻他不要杀人。 但是——那个时候之所以没能下手,说到底都是八云自己的决断。 明明知道晴香会死,他也没能跨越最后的一线。如果是自己的命要多少都能舍弃,但面 对夺取他人生命的时候,他犹豫了。 而结果就是,他舍弃了晴香。 他越来越厌恶自己软弱的意志。 而这并不单单只是一周前的那个瞬间。 是更久以前——他初遇晴香的时候,就因为接触到晴香的温柔而变得甘之如饴。 初遇晴香不久时的八云,生活中一直有意识地不与他人过多接触。他一直很明白,自己 的赤色左眼是被诅咒的,如果和自己扯上关系,那个人也会变得不幸。 所以,当晴香第一次来拜托他调查灵异现象的时候,他本想敷衍了事。 可面对连他自己都无比忌讳的赤色左眼,她却说“好美——”。 那句话彻底推翻了八云的价值观。 晴香大概毫无意图,只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而已。但正因为如此,八云的内心才会如 此动摇。 因为这只赤色左眼,八云差点被自己的母亲所杀。 虽然这其中其实有着非常复杂的内情,可当时的八云一无所知。所以他心中的某一处开 始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是不配活着的。 可是——。 她却用“美丽”来形容八云心中最大的心结,并非出于恐惧,同情或是怜悯,这句话如 同是在对八云说“你可以活下去。” 他一直认为,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可以和其他人扯上任何关系的,他却忍不出握住了晴香 伸向他的那双温柔的手。 他从不觉得孤独是苦,但其实并非如此。其实他的内心其实一直渴望着与他人的牵扯。 可是他错了。 只要推开晴香伸出的手,和以往一样孤独地生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明明只要一直做一个独行侠就可以了,可他做不到——。 他有过无数次决断的机会。他明明可以做到断绝和她的来往,而和晴香在一起的时间却 让他感到如此舒适。 就这样,他没能做出任何决断,拖延着和她度过了很多时光。 无法忍受孤独的这份软弱成了罪魁祸首。 ——这是不对的。 有个声音划过耳边。 那似乎是舅舅一心的声音。 但八云的赤色左眼并没有看到他。因为自己还无法舍弃依恋,所以自己的软弱才会孕育 出这样的幻听。 八云叹了口气,正巧手机震动起来。 屏幕上是后藤的名字。八云没有接通,而是塞回了口袋里。 自那天以后,后藤每天都会打来电话。 有时他还会来<电影研究同好会>的房间,这些八云都知道。但他也有意图地不与他见 面。 那个爱管闲事又仗义的后藤,八云自然能想象如果见了面他会说些什么。 给他打电话的不仅是后藤。石井和真琴也一直有联系他,可他毫无接通的打算。 ——不想再牵连任何人了。 如果再承受他们的温柔,下次就轮到他们遇到危险了。 云海和七濑美雪的事,并非是只要借助他人的力量就能解决的问题。他必须自己作出决 断。 心底深处突然涌上一副微热的情感。 这份情感冲破血管瞬间扩散到了全身。 强烈的情感甚至让大脑深处感到麻痹——。 就算会变得一无所有,他也还有不得不做的事。 过去已经无法改变,事到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但是,他还能创造未来。 为了不再增加和自己相同的悲伤,他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 那恐怕也只有自己能做到。 他不会再犹疑了,犹豫只会重蹈覆辙。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变得冷酷无比。 就算是舍弃作为人的所有情感,他也必须去完成。 然后,到了全部终结的时候——。 “我走了。” 八云向墓碑告别后,转身走去。 一阵寒风掠过。 他仿佛听到有人喊他。 那个声音有着温柔的回响,仿佛充满了慈悲之心。八云回过神,他以为不会再听到这个 声音了。 但是没有任何身影。 只有声音的主人所沉睡的墓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八云再次踏出脚步,有个人影堵在了他的前路。是个身着黑色西装,戴着太阳眼镜的男 人——。 那是八云血缘上的父亲,云海。 云海其实已经死了。站在八云面前的只是他的灵魂——也就是幽灵。 执着于生的云海和七濑美雪谋划了各种事件。 这都是为了将八云变作承载灵魂的器皿。 他深信,若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八云,就一定能将灵魂转移到他的身体中。 就因为如此,有太多的人被他伤害。晴香的事,也是因为云海对生的执著才演变成那样 的结局的。 但是——。 换魂不同于器官移植,是无法做到的。在失去肉体的时候,灵魂就已经去了不同于 现世的次元中。 就算能看到,也不代表存在于同一个空间中。 而云海,也开始领悟到这一点。 他的身影曾经浓密到普通人都能看到,如今却渐渐消失只剩半分。这便是证据。 “我没事找你。” 八云如此宣告,却见云海缓缓摘下太阳镜。 看到他的赤色双瞳,八云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与他血脉相连,这使他哑然。 “你要去哪里?” 云海如此询问。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如果云海是活生生的人,八云只想手刃了他,可如今他已是死人,他便也做不到这一点。 只要一直放任不管,他终会消失吧。 八云越过云海的身体,快步走远了——。 三 土方真琴闭上双眼背靠在椅子上。 疲劳瞬间袭来。 那起事件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虽然她也想过利用带薪休假让自己休息一下,但真琴马 上回到了岗位。 她只是觉得——不可以停驻不前。 她们没能救下晴香。就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万般悔恨,这个事实都已经无法改变。 所以,现在只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她相信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抓到那个女人——七濑美雪,所以才会独自进行着调 查。 胸前忽然一阵疼痛。 现在考虑这些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有一些释怀,可是这或许是为了逃避那日的过错也说不 定。 虽然不知道现在应该具体做些什么,但是如果那天自己能更加巧妙周旋的话,或许就能 救下晴香了。 而如今她难道不是为了减轻这份罪恶感而选择工作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吗? 没错,实际上就是这样吧。如此也没关系,总比驻足不前要强得多。 真琴睁开眼面向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关于十六年前七濑美雪将自己一家人残害的新闻。 当时的报导写的是——七濑美雪在那之后行踪不明,很有可能是犯人将她带走了。 真琴询问过当时撰写这份报导的记者,而那位记者回答这并非是他的推测,只是如实按 照警察的声明而写的。 那么也就是说,包括对嫌疑人的推定,警察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搜查方向。 如果那个时候警察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情况或许就会有很大的转变,然而这件事也不能 完全责怪他们。 事件当时,七濑美雪只有十岁而已。又有谁能想到,一个十岁的少女能将自己的家人如 此残忍的杀害呢。 而在那之后,是七濑美雪自供了杀害家人的理由。 七濑美雪的母亲冬美,和爷爷宽治曾是情人关系。而她则是这两人之间的孩子。 她户籍上的父亲胜明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对未满十岁的七濑美雪开始了虐待。 家中争吵不断,而这个时候,不仅是胜明,就连宽治和冬美都开始咒骂她,有时更是诉 诸暴力。 为了重塑扭曲的家庭,有必要做到这样吗——真琴至今都抱有疑问。 十岁的七濑美雪毫无退路,只能忍受着那些无休止的暴力。 而她唯一的伙伴只有她的奶奶。 在发生那起事件的夜晚,七濑美雪的爷爷及双亲压制住因精神错乱而手拿菜刀的奶奶, 并将其杀害了。 只有这种时候,他们才会如此团结一致,完全脱离了常人的行径。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七濑美雪将剩下的家族成员全部杀害了。虽然只是猜测,但这或许是 她的逃避行为,又或者说是她的自我防卫。 真琴推测,她或许是想到了,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的话,便会被自己的家人所杀。 而问题是那之后——。 如果警察控制了七濑美雪,那么事件也就到此结束。可是那个双目赤红的男人——云 海带走了她。 云海是想把这那起事件嫁祸给武田俊介。 可他的目的真的只是如此吗? 真琴不得不怀疑他其实有着其他更深的理由。 如此引起她怀疑的是事件之后发生的事情。 七濑美雪再次出现,是在她失踪将近十五年之后。而在此之间的十五年,她完全不知所 踪。 她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 十岁到二十五岁,本应是一个人从青春期成长为大人之中最为敏感的时期。 真琴认为,弄明白七濑美雪的这段空白时间,便是追查她行踪的最大线索。 此时桌上响起的手机打断了真琴的思考。 ——是八云吗? 真琴在事件后曾无数次联系八云。还以为这回是八云的回电,而屏幕上的名字却是她学 生时代的朋友木元。 木元如今作为自由摄影师而活跃着。而他们最近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举行的社团同学会 上。 为什么他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呢?真琴觉得奇怪的同时接通了电话:“你好,我是土方。” <小琴,好久不见。> 电话那头传来有些忧虑的声音。 “木元君,有事吗。你会给我打电话还是真是少见呢。” <嗯。其实前不久我刚见过中山。> 中山是他们共同的朋友。 中山美佳在出版社工作,真琴和她时常会有工作上的联系,并且保持着每个月见一次面 的频度。 “美佳她还是那样吧?” 气质上乘的美佳很会照顾人,有时候也是个很好的倾听对象。 <嗯没什么变化。啊,不过我今天不是为了叙旧才给你打电话的。> “那是什么事?” <其实我是有样东西想让你帮我看一下。> “想让我看的东西?” <没错。我问了中山之后,她说这个方面你比较懂。> 木元的声音一如往常地开朗,却让真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是恶事发生的征兆——。 “这方面是指?” <我有说过我现在在做摄影师吗?> “嗯。” <是嘛。其实是因为我工作时拍的一些照片有些奇怪。> “奇怪指的是?” <也就是所谓的,灵异照片。> 真琴曾经趁着兴起,对美佳说起过自己参与其中的几起灵异事件。 看来,美佳是因此以为真琴对这类事很熟悉。 出于旧识的情分,虽然真琴也很想帮他,可如今却有着无法应承的内情。 一直以来,解决灵异事件的都是八云而不是她,如今更是无法联络到八云的状态。 就算找自己商量,她也做不了什么。 “抱歉。我如今也是自顾不暇……” 真琴本想委婉拒绝,木元却自顾自话地说着<总之,你先看看吧>,在告诉真琴他会把 照片发到她邮箱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真是伤脑筋啊。 真琴叹气的同时,手机上已经不断地接收到了被压缩的照片。 看来是有备而来。 真琴困扰着打开照片。 “这是……” 发过来的照片,并非是木元看错了,每一张都能一眼看出的确是灵异照片。 因为太过清楚,甚至让人忍不住怀疑是恶作剧。 真琴看到最后一张照片时,冷不防屏住了呼吸。 只有这张照片与其他不同。 不仅如此。那上面还有真琴现在正在追寻的东西——。 四 空气有些沉闷。 石井雄太郎缓了缓领带,沉闷感却丝毫没有缓解。 大概是房间里的空气不流通吧。 <未解决事件特别搜查室>的这个房间是由仓库改装的。因为没有窗户,空气无法流通, 导致缺氧也是没有办法的。 石井再次看向桌面上的文件,可脑子混混沌沌的,根本看不进任何内容。 石井焦躁地抓了抓头发,可脑中的迷雾依然挥散不去。 令人窒息的或许不只是这间房间的构造问题。调动到<未解决事件特别搜查室>已有两 年,石井从未像今日这般喘不过气来。 石井抬头看天花板,叹气的同时脑中浮现出一个女孩子的脸。 那个女孩子圆脸明眸,短发让她看上去有些男孩子气,却又同时兼备女孩子的纤细之美。 再加上那明亮而温柔,能治愈他人内心的笑容——。 ——天使。 这便是石井初次见到晴香时的印象。 不仅有着可爱的外表,晴香的内心也非常坚强。她的强大之处就在于无论身处何种境地, 都会向前迈进。 更何况,她比任何人都要温柔。 因为有了晴香,石井不知道已经被她拯救了多少次。 当自己因失落而丧失信心的时候,只要看到晴香的笑容,就好像能打败那个弱小的自己。 对石井而言,晴香便是这样的存在。 虽然最近对晴香所抱有的情感已经和当初有了不同,但不变的是,晴香始终都是对他很 重要的人。 所以——。 无论如何都要救晴香。 然而——。 没能赶上。那晚,他拼命追赶在堤岸边,可是等他们到的时候,晴香已经被推入了湖中。 就差一步。如果自己能跑的更快一些,那么在晴香坠落之前自己或许还能抓住她的手。 这样的话,晴香现在或许还能对自己报以微笑吧。 虽然明白后悔也无法挽回任何事,可他就是忍不住这样想。 石井眼角一热,眼泪浮了上来。 他慌忙闭上眼,防止眼泪掉下来。 “出什么神呢。” 上司宫川英此时正好进来敲了敲石井的头。 “对、对不起……” 石井慌忙坐正。 “真是的……” 宫川嫌弃地说着坐到了石井的对面。 宫川剃着光头,再加上眼光锐利,乍看上去像是黑道上的人,但实际上是个经验老到的 警察。 “那个,有什么发现吗?” 石井探着身问道。 之前因为后藤引起的事件,宫川作为主要负责人被贬到了这个<未解决事件特别搜查 室>,而在那之前他曾是刑事科长。 在晴香的事件之后,石井曾打算和宫川协作一起追查七濑美雪的下落,却被搜查本部阻 挠了。 七濑美雪逃跑的责任被归结于他们身上,他们也因此被排除在搜查小组之外。 说起来这个<未解决事件特别搜查室>虽然听上去很有派头,却完全只是个闲职,他们 只能整理整理过去的事件资料,根本无法参与搜查。 更重要的是,没有任何情报的话,他们也无法追寻七濑美雪。 于是宫川利用曾是刑事科长之便,从搜查本部打听到了一些情报。 外表虽然有些可怕,却是个非常仗义的人。 “似乎不太乐观。虽然在调查她可能藏匿的地点,但到底是将近十五年都没有现身过的 女人,完全搞不清她的人际关系。” “确实。” 自七濑美雪在十岁失踪之后,到最近再次现身,已经过了将近十五年。 在这期间她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一切都是个迷。 “虽然在全国发布了通缉令,也在各处实施了盘问,但似乎希望渺茫啊。可能也只能指 望监控器了,可如果不知道她的动向的话,搜查范围未免太广,实在有些棘手。” 宫川摸着他的光头说道。 “哎,这样啊……” 虽然有些失望,倒也在情理之中。 七濑美雪是个狡猾聪明到让人憎恶的人,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让人抓到她的尾巴。 “没有情报,想查也查不了啊。” 宫川说得没错。 既然没能救下晴香,至少要把七濑美雪绳之以法。可如今毫无线索,又该从何查起呢。 此时,石井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虽然警察处于束手无策的状态,但是如果他——齐藤八云的话,或许会有一些关于七 濑美雪的消息。 石井拿起手机拨通了八云的电话,可响了几声后,便被转到了留言信箱中。 石井没有留言直接挂断了电话。这已经是第几次给八云打电话了呢。 “那个赤眼小子还无法联系上吗?” 宫川大概是猜到石井在给谁打电话,于是问了一句。 他也是知道八云内情的其中一人,虽然和八云没有过直接的相处,但他也很担心吧。 “是的。” “是吗……。他大概还在自责吧……” 宫川感慨道。 大概如宫川所言吧。自那起事件之后,八云一定还在不停的责怪着自己。 石井明白他的心情,因为他也有过无数次的懊悔。如果那个时候他采取了别的方法— —他便是如此想着在脑中进行了无数次的模拟。 而每次都是同样的结局,以至于陷入绝望。 大概八云也是一样吧。 不可以。这样一来自己的思考也开始往消极的方面引导,就更加束手无策了。 晴香她,是如同太阳一般的存在——。 一想到晴香不在了,他便仿佛身处于难明的长夜之中。 正丧气的时候,手机响了。 ——八云? 石井慌忙接通了电话。 “我是石井雄太郎!” <我知道。> 耳边是真琴带笑的声音。 “什么啊。原来是真琴小姐吗……” 对方不是八云这件事让石井倍感失望,不由得如此说出了口。 <你好像很失望呢。> “啊,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是八云打来的,就……” 石井慌张地解释道。 <是吗?我听上去好像不是这样呢。> “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算了。接下来有时间吗?> “嗯,有的。” 虽然还有大量的整理工作,不过在如今这种状态下大概也无法进展下去。 <太好了。我这边想让你看些东西。> “让我看些东西?” 石井反问着,一下子紧张起来。 每次真琴说让他看东西的时候,就一定是有什么大麻烦。 平常他都会有些抵触,但现在不同。 从时机上来说,真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提出无关系的话题。那么,一定是关系到她— —七濑美雪的行踪问题。 五 “还无法和八云取得联系吗?” 向后藤询问的,是他的妻子敦子。 此时她牵着捧着花束的奈绪,脸色看上去比往常要疲惫一些。 当然疲惫的不止她一个人。 患有耳疾却依然天真烂漫的奈绪如今也是一脸惆怅的样子。 这也说明,晴香的事情带给她们多大的打击。 “是啊。” 后藤叹着气回道。 自从那天他离开医院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还有很多事需要传达给他,可电话一直 没接通过。 <电影研究同好会>的房间也去了好几回,但每次都扑了个空。 房间内有他生活的痕迹,那么或许只是时机不对。可去了那么多次都没见到,只能认为 是他故意为之了。 这说明那次事件对八云打击至深,以至于他要如此做。 还有——。 晴香的父亲,一裕说的话对八云而言也是莫大的打击吧。 ——从今往后,请不要再出现在我女儿面前。 如果裕一是因为愤怒而说出这样的话,那么后藤或许还有反驳的余地。可包含在那句话 里的,是作为父母最切实的愿望。 后藤望向低头走路的奈绪。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对后藤而言奈绪是货真价实的女儿。是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保 护的人,他也真切地希望将来她能够幸福。 如果奈绪能够幸福地生活,那么即便自己变为恶人,也要让奈绪远离危险。或许这就是 所谓的父母心吧。 或许一裕其实也知道这并不全是八云的错。 可八云是自己的女儿会落到如此境地的原因之一,这也是事实。 而且,晴香的双胞胎姐姐绫香早年丧于车祸,要再次目睹女儿的死,后藤一想到这些, 胸中满是悲切。 对始作俑者七濑美雪的愤怒此时又涌上心头。 警察应该正在追查她的下落,但说实话希望应该不大。因为后藤亲身体会过那个女人的 狡猾。 而且她并不是一个在此就会收手的人。她一定是一边逃过警察的搜查网,一边虎视眈眈 地准备伺机行动吧。 所以,虽然后藤也考虑过追捕七濑美雪,毫无情报的情况下却也是无可奈何。 只不过只能无所事事的现状让后藤倍感气愤。 在进入医院正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惠子。 “你们来看晴香吗?” 惠子有些高兴地露出笑容,脸上的疲劳与悲切却没有散去。 “是啊。虽然和这个孩子说了现在还见不到,可她非要来。” 后藤看着奈绪说道。 虽然保住了命,但晴香至今没有恢复意识,处于还无法探望的状态。和奈绪解释了就算 去了医院也无法见到晴香,可奈绪依然坚持要来医院见她。 所以他们才带着奈绪试试能不能见到。 “你是奈绪吧?晴香有和我提过你,谢谢你来看她哦。” 惠子蹲下身摸着她的头说道。 后藤惊讶于惠子竟然会知道奈绪,但这也说明晴香一直是把他们当做家人的吧。 “真是抱歉,好不容易来一趟,但还无法进行探望。” 惠子满是歉意地说着,奈绪将手中的花递了过去。 “给晴香的吗?谢谢,晴香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收下花的惠子站起身,再次向后藤弯身致歉道“前几日真的很抱歉。” “没有。其实不需要道歉……” “我想我丈夫其实也知道这并不是八云的错。” 后藤这才明白惠子是为什么道歉。 并不是对后藤,而是对那晚被驱赶出去的八云。 “没关系的。我想那小子也应该明白的。” 后藤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连自己都觉得不太可信。 八云大概深信着这都是自己的责任。就算一裕不说,八云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 但后藤没有打算对惠子说出自己的想法。 “等晴香恢复了,我想让晴香先见见八云。因为这也一定是她希望的——” 后藤也是如此认为的。 但是八云恐怕不会来。就算晴香恢复了意识,也不会再见面了。当时八云的背影中便透 露着这样的觉悟。 好不容易才系上的羁绊,八云却想要亲手切断它。 后藤的脑中浮现出最后见到八云时的脸。那张脸逐渐变形,与少年时期的八云重合在了 一起。 那个时候的八云,差点被自己的亲身母亲所杀害,却逐渐接受了事实。 就好像,是自己放弃了生存之路。 ——不可以。 “那现在晴香的情况怎么样?” 后藤恢复心境后问道,可心中还是一团乱。 虽然很在意晴香的状况,可一想到——如果结果不是自己所期望的,后藤就觉得坐立 不安。 “虽然意识还没有恢复,但大脑还在正常运行。医生说,情况还是乐观的。当然现在还 不能掉以轻心。”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后藤从心底舒了一口气。 虽然问题还堆积如山,但只要晴香能康复便是最大的救赎。 “真的太好了。奈绪,晴香马上就能康复了。” 眼角湿润的敦子笑着对奈绪说着,奈绪大概是猜到敦子的话,高兴地蹦了起来。 惠子虽然也露出了笑容,但脸上还满是不安。晴香至今都没有苏醒她也还无法安心吧。 正想对惠子安慰几句,不巧手机响了。 ——可能是八云也说不定。 后藤出了医院大门,接通了电话。 “喂八云!为什么不接电话!” <确认对象再说话,你这个笨蛋。> 从听筒里传过来的是英心的声音。 英心是一心的师父,如今年近八十,身体却还很矍铄。 不输八云的毒舌,还会招惹祸事,这个男人就像个瘟神一样。一旦和这个男人扯上关系, 一定没好事。 “烦死了。我现在很忙,挂了。” <别急,你个白痴。> “啊?” <有件事需要委托你。> 英心说这样的话,必然是和灵异现象相关的事情。 开什么玩笑。如今这种状态,哪还有时间去搭理他。 “我说了我很忙。你个死老头。” <你这样和我说话真的好吗?> “什么意思?” <这可是和你们正在搜寻的,那个叫七濑美雪的女人有关……> 六 呼吸着医院里特有的伴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七濑美雪有些沾沾自喜。 每走几步,油毡地板就嘎吱响。 这个声音让她的心情更加高昂。她的心中跃跃欲飞,脸上却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 穿着从更衣室借来的护士服和铭牌,七濑美雪假扮成了护士的样子。但此时应该克制自 己的行为。 如果是小城市的诊疗所,一旦出现陌生的护士马上就会被发现。但在这个人数众多,而 且人员出入频繁的大型综合医院,不会有人记得所有护士的脸。 所以她现在才能不被人怀疑,堂堂正正地走在医院内。 一周前的事件之后,七濑美雪一度隐藏了踪迹。 虽说也是为了逃避警察的追捕,但不仅只是如此。也是为了作下一步计划的准备。 然后,卷土重来。 警察全力追捕,七濑美雪却自信自己不会被抓。 组织内的限制,让这帮警察只会按部就班地搜查,要读取他们的行动很容易。反而是那 帮行动毫无章法的家伙要麻烦一些,不过她也有对策。 在完成自己的计划之前,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妨碍她。 七濑美雪迈着轻快的步伐,站在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前。 进入需要刷卡,七濑美雪为此准备了????????ic 卡,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七濑美雪将卡拿到读卡器前解锁后,进入了室内。 重症监护室里二十四小时都有监控,也有其他护士,但只要表现泰然就不会被怀疑。 在几张床中找到目标女性后,七濑美雪径直朝她走去。 她的手腕上打着点滴,如果不是装置着人工呼吸机,她恐怕连自主呼吸都做不到。 曾经红润的脸色如今却像死人一样苍白。 床边设置有心电图仪,显示着心电图、呼吸、血压、体温等各种生命体征。 “你还真是顽强呢。” 七濑美雪对躺在床上的晴香低语。 而晴香依然闭着眼,根本无法回应。此时的她正处于昏迷状态,没有回应也是当然的。 七濑美雪的声音无法传到她的耳膜中。 但是——。 就算无法传达给肉体,灵魂却不同。晴香的灵魂应该能收到七濑美雪的声音。 “我啊,最讨厌你了。知道为什么吗?” 七濑美雪一边问着,一边抚摸起晴香的脸。 如丝的触感让她心中的嫉妒更深了一层。 没错,七濑美雪如此厌恶晴香的最大理由,恐怕就是嫉妒吧。并非是那种肤浅的嫉妒, 而是更深含义的。 “你有着我没有的东西。漂亮的脸蛋,招人怜爱,对谁都很温柔……真是个很好的孩子。” 七濑美雪的脑中浮现出某个小学同学的脸庞。 “只要一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杀了你。” 七濑美雪的手指从脸颊滑到了脖颈。 就这样直接掐住她的脖子太容易了。但是,七濑美雪没有这么做。 “你以为,这都是我所渴望的吗?” 七濑美雪的手离开晴香的脖子,突然紧抓住她纤细的手指问道。 晴香没有回答。 并非是因为她还昏迷着,就算她恢复了意识,恐怕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吧。 晴香不可能会去考虑七濑美雪这些行动的缘由。 行走在阳光下的晴香又怎么会理解行走在深渊之中的七濑美雪她的感情呢。 她恐怕都没想过去试着了解吧。 只会在自己的狭小世界中思考事情,只要不符合自己的价值观就自定为恶。然后毫无自 觉的伤害其他人。 “我也想像你一样地活着。如果能忧无虑地行走在光明之下,该是多么幸福啊……” 这是她毫无掩饰的本心。 七濑美雪呼了一口气后继续道。 “但是我没能做到。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不被允许那样活着。很不公平吧。不过, 这就是现实——” 七濑美雪如此说的同时,脑中涌现那些不堪的回忆。 回想起的所有瞬间都伴随着痛苦。 不是肉体上的,而是如同被撕裂的内心的痛苦。 “我想要把一切都清算掉。但是我失败了。刻在我身上的记忆绝对不会消失,并且一直 啃噬着我。你肯定无法想象吧。因为你从出生那刻起,就一直被深爱着——” 没错。晴香是被爱的。 她被带着期望出生在这个世上,生存意义一直都是被肯定的。或许是一件非常理所当然 的事情,但七濑美雪没有这样的理所当然。 爷爷宽治和母亲冬美之间诞生的七濑美雪,只是在某种欲望之下的产物。 而她的父亲胜明是知道这件事的。 七濑美雪不知道,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还是中途才发现自己其实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的存在对他们而言便是扭曲。 但是——。 她并不是如此期望着才来到这个世上的。 所以她才会一看到像晴香这样一往无前的人,就无故地想要破坏掉。 夺去她的一切,想让她和自己一样度过充满痛苦的人生。 七濑美雪脑中突然浮现出八云的脸。 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和自己是同类。他那暗沉的眼神诉说了一切。 他和自己一样,出生不被期望,被欺凌着,伴着痛苦走过一路,而这些根本不是他想要 的。 她觉得,能真正理解自己的只有他。 然而——。 八云没有屈从。 他站得那样笔直,就好像在主张她所达到的境地是错误的。 他的身影看上去有着疯魔般的愤怒。 ——你为什么,如此都不曾堕落? 她一直很疑惑。但是现在她终于找到了答案。因为有一道照亮他的光。 那便是晴香——。 是她成为了他的路标,也成为了他的牵绊。 七濑美雪无法原谅。 “我今天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七濑美雪转换心情后说道。 “我会告诉你,之后我要做些什么。明明知道却什么也做不了的话一定很痛苦吧。你可 以尽情体会这份痛苦。” 七濑美雪贴近晴香的耳边,向她低语着自己的计划。 晴香的脸颊肌肉似乎在那一瞬间动了一下。 “你是无法阻止的。反正你都要死了也和你没关系了。” 七濑美雪嘴角浮起微笑,将手伸向了人工呼吸机。 然后,轻轻一用力,切掉了开关。 “再见了——” 静静地告别后,七濑美雪转身离开了重症监护室——。 七 “真是不好意思,这么忙还特地过来一趟。” 石井来到约好的咖啡店,就看到等候多时的真琴向他低头致歉。 她的表情看上去比平常要来的严肃许多。 看来她想让自己看的东西果然是与事件相关的重要线索吧。 石井压住心中的急切,向店员点了一杯咖啡后坐到了真琴对面。 “那……你想让我看的东西是?” 石井这么一问,真琴“嗯”了一声将平板电脑放到桌上,然后翻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堆混凝土墙的废墟,废墟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正在对着摄像头摆出笑 脸。 就和偶像写真集似的。 “这个人是?” 这张照片和石井所想象的完全不同,他不免有些疑惑地发问。 “她叫仓持香菜,曾经是某个偶像团队的成员,最近才毕业,然后开始了个人活动。” “原来如此……” 不过石井并不认识她。 “问题是另一张照片。” 真琴划过屏幕,出现了另一张摆着不同姿势的照片。 “这张照片有什么不对吗?” 应该是同一场拍的吧,香菜的表情和姿势虽然不同,但背景的构造完全一致。 “你看她的脚边。” 真琴操作屏幕将照片的下半部分扩大。 “咦!” 石井后仰着发出惊声。 正巧这时店员送来了咖啡,差点就撞上了。 店员露出疑惑的神色,将咖啡摆到桌上后便离去了。 “这是……” 石井问道。 香菜的脚腕上有什么东西,但是刚刚那张却没有。 很明显,那是人的手。照片里可以看到,脚边的影子处冒出一只人手抓着香菜的脚腕。 “如你所见,这是一张灵异照片。还有一张会更清楚一些。” 真琴一边说明一边切换到了下一张照片。 ——啊! 石井用双手捂住嘴,好不容易没让自己叫出声。 这回,就算不扩大也看得很清楚。 拍到的不仅是手而已。 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匍匐在地上怨恨地看向这边。 人像如烟雾般有些模糊,可以确定不是活人。而且性别和年龄也无法判断。 香菜的笑容看上去越是灿烂,照片就越让人觉得恐怖。 “还有其他许多照片都拍到了。” 真琴每划过一次,就会切换到不同的新照片。摆着各种姿势的香菜脚边,都有那个幽灵 的踪影。 能拍到这么多张灵异照片,大概也是非常少见的。 这些灵异照片让石井觉得恐怖的同时,也产生了另一个疑惑。为什么真琴要给他看这些 照片呢? 虽然之前真琴也有一直找他商谈一些灵异事件。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石井不免有些上心。 而且,就现在来看,这些虽然的确是灵异照片,也仅限于此而已。如果没有出现实质性 的被害,便不用太过在意。 “这位香菜小姐,在拍完写真后有被附身什么的吗?” 听到石井的问题,真琴摇了摇头。 “好像没有发生类似的事,只是拍到了灵异照片而已。” “既然如此……” “其实我真正想让你看的,并不是这张照片。” “嗯?” 石井有些吃惊,同时心中不断涌上不祥的预感。 “还有其他照片吗?” “是的。” “到底是什么照片。” “比起我的说明,直接给你看更快一些。” 真琴说着划过平板电脑。 又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和之前的不同,这张照片里没有香菜。背景是一样的,应该 是试拍的时候照的吧。 石井看了看照片下方,也没有出现刚刚的幽灵。 ——这张照片有什么不对吗? 石井看向真琴想要寻求答案。 真琴心有领会,扩大了照片的中间部分。 那上面有有一个方形窗户,在之前的照片里,这部分都被香菜遮挡住了。而窗户的对面 站着一个女性。 ——是某个工作人员吗? 石井实在不明白真琴为什么要给他看这张照片。 “你再仔细看看。” 真琴大概是察觉到石井的疑惑,再次扩大照片,然后指向窗外的人物。 这照片倒是像素非常好,这么扩大之后画面依然还很清晰。 紧盯着屏幕的石井终于看清了之后倒吸了一口气。血气上涌,差点就要倒下去。 “这,这是……” 声音也一下尖锐了起来。 “没错。这照片里的,恐怕就是七濑美雪——。” 真琴作出了决定性的总结。 “为,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地方……” 石井艰难地出声。 “这我也不知道。这张照片拍摄于一周前,更准确的说是五天前。也就是晴香那件事的 两天后。” “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潜伏在照片里的这个地方——” 石井说道,但真琴摇头否定了他的说法。 “我觉得不会。” “可,可这张照片里……” “五天前她确实在那里。但是别忘了她是很狡猾的,她大概也知道自己被拍到了,所以 现在应该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了吧。” “或许如此吧。” 真琴说的没错。 七濑美雪不可能悠闲地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 “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确去过那个地方。” “确实……” “那么只要解开那个地方的灵异现象,是不是就能成为查找她的线索呢?” 真琴的推理正中靶心。 在毫无线索的搜查中,这张照片无疑是一缕阳光。 “可是光凭我们,能解开灵异现象吗?” 问题就在这里。 很遗憾,真琴并不认为光凭他们就能解开灵异现象。 “所以我们就只能仰仗他的协助了。” 真琴所说的他应该就是八云吧。 “他会帮我们吗?我到现在都没有联系到他……” “他应该也在追寻七濑美雪的下落。既然知道了她之前的行踪,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真琴有力地说道。 “是啊。”石井点头回应,心中却有些含糊。 八云真的在找七濑美雪吗?那天在医院,八云的背影看上去和之前有明显的不同。 难道说,八云他已经——。 八 后藤到达一家连锁家庭餐厅的时候,英心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正在品尝一杯草莓帕菲。(帕菲:英文?????????????parfait,原文来源于法 语,意为??perfect,又称冻糕、百汇,是一种冷冻甜点。据信出现于?????????? 1894 年。——百度百 科) 穿着法衣的大爷悠哉地坐在家庭餐厅里吃着帕菲,这看上去实在让人有些恶心。 “太慢了。” 英心一看到后藤,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他的体格健硕,面向也颇有威严感。要不是穿着法衣,大概会被误以为是那条道上的人 吧,谁能看出他其实是个和尚呢。 “明明是你突然叫我出来的,还有脸说我慢。” 后藤咋舌不满道。 在接到英心的电话后,他赶回医院向敦子简短地说明缘由就急忙赶过来了。英心竟敢还 敢抱怨他慢。 “嘴上倒是一点都不示弱。你以为到底是托谁的福……” “好了。我知道了,都是我的错。” 后藤打断英心的碎碎念,坐到了他的对面。 他知道英心要说什么。后藤一家是得益于英心的斡旋才能住到寺庙的库里的。而他也一 定会不断强调这件事。 个头虽大,心眼倒是很小。但是一旦戳出这一点,怕是真的会被赶出去。 “不说这些了,你说和七濑美雪有关的是什么事情?” 后藤进入正题后,英心点点头开口道。 “我的一位女施主一家购买了一栋二手的独栋房,然后在上周搬了进去。那栋房子年数 有些久,但是因为翻新过,再加上离车站很近,要说这样的房子实在是很难得的……” “这些事说这么详细干什么。我是听你说和七濑美雪有关才特意过来的,说重点。” 后藤一边说着焦躁涌上心头。 “你就是因为老是这样,所以才毫无长进。” 英心说教着叹了口气。 “啊?” “话要听完整。有些意外的线索或许就藏在那些繁琐的情报里,你就是因为总是错过这 些……” “是是,知道了知道了。都是我不好。” 后藤觉得厌烦的同时再次道歉。 对那个巧舌如簧的英心说这些多余的话,自己才是个笨蛋吧。后藤不想再把时间花在这 些无关紧要的对话上了。 “你明白就好。” “那她们搬家之后,是发生了什么灵异现象吗?” “没错。她们家有一个叫爱菜的七岁女儿,而据说是爱菜看到了幽灵。” 七岁,也就是和奈绪同岁。 “其他人没有看到吗?” “是的,好像只有爱菜看到。” “那会不会只是看错了,小朋友不是常有这种事吗。” 儿童会主张自己看到幽灵鬼怪,这实在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太认真的话就没完没了了。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详细地听完之后,似乎和单纯的错觉有些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自从搬家之后,爱菜就开始一个人站在没人的房间角落里,一动不动的注视前方。一 问她,,她就会手指着前方说——那里有个不认识的人。” “那不是很有可能就是错觉吗?” “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吸取教训。我不是说了话要听到最后吗。” 被英心训斥后,后藤闭嘴催促他。英心说得没错,自己老是插嘴才会让对话无法开展。 英心无奈地叹口气,继续说道。 “渐渐地,爱菜开始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但是仔细听的话会发现她似乎是在和某个人 对话。因为实在有些渗人,她妈妈便不再让爱菜进入那个房间,可是她妈妈稍微离开一会儿, 她就会马上进去。” 英心眯上眼向后藤瞟了一眼。 不知道是他有意还是无意,英心经常会做出这种有些装模作样的神情。 “然后呢?” “她妈妈告诉她那个房间没有人,可爱菜似乎并不理解。不仅如此,她还把她和幽灵的 对话内容告诉她妈妈。” “这……” 就算是错觉,也是够麻烦的。 “具体谈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在爱菜的话语里,有个人的名字频繁出现——” 英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应该是他故意的吧。这种故弄玄虚的做法让人恼火,但后藤也的确很在意。 “是谁?” 后藤催促着,英心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七濑美雪。” 原来七濑美雪是出现在这个节点吗。 “只是同名同姓吧?”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爱菜的话让我觉得这绝对不是偶然。” “什么话?” “小雪说她杀了爸爸和妈妈呢——这就是爱菜的话。你还会觉得这是偶然吗?” 英心看向后藤的眼光有些尖锐。 后藤无言以对。七濑美雪的确杀害了自己的家人。爱菜不仅说出了她的名字,甚至说出 了这个事实,这让后藤感到惊愕。 但是——。 “有没有可能是,她记住了电视上的新闻然后再说出口的呢?” 后藤将自己所考虑的可能性说了出来。 “我当然也有考虑这个。但总觉得很蹊跷。” “蹊跷什么?” “就算是她看到了新闻才能说出那些说,那么她是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呢?” “这,这怎么知道。” 后藤不加考虑地回应,但疑惑也在他心中扩散。 英心指摘地没有错,一个七岁的少女突然毫无缘由地提出七濑美雪的话题,这实在很异 常。 如果只是以单纯的偶然作为结论,也未免太过草率。 “我的话还没有结束。” 英心抬眼看他。 “还有什么?” “爱菜的母亲凉子去搜查了那间有问题的房间,却找出一张她毫无印象的照片。” “是什么照片?” “比起我的说明,让你瞧瞧更快。就是这张——” 英心把照片放到桌上,滑到了后藤面前。 后藤拿起照片仔细地瞧着。 照片的焦点有些模糊,本身也有些污渍,但是能到在写着<入学式>的看板旁,有一个 穿着校服正在微笑的少女。 后藤大致能理解这大概是为了纪念而留下的入学照片,但他不明白英心为什么会在意这 张照片。 “这张照片有什么奇怪吗?” “你不觉得很像吗?和那个你们正在搜寻的女人——” 英心说道。 因为英心的这句话而受到冲击的后藤再次凝视起照片。在谈像不像之前,少女的脸因为 模糊和污渍,并不是很清晰。 后藤觉得,英心是因为爱菜说了七濑美雪的事,才会有此联想。 只不过,光是爱菜的证言,他也确实无法熟视无睹。 “你和八云说了这件事了吗?” 后藤看向英心道。 说实话,现阶段实在不好下什么结论。但既然是关系到幽灵的事,到底还是需要八云的 协助。 “当然了。” “那八云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不管怎么打电话他都不接,我只好把这张照发给他了,结果石沉大海。” 英心失望地耸了耸肩。 “什么啊。结果还不是什么都没回嘛。” 后藤也有些失望。 如果是英心联系他的话——后藤有过这样的期待,但看来是空欢喜一场。他有可能根 本没看邮件。 “哎,严格来说就是这么回事。不过我想我们无法置之不理了。” 英心说的没错。 虽然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但正因为如此才更值得去调查一番。只要事态有些转变,或 许就能找出八云了。 “我明白了,总之我们先去看看吧。” 九 ——晴香。 有谁在叫我的名字。 是八云。 但是他不在我面前,而是在屏幕的对面。 明明平常总喜欢板着脸,从来让人看不透心里在想些什么,如今他却垂着眉头,似乎都 快哭出来了。 他的脸上充满了悲伤,仿佛马上就要消失似的让人看不真实。你为什么要这么悲伤呢, 连我都觉得难过起来了。 ——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晴香想对他这样说的,发出的声音却没有让空气产生振动。 “再见了。” 那不是八云的声音。 晴香看过去,那里——是七濑美雪的身影。 她瞪向晴香的视线中,满是憎恨。 晴香本该觉得很恐惧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感到可怕。她反而觉得有些疑惑。 为什么她会如此憎恨。 她憎恨的根源又在哪里呢? 事到如今,晴香才开始注意起这件事。 或许她的人生道路是晴香这类人根本无法想象地充满了痛苦和艰辛。但是无论怎样憎 恨,她心中的痛苦都不会消失。 憎恨越强烈,心中的空洞就会越大。她体会到的痛苦也就会越多。那么——她到底是 为什么? 七濑美雪的嘴角缓缓扬起笑容,动作甚至带着些优雅推向晴香。 晴香的身体向后倒去。 ——要掉下去了。 晴香奋力想要站稳,却没有用。 在重力的作用下,晴香倒头往下坠。 时间如慢镜头般缓慢流动。晴香甚至觉得自己坠落的前方没有尽头。 然后尽头突然就到来了。 晴香的后背产生了猛烈的冲击。 身下是一片冰冷的水。 突然的温度差让晴香的心脏一时无法负荷。 她喘不上气。 身体渐渐下沉,晴香的手脚却无法动弹也无法让自己浮起来。她不断挣扎扭动自己的身 体,可越是这样,下沉得就越快。 ——不行。我要死了。 在这个瞬间,晴香被一阵白光包围,光芒太过刺眼,晴香不由得闭上了眼。 白光渐渐暗下去。 晴香试着睁了睁眼。 这里不是水里。 应该是医院吧,而晴香此时躺在病床上。 她的手上打着点滴,口中插入的氧气管连接着人口呼吸机。 身上也都是各种测量心跳、呼吸、体温、心跳的装置,床头则摆放着心电图仪。 医生和护士在她四周忙乱着查看她的情况。 ——对了。 晴香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刚刚看到的应该是水门时的记忆片段吧。 晴香被七濑美雪从水门上推入了湖中。接着她就被送到医院接受了治疗。 ——我还没有死。 晴香有些安心下来,但马上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她注意到了,自己竟然正看着自 己。 ——为什么我能看到自己? 此时的晴香正以俯瞰的视角看着自己。若没有镜子,这种事应该不可能做到的,可她却 俯瞰着自己。 就好像同时有两个自己。 ——怎么回事? 晴香发出声音,医生和护士却完全没有反应,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似的。 ——快救救我! 晴香再次出声,却依旧没有反应。 她想要靠近病床,可手脚却和那时坠入湖中时一样毫无效果。 晴香试着伸出手,可越是这样,距离反而被拉得更远。 就好像置身于宇宙中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 晴香困惑之时,父亲一裕和母亲惠子赶了过来。 惠子紧紧抓住病床上的自己,拼命地喊着什么。 可晴香却什么都听不到。 自己和他们的中间,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墙。 ——为什么会这样? 实在是太奇怪了。晴香拼命地想着答案,可什么都想不出来。脑子里也越想越混乱。 陷入慌乱的晴香突然听到一个怀念的声音。 ——晴香。 她回过头,眼前是她的双胞胎姐姐,绫香。 因为车祸而去世的绫香,模样还和她七岁时一样。 ——为什么姐姐会在这里? 绫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满是悲伤的眼神紧盯着晴香。 晴香看着她的眼睛,才终于开始理解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在电视上看到过这样的节目——有过濒死体验的人就是这样俯瞰着自己。 这便是晴香如今的状态。 大概是晴香的灵魂脱离了自己的肉体吧。 ——姐姐,我要死了吗? 她问向绫香。 可问出了口,她突然害怕起来。 晴香不知道所谓的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对踏入未知领域的恐惧让她害怕。 而让晴香更害怕的,是与珍视之人的离别。 死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父母了。 她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他们说,也还没有孝敬他们。她无法接受今后再也无法相见。 见不到的不只是父母。老家的朋友,大学的朋友。还有后藤、石井、真琴、敦子、英心、 畠——因为事件而认识的这些人,她也无法再和他们说话了。 还有——也无法再见到八云了。 要一遍遍向自己珍视的人告别,这样的恐惧让晴香心慌。 ——不要!我还不想死! 晴香在心中深深地祈祷。 还有许多话没有和大家说。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没有做。 对了。八云还没有回答我当时的答案。所以—— ——我还不可以死。 晴香强烈地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 愿望却像打了水漂般没有任何改变。 反而觉得离自己更远了。 或许是连接肉体和灵魂的某样东西被切断了。这就是所谓的死吗? 晴香突然回想起脑死的一心。 面对肉体还活着的一心,八云却说:“舅舅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个时候,晴香还无法理解他说的话。 但是现在她明白了。当时的一心一定也是和晴香相同的状况。 灵魂一旦脱离了肉体,就再也回不去了。八云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接受了一心的死亡。 这样的思考的同时,晴香也领悟到了一件事。 自己其实已经死了。 就算肉体还活着,灵魂却去了另一个世界。 ——八云。就算变成了幽灵,我也可以去见你吗? 晴香死心地喃喃道。 十 他倚靠在椅背上,恍惚地望着天花板。 他所在的简易板房的天花板会比普通建筑更低一些,如今看上去却显得很遥远。 叹了口气后,全身都好像没了力气。 他勉强直起身子,看向了前方。 桌子和靠背椅,加上睡袋和冰箱,这个房间里只有这些东西。他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 可现今房间里的空白却如此显眼。 这房间原来就是这样空荡荡,毫无生趣的吗? 他会这样想,都是因为她不在这里。 是她的存在填补了这个房间里满是孤独的空气。 他仿佛觉得,下一秒她就会打开那道门,说着“呀啊”然后冒失地走进来。 他第一次看到她——也就是晴香的时候,就觉她很奇怪。 看着她为别人奔走,完全不计较得失的样子,他也只是觉得好笑。 比起自己,她永远都更在意别人的事。也会为了别人伤心流泪。 晴香就这样走进了八云的心中。 当打开那扇门的时候,心无城府的她露出的纯粹笑容,打动了八云的内心。 有时会觉得郁闷,也会觉得很麻烦。 但是——。 现在回想起来,这种心情,或许是出于逐渐对她亲近的自己的疑惑吧。 和晴香在一起时候,他会感到心情愉悦。他是因为这样的自己而感到了困惑。 ——不行。 八云摇着头想赶去脑中的思考。 脑中浮现出一裕鲜明的脸孔。 从今往后,请不要再出现在我女儿面前——一裕这么说的时候,眼里并不是愤怒或是 憎恨。 如果八云面对的是这些情感,他或许还会好受一些。 但那时的一裕是在恳求八云。 正是因为深爱着女儿,才不想让女儿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所以就算当个恶人,他也要让 晴香远离八云。 那是他深深的爱。 因此八云才下定决心再也不和晴香见面。 他其实也很想待在她身边等到她恢复意识,但他不可以这么做。 如果不和自己扯上关系,她也不会遇到那种事。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 这个房间他也会尽快搬出去的。 等她醒了,大概也不会再相见了吧。 ——她会醒吗? 他一直不愿意去想的问题如今却浮上了心头。 他突然面如土色。 就算见不到了,只要她还活着,这就够了。只要想着她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他就 能够忍受住孤独吧。 如果晴香死了,他也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八云缓身站起来的时候,手机响了。 大概是后藤、石井,或者是真琴这些人吧。也有可能是英心。不管是谁,他都不打算接。 八云想切断的不只是和晴香的关系。 为了杜绝再出现牺牲者,他有必要切断和所有人的联系。他不能把这些无辜的人卷入这 场,源于云海的诅咒之血的宿怨之中。 铃声响了一会儿后就断了。 但马上又响了起来。 那帮人总是很热心。如果自己关了手机,可能会让他们察觉到自己隐匿踪迹的意图,所 以他才一直开着机,可如今实在让人厌烦,看来还是关机比较好。 八云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却不由得愣了一下。 屏幕上显示的是<未知电话>。 他猜到了是谁打的。因为那个时候也是这样——。 伴着愤怒的血液敲打着脉搏,让八云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喂。” 八云尽量用冷静的口吻接通了电话。 <你的声音有些低沉哦。发生什么事了吗?> 七濑美雪有些逗趣的声音更加激怒了八云。 ——开什么玩笑! 八云好不容易忍住没让自己这样吼出来。一旦暴露了自己的心境,就中了这个女人的圈 套了。 “发生了什么事,你最清楚了吧。” 八云一边说一边思考着。 既然是七濑美雪,她大概是从这个房间的附近打来的电话。虽然想出去确认一番,但这 么做或许就会正中下怀。 <哎呀,这可不行哦。就算你怎么强装冷静,对我的愤怒和憎恨还是会从你的声音里泄 露出来呢。> 她嘲弄的声音,动摇着八云的理性。 她很熟知如何让别人感到痛苦。在搅乱他人的内心这一点上,或许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天 才。 “我没有打算伪装。我的确,从心底憎恨着你——” <不行。还不够。现在你所怀着的憎恨,不过是仅限于口头上的肤浅之物。> “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的。那个女孩还在苟延残喘。这也让你还保有着仅存的理智。坠入深渊吧。> “我拒绝。我绝不会听命于你。” 八云果决地说道。 不可以困于憎恨之中,这样的话,自己也就成了七濑美雪的同类。 只有这件事绝不可以发生。这也是她——晴香所希望的。 那时的光景,鲜明地在脑中苏醒。 在水门,即使是在自己命悬一线的瞬间,晴香依然还在劝说八云不可以杀人。 那是晴香真切的愿望。所以——。 “这样啊。你还真是顽固呢。那么,如果我掐灭了你的希望之火。你又会怎么样呢?” 含笑的声音,充斥在八云耳边。 他一直压抑的感情,此时带着热气似乎要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 八云闭上眼睛不断地深呼吸,将无比阴郁的感情强压到了心底。 “我警告你,我绝不容许你动她。不然,我一定会毫无犹豫地杀了你。” <真的吗?那我可真高兴。> 七濑美雪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听到八云要杀他还如此喜悦,七濑美雪的精神果然已经扭曲到无可救药了。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八云决意地说道。 七濑美雪或许就是从云海憎恨的连锁中所诞生的天才吧。那么切断这条连锁或许也是自 己唯一能做的罪赎吧。 就算是堵上自己的生命——。 <我很期待哦。我会在一切开始的地方等着你。> ——一切开始的地方? 就算他要思考她所指的地方,可她既然特意这样说了,那一定是个陷阱。 但是——他并不介意。 要找出正在逃亡的七濑美雪,唯一的方法就是跳入她的陷阱。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一定会让你受到制裁的。” <你说的制裁,该不会是指法律的制裁吧?> “我和你不同。不会像愚者一样被困于憎恨之中。” <愚者……你的憎恨果然还是太肤浅了。> “…………” <不过,我早就知道你是这种人了。所以,为了让你更加恨我,我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你想说什么?” <你不明白吗?那我就好心告诉你好了。你刚刚说不许我动她——对吧?> “…………” ——不要说了。 不要再说下去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着优越感。他多少意识到了,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所以,他更不想听下去了——。 <已经晚了哦。我去夺走了你的光芒。真的非常简单,就是关掉了人工呼吸机而已,我 只用了一根手指头她就死了——> “不会的!” 八云爆发着吼叫道。 脚边在摇晃,无法站稳的八云跪倒在地。强烈的耳鸣让他的意识渐渐飘远。 他的额头上不断浮出虚汗。 <我可没骗你。她死了之后,一定会先去见你吧。你不妨用自己的赤色左眼确认看看— —> 通话突然就切断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八云在脑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他一味地在心中否定七濑美雪的话,以为这样能颠覆现实。 在这样的持续之中,贯穿八云全身的冲动渐渐被冷静所取代。 ——一定是这样的。这是七濑美雪为了动摇八云的内心说的谎话。 说起来,逃亡中的杀人犯又怎么会堂而皇之地进入医院呢。她一定是想用这种正中要害 的谎言来愚弄八云吧。 八云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撑在桌上站了起来。 下一秒,意料之外的人物映入他的眼中。 门前站着一个人。 是晴香——。 她正悲伤地看着八云。 ——为什么你要露出这种表情? 不对,问题不在这里。 本该正在住院的晴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八云有些无意识地用左手盖住了自己的左眼。瞬间,眼前的晴香突然消失了。 八云终于领悟到七濑美雪所说的都是真的。 眼前的晴香是没有肉体的。 只有灵魂——也就是幽灵。 不,不对。我绝不会承认这种事情。自己的赤色左眼所看到的东西也不是绝对的。 八云满怀希望地朝晴香伸出手。 但指尖触碰到之前,晴香的身影就如同融入风景一般消失了。 八云扭曲着身体,只能不断地大声嘶吼——。 十一 真琴和石井一起来到了明政大学的<电影研究同好会>的房间前。 这栋简易板房有两层,而他们正站在一层最里面的房间门前。 这里他们已经来过很多回,本应已经很习惯了,可不知为何从刚才开始就有些紧张,手 心也在不停地冒汗。 真琴看向身旁,石井看上去似乎比她还要紧张,神情紧绷,动作也有些僵硬。 “果然有些害怕啊。” 听到真琴的嘀咕,石井有些不明所以。 “我是指来见八云这件事。明明之前打了很多电话,一旦真的要来见他了,却不知道该 说些什么好了……” 真琴有些自嘲的笑道。而石井似乎是明白过来些什么,附和道:“是啊。” 石井自己也说过,面对如今满身伤痕的八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真琴实际最害怕的是 另一件事。 八云的身上总是危机四伏。 他虽然算是个理性的人,但石井也曾多次感受到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黑暗。 而真琴正是担忧,晴香的这件事,是否会让八云身上的这种危机彻底爆发出来。 “但是我们不能逃避。这件事如果没有八云的协助,我们是无法解决的。” 石井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说道。 经过那么多事件,石井似乎也渐渐变得可靠起来。当然他还是有很温柔的一面,却也觉 得比以前拉开了一些距离。 “是啊。” 真琴挥去脑中的杂念,朝石井点头示意。石井也点头回应,然后敲了敲门。 但是没有反应。 本以为里面没有人,可仔细听的话,却能感觉到房间内有人的气息。 “我们进去吧。” 石井挺胸喊了一句“打扰了”,然后打开了门。 “啊!” 石井惊叫着跳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真琴也跟着环视屋内。 虽然不至于像石井一样发出惊叫,真琴面对这惨不忍睹的房间也掩饰不住惊讶。 房间内桌椅横倒,书和文具也四处散乱在地上。不仅如此,墙上还到处都是凹陷。 真琴首先想到了强盗。如果不是的话,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女人——七濑美雪为了 取走什么而潜入了这里。 ——不,不对。 惨不忍睹的房间中央,正是八云——。 八云的额上冒着汗,胸前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 而他的右手已经红肿,甚至还渗出血来。 “这,这都是你干的吗?” 听到石井的问话,八云缓缓看向他。 他的表情有些阴暗。 并非是房间里没有开灯的缘故。而是别的什么——。 接着,他完全抹去了表情。 虽然他平常就是个表情匮乏的人,可如今的表情却是如同异次元般的骇人。 他明明看到了他们,却没有说一句话,无视他们走出了房间。 “等,等一下。能不能请你协助调查七濑美雪……” 石井试图拦下他,八云却只是瞥了他一眼。 不是敌意也不是威慑,那是一种仿佛在看着害虫似的,充满了轻蔑的眼神,这让真琴不 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别挡路。走开。” 八云直截了当地说道。 很明显这并非是他平常的说话口吻。在真琴看来——他的外表还是八云,可内心已经 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有些愕然。她没有想到,晴香的事情会让八云转变至此。 她不知道现在驱使着八云的是愤怒还是憎恨,可以确认的是,他曾有过的那些理性已经 彻底消失了。 对一个没了理智的人,不管说什么他恐怕都不会听吧。 石井恐怕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没有放弃。 “我不走。为了抓住七濑美雪,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所以请协助我们抓住她吧。”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悲哀于八云的变化,石井眼中含泪对八云恳求。 “我说了别妨碍我。” “妨碍是什么意思?那么多的事件我们不都是一起经历过来的吗?” “而结果呢?” 八云的大声呵斥,让石井屏住了呼吸。 每个人都很后悔。那份后悔变成锐利的刀子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而真琴突然明白过来。八云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不是因为别人,或许正是出于对自己 的强烈憎恶也说不定。 她明白八云的心情。可是,正因为如此——。 “晴香她,一定不愿意看到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真琴挥去心中的恐惧,鼓起勇气说道。 就算没有直接听到晴香这样说,她也知道晴香一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八云。 晴香一直都很率真。 是一个会为了别人哭泣更胜过自己的女孩。正是这样的晴香,才打动了八云的心。 “已经无所谓了。” 八云淡淡道。 “诶?” “那家伙已经死了——所以,已经无所谓了。” ——他在说什么? 晴香明明还没有死。可是他却说得那么肯定,让人完全无法理解。 他难道不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期待晴香的苏醒吗? “你在说什么蠢话!晴香才没有死!她一定会醒的!你怎么能不相信这一点呢!” 石井抓着他吼道。 石井终于因为无法忍耐而簌簌地掉下泪来。可他的话并没有打动八云。 “你挡路了。” 八云甩去石井的手腕,往他胸前撞去。 失去平衡的石井直接倒在了地上。不知是不是撞到了头,他变得无法动弹。 “石井警官。” 真琴慌忙跑向石井。 他看上去已经精疲力尽的样子,还好还有脉搏和呼吸。有可能是脑震荡,以防万一还是 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真琴正要拿出手机的时候,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视线。 她抬起头,正对上八云的目光。 真琴忽然一阵颤栗。 他的眼神——绝不是愤怒或是憎恨这类单纯的情感。那是孕育着疯魔,而且充满了杀 气的眼神。 “再一次警告你们。如果阻碍我的话,我连你们都不会放过的。” “你想做什么?” “杀了那个女人——” 这不是比喻。如字面意思,他真的打算杀人。 “不可以。你这么做的话,晴香一定会很难过的。” 真琴起身站到了八云面前。 但是——她马上就后悔了。 她眼前的八云,不是平常的他。 而是一个被疯魔缠身的怪物——。 十二 那户人家就在小丘上的住宅街一角。 房子是雅致的日式现代风格,不知原来就是这样的构造,还是重新装修成这个样子的。 房子里有个种植了花水木的庭院,有足够让人休憩的空间。 这里离车站只有十分钟的路程,这样的房子实在很难得。 “我们过去吧。” 英心有些悠哉地说道。 虽然还无法明确照片上的人物是否真的是七濑美雪,但他们也无法无视爱菜的证言。 想那么多不如眼见为实,或许还能发现点别的什么。 “嗯。” 后藤回应后,就见英心按下了门铃。 没有反应。是出门了吗? “你有说过今天要来吗?” “当然了。”英心回答后藤,再次按下门铃。 依然毫无回应。 门铃声在外面也能听得很清楚,说明门铃没有坏。看门牌的话,应该也没有搞错人家。 ——好奇怪啊。 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倒下了。 发生什么事了?俩人面面相觑,接着马上又听到“快住手!”的一声尖叫。 俩人马上打开门扇来到了玄关前。 “凉子女士,你在吗?” 英心敲着玄关门喊道。 可这次依然没有人出来,从房内却一直传来混乱的声音。 “你让开。” 后藤拉开英心自己站到了门前。 “你想干什么?” “踹开它。” “你是白痴吗。如果是房间的隔离门也就算了,这种玄关门哪是这么轻易能踹开的。” 话是这么说。 因为房间板门的构造和玄关门的本来就很不一样。 “那你说要怎么办?” 此时门突然被打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性从里面跑了出来。 她应该就是依赖人,凉子女士吧。 她的额上冒着汗,脸色差得看上去似乎马上就要倒下去了。很明显她遇到了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英心的询问,凉子一边指着屋内,一边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太过慌张的缘故什 么话都说不出来。 “让开。” 既然沟通无效,后藤绕过凉子进入了室内。 一进入玄关,就看到了宽敞的客厅。 客厅内没有看到人影,更不要说什么幽灵了。 凉子到底是因为惧怕什么才跑出来的呢。后藤正思考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类似野兽低鸣 的“呜——”“呜——”的声音。 声音是从右侧走廊里面传来的。 后藤穿着鞋子直接朝踏上右侧走廊,循着声音慎重地朝前走去。 低鸣声来自走廊尽头的房间。 后藤站到房间门前,调整呼吸后,握住门把慢慢旋转。 开门的金属声此时显得格外突兀。 后藤屏住呼吸开了一条缝,朝里窥探。 房内没有开灯,似乎连窗帘都没有打开,暗得不像是同一栋房子里的建筑。 后藤看到床和学习桌椅,看来这里是儿童房。 可却看不到小孩子的身影。 不仅如此,刚刚听到的低鸣声这会儿突然就停止了。 后藤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过就算他一直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后藤决意后进入房内。 他谨慎地环视四周。 学习桌上放着一个红色的书包,墙壁上则贴着小女孩喜欢的变身女主角的海报。 书架上整齐摆放着童书和画本。 整个房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明明是循着低鸣声进来的,难道是他听错了? 后藤正想出房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什么摩擦声。 他慌忙回过头,却见床底下突然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正试图想要抓住他的脚。 后藤急忙往后退,却也因此失去平衡跌坐在了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床底下就飞出了一个黑影。 那是——。 和奈绪差不多岁数的少女。她应该就是爱菜吧。 爱菜手握着水果刀,突然朝后藤挥舞过来。 在被水果刀刺中之前,后藤先手一步握住了爱菜的手腕,直接将她扔到了床上。 少女急急忙忙地想要站起来,而在此之前后藤已经从她手中夺下水果刀并且按住了她的 双手。 “放开!放开!放开!” 爱菜拼命摇着头大声喊叫着。 “你对一个孩子在做什么。” 英心听到骚动赶了过来,本以为他会大吃一惊,不曾想他直接抓住后藤的肩膀从爱菜身 上拽了下来。 后藤虽然有些火大,不过英心大概是看到眼前的状况误以为是后藤袭击了爱菜吧。 “你是傻子吗!还不快按住那孩子!” 后藤吼叫的时候已经晚了。 爱菜再次拾起地上的水果刀,发出威吓的低鸣声。 “发、发生什么事了?” 英心疑惑地问道。 “那个女孩子大概是被幽灵附身了。” 后藤如此判断道。 虽然他并不像八云那样能看到幽灵,但从这个状况来看,被幽灵附身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那怎么办?” 英心小声询问。 “就只能想办法夺下她的水果刀,然后压制住她了。” 刚才如果没有英心的妨碍,现在或许已经解决了。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正当后藤测算距离和时机的时候,爱菜突然身体僵直起来。 接着痉挛着倒在了地板上。 “喂,你怎么了。” 后藤慌忙跑向爱菜确认她的状况。 她的心跳很快,但还好还有呼吸。爱菜翻着白眼,呓语地说着什么。 后藤贴近她的耳朵才有些听清。 ——我得去救她。 她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爱菜——不,应该是附身在她身上的幽灵到底是要救谁呢? 后藤仿照八云的思考想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想出来。 而且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快叫救护车——” 在后藤想起叫救护车的时候,英心早已经拨通电话了。 就在后藤抱起爱菜放到床上的时候,她的母亲凉子此时也跑了进来。 “爱菜。” 她推开后藤抱紧了爱菜。 具体的原因还需要深入调查,不过在救护车到达之前先看看情况吧。 后藤终于松了一口气,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敦子的来电。 那是一通告知他晴香的身体突然恶化了的联络——。 十三 “石井……警官……” 有谁在叫自己的名字。 那是略带沙哑和痛苦的女性声音。 ——是谁呢? 石井睁开眼,眼前是天花板。不知为何自己仰面倒在地上。 后脑勺一阵一阵地疼。 视线的角落是横倒的桌椅。看到这些,石井才终于想起这是哪里。 这里是<电影研究同好会>的房间。 他和真琴是为了向八云寻求协助而来到这里的。 但没想到八云的状态有些奇怪。 他的眼光暗淡,说话措辞也很奇怪。身上还缠绕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杀气。 ——好可怕。 这是石井最直观的感想。 当时他恨不得马上就逃出去,但是他依然想要说服八云。 要想解决事件,八云的协助是必不可少的。更何况,如今正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晴香也一 定不会希望八云变成那个样子的。 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被八云撞倒了。 想起来了——。 他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撞到头而失去意识了吧。 如果是后藤的话倒还好理解,但石井着实没想到八云会那样粗暴地撞向自己。 那时的八云果然不比寻常。 简直像变了一个人。还是说,其实他本就有这样的一面,只是一直压抑着呢? “石井警官……” 又听到了。 这回石井听得很清楚。是真琴的声音。 “抱、抱歉。我刚刚好像昏过去了。” 石井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起身开始搜寻真琴的身影。 找到了。 可是——她的样子有些奇怪。 不知为什么,真琴是趴着倒在地上的。 “真,真琴小姐,你怎么了?” 石井摸着还有些疼的后脑勺,一边摇晃真琴的肩膀, 可是真琴没有起身,只是一直说梦话似的喊着“石井警官……”,看上去有些呼吸困难。 ——不太对劲。 石井顾不得自己的头疼,有些模糊的意识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真琴小姐,你振作一点。” 石井再次摇晃真琴的肩膀,可真琴依然没有反应。 再仔细一看他才发现真琴的腹部有什么红色的液体流了出来。 是血——。 从真琴腹部流出来的血已经在地板上形成了一滩血迹。 ——怎么会这样! 石井小心地让翻动真琴,让她仰面躺着。 果然。侧腹流出的血将白色衬衫染成了鲜红。 “失、失礼了。” 石井拉开她的衬衫确认伤口。 这次的伤口,和之前为了保护石井而被七濑美雪刺伤的是同一个地方。 看不出伤口深度,宽度大概有三厘米,不是什么大伤,可出血量却有点大。 照这样下去,完全有可能失血而死。 石井取出手帕紧紧地按在了伤口上。 “唔。” 真琴因为疼痛出声。 “是不是有点疼。稍微忍耐一下,我马上就叫救护车——” 石井左手按着手帕,右手取出手机。手机差点因为沾血的手而滑落,石井好不容易终于 按下了? 119?。(注:日本的救护车和火警电话都是????????119) 将现在的地址简短地告知接警员后,他便挂断了电话。 “你再忍一忍,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石井一边对真琴说着话,心中突然一阵悔恨。 她明明那么拼命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可他却迷迷糊糊的,实在让人生气。他要是能更早 一点发现情况就好了。 虽说他当时失去了意识,可他依然不能原谅自己没能阻止真琴受伤。 要是真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实在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保持理智。在他的心中,真琴已 经重要至如此地步。 石井的脑中突然闪现刚刚八云的表情。 他或许也是这样的心情。一想到可能会失去自己珍视之人,这份恐惧夺走了八云全部的 理智——。 “石井警官……” 真琴再次出声喊他。 这次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受伤了,不要说话。” 石井如此叮嘱她。 在救护员到达之前,她应该乖乖躺着。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扯到伤口。 可真琴似乎有些不乐意地摇摇头。 在这种状况下,她似乎还想对石井说些什么。 “快去阻止……” 真琴因为疼痛皱着脸说道。 ——阻止? “你是指什么事?” “八云他……” “诶?” “八云……” 真琴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所以他才让她别说话的。现在影响到伤口了。 “好了,你不要再说话了。” 石井有些强硬地说道。 可真琴依然没有停下。 “快点……八云他……有变故……” 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真琴还那么在意八云的事呢? 变故又是指什么事? 石井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种可能。 从真琴伤口的状态可以推测是被某种锐利的刀具所刺。可问题是——是谁刺伤了她。 石井他们来这里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八云。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但应该并没有昏迷太久。 那么从现场状况来看,嫌疑就都归到了一个人身上。 “难道说,是八云他刺伤了你……” 石井说出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真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在她出口前突然就昏了过去。 他不想去相信八云真的会刺杀真琴。如果是以前的八云,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是——。 刚刚他见到的八云又如何呢? 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满身杀气,眼中都是黑暗。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如果是现在的八云,那么就很有可能做出刺伤真琴这样的事。 如果八云成为了他们的敌人,他阻止得了吗?石井听着救护车接近的警报声,心生恐惧。 第二章 彼岸 一 八云站在山丘上,向下眺望。 将小镇尽收眼底的绝景,让八云产生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这里曾经有一栋房子。 曾是这片区域地主的七濑一家就住在这里。在这一家被杀害之后,房子空置了很长一段 时间,而它去年因为火灾而烧了个精光。 现场只剩下几根被烧成了灰炭的柱子和瓦片。 导致了那场火灾的事件如今鲜明地浮现在八云脑中。 在那起事件中,七濑美雪绑架了八云,并将他囚禁在了长野的一处山庄中。 七濑美雪将八云捆在椅子上,肆不忌惮地对他施以暴行。说实话,当时八云已经做了死 的觉悟。 在这样的状况下,赶来救八云的不是别人正是晴香——。 晴香的行动力让他出乎意料,可她不仅与云海对峙,甚至想要保护八云。她内心的坚韧 让八云感到震惊。 也是那起事件让八云彻底改变了对晴香的看法。 “你明明看上很柔弱,内心却有着强大的信念……” 他没不打算说的,却被他不小心说出了口。 八云伸进大衣口袋,尖刀的冰冷触感,斩断了一切伤感。 这把刀是为了葬送那个女人——七濑美雪而带的。 用这把刀杀了那个女人,这便是如今的八云唯一的目的。也可以说是他活着的意义。 ——我会在一切开始的地方等着你。 七濑美雪是这么说的。 八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里????? 。 七濑美雪出生在这里,并一直成长到十岁,与她所说的初始之地很吻合。 八云以为她肯定会在这里现身,可环顾四周都没有看到她的人影。 对方可是七濑美雪,她肯定不会一上来就和八云对决,而是想把八云耍得团团转吧。 她是剧场型的犯罪者。她会像是在进行一场游戏似的,故意留下线索,然后看着那些围 着线索忙活的家伙而感到愉悦。 也就是说,在这一堆废墟中,很有可能藏着什么线索。 八云缓缓踏入这片废墟中。 响起了玻璃片破碎的声音。 七濑美雪生长在这片土地上,并在十六年前杀死了自己的爷爷和双亲。那时她才十岁。 之后,她便失踪了。可去年的事件中,她却又和云海一起突然出现。 她户籍上的父亲胜明曾经常年虐待她。 而她,也并不是胜明的孩子,而是爷爷宽治和母亲冬美之间的不伦之子。 在她出生的那一刻——不,应该说她的母亲怀上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会被疏远。 奶奶曾是她唯一的支柱,奶奶死了之后,积郁已久的她,心中的恨意转变为杀意,残杀 了所有家人。 对自己的亲族毫不犹豫的惨下杀手,这毫无疑问是恶魔所为。 可正因为如此才让人忍不住思考。七濑美雪她是天生的恶魔吗?还是环境造就了她呢? 不可否认的是,她当时所处的坏境实在太过残酷。 她的家中经常争吵不断,并充斥着暴力。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孩子,也会有很高的可能 性产生暴力的一面。 因为日常见惯了暴力,对于攻击他人产生的抵抗性也会随之降低。 毫无疑问,七濑美雪所展现出来的嗜虐性,正是她深受虐待之中所生长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种事在谁的身上都有可能发生。 但是——。 这并不能成为把她所做的这些事正当化的理由。 并非所有成长在残酷的家庭环境中的孩子都会犯罪。虽然环境的确是众多要因之一,但 大多数人都会悬崖勒马。 选择残害自己家人的,是七濑美雪自身——。 踏入曾是客厅的地方时,八云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废墟之上,有一个铁皮箱子。 箱子上虽有煤灰,但八云不认为这是火灾的时候就有的。铁皮这种金属并不耐热,若是 火灾时就在,那么它早该变形了。 八云蹲下身查看。 盖子上写着什么,但是因为堆积的煤灰看不太清楚。八云伸手拂去煤灰。 那上面写着如下的文章。 与怪物争斗之人,必须时刻小心不让自己也变成怪物。 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这些字不是用油性笔写的,而是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刻上去的。 八云轻轻打开盖子。 箱子里放着几本有些老旧的册子。册子的封面印着<绘画日记>的字样,封面下半部分 则是手写的这个名字。 八云翻开册子。 日记册上画着一些幼稚的画。 画中是一个类似房间的地方,里面有一个正在哭泣的女孩子——。 画了这幅画的人,以及这幅画中的女孩子,恐怕都是七濑美雪自己吧。 在画的下面,则写着这些文字。 是我没有遵守约定,对不起。 会被挨打,都是因为我不好。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犯错了。 下一页,则是一副裸身站在外面哭泣的少女的画。 是我扫了妈妈的兴,对不起。 我再也不会顶嘴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再下一页的画中,是一个倒下的少女,和正在踢这个少女的男人。 是我没有遵守规定,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我不会再犯了,请不要再踢我了。 我会乖乖听话的。 这恐怕就是七濑美雪年幼时写的日记吧。 八云不明白她为何要留下以前的绘画日记。而且日记中尽是些让人不忍看的内容。 那种一般的家庭会一起玩耍或是一起旅行的内容,日记中像这样理所当然的事情一件都 没有。 七濑美雪就是在这种扭曲的家庭中,一直被虐待着。 可令人意外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七濑美雪并没有憎恨,只是不断地道歉。 八云觉得写下这些文字的七濑美雪其实非常渴望关爱。 我不会再做坏事了——请你们多爱我一些吧。 八云甚至觉得她的心中是如此呐喊的。 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因为太渴望关爱,她甚至没有责怪家人而是责怪着自己, 所以写下了这些道歉的文字。 虐待问题被大众关注的当下,七濑美雪可以说是成长在这种典型的家庭环境中吧。 ——这根本不关他的事。 八云从感伤的心情中回过神来。 他并不认为七濑美雪是为了向他展示自己不幸的儿童时代才留下这些绘画日记的。 日记里一定藏着什么线索。 八云将日记放回箱中后,拿着箱子迈步走去。 二 后藤赶到医院的时候,敦子和奈绪正低着头坐在大厅的长椅上。 她们消沉的样子,足以证明事态的严重性。 不。要下结论还太早了。 “发生什么事了?” 后藤喘着气问敦子。 “我和惠子正在说话的时候,晴香的病情突然有了变化。” “变化?” 看到后藤的反应,敦子的视线落在了脚边。 她一直都很乐观,如今却露出如此消沉的表情实在是少见。 后藤也因此更加不安起来。 “突然就恶化了。虽然心脏勉强还在运作,医生说这两天是危险期……” 敦子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后藤内心产生巨大的震动。 “怎么这么突然就……” 上次来的时候,医生还说情况比较乐观。后藤这才安心了没多久怎么就——。 “其实我也还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 敦子说到这里,有些谨慎地张望四周。 “怎么了?” “听说是人工呼吸机被关掉了。” 后藤靠近她一些后,敦子压低声音回道。 “怎么会发生这种失误!太说不过去了吧!” 后藤当然明白这不关敦子的事,可他无法抑制自己愤慨的情绪,说出的话听上去也好像 是在斥责敦子似的。 但是敦子既没有胆怯也没有责怪后藤,只是冷静地继续开口。 “那可能并不是失误……” “什么?” “听护士说,有可能是人为的……” “你是说——人为?” “据说机器没有故障,电源线也好好的,只有开关被关掉了。” “不是某个人不小心关掉的吗?” “我也没有实际确认过,但我认为像那样的机器应该不会不小心碰一下就会关掉的吧。” 敦子说得在理。 那是能救人的机器,如果是轻轻碰一下就会被关掉的话这才是大问题。 “可是能进入重症监护室的不是只有家人、医生和护士吗。” 除此以外的其他人是无法轻易进出的。 可是医护人员没有理由故意关掉机器。晴香的父母就更不用说了。 那么,就应该是某个人不小心关掉了开关——这个说法最合情理。 “我刚刚从别的护士那里听到一些传闻。” “传闻?” 敦子回望着后藤,眼中似是在害怕什么。 “好像是有人撬开了更衣室的工柜,并且偷走了护士服和????????????ic 卡。” 后藤愕然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就有可能是某个人假扮成护士进入重症监护室,并关掉了人工呼吸 器的电源。 ——这个人到底是谁? 不对。这个人是谁已经很明显了。会做出这种事的,就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七濑美雪——。 本以为她早已逃走了,却没想到她还潜伏在城内。 不仅如此,她还潜入医院想要通过关掉呼吸机的方法来杀死晴香——如果是那个女人, 完全有可能做出这些事。 “报警了吗?” “医院把它作为偷窃事件联系了警方。刚刚警察已经来过了。” 可以的话,后藤很想亲自调查监控录像,可如今他已不再是警察,恬不知耻地去提这个 要求的话只会让事情更加混乱。 就只好麻烦一些让石井去说这个事会好一点吧。 “可恶。” 后藤愤慨着仰面朝天。 荧光灯的亮光显得格外刺眼。 ——对了。 得和八云说这件事。想到这个,后藤马上拿出手机打给八云。 但是嘟嘟声马上变成了电话无法接通的自动女声。 虽然他之前也一直不接电话,但至少开着机,可这回他似乎把手机都关了。 就在他咋舌的时候,低着头的奈绪进入他的视线。 奈绪靠在敦子身上,正低声哭泣着。 因为太过混乱,他都没有注意奈绪。 “会没事的。” 后藤在奈绪面前蹲下身,柔声说道。 患有耳疾的奈绪大概听不到后藤的声音,但她一定能感受到的。 “没事的。晴香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后藤如此期望地说着,然后摸了摸奈绪的头。 可奈绪却有些抗拒似的摇摇头。 那不是悲观。似乎是奈绪自己独特的感觉感受到了什么。就和一心那时候一样——。 ——不,不会的。晴香她一定会没事的。 后藤在心中坚定地对自己说着,此时电话突然响了。一想到可能是八云,后藤马上接通 了电话。 “谁啊?” <你这是什么口气跟上司说话啊!> 电话那头传来宫川的怒吼。 “你已经不是我上司了吧。” <多嘴!你以为我是因为谁才受到处分的啊!> 关于这件事,后藤是真心觉得过意不去。如果没有后藤那件事,宫川应该现在还是刑事 科长吧。 可他们现今的关系已经不适合再对这件事进行道歉了。 “那你特意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 <对了。>听到后藤的询问,宫川如此说了一句,轻咳一声后继续开口。 <大事不好了。> “这里也一样。” 后藤叹着气说道。 <啊?> “没什么。你那边怎么了?” <报社的那个姑娘被刺伤送到医院了。> “啊?” 事情太过突然,后藤呆住了。 真琴怎么会被刺伤。而且还是在晴香恶化的这种节骨眼——后藤不得不认为这是一场 阴谋。 还是那个女人——七濑美雪吗? <石井当时好像也在现场,据他所说,伤人的似乎是那个小子。> “那个小子?” ——他到底是在说谁? <就是那个一直和你们混在一起的,八云那个小子。> 对于宫川说的话,后藤受到的冲击不亚于被榔头捶了一记。 ——这不可能。 八云他怎么可能会刺伤真琴。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三 石井垂头丧气地坐在医院休息室的长椅上——。 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祈祷真琴的平安了。 石井双手交叉,在心中不断祷告“拜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祷告,可如今 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简直和一周前一模一样。 相信晴香平安无事,而只是在原地等待的那个时候一样——。 石井越加厌恶自己的无能。本以为自己至少有些长进,可如今看来都不过是错觉,他根 本没有任何改变。 算了,自己的事根本无关紧要。 只要真琴能平安无事,他什么都不奢望了。 “石井!” 听到这声大喊,石井惊得抬起头。 是后藤。脸色大变的他正朝这边奔来。 “后、后藤警官。” “听说报社的姑娘被刺伤了,这是真的吗?” 后藤以一股要揍人的架势朝他逼近。石井在这股魄力下只能点头回答他“是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后藤紧紧地瞪向石井。 看上去就好像他在责怪石井,但他是绝对不会伤害真琴的。 “一开始是真琴小姐因为一些灵异照片而找我商谈的。” “灵异照片?” “是的。但是因为考虑到单凭我们这些人无法处理这件事,所以去了<电影研究同好会> 的房间找八云。” “八云在吗?” “在。但是……他的样子有些奇怪……” “样子奇怪?” 后藤歪着头似乎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人的确是八云,可当时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八云实在很不寻常。 “什么意思?你说得再具体些。” 后藤敲了敲他的头。 确实,照他刚刚的说明,根本无法让人明白到底是什么状况吧。石井让自己冷静下来后, 继续开口。 “他的房间里乱七八糟的。我想那应该是八云自己干的。” 虽然这只是他的猜测,但是在石井他们到访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 然后失去了理智的八云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用周围的东西撒气。 “房间的情况无所谓。我问的是八云的情况。” 头又被打了一下。 后藤似乎也有些激动, 石井明白他的心情,可不按照顺序来说明的话,就无法把确实的情报传达给他。 “他的语气和平常完全不同。往常他都是用敬语的,可那时却像后藤警官一样语言粗 暴……” 这回挨了拳头。 “你说谁粗暴!” 明明如此粗暴,石井倒是没有反驳,只是道歉说着“对不起。” 不过八云的语气确实让石井很受冲击。 八云的说话语气一直以来都非常理性而克制。 可如今却成了如同威吓对方似的粗野。就好像完全失去了人的感情。 “然后呢?” 后藤催促。 “他的态度带着攻击性,不仅如此,眼神也很不同。” 石井难以用语言去形容他眼神的可怕,只要一想起来,就能令他心生恶寒——。 “我听说是八云刺伤了报社的姑娘,这是真的吗?” 和之前不同,后藤突然压低声音问道。 “应该是……” 石井如此回答着视线落到了脚边。 “应该是什么意思?” 后藤揪起了石井的前襟。 石井在这种气势下被逼到了墙边。 “我并没有亲眼见到。” 石井有些呼吸不畅,勉强回道。 “什么?” “我被八云撞飞而失去了意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真琴小姐流着血……” 听到石井的回答,后藤突然放开了手。 “既然没有亲眼看到,那就是你搞错了吧。” 石井明白他想要相信八云的心情。但是如果说因为没有亲眼所见而无法下结论他还可以 理解,要说因为没有亲眼所见就断定是他搞错了,石井无法认同。 “但是从当时的状况来看,我只能这么推断。” “你胡说什么!” 后藤撞飞石井后喝声道。 他是因为没有见到那时八云的神情,才会如此主张的。 石井也希望那不是八云干的。可是看到那个眼神,石井便无法完全相信了。 那是足以让石井这样怀疑的眼神——。 “我没有在胡说。当时的八云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八云了……” 石井刚说完便被后藤再次抓起了前襟,下一秒,自己在空中转了一圈。 后背疼得厉害。 他好像是被后藤扔飞了。 “你这就是在胡说!” 后藤满脸愤怒地俯瞰着仰面倒在地上的石井。 若是平常的石井大概早已经因为畏惧而沉默了,但现在他心底的一腔热血一股脑地涌了 上来。 “我只能这样想。后藤警官你也应该明白现在的八云状态并不平常。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决定性的事改变了他。所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石井一边说着脑中浮现出这样的疑问,心中忽然一阵悲伤和空虚。 现在明明不是内讧的时候,可他们如今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其实石井也很想相信八云。 因为八云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轻易扭曲自己的信念。石井作为见证者,曾经非 常羡慕那样的他。 对于没有自信,动不动就动摇自己的信念而无法决断的石井而言,他很憧憬八云。 也正是这样的八云吸引了晴香吧。 所以石井也才会觉得比不上他。 这是怎么了呢。石井突然觉得无法心中一片混乱,眼泪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似的流了出 来。 “可恶……” 后藤咋舌着说道,无力地坐倒在躺在地上的石井一旁。 “后藤警官……” 石井支起上身喊他。 垂着头的后藤看上去竟然有些孱弱。 “这不可能。八云怎么可能会伤害别人……” 后藤只是如此嘟囔着。 “后藤警官……” 他大概一边相信着八云,却也无法抹去心中的一点点怀疑。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 石井摇摇头。 源头毫无疑问就是一周前的那起事件。但问题不止这些。 也许在更早的阶段,他们就已经走错了路。 石井觉得,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犯下了无法弥补的过错,才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晴香的病情恶化了。” 在长久的沉默后,后藤勉强吐出这句话。 “诶?” “人工呼吸机被关掉了。而这两天是危险期……” ——后藤警官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话题太过突然,石井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骗、骗人的吧。一定是你在骗我。是吗,后藤警官。” 为了挥去不断扩散开去的绝望感,石井揪住了后藤。 他期待着后藤对他说“我当然是在骗你啦”,但未能如愿。 “这是真的——” 这残酷的回答击垮了石井的心。 “或许八云正是感知到了这件事,所以才……” 与后藤不符的微弱声音,再一次让石井认清了现实的残酷——。 四 八云走在某条沿铁道线的路上——。 这条缓坡的道路,他并不是第一次走。 过去的记忆浮上心头。 那是前年的夏天。 八云在这条路上等着晴香。 因为某起灵异事件,他们需要去拜访一位遭受性侵的女性家人。 而考虑到身为女性的晴香更方便问话,八云便让晴香代他前去。 八云等着问话回来的晴香,却见她泫然欲泣地朝他走来。 而在看到八云后,她也确实哭了。 她是把自己代入了被害者,以及被害者的家人的情绪中了。 她把脸埋在八云胸前,颤抖着肩膀哭泣着。而看着这样的晴香,他也能感受到这绝不是 什么廉价的同情。 她是以同样的视角感到痛心,并发自内心的苦恼而悲伤。 这份感同身受其实有一定的危险性,但对八云而言也是救赎。 如果那个时候,他抱紧了他怀中哭泣的晴香,又会有什么样的改变呢? ——就算追溯过去也毫无意义了。 八云不再追忆,而是再次回想起绘画日记中的内容。 之前他也看了其他几本日记。从第二本开始内容有了变化。 我交到朋友了。 她叫小纱。 游泳课的时候,我发现我们在同一个地方都有伤。 一样的呢。小纱向我搭话了。 然后我们就成为了朋友。 虽然是很幼稚的文笔,但当时的七濑美雪好像是交到了朋友。 契机源于他们共同的伤。八云推测,七濑美雪的伤痕源于她受到的虐待。 她写着游泳课,也就是说伤痕的位置若是穿着常服是看不到的。而这个小纱的女孩子恐 怕也遭到了虐待。 下一页,则记录了理由。 小纱也是因为被爸爸打了才受伤的。 但是小纱的爸爸不是她真的爸爸。 一样的。和我一样的。 不是真的爸爸。 小纱说,她讨厌那个假的爸爸。 于是我也跟着这么说了。 我讨厌爸爸。 这或许是七濑美雪开始憎恨家人的瞬间也说不定。 因为遇到了能够分享相同痛苦的朋友,七濑美雪才终于注意到自己处境的扭曲了吧。 愤怒、憎恶——这个时候,七濑美雪第一次开始厌恶自己的家人。 一开始只是小小的种子。渐渐的,它越来越大,终于到了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地步。 接下来的日记中,名为小纱的人物越来越频繁地出现。 我和小纱一起去摘花了。 我和小纱一起玩了人偶。 小纱把人偶给了我。 小纱生日的那天,我给小纱写了信。 日记上的内容多少有些扭曲,却也是普通的小学生所描绘的快乐的日常,与那个杀害了 自己家人的少女实在相差甚远。 八云无法掩饰惊讶,原来就算是七濑美雪,也曾有过这样的瞬间。 小纱邀请我去她家玩。 她告诉我,等她爸爸出门了我就可以去了。 小纱的妈妈很温柔。 她给我们做了饼干。 但是我的妈妈不会给我做饼干。她总是很生气。 七濑美雪去了小纱家玩耍之后,日记内容开始有了变化。 曾经销声匿迹的虐待话题再次在日记中出现。不仅如此,她开始对小纱产生了艳羡的心 情。 我好羡慕小纱。 如果是我出生在小纱的家里该多好。 如果我能成为小纱就好了。 人的幸福与否,很多时候并非是绝对评价,而是相对评价。也就是说和身边之人的比较。 就算身处不幸的环境之中,只要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便不会产生疑问,也就会轻易就接受 现实。 然而,一旦有了比较对象,理所当然的事就再也不是理所当然了。 一直以来,她都把家族中的扭曲当作理所当然,但自从小纱成为了她的朋友,她才逐渐 有所意识。 她开始思考——为什么只有我的家是这样的? 更进一步讲,虽然小纱一开始和七濑美雪有着相同的境遇,但从日记内容来看,那个曾 经虐待她的后爸,亦或是她母亲的情人离开了家。 小纱的生活也因此恢复了平静,与此相比,自己却依然过着痛苦的生活。 她肯定是因此而产生了强烈的嫉妒。 而箭头自然直指自己的家人。 为什么我就得被打呢?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踢我? 每次被爸爸抚摸我都觉得好恶心。 我讨厌他们。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 大家能消失就好了。 页面上开始写满了对自身家庭环境的不满,并转变成拒绝的意志。 这份感情的转变,恐怕就是让七濑美雪犯下杀人罪的一因吧。 本该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却让她意识到了家庭的扭曲并心生杀意,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 实在太过讽刺了。 但八云不明白,七濑美雪为何要特意留下这些绘画日记。 为了弄清楚这些,他必须查清楚,这个名为小纱的少女到底是什么人。 八云来到了一所小学的门前。 今天是节假日,学校里有些冷清,也看不到一个工作人员。 这是七濑美雪曾经就读的学校。她在十六年前的事件之后,就行踪不明了,所以应该不 曾在这里待到毕业,但她的朋友小纱应该是在这里毕业的。 只要确认一下保管在这所学校的毕业相册,应该就能找出来了。 八云翻过学校大门,进入其中。 ——以前也曾有过类似的事。 脑中的记忆随着既视感鲜明地苏醒过来。 前去教育实习的晴香在自己所任教的班级里认识了被孤立的少年真人,她也因此被卷入 了一场大事件中。 真人的眼神满是悲伤,而晴香无法对这样的真人放任不管。 驱使晴香的,与其说是作为教师的使命感,倒不如说是她生来爱管闲事的性格。 晴香就算是在自己身处险境的情况下,也不曾对真人见死不救。 而她的坚强和温柔,也深深打动了真人的内心。 即使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晴香却依然想要成为老师。虽然八云从未说出口,但对于她 这份强大的信念,他很敬佩,也很惊讶。 顺利通过任职考试的晴香,从春天开始本应作为一名新任教师开始新的生活。 ——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好老师的。 无论面对怎样的学生,她都不会逃避,而是真挚地面对。 而八云夺走了这一切。 如果没有遇见自己,她一定会有更加美好的未来——。 八云背负着悔恨向前走去。 每次想起与晴香在一起的记忆,悔恨便多加一层,内心亦是煎熬。 但是八云还是继续前进着。 在杀了七濑美雪之前,无论是多么沉重,他都必须背负着这些朝前走。 五 真琴在处理完伤口后,直接被搬到了病房。 虽然伤势并不深,但伤口刚缝合没多久,疼痛也没有消去,所以暂时还无法行动, 看来是要住上好几天了。只是现在真是倍感时间紧迫。 虽然无法走动,但还好意识还是清醒的。这样还能继续调查这次的事件。 “真琴小姐!” 石井突然充满气势地开门冲了进来。 但是一进门就好像绊倒了哪里,摔倒在地——。 先着地的不是手而是他的鼻子,应该很疼吧。 “你、你没事吧?” 真琴撑起上半身关切道,石井听了马上站了起来。 “一点也没事!” 石井答得斗志昂扬,看上去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你流鼻血了。” 听到真琴的提醒,石井才终于注意到自己正在流鼻血,然后发出了“啊啊”的悲鸣。 真琴把床边的纸巾盒递给他。 “谢、谢谢。” 石井正把纸巾塞进鼻子里的时候,后藤也一起出现了。“哟。”他向平常一样抬了抬手 算是打过招呼了。 “连后藤警官都来了,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真琴低头致谢。 “没事。说起来你的伤怎么样了?” “之前因为出血过多,有些贫血所以昏过去了。不过伤口并不是很深,只要安静修养马 上就能伤愈的。” 真琴这么一说,石井一脸安心地说着“太好了”,然后就这么瘫倒在地。 不知是不是因为鼻子里塞着纸巾的原因,石井现在的姿势看上去实在有些滑稽,真琴不 由得笑了出来。 “你坐着干嘛。” 后藤的拳头落在石井头上。 “不、不好意思……” 石井立马站起身。 真琴不由觉得他们果然是一组非常好的搭档。 “话说回来,我想问问到底是谁刺伤你的?” 后藤的表情突然变得严峻起来。 “果然还是八云他……” 石井无力地垂着眉头。 “这话什么意思?” 听到真琴的反问,石井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直直得看向了她。 “刺伤你的,是八云对不对。” 将误会说得如此断定,真琴自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石井警官,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是八云刺伤了你,然后逃走了对吧?”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个时候石井昏过去了,所以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时房间里面只有三人,用排除法的话自然能得出八云就是犯人的结论。 “不是的。刺伤我的不是八云。” 听到真琴如此肯定,石井有些瞠目。 “不、不是吗?” “不是。再怎么说,八云他怎么可能会刺伤我……” 那时,八云的情况的确很不寻常。他抱着强烈的憎恨,变得非常具有攻击性,这都没错。 但即便如此,八云也不会做出刺伤伙伴这种事。如果他是这种人的话,那么在一周前的 那天,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个少女。 “石井!你这混蛋!果然是你搞错了!” 后藤发出巨大的吼声,揪起了石井的前襟。 真琴虽想阻止,却因为伤口寸步难移。 石井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道歉,却依然没逃过后藤的拳头,三拳下去,后藤才终于 消了气。 真琴推测大概是石井误会是八云刺伤了自己并作为事实告诉了后藤吧。 虽然他看上去和平常一样,但听到这种事,后藤一定也非常纠结吧。 “那你到底是被谁刺伤的?” 冷静下来后,后藤再次问道。 “是她——七濑美雪。” “你说什么!” 石井仰天惊叹。 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七濑美雪如今是逃亡之身,可却那样堂然皇之地出现, 任谁都想不到吧。 “果然是那个女人吗——” 后藤并不像石井那么惊讶,却是一脸咬牙切齿。 他会作出这样的反应也就是说——。 “后藤警官是已经知道她还在东京吗?” 听到真琴的询问,后藤却是摇着头说道“没有”。 “只是,刚才我听到一件奇怪的事。” 后藤便把医院更衣室内的护士服被盗一事,以及人工呼吸机被关,晴香生命垂危一事都 作了说明。 事情太过突然,真琴愕然了。 特意来医院将已经陷入昏睡状态的晴香置于死地,这实在太过恶毒。 但细细想来,七濑美雪本来就是这种人。 身为完美主义者,她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地彻底痛击对手。 她会再次对晴香下手,本应是意料之中的。 不得不说这都要怪他们自己没有考虑好对策。总觉得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他们就一直在 后悔中度过。 “那七濑美雪为什么会对你下手?” 后藤回到话题继续问道。 “她说我们是绊脚石。你们妨碍到了我的计划,所以还请老实一点——她就是这么说 着然后刺向了我。” 当八云离开房间,七濑美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真琴有些震惊。 从当时的状况来看,七濑美雪恐怕是在真琴他们进入八云房间的时候,就已经潜伏在附 近了。 然后,她再瞄准时机进入了房间。 “妨碍了她的计划,指的是什么?” 后藤疑惑道。 真琴在那个瞬间其实也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她仔细思考了之后,想到了一个答案。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们一直调查灵异事件,这对她而言是不利的。” 真琴只能这么想。所以七濑美雪才刺伤了真琴让她无法行动。 之所以没有杀了自己,大概是因为她觉得这样正好也能让后藤和石井无法行动。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只要继续现在的调查,就能找到七濑美雪了。” 石井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下手。 “这个可能性很高。” 真琴重重地点点头。 如果七濑美雪刺伤真琴的目的,确实在于阻止他们的调查的话,那也就是说他们确实在 接近真相。 “那我们尽快恢复调查吧。” 石井斗志满满地出口。 但在此之前,真琴有件事必须要确认。 “那个——还没和八云联系上吗?” 真琴的询问让石井和后藤一起移开了视线。 “还是不行。他现在关机了。” 后藤回道。 之前一直都有未接通的提示音,至少说明手机是开机状态。可现在连提示音都没有了, 这说明是八云自行切断了联络吧。 真琴心中不好的预感一下连接了现实。 “看来情况有些不妙。” “不妙?” 后藤不觉浮现出有些不安的表情。 “是的。八云他恐怕是打算杀了七濑美雪——” 真琴如此说的同时,病房内一时鸦雀无声。 六 “你说八云打算杀了七濑美雪是什么意思?” 后藤慎重地问道。 虽然刚才真琴用了“恐怕”这个词,但从她的表情和口吻来看,她对这个猜测是有一定 的把握的。 “是八云自己说的。他说——我要杀了那个女人。” 真琴一脸苦闷地说道。 “他的意思应该只是恨她恨到想杀了她而已吧?” “不是的。那是——非常明确的杀意。” 真琴摇头否定。 “可是……” “其实后藤警官你也明白的对吧。这回的事件会令八云对她产生杀意,倒不如说是一件 非常合理的事情。” “这……” 后藤无法反驳。 在一周前的事件中,八云未能按照七濑美雪的要求杀了那个少女。而晴香也因此被推入 湖中。 八云一定很后悔当时自己的决断。 如果他觉得这样的结果是因为无法跨越那条界线的自己过于天真,那么下次他一定不会 再有疑虑。 这样就算他毫不犹豫地杀了七濑美雪,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与此同时,七濑美雪恐怕也打算杀了八云——” 真琴的表情越发严峻。 “可、可是,如果她杀了八云,麻烦的反而不是她吗?” 石井插嘴道。 听到这个,后藤才又重新回忆起当初七濑美雪和云海对八云下手的目的。 “对啊。他们不是想要八云的身体吗。” 身为八云生父的云海虽然早已身亡变成了幽灵,但他依然执着于生,并寻求着能放入自 己灵魂的容器。 而那个容器,就是八云——。 他认为,只要与他血脉相连的八云能够达成与他精神上的同步,他便能完全控制八云的 身体。 所以,虽然他们一直打击八云,却一直没有杀他。 “关于这件事,或许用‘曾经’这个过去式更为恰当。” “这是为什么?” “你们还记得奈绪被诱拐的那起事件吗?” 后藤点头回应。 怎么可能忘记。那起令人心悸的事件中,云海附身在奈绪身上将她带走了。 当他觉得他可能会失去奈绪的时候,他甚至没了活下去的希望。虽然他其实是因为被车 撞而徘徊在生死边缘——。 “那时,八云曾对云海说了这样一句话——你正在渐渐消失。” 他真的说了这句话吗?后藤完全不记得了。他正疑惑的时候,石井在一旁插话道:“好 像是说过这么一句。” 看来只是后藤不记得了而已。 “那又怎样?” “这纯粹是我的私见,那个时候,云海是不是已经领悟到自己是无法夺取别人身体的 呢?我想正是因为他放弃了重生,他的存在也才会越来越稀薄——” “没错。或许正是如此。” 石井有些兴奋地出声对真琴的话表示赞同。 听上去的确很有道理,但后藤没有轻易赞同也是有理由的。 “这不可能。实际上,一周前不是才发生了事件吗?” 后藤的主张,马上被真琴否定了:“不是的。” ——到底哪里不对了? “那起事件和云海并没有关系。” “什、什么?” “虽然我们在事件中知道了他去世的经过,但那仅仅只是结果。那起事件是七濑美雪单 独策划的。” 这么一说的话,的确如此。 一周前的事件和云海并无关系。而证据就是,后藤一次都没有见到他。 差一点就走了错路。 如今,一直坐镇指挥的八云不在了,真琴就显得无比可靠。 “原来如此。” “既然云海已经明白自己无法重生,那么对七濑美雪而言,也就没了让八云继续活下去 的理由。” “看来情况非常糟糕啊。” “是的。八云和七濑美雪都对对方怀着强烈的杀意,甚至想要同归于尽。而这根本毫无 意义。” 真琴说的没错。 不管是什么结果,杀意之间的碰撞,只会产生悲剧。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为了八云,也为了如今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晴香——。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八云。” “是啊。” 石井附和后藤的话说道。 “现在,我们先整理各自手头上的情报吧。” 在真琴的提案下,他们将各自正在追查的事件情报进行了交换。 关于英心委托的灵异事件,后藤一边展示一边将突然提到七濑美雪名字的少女,以及房 间中发现的未知照片进行了说明。 而后,后藤把被附身的少女袭击自己一事也作了补充说明。 另一边,石井和真琴则是调查着在某处废墟中拍摄下的灵异照片。 灵异照片本身实在有些可怕。 从匍匐在地上的身影中能感受到强烈的情感。那个暗影,就彷如刚从地狱深处匍匐而出 一样——。 但最让人在意的果然还是背景中的七濑美雪。 她或许是知道自己被拍了进去,看上去她的嘴角浮现出隐隐的笑容。 “怎么说?现在来看,似乎是废墟那边更有线索。是不是以那边为重点进行调查比较 好。” 后藤如此建议,但看真琴的反应似乎并不认同。 “我认为现阶段要如此决断还太危险。” “为什么?” “上回的事件我们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太过焦急导致了误判。” 真琴苦涩地说道。 而后藤心中那讨厌的感觉也苏醒过来。 真琴的话一语中的。他们就是因为太过焦急,才会被七濑美雪玩弄于股掌之中,结果才 没有救出晴香的。 “是啊。现在我们同时调查后藤警官那边和废墟那边的案件可能会比较好。” 石井用手指推了推银色边框的眼镜,看上去有些做作。 虽然有些不爽石井的态度,但他说得没有错。在状况更加明了之前,还是应该继续之前 的调查。 “考虑效率的话,各自分工调查吧。” 话题告一段落后,真琴提案道。 “怎么分工就交给你了。” 后藤将判断的责任交给了真琴。 倒也不是嫌麻烦,只是比起后藤或者石井去决定分工,让真琴决定或许更加适合。 “我知道了。首先,关于发生灵异现象的那家人,请后藤警官和石井警官再去进行调查。 我则负责收集废墟那边的情报。这样的话就算躺在床上也能工作了。” 后藤毫无异议。虽然之前一直都有八云在,但真琴作为参谋其实也是非常优秀的。 “石井,我们走。” 后藤如此说着离开了病房。 本以为石井会马上跟上来,却见他在真琴的病床前和她说着什么。 ——真是有够腻歪的。 后藤在内心吐槽着,却突然感到了什么人的气息。 他回过头,但没有看到任何人。眼前只有一直往前延伸的走廊。 ——是错觉吗? 后藤这样想的瞬间,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低语。 ——请救救八云。 是他熟悉的,非常温柔的声音。 这是——晴香的声音。 “是幻听。” 后藤如此说着,打消了脑中的某种猜测。 “后藤警官,你怎么了?” 石井不知什么时候也出了病房,他问向后藤。 “没什么。走吧。” 后藤说着往前走去。 他是觉得,如果认同了刚才的声音就是晴香,那么也就等同于认同了晴香已经死了。 我一定会找出八云和七濑美雪。而晴香也一定会恢复意识的。 后藤在心中如同诅咒般地重复着,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七 石井和后藤一起来到了商店街尽头的一处不动产公司。 目的就是为了找出发生灵异现象的那栋房子原来的主人。 那栋房子既然发生了灵异事件,也就很有可能曾经死过人——这也是八云常说的理论。 因此,他们决定从源头开始调查。 石井已事前已打过招呼,“我是世田町警署的石井。”对前台报上自己的名字后他们便 被领进了里面的房间。 大概等了不到五分钟,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 “我是负责人山冈。” 石井礼貌地接过他递过的名片,然后重新作了自我介绍。而后藤并未自称警察,只是说 了一句“我是后藤。” 山冈并没有做多怀疑。看来他是自认为后藤也是警察了。 “你们是为了三丁目那栋房子而来的吧?” 山冈打开了话题。 “是的。那栋房子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凶宅呢?” 石井单刀直入地问道。 来这里之前,他已经委托宫川去调查那栋房子是否发生过杀人事件什么的。 除此以外,他还想知道那里有没有什么病死、自杀或是非自然死亡的情报。 “不是。我们经过调查后得知那里并没有发生这类事。” 他回得干脆。 “真的吗?” “是的。最近这方面管的也是很严的。我们这边都有仔细确认。” 从山冈的说话感觉来看,他应该没有说谎。 如他所言,最近关于曾经死过人的住宅——也就是所谓的凶宅,被附加了告知义务, 如果不事先通知会非常麻烦。 不动产公司对这方面也在严格地执行,应该是不会有纰漏的。 如果是租赁房,也有业者先让人住一段时间,借此让房子回到原先的状态。但这种方法 并不适用于自购房上。 后藤叹了口气。 看来他是因为白跑了一趟而有些失望。如果是过去的石井,或许也会感叹一句“这样啊 ——”然后便失望而归了。 但这回他们的首要目的在于问出那栋房子原先的主人,并打听其生平。 当然也有可能是原先的主人因为遇到了相同的灵异现象,才怕得把它卖了。 他们有必要把这些事都打听出来。 “听说那栋房子是最近才卖出去的,那您知道它原来的主人是谁吗?” “当然知道。是一位叫室井的女士。” “那他卖房的理由您知道吗?” “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是金钱方面的原因吧。” “金钱?” “是的。室井家曾经是那一带的地主。独生女秋惠女士在父母早亡后,便继承了那片土 地。不过,那片地本来不过是块田地,不值几个钱。二十多年前在附近建了车站之后,那片 地的地价就因为二次开放而突然高涨。” “原来是这样。” 之前已在地图上确认过,如山冈所言,出现问题的地方正是那里。在新的车站建成之后, 那里的开发发展迅速,而后便成为了住宅区。 虽然不确定具体的金额,但因为这种原因而高涨的地价应该不会低。 “除了自家住的房子以外,秋惠女士还建了一些公寓,靠着收租来生活。”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收入金额,但这些收入应该足以让她衣食无忧。 “那这些房子现在还在吗?” “大概在七、八年前基本都卖出去了。” “如果保持那样的收入,生活应该不会有什么困难吧?” “如果是正常的开销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不过,确实也发生了一些事。”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连自家住的房子都卖掉了,大概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吧。 “发生了什么让她这么需要用钱呢?” 既然她急需用钱甚至不惜变卖土地,那绝不会是十万或是二十万这样的金额。应该也不 是生活费方面的支出。 “好像是需要治疗费吧。” “治疗费?” “是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秋惠女士病倒了。然后她的女儿就继承了土地权。 变卖土地是那之后的事情了,所以我想应该是需要的治疗费用越来越高了吧。” 如果是为了自己母亲的治疗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女儿不惜变卖土地的心情。 但既然变卖了好几处房子,那金额必定不低。 “那您知道她是得了什么病吗?” “那倒没有。毕竟也不方便打听地这么详细。而且我们的交流基本是通过邮件进行的。” 山冈说着摇摇头。 确实,土地交易时,他们应该也不会提及秋惠的病情以及费用的相关隐私吧。 不管怎么说,话听到这里,似乎并不存在房子本身有问题。 “我能明白她们变卖其他房子,但为什么连自己住的房子都卖了呢?” 一直沉默的后藤突然提问道。 他这样一说的话,这一点确认很让人疑惑。 自己的家一般都会留下吧。那栋房子是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灵异现象也因此一起被变卖 了呢。 “这一点因人而异吧。秋慧女士的女儿当时也还年轻,母女二人相依为命的话,比起住 在一栋大房子里,搬到小一点的公寓或许更轻松吧。” 独栋的房子不管是建筑本身还是庭院的打理都非常麻烦。如山冈所言,每个人想法不同, 对有些人而言,或许公寓更方便一些。 “您能联系上室井女士的女儿吗?” 石井想着就算只是问些话也是好的,因此如此询问道。 “合同上的电话倒是有的。” 山冈说着在便条上写上号码后递给了石井。 “多谢您的配合。” 石井道谢后起身,后藤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个家里真的发生灵异现象了吗?” 石井在出了不动产公司,如此嘟囔了这么一句后,又被后藤敲了下头。 “你在怀疑吗?”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石井慌忙否定道。 他差点忘记了,实际遇到了灵异现象的人正是后藤本身。至今他也遇到过许多灵异现象, 应该不会搞错的。 “接下来怎么办?” 后藤问道。 问题就在这里。就目前来看,那栋房子里应该没有死人。但确实也发生了灵异现象。 毫无疑问的是,那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时间了,不如我们分别行动吧?” “啊?” “我尝试去联系室井女士的女儿。后藤警官去收集一下那户人家周边的情报如何?” “知道了。” 后藤马上就应允了。 “那我们稍后再汇合吧。” 和后藤分开后,走在路上的石井总觉得脚步沉重。 继续进行这些搜查,真的就能找到七濑美雪吗?石井的脑中无法挥去这种不安。 八 教学楼后门的紧急出口虽是铁门,配的却是旧式的圆筒锁。 考虑到打破窗户直接闯入会引来骚动,???????? 八云决定还是小心为上。 八云取出铁丝插入锁眼中,不一会儿就开了锁。 开门后,八云小心翼翼走入内。 如果这里面装有警报装置,便万事休矣,不过八云并没有找到这类装置。 他这才安心了一些继续朝里走去,然后看了看贴在墙壁上的校内引导图。 二楼是办公室,旁边则是资料保管室。 毕业相册以及地址簿这些分属于保存文书一类,一定是保管在这里。 八云上了二楼后,停在了资料保管室的门前。 保管室虽然上了锁,但样式和紧急出口一样都是旧式的圆筒锁。他自然也能打开。 开锁后,八云进入室内。 虽是白日,但遮光窗帘使得室内非常昏暗。若是随意打开窗帘或是开灯,很有可能会被 发现。 八云拿出手电筒,借着它的光亮环视室内。 室内的铁质书柜整齐排列,书柜上按照年代顺摆放着毕业相册和地址簿等资料。 七濑美雪是在十岁的时候失踪的,应该不会出现在毕业相册上,八云的目的也不在此。 而是为了找出小纱。 “有了。” 八云找到和七濑美雪同年代的毕业相册,将它抽出来后,仔细地翻开。 本以为马上就能找到,但看来并不能如愿。 可能被称为小纱的名或姓非常多,为了缩小范围,他需要更多的情报,可如今却是一筹 莫展。 ——他看漏了什么吗? 八云的脑中高速运转,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他马上在别的书架上寻找起来,却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这时,他突然看向堆在房间 角落里的纸箱。 纸箱上记有公历年份。 八云打开箱子,成绩单和文集一类的资料被缠在一起堆放在里面。 “就是这个——” 八云找出七濑美雪小学三年级时候的文集,从纸箱里面抽了出来。 封面上印刷有种植在操场角落的花水木图画,以及“梦想、希望、朋友”的文集题目和 “三年四组文集”这些文字。 而文集的内容并不是印刷字,而是学生们手写的各种文章。如封面的题目所记,这些文 章都是以“梦想、希望、朋友”为题而写的。 八云一页页翻过去,马上找到了七濑美雪的文章。 文章的题目是“梦想”。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医生。 小纱患有哮喘,所以不能经常出去玩。 所以我想成为一名医生,然后治好小纱的病。 这样的话,我就能和小纱尽情地玩了。 不仅是小纱,我还想治好奶奶。 我的奶奶因为生病已经做过好几次手术了。 奶奶好可怜,所以我想治好她。 但是我不要治好爸爸和妈妈。爷爷也不行。 读完这篇文章,八云屏住了呼吸。 七濑美雪竟想过为了治疗好朋友小纱的病而想要成为一名医生。 但这些只是文字而已,并不能知道她的真心。 不对——。 不是这样。这一定是当时的七濑美雪的真心。 这是她非常纯粹而殷切的希望,她是从心底里想要救自己的朋友的。 虽然这实在让人无法联想到现在的她,但对于当时的她而言,这确实是她毫无掩饰的本 心。 八云重新意识到,七濑美雪这个人并不是天生的怪物。 她也和其他孩子一样,只想过上普通的生活。 和朋友玩耍,努力地学习,被父母宠爱,被别人所需要,她也曾想这样活着。 可是她所生活的坏境不允许她过这样的生活。被压抑,被虐待,她曾经纯粹的内心渐渐 被污秽侵染而扭曲。 她本人或许一开始也根本没注意到吧。 向池中滴入一滴墨汁,池水依然透明干净。但若是每日都滴上一滴,池水便终有一日变 成黑色。 在扭曲的家庭构成中,那些一日复一日的虐待,对于七濑美雪而言就是一滴滴的墨汁吧。 每日滴落的墨汁逐渐染黑了七濑美雪的内心。 八云的脑中突然回忆起自己的过去。 因为自己的赤色左眼,他一直受人厌恶,也听到过很多无情的话。差点死于亲身母亲之 手的经历使他一直都否定着自己的存在。 为什么只有自己会遇到这种事呢——他无数次在这种苦闷中挣扎。 所以,她——七濑美雪的痛苦他多少能理解一些。因为感同身受。他便也能明白她走 上歪路的原因。 ——别多愁善感了。 八云在心中低喃。 太过感性的话,便会忽略真相。 而且——。 七濑美雪身上的确有着令人同情的地方,但这并不是她能被原谅的理由。 八云本身,就是被她夺走了全部——。 转换心情后,八云重新看起了文集,然后发现了疑似小纱写的文章。 题目是,“朋友”。 我最好的朋友是小雪。 小雪非常温柔。 她答应我一定会治好我的病。 我第二好的朋友是小遥。 她是个非常有趣的人,总是能逗我笑。 但是,小遥好像不太喜欢小雪。 她让我不要老是和小雪玩。 我希望她们也能成为好朋友。 错不了。这篇文章的主人,一定就是在七濑美雪的绘画日记中登场的小纱了。 文集上写有名字。只要把这个名字和毕业相册上的地址进行对照,就能找到她的藏身之 处了。 八云再次拿起毕业相册找了起来。 然而——。 没有找到。 小纱因为某种原因没有毕业。 他能想到的理由之一便是搬家。或者,她因为哮喘恶化而去世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管如何,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 八云真正想知道的,并不是小学时代的七濑美雪。而是她现在的藏身之处。 为了明白这一点,到底该做些什么? 一定还有什么提示。 八云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重新翻遍了文集。 但是依然毫无发现,当八云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在文集的背面,有一行手写的文字。 我以此为墓志铭。 仅此一句。 而且不是小孩子的字迹,很明显是成人写的字。 “原来是这样。” 八云嘟囔着站了起来,将文集放回原来的地方后,离开了资料保管室。 下了楼梯后,直接出了教学楼。 在教学楼的背面种植着花水木。 印在文集封面上的花水木应该就是这一棵吧。 八云缓步走进这棵树,然后绕着它走了一圈,细细地观察它。 他马上发现了异样。 在树根处的一小块地方,只有那里的泥土颜色和周围不一样。像是挖开后又重新埋上去 的痕迹——。 八云看了看四周,拾起附近的一截树枝,开始掘那块地方的土。 泥土有些柔软。 果然是有人挖过这里后又给埋上了。而且,是最近的事——。 八云沉默着继续深挖。 终于——。 树枝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八云改用手细细地拨开泥土。 一个人偶露了出来。 这是一个十五厘米大小的塑料人偶,梳着黑色的卷发。外观到处都有剥落,看上去应该 是很老旧的东西了。 八云从泥土中取出人偶。 这应该是小纱的东西吧。人偶的脚底处,用油性笔写着名字。 在七濑美雪的绘画日记中曾有这么一节,“小纱把人偶给了我。”而这个或许就是当时 小纱给七濑美雪的人偶。 而记载在文集最后的一行文,“我以此为墓志铭”。 此——指的便是封面的花水木。而埋藏在其中的,就是这个人偶。 从中可以推测出,小纱因为某种原因而丧命后,七濑美雪便将这个人偶代替小纱埋葬在 了这里。 八云观察人偶,注意到它的背部贴着什么东西。 是一张小纸条。 而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九 真琴躺在床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搜索那个废墟的资料。 以前的话,无论是使用手机打电话,或是使用网络,都有可能对各种医疗器械产生影响, 因此医院都禁止这些设备的使用。不过现在没有那么严格了。 真琴住院的这所医院也是如此,如果是单人病房,是可以使用?????????????wifi 的。 真琴通过网络搜索,查到了许多事情。 那个废墟在那些所谓的爱好者之间似乎非常有名。而且不只是废墟爱好者,就连灵异爱 好者之间都有一定的知名度。 网上能找到很多在那座废墟中拍摄的灵异现象的照片。 但其中也夹杂着一些把木纹说成是人脸,或者明显是合成的照片,根本很难判别这到底 是不是真的灵异场所。 真琴也看了一些体验谈或是比较出名的文章,像什么被染满鲜血的女人幽灵追赶,被小 孩子的幽灵搭话,又或者是什么,不对不对,是被烧死在那个地方的男人的怨念……如此这 般,在每个人的嘴里都有着不同的内容,实在分不清真假。 真琴还调查了那座废墟的前身,有说是医院的,也有说是酒店的,更有甚者说是大富翁 的别墅。 更出格一些的,说那是政府的机密研究所,曾经在那里进行过人体实验,都说的煞有介 事的。 连真琴都渐渐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的了。虽然很方便,却也是网络情报的可怕之处。 虽然谁都能很轻松地在网上发散情报,它却无法像纸质书籍那般通过校阅去确认事实, 谎言便可以张口就来。 就算不是恶意的谎言,只凭喜好而写下的东西让网上情报的真实性大打折扣。 为了获取正确的情报,果然还是现场考证比较靠谱,可真琴也是因为现下自己无法做到 这一点而有些着急。 虽然向石井他们逞强自己已经没事了,但疼痛在吃了药之后依然没有消失。 如果随意行动的话,伤口很有可能会再次裂开。 尽管如此,真琴依然觉得——自己必须行动起来。 无论什么事都习惯一个人去扛,这是她过去就有的坏习惯。就因为自己的父亲是警察所 长,从学生时代开始她就总是被人疏远。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但一旦被小心谨慎地接触,她就总觉得是自己的父亲阴魂不 散,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或许是这个原因,她便开始想要成为独立的女性。结果,也变得很顽固,无论什么事都 想着要自己做,不然便不甘心。 但自从遇到石井他们,他们教会了她其实可以不必如此。 人各有所长。一个人不需要扛下所有,而是大家各需所求,各补不足,才能解决事情。 他们便是如此才能解决了各种事件。 八云坐镇指挥,石井担当地毯式搜查,后藤则负责突击犯人。而真琴就像游击部队,从 别的角度进行调查。 还有晴香,就像后勤部队治愈疲惫的大家。 可如今,晴香却不在这里。 或许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会如此焦躁。 如果晴香就此一去不回的话,那么他们还能像以前那样串联在一起吗? “不行。” 真琴出声道,以此来打断自己的负面思考。 想那些还没发生的最坏打算又有什么用呢。还是集中注意力到调查上吧。 就在真琴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的时候,腹部上的伤更疼了一些。或许是止痛药 的药效过了。 随着微热的痛感增强,真琴的眼前浮现出七濑美雪的脸。 在<电影研究同好会>的房间中遇到七濑美雪时,真琴就觉得那时的她有着不同以往的 氛围。 七濑美雪的存在,在真琴的心中是压倒性的恐惧。 她的价值观与真琴他们相去甚远,绝对不可能相容。她就像一个怪物一样,身上充满了 以他人之痛为乐的嗜虐性。 然而——。 那时的七濑美雪眼中,却似乎透着悲伤。 之前她一直都有调查七濑美雪的事,对于她所处的家庭环境也有一部分同情的地方,但 这回的感觉却与同情不同。 如果真琴的感觉是正确的话,那么七濑美雪又为什么会产生悲伤的感情呢? 能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双目赤红的男人——云海。 是云海在十六年前带走了年幼的七濑美雪。真琴无法想象那之后两人是如何生活的。 而对于七濑美雪而言,云海或许就像她的父亲一样。 她从未体验过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日子,如果他是她唯一能称得上家人的存在,或许也就 能理解她悲伤的原因。 这样下去的话,七濑美雪就会失去对她而言独一无二的云海。 那绝对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悲哀。 如果是真琴的话,就算是孤注一掷也想陪在自己珍爱的人身边。她会希望尽可能地和那 个人度过更长的时光。 而七濑美雪即使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想着作恶。 ——而这回她又想做什么? 如果能解开她的内心,或许就能成为找到七濑美雪的重要线索。 真琴突然回过神来。 越是考虑七濑美雪的事,就仿佛会覆盖上一层更深的阴影,然后被拖入深渊之中。 这种感觉就像是进入了本不该踏入的禁忌之地。 真琴为了转换心情,拿起止痛药含下一粒。 ——真琴姐。 正当真琴想躺下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喊她。 那是如春风般温暖和煦的声音。是她熟悉的声音——。 “晴香?” 真琴环视四周,但病房内并没有其他人。 病房并不大,她不可能看漏,房间里也没有可躲藏的地方。更何况,晴香她现在正处于 昏睡状态,怎么可能会听到她的声音。 一定是听错了——真琴想这样告诉自己,可不知为何她做不到。 她的确听到了晴香的声音。 ——请救救八云。 又听到了。 “哪里?你在哪里?” 就像是为了回应真琴的呼唤,房门口浅浅地浮现出一个人影。 那正是晴香。 真琴察觉到的同时,心跳突然加快。 那并不是拥有实体的晴香,而是她的灵魂——也就是幽灵。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或 许就不该呼唤她。 ——照这样下去,八云他就会…… 晴香话说到一半,突然融入风景般消失不见了。 真琴就这样盯着晴香消失的门口过了许久。 然后,她终于后知后觉地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那实在是她无法接受的现实。 “晴香……” 真琴如此呼唤的同时,眼中不断涌出泪水。 十 后藤按下门铃后,“来了。”传来一位女性的应答声。 “你好。” 后藤对着门铃上的镜头问好。 但是并没有回应。 会不会让人误会以为是上门推销的呢。又或者可能被怀疑是诈骗什么的。 不过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已经是他打听的第五家了,每一家都是类似的反应。 在加上这一片是新兴住宅地,近邻之间并无过多来往,除了从不动产公司的山冈那里得 到的情报,后藤便再没有打听到更新的情报了。 坚持这些调查,真的就能找到七濑美雪吗?虽然后藤也有这样的疑惑,但他还是将它抛 到脑后。思考不适合他。现在他只能去做他能做的事。 “不好意思,可以问您一些事吗?” <我们家不用了。> 对方完全是拒绝的态度。 但他可不会就此退缩。 “我是原、世田町警署的后藤。此次是因为某起案件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 后藤故意把开头的“原”字压低了声音,然后从镜头处让对方看到他从胸前取出手账。 当然那并不是警察手账,而是一本普通的黑皮手账。 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这种做法有些粗陋,但似乎也起到了作用,不一会儿玄关门就开了, 从中走出一位中年女性。 “是发生什么案件了吗?” 女性问询道,看上去有些兴致勃勃。 后藤很高兴她终于肯出来了,但说实话根本没发生什么案件。 “案情的细节出于保密我不便说。我想打听的是住在三轩邻那栋房子里的室井一 家……” 后藤谨慎地说出这个名字后,这位女士似乎一脸有所领会的表情。 “室井夫人可真可怜啊。” 从她的这个口吻来看,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这话怎么说?” “你不知道吗?” “你指什么事?” “室井夫人她啊,是自杀死的。” ——自杀? 走访到了这里,后藤才终于得到了新情报。 “这是真的吗?” “是啊。” “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来着?我搬来这里不久才发生的事,所以大概是七、八年前吧。你看前面不 远有个公园,她就是在那里上吊自杀的。” 这位女士指着北面的方向说道。 ——原来如此。 曾经的家主室井已经死了。只不过她去世的地方并非家中,而是那个公园。在她死后, 便化身为幽灵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这样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 那栋房子里出现的幽灵应该就是过去的家主室井秋惠吧。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重点便是调查她自杀的原因。而这也正是秋惠在死后仍然徘徊在世 间的原因。 “那你知道她自杀的原因吗?” “怎么说呢。其实我也没怎么和她说过话……而且她好像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在住院……” “你有听她说起过是什么病吗?”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她一手拉扯大自己的女儿,好像一直挺辛苦的,是不是就是因为 这样才生病了呢?” 女士说得倒是有些感慨。 “她没有丈夫吗?” “嗯,好像是的。不过,倒也有一些传闻。” “传闻?” “像是——她家有个经常出入的男人。不过这也不是她本人说的,只是有过这样的传 闻而已。” “有这个男人的线索吗?” “我们只是邻居,又怎么会说这些事。更何况,我家其实本来也是室井夫人家的土地, 这种话题呢就……” 既然她买下了房子,其实也不必过于考虑原来的主人。不过这位女士的话他也不是不能 理解。 “你见过她的女儿吗?” 后藤换了个问题。 “见过。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不过总觉得有些阴暗……虽然也会主动打招呼,不过如 果和她搭话,她就没什么反应。” “你说的女孩子是这个人吗?” 后藤拿出那栋房子中找到的照片给女士看。 照片既然是从房间中发现的,那么就很有可能是以前的主人留下的。 “照片有些模糊啊。不过应该就是她。” 女士说道。 虽然希望她能做出断定,不过这照片这么模糊也实在没有办法。 “关于她的女儿,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搬家过来没多久,秋惠夫人就因为生病而住院了,然后就 是她自杀的事了——” 女士有些困扰地皱起了眉头。 情报还不够,但从这位女士身上应该问不出更多的了。 “谢谢您。” 后藤道谢后便离开了。 之后他又拜访了三户人家,但得到的情报都大同小异,再没有新的发现。 走访式搜查本来就是这样的。不断地听着相同的话,一遍一遍地去消化,是非常枯燥的 作业。 如果是警察组织进行倒还好,一个人单独进行的话,就只是在浪费时间,效率实在太低。 照这样下去,光是走访这周边的人家就要花上好几日。看来还是换个别的搜查方法会比 较好。 后藤边走边思考着,后背突然被敲了一下。 “干什么!” 后藤反射性地怒吼,回头一看却是英心。 他笑嘻嘻地看着后藤,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你这只熊,也有沮丧的时候啊。” 在这种特殊时期,英心却还是老样子。他有些乐在其中的样子倒是让后藤更为恼火。 “别烦了。你那边怎么样?” 后藤咋舌问道。 实在是因为一个人行动效率太低,这才把英心叫过来,两个人分头进行走访。 说好过会儿再汇合,现在正巧遇上了。 “向别人问话的时候,应该先从自己开始。森林学校没有教过你吗?” 英心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笑道。 “森林学校?” “熊不是在应该森林学校上学吗?” ——老是说熊熊熊的,真是烦透了! 不过就算生气对英心说些什么也是没用的。他能说会道的能力可是不输八云,只会加倍 奉还地说回来。 后藤叹着气将走访中得到的情报告诉了英心。 “原来如此。” 英心听完后,领会地点点头,看上去确是毫不关心的样子。 “你那边怎么样?” 后藤这么一问,英心一下浮现出笑容。 “基本上和你的差不多,不过也有几个不一样的情报。” “怎么说?” “那位秋惠夫人,好像对男人有依赖性。” “依赖……” “对。她和最早的丈夫离婚后,曾经带过好几个男人进家里,但没有一个能撑过两年。” “那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了?” “正好相反。” “相反?” “她是奉献型的女人。到了鞠躬尽瘁的地步。多亏她继承了父母的遗产,所以生活上不 愁吃穿。在侍奉男人方面,不仅是家务,就连金钱都毫不吝啬。” “原来是这样……” 和奉献型的女人在一起的通常都是些废柴男人。或许是因为激起了她们的母性本能吧。 又或者说,是因为她们奉献过头了,才让男人堕落了? “不过,在她女儿入读小学之后,这种坏习惯一度收敛了不少。” “是有什么契机吗?” “好像是因为她女儿受了重伤,入院了有半年时间。据说有人见到过她女儿脸上缠着绷 带的样子。” “原来如此——” 因为女儿住院,她的心境也有了变化吧。 倒是又明白了一些事,但后藤依然有些事想不通。 同样都是走访,为什么英心就能比后藤得到更多的情报呢。 后藤将这个疑问抛给了英心。 “所以我才说你是熊啊。” “哈?” 答非所问。 “想想就知道了啊。这周边原本是田地对吧,也就是说是新兴的住宅地。就算一家家问 过去,也都是些新搬进来的人而已。所以我才选择那些离得有些远,但是很早就住在这里的 人家问话。” ——原来如此。 没想到,曾经的警察会向一个僧侣受教走访的技巧。 话说回来,后藤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该如何将打听到的情报和事件联系起来。 看来,暂时还是和石井汇合比较好。 十一 石井敲了敲病房的门。 房内马上传来“请进”的应答声。 石井一边说着“打扰了”,一边磨磨蹭蹭地进入病房。 “石井警官,你怎么了?” 真琴有些吃惊地睁大双眼问道。 几小时前,他才刚刚出门去进行调查,这么快便又回来了。真琴自然会有这样的反应。 “关于这次调查,其实我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能帮上忙的话,请尽管说。” 真琴露出她不变的温柔笑容。 石井便承情正想做到床边的椅子上,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注意到真琴的眼中充血。 “你怎么了吗?” “诶?” “你的眼睛好红……” 听到石井这么一说,真琴马上按住自己的眼角然后背过了脸。 “没什么。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 “没事。我还是不说了。如果说出口了,总觉得会变成现实……” 真琴如同望着远方一般眯起了双眼。 但真琴这种说法,石井便越在意,不过他也觉得不可太过深究。 “那你是想听我什么意见呢?” “啊,对了。” 差点忘了正事。 石井为了找出后藤所经历的灵异现象的真相,首先去了不动产公司打听那栋房子的事 情。 然后,石井和后藤分头行动。后藤去收集周边的情报,而石井去联系室井秋惠的女儿。 但是,麻烦的在后面。 从不动产公司的山冈那里取得联系方式后,石井就打了电话,却只听到<你所拨打的电 话不在使用中>。 为了以防万一,石井还去了合同中的住所,可住在里面的并不是本人。 是不是早就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呢——石井这样想着,便打了电话给管理公寓的不动产 公司,这才知道室井秋惠的女儿从一开始就没有签过那间公寓的合同。 事情到了这里一筹莫展,而他造访的公寓正好在这座医院的附近,石井便想着来听听真 琴的见解。 “听上去确实是一筹莫展呢。” 真琴的想法和石井一样。 “是啊,从情况来看,我觉得她是有意隐藏自己的行踪。” 要寻找不明行踪之人的手段并不是没有。 但要寻找刻意隐藏行踪的人却非常难。首先,人手是必要的。 这样下去,光是要追查室井秋惠的女儿就得花上数周,若是搜查不当,更有可能花上数 月。 “这样下去,效率实在太低了。但是不这么做的话,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开灵异现象 的谜团了……” 石井丧气地垂下肩膀。 他也正是为此来找真琴商量的。 后藤虽然也对那周边的住民进行了走访,但现在这个情况,恐怕也不能奢望什么。石井 只能这么干着急着,完全想不出好点子。 一般来说,现役的警察官竟然向一个新闻记者寻求意见,实在是愚蠢透顶,但如今八云 不在,可靠的就只有真琴了。 “照这样下去,要找到那个原主人确实要花上不少时间。” 真琴双手抱在胸前,像在思考着什么。 “有没有别的什么思路能解开灵异现象之谜呢?” “嗯……我觉得石井警官还是自己去一趟那户人家比较好。” “啊?” “虽然后藤警官目睹了灵异现象,但石井警官并没有见到吧?” “嗯。话是这样……” “如果能亲眼看到灵异现象,或许就能找到什么线索了。” 石井明白真琴想说的话,然而这个方法也正是他刻意想去避开的。 理由很简单。因为害怕。 “可、但是……” 石井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一旦说出了“害怕”二字,他就很有可能会被真琴轻视。不过,真琴大概从很早之前就 注意到石井其实是个胆小鬼了吧。 尽管如此,石井依然不想在真琴面前露出自己这样的一面。 “我开玩笑的。” 真琴拍了拍石井的肩膀露出了笑容。 “玩笑?” “要是这么毫无防备地前往灵异现象发生的地方,被附身的话可就麻烦了。因为现在八 云不在这里了——” “也、也是啊。” 看来他是被调戏了。 不过,石井焦躁的心情也因此稍微缓和下来。 “不管怎么说,现在还不到焦急的阶段。” “是这样吗?” “让我们改变一下思考方式吧。那栋房子的原主人是刻意隐藏了行踪——我认为光是 明白了这一点就已经是收获了。” “是、是吗?” “是啊。我想她会隐藏自己的行踪,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而这个原因,很有可能和灵异 现象有关。” “对哦。” “我也一样很着急。在还看不到整个走向的情况下,随便就改变方向的话,很有可能会 判断失误。” 真琴的话石井深有体会。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很明显她指的是一周前的那起事件。 那个时候,就是因为太过急于去救出晴香,他们才会犯下那么多的错误。真琴说得没错, 越是在这种时候,就更应该保持稳健。 “我大概的确有些过分焦急了。” “或许,你应该先和后藤警官汇合,然后一起整理一下收集的情报比较好。” 和真琴谈完话后,这种焦躁不安的心情终于淡了一些。 “好。” 石井正说着,刚好后藤打来了电话。 “是后藤警官。我下次再来。” 石井简短地和真琴告别后,走出病房接通了电话。 “喂。我是石井雄太郎。” <不用总是报名字。知道是你才给你打的。> 一接通就是后藤的训斥,但这已经成了石井的习惯,也没法轻易就改掉。话虽如此,石 井也无法反驳什么,只能小声地道歉道:“不好意思。” <对了,你那边什么情况?> “倒是查到了很多事。我想我们先交换一下情报吧……” <嗯。我也正有这个打算。> “宫川警官那里还委托了他调查一起案件,不如我们就在<未解决事件特别搜查室>集 合吧。” <知道了。> 石井把手机放进口袋后,长长地吐了口气向前走去。 突然,他感受到了什么人的气息。 是真琴追过来了吗?石井回过头,不是真琴,也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错觉吗? 当他再次迈出脚步的时候,耳边突然穿过一阵风。 与此同时,响起一声低语。 ——石井警官。请你救救八云。 那是温暖而柔软的,让人倍感舒适的声音。这是——。 “晴香。” 石井再次回头,可依然没有看到任何人。 十二 将石井目送出病房后,真琴突然看向窗外。 照进病房的夕阳,此刻如此柔和。 可现实却一点都不温柔。一想到晴香的事,真琴的心中就好像缝合的伤口再次裂开般痛 疼。 刚刚虽然没有和石井说起这件事,可她的脑中一直回想着之前听到的声音。 不只是声音,真琴在病床上看到了晴香的身影。 虽然马上就融入了背景中,而真琴也希望这只是她的幻觉,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 种想法让真琴倍感不安。 停下思考吧。 真琴如此对自己说着,在病床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之前的同事泷泽发给她一封邮件,邮件名是<关于你委托我的事>。 泷泽曾是和真琴同属于一家新闻社的记者,因为他有话直说的性格,一直被周边的人所 排挤,但真琴并不讨厌他。 以前的某次事件中,真琴曾请他帮过忙,自那以后他们便经常互相帮忙。 幸运的是,泷泽现在被派往了山梨县那边的新闻社,而那座废墟正好在山梨县境内,所 以真琴拜托他去调查那里。 虽然嘴上抱怨着“净给我添麻烦”,但他马上去进行了调查。 真琴急忙打开邮件,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泷泽的电话。 <哟,看邮件了吗?> 手机中马上传来了泷泽带点睡意的声音。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你要是真的觉得抱歉,就别麻烦我。> 对于真琴的道歉,泷泽的回答透着不悦。 他说话还是那么难听。但也正是他的表里如一让人信赖。 “不好意思,实在是因为我现在动不了……” <我听说你又被刺伤了。原来你还有这种爱好?> “怎么可能。只不过刚好有个认识的人喜欢刺伤别人而已。” <和这么危险的男人交往,我真是小看你了。不尽早分手的话,怕是会被杀哦。> 泷泽的说辞让真琴不由地笑出了声。 “我可不会和这么危险的人交往。” <我知道。你是被之前那个杀人恶女给刺了吧。和那种女人扯上关系,有几条命都不够 用。> 泷泽低声说道。 真琴也如此认为。但她不可以就此退缩。作为记者她有自己的执著,而现在不仅只是如 此了。 不单单只是晴香的事,真琴总觉得他们与七濑美雪有着特殊的因缘。 “我会特别小心的。” 真琴应答着一边看起了邮件。 邮件里写着,那个地方曾是一所精神病患者的疗养机构。 正式名称是<森野医院>。 为了减轻精神病患者的压力,这种疗养机构大多都建于青山绿水之地。 会选择深山处的那片土地原来是这么回事——真琴终于明白了。 但机构在五年前就倒闭了,而且并没有进行拆除,就这么废弃成了废墟。 “原来那里是精神病患者的疗养机构啊。” <是的。> “主营是治疗吗?还是复健?” 疗养机构也有各种各样的。 有些机构以治疗精神分裂症或者恐慌症这种需要吃药的患者为主要目的,而有些机构主 要以那些因为忧郁症而短暂入院的患者为对象,帮助他们进行康复训练来达到重回社会的目 的。 <就当时医院的介绍手册来看,应该是以复健为主。手册我待会儿发给你。> 被称为压力社会的现代,应该会有很多人寄希望于这种疗养机构吧。然而——。 “它是怎么倒闭呢?” <很可惜,这一点我也没调查清楚。不过我找到了一个当时的工作人员。他是个医师, 现在在甲府开了一家精神内科的医院。> “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他的联络方式吗……”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关于你的事我已经告诉他了,我现在报给你。> 不愧是泷泽,不仅效率高,还知道真琴是个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的人。 报完电话后,真琴马上记录在了电脑里。向泷泽道了谢,真琴刚要挂电话,泷泽叫住了 她。 <你在调查的事,果然和那个连续杀人犯七濑美雪有关吧?> 泷泽问道。 他其实早就知道答案,只是为了再次确认才问的吧。 “是的。” <我还是奉劝你,停手吧。> “诶?” <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她,却也知道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下次可就不是被刺伤那 么简单了。> 这是他真心的忠告。 这份心意真琴很感激,如果她是泷泽的话,也会阻止自己吧。 可是——。 她不能因为危险而停止不前。 她知道七濑美雪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可是她也认为现在能阻止七濑美雪的就只有她们 了。 ——这也是为了杜绝再出现像晴香那样的牺牲者。 “我会小心的。” 真琴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泷泽所说的那个曾在<森野医院>工作的医师名叫仲川。 真琴马上拨通了泷泽告诉她的电话号码。 <你好。这里是仲川医院。> 对面传来了富有活力的女声。 “我是北东新闻的土方。请问仲川院长在吗?” <这……> 女性的声音有些疑惑。 声称报社的人突然打来电话,自然会觉得奇怪。 “我想向仲川医生打听一些事,麻烦您转达。” <请稍等。> 女性说完后,手机里响起了保留音乐。(注:日本的座机电话在进行通话时,其中一方 如果需要短暂离开然后按下保留键,对方就会听到音乐,这个功能日文中称为“保留音”, 手机以及国内的座机是否有这个功能我不太清楚。) 真琴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在脑中整理接下来需要问的问题。就七濑美雪出现在照片中这 件事,真琴还没明白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看来有必要好好整理现在的状况。 <你好。我是仲川。> 真琴还没整理好思绪,对方就接起了电话。 “我是北东新闻的土方。” <嗯,有一个叫泷泽的人已经告诉我了。你是为了森野医院的那件事打电话来的吧?> “是的。没错。” <难道你们找到森野先生了吗?> “诶?”仲川的反问让真琴有些疑惑,不由地出声道。 <啊?不是吗?我还以为肯定是那件事呢。> “请问——是什么事?” 真琴一边后悔着或许应该再调查一番再打电话的,一边如此出声询问。 <当时的院长森野先生,在六年前突然失踪了。医院也是因此而倒闭的。> 真琴感慨终于有了重大线索的同时,一边听仲川回忆。 十三 八云站在这户人家门前,抬头仰望着院子里的花水木。 他看了看门前的姓名牌。写有地址的纸条是贴在人偶上的,八云便以为这里一定会是小 纱的家。但是他错了。 不,并非如此。 那个人偶很明显是最近才被埋下的。再加上文集上的那句话,很明显是七濑美雪有意将 八云引导致此的。 有可能是小纱以前住在这里,而现在搬走了吧。 为了确认这一点,看来只能进去瞧瞧了。 但问题是,要找什么理由进去呢?如果里面住着人家,就算解释原委也不会被理解吧。 想这么多也没用。八云决定先接触接触,然后再随机应变——。 他正要按下门铃,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的余光瞥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有个少女光着脚站在在花水木的树下。 年纪大概在七岁左右吧。 不只有她一个人。八云能看到有个成年女性像是和少女重叠似的站在那里。 八云用手盖住了左眼。 重叠在小女孩身上的女性突然就消失了。 ——果然如此。 眼前的少女是被她附身了。 八云没有按门铃而是直接进了院子,慢慢走向少女。 附身在少女身上的女性似乎是注意到了八云,她转头看向八云。 这位女性的脸看上去非常憔悴。细眯起来的双眼充满了悲哀,如同展现了她此刻的心情。 “你在那里做什么?” 八云问话的对象并非那个少女,而是那个附身的女性。 “窝要包护踏……堆步七……” 少女说道。准确的说,是附身的女性让她开口说的。 在附身状态下,因为无法很好的控制身体,少女的发音让八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如果她能离开少女的身体,或许还能知道她在说什么,可现在无法奢求这些。 八云为了听清她说的话继续向她走去。 “爱菜!” 随着这声喊叫,玄关门突然打开,一个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的女性满脸惊恐地朝这边冲 过来。 “你、你做什么!我要报警了!” 女性颤抖着声音朝八云喊道。 她大概是这个少女的母亲吧。 当她正寻找着不在房间里的女儿时,却看到女儿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院子——这位母 亲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我不会伤害她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你的女儿被幽灵附身了。” 八云尖锐地说出问题后,女性捂住嘴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看来她心里多少有数。如此一来就好说话了。 “请给我一点时间。或许我能帮你驱赶附身的幽灵。” 女性没有回应。但是她没有做出阻止八云的举动,看来她应该不会报警了。 八云再次看向眼前的少女和附身在少女身上的女性幽灵。 为什么她的眼神如此哀伤。 尽管如此,却能让人感受到强烈的意志。她并不是悲哀于自己的死亡才徘徊的。 她一定是有着什么明确的理由才出现在这里的。 “请告诉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八云再次问向女性幽灵。 “拿锅海之……” ——不行。 还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每次都是这样,八云总是在这种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以的话,八云很想领会到那些死者灵魂的真正想法,可他的能力实在有些半吊子。就 因为如此,有时候他不得不绕些远路。 “咯……” 少女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然后朝八云冲了过来。 八云避开了少女。可是,他没有避开那个幽灵,正面撞上了她。 “没事了。没有谁能再害你了,放心吧。” 八云抱住少女,在她耳边低身说道。 ——我要保护她。保护那个孩子。 八云听到一个声音。 声音并不是传到他的耳膜,而是他感受到了幽灵的意志。原来如此——八云终于明白 了。 “放心吧。你的孩子没事了。你安心吧。” 女性所说的那个孩子到底指谁,保护又是为了什么,尽是些不明白的事。 本来八云不应该说如此不负责任的话,但紧急情况下八云只能这么说。 不知道她是不是相信了八云的话,少女的身体突然被抽去了力气。 “那个——你的女儿。” 八云说着,那位母亲跑过来,抱起少女又急匆匆地跑进了家中。 八云目送着她,一边思考着。 七濑美雪想让他看的就是刚刚的女性幽灵吗? 不,应该不止如此。 这里面一定有着更深的含义。 “花水木——” 八云望着树木一边低语道。 学校也种植了花水木。这只是单纯的巧合吗?不,应该不是。这样的话,他能想到的就 只有一个——。 “请问,我女儿没事吧?” 有人问八云。 那位母亲将女儿带回家中后,又回到了院子。 “是的。已经没有幽灵附身在她身上了。你可以放心。” 听到八云这么说,母亲如释重负。 她对女儿的异变一直很痛心吧。可是这世上并不是所有母亲都会对自己的孩子倾注无偿 的爱。 七濑美雪的母亲就是如此。 别说是爱她了,她甚至是疏远她。就算知道丈夫虐待她,她也是熟视无睹。 如果不是出生在那个家,她或许就不会成为怪物。 ——算了,现在不要想这些了。 八云不再感伤,再次看向了那位母亲。 “请问有铁锹吗?” 听到八云的询问,母亲露出困惑的表情。 十四 “打扰了。” 后藤嚷着打开了<未解决事件特别搜查室>的门。 这里没有窗户,只放着桌子和铁质书架,明明是个非常沉闷的房间。可久违地来到这里, 后藤竟不可思议地觉得有些怀念。 “喂喂,你一个辞职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宫川坐在曾经属于后藤的座位上,有些洋洋得意似得叹了口气。但是从氛围中能看出, 这并非他的本心。 “都怪你们太磨蹭了,我就只好来帮忙了。” 后藤这么一说,倒是让宫川语塞了。 “就算加上你一头熊,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彼此彼此。” “你说什么!” 宫川站起身,抓起了后藤的前襟。 “请,请冷静一点。” 稍后进来的石井慌忙介入两人中间,不过这两个人本来就不是真的在吵架,只是问候而 已。 “别老是慌慌张张的。” 后藤敲了一下石井后,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你拜托我的事,我已经调查好了。” 宫川双手抱胸,然后点了根烟。 “这里禁烟吧。” 后藤吐槽道。 不仅是警署,现在到处都在禁烟。就连一些抽烟区都开始只允许电子烟了,他竟然还敢 这么堂而皇之地抽着卷烟——。 “多嘴。你也明白这种心情吧。” 宫川咋舌道。 作为曾经的烟民,后藤自然能理解越是焦急就越想抽烟的心情,如今连带着他自己都想 抽上一口了,所以后藤还是希望他别再抽了。 后藤如此主张后,宫川用便携烟灰缸灭了烟。 “关于调查的结果……” “那户人家并没有发生过杀人事件或其他事故对吧。” 后藤在宫川说明之前插嘴道。 “既然知道你还让我调查?” 虽然宫川有些气愤,但这并非是毫无意义的。因为这正好证明了山冈所说的话是正确的。 “那石井那边怎么样了?” 后藤这么一问,石井一脸愁容。 “这个——多少变得有些棘手。” “棘手?” 石井一边应了一声“是的”,一边用手指推了推银色边框的眼镜,然后开始说明。 据石井所言,从山冈那里获知的电话号码是假的,虽然住所是真实存在的,但室井秋惠 的女儿并没有住在那里。 “从这些情况来看,可以推测她是有意隐藏自己的行踪。” 石井如此总结后,后藤倒是想到了一种别的可能性。 “有没有可能是山冈在撒谎呢?”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石井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他可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山冈他们合谋为了不让我们打听出那个女孩子的下落,所以把假情报告诉我们。这种 可能性也有吧。” “这,怎么说也太过跳脱了。” 后藤看着石井笑嘻嘻的脸有些上火,有些挑衅地说了一句“你有意见吗”,但马上被宫 川阻止了。 “比起这些,你那边又怎么样了?” 大家冷静下来后,宫川向后藤问道。 “嗯,调查出很多事。” 后藤将之前调查到的事一一告之。 如山冈所言,秋惠曾经因为身体不适而入院一事不假。但那之后,她却自杀了。 然后是英心打听到的消息。后藤将她女儿上小学时受伤的事,以及秋惠对男性的依赖之 事都一一作了说明。 后藤还说了一个见解,就是发生在那户人家的灵异现象源头会不会就是秋惠呢。 虽然那户人家并没有死过人,但如果是秋惠在死后回到了自己的家并一直在那里徘徊, 事情就说得通了。 后藤结束说明后,石井整个脸皱在一起低下头,“嗯——”地嘟囔着。 看上去他好像并没有认同后藤这个想法。 “怎么了?” 后藤如此质问后,石井抬起了头。 “虽然我们调查到很多事,但就这么继续调查下去真的没关系吗?” “这话什么意思?” “我一想到那户人家的灵异现象和七濑美雪有关,就会觉得我们是不是又搞错了调查的 前进方向……” 石井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但老实说后藤确实也有些在意。 他也时常会产生疑问,他们现在追查的这条线真的连接着七濑美雪吗? 他们紧紧追寻的七濑美雪的身影,总是若隐若现。 就在他消沉的时候,头顶突然一记重锤。 后藤一下抬起头,就看到宫川瞪着他。看来他是被宫川揍了。 “没头没脑的烦些什么。” 宫川吐出一句。 “当然会烦啊。” “烦也没用。像你这类人不管怎么思考也不可能想出答案。” “那你说要怎么办啊?” “往前走就对了。不论是石井还是你,不要因为没能如愿得到想要的情报,在还没有得 出结论的情况下,就想着放弃。” 宫川热血的斥责动摇了后藤。 他最近还觉得宫川可能是上了年纪,所以看上去胖了许多,看来是他错了。宫川无论何 时都没有忘记他作为警察的初衷。 “是啊。” 后藤回应着站了起来。 虽然都是些不清不楚的情报,但现在他们只能去相信灵异现象与七濑美雪有关并行动起 来。 下定决心后,问题是接下来该如何调查。 “总之……” 后藤话说到一半,石井的手机响了。 “你好,我是石井雄太郎。” 石井接通电话,说出他一成不变的台词。 后藤以为对方是真琴,但看上去好像不太对。 石井对着电话喊着“你冷静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后藤能感受到他的紧张,房间里的空气一下焦灼起来。 “知道了。我现在马上过去,请你在现场等一下——” 石井生硬地说着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 后藤追问着,却看到石井煞白的脸。他却迟迟不开口。 不祥的感觉一点点扩散开去。 “在那户人家里,发现了尸体——” 长久的沉默后,石井告知道。 “你,你是说尸体?” 那个地方怎么会有尸体? 而且,那个尸体到底是谁的? 后藤的脑中不断涌出疑问,脑子里一团乱。 无论如何,他本以为那户人家中的幽灵是自杀了的室井秋惠,但现在他或许要改变这个 想法了。 “不仅如此。” 石井冷不丁说道。 “还有什么?” “听对方的描述,发现尸体的,好像是八云——” “是八云他……” 后藤因为太过惊讶,没能再继续说下去。 第三章 怪物 一 工作告一段落后,畠秀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喝着早已冷透的茶。 今天身体格外沉重。 不知道是因为衰老还是因为病痛——无论是哪一种,他的确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卖力 了。 工作已经都整理好了,今天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畠刚要起身,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大概是又发现了新的尸体吧。他当然也可以当做没听到然后直接回家,可是这不是他的 性格。 “来了来了。” 畠叹着气拿起了话筒。 <很抱歉过了下班时间还来打扰您。> 电话那头是担当医疗事务的女性。 “没关系。是又有新的尸体吗?” <不是。有一位叫齐藤的先生打电话找您——> “齐藤、齐藤……” ——是谁呢? 畠在脑中回忆。认识的警察里面并没有叫齐藤的人。他又想了想自己私生活中的朋友, 也依然没有头绪。 既然是不认识的人,也没有必要一定要接电话。 如果不是紧急事件,就让他下次再打来吧。畠正想这样处理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那个人。 “帮我接通吧。” 畠如此告知后,“好的”,女性应答着帮畠转接了电话。 <我是八云。很抱歉突然给您打电话。> 话筒里传来八云的声音。 他虽然平常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现在的声音却比平常还要来的冷漠。就像是很 早以前的机械制作的合成音。 “你自称是齐藤,我差点不知道是谁了。” <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果然非常消沉。 一周前的事,他已经从后藤他们那里听说了。八云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痛苦着吧。 感受到自己的无力,他一定非常后悔自己的选择吧。 那虽然是由七濑美雪引起的特殊事件,但失去重要之人的悲痛,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畠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的脑中闪过妻子过世时候的事。 他或许该对八云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畠咽下了这些话。 别人说的再多都没有任何意义,说得越多,只会显得他越悲惨而已。 就如畠曾经那样——。 “你会联系我还真是少见啊。那个熊男终于死了吗?” 畠用他一成不变的口吻说道。 <很遗憾,他还健在。> 八云如此回应畠的玩笑话,说话却有些含糊不清。不过畠并没有指出这一点。 “你找我什么事?” <有几件事,我想问一下您的见解——> “我了解的就只有尸体哦。” <就是关于尸体的。> 平常他都是通过后藤或者石井来讨教尸体的问题。现在他没有这么做,那么他就很有可 能是单独行动。 “没有实物的话就没有办法了。” <实物应该马上就会运到你那里。> “哦,既然如此,等我看过之后你再来不就行了……” <口头上能知道的程度就可以了。> 八云坚决地说道。 他如此坚持,看来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和后藤石井他们见面。 畠倒是也想对他教导一番,可是如今的他应该也听不进畠的话。而且,畠也希望他能自 由地去做他想做的事,直到尽兴为止。 “那你想问些什么?” 畠问他后,八云便开始描述尸体的具体情况。不愧是对这些已经很习惯,八云的描述简 练而明确。 真想让那些最近来的实习医生们好好学学——畠一边想着,在自己的专业范围内告诉 了八云自己的见解。 <谢谢您。帮了我大忙。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您……> “什么事?” <我想修理一件旧式录音机,您有什么办法吗?> “旧式录音机啊……我对机械一窍不通。你不如问问厂商?” <说的也是。您费心了,再见。> 八云说完正想挂掉电话,却被畠叫住了。 也不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话要说,畠有些半无意识地叫住了他。 明明是自己叫住他的,畠却没有马上开口。微妙的沉默后,畠开口说道。 “你觉得,死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就连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 不过,他从很早之前就一直很在意,对于能看到幽灵的八云而言,他到底是怎么看待这 件事的。 而这也是畠长年抱有的疑问。 如果人类存在灵魂,那么肉体的消亡就不代表死亡。只有灵魂消亡,人才会真正死去。 这样的话,灵魂在离开肉体之后到底会怎么样呢? 它会作为意识的结晶而度过漫长的时光吗? 还是说,会溶入周围然后慢慢消失呢? 畠会对这个问题如此感兴趣源于他妻子的死。 当看到自己的亲人变成一团肉块的时候,之前的所有一切仿佛都成了谎言似的。 如果人在死后,灵魂也会逐渐消亡的话,那么我们活着的意义又到底是什么呢? 畠渐渐分不清所谓的自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所以他才会如此执着于尸体。不,与其说是尸体,他执著的是死亡本身。 如果不趁着现在问八云,他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知道八云的见解了——畠的心中没来 由的如此预感。 虽然这种预感毫无根据,但这种事往往都很准。 <死后的世界——吗?> “我就是想着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会知道。人总有一死,然后灵魂与肉体分离,在现世徘 徊。这些我都还能理解。问题是接下来。” 至今为止,八云已经驱除过很多徘徊于世的灵魂。那些不再徘徊的灵魂都不见了,他们 到底怎么样了,又去了哪里呢? <很遗憾,这个我也不知道。> “是嘛。” 畠并不觉得失望。 他其实也猜到了八云大概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八云所见到的世界,是生与死之间的夹缝。再往前,大概只有死一次才会知道了。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应该马上就能知道答案了。> 在畠听来,这不是为了敷衍他而说的,而是有着非常明确的意图。 “如果你知道了的话,记得告诉我。” <可能的话,我会告诉你的——。就这样。> 这回八云终于挂断了电话。 ——他是想去死啊。 畠从他的话里读到了这层意思。 如果是后藤,大概会拼命阻止这件事吧。但畠没有这么做。 就算说服八云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那也只是一时的,根本无法彻底解决问题。 如果不是他自己拥有强烈的求生意志,那么这种事就只会不断重复上演。 畠放下话筒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二 石井和后藤、宫川一起赶到现场时,报警人凉子早已站在道路一旁等候了。 她不住地左顾右盼,看上去非常焦急的样子。 “你好。我是世田町署的石井,刚刚的电话是我接的。” 听到石井对她搭话,凉子突然吓了一跳,接着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 “请快点处理掉吧。尸体、那个尸体……” 电话中也是这样,看来她的慌张还没有平复下来。 “没事的,请先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井有些严肃地说道。 电话中只是知道发现了尸体这件事,以及是八云把石井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她并叫她赶快 报警。 为什么她家里会发现尸体?而且这件事怎么会扯上八云?详细的情况他们根本一无所 知。 “请深呼吸冷静下来。” 宫川走到凉子身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凉子按照他所说的,重复几次深呼吸后,重新看向了他们。 和刚才相比,她好像冷静了许多。 “请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井再次问道后,凉子才开始讷讷地开口。 据她所说,似乎是八云突然闯入家中,然后和被幽灵附身的爱菜说了什么话。 接着八云告诉她,自己可以驱除附身的幽灵。 她观察了一会儿后,就看到爱菜昏了过去。 然后八云就在花水木的树根下开始用铁锹挖土。接着就发现了尸体。 凉子按照八云的指示就给石井打了电话——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八云现在在哪里?” 后藤突然靠近凉子问道。 但凉子马上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不在了……” “可恶!” 后藤怒吼道,又吓到了凉子。 明明都快冷静下来了,这下凉子的表情又紧绷起来。 “请问,尸体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听到石井的问题,凉子点点头。 宫川用眼神示意大家一起过去,石井虽然点头回应,却没有踏出一步。 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尸体,恐惧就占了上风。 而宫川全然不顾他的这种心情,大步朝前走去。 “怕什么,还不快走。” 后藤突然推了推他的后背。 石井一个不稳,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他的脚步软绵绵的,就像走在棉花上一样。 “这可不好办啊……” 宫川出声道。 石井战战兢兢地越过宫川的后背朝前看去。 如凉子所言,花水木的树根下被挖了一个坑,而坑里面躺着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 ——噫! 石井差点就要发出悲鸣,还好及时捂住了嘴巴忍住没有出声。 “看来有段时间了。” 宫川在坑边蹲下,仔细地观察尸体后说道。 “是、是啊……” 气味非常浓烈。 恐怕不是白骨化的尸体被埋在了这里,而是尸体在土里白骨化了吧。 这棵花水木也许是靠着这具尸体的养分得以生长的。这样一想,这棵树仿佛都透着不详 的存在感。 “这到底是谁的尸体?” 跟在后面过来的后藤自言自语地问道。 “不知道。” 现阶段,也只能这么回答。 白骨化的状态下,别说是年龄了,就连性别都难以判断。看来,就只能等验尸结果了。 “有点奇怪啊。” 宫川冷不丁说道。 “什么奇怪?” “骨头好像有点多。” 宫川说着指了指坑里面。 石井压抑着恐惧看向里面。乍一眼看过去他无法判断。 “那是什么?” 后藤好像发现了什么,指了指被挖出来的土堆。 “有什么东西吗?” 对于石井的问题,后藤似乎是觉得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于是咋了咋舌。 “有手套吗?” “啊,有的。” “给我。” 石井从口袋中取出办案用的手套后,后藤如强盗般取了过来。 后藤带上手套推倒土堆后,从里面取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卡片。 像是驾驶证。 请现状来看,驾驶证应该是和尸体一起被埋在土里的,大概是八云在挖土的时候没有注 意到吧。 “是被害者的东西吗?” 石井问道。后藤回答了一句“谁知道呢”,然后小心擦去了驾驶证上的泥土。 驾驶证的照片中,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长着一张好人脸,只是眼睛看上去特别冷漠。 三 被黑暗笼罩的处理室寒冷彻骨。 他靠着墙壁坐下后,身体冻得仿佛要僵直了。 这家妇产科医院关门已经有两年了,却还残留着消毒水的味道。 真是讽刺。 在自己出生的这个地方,他却作出了人生最错误的选择。 如果那时他杀了那个少女——他明知道过去已无法改变,却总是忍不住这样想。 以前,他也总是对那些身怀悔恨的人劝说:过去已经无法改变,你应该向前活着。 可如今,当自己站到了相同境遇中的时候却是这副样子——。 他甚至愕然于自己竟然会如此软弱。 不,并非如此。他一定是一直没有理解后悔的真正意义吧。 而七濑美雪或许正是想告诉八云这一点。 她或许是想说——其实你什么都不明白。 确实如此。 若不是亲身体验过,谁也无法感同身受。 就是因为不关自己的事,才能说些虚有其表的话。 如果知道了失去她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那么,那个时候八云或许就会作出别的选择了。 这个医院的院长,木下曾经所引起的事件便是如此。 当时他失去了女儿。 正是因为体会到了其中的悲伤与痛苦,他才能如此冷酷地对待那些与自己毫无关系的 人。 八云心中的某一处,有过晴香一定会没事的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 那是任何人都会有的“只有我会没事的”侥幸。 但是不幸与悲剧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当他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八云闭眼低下头,某个女性的面庞突然浮现在眼前。 那是他无法忘怀的母亲的脸。 ——为什么你要生了我? 八云在心中质问。 他的母亲,梓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怀上了八云。她憎恨那个绑架了自己的男人,而怀上那 个男人的孩子,她明明可以选择堕胎的。 然而——梓忍受着痛苦生下了八云。 就在这所医院——。 或许七濑美雪也有着同样的疑问。 如果自己是不被期待的话,又为什么要生下自己呢——。 从这一点上来说,八云和七濑美雪的境遇其实很像。 但是,两人的情况也只是像而已,并不是完全相同。 他知道梓是爱他的。而且他也不像七濑美雪那样遭到过虐待。 虽然她最后在错乱下差点勒死了八云,除此之外她都是个很好的母亲。 可同时他也知道,她的眼中时常透着害怕。 每次看到八云的赤红左眼,梓或许都会回想起自己被绑架时的记忆,并与恐惧作着斗争。 不仅如此。她还担心八云是不是终有一天会变成像那个男人——云海那样的人。 就算爱着自己,可八云的存在对于梓而言,却也会让她回想起那个男人。 幸好梓还有支撑着她的人。 那就是她的弟弟一心,以及她的恋人武田俊介。 可以说多亏了这两个人,才让梓的精神能保持平静。 可是——。 云海却见不得这些。 十六年前在七濑家的一家惨杀事件中,云海让武田俊介做了替罪羔羊。不仅设计让他做 了逃犯,更是夺去了他的生命。 而这件事后,梓的精神便完全崩溃了。 她的心中被一种观念所驱使——八云会变得和云海一样。又或许,是云海对她如此鼓 吹的。 所以——。 她想要杀了八云。 梓肯定是想杀了八云之后再结束自己的生命的。 她一定是觉得这样就能结束一切。 那并不是单纯夺取孩子性命的行为,她其实是想和八云一起赴死的。 因为执勤的后藤正好赶到,梓没有得手。可如果八云在那个时候就死了,或许恶性连锁 在那个阶段就会停止吧。 云海与梓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虽然流着同一个父亲的血,两个人却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云海的母亲在他眼前被杀,他也因此目睹了人类的丑恶。而那之后,他从未有过自己的 安居之所。 只因为双眼是红色的,他受尽了别人奇异的目光,深受迫害。 在儿童福利院,他曾经有过一段平静的日子,而那个地方也因为他人的欲望被夺走了。 在转去别的福利院之后,他甚至遭受到了非人的虐待。 憋屈的云海便绑架了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来作为他复仇的一种手段。 讽刺的是,作为复仇的副产物而诞生的自己,也成为了新的恶性连锁的原因。 死去的云海因为执着于生,为了想让八云成为自己的容器而盯上了他。 如果梓没有选择生下他,如果自己没有在这所医院出生——八云总是忍不住这样想。 如果自己没有被生下来,那么晴香和一心也都不会死了——。 八云再次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是存在是被诅咒的。 ——不对。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声音。 八云睁眼抬起了头,可并没有看到人。也没有看到幽灵——。 “有什么不对。我本来就应该去死。” 八云对着虚空说道。 但是没有回应。 不可能会有回应的。刚刚的声音,恐怕是自己心中仅存的对生的留恋吧。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对生抱有留恋吗? 不可能。 为了阻止恶性连锁,牺牲是必要的。 而这个牺牲,必须是八云自己的生命——。 四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后藤不由得嘟囔道。 刚刚还很平静的这户人家现在四周都被围上了警戒线。警官进进出出的,变得十分吵嚷。 后藤在警戒线内虽然也想参与搜查,可他一个已经辞职的警察如此堂而皇之的话,光是 这一点就已经是大问题了。 因此他也只能站得远远的干等着,这让他十分焦躁。 “唉。事情更糟了……” 石井一脸无奈地跑了过来。 “查到什么了吗?” “对不起,现在还没什么消息……” 石井无力地摇了摇头。 后藤并不想责备他。因为尸体才刚刚被发现,而且还是白骨化状态。 在新消息出现之前,大概还要花上一些时间吧。 “宫川警官呢?” “他……稍微有点麻烦。” “麻烦?” “搜查一科想让我们退出搜查。宫川警官就暴怒了……” “哦哦。” 后藤的眼中浮现出宫川因为愤慨而与搜查一课那伙人争论的场景。 这也是后藤还在职时常干的事情。 “搜查一科好像是想优先查明死者的身份。” 不查明被害者身份的话,其他便也无从查起。而关于这一点,也并不是毫无头绪的。 “不是找到驾驶证了吗。从这条线索查起,应该不难查出尸体的身份吧。” “那张驾驶证的主人真的就是那具尸体吗?” 倒像是谨慎派的石井会说的话。 驾驶证并不是曾住在这里的秋惠母女的东西,而是其他男人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把那个男人的驾驶证埋在了那里。然而——。 “应该是的吧。” “也是。” “话说回来,死因有眉目了吗?”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现在还只是尸体遗弃事件,但是根据死因,就有可能被断定为杀人事件。这两者的差别 就很大了。 “还没有。还在等畠法医的验尸结果。不过,死了那么久了,不知道能不能判定死因……” 石井有些沮丧地低下头。 尸体死地越久,要判定死因就越难。这也是没办法的。 “对了,那对母女怎么样了?” 后藤转换心情后,问起了凉子和爱菜的情况。 当后藤他们赶到这里的时候,凉子非常不安。自家的院子里发现了尸体,会有这样的反 应也是很自然的。 “凉子夫人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女儿呢?” 对后藤而言,他更在意这一点。 据凉子所言,八云来过她家并帮女儿爱菜除了灵。而后藤在意的便是幽灵是否真的被驱 除了。 “看上去也很冷静。倒是比她妈妈还要来得有精神。” “那就好。” “附身在爱菜身上的幽灵会不会就是那具尸体呢?” “也许吧……” 后藤回答得有些暧昧。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如石井所说,被埋的尸体就是幽灵的原形——这种可能性是很高 的。 可是在后藤的心中,却有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是八云驱除了附身在爱菜身上的幽灵对吧?” “嗯,应该是的。” 后藤看不到幽灵,所以他并不能判断幽灵是否真的被驱除了,甚至无法确认爱菜是不是 真的被幽灵附身了。 但是从现状来看,他也只能作出这样的判断。 “为什么八云他会知道这户人家发生了灵异现象呢?” 石井所投出的这个疑问,其实后藤也有。 “我想应该是八云从别的路线查到了这户家人吧。” 除此之外后藤想不到别的。 “那到底是是什么路线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毫无疑问的是,他正在追查七濑美雪。” “也就是说,这户人家的灵异现象果然和七濑美雪有关——” 对于石井的话,后藤重重的点了点头。 当调查到了瓶颈的时候,他们也有过这样的疑问——这户人家的灵异现象是不是和七 濑美雪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呢?现在看来并不是。 后藤的心中产生出强烈的信心。 “现在的问题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继续调查——对吧?” “是啊……” 后藤点点头,但其实内心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说实话,他并不善于思考。这种时候他便会寻求八云的意见,可现在不行。 “不如我们去听听真琴小姐的意见如何?” 石井拍了下手提案道。 他看上去有些高兴的样子倒是让后藤有些在意,不过为了确定搜查方向,这或许是最合 适的。 “那我们走吧。” 后藤迈出步子后,石井也跟了上去。 此时后藤突然想到了什么。 “喂,石井。” “怎么了吗?” “你和新闻社的姑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指什么?” “别装蒜了。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最近这两个人的亲密程度可不一般。谁看了就会觉得他们是一对正在交往的情侣。 “你、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我和真琴小姐,才、才、才不是那种关系。” 石井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又不是会害臊地不敢公布恋情的年纪。看来他们还处于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微妙关系。 “你要是继续说这种话,可是会错过的哦。” 后藤刚说完,胸口就像针扎般的疼痛。 说起来,他好像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但对象不是石井,而是八云。 后藤将涌上的感伤压在了心中。 五 “妈妈——” 晴香对着正在床边祈祷的惠子呼唤道。 但惠子似乎并没有听到,而是继续看着躺在床上的晴香。 当她呼唤后藤、石井以及真琴的时候,虽然无法对话,但他们回了头作出了反应。 所以晴香以为这次惠子也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可是好像不行。 会不会是因为晴香的肉体在这里,所以她无法感知到晴香的声音呢。 晴香慢慢伸出手碰了碰惠子的肩膀,却没有任何触感。 这与擦肩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样。 她虽然能看到惠子,可自己所在的世界,与惠子所在世界仿佛完全是两个世界。 就好像她们隔着一个次元,并不存在于同一个空间内。 当她注视着躺在床上的自己,渐渐体会到一件事情。 人类的肉体和灵魂之间一定被什么东西连接着。 虽然眼睛看不到,它却像神经一样将肉体和灵魂结合在一起,让其成为单独的个体。 可现在,它却断开了——。 虽然肉体借助机器能够呼吸,心脏也还在跳动,可一旦灵魂脱离了肉体,它便不再活着。 晴香想起一心的事情。 当时脑死状态的一心,或许就和现在的晴香一样。 他或许也成为了幽灵,然后一边徘徊一边守护着我们。 葬礼的时候,八云曾经喃喃自语说“他走了——”。 晴香曾把这句话理解为一心成佛了。可是,所谓的成佛到底是什么呢? 天堂和地狱真的存在吗? 如果它们真的存在的话,那到底又是怎么样的地方呢? 晴香越是思考,大脑就越是混乱。难道是因为这是不可解的禁忌的领域吗? 不,不对——。 晴香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正在逐渐变淡。 仿佛灵魂正在一点点溶化——。 就好像低落水中的墨水被稀释后渐渐失去颜色,她渐渐无法保持自己的存在了。 因为与肉体分开的缘故,她便无法保持自己的形态,并渐渐溶于四周。 或许这就是死亡。 晴香这样一想突然变得害怕起来。 好不容易成长到现在的自己,却要完完全全地消失,这让晴香感到无比害怕。 无论是那些珍贵的回忆,还是埋藏于胸的真切感情,如今这些却像是从没发生过似的将 全部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太过悲伤了。 ——晴香。 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那是充满了慈悲的声音,仿佛能完全包容自己并温暖自己的内心——。 姐姐绫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眼前。 ——姐姐。 晴香飞奔过去抱住绫香。可是,她无法拥抱她。 没有肉体的两个人,自然无法触碰对方。 尽管如此——。 晴香却好像能感受到绫香的温暖。 回想起来,在绫香还活着的时候,晴香无论是悲伤还是痛苦的时候,绫香都会抱着安慰 她。 明明是同一天的出生的双胞胎,可绫香总是做着晴香的姐姐。而晴香也总是对绫香撒娇。 ——晴香。你已经很努力了。 耳边响起绫香温柔的声音。 好高兴。能听到绫香这么说,晴香觉得非常高兴。 ——我努力了哦。我想着要连着你的份好好活着,所以一直很努力。 终于说出口了。 一直想说却没无法对她诉说的话。 绫香会遭遇车祸而去世都是因为自己。而晴香也一直内疚地活着。 每当她困惑或是迷茫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绫香的脸。 自己的生命是建立在绫香的牺牲之上的。 所以她决定要不愧对绫香地活着,却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今天。 她的心中一直有对绫香的歉意。 就算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她也无法真心地笑出来。就算有了喜欢的人,她也会觉得不 可以靠近他。 一想到绫香,她就觉得她必须努力地活着,而同时却又觉得自己无法得到幸福。 所以当绫香对她说“你已经很努力了”的时候,她才会这样高兴。仿佛这样自己就得到 了肯定和原谅。 ——嗯。晴香,你真的很努力了。 ——对不起。我好想继续好好活下去,现在却变成这样,对不起啊。 ——你不用道歉啊。因为这不是我的人生。 ——诶? ——我说过了哦。我没有恨晴香。我希望你能更自由地活着。因为,这是你的人生, 也是你的故事。 ——姐姐。 绫香望着晴香静静地笑了。 一直都是这样。明明是双胞胎,可绫香总是比晴香更稳重,会为晴香指明前路。 ——晴香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事情还没有结束哦。 绫香如此诉说道。 ——还没有结束? ——嗯。你还有需要拯救的人不是吗。 八云的脸浮现在眼前。 别扭、孤僻、傲慢,总是喜欢抱怨,实在是让人讨厌的家伙。却也是晴香喜欢的人。 晴香眼前的八云脸渐渐扭曲,然后化为一道黑影消失了。 ——八云。 晴香如此呼唤的同时,沉睡在大脑中的记忆渐渐苏醒过来。 模糊的视线前方,是她——七濑美雪。 七濑美雪对晴香说了很多。都是她单方面对晴香所抱有的想法,而最后她说出了非常重 要的事情。 这件事——正是七濑美雪现在在谋划的事。 而那也是她真正的目的。 晴香回想起来的瞬间,背后一阵凉意。一定要阻止她可怕的谋划。 ——是啊。我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嗯。你一定要告诉他。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到。 绫香的声音给了晴香勇气。 死亡会让人悲伤,让人痛苦。晴香多想继续活下去。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可是,这些她都无法实现了。 既然如此,最后的最后她能做些什么呢?不对,晴香明确地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 要抓紧时间了——。 在自己的灵魂消失之前,她还有必须要传达的话。 六 “尸体吗……” 真琴震惊地听完了后藤和石井的报告。 没想到事态发展至今竟然还发现了尸体。不对,倒也并非如此。既然发生了灵异现象, 那么会发现尸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件事与八云有所关联,肯定和七濑美雪也脱不了干系,就是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关 联。” 后藤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脸犯难的表情抱起双腕。 这的确是重点。 “搜查完全进入了瓶颈,所以我们才想听听真琴小姐你的意见。” 石井说道。 真琴很高兴这种时候他们能想到她,可惜她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 “或许,我们可以再去找找那个行踪不明的女儿。” “可是,找起来实在有些困难。” 石井失落地垂下了肩膀。 “这点我也考虑了很久。不如你们找找她学生时代的朋友如何?或许她们会知道些什 么。” “嗯嗯,说得有理。我们在搜集情报时太过依赖书面资料,说起来的话,我们现在连她 的样子和性格都完全不知道。” 石井有些反省似的挠了挠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他们开始调查才不过一天,更何况人手还这么少。 实在是忙地焦头烂额了。 “查出尸体身份了吗?” 对于真琴的问题,后藤回答道:“还没有。” “不过现场找到了一张驾驶证,很有可能就是尸体的。警察应该会顺着这条线调查吧。” 如后藤所言,既然是和尸体一起埋进去的,那么便很有可能就是被害者的遗留物。 警察也应该会从被害者的身份开始着手调查。 “那么死因呢?” “这个也还不知道。我们打算稍后去畠老头那里。” “虽然是很枯燥的工作,但是只要我们一点点地收集情报,一定能找到突破口的。” 真琴点头说道。 并非是她逞能。之前的调查他们都毫无头绪,但现在随着尸体的发现,他们也终于找到 了应该前进的方向。 “是啊。只要明白了我们应该做的事,便又有了调查的动力了。” 石井有些斗志昂扬地说道。 “这种时候就别耍帅了。” 后藤敲了敲石井的头说道。 真琴看着他们还和往常一样,不禁笑出了声,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痛得脸都扭曲了。 “没事吧?” 石井马上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 真琴微笑着回应他。 或许是因为石井本就性格温柔,所以总是容易担心别人。 “真的吗?” “真的。只是有点疼而已。” “可、可是……” “你们再这么亲亲我我的话,我就只好出去了。” 后藤有些无奈地叹着气插嘴道。 一想到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真琴突然觉得有些害羞,脸开始发烫。 而石井确是抬高了声音,有些慌张地说着“不是、那个、这个……”。 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说起来,你那边的调查怎么样了?” 后藤话题一转,问起真琴。 真琴再次皱起了脸,倒不是因为伤口。 “倒是查到了很多事。只不过,暂时还看不出是否和七濑美雪有关系。” 真琴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 “你就说些知道的事就行。” 在后藤的催促下,真琴开始简明扼要地说明她查到的情报。 那座废墟名为<森野医院>,是专门收治精神病患者的疗养机构。而院长森野在五年前 失踪,机构也因此关闭。 森野在精神医学界也曾是有一定知名度的医生,而他在二十年前辞掉了东京都内的大学 病院的工作,并在山梨县自立门户开设了<森野医院>。 关于森野的失踪,似乎有些隐情,不过现阶段并没有太多的情报。 线索到了这里,如真琴所说,确实看不出和七濑美雪的联系。 真琴想着或许森野的论文里会发现什么线索,不过在读了他的论文后,并没有什么发现。 她甚至开始觉得——那张照片里会出现七濑美雪,或许只是因为那里恰好是座废墟, 而七濑美雪只是将它当做自己的藏身之处。 结束说明后,石井喃喃道“原来如此——”。 “我觉得我们应该继续追查这条线。” 后藤说道。 “为什么这么想?” “没什么根据。只是我的感觉而已。” 后藤夹杂着玩笑说道。 这话听上去像是为了再推真琴一把。 “是啊。调查才刚刚开始,我会尽我所能再试试的。” “那我们就先去畠老头那边吧。” 后藤从椅子上站起来,正要走出病房,却突然停住了。 “石井。你可以再留一会儿。” 后藤这么说着翘起了嘴角。 没想到他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真琴也因此觉得更加害羞。 “诶?啊、那个……” 石井似乎没有明白后藤的话,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慌张之间,后藤已经离开了病房。 “你去吧。” 真琴一说完,石井回了句“好!”后便冲了出去。 又摔倒了——。 七 她躺在被子里,却有一种轻飘飘好像浮在空中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身处宇宙之中,仿佛随时都会飘走。天花板也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 ——。 甚至让人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不是会这么消失不见了。 平常这个时间她早已经睡了。可不管她怎么闭上眼睛,却依然毫无睡意。 越想睡觉意识就越清醒,脑中渐渐涌上各种回忆。 奈绪第一次遇到晴香,是在寺庙的库里。 当她和一心一起回到寺里的时候,见到了难得回来的八云。晴香就是当时的八云带来的。 八云会带谁来寺里,是一件非常少见的事。 不,这应该是第一次。 ——她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奈绪光看一眼就知道了。 虽然她的长相就很柔和,但不仅只是如此。围绕在晴香身上的氛围,如春风般温暖。 而她从一开始就能和奈绪沟通。 奈绪听不到声音。虽然能发声,可她自己却无法确认自己发出的声音是怎么样的。 就算是模仿对方的口型说话,很多时候对方都无法听懂。 大概是自己无法准确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吧。 很多时候奈绪想传达自己的想法,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一心向她建议——不如 你在心中默念如何? 是一心教会了她,就算无法出声,心也是能连在一起的。 于是奈绪就试着在心中默念,心中所想果真传达给了一心和八云。她真的非常高兴。可 是,除了了一心和八云,她无法传达给别人。 无论是保育园还是小学,她试了很多人,但都没有成功。 虽然现在她也能传达给后藤和敦子,可那个时候,她只能和八云一心说话。 或许大家都把说话当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可对于奈绪来说,那却是非常特别的。 因为无法做到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奈绪一直都很寂寞。 尽管一心和八云都很温柔。但如果没有和其他人的关联,自己就好像身处于被隔离的世 界中,那实在是太悲哀了。 所以奈绪想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自己只能放弃。 可是——。 那个时候,她传达给了晴香。 ——你好。 只是普通的问好而已,可是她听到了。而晴香也如此回应了她。 奈绪高兴地都要蹦起来了。 第一次有亲人以外的人听到了她的话。对于奈绪而言,这是巨大的转机。 从那个瞬间开始,晴香对于奈绪就成了特别的人。 在那之后,她开始频繁地见到晴香。 不知道为什么,八云总是对晴香很冷淡。而奈绪总觉得很奇怪。因为就算八云不说,她 也能感受到他对晴香的珍视。 珍视的人就应该好好对待,可他却总是说话带刺。 奈绪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八云不对晴香好一点呢。 不管八云的态度如何,至少奈绪每见一次晴香,就越喜欢她。 只要和晴香在一起,她便觉得安心。 因为她会包容完完全全的我。 奈绪觉得,总有一天八云也会变得更坦率一些,也能够和晴香一起欢笑。这样的话,她 该多么高兴——。 可她的愿望那么轻易就被打碎了。 晴香入院了,虽然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从周围的气氛也能感受到情况并不乐 观。 一心的事总是适时地在脑中闪过。 她以为她只要忍着不哭,一心就会醒来,可她的愿望并没有实现。 有些事就算怎么祈祷也无济于事——她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 即便是这样,她也不希望晴香也会有同样的遭遇。她在心中默默祈祷,无数次在心中默 念——一定会没事的。 但是——。 当她去医院探望晴香的时候,她看到了。 看到了晴香的身影——。 她甚至意识到出现在她面前的晴香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是——。 晴香的幽灵——。 一心那时候也是这样。在一心死之前,她见到了一心。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像往常那样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可是她却知道她再也见不到 一心了。 我们总是在不经意间失去我们最重要的人。 或许自己再也见不到晴香了——奈绪一想到这个,心中就好像开了一个打洞,忍不住 眼中含泪。 如果自己流泪了,就真的见不到晴香了。无论她如何恳求,她也明白悲哀的现实终究不 会改变。 ——不要。 奈绪紧紧闭上眼,横躺在床上时,突然感到一股奇怪的气息。 就好像有人在盯着她。 也不像是敦子进来看她的样子。到底是什么呢?正在思考的奈绪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奈绪。 这个声音并不是耳朵听到的。 就像是有着强烈意志的结晶一下子传到了内心深处。 奈绪一下睁开眼睛,顺着声音看向了窗户。 在那里的是——。 是晴香。 朦胧透明的身影,奈绪能强烈地感受到,那是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绝的存在。 ——姐姐。 奈绪在内心对晴香呼唤道。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晴香对于奈绪而言就像姐姐一样。 而晴香现在看上去也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快阻止八云。 在强烈地请求后,晴香的身影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别走! 奈绪拼命地伸出手却没有用。 悔恨而又悲伤的奈绪就这么看着自己什么都没抓住的手指。 已经过了多久呢。晴香的话渐渐浸染到奈绪的心中。 晴香说快阻止八云。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奈绪正思考的时候,眼中突然映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窗外似乎放着一张白纸。 奈绪下床后开窗确认。在窗框的轨道内,夹着一张纸。 奈绪取下白纸。 那是一封对折的信。 打开白纸的奈绪突然觉得心被紧紧地楸了起来。 信纸上写了一些字。 奈绪知道这个笔迹。那是八云的字——。 八 石井追在后藤的身后行走在地下过道。 每次走在这条走廊上都会让石井觉得害怕。他甚至会觉得自己正行走在异世界的道路 上。 “打扰了。” 与胆怯的石井不同,后藤毫无犹豫地打开畠所在的房间门。 自己也不好傻站着,于是石井鼓起勇气说了声“打扰了”之后也进入了房间。 在这如同地窖般的房间中,正在角落里悠闲地喝着茶的畠抬起脸,眼睛一转看向了这边。 “看来我得去叫猎友会了。” 畠叹着气说道。 “你说猎友会?” 后藤语气不善。 “嗯。因为有熊出没,我得请猎友会来处理——” 大概是戳到了他的笑点,畠说着发出妖怪一样的诡异笑声,“嘻、嘻、嘻”地笑了出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 石井明白过来后也忍不出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后藤敲了敲石井的头,坐到了附近的椅子上。 而石井没有坐的地方,便站到了后藤一边。 “你俩凑在一起有什么事?” 畠悠哉地问道。 尸体应该已经搬到这里了,那么畠一定知道他们所为何事,如今这个问法倒是像他的风 格。 “我们是为了在庭院里发现的尸体来的。” 石井这么一说,畠才终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出声,“啊啊,那个啊——” “既然您知道了,能否告知我们……” “你们还真是心急啊。尸检的结果又没有那么快。” 畠说得在理。 自发现尸体才过了几个小时,自然不会那么快就检查清楚了。 即便如此——。 “在您知道的范围就可以,能告诉我们吗?” 石井探出身恳求道。 畠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后还是开始了说明。 “那具尸体是一个年龄在三十岁至五十岁之间的男性。死了至少五年以上了吧。” “年龄和驾驶证上的人物是一致的。” 石井开口后,后藤也点头道:“对。” 驾驶证上的人物名叫石川正治,失踪时的年龄为三十三岁。这正好符合畠的发现。 “知道死因了吗?” 这回换后藤问他。 “还没有明确。不过头盖骨的这部分有凹陷。” 畠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边说道。 “是有人用钝器从背后袭击了他吗?” “有这个可能。不过,损伤并非只有那一处。” “不止一处?” “颈部有骨折痕迹,侧头部也有凹陷,鼻骨也断了。” “或许是遇到车祸了吧。” 石井说出自己的推论。 有多处损伤的情况,最先想到的便是交通事故。但这个推测马上就被畠否定了。 “损伤部位集中在脸部四周。虽然这只是现阶段的推测,不过很大可能性是他的脸部受 到了强烈的攻击。” 石井想象着男人满脸鲜血并不断被殴打的场面,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他杀的可能性很高?” “我是这么认为的。” 畠浮起笑容。 看上去跟妖怪似的,光看一眼就能让人一颤。 “看来有必要重新调查那户人家。” “是啊。” 石井赞同地说道。 当他们正要离开的时候,畠叫住了他们。 “你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急性子啊。” “要你管。我们忙着呢。” 后藤看上去有些焦躁,畠有些嘲讽地笑了笑。 “最重要的问题你不打算问就要走了吗?” 这说法倒是有些意味深长。 “还有什么事吗?” 石井这么一问,畠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 “骨头,多了一些。” “骨头有多……” 石井咀嚼这句话的同时,想起了当时在现场的事。 宫川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 “骨头多了是什么意思?” 后藤追问的同时,畠又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想想就知道了。埋在那个地方的不止一具尸体,而是有两具。就目前来看,那是个少 女。” 对于畠的发言,石井愕然了。 后藤也因为吃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看到石井和后藤那个样子,畠又有些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你们可真够迟钝的。八云他看了现场之后可是马上就注意到了——” “诶?” 石井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似的望向了后藤。 而后藤似乎也还没有反应过来,呆立在那里。 “喂。你刚刚说什么?” 后藤追问畠。 “我说你们太迟钝了。” “不是这句!八云马上就注意到了是什么意思?” 过于亢奋的后藤揪起了畠的前胸。 不过畠并不为所动。 “他在你们之前就打电话给我了。说明了现场情况后,他向我寻求意见,我就把我知道 的都告诉他了。” 畠淡淡地说道。 看来八云在发现尸体的同时,为了寻求畠的意见而给畠打了电话。 “在那之后呢?” 后藤用威迫的气势追问道。 “之后他就挂断电话了。” “为什么你不留住他?如果你留住他了,八云他就……” “后藤警官。” 石井慌忙介入俩人之间。 照这个架势,后藤甚至可能殴打畠。虽然明白他的心情,但这分明是在迁怒他人。 畠虽然知道这起案件,却并不知晓八云现在所处的境地。 “放开!我今天要是不揍这家伙就不罢休!” 石井好不容易把吼叫的后藤拉开。 “请冷静一点。就算你责怪畠法医又有什么用呢。” “你闭嘴!” 拳头砸向石井。 这回迁怒的对象又换成了石井。被打的地方有些疼,不过好歹后藤因此稍微冷静了一些 就算了。 “请问——” 大家都镇定下来后,石井面向畠道。 “什么事?” 畠悠然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事很不以为意。 该说他姜还是老的辣好,还是别的什么好呢——。 “关于这起案件,八云有没有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那他有没有说他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之类的?” “没有。” “这样吗……” 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石井再次向畠表达了谢意,并对刚刚的骚乱表达了歉意。当两人正要离去时,畠突然出 声道:“说起来——” “您想起什么了吗?” “没,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说他想修一台录音机,然后问我认不认识会修的人。” “录音机?” 后藤露出惊讶的表情。 而石井也有同样的疑惑。他不明白八云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提出修录音机。 “总之,我建议他先去问问厂家。” “就这些吗?” “就这些。” 畠慢悠悠地喝起了茶。 “差不多了。走吧。” 后藤说完,快步离开了畠的房间。 “打扰您了。” 石井行了一礼后也出了房间。 走到走廊上时,后藤正和谁打着电话。 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后藤说了一句“我马上去”之后就挂了电话。然后什么都没和石 井说便急匆匆地走了。 剩下的石井就这么呆立在了原地——。 九 后藤穿过寺庙山门,直奔里面的库里——。 库里是寺庙的主持所居住的地方,本来像后藤这种并未皈依佛门的人是不能居住在这里 的。 这座寺庙的原住持是一心,而在一心的师父,英心的特别关照下,他们才得以居住在此。 出了畠的房间后,他就接到了敦子的来电。听到八云来过奈绪的房间后,他就急匆匆地 回来了。 “我回来了。” 一打开玄关门,敦子和奈绪似乎早已等候多时,一起奔了过来。 “八云来过是真的吗?” 后藤边脱鞋边问。 “嗯。虽然没有看到他,但是确实来过了。” 听了敦子的说明,后藤有些疑惑。 “没有见到,那你们怎么知道他来过了?” “你看这个——” 敦子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他。 后藤翻开,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 奈绪—— 抱歉无法和你好好道别。 但是我非去不可。这件事我不能借助他人之手,一定要我自己去做个了结。请你一定要 理解我。 虽然无法再见面,但是你不要悲伤。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而且你还有家人。 无论何时后藤叔都会保护好你的。 你一定要幸福。 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愿望。 齐藤八云 “这个傻瓜……” 后藤不由地出声道。 这也是心底的话。 八云一直都是这样。总是一个人背负一切,然后把自己逼入绝境。 不只是如此。后藤从以前就一直觉得,八云的身上一直有一种寻找死亡的危险气息。 或许也可以说是自我毁灭——。 后藤明白他的痛苦,也理解他的悲哀。更加知道他不想牵连任何人的这种温柔。 但即便如此,他也希望八云能依赖别人一些。 “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后藤一问,奈绪用手势拼命想告诉他,但或许是她太过慌张,后藤完全没有明白。 “好像是夹在奈绪房间的窗户里的。” 敦子代替奈绪答道。 “原来如此……” 从情况来看,八云似乎的确来过库里。 但是,他并没有和任何人见面,只是在奈绪房间的窗户上留下了告别的信。 他明明就在附近,可他们却没有找到他,后藤越觉焦躁。而且在那户发生灵异现象的人 家,他们也错过了。 “信的内容是不是不太妙?就像是在……” 敦子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或许也有些忌怕接下来的话吧。 但就算她不说,后藤也知道。任何人在看了这封信后大概都是同一个想法吧。 八云打算自杀——。 虽然他并没有明白地写在纸上,但从这封信上能感受到他想要自己结束生命的意志。 之前他已经感觉到八云想要杀了七濑美雪。 然而——。 他没想要八云甚至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不对。他只是不愿这样去想而已。杀了七濑美雪之后再自尽,这才符合八云的想法。 不管对方是谁,一旦越过了为人的界线,那么就应该用自己的生命去偿还这份罪孽。 后藤很后悔,八云被晴香的父亲一裕赶出医院的那天他没有追上去。 可如今就算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无论如何都要找出八云。可他手上根本没有线索。 “可恶!” 后藤吐出这句话后,握紧了手中的信。 他真想把这封信撕得粉碎。明明知道这么做根本就无济于事,可心中高涨的心绪却无法 轻易平息。 “还没有找到八云吗?” 对于敦子的问题,后藤只能嗯了一声垂下了头。 奈绪大概是察觉到这个氛围,抖着肩膀抽泣起来。 “没事的!” 后藤紧紧地抱住了奈绪。 着急也没用。现在只能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所以——。 “别哭。我一定会把八云带回来的。” 听到后藤这么说,怀中的奈绪轻轻点了点头。 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那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一心被刺那次。 那个时候,他们也像现在这样让奈绪不要哭。 ——而结果又怎么样呢? 后藤一边想着,心渐渐低沉下去。那个时候,后藤根本无能为力,一心就这样死去了。 难道又要让奈绪经历这样的事吗——这样一想后藤根本无法忍受。 ——我实在太过无力。 “诶,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我们已经这么害怕了,你别露出这种表情啊。” 敦子踢了后藤一下。 “好痛。” “你又不是什么知性的人。就算思考烦恼也没什么意义。你有空思考的话,不如先去行 动。” 敦子说着指了指外面。 她说的没错。自己也在无意识之间渐渐陷入了消极的思考中。 这有违自己的风格。 想象着最坏的结果然后独自哀伤根本解决不了任何事。 现在只要想着如何往前走就可以了。 “我知道。我一定会把八云带回来的。你们放心等着吧。” 后藤摸着奈绪的头,一边用眼神向敦子道谢。 她总是这样。平常都是退一步看事情,可到了关键的时候,第一个站住来推他一把的也 是她。 ——配我可惜了啊。 后藤赶走心中涌上的对敦子的感情,急忙转身往外走。 吹来的寒风像是要把后藤推回去。 可即便如此——。 后藤迈开脚步用力向前走去。 十 畠再次望向躺在解剖台上的尸体。 那是一具已经白骨化,无法再动弹的肉体。不,曾经是肉体的事物——或许这样说更 贴切一些。 后藤他们似乎在寻找八云。他们之间的羁绊非常坚固,毫无疑问这是非常强大的力量。 然而——。 不管有着如何坚固的羁绊,有些事情也是无可奈何的。 所谓的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它总是会成为更强大的一方更够轻而易举地斩断那些羁绊。 虽然后藤他们没有言明,但他和八云通话的时候,他已经能感受到八云已经有了死的觉 悟。 不,不对。 那并不是做好了觉悟的声音,而是一个渴望死去之人的声音。 他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的心中也因此刻上了无法弥补的伤痕。 而这份伤痛一定无法痊愈了吧。 如果人类的灵魂是我们的内心的话,那么八云一定是患上不治之症了吧。 就算肉体得到了救助,若心死了,那么这个人还能称得上是活着吗? 八云会渴望死亡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 他既然能看到死者的灵魂,那么他也一定明白。 如果人类有灵魂的存在,肉体的死亡就绝不是终点。刻在灵魂上的伤痕即便是在肉体死 亡之后也依然会存在——。 如此一来,八云便会永远背负无法愈合的伤痛。 这实在是——。 太过残酷的拷问了。 如此想来,那些徘徊在现世的灵魂不都是这样吗? 在肉体毁灭之后,那些人的灵魂依然背负着伤痛并不断痛苦着,然后才成为了不断徘徊 的幽灵吧。 等等。可是——。 灵魂难道是永远的吗? 畠并不觉得死后的世界是存在的。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不过是人们为行现世方便的口 实罢了。 那么,灵魂到底会去哪里呢? 他向八云询问了这个问题,但八云没有给他明确的回答。 他最近总是在思索这类问题。 虽然这也是他平常的兴趣所在,可最近却是越发思考地频繁。 这恐怕是因为他死期将近。 虽然他用了药物来缓解疼痛,可事实上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像这样进行工作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自己死了,那么一直以来的疑问便自会得到解答。 真是不可思议。自己长年所追求的谜底,竟会随着自己的死亡浮出水面。 那么自己又何至于如此执着于此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畠的手机收到了一封邮件。 他在确认之前就猜到是谁了。因为会给畠的手机发邮件的就只有一个人。 畠有一个年龄悬殊的妹妹。而给他发邮件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外甥女美鹤。 <我通过了。> 看着加了表情的短短一行字,畠不由得缓和了表情。 就算是在畠看来,美鹤也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比起绘本和人偶,她对图鉴和人体模型更感兴趣,而她也总是一有机会就会逮着畠问各 种关于身体的问题。 畠会不留余力地回答她所有问题,可她的妹妹对此事甚感不快。 你别多管闲事了,这样只会带坏她——他妹妹曾对他这样说。 人类对自己的身体表现出兴趣,这到底会有什么坏影响,畠实在无法理解这一点。 但从他妹妹的角度来看,我尚年幼的孩子和其他孩子如此不同,比起可爱的人偶,竟会 更喜欢人体模型,实在是一件非常异常的事吧。 妹妹越是想把美鹤当做一般孩子养育,美鹤便越对人体产生兴趣,也因此终于开始致力 与成为一名医生。 若她的志向在于帮助他人,那么妹妹也会很高兴吧。可美鹤却是更倾向于彻底研究人类 的构造。 从畠的角度来看,他非常能理解,可美鹤的周围并非如此。 但即使遭到了猛烈的反对,美鹤依然没有放弃。 在她的勤学努力下,她用奖学金入学医学部,并顺利修完课程通过了考试。 而现在,他收到的正是这个消息。 <恭喜你。> 畠微笑着如此回复道。 他必须引领帮助美鹤。一想到这个,看来还不无轻易死去呢。 十一 石井缓了缓领带后,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他依然觉得有些沉闷。 宫川不在,<未解决事件特别搜查室>里只有石井一个人,可他还是觉得室内空气稀薄。 可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 室井秋惠的女儿纱月现在音讯全无,而他无论如何都必须找到她。 经过一番搜查,终于知道了她的来历。 纱月户籍上的父亲是一个叫饭岛和久的人。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些什么,不过和久在 纱月三岁的时候就和秋惠离婚了。 之后秋惠没有再婚,但从后藤通过邻居那里收集到的证言来看,她曾经和好几个人交往 过。 那具在庭院发现的尸体——石川正治或许也是其中一人? 纱月看着频换更换男人的母亲,到底是什么心情呢? “难道说——” 石井心中浮现出一个推想。 假设石川曾是秋惠的恋人,那么他有没有可能是死于情杀呢? 也可能是纱月因为厌烦了这样的生活而杀害了他——。 “不行。” 石井说着摇了摇头。 他还没有充足的情报。现在胡乱推测只会先入为主而迷失真相。 这也是八云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事到如今,他才重新感受到八云的重要性。 在不知不觉中,每当他面对事件的时候,八云的思考已经渗入其中。虽然年龄比他小, 但八云对于石井来说或许就像师父一样。 ——石井雄太郎,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 石井一边斥责自己,一边不再思考这些。 总之现在知道的是,纱月在那之后一直就读于公立小学直到四年级。学校名有些眼熟, 因为就在附近有印象也很正常。 在联系学校的相关负责人后,石井被告知纱月在四年级时就休学了。 理由是为了生病疗养——似乎是这么回事。 到了五年级的时候,纱月并没有回到原来的学校,而是入学了一个偏远的私立学校。 如果她是刚病愈,照理说回到附近的公立学校会比较轻松,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比如,她的病其实是精神上的病——也有这种可能性。 如果考虑她是因为受到欺凌而不再上学,那么事情就说得通了,不过现在不能妄加推测。 之后,她陆续升上了同系列的初中和高中,却没有上大学。 不过她在八年前高中毕业的时候,正好是秋惠患病的时候,那么也很有可能是她为了照 顾母亲而放弃了大学。 这样一来,石井便开始在意秋惠到底得了什么病。 为了知道这些,或许可以问问她高中时代的朋友。 不过就算这么做,恐怕也得不到多少情报。 “打扰了!” 后藤突然打开门闯了进来。 “后、后藤警官!” 石井一下直起腰站了起来。 “查到什么了吗?” 后藤就近坐下问道。 “啊,有的。” 石井将所有查到的事都告诉了后藤。 “原来如此。” 后藤说着点点头,表情有些严肃。 他会这副表情倒也情有可原。现如今,连接七濑美雪的线索可以说是毫无进展。 “八云为什么会对那户人家那么感兴趣呢?” 石井喃喃道。 说实话,这是他最在意的问题。如果能知道八云前往那户人家的理由,或许就能明白许 多事情。 “我不知道,但是一定有什么目的。他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而这也一定关联 那个女人——七濑美雪。” “也是啊……” 石井如此说着,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说。 石井连忙看向刚刚还在阅读的手账。 接着他抽出了堆在书桌角落上的七濑美雪的资料。资料山一下就塌了下来,不过他现在 可没空管这些。 “怎么了?” 后藤问他,但石井没有作答。 他只是觉得,在得到确认之前他不能随意出口。 石井抖着手翻阅着资料,当他翻到他要找的内容时,他愕然了。果然是这样——。 为什么之前一直都没有察觉到呢。石井真想揍自己一拳。 “喂。石井,你在干嘛?” 后藤抓住了石井的肩膀。 “我们漏掉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石井挤出这句话。 “什么事?” “我们现在一直在追查纱月的下落。但这是错的。” “什么?” “你看这个。纱月和七濑美雪是一个小学的。她们同龄,就有可能是认识的。” 石井一边说着,一边留下冷汗。 他们要着眼调查的并非现在,而是过去。是十六年前。在七濑家的惨剧发生之前,是有 接点的。 而他们只看到了事件之后的七濑美雪。 所以才会漏掉了这么重要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 后藤沙哑的声音反响在这狭小的房间内。 十二 “哟。你一个外人怎么又擅自进来了。” 宫川进入房间赶走了有些沉闷的空气。 平常的后藤总是会回以一句“闭嘴,”如今他却喉头堵住般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都一脸丧气。” 宫川左右看看俩人说道。 毫不知情的人看到这幅场面谁都会觉得困惑吧。后藤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可越想这么做 就越说不出话。 “其、其实,是我们注意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石井代替无言的后藤回答道。 “重要的事?” 宫川皱起眉坐了下来。 “曾住在那户人家,名为纱月的少女和七濑美雪是同一所小学的。” 石井有些兴奋地说着,可宫川的反应有点冷淡。 “也是。” “诶?” “她们在同一学区,会上同一个小学也很正常。” “这,可是……” “你们是不是太过在意七濑美雪了?而且你以为和她上过同一所学校的有多少人啊。” 宫川这么一说,后藤恍然大悟。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虽然不知道具体人数,但那所学校也算有些规模。和她同学年的人 恐怕有上百人吧。 就现状而言,除了她们是同一所小学以外,并没有其他共同点。 “没错。我们多少有些冒失了。” 石井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后藤直接反省了自己。 “宫川警官那边查到什么了吗?” 后藤转换心情后问道。 宫川嗯了一声点点头后,开始说明。 “现场找到的那张驾照的主人石川正治,正是八年前的失踪人口。尸体的身材体型是一 致的。” “也就是说,那具尸体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叫石川的男人。” 后藤这么一说,宫川点了点头。 详细情况要等???dna?鉴定结果出来之后才能判定,但从情况来考虑就是这么回事。 “大概不会错,这就是石川的照片。” 宫川将一张照片放到桌上。 这是个身材纤瘦,长相柔和的男人。和驾照上的照片是一样的。 “石川出身于福冈。来这里上大学,然后成为了高中老师。” “高中老师吗。” 听宫川这么一说,他的确给人一种老师的感觉,还真是不可思议。 “在他失踪那年,因为直到寒假结束也不见他去上班。他的同事便去了他住的公寓,却 是人去楼空。于是便报警提交了失踪备案。” “如果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变成尸体被埋在了那里……” 后藤说道,而宫川严肃地点了点头。 “嗯,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为什么石川会变成尸体埋在那户人家的庭院里呢——后藤想了想也没什么头绪。 “啊!” 石井突然高声叫道。 “怎么了。好吵。” “那、那个。知道石川先生就职的学校吗?” 石井有些兴奋地问道。 “你看资料。” 宫川递给他资料,他便贪婪似的翻了起来。 “你干嘛这么兴奋。” 后藤如此问的同时,石井喊叫着“果然如此”然后从资料上抬起了头。 真是个夸张的家伙。 “你到底在吵什么?” “石川先生就职的高中正是室井纱月就读的高中。” “什么!” 石井的举动根本谈不上夸张。 这样一来,死去的石川和室井家就有了连接点。 “原来如此。这条线值得我们去调查一番。” 宫川的眼瞬间亮了起来。 “那我们赶紧着手吧。” 后藤充满斗志地出口道,但被宫川制止了。 “除了宫川,还有另外一件事。” “是什么?” “室井秋惠是在附近的公园自杀的,对吧。” “没错。” 就后藤从邻居那里听来的话来看,的确如此。 “但这似乎只是谣言而已。” “她还活着吗?” 后藤探身问道。 如果她还活着,那么直接问她是最快的。 “不是。她已经死了,但情况有所不同。” “难道说是他杀?” “不是。好像是死于车祸。” 就因为抱着奇怪的期待,反应才慢了一拍。 “那为什么会变成自杀的谣言呢?” “可能是出于对事故状况的猜想吧。听说是她半夜在山道上乱晃然后被卡车撞了。具体 情况上面有写。” 宫川将资料放到桌上后,石井紧接着翻看起来。 从事故状况猜测有自杀的可能性——然后继续被夸大,就成了在公园上吊自杀的谣言。 人之间的传言实在太过暧昧不清。 “请等一下,这是……” 石井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道。 “怎么了?” “没什么,但是……总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 “我也不知道。” 听的一方反而更加莫名其妙。 “整理一下再说话。” 后藤敲了敲石井的头。 平常总是喊疼的石井却毫无反应地盯着资料。 “怎么了?” 石井无视问话的后藤,拿过旁边的白纸,突然写起了类似年表的东西。 ——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后藤疑惑的同时,心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骚动。 十三 早晨的阳光有些耀眼。 真琴眯着双眼从床上起身。 头传来阵阵疼痛。 昨晚在泷泽的协助下,真琴调查了那座废墟曾经的院长森野的过去,几乎整晚没睡。 真琴是觉得,只要知道了森野失踪的原因,那么就一定能找到和七濑美雪相关的线索。 从调查来看,森野似乎是个非常优秀的精神科医生。 他在大学毕业后就职于东京的大学医院,也发表过一些论文,很顺利地积累着经验。 但是在四十岁的时候,他突然辞掉了大学医院的工作,并在山梨县开设了<森野医院>。 而他这么做的理由,真琴从仲川那里得到了非常意味深长的证言。 森野有妻子和孩子。 这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虽然不知道详情,不过听说森野的妻子与他们的孩子曾一起 出门购物。 就在妻子没留神的瞬间,她的女儿遇到了车祸。 而妻子亲眼目睹了惨剧。 作为母亲,那时候她的心情一定无比绝望吧。 于是森野的妻子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并患上了抑郁症。 作为精神科医生却救不了自己的妻子,森野的自责之心恐怕也是无法估量的吧。 森野便是因此辞掉大学医院的工作,并开设了<森野医院>。 他或许是觉得,妻子无法得到救治的其中一个理由是因为大医院的系统缺陷。 森野一边经营着自己的医院,一边开始了?????????ptsd 治疗法的研究。 <森野医院>将复健作为主营,看来是因为他的妻子。 仲川说过,森野对此倾注的心血非比寻常,其中也包含对无法得到救治的妻子的赎罪。 ptsd 的治疗法主要分为两种。 药物疗法,和心理介入。 药物疗法就如字面意思,通过服用抗抑郁药或者安定药等药物来减轻症状。 心理介入则反而需要让患者唤起心理创伤的原因,并让患者意识到那并不会对他造成伤 害。这种方法会采用的一个方式是,让患者集合起来共有烦恼。 而事实是,不管是哪种方法,都没有达到令人满意的成果。 因此,森野想到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方法。真琴让仲川发来了当时的研究资料。 确实很有趣。 简而言之就是——消除心理创伤患者的记忆。 如果能消去记忆,那么对于??????ptsd 的患者而言将是划时代的治疗法。 从研究资料来看,森野最初尝试用催眠疗法来消除记忆,却以失败告终。 催眠疗法并不能消除记忆。它只是让记忆沉睡在潜意识中,不让过去苏醒过来。 就算本人一时无法想起当时的记忆,但心理创伤仍会一直存在于潜意识中,这并无法改 善症状。 森野另外还尝试了药物治疗等方法,却无一成功。 “森野先生就像是被消除记忆这件事附身了一样。甚至看上去是想把自己的记忆给消除 了似的。” 仲川是如此回忆当时的森野的。 而这个见解或许是正确的。证据就是,当催眠疗法没有效果后,森野想到了更激进的方 法。 他想通过直接对大脑产生刺激来消除记忆。 理论上来说这是可能的。实际上,2008??????? 年美国和中国的研究队伍使用实验鼠来操纵一 种名为记忆分子的蛋白质,成功消除了特定记忆,军方对此也很关注。 不过这种方法还未对人类作出实证。 因为风险实在太高了。搞不好便会消除心理创伤之外的记忆,就算有一点失误也可能会 危及生命。 据仲川所言,森野也因为这种方法的高风险而中途放弃了。 但这不正是连接七濑美雪和森野之间的线索吗? 会不会是七濑美雪,或者说是云海盯上了这种方法而利用了森野来策划一些事呢? 不过真琴并不清楚他要策划的是什么。 “真琴小姐!” 病房门突然被打开,石井冲了进来。 他的额头上还渗着汗。 不仅如此,他的脸色苍白,感觉马上就要倒下了。 “哟。” 后藤紧跟其后也进入病房。 他和石井一样脸色也很差。这两人都没有睡吗——真琴如此想了想,却好像不太对。 “发生什么事了吗?” 真琴出声询问,可石井和后藤并没有回答。 在沉默中,真琴能感觉自己的心跳在渐渐加快。 十四 “其实是我们想向真琴小姐寻求意见——” 不能总是这么干站着,于是石井下定决心如此开口道。 “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话——” 真琴有些困惑地点了点头。 可石井接下来要说的话却让真琴更加混乱了。因为那实在是太过荒谬而无厘头的话。 “昨晚我将所有收集到的情报进行彻底检验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可这个结论实在 是……” “直接说。” 后藤敲了敲他的脑袋。 一点也没错。如此煞有介事只会让真琴先入为主。他们正是为了向真琴寻求客观意见才 来的。 “不好意思。我把那户人家周边发生过的事按照时间排列了,你看一下。” 石井说着将准备好的时间表递给了真琴。 一言不发的真琴接过纸后认真地看了起来。 “刚才,前去查证的搜查一科经过了确认,与尸体埋在一起的驾照主人石川正治确实和 秋惠女士交往过。” “是吗。” 真琴一瞬间看向了这边。 头脑灵活的真琴或许已经察觉到石井接下来要说的话了吧。 石井轻咳一声继续说明。 “秋惠女士的女儿纱月小姐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为了治病疗养——据说是这个原因 休学了。而秋惠为了照顾入院的女儿,似乎也是半年不见现身。” “是很重的病吗?” “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病。关于她当时入住的医院现在也还在调查中。不过,在她出院 后,附近有好几个邻居都见到过脸上缠着纱布的纱月小姐。” “这样啊……” 真琴喃喃自语道,她的眼中看上去充满了不安。 “之后,纱月小姐并没有继续上公立小学,而是转入了一个偏远区域的私立小学。” “去了私立?” 真琴皱起眉头。 她果然对这点产生了疑惑。关于其中的理由,石井倒有一个推测,但他并没有说出口。 “在纱月小姐高三的时候,反而是她母亲秋惠女士病倒入院了。” “秋惠女士的病是?” “还不知道。” 石井摇了摇头后继续说道。 “而纱月高三时的班主任正是石川先生。” “他和自己学生的母亲……” “是的。而石川先生失踪的时期正好是秋惠女士生病入院的时候。” “那个时候石川先生很有可能已经被杀害并埋了起来——” “恐怕是这样。” 石井重重点了点头。 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谁杀了石川,但至少秋惠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 她就像是为了逃离这件事实才以入院的名义离开了自己的家。 “难道说……” 石井打断了真琴的话。 现在要听意见还太早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在秋惠女士入院半年后,当她行走在山梨县的山中时,遭遇车祸而死。” “为什么会在山梨县?” 真琴脸色苍白地问道。 “不知道。纱月小姐应该知晓一切,可我们至今没查到她的下落。” “这……” 石井再次打断她的话。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埋在那户人家的不止一具尸体。有其他人物的一部分骨头似乎也被一起埋在里面。” “其他人物?” “是的。这个人物的身份现在尚不明确,不过据畠老爷子所见,似乎是个少女——” “少女……” 真琴目光呆滞地喃喃。 石井点点头后继续说道。 “还有,那名少女的骨头似乎埋在石川之前。而且至少十年以上——” “你刚刚说是一部分骨头对吧。为什么只有一部分呢?” 真琴询问道。 “这只是我的推测,我认为是有人最近挖过那边的土地然后带走了少女的尸体。而那个 时候有一部分骨头被遗漏在那里了——” 石井说出自己的推测后,真琴伏下了眼。 虽然没有说话,但从她的表情中能看出她此时正在拼命思考。 石井静静地等着真琴开口。 一旁的后藤也是一脸严峻等待着。 “听了刚才的话,我也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真琴终于缓缓抬头说道。 “是什么?” 石井如此问道,却已经知道了真琴想到的答案——。 十五 电车在山间穿行——。 车内的乘客并不多。 连绵不断的山脊颇有些美妙,但同时散发着不安的气息。 八云接下来要前往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既不后悔也没有恐惧。 甚至有一种终于要结束旅途了的喜悦感。 八云轻轻笑着,从口袋中取出了那个旧录音机。 他是在挖到尸体的时候找到这个被塑料袋包起来的旧录音机的。当他想启动它的时候, 却发现机器因为故障根本无法运转。 他好无容易找到能修理它的厂家并再三请求才得到同意,而修好的时候已经过了早上。 虽然浪费了很多时间,但还好收录在机器里的内容值得他这样做。 八云插上耳机后再次按下播放键。 我杀了我的女儿——。 一个女声在耳边诉说。 声音的主人大概就是小纱——室井纱月的母亲吧。 这是罪之告白——。 我从以前开始就没有男人运。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是我太过依存于男人。那个孩子的——纱月的父亲在的时候就 是这样。 依存着,付出着,然后把他变成了废物。 而最后被丢下一句太沉重了之后被抛弃。 我要是能吸取教训该多好,可一旦孤身一人我就会变得惴惴不安。于是便会马上抓住下 一个男人。 然后重蹈覆辙。 我很清楚这是不对的。在身为女人之前,我还是一个母亲。可是我怎么都无法舍弃女人 的身份。 我想一定是我所生长的环境造成了现在的我——不,不对。这只是借口罢了。 自白到了这里停了一下。 八云能听到深呼吸的声音。应该是她在努力让高涨的情绪平复下来吧。 不久,又响起了说话声。 遇到那个男人是在我打工的超市。 我并不是因为生活窘困才去打工的。遗产足够让我生活下去。只不过是纱月上学的期间, 我害怕一个人待在家里。 总之,我在那里遇到了那个男人。 我被这个追求着演员梦的年轻人吸引了。不对。其实谁都无所谓。 只要能有个人在我身边,不管是谁——。 当我听说他被赶出公寓寄身于朋友家中时,我马上邀他来到了自己家。 一开始,他和纱月相处地也很好。 这一点,之前的男人都是如此。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男人辞掉了兼职开始在家中闲散度日。 而我反而觉得很高兴。 这样我就不用一个人待在家里了。 我想一定是这种想法让男人变成了废物。 那个人开始酗酒。 平常看上去老实,可一旦醉了,他便开始高谈演员论,臭骂着那些人气演员不过都是迎 合商业的败类。 如果只是些批判发言倒还好,可渐渐地他开始拿我出气。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是把我当傻子看吗——他会对我加上这些莫须有的非难,然后施 加暴力。 看着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泄愤的他,我只是觉得很可怜。 而我明明应该痛快地作出决断,却害怕被抛弃——害怕再次孤身一人,于是抓着他不 放。 而我其实并非孤身一人。 明明纱月就在身边,我却忽略了这一点。 他的暴力渐渐升级,开始对纱月拳打脚踢。 当我阻止他的时候,他却说这是训家教然后愈加激动。 那才不是什么家教。我明明知道,却告诉自己这也是无可奈何的,然后对此袖手旁观。 后来他终于频繁外出了。我隐约察觉到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但我怕责难会让他离开 我,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每当我给他零钱,他便会去见别的女人,然后几日不归。不久他终于回来的时候,却又 是喝酒和家暴。 反反复复。 痛苦和难过的明明是纱月,可是只要我一哭,她就会来安慰我。她真的是个非常体贴的 女儿……。 话到这里再次停了下来,然后想起了呜咽声。 大概是因为悔恨而无法忍耐了吧。 不久说话声又响起。 有一天,当我外出回来的时候,他在家里。 我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纱月她……倒在了客厅里。脖子扭曲着……。 说到这里,她又哭了起来。 我拼命地呼唤纱月,却没有回应。她没有了呼吸。 正当我要叫救护车的时候,他制止了我。 已经迟了,没有必要了——他说。 然后他开始辩解这不是他干的。 等他回来的时候,纱月已经死了。 他一定是在撒谎。他一定是像平常那样自称是家教然后对纱月施加暴力并杀死了她。 我本来应该马上报警的。可我却做不到。 因为我注意到,纱月的死都是我的错。 直接下手的或许是这个男人,可造成这个局面的却是我。 我并非一个人。我有纱月。可是,就因为一直依附这种男人,纱月才死的。 杀死纱月的,正是我的这种软弱。 而我只能痛哭。 就在我茫然的时候,他拿着铁锹开始在庭院的花水木下挖坑。 他无视高喊住手的我,将纱月埋了进去。 然后让我守口如瓶。如果事情败露你就是同罪。杀死你女儿是你自己——他不断地对 我说。 他就这样逃离了这里。 而我失去了一切。 男人什么的根本无所谓。纱月才是我的全部。而我却彻底失去了她。 事到如今,再怎么后悔失去的东西也无法再回来。 之后,我每日都以泪洗面。望着那棵花水木,日暮穷途的我只是哭泣着。 我已经没有了报警的心情。就算这样做,纱月也无法复生。 当我想要追随纱月去死的时候,一个男人来到了我面前。 男人穿着黑色西装,非常古怪。 虽然外表是人,可内里完全不同。他的身上有着如同神明般的压倒性存在感和神秘的气 氛。 这个男人还带着一个少女。 是和纱月同龄的少女。我好像见过她。 是纱月的朋友美雪。 如果你愿意的话,一切可以重来——。 男人说道。 在他继续说下去之前,我明白这是不被容许的行为。尽管如此,我还是答应了他的邀请。 我知道这是假的,可我还是——。 将灵魂卖给了恶魔。 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可是已经无法回头了——。 在我忘掉全部之前,我决定将真相封存在这台录音机中。也许谁也不会听到这段录音, 我只是想要一个纱月曾经活过的证据。 真正的纱月活过的证据——。 声音在这里彻底断了。 八云轻叹了声气后,闭上了双眼。 十六 后藤双手抱胸深深地叹了口气。 室井纱月和七濑美雪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最初从石井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说实话,他真的以为石井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但是听完他的解释后,他也开始渐渐相信或许石井的推理是正确的。 坑里找到的一部分少女的骸骨会不会就是纱月的——这便是石井的想法。 也就是说,十六年前,七濑美雪在杀害了自己的家人后,以纱月的身份继续生活着。 纱月因病休学的时期确实是在七濑美雪杀人失踪之后。 他们看了小学时代的照片,说起来,纱月和七濑美雪并不像。 如果她是在休学期间做了整容手术,而转学是为了不让同学们发现,那么整件事就说得 通了。 附近的居民也曾证言他们看到过纱月的脸上缠着纱布。 这样的话,最初出现在后藤他们面前的七濑美雪是在参考了自己以前的容貌后再度整了 容的样子。 “你为什么一脸可怕的表情,这里又不是郊区的酒吧,而是家庭餐厅。” 坐在一旁的英心叹着气说道。 在这个亲子愉快用食的家庭餐厅,他的表情确实很不合适。但是——。 “你好意思说别人?” 后藤厌恶地说道。 后藤自知神色有些可怕,不过英心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和你不一样,可是一直保持笑容的哦。” 英心如同炫耀般地露出了笑容。老实说让人恶心。 “什么笑容啊。现在是笑的时候吗。” 如果石井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么这件事就不得了。 一直被谜团所包围的七濑美雪失踪后的行踪也就会随之真相大白。 而且还有晴香的事,她至今还在生死之间徘徊。听说不久就会进行脑死的判定。 虽然很想相信她会没事的,但一想到可能的结果,他就坐立不安。 更重要的事,他们至今还不知道八云的行踪。从留给奈绪的那张纸条来看,八云很明显 是想寻死。 不快点找到他的话一切就都晚了。 “就因为是在这种时候啊。” 英心说道。 “啊?” “老是这种表情的话,思考也只会越来越消极。正是因为在这种时候,放松自己的心情 也是很重要的。” 英心说的或许是正确的。 把自己逼得越紧,人的思考就会越消极。在这种时刻,一定程度的放松也是很重要的吧。 不过——。 “没事的。那孩子一定会得救。八云也不会走错路的。我们首要做的难道不是相信这一 点吗。” 英心和蔼地笑着挺起了胸膛。 看来他是在安慰后藤。既然是僧侣,就拿出点更有用的理论来啊——后藤虽是这样想, 不过这也是英心对他的安慰吧。 “我知道。” 后藤有些粗鲁地回应着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发生了太多事,他的思考确实有些消极,导致表情也有些僵硬了。 如英心所言,越是这种时候,他们就越要乐观去看待。后藤想着这些的时候,有人向他 们打招呼:“请问——”。 他们的眼前站着一位看上去二十五岁左右的女性。 女性身材娇小,短发造型。倒是和晴香有些相似。 “我叫江藤真奈实。请问是英心师父吗?” 自称是真奈实的女性有些战战兢兢地开口后,英心满面笑容地起身。 “对。谢谢你能来。我就是英心。这位是我的弟子熊吉。” 对于英心胡说八道的介绍,后藤有些生气,不过和他争论也没什么意义。后藤不作否定, 点点头问好:“你好”。 真奈实坐到对面的位置,等大家都坐定后,英心看向了后藤。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他的眼神如是说。 真奈实是纱月初中兼高中的同学。能和她说上话多亏了英心的人脉。 “那我就开门见山,我们想知道关于室井纱月的事。” “好的。” “你和纱月小姐关系好吗?” “嗯。因为我们初中和高中都是同学。” “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这个嘛……很乖巧,也很稳重。比起外出玩耍,她更喜欢看书,而且很聪明,成绩也 很好。” 真奈实眯起眼露出有些怀念的眼神。 但后藤产生了违和感。 因为他所知道的七濑美雪是一个自我意思过剩,无情而冷酷的女人。这和真奈实所描述 的印象实在相去甚远。 “还有其他的印象吗?” “她还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温柔?” 后藤不由地反问道。 温柔这个词和七濑美雪的印象更是沾不上一点边。 “是的。稳重而又孝顺,我从来没见过她说别人的坏话。” “这真的是纱月小姐吗?” 后藤因为不愿相信而有些咄咄逼人,真奈实却意外地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 “是真的。纱月是个非常稳重的人。大家不愿意做的事情她总是领头去做,甚至有些好 过头了。” “可、可是……” “啊,不过她也有些天然的地方。” “天然?” 这个形容依然与七濑美雪不符。 “是的。她经常发呆,有些迟钝。” 真奈实或许是想到当时的事,嗤嗤地笑出了声。 ——不行。 这些事完全对不上。 真奈实的话没有一句是和七濑美雪的人物像吻合的。难道她之前一直在装模作样?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长年隐藏自己应该是非常困难的。 一定有什么破绽。 “七濑——不,纱月小姐有没有突然情绪激动,或者说些意义不明的话?” “才没有。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过别人的坏话……” “那对别人施暴呢?” “我说了没有!你不相信的话可以问问其他人。我想大家都会这么说的。” 真奈实笃定地说道。 倒像是这边在胡搅蛮缠了。再继续这个对话看来也无法知道更多了。 于是后藤决定问些别的问题。 “高中毕业后,你见过纱月小姐吗?” 听到这个问题,真奈实的表情有些阴郁。 “没有。我有试过联系她,但是没有成功……。她说过她母亲病了,我就想着能不能帮 上忙……” 真奈实露出后悔的表情。 “这样啊……” “请问,你们知道她在哪里吗?” 真奈实反过来问他们。 “很遗憾……” “是吗……” 看来是打听不到更多的情报了。后藤打算结束谈话,但英心阻止了他。 “我可以说一句吗?” 英心笑眯眯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又不像是在笑。 就好像在威慑对方。 “说、说什么?” 真奈实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表情有些僵硬。 “真奈实小姐。说谎可不好哦。” 英心用说教的口吻说道。 “诶?” “我做了这么多年和尚,一个人有没有说谎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在说什么?” 看来真奈实是对英心的眼力有了胆怯之心。 “我实在无法理解你说的话。听上去你是在说纱月小姐的好话,可实际上我完全感觉不 到你对她的好感。因为你没有提过一件具体的事例。比如你们一起玩耍或是一起外出。” “你,你想说什么?” “请你说实话。其实你们欺凌过纱月,对吗?” 真奈实没有回答。 她露出惊愕的表情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个表情就足够说明问题了。英心的话恐怕是对的。真奈实她们欺凌过纱月。 “我、我没有错。因为大家都……” 真奈实想要说什么,可说到一半突然开始呜咽起来。 后藤再次看向英心。 虽然是个悠哉的大爷,但总是能看到重点。他不像后藤那么表面,而是拥有能看透本质 的本事。 如果他当警察的话,应该也相当有能耐吧。 不管怎么说,看来他们还有许多事需要问真奈实。 十七 八云在大月站从中央线转乘富士急大月线,然后在目的站下了车——。????????????????? 。 无人检票口空无一人。 除了八云,也没有其他人在这个站下车。本来,这列车上的乘客就寥寥无几。 这里既没有商店街,行人也少得可怜。整个小镇看上去如同沉寂了一般。 八云逆着寒风正要往前走,有人站到他身前挡住了他。 就算不用确认,他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八云抬起头,果然是云海。 染上赤红的双瞳紧紧地盯住八云。他似乎是在瞪着八云,但不知是不是他快要消失的缘 故,八云无法感受到他眼中的力量。 云海对生的执著搅乱了许多人的人生,可如今他变成了这样,也只能感慨一句可怜吧。 “你要去哪里?” 云海问道。 他的声音有些微弱。 八云越发觉得他可怜,但心中对他的憎恨并没有消失半点。 诸恶皆来自云海。如果没有云海,那么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受到牵连吧。 如果七濑美雪没有遇到他,那么她或许也不会成为那样的怪物。 “我很遗憾,你竟然已经死了。” 八云的手伸入口袋中,确认着尖刀的感触说道。 “无论你如何抵触,你是我儿子这件事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知道。” 这件事他再明白不过了。 所以才更加不可原谅。身上连接着怎么都无法斩断的孽缘,他也曾一度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也曾觉得——自己并非是被诅咒的,而是作为一个人,包括他的宿命,都造就了现 在的他。 而让他产生这种想法的,正是晴香。 是她成为了八云的道标然后指引了他。 可现在他失去了他的道标。他也因此再次涌上了对自己的厌恶感。 “那你回答我。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做个了结。我会亲手埋葬你诞生出来的怪物。” “憎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此说教的不就是你吗?” 对云海的这句话,八云的愤怒从心底涌了上来。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 “种下了那么多憎恨火种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高声说话的八云马上调整了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怒声咒骂也改变不了事实。 如果自己动摇了,只会让他更加愉悦而已。 而且——。 “这不是憎恨。而是为了斩断你所孕育而生的负面连锁的牺牲。” 八云如此宣告,就好像是为了说给自己听。 杀了七濑美雪之后再自杀,这样便能切断负之宿命。 不可以感情用事。这是他理性判断后得出的结论——。 “既然如此,你就在这里回头吧。” 云海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打算维护七濑美雪吗。 “我没有这种打算。” 八云如此强调后径直朝前走去。 没有肉身的云海是无法阻止八云的。八云也没有配合对方停下自己脚步的理由。 “前方可什么都没有哦。” 云海再次开口,但八云无视他继续走着。 就这样与云海擦肩而过。 没有任何的感触与抵抗。虽然能看到他,但八云再次感受到,离开肉体的灵魂所存在的 世界,是与现世隔绝开的世界。 “你就能救赎她吗?” 八云的身后传来云海的声音。 但是八云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他怎么可能会去救赎她——救赎七濑美雪呢。 他会用最残酷的方法,让她尝尽后悔的滋味,然后夺去她的生命。 只要一想到她痛苦挣扎的样子,他就忍不住从心底深处涌上一股黑暗的感情。 但是没有不快。 甚至可以感受到愉悦。 他刚刚还觉得这是他经过理性的判断而得出的选择,看来他错了。 八云的内心深处,正萌生着嗜虐性——。 十八 “怎么样了?” 石井和宫川一回到<未解决事件特别搜查室>,就受到了早一步进入房间的后藤的询问。 “呃,这个……我们多方打听,但是没有找到纱月小姐与七濑美雪之间的共通点。” 石井回答的同时,一阵疲劳感袭来。 石井与宫川一起去了纱月的初中和高中,向当时的班主任问了话。 纱月在初高中都所属吹奏乐社团。长笛担当的她不仅对社团活动很上心,学习也很好。 虽然算不上活泼开朗,但也不是什么阴暗的人,据老师所言,她是一个文静而稳重的女 性。 她的初中和高中老师都是一样的说辞。石井解释这些的时候,后藤露出了有些复杂的表 情。 也难怪。这些回答没有一句是符合七濑美雪的。 石井开始怀疑自己的推理也许是错的。不,还没完呢——。 “后藤警官那边怎么样呢?” 后藤打听的对象则是纱月的同级生。他们比老师更接近纱月,也就更可能找到纱月的另 一面。 “很遗憾,都和你说的差不多。” “这、这样吗?” “是的。不过倒是知道了她曾经在学生时代遭受过欺凌。” “这不就是收获吗。” 石井有些兴奋地开口,但是后藤的反应并不乐观。 “收获倒是收获,可是也不符合你的推理啊。” 后藤叹着气说道。 石井受此影响也叹了口气。 确实如此。七濑美雪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会受欺凌的类型。而且,就算她被欺负了,她也 绝对不会逆来顺受。 “你们沮丧个什么劲。搜查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看不下去的宫川呵斥道。 不过他们的心态也没有因此马上积极起来。 “说起来,石井的推理也许本来就是错的。” 后藤冷不丁说道。 “诶?” “如果七濑美雪代替了纱月,秋惠作为母亲怎么会接受这件事呢?” 后藤的疑问非常在理。 一起生活的母亲怎么可能没发现自己的女儿换了个人呢。但如果是发现了仍然生活在一 起呢? 不,这不可能。 既然知道不是自己的女儿,还能这么冷静地一起生活,怎么想都不可能。 自己的推理果然还是有破绽。 “所以我说你们别这么沮丧了!” 宫川踢了踢石井的屁股。 “好痛!” “后藤!你也是!凑在一起摆出这副一切都完了的表情!你们的执著就这点程度吗!” “不是,可是……” “有什么可是但是的!” 又被踢了一下。 而且比刚才还要重。石井因为突然的冲击向前倒去。 “推理错了又怎么样。能帮助那个小鬼的不是只有你们了吗!如果你们在这里就放弃了, 就等于舍弃了他啊!如果推理错了,那你们就追着她的足迹找出她不就行了吗!” 宫川满脸通红地吼叫着。 虽然言语上有些粗暴,却也非常温暖有力。 “你说得没错。我们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后藤出声道。 声音的张力回来了。不仅如此,后藤感觉心中的斗志也再次被点燃了。 “是啊。我们一定要找到八云。” 石井也如此说着站了起来。 虽然是非常艰苦的状况,但他们不能在这里放弃。就如宫川所说的,放弃了就如同舍弃 了八云。 不,不只是八云,这也是对晴香的见死不救。 他们绝对不可以做这种事。 刚刚还觉得已经无计可施了,现在却因为心情的转变,追寻八云的方法竟不可思议地一 个个浮现出来。 “宫川警官,我想追查八云的手机信号。能请电信公司帮忙协助我们吗?” “那家伙关机了。恐怕有些困难吧?” 后藤打断了石井的意见。 “他应该不是一直都出于关机状态。之前还联系过畠法医……” 八云曾为了确认尸体的状况而联系过畠。他应该不会一直关机,必要时也会开机。 “也是。” 后藤也赞同道。 还有许多要做的事。 八云曾去过发现尸体的那户人家,这是毫无疑问的。只要调出周边的监控摄像,或许就 能追查到他的行踪。 如宫川所言,这是追踪的作业。 当然,这样的调查需要相当的人手,如果能使用宫川的人脉,让搜查一科参与其中,或 许能找到什么。 此时,后藤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石井的思考。 “谁啊?” 如往常般,后藤漫不经心的接起电话,但表情渐渐地凝重起来。 虽然既听不到通话内容,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能真切地感受到一股不详的预感。 “怎么会这样……” 后藤挂断电话后,深叹了口气。 “发、发生什么事了吗?” 石井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后藤看向他,但他的眼神如死人般毫无生气。 “晴香她……” “晴、晴香怎么了?” 石井一边询问,一边能感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远去。 “明天就会进行脑死的判定。” 后藤的声音回响在房间内。 刚刚的电话大概是敦子打来的吧。这一定是晴香的母亲惠子告诉她的。 “…………” 石井说不出一句话来。 与此同时,泪水不断从眼中涌出。 晴香一定会没事的。他迫使自己去这样想,可是不行。在心里的某一处,他很明白。 晴香她已经——。 那个时候,石井听到的果然就是晴香的幽灵的声音吧。 “可恶!八云那个混蛋,这种时候还在干什么啊!” 后藤拿起手机拨通了某人的电话。 十九 这里既没有公交车也没有出租车,他花了一个小时以上才从车站走到了目的地。 八云喘着气抬头望向这栋建筑。 外墙的颜色有些淡,不知道是它原本的颜色,还是劣化所致。就好像反应了八云如今的 心境。 八云穿过杂草丛生的前庭,站到了建筑的玄关前。 和尸体埋在一起的不只有录音机。里面还放着<森野医院>的宣传册。 这一定是七濑美雪给他的讯息:接下来你要去这里。除此以外,八云并无他想。 经过他的事前调查,<森野医院>是一所精神病患者的疗养设施,现在已经关闭了。 它作为灵异场所似乎也很有名。 八云不明白七濑美雪为什么要把他叫到这种地方来,但为了抓到她,八云只能听她的指 示。 八云转换心情后,进入建筑中。 当他踩到玻璃的时候,能听到啪的一声碎响。 被寂静所包围的空间内,这样的声音格外响亮。而八云更像是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进去便是更宽阔的空间,这里放置了类似前台的设施。 应该就是咨询台吧。 再往前是悠长的走廊,沿着走廊两边各有两个房间。 远离闹市,并被风雨侵蚀的这个空间,用来潜伏再合适不过了。七濑美雪很有可能就潜 藏在这里。 八云小心谨慎地往前走去。 沉滞的空气似乎有些动摇。 八云感到了什么气息。 他一抬眼,看到走廊深处有一个人影。 是个男人——。 八云一眼就看出那个男人并不是活着的人。 为了确认他用手遮住了左眼,人影果然消失了。 脸朝下倒在地上的男人似乎是发现了八云,慢慢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满是伤痕和血迹。 睁大的双眼也满是血丝,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 不可思议的是,他的眼中所蕴含的感情似乎并不是愤怒或是憎恨。 男人响起“呜——”的呻吟声,朝着八云匍匐而来。 他扭动着身体,异常拼命——。 八云走到男人身边,蹲下了身。 他竟觉得男人的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神情。 ——抱歉。 男人痛苦地呼吸着说道。 八云并不认识这个男人。所以,这句道歉自然也不是对他说的。那么他到底在向谁为了 什么事道歉呢? ——是我错了。 男人再次开口道。充血的眼中流下了泪水。 八云并不能读取别人的感情,但是在他看来,这个男人似乎怀抱着令人无法忍受的悔恨 与悲伤。 就和现在的自已一样——。 八云拂去这样的心情,正想问男人想要倾诉什么,可男人在此之前慢慢举起右手用手指 指向了某个方向。 他所指的是走廊深处的某扇门。 “你想要说什么?” 八云这么问的时候,男人已经不见了。 总是这样。他总是在中途失去重要的线索。如果能看得更清楚些,或许他就能知道更多 事情了——。 八云忍下心中的焦躁,慢慢起身后,来到了男人所指的门前。 这是一扇金属制的门。 还好门没有上锁。 八云慢慢拉开门。生锈的合叶发出一声声响。 里面是一个小房间。 唯一的窗户上嵌着铁格子,中央则是一张简易床。 八云低头看到地板上有床被拖过的痕迹。从状况来看,应该是最近的。 八云将床拖到墙壁角落。 刚刚还被床所隐藏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正方形的嵌板。这恐怕是通往地下室的门吧。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事。 八云不禁露出了笑容。 他忘不掉。他第一次与晴香一起追逐到那间废屋时发生的事——。 就像现在这样,当他进入空无一人的房间时,他遭到了拿着铁锹的男人的袭击。 八云马上护住了晴香。 而结果,他的头部受了伤,为了隐藏赤色左眼而戴的隐形眼镜也掉了下来。 当他们好不容易逃进了<电影研究同好会>那个房间时,看着八云的赤色左眼,晴香是 这样说的。 “好美。” 那个瞬间的记忆,鲜明地刻在八云的脑中。 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八云的内心震动了。 他从未想过,他最大的心结,竟会被如此纯粹的夸赞。 对于八云而言,晴香这句话就像是在对他说:“你可以活下去哦——” 不被期待地出生,更因为赤色左眼而遭到厌恶和欺凌。 对于这样八云来说,那句话无疑成为了他的希望之光。 一定是从那个瞬间开始,晴香就成了八云特别的人——。 “现在不要想这些了。” 八云摇着头转换自己的心情。 不管如何回想过去,现实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自己所犯下的过错也不会得到原谅。 八云抬起地板上的门。 如他所想,出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洞。 有一个生锈的铁梯。 八云从口袋中取出手电筒,然后用嘴咬住爬下了梯子。 地下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 八云用手电筒看了看四周。 这里比上面的房间还要狭小。墙边推着水泥袋,似乎是一些建筑材料,还有一些尖镐和 铁锹立在那里。 ——原来如此。 未免太过明显。这恐怕是七濑美雪早已料到八云会到达这里而故意放的吧。 八云重新审视后,发现墙壁的一角颜色有些不太一样。很明显这是后来才做的。 八云将手电筒放到地板上,然后拿起了立在墙壁上的尖镐。 他敲了敲墙壁,确认声音后,挥舞起尖镐朝着墙壁敲了过去。 水泥墙的一部分响起嘎啦嘎啦的声音后掉了下来。 ——果然如此。 墙上出现了一个洞。 八云一边注意不破坏藏在洞中的东西,一边用尖镐继续敲打着墙壁。 最终从墙壁上的洞中,出现了一个类似人类头盖骨的东西。 看来他是站着的状态被封在了这里。 做出这种事的恐怕就是云海吧。那个男人似乎喜欢把尸体藏在墙壁中。他的母亲梓的尸 体也是被他藏到了山庄的墙壁中的。 八云把墙扒落到尸体胸部附近后,放下尖镐拿起手电筒开始窥探洞中的缝隙。 除了尸体,里面还有一个包。 八云伸手将它扯了出来。那是一个满是灰尘的皮制诊疗包。 八云打开包,里面塞着满满的手账和资料。还有一个钱包,钱包里有现金和各种卡。还 有,一张驾照——。 驾照上写着<森野晃成>这个名字。照片上的脸和刚刚在走廊看到的男人有些像。 八云还想看看资料和手账,不过这些稍后也能看。 不管怎么说,如果徘徊在走廊的幽灵是指望他找到自己的尸体,那么他便无法放任不管。 至少,先报警吧。 八云拿出手机,按下开机键。 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未接来电和短信。 几乎都是后藤、石井和真琴他们的来电。他明白他们是挂念担心着自己,可是他不能再 牵连他们了。 在这些通知中,出现了一通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未接来电。 是晴香打来的——。 还有一通语音留言。 难道是她突然康复然后联络了他吗。就算脑子里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却无法抑制心中 不断上涌的希望。 八云打开语音留言。 <我是惠子。我借了晴香的手机。 之前一裕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真的很抱歉。 晴香的情况很不好。 我知道事到如今或许不应该再对你说这些。 但是——。 我希望你能来见见晴香。一眼也可以了——> 留言到了这里就断了。 惠子声泪俱下的声音,动摇了八云的心。 能得到对方的联络,就算只是一点点,八云也多少觉得得到了救赎。 但是,如今就算去见她也无法改变什么。 八云不是医生,就算自己去了也什么都做不了。而且,晴香她已经——。 还是快报警吧。八云正这么想的时候,手机很不合时机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的是后藤的名字。 八云无言的盯着手机。 应该很快就会转到语音留言吧。这样一来,他也会放弃吧。 语音留言的提示音响起后,来电声也停了下来。但还不到一秒,后藤又打来了电话。 如此反复两三次后,后藤依然没有放弃的意思。 八云想过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但没想到过这么难缠。 八云叹着气接通了电话。 倒不是他想和后藤通话。不过是想到了或许可以把处理尸体这件事完全抛给后藤。 <喂!八云!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后藤刺耳的高亢声音竟让八云觉得有些怀念。 明明才过了一周而已——。 “山梨县都留市的某处废墟内有一具尸体,麻烦来处理一下。” 八云切断感伤,只是如实告知这件事后无视了叫喊着<等一下!>的后藤,接着就关机 了。 为了不再动摇自己的决意,八云当场扔下手机,然后将它踩了个稀碎。 第四章 深渊 一 七濑美雪盯着暖炉中摇曳的火苗——。 她将一叠照片扔入其中,微小的火苗瞬间形成了火焰。 就如同象征着她心内的愤恨。 她刚刚扔进去的是七濑美雪——不,是她作为室井纱月时的记忆。 对于七濑美雪而言,室井纱月既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她自己。 两人在相似的环境中成长,会成为朋友仿佛也是很自然的事…… 她们曾经互相安慰互相倚靠着成长过来。 七濑美雪缓慢地移动到房间角落。 放在那里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已经白骨化的少女。 是纱月——。 但是她没有左手。不过不是一开始就没有的,而是七濑美雪从那户人家挖出尸体的时候 故意留在那里的。 为了让他——齐藤八云注意到。 “小纱。我的小纱……” 七濑美雪轻抚着头盖骨低喃道。 她们虽然是有着相同境遇的亲友,可两人之间却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七濑美雪的出生,就连她的母亲都不曾有过任何期待。可是纱月不同。 纱月的母亲虽然是个习惯依附于男人的软弱女性,却爱着自己的女儿纱月。 她是备受期待而出生到这个世上的。 她们看上去很像,但其境遇的根源却完全不同。 当她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是无法估量的绝望。她甚至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她一直把纱 月当做自己的朋友,可那时候她觉得纱月很卑鄙。 所以,她从心底深处开始期望纱月变得不幸——。 接着——纱月就死了。 悲伤的同时,她也有些窃喜。 在云海的计策下,七濑美雪作为纱月活了下去。 她终于得到了她所追求的平静。 然而——。 这些都像泡影般连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 她没能改变人生。 不被期待的孩子,果然到了哪里都不受期待。于是只能继续背负着被诅咒的宿命。 “你也明白吧——” 七濑美雪喃喃自语着,脑中浮现出八云的脸。 他和纱月不一样。是不被母亲期待而生下的孩子。他和自己才是同类。 “他马上,就要来了。” 她如此说的同时,露出了笑容。 他到底会以什么表情出现在这里呢?光是想象这件事,她的身体深处就能感到一阵欢 愉。 他——齐藤八云不管是以什么心情出现在这里,他的命运都不会改变。 七濑美雪拿起了桌上的刀。 这把刀的刀柄镶嵌着装饰品,约二十公分长的刀刃则被研磨地很精细。 用这把刀应该就能刺破皮肤直达身体深处。 七濑美雪为了这一天亲手做了这把刀。 她把刀收进口袋后,看向了桌上。 那里放置了一个圆筒形的瓶子。装满了福尔马林的瓶中放着一个人的头部。 是那个人——云海的头。 七濑美雪抱起瓶子,在安乐椅上躺下。 他已经既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了。虽然脱离了灵魂,变成了一个肉块,但她依然觉得心爱 不已。 他是这个世上唯一爱着自己的人。 七濑美雪用手指轻抚瓶身,然后看向了窗外。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一下被厚云覆盖。空气中带着湿气。 似乎要下雨了。 “我是谁?” 看着窗户上自己隐隐约约的身影,七濑美雪低喃道。 她经历了多次的整容手术。第一次是在十岁的时候。那之后又动了好几次手术。 如今没有变化的大概只有眼球了吧。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脸。瓶中的头部也是如此。 改变容颜后,到底能得到什么呢?她至今没有得出这个答案。 她唯一清楚的是,一切都消失了。 就连那个人也——。 七濑美雪再次看向暖炉。 照片已经完成烧成灰了。然后——。 二 好不容易接通了电话,八云却只是单方面告知了尸体一事后就挂断了电话。 后藤再次打过去,却没有响起连接声,而是马上切换到了自动应答声。 还以为终于能知道他的去向了,这样一来——不,不对。既然他发现了尸体,也就是 说他就在那里。 而且八云所说的地方他好像哪里听到过。 “石井!之前提到过的废墟你知道在哪里吗?” 听到后藤的问题,石井一边疑惑地回答着“啊,知道。”一边拿出手账,说出了地址。 没错,这和八云所说的是同一个地方。 “石井!我们走!” 后藤急急忙忙地正要出门,却被石井叫住了。 “我们要去哪里啊?” “就是那座废墟啊!” “请等一下。为什么我们要去那里?” 石井并没有听到电话的内容,会混乱也是自然的。虽然想和他解释,但现在没有时间了。 “边走边说。快走吧!” 后藤急忙出了门。但石井并没有跟上来。 一回头,石井还在房间里和宫川说话。 他大概是还有一些事要交代。可后藤实在等不及了。 “石井!快点!” 后藤高声喊道,吓得石井虎躯一震赶忙跑了出来。 ——摔倒了。 每次跑都摔倒,这到底什么运动神经啊。后藤很想抱怨几句不过现在还是算了。 现在赶路要紧。 “快走了。” 后藤说完快步走去。 两人走到停车场后,石井坐上驾驶席,后藤则是坐到了副驾驶席。 “开往原来的<森野医院>是吗。” “对。” 后藤回答后,石井便发了车。 “刚刚是不是联络上八云。他说了什么吗?” 石井一边开车边问道。 “他说那座废墟里发现了尸体。说完这些就挂断了。” 后藤一脸不悦地说道。 “尸、尸体吗!” 石井慢了半拍似的惊叫道。 “声音太大了!” 后藤敲了敲石井的头。 “对、对不起。不过,为什么那里会发现尸体呢?” “我怎么知道。” “那是谁的尸体呢?” “我说了我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特意告诉我们这件事,就说明发现尸体的就是 八云。” “也就是说,八云就在那里对吧。” “没错。” “八云他现在是什么状态?” 石井斜眼瞧了瞧后藤。 但是后藤没有马上回答他。 八云并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经常会显得很冷淡。 就算如此他也能读取到八云藏在心中的感情。虽说很难理解,但八云也是有感情的。 可是从刚刚八云的声音中,后藤读取不到任何感情。 幼小的八云差点被自己的母亲杀死时的脸突然浮现在脑中。 和那时的声音很相似。 这种声音就好像排除了自己全部的感情,只是等待着死亡降临。 “他想要寻死……” 后藤如此告知后,石井惊愕地睁大了眼镜后的双眼。 但是他马上摇了摇头绷直了表情。 “不能让他得逞。” “什么?” “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都要把他带回去。就算是为了晴香——” 石井会像这样展现自己斗志昂扬的一面真是少见。 虽然后藤也有同样的心情,可他没能马上回应。 就算他们找到八云并把他带了回去,却无法保证晴香的平安无事。敦子说晴香的脑死判 定会在明天进行。 根据结果八云他——不,现在不要想这些了。悲观地去想象一些还无法确定的未来, 根本不会有一件好事。 “是啊。” “所以后藤警官。尸体的事,我们是不是先联络当地警方比较好?” 原则上来说,他们应该要这么做。不过——。 “不。我们先自己确认过再说。” 现在联络当地警方只会让事情更加混乱。 因为他们根本还没有确认是不是真的有尸体。 而且,若是当地警方先到一步,那么与八云相关的线索就有可能被拿走,这就麻烦了。 “我们先斩后奏的话会不会反而更麻烦呢?” “那就到时候再说。” 后藤这么说完,石井也回以一句“那好吧。” 他们的车从普通道路转向了高速通路。 只要加紧赶路,不到两个小时应该就能达到现场了。 “好像要下雨了。” 石井眯起眼嘟哝一句。 天空被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灰云。 “真让人不舒服。” 后藤刚说完,就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雨滴不断打在车窗上。 雨势渐渐变大。 就好像在阻止后藤他们的前路——。 三 七濑美雪与室井纱月是同一个人——。 石井的推理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是真琴认为的确有这种可能。 如果石井的推理是正确的,那么很多事就都说得通了。为了证明这一点,石井和后藤进 行了多方打听。 不过,从石井刚才发来的报告来看,纱月在学生时代的评价似乎与他们所知道的七濑美 雪相去甚远。 而石井也因为自己错误的推理觉得浪费了大家的时间,显得很是沮丧。 真琴也是如此。 不过——。 她想到了一个主意。能够补充石井推理中的漏洞——。 真琴拿起手机拨通了石井的电话。 联络音响了一会儿,切换成了语音留言。 “我有话要和你说。请听到留言后联系我。” 真琴留下留言后挂断了电话。 不过,也不能这么干等着。她要想办法证明她的想法是正确的。真琴这回拨通了仲川的 电话。 电话马上就接通了。 <这回又是什么事?> 从昨天开始,真琴已经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了。他多少也有些烦了。 就算觉得过意不去也要解决问题。 “不知道您那边有没有患者名单可以借我看一下呢? <又提这种无理要求。您也知道个人情报保护法吧?> 这个她再熟悉不过。 医院的病历也是很隐私的个人情报。 “我知道,但是,那很有可能成为关系到杀人事件的重要证据。” 真琴急切地说完后,电话那头传来了仲川的叹气声。 <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呢?> “因为这关系到人命。” 真琴如此回道。 她没有说谎。如果他们找不到八云的话,八云一定会被七濑美雪所杀吧。就算八云能够 避开这件事,那么接下来他就会杀了七濑美雪。 然后,他一定会选择自杀。 不过是尸体从一具变成两具的问题——不管是哪一种,可以肯定的是,会有人死去。 <你这么说的话,我一个小医生倒是无法见死不救了。> “拜托您了。我真的很想救那个人。” 她没能救下晴香。所以至少希望八云能得救。 如此百般留下他的命,到底会有意义吗? 真琴的心中突然浮现出这样的疑问。 强行救回想要寻死的人,这样是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 可是,即便如此——。 <我明白了。我会把数据传给你。但是请绝对不要外泄。> “我明白。我也绝对不会说出仲川先生的。” 真琴再次道谢后挂断了电话。 轻呼了一口气了后,真琴收到了石井的联络。 “我是土方。” <我是石井雄太郎。> “我知道。现在有空吗?” “有的。” 石井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比平常有更大的回响。还能听到轻微的引擎声。 “你在开车吗?” <是的。不过我用了耳机不用担心。> “这样啊。” <找我什么事?> “其实是关于七濑美雪和室井纱月为同一个人这件事情——” <噢噢。嗯。> 他的回应有些有气无力。难道石井已经放弃这个推理了吗。 这倒是和刚刚的真琴很像。 “能听听我的推测吗?” <嗯。当然。> “我们之前说过——森野医生曾研究过治疗精神疾患的方法,对吧。” <是的。我记得他是使用消除记忆的方法来治疗??????????ptsd 这类的精神疾患吧?> “没错。就是这个。” <这个怎么了吗?> “我现在正在确认一件事情,纱月小姐曾经住过院对吧。” <是的。> “而你们还没有查到她的病名和她入住的医院是吗?” <可惜这个我们还没有——> 真琴深吸一口后,调整了一下心情重新开口。 “如果纱月小姐入住的就是<森野医院>呢?” 真琴说出口的同时,能听到石井吸气的声音。看来他瞬间明白了真琴要说的话。 <难道说,纱月小姐——不,七濑美雪她就是在这个期间被森野医生消除了记忆吗?> “是的。随着记忆的消除,她所持有的凶残性,嗜虐性都从表面上消失了,这样一来事 情就说得通了。” 石井沉默了。 大概是在脑中整理思绪吧。 <可。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现在的七濑美雪又怎么说呢?> “森野医生的研究并没有完成。那么是不是有可能她突然恢复了记忆又变回了原来的她 呢?” <可这、怎么会……这实在是……> 石井有些语无伦次。 大概是思绪还没有整理好吧。不过真琴也是一样的。重要的是,她没有任何证据,这只 是她的推测。 不过——。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旧室井家的事件就能和<森野医院>联系上了。” <你说的没错。的确有这种可能性——。> 石井沉默一会儿后说道。 “我现在正想办法取得当时的患者名单。如果名单上有纱月小姐的名字,那么就能成为 我们推测的证据。” <我明白了。我和后藤警官现在正赶往山梨县。到了之后我们会再调查的。> “诶?你们去了山梨县吗?” 真琴吃惊地询问后,石井将经过简单告诉了她。 那座废墟里竟然会有尸体,这让真琴大吃一惊。而且告诉他们的还是八云。 “那具尸体难道会是森野医生吗?” 真琴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名字。 如果他是被人杀害,并且尸体被隐藏了起来的话,那么他下落不明的理由就很明确了。 <要看了才能确认。总之,我们到了之后会再联系你的。> “那就拜托了。” 真琴说完挂断了电话。 她琴一鼓作气地将自己的推理说了出来,但现在她的脑中又闪过很多事。 如果七濑美雪其实是有意图地消除自己的记忆,然后作为纱月活下去的话,那么她到底 又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明明过着安稳而平静的生活,突然有一天却被告知一切都是假的,她到底会陷入多大的 绝望呢? 而且被唤起的记忆,是来自家庭的虐待,以及自己作为杀人犯杀了家人们的感触。 不仅仅是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被全盘否定,自己根本就不想回忆起的可怕过去更是全部 奔涌而来。 那个时候的七濑美雪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真琴越是思考,心就好像陷入更深的黑暗中——。 四 乘上公交车的八云坐到了最后一排。 虽然公交车站可以避雨,但他还是淋了一身。 除了八云以外的乘客就只有一位中年女性。大概是因为生面孔很少见,那位女性时不时 盯着他看,不过八云选择了无视。 “发车了。” 随着司机的一声提醒,公交车终于出发了。 终于发车了——八云心中暗暗叹气。 虽然他想尽可能早些出发,可这穷乡僻壤的,他实在别无他法。于是他只在公交车站等 了至少一个小时以上。 在等车的期间,他并没有听到警车的出警声。 他已经向后藤传达这边的情况了,如果他联络了当地警方的话,应该马上就会引起骚动 吧。但现在都没有这样的迹象,那就说明他们应该是想先自己确认尸体。 这个判断倒是符合后藤亲力亲为的作风。不过,倒也轮不到八云谈论别人。 脑中闪过电话中后藤的声音。 迫切的语调和恳切的声音确实动摇了他的心。 那一天——。 八云被母亲梓差点杀死的那天,他似乎也是这样拼命。 如果当时进行阻止的不是后藤,那么自己的人生又会变得怎么样呢? 在奇妙的宿缘中再会之后,后藤不厌其烦地想和八云扯上关系。 他是为了案件的侦查才利用自己的赤色左眼——最初,八云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八云的对应冷淡而刻薄。还经常用非常失礼的态度来刺激他。 这种时候,后藤也会很生气地喊“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的脸!”或是“我要杀了你!”这 类的话,可两人之间的缘分并没有因此而切断。 他总是在过一段时间后,就突然出现在八云眼前。 在遇到晴香之后不久,后藤被降职到<未解决事件特别搜查室>那段时间,八云觉得后 藤的行动越加不可思议。 八云一直以为,后藤是想利用八云的赤色左眼解决事件,然后借此飞黄腾达。可别说升 职了,他反而被降职了。 也就是说,案件的解决并没有为后藤的前途带来一点作用。 即便是这样,后藤依然会把八云卷入到各种事件中。 他明明不会因此得到高度的评价,工资也不会得到提升——。 后藤是个非常有人情味的男人。他的性格让他无法放下那些有困难的人。但是他最放心 不下的或许就是八云。 他或许是以事件为借口,用自己的方式在守护着八云吧。 他的守护并不像一心那样用一种宽广的包容力,而是一起解决事件这种非常笨拙的方法 ——。 八云第一次体会到这一点,是在一心被杀害的那起事件中。 一心死后,后藤突然说要领养奈绪。 对他来说明明没有任何好处,他却把奈绪当做自己的孩子,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人生。 这份爱不是伪善也不是谎言,奈绪失踪时的事件便是最好的证明。 为了保护差点被车撞的奈绪,后藤毫不犹豫地化身为盾保护了奈绪。 后藤一直都是这样的男人。 他会辞掉警察的工作,也是为了保护成为杀人嫌疑犯的八云。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却愿意违背作为警察的原则去相信八云的清白并到处奔走。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后藤都绝不会背叛他,只是一心守护着他。虽然八云从未说出口, 但他也无数次被后藤的这种热情所拯救。 晴香成为嫌疑犯的那起事件中,全力帮助八云的也正是后藤。 如今想来,或许对于八云而言,后藤既像是父亲也像是兄长。 刚刚的电话也是,正是因为他知道八云的意图才想要拼命阻止他吧。 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八云——。 后藤是正确的。考虑到自己今后的人生,他或许应该就此回头。他很明白。 可是——。 他有着无法逃避的宿命。 就算是为了不重演悲剧,八云也必须将自己作为人柱来切断这恶性连锁。 他不能再依赖后藤了。 八云的眼中不知何时涌出了泪水。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泪水到底是因何而流。 八云用手指拂去泪水后,打开从地下室拿到的包取出其中的资料,然后忘却一切感伤翻 看起来。 五 当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已是倾盆大雨。 瓢泼大雨在地面上不断溅起茶色的水花。 “石井。我们走。” 后藤喊了一声下车后,直接朝建筑走去。 “是。” 石井虽回了一句,却呆坐在驾驶室里无法动弹。 并不是因为大雨。 只是——因为害怕而已。 他好像临了才想起这座废墟是个灵异场所。不止如此,如果八云的话是真的,那么这里 还有尸体。 他实在做不到斗志昂扬地走入其中。 车上的时候,虽然后藤说了一些鼓舞他的话,可事到临头他还是会变得害怕。他实在很 讨厌这样的自己。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车窗咚的一声被敲响了。 “呀!” 石井吓得惊叫起来。 “你在干嘛!还不快下来!” 被淋透的后藤脸贴在车窗上高声怒道。 石井回答着“来、来了。”一边慌张地下了车。 似乎后藤才是最可怕的。 石井藏在后藤身后,踩过泥泞的地面进入了废墟之中。 穿过入口后,雨声也随之变小了。 视野也同时变暗了许多。 后藤打开手电筒环顾四周。前台和沙发等器材还留在原地。 “尸体到底在哪里呢?” 虽然知道了这个废墟里有尸体,但他们并不知道具体地方在哪里。 而且这地方还挺大的,找起来要费一番功夫。 “我们分头找吧。我去二楼,你在一楼找。” “请、请等一下。” 石井反射性地抓住了后藤的手腕。 “干嘛?” “没、没什么。就是……我觉得一起找会比较好。” “为什么?分开找更快吧。” 虽然后藤才是对的,可要一个人在这个废墟里行动果然还是很可怕。只不过他要是这么 说的话一定会被狠狠教训吧。 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呢——石井看看周围,突然看到了贴在公告栏上的纸条。 很明显,那是最近才被贴上去的, “后藤警官。你看那个——” 石井指了指,后藤将手电筒照了过去。 纸上写了这样一行字。 <尸体在最深处的房间地下室内。> 纸上没写名字,但毫无疑问是八云写的。 “我们走。” 后藤示意后往前走去。 “是、是。” 虽说是知道了尸体所在,但石井的恐惧没有丝毫缓解。话虽如此,也总不能这么一直站 着。 石井下定决心后跟了上去。 沿着走廊越往前走,视野就越暗,恐惧也随之加倍,石井的双脚开始发颤。 终于走到了门前。 房门半开着,??? 房间里面则比走廊更加幽暗。 后藤用眼神示意后踏入房间。石井紧跟其后。 狭小的房间内只有一张床,而且散发着异样的臭味。这一定就是尸臭。 而地板上有一个通往地下的洞穴。 “你先走。” 后藤说着将手电筒递给石井。 “不、不了。我觉得后藤警官你先走会比较好——” “别婆婆妈妈的,快走。” 又被打了一拳。 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走了。 石井拿着手电筒爬下了生锈的梯子。 “啊!” 用手电筒环顾四周的石井,马上与头盖骨来了个面对面。 看上去已经死了很久,但尸体并没有完全白骨化,表面还残留着皮肉,状态犹如木乃伊。 “这到底是谁的尸体?” 稍后进来的后藤盯着尸体的脸疑问道。 “我想这应该就是下落不明的森野院长了。” 虽然不该以推测言之,但从这个情况来看,应该不会错了。 “他为什么会被杀?” “我不知道。不过肯定和七濑美雪有关系吧。” “没错。” 后藤嘟囔着蜷身趴在地板上,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是一个手机。而且破损地很厉害。 “这是……” “是八云的。” 后藤拿起手机,一脸郁闷的表情。 “八云的……” 八云大概是故意把手机扔在这里的吧。也一定是故意把手机弄坏,意思就是他不会再联 系任何人了。 “那个混蛋……真的打算寻死吗。” 后藤自言自语,背影看上去有些哀伤。 “一定要阻止他。如果我们在这里放弃了,一切就都晚了。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石井这么一说,后藤一下站了起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 后藤敲了敲石井的头。 虽然很痛,但能让后藤重新振作起来就算了。 “我先联系当地警方吧。” 既然发现了尸体,就不能这么放任不管了。 石井爬上梯子走出地下室后,又走到大门出口联系了警察。 挂断电话的时候,后藤也正巧回到了出口。 “问题是——八云现在去了哪里。” 后藤咋舌道。 “这……” 说实话,石井也不知道。 他倒是想过他们到的时候八云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至于他接下来会去哪里实在是一筹 莫展。 “可恶!” 后藤踢了踢咨询台。 咚的一声灰尘也随之飞舞。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却完全束手无策了——。 此时石井的电话突然响起,打破了这沉闷的空气。 六 “有了……” 真琴确认着邮件中的患者名单,忍不住出声道。 名单上确实有室井秋惠和纱月的名字。 日期是十六年前。 不仅如此。距今八年前——也就是秋惠身体抱恙的那个时期,她再度入院了。 但是这只是份名单,上面并没有更详细的记载。 真琴马上拿起手机联系了仲川。或许是知道她会再次来电,仲川马上接通了电话。 “不好意思几番打扰。有件事我想跟您确认一下……” <什么事?> “您还记得十六年前入院的室井母女吗?” 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真琴本以为他应该已经不记得了,却得到了仲川“记得”的意 外回答。 “您知道她们吗?” <是的。毕竟母女两人同时住院,我还是有些印象的。而且,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原来如此。 “您知道两人入院的原因吗?” <我记得是抑郁症吧。不过我毕竟不是她们的责任医师。> “责任医师是森野院长吗?” <你怎么知道的。就是他。> ——果然如此。 是森野对室井母女施行了治疗。会不会是那个时候,森野将她们用于了自己的研究实验 呢? 通过消除记忆来摆脱心理创伤的实验——。 “那您知道她们受到了什么治疗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除了森野医生,谁都不可以进入病房。> 仲川的话证实了真琴的推测。 “八年前,秋慧女士似乎再次入院。这件事您知道些什么吗?” <嗯。这个嘛……> 仲川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 <具体的病情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当时出了一件事,秋慧女士入院后陷入神经错乱然后 从医院跑了出去。> “难道说,她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车祸——” <没错。原来你知道这件事吗?> ——果然是这样。 秋惠在山梨县的山中行走的时候遭到货车撞击而死亡。 真琴之前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大半夜在山路上乱晃,但如果她是在第二回入院后因为精神 错乱而遭到事故,那么就好理解了。 “不。详情我也不太了解。不过,室井女士因为车祸而去世这件事倒是有所耳闻……” <当时大家都乱了。知道她跑出医院后,工作人员都出去搜寻,却怎么都找不到……> 医院位于深山中。大半夜跑出去的话,搜寻作业自然也是很困难的。 “您也出去找了吗?” <是的。找到室井女士的其实就是我和另一个一起行动的护士。> “原来是这样。” <是的。我们找到了漫无目的行走的秋慧女士。可不管怎么叫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所以 我们和另一个医生一起把她带到了路边。> “然后呢?” <她只是一直重复说着“我得去救我女儿”。> 仲川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 “女儿?” <是的。很奇怪吧。因为她女儿当时正在住院治疗啊。可我们劝她说她女儿就在医院让 她也回医院去的时候,她却说那不是她的女儿……> “不是她女儿……” <是的。之后我们联系医院说找到她了,正想把她带回去的时候,她却趁机又逃脱了。> “…………” <当时天已经暗了,我们实在找不到她——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被车撞了。> 说到这里,仲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对于仲川而言,他或许还怀有深深的愧疚。虽说是一场悲剧,但这些足以证明真琴的推 测。 十六年前,秋惠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纱月。在那之后,她在<森野医院>入院,并被森 野消除了记忆。 那个时候和她一起入院的纱月其实就是七濑美雪吧。 她在失去记忆之后,一定是把七濑美雪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然后,成为了一对虚假的母 女。 但是,她在某一日突然恢复了记忆。 这或许和在庭院发现的那具尸体——石川正治有关系。 恢复记忆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当成女儿的人其实根本就是别人。 为了再次消除她的记忆,她第二次在<森野医院>入院,可这次并不顺利,也直接导致 了她的精神错乱。 她在杂乱的记忆中,为了想要救真正的女儿而逃出了医院。 所以她才对仲川说那不是她的女儿。 虽然有些牵强,却也是合理的。 “在那之后,纱月怎么样了?” <这我倒是不知道了。> “是吗……” 如果仲川能知道纱月的下落,倒是一个更有力的线索,不过看来事情没有这么顺利。 不过,她的收获已经非常大了。 “非常感谢——” 真琴说完正要挂断电话,却被仲川叫住了。 <其实我刚刚在说话的时候,还想起了一件事。> “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件事和你在调查的事有没有关系,在发生秋惠女士那件事情后,森野医生 就开始频繁接触一个奇怪的宗教团体。> “宗教?” <是的。他说过什么来着……> 仲川碎碎念说着什么一边陷入了思考,然后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说出了那个宗教的名 字。 听到这个名字,真琴浑身颤栗了起来——。 七 八云在目的站下了车——。 在雄大的河口湖的湖面上,大雨作出重重波纹。 八云朝湖对岸的高台走去。 打在身上的雨滴渐渐夺走他的低温,但是八云并没有感觉到寒冷。或许是他心底深处的 憎恨已经麻痹了身体的感觉吧。 ——马上就到了。 从身体深处涌上来的兴奋促使着八云往前走。 与尸体一起藏起来有森野医生留下的研究日记,以及他的忏悔手记。 森野因为一起车祸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不仅如此,他的妻子目睹车祸后,因为自己没能救孩子而一直自责,从而患上了忧郁症。 他的妻子虽然接受了治疗,却因为收效甚微最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森野因此深深地自责着。 身为精神科医生,却无法救助痛苦的妻子。 大概就是这份悔意渐渐夺去了他冷静的判断吧。 而现在的八云深切体会到了当时森野的心情。 无法救下心爱之人的悔恨,牢牢地在他心中扎根,然后慢慢地侵蚀着他。 接着——。 他和他的妻子一样,开始埋头研究那些有心理创伤的人的治疗法。 而他最终研究出来的,就是消除记忆这个方法。 一开始,他也使用过催眠暗示等方法,可都不顺利。因为这些方法并不能真的消除记忆, 只是让记忆沉睡于潜意识当中而已。 这样的话,记忆还是很有可能因为某些契机再次苏醒。而且,潜意识中的记忆会带来精 神上的影响。 于是森野得出结论,想要治疗这类疾病,就只能完全消去心理创伤的记忆。他便开始朝 着这个方向开始摸索。 他研究出的方法便是,将光照反应下释放出活性氧的物质注入大脑,然后用光纤直接刺 激大脑,借此用活性氧来破坏与形成心理创伤相关的蛋白质。 虽然有报告称这类实验已成功在实验鼠身上得到验证,但人体实验还未进行过。 而森野在十六年前进行了验证。 对象便是室井秋惠和七濑美雪二人。 秋惠因为过于依赖男人而失去了女儿,并一直在悔恨中备受折磨。而生长在扭曲的家庭 环境中的七濑美雪最终在憎恨中爆发杀害了自己的家人。 森野消除了两人的记忆后,又用催眠法伪造了虚假的记忆,让她们重生成为了家人。 而将这两人联系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云海。 实行了实验的森野或许也把秋惠和七濑美雪,和自己失去的妻女重叠了吧。 虚假的家人——。 可是,说实话八云并不理解。 那真的是虚假的吗? 虽然形式上或许的确是假的,可这其中确实是有爱存在的。 如今秋惠已经去世,他也无法再确认这一点——。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这个虚假的家庭并没有持续太久。 从森野的记述来看,秋惠大约在八年前开始和一个男人交往。 这个男人正是纱月的班主任。 一开始他们的关系还算良好,但这个男人渐渐开始对她们施暴。不仅如此,他还对纱月 进行了性暴力。 秋惠也是因此回忆起了过去。 这个男人大概就是埋在院子里的尸体吧。 森野很有可能并不知道她们杀了人。 而且,纱月——七濑美雪因为遭受性暴力也回忆起了那段不堪的记忆。 结果就是,想要自卫的七濑美雪,或者是想要保护女儿的秋惠杀了那个男人。 而两人不仅仅只是恢复了记忆这么简单。 摆在她们面前的现实是,一起生活的家人竟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短暂的平稳生活就此被打碎——。 到了这一阶段,森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实验失败了。 他没能做到完全消除记忆。 森野对秋惠和七濑美雪使用了别的方法进行治疗,可治疗并不顺利,也直接导致了秋惠 因为精神错乱而遭遇车祸死亡。 那户人家中的幽灵就是秋惠——。 她在死后化为幽灵徘徊在自己的家中,然后想要弥补过去的错误。 她的弥补方法并不是忘却,而是保护——。 只不过,她把那户人家的小女孩爱菜错认为纱月然后试图想要保护她。 而相反的,七濑美雪却希望再次消除自己的记忆。 她逼迫森野,而森野并没有答应她。 于是七濑美雪杀害了森野——。 或许七濑美雪是渴望安稳的生活吧。 她从未感受过家人的爱,一直在遭受虐待的环境中成长。所以对于七濑美雪来说,她唯 一的安稳便是和秋惠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吧。 就算是伪造的,对于她而言,那便是真实。 可是秋惠拒绝了这种安稳。 然后推开了七濑美雪。 所以她想要忘记全部。 想要当做一些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 她没有实现。 无论她怎么挣扎,过去都无法改变。 陷入绝望的七濑美雪就是在这个时候再次见到了云海——。 八云不经意抬起头,目标建筑就在眼前。 这是一个已经彻底朽烂的木质建筑。作为新兴宗教团体<慈光降神会>的本部,八云已 经第二次来这里了。 森野的尸体上还留有<慈光降神会>的徽章。是宣告——。 这一定是七濑美雪留下的信息。 她在对八云说接下来去这里。 <慈光降神会>在创立之初就与七濑美雪和云海有所关联。这里作为本部,也很有可能 就是他们活动的据点。 ——终于。 八云将手伸入口袋,握紧了刀柄。 这次他不会再犹豫了。 他会彻底结束七濑美雪的人生——。 八云下定决心后走入建筑中。 地板呀呀作响。 落在屋顶上的雨声淅淅沥沥。 八云一边保持警戒一边在屋内走动。 以前也有过一次像这样调查这个建筑。 是苍井兄妹那起事件。 那个时候,八云在青木原树海目睹了许多还留恋着这个世间的自杀者亡魂。 强烈的憎恶、怨恨、痛苦——八云深陷这些负面的漩涡中,差点就要迷失自我。 而救了八云的,依然是晴香。 是她呼唤了八云的名字——。 她的声音让八云悬崖勒马。 晴香总是如此。 无论何时她都不会逃避,而是直面八云。对于八云来说,晴香就是道标。 他或许根本就不该像这样追逐着七濑美雪,而是应该待在她——晴香的身边。 八云的脑中闪过留言电话中惠子悲痛的声音。 本已坚定的决意再度动摇, ——不行。 八云再次握紧了口袋里的刀柄,让自己重新振奋起来。 为了让悲剧不再重演,他必须打倒那个怪物。无论做出什么牺牲都在所不惜——。 八云环顾一周,并没有发现七濑美雪的踪迹。不仅是她,室内根本空无一人。就如同空 壳一般。 八云不禁咋舌。 本以为这里就是终点了,但看来她还在继续这个游戏。 不管玩什么把戏,她明明都无法推翻结局——。 八云忍住焦躁,再次环顾室内。如果七濑美雪不在这里,那么她一定留下了什么信息。 看了一圈后,他却没找到任何线索。 难道说,<慈光降神会>的徽章是为了迷惑八云的手段吗。 又或者,是八云看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八云失望地走出建筑。 雨势依然没有改变。冰冷的雨水不断打在八云身上——。 八云正想离开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建筑前的邮箱内插着一封白色信封。 这个地方在几年前就倒闭成了废墟,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朝这里寄信。 八云伸手将信封取了出来。 信封上雪白一片,没有寄件人也没有收件人。 八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地图——。 八 刚刚还是沉静荒芜的废墟,这会儿突然被警察团团围了起来。 后藤紧紧盯着那些正在进行勘查的警察。 还以为他们来到了这里就能找到与八云相关的线索。不过现在看来他们还是太天真了。 现在他们完全陷入了僵局。 “石井!” 后藤喊道,但没有回应。 抬眼一看,石井正在稍远的地方打电话。对方应该是真琴吧。他也只能祈祷能得到一些 有用的情报了。 此时一个穿着西装,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走到后藤面前。 还跟着三个年轻人。 “我是搜查一科的山川。尸体的第一发现人就是你们吧。” 看来是当地警方的官方人物出场了。 虽然对这种高高在上的说话方式有些不爽,但是后藤也不想惹上麻烦,于是也没有多作 解释只是说了一句“没错”。 “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啊?” “我们有些事想要问你。” 山川一说完,跟在后面的警察就团团围住了后藤。 看来是做好了强制带走的打算。 “喂喂。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特意报了警的善良市民耶。” “我可不这么认为。一看就知道,尸体是被隐藏在墙壁中的。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一点, 根本发现不了吧?” ——果然出麻烦了。 表面上说是要问话,但这些家伙看来是把后藤他们当作了嫌疑犯。 说起来,报警的是管辖区域外的警察石井,他们这么做也有挑衅的意思吧。 看来他们是没法轻易回去了。 但凡他们有点空,也不是不能奉陪,可在这个节骨眼,他们实在不想被这些警察耽误了。 就算他们有理有据地解释发现尸体的经过,这些人也不会相信吧。 虽然后藤也想过直接逃跑的方法,但考虑到对方有四个人,而且石井也派不上用场,大 概马上就会被擒吧。 再加上妨碍公务执行的罪名,搞不好会被拘留。 ——真不该报警的。 “事情原委以后可以再做说明。现在我们真的很急。” “你以为我们会说一句那就没办法了然后就放了你们吗?” 山川突然逼近过来。 如果是一对一的话,他应该也不至于这幅强横的态度。从他的口吻就能知道,要是没有 这些跟班,他绝不敢如此狂妄自大。 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后藤也无从反抗。 为了找到八云,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了,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结束——后藤心中一阵 悔恨。 看来还是只能碰碰运气,把山川揍一顿之后再逃走。 他正握紧拳头的时候,传来一个声音。 “我还以为是谁呢,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你。” 男人一边发出惹人生厌的声音,一边猫着腰走了过来。 对方似乎认识后藤,可后藤却完全没有印象。 “谁啊?”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笑眯眯的推开山川后站到了后藤面前。 后藤这才想起眼前的男人是谁。 “若林……” 后藤吃惊地叫出这个名字。 “你想起来了吗。” 若林耸了耸肩。 长野事件的时候,后藤和他见过面。 他本应是长野县的警察,如今为什么会在山梨县?后藤向他投去这个疑问,若林却是一 脸不快。 “出于一些理由。我调任到这里了。” 从他的口吻来看,这次调动应该无关升职。有可能和长野的那起事件有关,不过后藤也 没有恶意到去打听这个。 “是嘛。我也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碰到你。” 后藤叹气道。 说实话,后藤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还记得长野事件的时候,他曾和若林发生过很多争执。 “你别这么冷淡嘛。” “要你管。” “听说,你被开除了啊。” “你怎么知道?” “会包庇杀人案件的嫌疑犯逃走的警察可不多见啊。就算不想听也会听到一些传言。” 确实如若林所言。 会做出这种蠢事的警察,恐怕就只有后藤这种人了。 “你是特意来笑话我的吗?可真够闲的啊。” “你别这么咄咄逼人。听说发现尸体的是你们。” “是啊。” “原来如此。然后你们急着走是吗。” “正是如此。” “明白了。交给我吧。” 若林说着面向山川。 “对他们的取证能交给我吗?” “你在说什么。他们可是重要证人。” 山川威慑着说道。 从这个情况来看,若林与山川之间的关系应该平日里就不太好吧。 “我知道。但虽说是取证,这两人怎么说也是退职警察和现役警察。而且还是所属警视 厅的。稍有怠慢,就能可能背上责任哦。您觉得合适吗?” 对于若林的说法,山川一下语塞了。 真是高明的说法。像山川这种高傲的人,会特别害怕失败。 “这一点,如果是像我这种老朽,就算事后被说些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这种乡下 地方发生了案件你们会重视我也理解,但是也没有必要做出抹黑公家的事嘛。” 若林如此说完后,拍了拍山川的肩膀。 山川露出有些愤怒的表情,但大概是害怕如若林所言,做出什么抹黑公家的事,便只能 扔下一句“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就等着瞧”,然后愤然离去。 “不好意思。” 后藤根本没想到会被若林所救。 “小事。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若林微微一笑道。 他似乎是觉得长野事件的时候欠了后藤一份人情。 但是若林真的只是为了还人情才帮助后藤的吗?虽然有些在意,但后藤觉得现在不应该 问这些。 “那个。后藤警官。发生了什么……” 打完电话的石井有些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 “没事。已经结束了。” “是、是吗。请问这位是?” 石井一脸困惑地望向若林。 说起来石井并没有去长野,这是第一次见若林。不过他也懒得多作解释。 “以前的旧相识。” “哦。” “在他们又找你茬之前,快走吧。你们不是很急吗。” 若林催促着说道。 “对哦。” 正要离开的后藤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们就这么走了的话,你那边怎么办?” 山川似乎执念颇深。 如果知道后藤和石井直接走了,肯定会找若林麻烦吧。 “事到如今都无所谓了。不过你们结束事情后,记得回来说明事情原委。” “我知道了。一定——” 后藤说完便快步走向车。 “真的没事吗?” 石井追在后面不安地问道。 “没事的。” 没想到长野的那件事会在这里起到作用。总之现在先急着赶路吧。 乘上车的后藤突然反应过来。 脱离了险地是很好,可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八云去了哪里。如此一来,他们就失去了前 进的方向。 “石井,有什么新情报吗?” 后藤问向坐上驾驶室的石井。 “是的。真琴小姐给了我很有力的情报。” “是什么?” “这座废弃医院的院长森野医生,似乎曾热衷于一个新兴宗教团体。” “新兴宗教团体?” “您应该也知道的。就是那个慈光降神会——” 听到这个名字,后藤心中回想起一些讨厌的回忆。 不过,他也因此明白了一些。 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就都串联上了——。 九 雨刷一刻不停地工作着,可从侧旁打在防风玻璃上的雨滴依然遮挡了视野。 雨势阻碍了车速。 石井稍稍有些焦躁,但他忍了下来。 如果因为焦躁而出了事故,那么就真的就成了一场空。 “那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副驾驶席的后藤喃喃道。 他说的那个女人自然是指七濑美雪了。 年仅十岁的时候就杀了自己的家人。 然后就被消除了记忆,代替同班同学纱月而活着——。 接着又出于某些原因恢复了记忆,回到了现在的七濑美雪,和云海一起引发了各种事件。 对于他们而言,要把她定义成一个难以理解的怪物是很简单的。 而实际上,石井也是一直这么认为的。 然而——。 现在却有所不同。 “何方神圣呢……” 石井也嘟囔道。 虽然他们不知道她的小学时代是什么样的,但初中和高中的她据说是沉稳而文静的。 如果说,人的性格会因为失去记忆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么将她打造成杀人鬼的便 是环境。 她本来也是一个生性善良的女性,却因为周围的恶意而扭曲了。 可就算如此,她在恢复记忆后,也可以继续作为纱月过着安稳的生活。 她可以选择忘记全部,去过别人的人生。 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她所做的事是不可原谅的。可是如果一切其实并非她所愿,那么该受责罚的究竟是谁 呢?” 这番感言就后藤而言过于感伤了。 不过,石井明白他的心情。因为他也思考过同样的事情。可即使如此——。 “七濑美雪曾经身处的环境的确相当恶劣,这是事实。” 她在扭曲的家庭环境中出生,并在争吵不断的家庭中遭受虐待,而这一切无关她的意志。 的确有可怜和同情的地方。 “可是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人,并不是全部都会变成杀人犯。归根结底,这都是她自己 选择的道路。” 石井如此主张后,后藤却惊讶地睁大了眼镜。 “自己选择的道路……” “是啊。是她自己选择了杀害自己的家人。在那之后,她也可以选择选择作为纱月活下 去,可是她没有,而是选择了再次成为七濑美雪。而引发了那么多的案件,也依旧出于她自 身的选择。” “只不过,要舍弃憎恨活下去,或许真的非常地困难。” 后藤感叹道。 虽然不像是他的发言,石井倒多少也能理解。 被夺走了最珍视的东西,那么会产生强烈的愤怒和憎恨也是正常的。原谅绝不是那么简 单的事。 现在的八云就是如此。 因为没能救下晴香,他憎恨着七濑美雪,同时也憎恨着自己。 就算是八云,也会被困在憎恨的囚牢中。 ——原来是这样。 后藤是把八云和七濑美雪重叠在了一起,才会发出那样的感慨,石井现在才反应过来。 “或许是这样吧。” “那个家伙或许和七濑美雪一样,已经迷失了自己……” 后藤的声音有些微弱。 听上去就好像因为来迟一步而完全放弃了一样。 “不行!这怎么可以!” 石井高声着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后藤似乎也有些吃惊,睁大眼望向他, “您不可以这样。” 石井再次开口道。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对方是谁,后藤都不曾歪曲过自己的信念,而是横冲直撞地往前。 石井被后藤这样的姿态拯救过、也振奋过无数次。 想要成为这样的人——石井便是以后藤为目标努力前进着。 所以——。 “您现在不可以就这么放弃。” 石井再度出声。 “我才没有放弃。只不过,如果八云变得像七濑美雪那样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您就像平常那样,狠狠揍他不就行了吗?” 石井这么一说,后藤突然高声笑了出来。 “别说得好像我总是在揍八云一样。” 后藤哼了一声有些不满。 确实如此。他虽然经常对八云说些“看我揍你”或是“踢飞你”这种话,但从来没有真 正实行过。 “也、也是哦。” “真是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 “对、对不起。但、但是,八云不会变得像七濑美雪那样的。” “为什么?” “因为有后藤警官你在啊。而且虽然不值一提,我也在呢。不仅如此,还有真琴小姐, 奈绪,英心师父——更重要的是,还有晴香。” 这样一说,石井终于注意到了八云和七濑美雪之间根本性的差别。 八云也是在恶劣的环境中成长过来的。差点被亲身母亲所杀,又因为赤色左眼度过了黑 暗的青春期。 就因为能看见幽灵,他看到了很多不想看的东西,也知道了很多不想知道的事,就这样 在痛苦的人生中一路走了过来。 可就算如此,他也从来没有走错过路。 这一定是因为他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他有后藤,有晴香——这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 支撑着他,向他伸出了手。 所以八云才能不走错路。 就像后藤对于石井就是道标一样,八云也有着前进的方向。 “你偶尔也会说些好话嘛。” “没有,我……” 难得被表扬,石井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才好,不由得低下了视线。 而下个瞬间,脑袋上被挨了一拳。 “看前面。前面——。” “对、对不起。” 驾驶途中害什么臊,搞不好还会发生车祸。 石井挺起腰板专心开车。 “嗯,不管怎么样,你说得对。他的身边——八云的身边还有为他拼命的伙伴。” 后藤如此低喃着,眼中似乎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十 真琴在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然后启动地图软件,标识出了<慈光降神会>的所在地。 后藤他们现在正往这个地方赶去。森野所热衷的新兴宗教正是<慈光降神会>。 这次的调查就像是回顾了七濑美雪过去的人生。 她在杀害了自己的家人之后,被森野消除了记忆,然后作为纱月活了下去。 本以为她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却实难说是平静。 她在学校遭到了欺凌。是那些阴暗而不断的欺凌让她焕然一新的内心再次蒙上了憎恨 吧。 接着——。 母亲秋惠与班主任石川变得亲密起来。她似乎是特别依赖男性的类型。 虽然纯粹只是推测,不过杀害了石川的应该就是七濑美雪。 秋惠被夺走让她变得孤单,从而成了导火线,又或者说,是因为女性关系混乱的石川不 仅把秋惠,甚至连女儿都想占为己有。 不管哪一种,她作为纱月的生活,从此画上了终止符。 命运实在太过残酷。 她成为别人,明明只是想要过上安稳的生活,却又再次被安排上了与过去相同的命运。 这到底是不幸的巧合,还是她自己招来的灾祸呢——。 真琴无法作出判断。不过,她——七濑美雪一定看到了潜藏在人类最深处的黑暗。 那是深不见底的人心的深渊——。 这让她疯魔。 真琴会如此这般探寻七濑美雪的人生绝不是偶然。而是经她之手,受她引导的。 不过,她要引导的并非是真琴他们。她真正想要引导的应该是八云。 所以真琴才考虑这次的终点应该不是<慈光降神会>。 这只是真琴的推测。她认为七濑美雪已经在前方准备好了真正的终点,而她也会在那里 与八云对决。 为了找到八云和七濑美雪,他们就必须再多去一个地方。 在秋惠死后,七濑美雪应该藏身在了某个地方。而且是她和云海一起,悄无声息地— —。 也就是说,在<慈光降神会>旧本部的附近,还有一个她和云海一起生活的潜藏地。 但是云海为什么想要消除七濑美雪的记忆呢? 真琴看着地图,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疑问。 当时尚年幼的她对于云海应该只是累赘。云海甚至可以当场杀了她。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而且还特意赋予了她作为纱月的新人生。 ——这又是为什么? 能考虑到的可能性,应该是因为在她身上做了实验吧。 虽然目的不同,但他和森野一样,想要知道在消除记忆之后,是否能作为他人走上不同 的人生——所以他利用了七濑美雪来做实验。 如果人格的形成是受制于我们的生活经验,那么他或许是想试一试,七濑美雪在被消除 记忆之后,人格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但是——。 这样的话,她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在七濑美雪恢复记忆后,他为什么还选择和她一起行动呢? 明明可以放弃她不管。 可是云海没有这么做。 难道说是他感受到了自己做下这些事的责任吗? 不,这不可能。这个男人可是想要夺取自己亲身儿子的肉体来获得重生。 ——那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真琴在千思万想中,寻得了一个答案。 十一 八云在沿河的山道中一路往上,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光亮——。 越往前走,八云才看到那是从建筑的窗户中照射出来的光。那是一栋用原木材组建起来 的小木屋。 “终于到了……” 八云捋了捋被大雨淋湿的头发。 仅仅只是两天功夫,但八云却感觉度过了非常漫长的时光。他甚至以为,前方是不是根 本没有终点。 这一次,七濑美雪一定就在那个屋子里。这样一想,八云心中有着说不上来的兴奋。 八云莽足了力气往前走去,站到了屋子面前。 能感受到人的气息。 七濑美雪果然就在里面。 他们不是那种需要礼貌敲门的关系。事到如今,她应该也不会搞个突然袭击吧。 八云缓缓打开了玄关门。 前面是宽敞的客厅。 天花板上安装了室内灯,但是灯没有开。或许这里根本就没有电。 房间角落里的暖炉火焰是唯一的光照。 暖炉的对角则放置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具看似是少女的白骨尸体。 那恐怕就是室井纱月吧。 像展品一样将尸体放在这里,真是恶趣味。 客厅中央有一片地毯,上面放置了一把安乐椅,而它的对面则是沙发。 椅背有些高,虽然只能看到肩部,但七濑美雪此时正坐在安乐椅上。 “欢迎。” 七濑美雪稍稍抬了抬手说道。 八云没有回应。他既不是被邀请而来,也不是来游玩的。他是为了杀掉七濑美雪才到这 里的——。 “这里呢,是我和那个人的安乐之所。还是第一次有外人进来。” 七濑美雪单方面地自说自话道。 这个远离闹市的小屋作为潜藏地再适合不过了。根本不会有人特意来这里。 可以的话,倒希望这两人在这里就这么一直待到腐烂。 可是他无法如愿。 两人会舍弃安稳的生活,恐怕是因为云海的病吧。 他看到自己的死期后,开始执着于生。 他探寻着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方法,会引发那么多的案件,便是为此的实验。 为了让女儿死而复生的木下事件便是最好的例子。 他将那么多人卷入其中,就是为了成就自己的愿望。而结果,那么多人失去了生命,又 有那么多人走错了路。 “你别这么站着,坐下来怎么样?” 七濑美雪招呼道。 八云一瞬间有些犹豫,但马上绕过她的背后,站到了安乐椅对面的沙发前。 在暖炉的红色光芒的照耀下,浮现出七濑美雪的身影。 她抱着一个装有人头的瓶子。 因为福尔马林的长时间浸泡,人头有些膨胀,无法看清长相,但毫无疑问那就是云海。 “很好的房间对吧?” 七濑美雪微微一笑。 在几度整形之后,她的脸早已没有了原来的样子,但是只有她的眼睛和最初见到她的时 候一样。 那是暗沉而浑浊的眼睛——。 “真是恶趣味。” 听到八云的回答,七濑美雪露出不满的表情。 “你还挺有定力呢。” “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你突然袭击我呢。” “如果你是这么希望的话——” 听到八云的话,七濑美雪出声笑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八云想要了她的命,可现在她表现地如此游刃有余,一定是有什么计谋。 八云的心中已被憎恨和愤怒所填满,可他若是感情用事,很有可能会被反将一军。 他必须冷静地判断现在的状况,确保自己能杀了她。 “你先坐下来如何?因为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了——。” 七濑美雪说着看向沙发。 八云按她所说坐到了沙发上。身体好像一点点地陷了下去。 沙发有些柔软,而更重要的是,他的确有些累了。 “那么,我们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七濑美雪嘴角含笑,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如果要见我的话,堂堂正正现身便可。” 虽然这种做法的确是她的作风,但这回未免过于繁琐。 “因为我想让你见识一下。” “见识什么?” “你已经看到了吧。就是我的人生——。” ——果然是这样。 在追逐七濑美雪的一路上,他见到了她一路走来的人生。见到了她是如何成长,又是如 此成为现在这样——。 “我见识到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认为的呢?” 七濑美雪一下探出身子逼近了八云。 暗沉的视线紧紧锁定在八云身上。 “你为什么要特意这么做。是想让我同情你吗?” 七濑美雪的人生确实有许多值得同情的地方。 出生便不受期待,而后又受到家人的百般虐待。年仅十岁又遭到了父亲的性暴力,她的 家庭环境实在过于悲惨。 在小学的时候,她终于交到了朋友。 好友名为纱月。 而纱月也受到了母亲情夫的虐待。 同病相怜的两个少女产生了共情,从而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好友。可是就连这位好友也丢 失了性命。 八云推测,七濑美雪会杀害自己的家人,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了纱月被杀这件事吧。 得知好友的死讯,她想到了如果再这样下去,那么自己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所以,她杀了人。 接着——遇到了云海。 云海利用森野所研究的消除记忆的方法,将秋惠和七濑美雪的记忆一并消除。借此将两 人设计成为了真正的母女。 一直到高中毕业,她们作为普通的母女一直过着安稳的生活。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秋惠与她的班主任石川成为了恋爱关系——。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或许还说得上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纱月——七濑美雪遭到了石川的性暴力。 因为这件事,秋惠和七濑美雪都恢复了原来的记忆。 当发现自己的人生竟是被伪造的,这份绝望大概是不可估量的吧。 在知道真相之后,秋惠错乱了。结果,她遇到车祸就这样去世了。 而七濑美雪面对绝望的现实,除了依赖云海,或许真的走投无路了吧。 她甚至称得上是云海和森野的实验下的被害者。 “当我还是室井纱月的时候,我在学校遭到了欺凌。” 七濑美雪冷不丁说道。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我只是很努力地活着,可是那些女人对我又打又骂。你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吧?” “…………” 八云没有回应,他确实也有过被欺凌的经历。 对于欺凌者来说,或许只是游戏而已,可那些残酷的话语却会无情地伤人心。 而心中的伤并不是简单就能治好的。 “人一旦知道对方不会抵抗,就会彻底击溃对方。他们会为了排解自己的压力而肆意伤 害别人。而被欺凌的一方反而开始自责。会认定被欺凌是自己的错,然后诅咒自己,否定自 己。” “…………” 她说得没有错。他必须承认人类确实有这样的一面。 人性中隐含着会彻底攻击弱者的嗜虐性。能让人变得残酷无情。 而遭到攻击的那一方则会彻底失去自信。 会认定自己是渺小的存在,然后否定自身的价值。最后,甚至会觉得自己根本就是没有 必要存在的。 “当作为七濑美雪的记忆恢复的时候,我醒悟了。为了活下去,我必须要抵抗——。” “你说的……” “如果你要说我错了,那你就教教我,我应该怎么办才好?是继续遭受家庭的虐待?还 是说在班主任的暴力下被杀呢?” 八云无从回答。 七濑美雪并非想要夺取什么,不过是想从无休无止的暴力中保护自己而已。 而会有人死亡,不过是它的结果。 她也并非因为金钱或欲望而杀人。 “你为什么要露出那种哀伤的眼神?” 对于七濑美雪的询问,八云停下思考,一下抬起了头。 不能同情她。他原本是这样想的,可不知不觉他的思绪被代入其中。 “我绝不会原谅你。” 八云特意如此说出口,来坚固自己有些动摇的意志。 一开始,或许只是偶然,或许是她自卫的结果。可是——至少晴香这件事上是不同的。 “真的吗?可在我看来,你好像在犹豫。” 七濑美雪有些得意洋洋地露出笑容。 “我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犹豫的理由。” “说谎。你应该也明白吧。其实我和你很像。” “我怎么可能和你这种人……” “否定也没用哦。你看到我的人生之后,其实也感受到了吧。你也不被自己的父母所爱, 被夺去了珍视的事物。被虐待,被蔑视,只能屈辱地活着。不对吗?” 他们确实有相似的地方。 他们的出生同样是不被期待,然后在诅咒自己中成长。八云仅仅只是因为赤红的左眼而 受尽屈辱。 可这些明明都不是他们自愿的——。 七濑美雪突然抓住了八云的手腕。八云想要挣脱,却因为对方太过用力而无法动弹。 “其实你的心中也和我一样有些强烈的憎恨。” 七濑美雪低语道。 “不对。” “有什么不对?你其实也恨过很多人。心中一直愤恨不已吧。” “…………” 八云无法否定。 他不止一次想过杀人。 他甚至想象过杀了那些欺负自己的人。也曾因为憎恨自己而想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之所以没有杀人,不过是因为刚好没有这样的机会而已。” “这……” 或许她说得没错。 在冲动之下杀人,是需要一个适合的环境的。 在周围有人的情况,自然会产生自持力。这便是人类。 像七濑美雪这样,如果八云身处于一个没有其他人的环境,并且有性命之忧的情况下, 他挥起凶刃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一旦杀了人,就再也回不去了。再也无法称之为人——。” “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 “不是的。” 八云甩掉七濑美雪的手。 她怀中的瓶子一下掉在了地板上。 随着一声撞击,瓶身应声而破。 福尔马林撒在地板上,云海的人头滚了出来。 人头的眼皮微微开着。 眼皮中的赤色双瞳仿佛在盯着八云。 八云一下提不起气。 他的额头渗出汗来,甚至产生了耳鸣。 “哎呀,你还要否定吗?那么,你藏起来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七濑美雪指了指八云的口袋。 “这是……” 看来七濑美雪已经看穿八云其实带了刀刃。 “你不是为了杀我才来这里的吗?所以你才带着这种东西。这就是杀意。是一种想要杀 人的愿望。” “…………” “我再问你一次。我和你,到底有什么不同?” 紧盯着八云的七濑美雪的眼中,自己的内心仿佛都要被吸进去了。 八云突然想起七濑美雪写在铁皮箱上的文字。 与怪物争斗之人,必须时刻小心不让自己也变成怪物。 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他或许,已经凝视深渊太久了。 十二 后藤下了车,抬头仰望着这栋矗立在深夜中的建筑——。 他之前也曾来过一次,可这次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缘故,似乎印象与之前大为不同。 “后藤警官。你看这个——” 石井用手电筒照着地面出声道。 泥泞的地面上能看到脚印。这里平常根本不会有人来。所以很明显是刚刚有人来过这里。 恐怕就是八云——。 “八云!” 后藤高声叫着气势汹汹地打开门。 迎接他的只有黑暗。 借着手电筒的光照,他们在建筑内搜寻了一圈。 虽然找到了类似八云的脚印,可也仅此而已。他们没有找到八云。 看来他们又与八云擦肩而过了。 “可恶!” 后藤一脚踢上旁边的墙壁,可这么做也无法改变事实。 实在是太挫败了。 但是后藤强制让自己振奋起来。 如果他们放弃追逐八云,那么八云很有可能会被七濑美雪所杀。就算不是这样,八云也 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管哪一种,八云都会死。 ——开什么玩笑!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种结果。对于后藤而言,八云就和家人一样。 “石井!快去找!” “找、找什么?” “我怎么知道!反正就是八云有关的!” 后藤气势汹汹地揪起石井的前襟。 “请、请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啊!我们一定要找到八云!” “我知道!我也想找到八云啊!所以我请你冷静下来!” 平常总是会乖乖从听的石井,却很难得地显露出自己的情绪。 “你这家伙……” “我们在这里争吵又有什么用呢。而且我们已经检查过这个建筑了。如果再不用其他方 法找到八云的话,就真的迟了。” “你说的其他方法是什么?” “就是这场雨。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公交车了。这样的话我们就只能考虑他是步行去了 某个地方。” 石井说的没错。 不管八云去了哪里,他只能是步行。可是——。 “不管是步行还是其他,如果不知道他朝哪个方向就毫无意义啊!” “至少,他应该没有往山下走。” “你怎么知道?” “到这里的路只有一条,如果他是往下走的,那我们一定会碰到他。” 和感情用事的后藤正好相反,石井是在很冷静地分析现在的情况。 “对哦。你说得没错。” ——抱歉。 后藤在心中道歉着放开了石井的手。 石井有些哽咽,但他马上振奋精神小跑着走到室外。 “那你打算往哪里走?” “我们先用导航确认这周边的地图。” 石井乘上驾驶席,启动引擎后打开了车内的导航。 后藤也坐上车看着他操作。 “我们现在在这里。往上走有两条路——” 石井操作着地图一边说明。 “那我们选哪条路?” 问题就在这里。这两条路,八云到底走了哪一条呢? “我也不知道。只能赌一赌这二分之一的概率了……” 可是现在的状况他们不能这么轻易地将命运都赌在这概率上。如果他们猜错了,八云就 会死——。 “不行,我们分头找吧。” 后藤打断石井的话如此提案道。 “但是这样很危险。” 石井马上提出了反对的声音。 就算他不说明理由后藤也明白。大雨加夜路,如果单独行动很有可能会遭遇不测。 而且不只是安全上的问题。 八云所前往的地方,毫无疑问那个女人——七濑美雪在伺机而动。 只有两个人一起行动才有可能对付她。 可是还是得优先去找八云才行。 “石井你往右走。我往左。” 后藤指着地图作出指示后正要下车,却被石井抓住手腕。 “请等一下。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找出八云,而是要救他。所以我们还是一起行动……” “闭嘴!现在哪还有空管这些啊!” 石井的意思他明白。可是如果不找到八云就没有意义了,如果因为太过慎重而晚到一步 那就得不偿失了。 要说的话,因为想法不同而在这里争辩才是最大的无用功。 后藤强硬地甩开手腕,此时石井的手机响了起来。 “你好。我是石井雄太郎。” 石井放开手接起电话。 后藤大不了可以直接走,却也有些在意电话的内容。在这种节骨眼上,石井不会接毫无 意义的电话。 “不愧是真琴小姐!我知道了,谢谢你——” 石井喜悦地挂断了电话,语气与刚才截然不同。 “怎么了?” “是真琴小姐。她好像已经预测到八云并不在这里,并且为此调查了一番。” 就算在这个非常时期,真琴似乎也没有丢失冷静的判断力。 “那她刚刚说了什么?” “她用地图软件进行检索后,发现右侧沿着河流的道路往前有一个小木屋。” 最近的地图软件甚至可以用卫星照片来确认现场的状况了。 应该是相当可信的情报。 “左边呢?” 后藤为了以防万一问道。 “左边是条死路。” “太好了!石井,我们走!” 这下终于可以确定前进的方向。接下来,只管往前走就是——。 十三 “或许,我是和你一样——” 八云平静地说道。 这句话说出来后,八云心中的不快感一下子消失了,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试图隐藏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他是为了亲手杀死七濑美雪才来到这里的。到了当下,不,在更早之前——当他萌生 出杀意的瞬间时,他就越过了为人的界线。 他没想过回头。 为了除掉怪物,他就必须自己先成为怪物。 “眼神不错。” 七濑美雪露出笑容。 当他看到这种阴险而不快的表情瞬间,八云心中的杀意似乎更起刚才来更多了几分。 “我要,杀了你——” 八云伸进口袋拿出了刀。 手掌似乎一下就适应了冰冷的刀柄,就好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杀她的方法有很多。 为了确保能一击致命,他应当瞄准她的要害,不过八云并不想这么做。 他必须让她尽可能地受尽折磨而死。 这么多的人因为她而受尽了折磨。所以也必须给她品尝痛苦和后悔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她必须尝到晴香所受的苦。 “来吧。如果你能杀了我你就试试看。不过我想你也知道,我可不会乖乖让你杀掉— —” 七濑美雪笑着站起来。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也握着一把刀。 刀刃如同冰锥一般尖锐。那个形状比起斩,更像是为了刺而准备的。 “怎么了?你不会现在要说害怕了吧?” 七濑美雪用嘲笑的口吻挑衅道。 说实话,在刀具的使用上,七濑美雪或许更加擅长。 并非只是技术上的差别。用刀杀过人和只是在脑中模拟的人之间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即便如此——。 “不,我已经决定要杀了你了。” “是吗?那你就试试吧。” 七濑美雪说完朝着八云左胸直直得刺了过去。 八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瞄准心脏。 八云把刀换到左手,微微侧过身体。 但是他没能完全避开,左肩一下被刀刺中了。 刀尖刺破皮肤,掀起了血肉。 或许是因为感知已经麻痹了,八云并没有觉得很疼。 “刺歪了呢。但是你受了伤,还能赢我吗?” 七濑美雪炫耀般地说道。 总是如此沾沾自喜也是七濑美雪的弱点。 八云敏捷地抓住七濑美雪握有刀刃的那只手,然后扫向她的腿。 猝不及防的七濑美雪放开刀,直接向后倒去。 八云乘机从上方压制住她。 “你从一开始就……” 七濑美雪追悔莫及般愤恨道,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 八云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她刺中,然后乘机压制她以取得优势。 即所谓的杀人一万自损三千。 自认为八云拿着刀便会用刀攻击而忽略了脚下便是她的失误。 “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听到八云的话,七濑美雪咬紧了牙。 “还没有结束。也不可以在这里结束。” 七濑美雪挣扎着想要脱离束缚,但是在劣势状态下抵抗收效甚微。 可是,她再这么挣扎也很麻烦。 换成右手持刀的八云将刀尖刺入了七濑美雪的左肩。 手掌能传来刺破皮肤深入血肉中的感触。 从未体会过的快感贯穿了八云全身。 “啊啊啊啊。” 七濑美雪发出悲鸣。 原来,就算是这个女人,也会有痛感,也会发出惨叫吗——。 “真是可怜。” 八云俯视着她。 七濑美雪的额头上冒着汗,因为疼痛整张脸都扭曲了,可依然瞪着八云。 “肉体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真正痛苦的,是心里的伤……” “是吗。” 八云没有拔出刀刃,而是直接更加用力刺入然后转动了刀柄。 紧接着七濑美雪再度发出悲鸣。 八云的脸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笑容。 “你不是说肉体的疼痛不算什么吗?” 七濑美雪已经说不出话了。 本想让她更痛苦一些,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八云只想快些了结她然后结束这一切。 八云拔出刀刃的同时,血喷溅而出洒在了他的脸上。 温热的感触再次激起了八云的兴奋。 “真是不错的眼神。我可真高兴啊。” 七濑美雪一边流着血却还是紧盯着八云。 但是八云已经不做多想了。 反正这个女人今天就会死在这里。不管她怎么想都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事到如今他不管做什么都晚了。他珍视的人——晴香已经回不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晴香变成那样的时候,八云就已经死了吧。 并非是肉体的死亡,而是灵魂死去了。 他在拼命的挣扎中好不容易找到的安身之所,当它被夺走的瞬间,他就失去了活下去的 意义。 原来是这样——。 他终于明白了。 七濑美雪和他一样。在痛苦中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安身之所便是云海。可是在云海因病去 世后,她的心也随之死去。 八云之前见到的七濑美雪或许只是个空壳而已。 ——无所谓了。 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所以,不如快点了结——。 “让我结束这一切吧。” 八云高举刀刃。 当他正想直接刺入她的心脏时,他感受到了什么人的气息。 ——是谁? 八云抬眼望去,眼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物。 十四 “八云!你在哪里?” 石井一边走一边大声叫喊着。 一旁的后藤也大喊着“八云”边往上走。 泥泞的地面并不好走。再加上夜间的大雨,视线实在太差。 但是为了找到八云,他们不能退缩。 “八云!” 石井叫了一声后,脚下突然一滑。 差点就要滑下山崖之际,幸好后藤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心。” “不、不好意思。谢谢。” 如果不是后藤,石井肯定就会掉下去被急流冲走了吧。 “那个,八云他该不会掉下河里了吧?” 石井探了探悬崖下说道。 道路泥泞再加上视线太差,是很有这种可能性的。 “你在说什么蠢话!这怎么可能!” 后藤怒声呵斥道。 比起单纯否定石井的猜想,他更像是不希望会发生这种事。 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中,如果落入急流中就真的没命了。 “也、也对。” 石井转换心情后,再次迈开脚步。 不管做什么都要救出八云。这是石井的真心。可是他的内心总是会动摇。 他们已经晚了一步了。 尽管在拼命追赶,可是八云总是早一步先走。 八云很可能已经在和七濑美雪对决了。真琴说八云打算杀了七濑美雪。 这一定是他的复仇心在作祟吧。 八云失去了晴香,那么对于他而言会有这种心情也是很正常的。就算是石井,对七濑美 雪也有着强烈的愤怒和憎恨。 但是就算他们找到了八云,他们真的能阻止他吗? 说实话,石井没有这样的自信。 就算失去了重要的人,也不代表可以杀人。不然,他和那些过往的罪犯有什么区别。 想要帮恋人复仇的神山还有夏目也是同样的心情。 石井也明白。 可是——。 对方是七濑美雪。 如果放任她不管,她一定会再掀起什么波澜。 她最擅长用花言巧语去操纵潜藏在他人内心中的渴望,使其表面化,然后引其犯罪。他 们既成了被害者,又成了加害者。 她从东京拘留所逃狱一事就能知道,就算逮捕了她,她也不可能乖乖就范。 那么为了切断恶性连锁,或许杀了她会比较好。 八云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 他只能选择把自己变成人柱,然后葬送罪魁祸首的七濑美雪。 石井明白他的心情,可是这样就实在太过悲伤了。 明明八云他也有获得幸福的权利。 他明明可以和晴香一起欢笑着度过平静的每一日——。 石井想让八云获得幸福。 之前他还会把八云当成是情敌,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多希望八云能和晴香一起度过幸福 的时光。 因为他已经活得够辛苦了——。 “喂!石井!” 后藤停下脚步喊道。 “来、来了。” “你看那个!” 后藤指了指山上。 能看到前方有光亮。离这儿还有些距离,所以只能看到一点点的光。不过很明显不是星 星。 按照真琴的情报,这条路的前方应该有一个小木屋。 “后藤警官!一定就在那里了!” 石井兴奋地出声道。 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 在那道光里,八云一定就在那儿。在事情不可收拾之前,他们一定要到达那里。 石井和后藤一起朝着那道光跑了起来。 十五 八云看着眼前的人,无法掩饰心中的惊讶——。 在那里的是——。 “八云。” 晴香如此呼唤道。 她的声音还如往常那般温柔而怜爱。 “你怎么会……” 八云说到一半咽下了话。 就算不问,他也该明白晴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他也害怕问出口。 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晴香并没有实体。她已经——。 涌上心头的悲伤让八云颤抖。 “八云。不可以。” 晴香皱着眉,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 像是在烦恼,又像是在悲伤。 “你……” “八云,你不能杀了这个人。因为这就是她的目的——” “目的?” “没错。是她在医院对我说的。她说要让你杀了她自己。因为她在渴望死亡。” “这个女人会渴望死亡……” 八云看向了倒在地上的七濑美雪。 似乎确如晴香所言,她此时咬着唇露出不悦的表情。 “是的。但是她不打算自杀,而是想让你杀了她。因为把你变为杀人犯,她便可以视自 己为胜者——” “…………” “我明白了一件事情。我觉得她所渴望的其实就是爱。” “爱……” 听到晴香的话,他想通了许多事。 虽然负了伤,但是他轻易就压制住了七濑美雪。可现在来看,如此简单就制服了她实在 很不自然。 不仅如此。 七濑美雪是在舍弃了作为纱月的人生之后,才开始和云海一起生活的。 她之所以会帮助云海,恐怕也是因为对爱的渴望吧。如果自己能成为云海所希望的那样, 那么她便能得到云海的爱了。 而现在,云海正在渐渐消失。 所以对于现在的她——对于七濑美雪来说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就和失去了晴香 的自己一样。 那么无论她要杀谁自然也没有意义。因为她所渴望的就只是爱而已——。 “不可以让她得逞。而且,我知道不管对方是谁,你也不是一个会夺走他人性命的人。” “我明白……” 八云喃喃道。 他突然全身没了力气,刀刃从也手中滑落。 又是这样——。 他再一次被晴香所救。 就差一点,但是她让八云悬崖勒马了。 “太好了……” 晴香露出了笑容。 他一直很想再见一次她温暖的笑容,却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八云慢慢起身朝晴香走去。 “你难道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而特意过来的吗?” 听到八云的问题,晴香“嗯”了一声点点头。 “真是个笨蛋……” 八云如此出口的同时,身体深处涌上一股温热的感情,搅乱了他的内心。 上涌的感情如同决堤一般化作热泪从八云眼中滚落。 晴香她总是这样。 比起自己更关心别人的事情。他一直被这份温柔所拯救,如今却让他痛心不已——。 “你真是个笨蛋。为什么要为了我这种人……” 八云无法抑制地再次出口道。 晴香在最后的瞬间却还在为我这样的人指路。 “你不要这样说。如果是为了你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 “所以我才说你是笨蛋啊。” 他好像终于明白了。 他和七濑美雪的确有着相似的境遇。可是人生的道路却完全不同。 他与七濑美雪之间最决定性的区别,就是晴香的存在。 正是因为有她在,他才能在一路上没有走错路。就像是被纯粹的爱所牵引着——。 云海为了自己而利用了七濑美雪。 可是晴香不同。 就算是在最后的瞬间,她都没有想过自己,而是为了八云拼尽全力。 就算一个人无法忍受痛苦,但是只要有人和你一起背负,那么他就能继续前进。 “我没关系的……” 晴香微微伏下眼。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 八云想出声,想说的话却被堵在了嗓子口。 “我喜欢你。也许今后还会一直缠着你……” “没关系。” 八云的声音有些沙哑。 “真的吗?” “嗯。我希望你陪着我。不管以何种形式,只要你能在我身边。” 八云直直得望向晴香。 以前,他一直有意无意地疏远她,但是现在他不会再这么做了。就算很微小,他也想感 受到她的存在。 “谢谢。不过——我才不会缠着你呢。因为我希望你能往走前。” 晴香有些开心地笑道。 “你在说什么。我想要你在……” “没关系的。因为我已经听到你的答案了。我希望你能变得幸福。” “为什么要这么说。如果你不在的话,我……” “我很高兴。可是我还是不想束缚住你。” “晴香……” “谢谢你叫了我的名字。” “晴香。” “你一定不能忘了我哦……” 晴香说完,视线忽然往上看去。 ——她要消失了。 八云是知道的。 她的身体正在融入风景。 ——别走! 他想要抱住她,可是没来得及。 晴香的身体消失地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她走了……” 虚脱感包围住他整个身体。 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到晴香,似乎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对。 晴香已经刻在了八云的记忆中。 而且他还有赤色左眼。 如果她成为幽灵而徘徊的话,那么他就能见到她。他就能再一次见到她的笑容。 所以——。 “我会一直思念你的……” 八云如此说的同时,左腹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怎么了? 八云回过头,眼前是七濑美雪。 因为晴香的出现,他从七濑美雪身边走开了,实在太大意了。 “这种时候上演纯爱电视剧吗?真是让人恶心。” 七濑美雪在八云耳边低语后,拔出了刀刃。 腹部如火烧般疼痛。 八云用手摸了摸,伤口正在不断出血。 无法用力的八云直接向前倒去。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七濑美雪俯视着八云问道。 “你、你要说什么……” “看到你我就觉得火大。为什么你不发狂。为什么经历了那些事你还没有迷失自己?这 样就好像是我做错了一样啊!” 七濑美雪肆意地喊叫着,不断踢打八云。 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恐怕这句话才是她的真心话吧。 她一直认为自己会变成这样都是坏境的错。她无法改变。无计可施。她只能这么做。 她告诉自己——这不是我的错。 所以她才会向有着相同境遇的八云寻求共情吧。就像是在对他说——其实你也是这样 吧。 可是——。 八云并没有变得像她那样。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舍弃希望。 不,不对。 他好几次都舍弃了希望。 可是有人帮他捡了回来。 晴香就是其中一人。 不仅是她。后藤、一心、奈绪、石井,还有真琴,是这些人将八云本已舍弃的希望捡了 回来。 所以八云才能往前走。 “你搞错了……” 八云有些喘不上气地说道,这却让七濑美雪更加激动。 “我哪里搞错了?” 七濑美雪踩上八云的伤口。 剧烈的疼痛贯穿了全身,但是八云没有出声,咬着牙忍住了疼痛。 如果屈服于疼痛,那和输给七濑美雪是一样的。 “我和你之间最根本的区别就是……我并不是一个人……” 八云一说完,七濑美雪扭曲了嘴角。 “你在说什么啊?我也有那个人在啊。我才不是一个人。” “真的吗?那个男人的视线并不在你身上,所以你才这么恨我……不对吗?” 或许是八云的话刺中了她,七濑美雪往后退了几步。 血还没止住,伤口也还很痛。但是八云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站了起来。 “你别胡说八道了。” 七濑美雪的声音在颤抖。 虽然嘴上还在逞强,但是她其实明白,是她自己搞错了。所以她才对八云如此执着。 “你渴望那个男人的爱。可是那个男人根本没有给予你。” “你胡说!” “不是我胡说。那个男人盯上了作为亲生儿子的我来作为他灵魂的容器。那个时候你就 注意到了。不管你如何爱他,或是渴望他的爱,你们都无法成为真正的父女——” 七濑美雪曾经发狂般对八云怒吼“赤色眼睛有什么了不起的!”。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如何爱他,他们都无法成为真正的家人,她是为此痛苦而说出 这句话的吧。 “闭嘴!” “不。我不会闭嘴的。你真正渴望的,其实是家人吧。” “我说过不是了。” “你再怎么否定也没用。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反驳着七濑美雪的同时,八云已经察觉到了真相。线索就是晴香所说的爱。 “啊?” “你根本没有失去记忆。但是因为渴望家人,于是你就装作失忆的样子和秋惠女士一起 生活。” 现在他终于明白过来。 他一直觉得很奇怪。秋惠在恢复记忆精神错乱了,那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记忆已经不可 信了。 虽说是恢复记忆,但并非是完全恢复了。苏醒的零碎记忆让秋惠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可是七濑美雪在恢复记忆之后依然很镇定。 不仅如此。她引导八云去追溯过去的自己。如果她不是拥有完整的记忆是不可能做到这 些的。 也就是说——。 七濑美雪并没有失去记忆,只是装作失忆,然后走上了作为纱月的人生。 只是为了得到家人——。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没错!我只是想要过上普通的生活而已。是谁让我无法如愿的? 发狂的难道是我吗?不对吧?难道不是夺走了这一切的那些人吗!” 七濑美雪披头散发地喊叫道。 在八云看来,就如同她在哭泣一般——。 “如果说夺走的话,你也不是一样吗。” 听到八云的话,七濑美雪突然停下了动作。 “你什么意思?” “杀了纱月的其实是你吧?秋惠女士一直以为是她当时的恋人杀害了纱月,可实际上是 你杀的。” “事到如今你在说些什么?” “我看了文集……。你很喜欢你的朋友纱月……但同时,你又非常羡慕她。因为纱月和 你不同,她是在母亲的期待下出生的。” 秋惠虽然依赖于男性,但是她从来没有虐待过纱月。 纱月是被自己的母亲所爱,所期待的。 虽然境遇相似,但这一点上她与七濑美雪有着决定性的差别。 “…………” “想要拥有温柔的母亲。想要在幸福的家庭中生活——其实你是这样希望的吧。” “…………” “所以你在杀了纱月之后,夺走了她的母亲。” “你凭什么……” 七濑美雪的声音里仿佛没有一丝力气。 “我知道了,你遇到云海其实是在杀害自己的家人之前吧……不对,应该更早……在杀 死纱月的更早之前,你就遇到了云海。” 他一直以为她是在杀害自己的家人后才遇到云海的,可实际并不是如此。 在更早之前,他们就遇到了。 无论是纱月被杀,还是七濑家的案件,都在他们的计划范围内。 “也就是说,你其实是云海计划下的失败品。” “你胡说!什么失败品!你又知道我多少!” 七濑美雪怒吼道。 如同猛兽般的声音里,已经完全没了理性。 至此积蓄的情绪一并爆发,就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了吧。 “我知道……能理解你的,大概也只有我了吧。” “你现在,说这些……” “正因为理解,所以你才更应该补偿你的罪恶……” 八云忍着痛走近七濑美雪。 “你干什么……。不要过来……” 七濑美雪害怕着什么似的往后退。 她从来都是将别人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中,更有着仿佛掌握全局的傲慢。 对于这样的她而言,或许根本无法理解八云毫无防备走向她的这种行为吧。 “结束这一切吧。” 八云把手放到了七濑美雪的肩上。 “别、别碰我!” 七濑美雪甩开八云的手,喊叫着跑出了小木屋。 她的身影瞬间被黑暗所吞噬。 ——得去追她。 八云跌跌撞撞地走出小木屋跟了上去。 外面是倾盆大雨。 在恶劣的视野下,他马上迷失了七濑美雪的方向。 不过——。 她应该往上走了。 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七濑美雪应该无暇思考,而是本能地往山顶去了吧。 八云扶住身边的树木,调整呼吸后往上走去。 十六 “八云!” 后藤气势汹汹地打开门,但是里面空无一人。 本以为八云一定会在这里,这让他们大失所望。后藤不好容易才忍住没让自己倒下。 “可恶!他到底去哪里了!” 后藤不悦地发泄着环顾室内。 房内的照明仅靠着暖炉的火光,总觉得有些阴森森的。 房间更深处放着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看似孩童的白骨化的尸体。 而且,地板上还散落着玻璃瓶的碎片,还有一个似乎是人头的东西。 那应该是七濑美雪一直带在身边的云海的人头吧。 也就是说她来过这里。 “后藤警官!你看!” 石井蹲在地上喊道。 “怎么了?” 后藤走近一看愣住了。 地板上有一摊血迹。 后藤用手摸了摸,血迹还没有干,而且还有一些温度。他实在不想往坏处想,可是现在 找到了血迹,他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血是八云的,还是七濑美雪的呢?” “不知道。” 现在什么都无法断言。 但毫无疑问这里有过殊死一抖。难道他们又迟了一步吗? 为了救八云,他们明明已经竭尽全力了,难道他们还要经历一次像晴香那样的事吗? 后藤因为虚脱膝盖差点就要跪下,但还是喊了一句“可恶!”让自己不倒下。 还不晚。他们还不能放弃。 “啊!” 石井突然高声喊道。 “怎么了?” 石井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跑到了安乐椅的附近,从地板上捡起了什么。 是刀——。 上面还有血迹。 “怎么会这样……” 仔细看的话,地板上不止有一处血迹。 到处都留下了血痕。 他们是用刀互相攻击了吗?就像憎恨互相碰撞一样——。 “他们可能还在这里。我去其他房间看看。” 石井留下这句话就跑了出去。 他们有可能在这栋建筑的其他房间。也有可能这里有什么隐藏的房间,而他们或许就隐 藏在那里。 后藤抬起头,发现了入口的大门处也有血迹。 他摸了摸,果然也还没有干。 “石井!” 听到后藤在叫他,石井回了一声“在!”后动作迅速地回头。 “他们应该出去了。” 看到后藤指着门口的血迹,石井马上明白他的意思赞同道:“看来是这样。” “快走!从血迹来看,出血量应该不少。不管是谁的血,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石井说完往外跑去。 后藤也赶紧跟了上去、 “问题是他们去了哪里。” 是往山上去了,还是往山下了呢——。 “如果是往山下去的,那么就应该和我们撞见才对。” “也是。” 石井说得没错。 他们一定是往山上走了。 ——一定要赶上啊。 后藤对自己如此祷告后,走上了连接山顶的道路。 十七 出血让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而险峻的山道让八云的呼吸更加急促,脚上犹如抽筋般疼痛。 但八云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为了什么呢? 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对七濑美雪的杀意已经完全消失了。那么他现在完全可以回头,剩下的交给警察就好了。 可是——。 他的脚步还在追赶七濑美雪,仿佛完全无关他的意志——。 传来哗哗的响声。 八云循声望去,看到了一条瀑布。流下来的河水落在尖锐的岩石上,溅起了水花。 八云抬起头看到瀑布上方有一个人影。 因为视线太差的缘故,八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能看到她正在俯视八云。看来她已经 放弃逃跑了。 应该是想一决胜负吧。 八云决意后继续往上走去。往上的斜坡突然陡峭起来,八云更加用力防止滑走。 可每走一步,被刺伤的肩膀和腹部就更加疼痛。 不过多亏了疼痛,八云才能保持清醒。 “你真的很烦人。” 八云好不容易走到了瀑布上,传来了七濑美雪的声音。 她正坐在河边的岩石上盯着八云。 “我没想到会被你这样说……” 要说烦人的话,七濑美雪才是更胜一筹。 “嘴上倒是一点都不饶人啊。” “原句……奉还给你。” “你真的很讨厌。” “那也比不上你……” “你的这一点,真的很令人火大!我最讨厌你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了!” 七濑美雪站起身朝八云走去。 “不管你怎么想……都不关我的事。” “你是想说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没错。” “如果是这样呢?” 七濑美雪刚说完,便用手指对着八云腹部的伤处戳了过去。 与之前完全不可相比的疼痛传遍全身。痛得八云几乎要失去知觉。 可八云还是忍住了。 “不管你怎么伤害我……都没有用。我已经不会被你迷惑了。我不会再被囚禁在愤怒和 憎恨里。因为,这也是她期望的……” 八云甩去七濑美雪的手,径直地望向她。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愤怒和憎恨。 要说的话,应该是怜悯吧。 “你这是眼神啊!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就好像是我做错了一样!” “是你错了。你一直都做错了。” “别开玩笑了!我才是被掠夺的一方!我才是被害者!” “就算如此,你也不应该夺走别人的生命——。” 八云平静地说道。 虽然他曾迷失过,但这正是八云所怀抱的信念。 正是因为他用赤色左眼见过了太多无法超度的灵魂,也正是因为他知道那些被夺去的生 命的意义,他才悟出了这个道理。 更重要的,是晴香希望八云能贯彻这个信念。 “我们果然无法沟通。” “我也这么觉得。” “你知道吗?我其实可以夺走别人的生命哦。” 七濑美雪一说完,就挥舞起刀刃朝八云刺去。 还好八云挡住了朝他落下的手腕。 但是七濑美雪踢向八云的腹部,握刀的手更加用力。 刀尖已经到了八云的眼前。 “快住手吧!” 八云大喊着想要推回去,可完全落了下风。 两人在推搡中一起倒了下去。 ——糟了。 八云暗叫不好的时候,已经晚了。 两个人一起从瀑布上方跌落下去。 ——八云。 他好像听到了晴香的声音。 回过神的时候,八云用右手抓住了岩石才幸免落难。 而七濑美雪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拿着刀子,此时在八云的一旁眼看就要滑下去了。 八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反射性地抓住了七濑美雪的手腕阻止她滑下去。 八云用单手悬挂在瀑布上方,而且同时支撑着自己和七濑美雪。 瀑布的高度足有十米以上。 如果掉在突起的岩石上,恐怕是必死无疑。就算是掉在河里,那可是冰冷的急流。 负伤的情况下大概根本无法自救吧。 “你为什么要救我。” 下方的七濑美雪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八云。 “我不知道。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这么做了而已。” 八云咬紧牙关想要往上拉,可实在有些吃力。光是保持这样吊着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手上的力量正在渐渐变弱。 抓住岩石的手指皮肤仿佛正在被一点点消磨。 “你快放开我吧。不然你自己也会死的。” “或许吧。不过我刚刚也说了,不可以轻易夺走别人的生命,就是对象是你也一样— —” “你真的很讨厌。看到你就好像能看到我自己的弱点。也会让我体会到我其实是在逃避 痛苦这个现实。所以我才讨厌你。就如同自己的存在被否定了一样……” “你少说话吧。我想想拉你上来的方法。” “不用了。已经,够了——。” 七濑美雪露出笑容。 八云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笑得出来。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一定要把她救上来。八云拼命思考着,却想不出一点办法。 在这种深山里,不可能碰巧有人经过来救他们的。 如果放开七濑美雪的手,那么自己或许就能得救。 可是——。 八云并不打算这么做。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放手。而这或许只是他的固执而已。 ——啊! 手腕终于到了极限。 手指从岩石上滑落。 在重力的作用下,八云头朝下掉落下去——。 不行了。一切都要结束了。当八云死心的时候,有人怀抱住他。 是七濑美雪——。 “我来保护你。” ——她在说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听到回答,身体就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意识在一瞬间飞远。 醒过来时,他还在七濑美雪的手臂中。 而她睁着眼望着虚空已经没了气息。 她在最后的瞬间抱住八云,以自己的身体为盾保护了八云。 ——为什么? 为什么七濑美雪要救八云呢? 八云忍着剧痛勉强起身,可刚刚掉落的冲击并非完全没有伤害。 他摇晃着身体想要站稳,可腹部的伤痛让他无法如愿。 当回过神的时候,他再次倒入河中。 河水往嘴里灌。 八云拼命游泳,可身体使不上力,他渐渐沉入河中。 ——到此为止了吗。 八云的意识在浊流中被渐渐吞噬。 十八 惠子握着女儿的手只能不断祈祷——。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不管她怎么想,都得不出答案。本来思考这些就没有意义。 晴香是个非常温柔的孩子。 虽然也有掉链子的时候,却也是个认真而率直,令她骄傲的孩子。 可是——。 对于惠子而言,这也是她担心的地方。 晴香是个好孩子,甚至有些好过头了。这或许是因为她觉得绫香的车祸是她的责任吧。 所以她才压抑自己,不任性、不闯祸,做一个好孩子。 虽然平常看不出她这样的一面,可她在不经意间露出的悲伤表情却让惠子很担心。 在惠子看来,她仿佛是在问自己,自己真的有资格活着吗? 当她露出笑容的时候尤为明显。 在惠子的眼中,她只是在配合四周的气氛而露出笑容,可她的心底根本一点都不快乐。 她应该和她说的。 ——姐姐的事故并不是你的责任。你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可是,她没能做到。 一方面是她害怕谈起绫香的死。而另一方面也是她害怕这些话会不会起到反作用。 不管惠子怎么安慰,晴香或许反而会更加在意。 她就是那样的孩子。 惠子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只能默默地守护着她。 她之所以特意跑到东京上大学,或许也是因为不想再回忆起那件事。 她是想在一个谁都不认识绫香的地方生活吧。 或许只有远离故乡自己一个人生活,她才能从绫香的束缚中解放。 所以,虽然有担心,惠子还是把她送到了东京。 可晴香在遇到八云之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惠子还记得,一开始晴香提起八云的时候还非常生气。她说——大学里有个非常讨厌 的人。 她从未在晴香口中听到过别人的坏话。 惠子觉得,晴香的情绪会产生这么大的波动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在那之后,她口中讨厌的八云被提起的次数越来越多。 ——原来她陷入恋爱了啊。 惠子察觉到的同时,从心底觉得高兴。 以前,她也并非没有喜欢过人,可也只是淡淡的憧憬这样的程度。 可这回她对于八云的感情,很明显与之前的都不同。 与八云在一起的时光,渐渐地让晴香从她心中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她不再想着代替绫香,而是作为她自己而活,这让惠子非常高兴。 对于晴香来说,八云的存在绝不是恋爱的对象这么简单。 而且,八云还是梓的孩子——。 是她偶然救下了梓,之后还有过书信来往。 她觉得这两人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如果晴香没有遇见八云,那么晴香或许至今还被束缚在那场车祸中吧。 所以,至少要让他们在最后见上一面——。 “不对。晴香还活着。” 惠子摇着头纠正自己的想法。 晴香还没有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今后,她不必再为了绫香,而是为了自己去经历各种各样的事。也许也会经历痛苦,可 是更多的一定是快乐——。 “所以你要加油。” 惠子握紧了晴香的手。 她的手还有温度。所以一定没问题的。不管医生说什么,她一定会醒的。 ——妈妈。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 那是晴香的声音。 惠子一瞬间以为是晴香醒了,但并不是。她的口中插着人工呼吸机,是不可能说话的。 “可是,刚刚的确是……” ——妈妈。一直以来谢谢您。 又听到了。 “晴香。” ——能成为您的孩子,我真的很幸运。 “你在说什么啊?” 她不想听到这样的话。听上去就像是在告别。 ——我已经很努力的活过了。 “晴香。还不够。你还要继续活下去。” 她的人生才开始。接下来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做。而且她还有想见的人。 惠子自己也还有许多话没有和晴香说。所以——。 “你还不可以走。” ——一直以来谢谢您。姐姐还在等我。我要走了。 “晴香!等等!你还不能走!” 惠子喊叫的同时,心电图仪响起了警报声。 “不行。晴香,你快回来。妈妈求求你,快回来吧——” 护士大惊失色地跑了进来,而惠子只能一直呼唤着女儿的名字——。 十九 身体轻飘飘的——。 眼前是一片黑暗。 仅存的一点视线也完全被黑暗吞噬了。 他什么都听不到。 无论是流水声还是雨声。没有一丝声音——。 曾经那么剧烈的疼痛现在也感受不到了。不仅如此,他也感觉不到一丝寒冷和疲惫。 ——啊,原来是这样吗。 八云终于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他一定是变成了没有肉体的灵魂。也就是说,他已经死了。 所以才会没有任何感觉。 过去真的发生了好多事。 纵然有过深深的悔恨,却也无法弥补了。不过至少切断了负面连锁。 八云不知道这样的结局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但至少有了结果。 在一片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光。 那道光渐渐变大,然后变成了人的形状。 那是他熟知的人物。 “舅舅。还有,妈妈——” 一心和梓露出慈祥的笑容。 那是他活着的时候都未曾见过的,满足的笑容。 “这样就能结束一切了吧?” 八云问道,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但是能看到两人微微地点了点头。 “是嘛……” 这样就能结束一切了。 已经没有后悔了。他已经竭尽全力地活过了。 所以,他不会恨谁,也没有了留恋。那么自己的灵魂不会在现世徘徊,而是直接消失吧。 一心和梓的身影渐渐淡去,然后完全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样的话,我就又能见到你了。” 低喃的同时,八云的脑中浮现出晴香的脸。 同为幽灵的话,能触碰到她吗?就算不能也没关系。 只要能见到她的笑容,他便不再奢求其他。 “好想快点见到你。” 如同应验般,八云的眼前再次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光芒。 ——晴香。 他正想呼唤这个名字,却急忙停住了。 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他最不想见的人。 ——云海。 这个男人是八云的亲身父亲。也是一切的元凶。 “如果可以的话,我根本不想看到你。快消失吧。” 八云叹着气对他说。 这个男人也有着许多值得同情的地方。他走过的人生实在太过残酷,八云也并不是不能 理解他的心情。 可即便如此,云海所犯下的罪孽也是不可饶恕的。 因为自己受到伤害,于是去伤害别人。正是这种扭曲的想法才诞生了恶性连锁。 “谢谢你。” 云海的赤色双瞳紧紧地盯着八云。 “谢我?” 这个男人没有谢他的道理。 “是你救了她。” 回想起来,他好像以前就说过这样的话。他说——你就能救她吗? ——原来如此。 八云现在终于明白了。 或许,云海是在知道自己无法复活的瞬间就想去阻止七濑美雪了吧。 虽然他从未说出口,但云海和七濑美雪之间其实也有着深厚的爱。 所以他才从那个充满的虐待的家庭中带走她,然后赋予她新的人生。虽然从结果上来说, 他失败了,但之后他之所以和她一起行动,并不是因为想要利用她,而是为了想要和她在一 起吧。 这或许只是八云的推测,云海之所以会执着于生,或许只是因为他爱着七濑美雪。 正是因为想要陪在所爱之人的身边,所以才渴望重生。 就像八云也想要触碰晴香那样,或许云海也不过是想要触碰七濑美雪呢? 虽然明白他的心情,可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欲望,付出的牺牲实在太大了。 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八云的意识渐渐坠落黑暗之中。 “活下去——” 有个声音阻止了他。 云海还站在那里。 “你说什么?” “活下去。” 云海再次说道。 ——他竟然让他活下去? 这个男人在最后的最后,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不是你造成的吗。你为了自己几次三番对付我,事到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活下 去。” “就算如此,你也要活下去。” “开什么玩笑!” 对于八云来说,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在这场血缘的宿命中,他已经作出了了断。而且,晴香也已经不在了。活在没有她的世 界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把她夺走的,不就是你们吗——。 “活下去——” 云海说道。 愤怒在八云心中彻底爆发了。 ——适可而止吧! 八云想要喊叫,口中却涌入河水使他无法发出声音。 怎么了? 八云在那瞬间混乱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是等他清醒过来,他又被带回了现实中。大概在河中央的位置, 他的身体正挂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当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 不只是被刺的左肩和腹部。全身上下都很痛。大概是因为他被急流冲到这里然后撞到这 块岩石而受伤了吧。 凭着这样的身体大概也是无法上岸的。 他只能就这样等死。 “真是遗憾……” 看来云海的愿望是不能实现了。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要他以失去自我的状态活在没有晴香的世界,倒还不如死了。 八云抽去全身的力气,然后闭上了眼睛。 “活下去。” 又来了。 抬眼望去,依然是云海站在那里。 他的赤色双瞳依旧盯着八云—— “你到底想怎么样……” “活下去!” 云海只是重复着同一句话。 真是火大。活着又能怎么样——。 夺走这一切的,明明就是你们——。 愤怒的同时,八云已经朝着河岸走去。 在急流中,好几次都差点被冲走,但八云还是拼命地站稳脚步,忍着剧痛往前走着。 为什么在经历了那样的事之后,他还要让他活下去? “活下去!” “闭嘴!你凭什么和我说这些……” 八云拼尽全力终于走到了岸上。 已经到界限了。 因为出血和剧痛,以及体温的降低,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就这样闭上眼,或许就能轻松一些了吧——。 他虽然这样想,可身体深处却涌上一股热流。那是对生的执著。 这与他的思想无关,或许是他的身体在渴望活下去。 可是,他根本已经无法动弹了。 八云仰面躺下,望着骤雨不停的夜空。 ——我已经。 “活下去!” 又传来了云海的声音。 我为什么非得活下去? 就算活着,晴香也不在了。那么还不如和她去同一个地方。 ——晴香才不会希望你去死。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虽然看不见身影,但无疑是一心的声音。 ——八云。不要放弃。 这回是梓的声音。 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安心去死呢?他接下来的人生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失去晴香的痛苦 中活着,等待他的明明是这样残酷的人生,他到底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就算如此——也要活下去!” 又是云海。 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声音听上去却很温柔。 “啊啊啊啊!” 八云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声喊叫是对着谁,又是为了什么。他只是将心中的冲劲从口中释放出 来而已。 力气用尽,八云的意识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落入深渊的尽头——。 本应被寂静和黑暗包围的深渊中,八云看到了光——。 很微弱,却也很温暖——。 终 一 无尽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光芒。 ——那是什么? 他以为天堂是不存在的。死后,人的灵魂只会消失不见。他明明以为自己会化为虚无, 可死亡的前方难道还存在着什么吗? 有个人影出现在光芒之中。 是一心。 他和往常一样露出慈祥的笑容一直看着八云。 接着,梓出现在他身边。还有他的初中班主任高岸明美。甚至武田俊介也在。 他想要走近他们,但一心抬起手阻止了他。 ——你该回去的地方不是这样。 一心说道。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不能和他们同行?而且,如果不是这里的话,那么他又该回到哪里呢? 在八云问出口之前,光芒渐渐变亮,然后吞噬了一心他们。 ——等等。 八云伸出手想要追赶他们——但是没有赶上。 当他回过神时,视线的前方是一道白墙。 “你醒了吗!” 耳边的声音有些吵。 是他耳熟的声音。也是他很怀念的声音。 “喂,八云,你没事吧?” 一边说着一边窥探八云脸色的,正是后藤——。 “后藤叔……” 八云出声的同时,明白了自己还没有死。 这里是病房,而自己正躺在病床上。他看到的白墙是病房的天花板。 ——没能死成。 他在内心嘟囔的同时,涌上一股无法言喻的空虚。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仿佛声泪俱下出声的是石井。 “我这,到底是……” 他只记得自己从河里爬了上来。 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他以为他就这么死了,可为什么他现在还活着呢?八云对此困惑 不已。 “是我听到了你的叫声。” 后藤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说道。 “叫声?” “啊。” 原来是这样。那个时候八云用尽力气不明缘由地喊叫了一声。 就是这个叫声传到后藤了那里吧。 “是后藤警官找到了你,然后把你背下山的。” 石井镜片后的眼睛有些湿润。 他是为了一个人作出决断才和后藤他们断了联系的。可后藤和石井还是追了上来。 所以他们才能找到倒下的八云。 多亏了他们,自己才能继续活着。可他还不清楚这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七濑美雪呢?” 听到八云这么问,后藤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们发现她死在上游了。” “是吗……” 八云慢慢闭上眼。 眼前浮现出她在最后的瞬间的脸。 她是笑着的。 为什么要笑?为什么保护了八云——八云至今不明白她的意图。 七濑美雪这个人确实存在过。只有这个事实留了下来。 “真的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就这样昏迷不醒了呢,真是担心死了。因为你已经昏迷了 三天三夜了——。” 石井的声音有些哽咽。八云望向他,他摘下眼镜正在擦泪。 后藤也眼中含泪擦了擦鼻子。 看来这两个人是真的很担心他吧。这其中并没有虚情假意。他从未想过有人会为他活着 而这么高兴。 ——我真的,该活下去吗? 八云在心中这么问自己,可是谁都无法给他答案。这个答案一定是需要他自己去寻找的。 “有件事得和你说——” 在短暂的沉默后,后藤打开话题。 “什么事要和我说?” “嗯。是关于晴香的……” 八云抬手打断了后藤的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了。因为她最后来见了我——。” 就算不说他也知道。 所以,他不想再从别人口中被告知这件事了。 “是吗……你知道就好……” 后藤看来是放弃了,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低下了头。 不过,石井好像没明白过来,说了一句“可那是……”之后似乎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 后藤敲了一拳后闭上了嘴。 “我已经没事了。就算她不在了,我也会一直思念她的——。” 八云喃喃着闭上了眼睛。 眼前浮现出晴香的脸。她的脸上是她一成不变的笑容——。 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气息。 那是温暖而又柔软,仿佛能够包容一切的,非常温柔的气息——。 二 她一脸紧张地站在位于?????b 栋背面的双层简易房一楼最深处的房间门前——。 门上挂着<电影研究同好会>的牌子。 她握紧项链上的红色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抬起手正想敲门,紧要关头还是停了下来。不如突然袭击吓他一跳或许也不错。 “呀啊。” 她开门后出声道。 房间的主人八云,此时如往常那般坐在背靠椅上。 不过,倒和平常大不相同。他的脸上和身体各处贴满了纱布,简直是满身疮痍。 后来的一些事都是从后藤那里听说的,他不仅被刺伤了,还从瀑布上掉下来,接着又被 河流冲走,导致全身是伤。 八云睁大了双眼,当场愣住了。 大概是不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吧。 “你、你听我说哦……” 她正想解释,可在此之前,八云一下站起身,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左眼。 他是在确认眼前的到底是幽灵还是活生生的人。 不过,他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正常的。 “你还……活着吗……” 八云颤抖着声音。 “嗯。” ——我还活着。 虽然一时陷入了病危状态,那之后却是奇迹般地恢复了意识。 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变成幽灵跑了很多地方。当然,也包括去阻止八云不要杀七濑美雪 那件事——。 晴香那时的状态,便是所谓的灵魂脱壳。 在那样的状态下,她还想着去救八云,然后离开身体到处移动,这或许就是晴香一直没 有恢复意识的重要原因。 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那起悲伤的事件,是八云的高中同学仓井秀明所引发的。 那个时候,秀明的妹妹优花陷入了昏迷的危重状态,尽管如此,她为了救自己的哥哥化 为幽灵而到处奔走。 而这次的晴香也正是这样的情况。 其实是晴香比八云先恢复了意识。而惠子通过敦子将这件事传达给了后藤他们。 可八云深信晴香已经死了。 后藤对八云隐瞒了这件事,多少也是想让一个人擅自行动的八云有所反省。 当然,晴香对此事是强烈反对的。就算要让他反省也实在有些做过头了。 所以,好想快点告诉他。 她好想和他说话,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 可是八云的手机好像在事件中损坏了,所以根本联系不上他。 结果,她就只能等到出院,然后亲自到了这里。 “你听我说,这其实是有原因的……” 在八云发怒之前,她得解释缘由。可在此之前,八云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然后——。 紧紧地抱住了她。 紧到甚至有些疼。 不过,也非常温暖。之前的事,如走马灯般在脑中闪过。 虽然不全是开心的回忆,但每一件都是重要的记忆——。 发生了那么多事后,她终于和八云心意相通。晴香的心中涌上这样的实感。 晴香也忍不住回抱八云。 他身上的温度,还有味道都让人感到愉悦。 时间就这样停止了该多好——。 “打扰了!” 声音传来的同时,门突然被打开。 回过头一看,门前是后藤和石井,还有真琴也在。 对了。说起来,把晴香从医院送到这里的就是后藤他们。 只不过,晴香走在了前头,后藤他们说好待会儿再进来。 ——太羞耻了。 被他们看到这样抱在一起,晴香的脸上都要喷出火了。 晴香急忙想从八云身上离开,可身体却无法动弹。八云依旧抱着晴香,眼睛却瞪向后藤。 “既然知道是打扰,还请你出去。” 八云咋舌说道。 “啊?我好不容易才把晴香给你带过来的。” “你还好意思说。一定是你吧,耍这种无聊的把戏。竟然向我隐瞒她还活着这件事,真 是太恶趣味了。” “嚷嚷什么。说什么不告诉你你也知道的不是你自己吗!” “明明是头熊还强词夺理——。” 看着你来我往的后藤和八云,石井和真琴说着“算了算了”打圆场。 看着这幅场景,晴香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 八云瞪了她一眼。 “诶?” “说起来你也是。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八云一脸认真地说着,这让晴香觉得有些高兴。所以她忍不住想问。 “是什么心情啊?” 被晴香这么盯着,八云突然满脸通红。 “你说啊。” “没必要了。” 八云说着放开手,转了个身。 似乎是在闹别扭。 “你们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吧,不如换个地方?” 石井怯怯地提议道。 “你们要去哪里吗?” 八云冷冷地问道。 “去庆祝你们的康复啊。” 后藤拍了拍八云的肩膀。 “我才不去。” 八云瞪着后藤,心情似乎非常差。 “哦是吗。就算你不去也完全无所谓。晴香,我们走。” 后藤说着走出房间。 石井和真琴互相看了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后,说了一句“我们走吧”,也出了门。 “八云,一起去吧。好吗?” 对于晴香的邀请,八云似乎无法拒绝,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去就是了。” 虽然有些不悦,八云还是跟着出了房间。 晴香在身后正要赶上去,八云握住了她的手——。 虽然心中欢欣雀跃,但晴香没有说话。如果她说出来的话,八云一定会放开她的手的。 或许今后还会遇到很多困难。 不过——。 接下来的路,她永远都不会放开这只手的——。 谢辞 感谢各位阅读《心灵侦探八云》系列。 从 2004?年 4 月发售第一卷以来,正篇一共有十二本。描写八云中学时代的外传有一本。 加上类似番外的《another files》有六本。这样全部一共有十九本。经过十五年八个月 的岁月,才形成了这样一个宏大的故事。 在开始这个故事之初,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过会一直连载到像今天这样一个系列故事。 时至今日,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 心灵侦探八云系列从最初的出版社云艺社转到??????????kadokawa??之后,责任编辑又因为调动或是辞职换了好几拨,它便是在这样一个环境的变化中完成的。 现在我终于能说,因为一些外部原因,我也曾有过无法下笔的困难时期。 但是,我还是坚持完成了《心灵侦探八云》系列,这都是多亏了各位读者。 不管出版社或是责任编辑如何变化,各位读者依然支持着《心灵侦探八云》系列。 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没有气馁,最终完成了这部作品。 请允许我再次向各位道谢。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能爱着这个故事。 以及在事务所的变动之中一直支持着《心灵侦探八云》系列的工作人员们,也请允许我 向你们表达谢意。 真的非常感谢——。 相信很多读者都知道,《心灵侦探八云》系列的起点始于我自费出版的《赤い只眼》这 本书。 从一个自费出版的作品,成长为如今的系列故事,也离不开各位书店工作人员的支持。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得奖经历的作家,多亏书店愿意将这种自费出版的书籍放置在店内, 才会有后续的系列故事。 如果没有书店各位的支持,让更多的人看到了它,它一定就此销声匿迹了。 我本应向所有的书店工作人员面对面地表达我的感谢,但现实原因无法实现,借此机会 向你们致礼。 书店的各位,万分感激——。 我需要感谢的其实还有很多人。 包括参与了这部作品的责任编辑,为作品封面画彩图的插画师、设计师,在忙乱之中为 我校对原稿的各位校阅。以及,为了《心灵侦探八云》系列的贩卖而呕心沥血的广告部,营 业部和贩卖部的各位——。 多亏了这么多人的支持,《心灵侦探八云》系列才得以顺利迎来完结。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本书的结束也意味着《心灵侦探八云》系列的完结。 说实话,在完结本的写作中,我以为自己为为此洒下眼泪,但意外的,我冷静地完成了 原稿。 就连写着谢辞的现在,我也丝毫没有感到悲伤或是寂寞。 这或许是因为,那些角色们依然还在我的心中书写着他们的故事吧。 就算完结了,八云和晴香,还有后藤、石井和真琴他们也并没有消失。 他们依然还会生活在我的大脑里吧。 非常感谢那些为作品添加了浓墨重彩的角色们。 你们已经不会再被卷入各种事件中了,所以请过上幸福而又平静的生活吧。 谢谢你们一直陪我玩到今天——。 接下来是题外话——。 前些日,随着《心灵侦探八云》系列的完结,我完成了与一位作家大师的对谈。 我虽然写了十五年以上的小说,但与作家大师对谈这还是第一次。 而且对象还是京极夏彦老师——。 我曾经为了拜见他的尊颜而排过四个小时的队伍,能像这样与他对谈是我做梦都没有想 到的。 真的非常感谢京极夏彦老师能如此爽快地答应与我的对谈。 ※对谈内容刊载于《心灵侦探八云plete files》中。 光是能和京极夏彦老师对谈我就已经很激动了,老师还对我说了这样一番话。 “宿敌的对决已经了结了。不过似乎还能继续写下去呢。我很期待接下来的故事。” 这让我激动地差点落泪了。 ——哎呀。 不能光顾着激动。 这也是给我的一个作业。 或许是我的过度解读,但老师或许是在说——在对决了结之后,《心灵侦探八云》系 列依然还有可能性。 虽然我现在还没有任何思绪。 但是——总有一天,我或许能够上交京极夏彦老师给我留下的作业。 到了那个时候,我希望大家依然能够迎接八云的到来。 这样的一天会到来吗? 敬请期待! 令和二年?? 春 神永学 各自的明天 老兵的宴会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翻译:心篱 “老头,你在吗?” 宫川英也一打开门,就看到畠秀吉坐在地窖般的房间内悠闲地喝着茶。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秃头海怪。” 畠似乎觉得有些可笑,发出嘻、嘻、嘻的可怕笑声。 “你说谁是秃头海怪!你这个妖怪老头!” 宫川高声怒骂,可畠根本不以为意。 这倒让宫川觉得生气的自己反而像个傻子。 “你来干什么?现在应该没有尸体要尸检吧。” 畠有些奇怪地问道。 “倒没什么事。不过是我刚好路过附近就过来瞧瞧。” “你们警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闲了?” “倒也不是闲。只不过……” 宫川欲言又止。 说实话,他也思考了很多。在发现了七濑美雪的尸体之后,这一连串的事件也算迎来了收尾。 十六年前——七濑一家被杀事件的时候,最先赶到现场的就是宫川。 这起案件他一直挂在心上,如今案件结束,他也松了口气。 “我说你啊,是不是在想着不做警察了?” 畠似乎看穿了宫川的内心。 畠曾经豪言兴趣便是工作,更表示对活着的人类没有兴趣,像他这样的变态法医有时却会戳中最核心的问题。 “怎么说呢。这次的事件结束了,我确实如释重负。” 宫川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曾是刑事科的科长,但因为后藤闯下的那件事,他被贬值到了<未解决事件特别搜查室>。 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松懈过自己,这大概是因为——七濑美雪的事件还没有解决。 可是,如今它终于结束了。 宫川真切感到这一点的同时,身体也涌上一阵疲劳。 “石井没关系吗?” 畠喝着茶一边发出咻咻的声音。 这又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若是现在辞去了警察的工作,也就意味他丢下了石井。如果是不久前,他一定会斩钉截铁地否定。 但现在不同。 最近的石井已经有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成长。就连这次的事件中,他也会用自己的观点去进行搜查,为事件的解决拼尽了全力。 像自己这样的老兵,在不在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吧。 宫川解释完,畠再次发出了嘻、嘻、嘻的可怕笑声。 “我们都老了。” “闭嘴!你不用特意提醒我也知道!” “但是,有些事也是只有变老了才能做到的。” “哈?” “其实,我也在考虑是不是该引退了。” “你吗?” 宫川有些意外。 会说出工作即兴趣的人,宫川本以为他直到死都会在解剖室里。 “敌不过岁月啊。我以为时机到了,不过现在情况有些变化。” “什么变化?” “就算不能在最前线,我们也能够为了后人成为铺石。” “你是说,让我成为石井的铺石?” “我们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吗?” 畠眯起了双眼。 多么祥和的表情。就算是这种妖怪老头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吗——宫川内心有些惊讶。 “别说这种肉麻的话了。” “像你这种只会横冲直撞的男人,会说出不干警察了这种话才更让人恶心。” 畠说着又发出嘻、嘻、嘻的笑声。 这种恶心的笑法暂且不论,但他说的话确实刺痛了宫川。 他或许确实陷入了这种不必要的感伤之中。 虽然七濑美雪的事件结束了,但这并不代表世界就此和平,再无犯罪。今后大概还会发生很多事件吧。 而且,虽说石井有所成长,但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 身处警察界应掌握的处事能力也完全没有。无论是多优秀的搜查员,如果不能在组织中闯出一片天地的话,也就无法发挥自己的能力。 这样一想,宫川需要教给他的确实还有一堆。 “是啊。看来我还不能丢下石井……” 宫川苦笑着说道。 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畠鼓舞的一天。 “难得喝一杯吗?” 畠说着拉开桌子抽屉,取出酒杯递给宫川。 “有酒杯但是没有酒啊。” 宫川接过酒杯抱怨,畠心领神会地从柜子最深处取出了一升的酒瓶。 ——他竟然把酒藏在那里。而且还是胜山纯米大吟酿钻石晓。这可是一瓶就要三万元以上的高级日本酒。 虽然这样的酒根本不适合在这种充满了消毒液气味,而且犹如地窖的房间内品尝,不过这或许也算得上是另一种情趣。 畠往酒杯倒酒。 酒杯斟满后,宫川一饮而尽——。 羞耻过后 石井拎着便利店的塑料制购物篮,有些进退两难。 为了庆祝八云和晴香的康复,一行人决定去后藤家摆宴。 石井和真琴被差遣一起去买酒,于是两个人便来到了便利店。 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 在事件之外和真琴单独行动,这让石井有些慌张。 倒不是讨厌购物,更不是与真琴的独处会让他不快。 ——而是太高兴了。 不过是拎着购物篮在便利店走来走去而已,他就觉得很满足了,心都有些飘飘然。 “还有不能喝酒的人,我们买些乌龙茶吧。” 真琴从冷藏柜里取出瓶装乌龙茶,放入了石井的购物篮中。 “对哦。啊,我们给奈绪买点橙汁怎么样。” 石井这么一说,真琴回了一句“好”露出了明快的笑容。 石井一下被击中似的,体温急速上升。 “石井警官,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真琴盯着石井的脸看。 他好像闻到了沐浴液的香味。这让石井的体温再度上升。 这样下去,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没。没什么。” 石井慌忙摇了摇头。 “是吗?” 真琴疑惑着往零食货架走去。她兴致勃勃地选着零食,看上去似乎要比往常稚嫩许多。 这样的真琴让石井觉得很新鲜。 如果如此幸福的时刻能一直保持下去就好了——石井是真心这样想的。 这次的参加人数有些多,当他们结束购物的时候,两个购物篮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嗯。” 石井和真琴各拎着一个购物篮朝收银台走去。 收银员是一位染着金发,脸上到处打着耳钉的摇滚范女性,她面无表情地说着“欢迎光临”,然后慢吞吞开始读取商品标码。 “啊!这个泡芙好像很好吃。” 真琴指着收银台附近的甜品区,有些兴奋地说道。 “真琴小姐也吃泡芙吗?” “吃啊。而且很喜欢吃。” “很喜欢……” 石井对这句话有些反应过度。 真琴不过是说了一句喜欢吃泡芙而已。他却产生一种喜欢的对象是自己似的错觉,心跳加快。 “我喜欢吃泡芙,很奇怪吗?” 真琴问道。 她似乎是对石井的反应有些误会。 “不、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 “什么?” “没什么。就是……真琴小姐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所以……” 石井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有些语无伦次。 “和平常不同?” “啊、不是。那个。因为平常的真琴小姐给我的感觉非常热衷工作,该说是帅气好呢,还是别的什么好呢……” “现在不同吗?” “是的。不是。那个……” “对哦。说起来,我和石井警官只有发生事件的时候才会待在一起。” 真琴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消沉。 看来是石井这种模棱两可的发言让真琴产生了奇怪的误解。 “不是的。我只是……” “我只是觉得有些落寞……” “嗯?” “如果没有发生事件的话,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呢……。啊,这种话稍微有些轻率了。请忘掉吧。” 真琴苦笑着摇头。 “我……” “气氛好像有些奇怪。不好意思哦。” “啊,没有……” 石井模糊地回应后,从真琴身上移开了视线。 ——总是这样。 石井一直都对自己没有信心。所以总是喜欢模糊重点,然后把判断都交给对方。 刚刚和真琴的对话就是如此。 明明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意就好了,可总是犹豫不决。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会不会被对方讨厌呢——就是因为有着太多的顾虑,说话也变得暧昧不清。 实际上——。 “和平常不同的真琴小姐非常可爱,让我很心动。当你说很喜欢吃泡芙的时候,我甚至产生错觉以为你说的是喜欢我,所以有些雀跃。如果你能喜欢我的话,我该多幸福啊——因为我是这么喜欢你啊!” “石井警官。” 听到真琴喊他,他才突然回过神。 “啊,在。” “你都说出口了哦。” 真琴满脸通红地说道。 “啊?” “那个,刚刚,你大声地对我说……” “啊?我说出口了吗?” “是啊。” 真琴微微点了点头。他竟然把心中所想都说出了口,实在太羞耻了。 “那、那个……从哪句话开始?” 石井小心翼翼地问道。 “从和平常不一样的我——开始。” 真琴低下头。 ——这算什么事啊。 那不是全部都听到了吗。这样他还要怎么直视真琴的脸呢。 “对、对不起!请把刚才的话都忘掉!” 石井慌忙低下头。 羞耻地想去死。真想就这么消失。到了这个份上,一切都完了。 一定会被真琴讨厌的。我今后该怎么活下去啊…… “真的要让我忘记吗?” 真琴问道。 “嗯?” 石井抬起头,真琴依旧满脸通红地看着他。 “我可是很高兴,真的要我忘记吗?” ——高兴? 石井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能茫然失措。 “嗯……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心意和你是一样的,这样我还是要忘掉吗?” 真琴的话冲击力太大,石井足足用了十秒才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 店内响起拍手声打断了石井的话。 抬眼一看,是那位金发的女性店员。 “恭喜你们。” 女性店员面无表情。 石井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在结账途中完全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前说出那样的话实在太糟糕了。 “啊……” 他想说些什么,又因为太过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要不要许下誓约之吻呢?反正现在没有其他客人。” 金发的店员有些懒散地说道。 ——呜哇!! 石井心中一片混乱,有种想要大叫的冲动,但他努力压制住了。 “啊、那个——麻烦结账。” 石井慌慌张张地付完钱,牵起购物袋和真琴一起跑出了便利店。 太丢人了。 他绝对不会来这里第二次了——。 “啊啊,太丢人了。恐怕是我人生中最丢人的一次。” 真琴喘着气说道。 石井也是同感。 恐怕接下来的人生里都不会有比这更丢人的事了吧。这样一下,终于能稍微冷静下来。 脸已经丢了。自己的心意也被真琴知道了。 这样一来,他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所以——。 “那个——真琴小姐。我有话和你说。” 石井说完,真琴点点头应了一声“好”,然后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宴会的准备 “我来帮忙——” 晴香走进厨房,对妈妈惠子说道。 厨房里现在有惠子和后藤的妻子敦子,就连奈绪也在一起为庆祝他们的康复而准备着。 晴香原以为会去外面的店里,没想到会来后藤家里,而且是她们亲自下厨以这种家庭聚会的方式来庆祝。 八云、后藤和英心三人正在客厅休息,但晴香实在不像他们那样闲得住。 倒不是说因为自己是女性,她只是习惯了配合周围的气氛。 “这是为了祝贺你的康复的,你还是出去好好休息吧。” 敦子熟练地炸着鸡块说道。 “可、可是……” 石井和真琴出去买酒了。只有晴香什么都不做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快出去。反正你也帮不了什么大忙。” 惠子挥挥手赶她。 “妈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好歹一直一个人生活,多少也会一点的。” “那可不好说。” “什么啊。别老是把我当孩子。” “你就是个孩子。今后不管你是要结婚还是生孩子,在我看来你都是我的孩子。所以我也会一直把你当孩子。” 惠子虽然面露笑容,眼神却非常认真。 自己是被爱着的。晴香再次感受到这一点。如果那个时候她死了,或许她永远都不会注意到这件事了。 不,不是的。 她其实一直都明白,却因为一直内疚于姐姐绫香的事,而不愿去想这些。 那时,她听到妈妈一直拼命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妈妈很严肃地斥责了她——你还不能死。 所以,晴香才能回来的。 对于惠子来说,晴香和绫香没有哪一个更重要的说话,两个人都是一样重要的女儿。 或许自己死了会比较好——这种想法根本就是被害妄想。 她让惠子操碎了心。但是今后惠子也还会一直为她操心吧。 不过,这样或许也不错——。 “呜呜。” 奈绪推着晴香想把她赶出厨房。 今天还是承蒙大家的好意比较好。 “我知道了,那我过去了。” 晴香摸了摸奈绪的头,奈绪开心地笑了。 正想离开的晴香,突然注意今天有一个人不在场。 “爸爸呢?” 听到晴香这么问,惠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怎么可能会来啊。” “这样的吗?” “至少,他应该在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在八云面前吧?” “嗯?这是怎么回事?” 晴香不解地反问,惠子嘟囔着“对了。这件事还没有和你说。”然后把前因后果告诉了晴香。 据惠子所言。一裕在晴香从水门落入湖中的那一天,对着八云说出了“从今往后,都不要再接近我女儿了”这样的话。 “像是爸爸会说的话。” 这是晴香最直观的感想。 “对吧。不过你也要理解他。他并没有恶意,也不是讨厌八云。他只不过是想保护你。” “嗯,我明白。” 就算惠子不说,她也能理解。 一裕也是因为从心底珍爱着晴香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吧。 “我也邀请过他,不过他根本没回复我。一定是已经回长野了。” “这样啊……” 反而觉得一点都不直率的爸爸有些可怜起来了。 “他有在反省自己说过头了。不过他就是那种性格的人,绝对不会对自己女儿的恋人道歉的。” 惠子心情愉悦地笑道。 看来真是前途多难啊。 ——嗯?等等。 自己已经站到八云的恋人这个位置上了吗?但是她还没有得到过明确的说法。 这样一想,她突然有些心急起来。 “我是他的恋人吗?” 晴香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说出了口。 刚刚还在利落地做菜的惠子和敦子一下停止了动作。就好像时间停止了一样。 “啊?你们还没有挑明关系吗?”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惠子逼近晴香。 “啊、这个……还没有明确地说……” “你们在干嘛呀。我会对八云说的。让他讲清楚。” “没、没关系。我自己会解决的。” 惠子现在就想冲出厨房去找八云,晴香好不容易拦下了她。 如果父母在恋爱的问题上出面,一定会变得更麻烦的。而且让父母去从中撮合实在有些不像话。 晴香好不容易安抚好惠子,叹了口长气后,离开厨房朝客厅走去。 ——嗯? 她正想和八云谈一谈,可是八云并没有在客厅。 后藤的决断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厨房正在准备的时候,英心向坐在客厅的后藤问了这么一句。 “打算怎么做是什么意思?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后藤不悦的说道。 说起来他们好像并没有叫英心。不知道他是不是闻到了什么,注意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 “事件能解决我也有帮忙。你才没资格说我。” 英心义正言辞。 事件能解决的确有英心的一份功劳,这是事实。不过,后藤根本不想轻易承认。 “那种程度你也好意思说帮忙。” “别逞强了。这种时候,你就应该鞠躬对我说——一切都是英心师父的功劳。” “谁会说这种话啊!” “算了算了。我想,是不是该明确一件事了。” 英心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事?” “就是这座寺庙啊。” “寺庙——。” “没错。我是说——在没有主持的情况下,我也不可能一直把这里借给你们这些无关人士居住。” 心一下沉了下去。 之前都是多亏了英心的斡旋他们才能住在库里,但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 而且,寺庙里没有主持也是个大问题。 “也是啊。我也差不多该去找房子了。” 后藤叹着气说道。 说实话,他的存款并不多。在辞去警察的工作后,虽然开始了侦探事务,但收入并不好。 实际上,他们现在主要靠着敦子的打工费在生活。 就算要租房子,他们也拿不出押金和礼金。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还好说,但是他还有敦子和奈绪。为了养活家人,他就必须停止侦探业务,去找一个有稳定收入的工作。 “关于这件事啊,我有一个好主意。” 英心咧嘴笑道。 “是什么?” 后藤抱着不祥的预感问道。 “你当和尚不就好了。” ——果然。 英心之前就好几次对他说起过这个提案。 “别瞎说了。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去当和尚呢。” “所以啊,我会直接指导你的。这样的话,你只要一直待在这里,就能成为和尚了。” 英心说得好像这个提案有多高明似的,后藤只觉得这是个馊主意。 “不好意思,我脑子不好使。” “我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很耐心地教导你,就算是你这种男人也能听懂的程度。” ——绝对不可信。 他一定会把后藤说得一文不值。要是每天都要和英心修行,肯定会得心病的。 而且——。 “以我的德行,还不配去当和尚。” 倒不是自夸,他这种容易冲动的性格,后藤自己是最了解的。 他不可能像一心那样对别人耐心说教。 “这一点我倒是很放心。” “啊?” “我也没有愚蠢到勉强一个毫无资质的人去当和尚。” “我根本没有资质吧。” “当然有。你是会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人。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英心如此一本正经地和他说这些,倒让后藤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 “我、我也没有,这么地……” “我认为你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和尚。所以我才提出这个方法的。” “我……” “我接下来的人生也不长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座寺庙。你就当时是我这个老朽最后的心愿,考虑一下吧?” 英心低下头。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英心对他低头。他都做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我会考虑的。” 听到后藤的回答,英心抬起了头。 脸上是宽慰的笑容。 “是嘛。是嘛。你愿意接受了吗。那我也就安心了。” “我还没说接受呢。我只说我会考虑看看。” “这样的话,那我们明天就开始修行吧。” “我说啊——。” “我这段时间也会住在这里,帮我准备好房间吧。啊,这件事还是对敦子夫人说吧。” ——不行,完全当耳边风。 不过算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住的地方,就当是英心最后的心愿,暂且就配合他吧。 “嗯?八云呢?” 刚刚还在厨房的晴香这会儿出现在客厅,话题就此打断。 “大概是在一心的墓前吧。他说有事要去报告。” 后藤回答后,晴香只是嘟囔了一句:“是嘛”。 表情似乎有些没精打采。到了这个份上,他们或许还在互相迁就。 “你也去啊?” 后藤虽然觉得有些多管闲事,但还是推她一把。 “对、对哦。” 晴香有些害臊似的低下了头,然后离开了客厅。 后藤看着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等等。该继承寺庙的不应该是八云吗?” 这里原本是一心担任主持的,那么身为侄子的八云继承这里也是顺理成章的吧。 “没得谈。” 英心答得干脆。 “为什么?” “八云已经决定好去路了。他打算考研究生。” “研究生?” “你不知道吗?” “啊。” 他从来没有和八云谈过升学的事。 “八云好像之前就有这方面的考虑。而且还是一个叫御子柴的副教授主动邀请他的。他其实已经通过考试了,只不过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升学。” “为什么?” 如果他想做便去做就好了。 “是金钱上的问题。” “啊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过,一心在生前似乎就考虑到八云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一直都有为八云存学费。” 一心总是这样,比别人都看得更远。后藤和他简直天壤之别。 不管怎么说——。 “那不就没问题了吗。” “你觉得八云是那种别人为他存了钱,他就会开开心心去花掉的人吗?” “不是。” 后藤摇摇头。 八云最不擅长去接受别人的好意。所以总是一个人承受。这次的事件就是如此。 “所以,我和八云说好了——这是一心为了你特意留下的钱,不要有所顾虑。” “那八云怎么说。” “他说——考虑到这座寺庙的问题,他还不能下决定。” 英心泪眼望向后藤。 这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真是物尽其用啊, “也就是说,我会不会继承寺庙关系到八云的升学?” “嗯,就是这么回事。” “这都什么事啊……” 后藤抱怨着叹了口气。 想要告诉你的事 八云站在墓碑前,轻轻地合上了手——。 上一次站在墓碑前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去死的觉悟。对一切都绝望了的他打算结束自己的人生。 他不想借助任何人的力量,而是一个人去面对那场血缘的宿命。 实际上,他的确是一个人与七濑美雪对峙的。 可是——。 他也并不是一个人。 八云的内心,一直有其他人的存在。 有后藤,有石井,有真琴——以及虽然已经去世,但是在一心和梓一直在他的记忆中。 更重要的,还有为了自己而拼尽全力出现在他面前的晴香——。 看似孤独,但其实一直有着和他人的牵扯。 这样的牵扯,正是八云和七濑美雪之间的决定性差别吧。 如果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那么他一定会像七濑美雪那样被深渊所吞噬。 是晴香让他察觉到了这一点。 当晴香陷入昏迷状态的时候,他一直很后悔之前与她的牵扯。 如果他们之间毫无牵扯,那么她根本不会遇到那样的事——。 其实,他现在依然这样想。 一旦和自己牵扯上,就有可能把晴香置于危险之地。 即使如此——。 八云突然感觉后背站了一个人。 真是不可思议。就算他不回头,他也知道那是谁。 八云转过身,眼前是面露愁容的晴香。 “是后藤叔告诉我你在这里的,” 晴香像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似的。 “是嘛。” 八云回答后,微微落下了视线。 心跳有些快。体温好像也有些上升。原来自己也会有这种感觉吗——八云对此有些意外。 八云一边羞于心中萌生的感情,还是抬起头望向了晴香。 晴香似乎有所察觉,神色一下紧张起来。 “我有话和你说——。” 八云这么一说,晴香的表情更显紧张。 “说、说什么?” 他本想顺畅地说出自己的话,可喉咙像是堵住了似的不成言语。 他大概是在害怕吧。 晴香对自己说的话到底会有什么反应——他想要知道这一点的同时,又害怕会伤害到她。 不,他其实是害怕自己受到伤害。 就算如此,他也不得不说。不对。这些话并不是义务,而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必须要说出口的。 “我喜……” 一阵风吹来。 虽然嘴唇在动,可说出口的话像是被这报春的温暖夜风所吞噬了似的,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听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不是的。他其实是在紧张,紧张到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刚刚说了什么? 他自己都如此疑惑,晴香大概会更加困惑吧,可是她——。 露出了笑容。 她的眼中满是泪水,但露出的笑容比他之前所见过的任何表情都要来的清澈。 “我也是——。” 晴香说完飞奔入八云怀中。 八云感受着肌肤的温暖,从内心深处感谢与晴香相遇的幸运。 然后——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出生到这人世间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