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家的蓓儿汀(深山家的贝尔汀)》 01.全日本最奇妙的家书。 台版 转自 桜の舞う青空@轻之国度 妈妈,你好吗? 打从妈妈远赴海外深造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月了。妈妈你是个热衷于研究、既懒散又怕麻烦却又神经兮兮的怪咖,因此我很担心少了我的陪伴,你还能不能过着具有最低文化水准的像样生活?冷冻食品之所以叫做冷冻食品,是因为它已经冷冻过了,身为一个人类,你一定要先微波后再吃喔。 至于我,你尽管放心,我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应该说,自从妈妈你不在之后,家事的分量便锐减为从前的十分之一,我现在过得轻松多了。鸡蛋再也不会在微波炉里爆炸,啤酒也不会再入侵到冰箱蔬菜室了。 而且…… 多亏了妈妈,现在家里多了一个成员,我一点也不寂寞。 ◇◆◇◆◇ 「起床啰是也,起床啰是也。」 啪啪,有人拍了拍我的脸颊。 我拉起棉被蒙住头,想隔绝拍打脸颊的杂音。 「不可以睡回笼觉是也,不可以睡回笼觉是也。」 我感觉到棉被外有一股引力,似乎想将棉被从我身上拉开;我卯足力气对抗这股力量,同时从棉被的缝隙中望向时钟。 am 6:oo。 今天明明是假日,凭什么非要我早起不可? 我翻过身去,背对说话者。 「……真没办法是也,真没办法是也。」 床上传来一股轻微的震动。 下去了吗? 她终于肯放弃了? 「『嗯哼——小弟弟,要不要跟姐姐乐·一·乐?来,起床吧,把你别的部位叫醒吧。』是也,是也。」 我猛地掀开棉被。 我的脑子瞬间清醒,认出了刚才那名说话者的身分。 「喔喔,起来了是也!起来了是也!第一次成功耶是也!耶是也!是也!」 「蓓儿小姐。」 「早安是也!早安是也!」 「刚才那是啥?」 「色诱是也!女人香是也!琥太郎殿下被蓓儿迷得种魂颠倒是也,神魂颠倒是也!」 「……色诱?」 「是也,是也。」 「……女人香?」 「是也,是也。」 我直直地望向说话者。 或许该说「俯视」。 坐在床上的我,依然得低头才看得到她。 她就伫立在那儿。 她的身材相当娇小——不,该说是太小了。在我站着时,她的高度仅高过我的膝盖,因此约莫五、六〇多公分高吧? 而且还是三头身。 不知为何,她穿着一身女仆装。 发型是略显微蓝的黑色妹妹头。 我彷佛看着一尊q版人偶。 她说她叫做蓓儿汀。 她看起来很明显不像人类,这也是当然的。 electric?maiden automata——电动侍女型机器人偶。 这是由家母领军开发出来的内建自立ai机器人。 顺道一提,不是自律,是「自立」。 这两种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 还有,蓓儿汀……蓓儿小姐是经过样品测试制作而成的试验机种,通称为ema初号机。我真担心家母领军的团队会不会吃上官司。 言归正传—— 「早安是也,早安是也,琥太郎殿下。」 「嗯……早啊,蓓儿小姐。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这么早就叫醒我?今天学校放假耶。」 「早起的人可得三文是也,早起的人可得三文是也。」(注1日本谚语,意同于「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换算成现在的币值,大概只有六十圆吧。」 这样算起来,睡觉还比较划算呢。 「这在当时可是能买到三条白萝卜是也,三条白萝卜是也。」 反驳得好。 就算我现在再钻进棉被里,八成也会被蓓儿小姐打醒吧?没办法,我只好站起身来。 「早饭已经做好了是也,快点换衣服下来客厅吃饭是也,下来客厅吃饭是也。」 「嗯。」 我点点头,脱下睡衣折好、收进五斗柜里,然后从衣柜中拉出内搭裤及长版上衣。接着我坐到梳妆台前梳头,仔细地编出一条发辫。 最后,我穿上衣服。 「……琥太郎殿下,琥太郎殿下。」 「嗯?干么?」 「蓓儿觉得连在家里都男扮女装不太好是也,不太好是也。」 「我才不是男扮女装呢,不要管我啦,讨厌。」 「难道是癖好!是也,是也。」 「是习惯啦!」 我斩钉截铁地宣示道。 我,深山琥太郎,以生物学的观点来说,是属于男性。 可是,其实我很想当个女孩。从小就常常有人夸赞我长得可爱,久而久之,我也爱上了穿女装,于是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上了高中之后,我的个性依然没变。 我上学时都穿着女生制服。反正校规又没规定「男生不能穿女生制服」,因此旁人也不会对我说三道四。 大家反而都在身旁默默地关照着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该不会全年级的同学都认可了我的身分吧? 不过,无论是哪个年级,总会有人来找我麻烦,严重点甚至还会对我暴力相向,而我也一一慎重地赶跑了他们。 别看我这样,我的臂力可是很强的。 国中时,空手道社的社员曾叫我去空手道地区大赛支援他们,我在团体战中连胜三人,夺得了冠军——不过全国大赛的邀请我倒是婉拒了,因为枪手总不能一直留在那儿吧?这样对外界不好交代,况且我也讨厌引人注目。 如此这般,周遭不太会有人苛责我的装扮。 但是,倒也不是全然没有。 「真可叹是也,真可叹是也。」 这个人就是其中的代表。 「哪里可叹?」 「现在或许还无所谓是也,毕竟琥太郎殿下确实是个美人是也,是个美人是也。」 「咦,真、真的吗——」 一听到有人说我可爱、漂亮或长得美,我就不禁嘴角上扬。 「however,是也。你是无法违背人体定律的是也。男性的肌肉比脂肪多,而且胡子也会越长越多是也。你无法一辈子都这么可爱唷是也,无法一辈子唷是也。」 「呜!我、我才不怕呢。等我长大了,我可以注射荷尔蒙或是动手术拿掉那东西。」 「真顽固是也……没办法是也,蓓儿只好用身体来唤醒你男人的本性是也!唤醒你男人的本性是也!」 听到蓓儿小姐这句话,我马上从椅子一跃而起。 「你、你该不会已经存满能量了吧?」 「蓓儿的斗志已经快要爆发了是也!开始读秒是也!」 蓓儿小姐浑身散发出一股异样的气势,双手用力擦腰。 『maximum maiden power』 电子语音响遍了四周。 嗡——嗡——嗡——蓓儿小姐身上发出了奇妙的声响。 这八成是待机音效吧? 接着,蓓儿小姐将双臂交叠成十字。 「cast away 是也!cast away是也!」(注2《浩劫重生》,汤姆·汉克斯主演的电影原名,描述一个联邦快递公司员工在南太平洋上空遇难、坠机、漂流到荒岛的故事。) 她摆出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姿势。 话说回来,关漂流什么事? 蓓儿小姐无视我的吐槽,娇小的身躯笼罩在一道纯白的光芒下。在这一大片刺眼的闪光之中,蓓儿小姐的身影化成颗粒状四散而去。 转眼间,四散而去的粒子再度集中在一起,形成了人的轮廓;不只如此,它的形状并非蓓儿小姐迄今的三头身,而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尺寸。 接着,光芒逐渐凝聚在一起。 我的房间恢复了往常的氛围,而站在我面前的—— 「小女子,变身。」 是一名身材苗条的女仆。她的身高比我还高,四肢宛如体操选手般纤长,但尖挺的双峰却丰满得几乎要撑破这套女仆装,就连一头秀发也丰盈得盖住了臀部。 雪白的肌肤、柳叶眉、花容月貌……这些赞美词套在这位美女身上再适合不过了。我真不想承认,眼前这个人就是我最憧憬的理想女性样貌。 「蓓、蓓儿小姐……」 没错,这位突然现身的美女就是那个蓓儿汀。 电动侍女型机器人偶。前往国外深造的妈妈为了监视我而特地留下这尊女仆机器人,然而,她的真实身分其实是「床伴」,目的是为了将男人身、女人心的我矫正为货真价实的男子汉。 「琥太郎少爷。」 蓓儿小姐温柔一笑,抱起了我。 不只是外貌,她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蓓儿小姐轻轻地将我抱到床上仰躺着,接着再压到我身上来。 「蓓、蓓蓓蓓蓓儿小姐。」 「呵呵,琥太郎少爷,您不要这么紧张嘛。」 「不、等——!」 我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蓓儿小姐定住我的脸,吻了我的唇。 蓓儿小姐并没有使出很大的力量,为何我无法反抗、只能任由她予取予求呢? 蓓儿小姐的唇瓣总是如此柔软、温热。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思绪逐渐变得模糊。 有个东西拨开我的唇,进入我的嘴里。 那是蓓儿小姐的舌头。它热情地缠绕住我的舌头,宛如别种生物般地蠢动着。 唾液随着蓓儿小姐的舌头流进我嘴里。我无法多加思索,只能乖乖地「咕噜」一声吞进喉咙。 好甜。 为什么蓓儿小姐会这么甜呢? 我还想要!蓓儿小姐就跟毒品一样令人成瘾。 蓓儿小姐放开我的唇,一条唾液的丝线联系着我们俩。 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琥太郎少爷,男性的身体构造是这样的;只要被女性触摸就能感到飘飘然,快活似神仙。」 「噫——」 蓓儿小姐将手伸进我的衬衫里,抚摸我的胸膛。她的指尖不同于嘴唇,十分的冰冷,摸得我火热的身体瞬间舒坦了起来。 我的衬衫,就这样被拉到脖子。 蓓儿小姐伸出红嫩的舌头。她的脸靠近我的身子,舌头绕着腹部滑动。 「呜、啊……」 我脱口发出了窝囊的叫声。 「很舒服吧?很舒坦吧?这是因为琥太郎少爷您是男性啊。不管您再怎么修饰自己的外表,男性基本上还是渴求着女性的。」 「啊呜……」 「琥太郎少爷……我这么做并不是出自于程式的设定,而是因为我比令堂……比任何人都还倾慕着您,所以才自愿对琥太郎少爷奉献自己的爱。」 「啊……」 「反之亦然。我想得到琥太郎少爷的爱,我想抛开钢铁与肉身之间的差异,以一个女人的身分得到琥太郎少爷这个男人的爱。」 蓓儿小姐的美声喃喃地倾诉着,如歌声般悦耳。 这番话锥心刺骨地苛责着我的心。 我满脑子只想着蓓儿小姐。 「我、我——」 正当我快被蓓儿小姐说动时— 一道刺眼的闪光突然照亮了整个室内。 我不自觉捣住双眼。 一时之间,房内鸦雀无声。 滴答、滴答……连秒针走动的声响都清楚地回荡在耳边。 光线……消失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松开双手。 「啧!时间到了是也!时间到了是也!」 娇小的蓓儿小姐正骑在我的腹部上。 她一脸懊悔地晈着拇指的指甲。 「……蓓儿小姐。」 「量表只累积到一格果然还是不够,max状态太短了是也,太短了是也。」 「……蓓儿小姐。」 「蓓儿还是乖乖用普通招数来累积能量好了。however,反正琥太郎殿下也快被攻陷了,色诱你应该易如反掌是也!易如反掌是也!」 「……蓓儿小姐。」 「嗯哼——是也,过来嘛——是也。」 「……蓓——儿——小——姐——!」 我挥开坐在我身上、敞开衣襟、搔首弄姿的蓓儿小姐,用枕头朝她头上打下去。 不只如此,我还隔着枕头使出一记肘击。 「呜喔!琥太郎殿下,暂停是也!根据系统的设定,倒地时是无敌的是也,倒地时是无敌的是也!」 「闭嘴啦,蓓儿小姐你这猪头!你就这样趴在地上吧,笨蛋!」 我把枕头旁的玩偶也丢了过去。 桌上的文具跟书本当然也不例外。 光是这样还无法消我的气,我索性拉起杂物堆中的蓓儿小姐,用脚底抵着她娇小的背部,背对着自己摔向床铺。 「这、这是传说中的土砂崩式巴投是也!土砂崩式巴投是——呸啾!」(注3柔道技巧之一。) 蓓儿小姐怪叫了一声,一头陷进床铺里。弹簧床的反弹力令蓓儿小姐略弹了两、三下,接着她就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了。 我站起身来,全身颤抖着。 「人家!人家是女生啦——!」 我朝着天花板释放出这股强烈的性冲动。 ◇◆◇◆◇ 那么,我就在此搁笔。 妈妈,你要保重身体,希望你过得很好。 p.s. 等你回来后,我可要好好说你一顿。 02.深山家的餐桌。 「琥太郎殿下,晚饭做好了是也,晚饭做好了是也。」 当我在写作业时,蓓儿小姐开门走了进来。门把的位置比蓓儿小姐的头还高,她到底是怎么把门打开的?其实蓓儿小姐相当灵巧,她是跳起来扭开门把的。 「啊,好——我马上过去。」 我在一个适当的段落搁下笔来,随着蓓儿小姐走出门外。既然蓓儿小姐能够轻松开门,下楼梯当然也难不倒她;她轻巧地跳下一阶阶高达她腰部的楼梯,「咚、咚」四周回荡着极富节奏的脚步声。 客厅里香味四溢。 餐桌上排列着两份热腾腾的料理,肚子饿得咕噜作响的我赶紧就座,蓓儿小姐也随后坐到椅子上。她的椅子是特别订做的,椅脚比一般椅子长了两倍,椅座下面也增加了踏阶。 「今天的菜单是——莲藕是也——莲藕是也——」 蓓儿小姐如歌唱般地——不,实际上她真的唱出了这段话。 我望向餐桌。 「这是?」 我指着一个小钵试探地问道。 「这是蜜渍莲藕是也,蜜渍莲藕是也。」 「这是?」 「这是卤莲藕跟芋头是也,卤莲藕跟芋头是也。」 「……这个。」 「莲藕惊喜炸是也,莲藕惊喜炸是也。」 而饭碗里装的呢,则是莲藕饭。真不得了,餐桌上清一色都是莲藕!没错,不知怎的,蓓儿小姐疯狂地热爱着莲藕,而且程度非同小可。 「就算你再怎么喜欢莲藕,也不必煮一大桌莲藕吧?」 「莲藕的丰富维他命c不会在加热中流失,而且不同的烹调法也可以让人品尝到各种不同的口感是也,各种不同的口感是也。」 只要一提到莲藕,蓓儿小姐就变得很罗嗦。算了,反正我也不讨厌莲藕。 「开动了是也,开动了是也。」 「开动。」 我挟起一块蜜渍莲藕。它有一股淡淡的甜味与清爽的酸味,咬起来脆脆的,口感相当爽口。 「太幸福了是也——太幸福了是也——」 蓓儿小姐不断地扒饭、咀嚼卤莲藕并挟起蜜渍莲藕,接着再把筷子伸向炸莲藕……她不停地重复这一连串的动作,毫无止境。 「蓓儿小姐,什么是惊喜炸?」 「意思是食用的过程会充满惊喜是也,充满惊喜是也。」 我听了蓓儿小姐的劝,试着咬了一口这闪耀着漂亮金黄色的莲藕。我先是感受到酥脆的口感,接着一股与莲藕不同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 「这是……罐头鲔鱼?」 「是也。我把罐头鲔鱼塞进莲藕的孔中,然后沾上面衣炸出来的是也,炸出来的是也。」 「喔——」 这道料理真有趣。蓓儿小姐虽然有些缺点,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女仆机器人,因此烹饪的手艺自然不在话下。我自认是一个会做菜的人,但跟蓓儿小姐比起来,她不只棋高一着,简直是棋高十着。 我感谢着蓓儿小姐每天在料理上的用心,一边再咬下一口炸莲藕。 「……嗯——?」 刚吃下去时还没什么感觉,但接连吃了两、三口后,一股扑鼻的刺激感袭向了我。这强烈的味道逼得我眼眶泛泪。 「你中奖了是也,你中奖了是也。」 蓓儿小姐胸有成竹地递出一个装了水的杯子,我一把将它抢了过来,一口饮尽。 「呜呜,这是什么啊?」 「芥末莲藕是也,芥末莲藕是也。」(注4一种在莲藕的孔中塞入味噌、芥末粉、蜂蜜等酱料,再沾上面衣油炸的食物。) 「芥末?」 「这是熊本的名产是也,熊本的名产是也。」 蓓儿小姐随后也举筷挟起炸莲藕,一口塞进嘴里。从她挟的位置看来,挟到的应该也是芥末莲藕。 「……你还好吧?」 「呜——!这股刺激真教人受不了是也,真教人受不了是也。」 她捣着鼻子边吸鼻水边说道。这动作真像个糟老头,到底是谁将这种行为输进她脑海里的?——想也知道是我妈。 「我吃别的好了。」 「俄罗斯轮盘很有趣耶是也,很有趣耶是也。」 我才不想在这种时候碰运气。 蓓儿小姐跟我,每天都如此热闹地度过用餐时光。 ◇◆◇◆◇ 「为了明日的良宵,明天我要做鳖锅是也,做鳖锅是也,另外还附上鳖血酒。(注5这些都是壮阳食品。) 「我绝对不要!」 03.琥太郎的作风。 现在明明是午休时间,我却被叫到校舍后方。校舍后方之所以称为校舍后方,就是因为这里照不到阳光、又是个一般人不易注意到的死角,可说是不良少年的聚集地。而将我叫来这儿的,当然是…… 「你还真的来啦,一年级的。」 染了一头刺眼的金发、戴着耳环的正港不良少年。刚才说话的人是不良少年的老大,他的两旁各站了一名棕发电棒烫男和黑发飞机头男。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留这种头。 「我的原则是要在石子绊倒我以前先踢开它。」 我对这种事已经很习惯了,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不良高年级生似乎被这句话惹怒,气得太阳穴浮出了青筋。 应该是在开学典礼过了一星期后开始的吧?周遭的人逐渐注意到我的奇装异服,而我这个在一般人眼中看来明显「搞怪」的人,同学们也开始认同我是他们的一份子,接纳了我。 不过这仅限于同年级,上面的人现在依然将我当成珍禽异兽。 人们总认为「娘娘腔」的人「八成比自己弱小」,进而产生一股优越感,娘娘腔的人便因此成了霸凌的目标,这种事情在每个时代都屡见不鲜。当时,那些高年级生就是这样看待我的吧。 那时率先找我麻烦的人,就是眼前这群人。 不过我在他们找碴的当天就痛扁过他们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每隔一周就会热心招待我到校舍后方。看来,这些人疗伤的周期大概就是一星期。 「臭小子,你他妈的很嚣张嘛!今天我一定要揍扁你那张脸!」 是暖身运动吗?这名不良少年老大对着前方空挥了好几个直拳。他应该有个名字,但我总想不起来;换言之,这群人不过是不值得一记的小角色罢了。 我看了看手表,距离午休结束只剩四十五分钟。这样我还有时间吃饭吗?我叹了口气,微微握起拳头,观察着他们的动向。 就在这时—— 「给蓓儿等一架是也!给蓓儿等一架是也!」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拚命挥动短小的四肢朝我狂冲而来的正是蓓儿小姐。她就这样张开双手挡在我面前,似乎想从不良少年手中保护我。 「蓓、蓓儿小姐,你不是回去了吗?」 蓓儿小姐刚才已经帮我把遗忘在家中的便当送了过来,事情都办完了,照理说她应该回家去了才对。 「因为蓓儿察觉到琥太郎殿下身陷危机,所以就马上赶回来了是也,马上赶回来了是也。」 蓓儿小姐身上有那种机能吗?话说回来,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危机,程式却还是侦测到了,这机能还真是靠不住啊。 「啊?这啥鬼?」 不良少年老大一副看到鬼般地瞪着蓓儿小姐。虽说班上的同学大都已经认识蓓儿小姐,高年级生对她还是很陌生。不,应该说超级陌生,这群人跟蓓儿小姐算是第一次碰头。 「蓓儿不允许你们对琥太郎殿下出手是也!不允许是也!」 蓓儿小姐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向那群不良少年。 「蓓、蓓儿小姐,危险啦。」 「哈哈!这是啥,你的保镖?这个小不点?」 金发男揪住蓓儿小姐的领子,拎猫般地将她拎了起来。 「你干什么是也!放开蓓儿是也,放开蓓儿是也!」 金发男将奋力挣扎的蓓儿小姐丢向同伙,接住的人是飞机头男。他同样揪住了蓓儿小姐的领子,在空中甩来甩去。 「想不到这家伙还挺好玩的耶——」 「看来蓓儿只好展开军事行动了是也!女仆刺针是也!女仆刺针是也!」 很遗憾的,蓓儿小姐的手刀并没有刺中飞机头男,只是空虚地在空中挥来挥去。 「可以用她来踢足球耶。喂——我要传球啰!一——二——呃噗啦!」 这名甩动蓓儿小姐想踢走她的飞机头男几乎分毫不差地横飞出去,一头撞向校舍墙壁,接着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揍飞他。本来我想低调地处理这件事,但他们的行为实在是太令人看不过去了。 「苫筱!苫筱——!」 金发男冲向昏倒的飞机头男。 「混、混帐!」 棕发电棒烫男瘫软在地,一边狠狠地瞪着我。 这种威吓,对我是起不了作用的。 「三位学长,请你们牢记一件事。」 我尽可能地压低了音量,语带威严地说道。电棒烫男先是僵直了身子,接着鬼吼鬼叫地朝我攻了过来;我抓住他的拳头顺势拉过来,同时朝他心窝使出一记肘击。 「呃!」电棒烫男弯下身来。紧接着我抓住他的后颈,提起膝盖狠撞他的鼻梁。这次电棒烫男一声不吭地仰首倒了下去,扬起一阵尘埃。 「能够对蓓儿小姐拳打脚踢的人,只有我。」 「杉浦、杉浦!」 金发老大歇斯底里地吼叫道。我闭起耳朵隔绝这阵吵死人的噪音,温柔地抱起从飞机头男手上跌落在地的蓓儿小姐。 「蓓儿小姐,你没事吧?」 「呜呜,蓓儿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是也。蓓儿嫁不出去了是也,蓓儿嫁不出去了是也。」 「啊哈哈,你在说什么呀。」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是也?你说了吧是也?」 「嗯——?你听错了吧?」 「你们两个——!」 金发男又开始叫嚣了。我好不容易才平复心情的,真是吵死人了。我将蓓儿小姐放到地上,转向金发男。 「哎唷,你很吵耶。」 「……嘿、嘿嘿。以前事情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但今天可不一样。师父,请您出场!」 金发男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了。他依然面对着我,但视线似乎落在我的身后。我微微瞥向后方。 我眼前有一道墙。这道墙大概有一八〇公分左右吧?他的身宽约莫六〇公分,身上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可见应该是男学生。他的发色和我身后的金发男一样是金色,但我猜这不是染出来的,而是货真价实的自然发色。何以见得?因为他五官深邃,鼻梁也较长,而且瞳孔一点也不黑,完全不像日本人。这道墙,似乎是西洋产物。 「哈哈!他是我们班的交换学生!」 这个人在狐假虎威个什么劲? 交换学生肩膀宽阔、肌肉发达,连穿着制服都还能看出他强健的体魄。我懂了,看来他是这群不良少年的保镖。 交换学生开口了。 我趁着那对精致的唇瓣道出正统英语前奋力奔向前去,转眼间就冲到他跟前。 我左脚踏地,运用反作用力将右脚举到后方,接着瞄准他的胯下踢出去。 我好像听到一声「噗唰!」。我的脚掌透过鞋子,感受到一股蹂躏了某种宝贝的感觉。 交换学生那张端正的五官浮现出清爽的笑容。 接着正面朝地倒了下去。 他的脸和地面之间流出了谜样的液体,似乎是口中吐出的白沫。尽管我百般不愿,黏液的破裂声还是传进了我耳里。我常用这招来防身,毕竟瞄准的是副睾丸,我想应该不至于留下后遗症。要使敌人丧失战斗意志,最好用的就是这一招。 「戴辛瑟——!」 金发老大是专门负责惊声尖叫的吗? 我回过头来,面对金发男缓缓地迈出步子。不知怎的,他的表情十分平稳,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过管他的,这跟我又没关系。 我在一个跟他触手可及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凝视着我。 我也凝视着他。 「……就算你打倒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 我笑着戳了他双眼一下。 「呜喔喔!眼睛、我的眼睛——!」 不良少年老大捣着双眼在地上翻来滚去。 战斗结束。成绩:三人昏倒,一人无法战斗。 不过,我想一星期后他们一定又会若无其事地把我叫出来。我很想趁现在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但这么一来就会变成防卫过当,老师八成会骂我一顿,所以想想还是算了。到头来我还是得每周面对一次这种事情,想到就烦。 「唉。走吧,蓓儿小姐。」 「打得好是也。琥太郎殿下果然是男孩子是也。口嫌体正直是也,口嫌体正直是也。」 「不要说出这种会招人误解的话,人家是女孩子啦。」 我看向手表。不小心多花了一些时间,这下午休时间只剩十五分钟了。我都还没吃午饭呢。如果就这样开始上下午的课程,虽然不至于会饿死,一定也会影响我的学习效率。 「那我回教室罗。蓓儿小姐,这次你一定要乖乖回家喔。」 「蓓儿明白是也。琥太郎殿下,你也要勤奋向学是也,勤奋向学是也。」 蓓儿小姐挥了好一阵子手之后,朝着校门口碎步跑了过去。她的举止实在太过可爱,我不禁直直地望着蓓儿小姐的背影,直到她完全离去。 ◇◆◇◆◇ 「大哥……我们不要再找那家伙麻烦了啦。」 「说什么蠢话!还不够,还早得很咧……听好了,有时人要趴在地上才显得灿烂。」 「真心话是?」 「那家伙使出上段踢的时候,我瞄到了。」 「……」 「喂、等等!不是这样的!我刚才只是……」 「……那家伙是男的耶。」 「废话!他那么可爱,怎么可能是女人!」 「……当我一开始就没有你这个大哥吧。」 「不对,不是这样的!」 04.蓓儿小姐与打毛线与我。 「我回来了——」 一踏入家中,我就略微提高音量告知家里的人:我回来了。我坐在玄关,小心翼翼地脱去鞋子。这双鞋是新鞋,穿起来有点紧;我想,穿久了应该就会习惯了。 嘎洽,身后传来开门声。大概是蓓儿小姐出来迎接我了吧?咚嘶咚嘶,一阵柔和的脚步声,藉着地板传达到我的臀部。 奇怪了——我想。蓓儿小姐出来迎接我时一直都是踩着碎步,而由于她四肢短小,脚步声也应该是咚嚏咚嚏才对。最重要的是,以往她听到我说「我回来了」后都会马上回答「你回来啦是也!你回来啦是也!」。 也就是说…… 「欢迎回来,琥太郎少爷。」 听到身后有人对我搭话,我吓得猛然起身回头望去。 蓓儿小姐就在我面前。 不过,是较成熟的那一个。 蓓儿小姐双膝跪地,隆重地行了个三指礼。(注6以拇指、食指、中指轻触地板的一种女性行礼方式。) 「小女子此生还请您多多关照。」 「什么?关照什么?」 蓓儿小姐没头没脑地摆出洞房花烛夜的新娘姿态。看她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我不禁有点害怕。 「呵呵,开玩笑的。」 蓓儿小姐笑着站起身来,她的笑容看起来可不像开玩笑。接着,她一如往常地拿着我的书包走向楼梯。其实她大可不必像个佣人般为我做这做那,但蓓儿小姐似乎将这点视为工作的一部分。既然如此,你怎么可以抢在你主人之前上楼梯?——我本来很想吐槽,但还是别想这么多好了。 「琥太郎少爷,今天您回来得真早。」 「啊,嗯,因为我今天不用值班。」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图书局员。午休跟放学后,我都得负责顾柜台、整理书架。(注7社团的一种,主要负责图书馆的柜台跟书架整理。) 话说回来—— 「对了,蓓儿小姐,为什么你变身了?」 跟在蓓儿小姐身后,我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因为呀,我的能量已经累积到九格,量表已经满了。既然能量满了,我就想说干脆变身好了。」 「啊——」 我居然明白了。 蓓儿小姐的内部有一种可藉由做家事来累积能量的量表,只要能量累积到一定程度,蓓儿小姐就可以cast away (变身)。而现在在我眼前的蓓儿小姐,就是她变成大人的模样。 附带一提,cast away是漂流、遭遇船难的意思,汤姆·汉克斯也演过类似的电影。 这个词的意思绝对不是「变身」,也不是「脱皮」,真不懂为何她要使用这个词。 「我的量表已经满格了,所以可以暂时维持这个姿态。」 蓓儿小姐以食指轻触唇瓣,性感地微笑着。这张笑颜与她身材娇小时的灿烂笑容不同,相当妖艳。 蓓儿小姐的使用说明书上面写道,一般型态称为「保守型态」,而变身后则成为相反的「性感型态」。 ——性感型态,直译为情色型态。 我叹了口气,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前。 我从蓓儿小姐手上接过书包。 「谢谢你,蓓儿小姐。我去换衣服,你在楼下等我。」 「我可以帮忙……」 「不需要、不需要。」 我严正地拒绝了。 蓓儿小姐衔着食指,显得相当落寞。 ◇◆◇◆◇ 「蓓儿小姐?」 我走到客厅,看见蓓儿小姐坐在沙发上做着手工。 「琥太郎少爷,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需要我帮您做些小点心吗?」 「没关系,不必了。」 「这样啊。」 蓓儿小姐专心地缠绕着两根细长的棒子。一条红色毛线从棒子略尖的前端延伸出来,连接着放在蓓儿小姐腰边的毛球。 「喔——你在打毛线啊。」 这种手法似乎就是俗称的棒针编织法。虽然我没用过棒针跟钩针,好歹也知道一些道具的相关知识。 我不好意思打扰蓓儿小姐,只敢静静地坐在她身旁。她是不是已经编了好一阵子?她手中的编织品看来少说完成了七、八成。 「我想趁着现在把它织好,毕竟身材变小后就很难完成了。」 「我想也是。」 一想到小小只的蓓儿小姐拚命挪动棒针的模样,我忍不住噗哧一笑。我看她到时不是打毛线,而是缠着一身毛线被毛线打吧?这景象还真容易想像。 我望着蓓儿小姐既熟练又灵巧地操纵着棒针。 「欸,蓓儿小姐。」 「什么事?」 「你能不能教我打毛线?」 我常常想着要打打看毛线,但光看教学书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因此迟迟不敢动手。 既然现在我身旁就有个活范本,或许我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我不能教您。」 「……啧。」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幻听。 紧接着,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不能教少爷您打毛线。」 蓓儿小姐的口中清楚地说出了拒绝的话语。蓓儿小姐至今从未拒绝过我的请求,因此她的拒绝使我备受打击。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蓓儿小姐生气了?我扪心自问,是否不小心说错了什么?然而我左思右想,实在不认为自己有哪句话冒犯了蓓儿小姐。 「不、不行……吗?」 「是的。」 「这样啊……不行啊。嗯,抱歉……我不该为难你。」 我的心情越来越失落了。我想起小时候被父母责骂的情景,想不到蓓儿小姐的冷淡,会令我如此难过。 「琥太郎少爷,您想想,万一我教会了您打毛线,您以后不就会想要什么都自己打了吗?」 「……咦?」 蓓儿小姐调皮地笑了笑,将线穿上缝针、穿过针脚,再将线剪断。接着,她将完成品围在我的脖子上。毛线温暖又柔软的触感,温柔地轻抚着我的后颈。 这是一条围巾。 「如果琥太郎少爷您学会了打毛线,那我不就再也不能为您织东西了吗?」 「……啊。」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 笑盈盈的蓓儿小姐是如此的美丽动人,连我这个决心以女孩子的身分活下去的人,都不禁心头小鹿乱撞。我无法直视蓓儿小姐的眼眸,只好窝囊地别开目光。 真的,我就是拿蓓儿小姐没辙。 ◇◆◇◆◇ 「可是蓓儿小姐,现在还算初春,围围巾好像有点……」 「……哎呀?」 05.巧克力螺旋面包,狂想曲。 放学了。平常跟我一起上下学的幼时好友们今天都各自有事,所以我今天独自走在回家的路途上。 其实,我本来想等他们办完事一起回家的,但他们说不好意思让我久等,于是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迳自回家。一个人回家实在太寂寞了,我不喜欢这样。 「奇怪。」 一栋面对马路的陌生建筑映入眼帘。 这家店的棚子大得几乎要占据马路,下面则有一面橱窗;外观是由好几根木头组成的,看来像是木造的民宿。 周遭飘散着一股烤面包的香味。 「想不到这里居然开了家新店。」 board面包店,招牌上写着这几个字。从这命名的品味看来,这家面包店说不定正在研究人类的起源。 话说回来,还真香啊。这股芳香刺激着我的食欲。下午跑了一五〇〇公尺,午餐便当所提供的热量早就所剩无几了。我想进去店里瞧瞧,如果这家店的食物好吃,或许以后我还会再来,况且试试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决定进店里晃晃之后,我推开了面包店的木门。叮钤叮钤,门上的钤铛发出了轻快、高雅的声响。 店内包覆在舒适的暖气之中。空气中交织着甜味、奶油融化的香味、酱汁与番茄酱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腔。无论是灯具或是柜台之类的生活用具都是清一色的欧洲乡村风格,这儿的整体气氛好得不得了。 我拿着夹子和托盘,浏览着琳琅满目的面包。这里有吐司以及用巧克力或鲜奶油装饰、点缀而成的甜面包,也有包着肉与蔬菜、炸得酥脆金黄的轻食面包;至于中央的保冷柜,则塞满了一盒盒的三明治。 环视店内一圈后,我只挟了一个巧克力螺旋面包放上托盘。 对了,顺便帮蓓儿小姐买个小点心吧。 说到蓓儿小姐喜欢的食物…… 「莲藕——这里不会有吧?」 这儿是有卖竹轮里面塞着鲔鱼的面包卷,但我想再怎样也不会有包着莲藕的轻食面包—— 「……不会吧。」 居然有。 标价旁贴了张说明标签,上面写着「大胆地使用了一整条莲藕,孔穴中塞满了鸡蛋沙拉」。蓓儿小姐特制的惊喜炸也是类似的东西,莲藕的孔穴真是太神奇了。 尽管有些难以置信,我还是很庆幸有这项商品。蓓儿小姐看到这个应该也会很开心吧?我脑中浮现蓓儿小姐的笑容,将莲藕面包挟到托盘上。 买这些就够了吧?我从口袋中掏出钱包,把托盘放到柜台上。 「我要结帐——」 「欢迎光——啊?」 站柜台的店员大叫一声,而我也吓得望向店员,结果—— 「咦?」 我也跟着惊呼出声。为什么呢?因为我认识他。 「一年级的,为什么你在这里?」 他正是那个老是找我麻烦的不良少年集团的老大。 「为什么?因为我来买面包啊。倒是学长你为什么在这里?」 「废话,我来打工啦!你有意见吗?啊?」 好糟糕的服务态度。好不容易以为找到了一家好面包店,这下子全毁了。我想,这大概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这里吧。 学长将一头金发全部藏在头巾里,连耳环也拿下来了。现在的他和在校舍后方的他判若两人,双眼还红得跟充血没两样。 「学长,你的眼睛好红。」 「还不都是因为你戳我的眼睛!老子现在还痛得很咧!」 磅!他奋力拍了柜台一下。这个举动本来会打扰到其他客人,但也不知是幸或不幸,现在店里只有我一个客人。其他的店员大概正在里面烤面包吧? 也就是说,这里只有我跟他两人。唉,真讨厌。 「学长。」 「干么?」 「我是客人。店员先生,你的服务态度很糟喔。」 「……!欢迎光临……!」 在他的努力之下,语气现在是和缓多了,但表情却恐怖得足以吓走老弱妇孺。店长,请你开除这个人吧。 我想,我最好还是早点付钱、早点走人。我将托盘塞给学长,打开钱包暗示他快点结帐。 「……嗯?螺旋面包?」 「你有意见吗?请你快把发票打一打。」 「……等我一下。」 他思忖了一会儿,接着抓着我的托盘走出柜台。 「啊、等等!」 他无视我的制止,迳自往店内走去,然后停在某个地方。那是一个专门摆放螺旋面包的架子。 学长到底在想什么?他把我选的螺旋面包从托盘中挟回架上,再将后面的螺旋面包挟到托盘上,接着回到柜台。 「好,来结帐吧。」 「呃,等等,刚才那是怎样?」 「这个螺旋面包是我烤的。」 「咦?」 「我瞒着店长偷偷在里面加了比规定分量多出一半的巧克力,这下你赚到了。」 「啊……」 仔细一看,这个螺旋面包确实比我挟的那一个还要饱满,但它的外观实在不好看。螺旋面包的语源是「角笛」,它的形状与其说是像角笛,倒不如说比较像毛毛虫。 不让客人买自己想买的东西,反而将他选的私自硬塞给客人,这店员真是糟糕。不过,比起那个学校里的不良少年集团老大,或许我还比较喜欢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店员。 「……可是,这样我不就变成白老鼠了?」 「一个巧克力螺旋面包和一个莲藕面包,总共是二百七十八圆。」 他装作没听见,十足职业语气地帮我结完帐。我叹了口气,从钱包里取出零钱。学长熟练地将我的面包装进纸袋,粗鲁地递给我。收下来后,我姑且对他点了个头,心想也该离开了。 「喂,一年级的。」 正当我将手伸向门把时,学长在身后喊住了我。 「是。」 「我会一直整你,整到你哭着道歉为止,做好心理准备吧。」 「呵呵,到时你会踢到铁板的。」 我伸出食指与拇指比出一把手枪指向学长,而学长也对我竖起中指,回敬了我一记。 毕竟这儿是面包店,加上学长还围着围裙,因此现场完全闻不出火药味。 走出门外后,我很没规矩地边走边从纸袋中拿出螺旋面包。 张大嘴巴晈了一口,巧克力酱的浓醇甜味旋即在口中扩散开来。虽然这个面包卖相不好,口味却不差。非但如此,这个面包还烤得外酥内软,烤工无懈可击。 总之呢,偶尔…… 光顾一下那种面包店,或许也不错。 ◇◆◇◆◇ 翌日。 「嘿、嘿、嘿,今天我一定要打到你哭出来。」 「啊,学长,昨天真是谢谢你了。巧克力螺旋面包很好吃喔,我会再去光顾的。」 「……大哥?」 「……leader?」 「不、不是这样的!你们几个别被骗了!那是精神攻击啊!」 06.基本上,我们散步是不需要理由的。 现在是假日的午后时光。午饭也吃过了,目前我闲得很。这个时段的电视节目都很无聊,而关在房里打电动或看书似乎也不太好;简单的说,我的筋骨有点僵硬。 我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一扭动脖子,身体就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响。看来,我最好还是稍微运动一下。 蓓儿小姐现在正在厨房洗碗。为了方便蓓儿小姐使用,我家厨房特地翻新了一遍,还在常人的腰部位置做了一个踏阶;只要蓓儿小姐站在那儿,就可以顺利使用瓦斯炉跟水龙头。当然,一般人也可以略过那个踏阶,正常使用厨房。 蓓儿小姐将碗盘一个个洗净,叠在晾碗架上。我走进厨房,拿起挂在墙上的擦碗布拭去碗盘上的水分,将它们收在碗柜里。 「谢谢你是也,谢谢你是也。」 我不能把家事全丢给蓓儿小姐一个人做。没错,蓓儿小姐是个女仆机器人,但她对我来说更像是重要的家人,家人间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忙。 不过,我实在是无法对她说出这么令人害羞的话。 就这样,碗盘洗完了。 「任务完成是也,任务完成是也。」 蓓儿小姐宛如完成什么丰功伟业般地脸上闪耀着光芒,以手背拭去额头的汗水。她的一举一动,怎么都这么像大叔呢? 「那我要稍微出去晃一下啰。」 「你要去哪里是也?你要去哪里是也?」 「嗯——我想在附近走走。在家里悠闲久了,人会变懒散的。」 「嗯,你说的没错是也,你说的没错是也。」 蓓儿小姐点头称是,华丽地从踏阶一跃而下。咚嘶!地板虽然发出了声响,蓓儿小姐的重量也不过就是单手可举起的重量,地板应该没事吧。 「蓓儿小姐,你想一块儿来吗?」 「要带陛下一起同行吗?」 「嗯,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蓓儿也要去是也,蓓儿也要去是也。」 蓓儿小姐点头答应了。我披上衣架上的连帽外套,和蓓儿小姐一同走出家门。 走到马路上,我们马上在转角转了个弯,在隔壁人家的大门前微微瞥向庭院。 有一名短发女性背对着我们站在那儿,看来她正想带狗出去散步。 「伯母,您好。」 我对她打了个招呼。伯母听到我的呼唤后回过头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哎呀,琥太郎,你好呀。」 她是隔壁宫内家的太太,也是我的青梅竹马——理理的母亲。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好歹也算是个美女,而且是个亲切可人的女性;她的特点,就是脸上经常挂着温柔的微笑。 「呃,我想跟您借一下戴安娜大人,可以吗?」 「哎呀,你要帮我带戴安娜去散步呀?」 「嗯,是的。」 「真不好意思……其实这件事本来应该叫我女儿来做才对。」 「啊哈哈,这也没办法,理理应该很忙吧?」 「我猜她八成也没有忙到哪儿去吧?」 呼——伯母叹了口气。她的眼睛总是眯眯的,我真怀疑她是否真的看得到东西。 「没关系啦,正巧我也想运动一下。」 「琥太郎,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啊……伯母好想要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喔。我家女儿那个样子,真不知道她将来会怎么样。」 「哈、哈哈……」 「琥太郎,你娶走我家女儿好不好?」 「……如果理理变成男生,我会考虑的。」 「呜呜……要是连琥太郎都不要她,那孩子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话题逐渐转到令我尴尬的方向去。我觉得有点发窘,于是试着扯开话题。 「对了,家母前阵子打了国际电话回来,她要我代她向您问好。」 「哎呀,那家伙在那儿有没有好好生活啊?特别是饮食方面。」 「这个嘛……」 「她从学生时期就是个生活白痴,就连现在也都把家事丢给你做,不是吗?」 「思,算是吧。」 我妈和理理的母亲从小学起就一直是同校的同学,而且还在同个时期结婚、在同个时期生小孩,甚至连买房子都买在同一个地段。我突然想起,以前她老是没好气地说跟我妈是「孽缘」,但表情却相当开心。 「你们去年去毕业旅行时也是呀。要是我没帮她做三餐,那家伙一定早就饿死了。」 「哈哈……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我还真没想到她竟然会丢下儿子一个人,自己跑去国外……等她回来,我一定要揍得她与地面平行飞五公尺!」 这句话由空手道四段的伯母口中说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之所以能一路打赢那些不良少年,全是因为上了国中后跟着伯母练出来的。因为伯母的帮忙,我才能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我对她的感谢,实在是笔墨难以形容。 「琥太郎,你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啊哈哈,放心吧——我反倒觉得自从家母不在后,做起家事来轻松多了呢。更何况还有蓓儿小姐在呀。」 「……哎呀?蓓儿汀小姐呢?」 对了,她从刚才就不见人影,也没有跟我们一起聊天。到底跑哪儿去了?我环视四周—— 「陛下,万万不可是也!万万不可是也!」 找到了。有只大型犬凑近她的鼻子,频频舔着她的腮帮子。 「哎呀哎呀,戴安娜这孩子真的很喜欢蓓儿汀小姐耶。」 「是啊……啊,那我就先跟您借一下戴安娜大人喔。」 「好呀,真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 「一小时后我就会带它回来的。」 我跟伯母借了牵绳,向她点头致意。接着,我奔向缠着蓓儿小姐玩耍的大白熊犬,将牵绳系上项圈。 「呜呜……陛下玩得太过火了是也,玩得太过火了是也。」 「蓓儿小姐,它肯定很喜欢你。」 我用手帕帮蓓儿小姐拭去了脸上的唾液,这下可以准备出发了。我暂时握紧了牵绳,不过这个品种的狗表面上很沉稳、又很有耐性,我想应该不至于会突然开始暴冲。 附带一提,这孩子的名字叫做戴安娜。我跟理理还有另一个男性儿时玩伴——耕平,都叫它戴安娜大人,而蓓儿小姐则称它为陛下。我曾问过理理为何要加上「大人」两字,她的答案是:「直呼戴安娜大人的名讳?不要闹了好不好——」。虽说我从小和理理一块儿长大,至今我依然完全搞不懂她的想法。她就这么喜欢戴安娜大人吗? 我先声明一下,它是公的。 「陛下,合体是也!」 「汪呼!」 他们互相出声回应彼此。戴安娜大人趴倒在地,接着蓓儿小姐马上敏捷地跨坐其上;等到戴安娜大人那雄伟的四肢站立起来,就代表合体成功了。 这可谓是人马合一,不,应该说是蓓犬合一。日式唐吉诃德,就此诞生。 话说回来,蓓儿小姐居然把陛下当成座骑,这样没问题吗? 「琥太郎殿下,出发是也!出发是也!」 「汪呼!」 这一人一犬正催促着我。我苦笑望着他们,很神奇地,心灵居然因此平静下来。 「伯母,那我们出发啰。」 「慢走啊,琥太郎。」 伯母笑盈盈地挥手目送我们离去。 就这样,我们悠闲地度过了假日时光。 ◇◆◇◆◇ 「陛下,超高速是也!超高速是也!」 「不要这样啦。」 07.浴室蒸气中的两人。 关上莲蓬头的水源,我用梳子梳去头发的水滴。 我看着浴室里的镜子,不禁叹了口气。我在镜中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子。这样很好,这正是我所期望的模样,没得挑剔。我是不是生来就女性荷尔蒙过多呢?我的身材依然很苗条,也完全长不出体毛;尽管身上多少有些肌肉,却不至于破坏身材比例。虽然这点没什么好骄傲、而且说出来可能会被踹倒,我想我的身材应该比理理好。 在长出第二性征后,我的外表依然没变,说不定我可以维持这副样貌一辈子。 看来,我的人生果然是走在女孩子的道路上。 即使如此,只要顺着镜子将视线一路往南望去,就非得面对那平板的胸部。它真的平得跟飞机场没两样。连理理都至少有常人等级的胸围,这么一比,我不禁自卑了起来—— 身为一个女孩,我输给了她。 而说到最大的难关,就是下面的那具男性证明。胸部的问题还可以靠胸垫跟打矽胶来解决,但以目前的情况来说,我真的对它一筹莫展。我看,我只能等长大后再动手术把它拿掉了。 我的思维莫名地走向一个现实无比的方向。 这时,浴室拉门忽然被人拉开了。 「琥太郎殿下,蓓儿要进去了是也!蓓儿要进去了是也!」 开朗的嗓音回荡在浴室中,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蓓、蓓蓓蓓儿小姐!」 我下意识地缩起身子,用毛巾挡住胸部和胯下。蓓儿小姐脱掉了女仆装和头饰,浑身光溜溜的,只用一条毛巾包裹住身体。话说回来,反正蓓儿小姐的身体小到不行,一条毛巾百分之一百二十能完全遮住她全身。 「琥太郎殿下,蓓儿也要一起入浴是也,蓓儿也要一起入浴是也。」 「不要,我会害羞啦!」 「喔?这就奇怪了是也,这就奇怪了是也。」 「哪、哪里奇怪?」 「琥太郎殿下宣称自己是女孩子,对吧?这不是跟蓓儿一样是也?有什么好害羞的是也?有什么好害羞的是也?」 「……呜。」 中计了。蓓儿小姐已经事先猜到我会说什么,于是故意设下天罗地网等我掉进陷阱里。我太大意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再怎么样也只能点头称是。 没办法,我只好认栽了。 「蓓儿要用『读者服务画面』来迷倒琥太郎殿下是也,迷倒琥太郎殿下是也。」 蓓儿小姐趁着我哑口无言的这段空档,一点一点、若隐若现地露出了自己的胸部。然而——可怜啊,如果是正常大小的蓓儿小姐也就算了,现在的她根本诱惑不了我,我可没饥渴到那种地步。 「总之呢,快把门关上,冷死了。」 「啥?难道琥太郎殿下已经学会了坐怀不乱的功夫是也?学会了坐怀不乱的功夫是也?」 看来蓓儿小姐打从心底感到震惊。至于我则是一头雾水,为何她会对自己的「读者服务画面」那么有自信呢? 「好了好了,快坐下啦。」 我将毛巾缠在腰上,把椅子让给蓓儿小姐。尽管蓓儿小姐心灰意冷,还是毕恭毕敬地坐到椅子上。她那头整齐的妹妹头看起来相当可爱,跟她穿着女仆装时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蓓儿小姐,把毛巾拿掉吧。」 「啊——是也。琥太郎殿下,你好霸道是也,你好霸道是也。」 「……我要帮你刷背,快把毛巾拿掉啦。」 我剥开蓓儿小姐身上的毛巾,在海绵上挤出沐浴乳、搓出泡泡,接着温柔地擦拭蓓儿小姐那白净的背部。虽然我怀疑过电动人偶究竟是否需要洗澡,但既然蓓儿小姐能够正常吃饭、流泪跟擤鼻涕,表示身体还是有排出废物吧?我真搞不懂,她的身体到底是怎么组成的。 「哈呜——是也,是也。」 「舒服吗?」 「我痒的就是这个地方是也——……就是这个地方是也——……」 蓓儿小姐如痴如醉地呻吟道。 「好了,接下来你自己洗吧。」 洗完她的背后,我将海绵交给蓓儿小姐。 「了解是也,了解是也。」 蓓儿小姐的四肢虽短,依然灵活地从左脚洗到右脚、从腰部洗到胸部,然后再仔细地洗得两条手臂都是泡泡。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模样,我突然觉得好温馨;这就是拥有妹妹或女儿的感觉吧? 我扭开水龙头调到适当的温度,拿起莲蓬头帮蓓儿小姐冲掉泡沫,顺便也帮她冲了一下头发。 「你最好把眼睛闭上喔。」 我挤了适量的洗发精以洗澡水稀释,帮蓓儿小姐洗头。我不是用搓揉的方式洗,而是用指腹梳头,把蓓儿小姐的头发当成自己的头发般慎重对待。 「呜呜!眼睛好刺是也!眼睛好刺是也!」 「唉——真是的,你要把眼睛闭好才行啊。来,用毛巾擦一下。」 我一把折得小小的毛巾递给蓓儿小姐,她马上用力地擦起眼睛。真是的,跟小孩子没两样。 不过,这样的时光却让我觉得心情格外舒坦。 就这样,我拿着莲蓬头帮泡泡女仆蓓儿小姐把头冲干净,而在这段过程中,蓓儿小姐一直用毛巾遮着眼睛,拚命地忍耐着。 「好,洗完了。辛苦你了。」 把泡泡全部冲掉后,我拿着毛巾将蓓儿小姐湿濡的头发无微不至地擦干。当然,我绝对不用力擦她的头发,因为会扯痛头皮。我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头发一般——不,甚至比照顾自己头发时更用心地拭去蓓儿小姐头上的水分。 「谢谢你是也,谢谢你是也。」 「呵呵,不客气。来,快点把身体弄干吧。」 我冲掉残留在浴室角落的泡泡,打开浴缸的盖子,接着将身子浸在加了温泉粉的白浊热水中。温度逐渐由微凉的末端扩散到我的全身,听说半身浴对身体的负担最小,但我还是比较喜欢整个人泡进去,直到水位抵达我的肩头。 「喝!是也,是也。」 蓓儿小姐双手攀住浴缸的边缘,一鼓作气地爬了上来。浴缸的高度哪好在蓓儿小姐的头部位置,不这么做,她根本就进不来。 也就是说…… 「蓓儿小姐,这个深度会害你溺死吧?」 「是也,是也。」 「……看来我非得抱你不可了。」 「是也,是也。」 我多少心里有数,因此叹了口气后还是将蓓儿小姐抱起来,轻轻地放进水里。为了避免蓓儿小姐着凉,我小心翼翼地让水泡到她的肩膀。 「蓓儿小姐,当你自己洗澡时会怎么做?」 「我只要一点热水就够泡了是也,就够泡了是也。」 「啊,这样啊……」 或许这样很环保,但身为一个机器人居然需要洗澡,这实在很难称得上环保。这个人还真复杂。 「好舒服喔是也——好舒服喔是也——」 蓓儿小姐将折好的毛巾放在头上,快乐地哼着歌。我该说她像人还是像大叔呢?真难判断。 话说回来,幸好我选了混浊类型的温泉粉。 这样我跟她就看不清彼此的身体了。 ◇◆◇◆◇ 「可是呢,只要拥有鹰眼,就可以轻易看到水里面的东西了是也,可以轻易看到水里面的东西了是也。」 「要是你敢用,我就把你沉到水底去。」 08.灿烂的午后。 「呼哼呼哼哼哼——是也!少呼哼呼哼哼哼——是也~」 蓓儿小姐开心地哼着歌。 这首歌是『i say a little prayer (注8)。蓓儿小姐很喜欢西洋歌曲,尤其是略旧的流行歌或是抒情歌。我跟她气味相投,因此我们俩有时会在我房里一起听cd打发时间。 春季阳光照得院子暖烘烘的。蓓儿小姐在小朋友玩沙用的浇水壶里装满了水,将水浇在花圃里。说是花圃,其实也没那么大,只不过是将一块翻过土的两公尺见方土地用砖块围起来而已,朴素得很。 「果然不会这么快就发芽。」 「是也,是也。」 这是当然的,因为最近才刚播种,不可能像童话故事中的柿子树(注9)或豌豆(注10)一样急速成长。 「长高吧~是也,长大吧~是也。」 (注8电影《新娘不是我》的主题曲。) (注9日本童话《猴子与螃蟹》。) (注10英国童话《杰克与豌豆》。) 看着蓓儿小姐用那娇小的身躯抱着浇水壶浇花的模样,我不禁想起小学时的牵牛花观察日记,真令人莞尔。 「对了,花圃里种了些什么?」 「香茅和德国洋甘菊是也,香茅和德国洋甘菊是也。」 这两种都是花草,蓓儿小姐肯定是要用它们来泡她最拿手的花草茶。老样子,她这个人做事总是非常讲究。 「我还以为你种的是莲藕呢。」 「莲藕一定要在有水的地方种才行是也,在有水的地方种才行是也。蓓儿可以在院子里做池子吗?」 「……大概不行吧。」 万一我答应了,蓓儿小姐极有可能会兴高采烈地大肆动工,所以我还是先摇了摇头。 「真遗憾是也……真遗憾是也……」 她看起来真的很失望耶。好险好险。 「好了,蓓儿小姐,坐下来喝茶吧。」 「是也,是也。」 我对她招了招手,她随即将浇水壶放置一旁。 我在院中一个日照良好的地方放了张白色桌子。这张室外用折叠桌平常并没有摆在这儿,我是为了今天才特地将它拿出来的。它的构造简单朴实,但桌面十分宽敞。 椅子共有四张,一张是给我坐的,另一张是蓓儿小姐专用的特制踏阶椅,至于剩下的两张…… 「琥太郎,久等了。」 我望向声音传出的方向。这位宛如走进自家后院般、若无其事地走进来的正是理理的母亲,她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微笑。她的脚下有一只大白熊犬,也就是戴安娜大人。 「欢迎您来,伯母。」 「理理小姐的娘亲,恭候大驾已久是也!恭候大驾已久是也!」 「汪!」 「当然也欢迎陛下是也!也欢迎陛下是也!」 今天的蓓儿小姐跟戴安娜大人感情依然相当融洽。 「琥太郎,谢谢你邀我们过来。」 「别这么说——反正我也想尝试看看这样的下午茶。」 在院子里摆出桌椅还能干什么呢?当然就是想开下午茶会嘛。在午后的和煦阳光中喝着茶、吃着小点心——这种氛围我向往已久。 「难得你邀请我们,总不好意思空手而来,所以我烤了些小点心。」 说着说着,伯母将带来的盘子放在桌上,掀开盖在上头的餐巾,一股甜美的香味顿时飘散出来。 「哇——我最喜欢伯母烤的玛德莲贝壳蛋糕了。」 「我就知道。」 烤得金黄、美丽的玛德莲贝壳蛋糕呈放射状地点缀了整个盘子,这下越来越有午后茶会的气氛了。 我拿起茶壶,在三个杯子中一一注入茶水。今天的饮料是简单的红茶,我将附了柠檬和牛奶的茶碟依序放在每个人面前。 但是,座位总共有四个。戴安娜大人当然不可能坐在上面,而说到这缺席的人…… 「理理果然没来。」 「真不好意思,我本来想硬把她带来,可是……」 「没关系,我懂理理的心情。」 「她说她讨厌『茶会』这种女孩子气的活动。」 「我看不是因为茶会太女孩子气而不想来,而是因为我太女孩子气,所以才不想来。」 「可是也不能这样啊。不管是男孩子气或女孩子气,琥太郎都依然是琥太郎呀。」 「我只知道,她八成不希望女生的我完全盖过男生的我。理理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再怎么说,我跟她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所以我相信自己多少能了解理理的想法,当然也知道她一直很反对我选择这样的打扮。不过,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当然也不想改变。 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在耍任性。 「呜呜……都是因为蓓儿办事不力,才会给理理小姐添麻烦是也,才会给理理小姐添麻烦是也。」 「蓓儿小姐,你一辈子都办事不力也没关系啦。」 「你刚才全盘否定了蓓儿的存在对吧是也!全盘否定了蓓儿的存在对吧是也!」 「呵呵。」 看着我跟蓓儿拌嘴,伯母露出了温暖的微笑,彷佛一个看着孩子嬉闹的母亲。 「哈哈,伯母,您别见笑……」 「看着琥太郎跟蓓儿汀小姐,我不禁觉得你们俩好像已经相识多年了,明明蓓儿汀小姐才来几个月说。」 「蓓儿和琥太郎殿下的羁绊永远不变是也!永远不变是也!」 「……要是那孩子也能如此坦率地对待琥太郎就好了。」 「咦?」 我不懂伯母的话中含意,不由得发出疑问。 「来,茶都快凉了,大家趁热喝吧。我家戴安娜可没办法忍耐一辈子喔。」 听完这番话,我望向戴安娜大人。 它的深邃眼眸彷佛正在诉说着什么,直盯着某一个点。 玛德莲贝壳蛋糕。 「喔喔!陛下,是蓓儿疏忽了,请恕罪是也!请笑纳是也,请笑纳是也!」 蓓儿小姐抓着一个玛德莲贝壳蛋糕,拿到戴安娜大人跟前。刹那间,我看到戴安娜大人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接着它张开大嘴、一口吃下玛德莲贝壳蛋糕。 连同蓓儿小姐的手。 「陛下!陛下——!请镇静下来是也!这里是宫中是也,这里是宫中是也!」 不,这里是不折不扣的宫外。 尽管蓓儿小姐挥动手臂,戴安娜大人依然不为所动地照样咀嚼,真是有大将之风啊。 「呵呵。」 「啊哈哈。」 我望着这样的景致。 一边在午后的阳光中和伯母享用茶点,度过这短暂的悠闲时光。 ◇◆◇◆◇ 「呜呜,蓓儿差点就要以下犯上了是也,差点就要以下犯上了是也。」 「听说大白熊犬早期是牧羊犬,所以即使到了现代,心底依然蕴藏着战斗的欲望呢。蓓儿小姐,你赢了吗?」 「……蓓儿是忠臣是也!忠臣是也!」 09.距离学校还有几英里? 那时我洗完了衣服,正在打扫走廊。 正当我漂亮地使用抹布擦拭地板时,我无意中瞥了玄关一眼,接着发现了一件事。 「呣呣,那是!是也,是也。」 我停下手中的工作,注视着玄关。停下家事开始注视——真有我的,这句话说得真巧妙。 言归正传。 正确说来,我的目光是停留在玄关鞋柜上的某个物品。要是我没看错,那应该是…… 「便当是也,便当是也!」 我认得那个以圆点图案餐巾包起来的椭圆形便当盒,没错,那正是我为琥太郎少爷所做的便当。 回想起来,今天早上琥太郎少爷很难得地多花了些时间整理头发。以往当他收下便当后总会马上收进书包里,但他今早却直接拿着便当走出客厅;我想,便当应该是在那时被他忘在玄关了。 平常我总会在玄关送行,但今天琥太郎少爷却说不需要,接着就急急忙忙出门去。 若是我坚持送行,或许就能及早发现这件事了。太大意了,我真没资格当深山家的女仆。 现在没时间后悔,我必须赶紧挽回自己的名誉才行。 「现在是……十一点是也吗?现在是第三堂吧是也,现在是第三堂吧是也。」 我记得琥太郎少爷的学校是在九点开始上课,每上五十分钟便休息十分钟,循着这个准则上到第六堂课。 「蓓儿要出门送便当是也!蓓儿要出门送便当是也!」 只要现在出发,就能赶在午休时间将便当送达。虽然琥太郎少爷即使没有便当也能在福利社买到面包和饭团果腹,但我还是想让他品尝我的爱妻便当。蓓儿的爱心便当,绝不能输给大量自动生产的冰冷块状物! 人家说打铁要趁热,于是我冲向鞋柜爬了上去,再抓着便当跳下来。对于打扫中断这件事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但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我只能择一进行。锁好门窗后,我走出家门。 「呜呣……伤脑筋是也,伤脑筋是也。」 现在有个问题。凭我现在这副短手短脚的模样,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才到得了遥远的学校。就算我想cast away,能量也在昨晚就消耗殆尽了。至于我是为了什么而变身…… 这是少女的秘密。 「既然如此……只剩303e计划了是也!只剩303e计划了是也!」 303e计划。 这个作战计划可以提供我这副小小的躯体敏捷的机动性。其实我还有其他诸多计划,比如能提高攻击力的概念6—1—2,不过目前派不上用场,我只好舍弃了。 总之,我奔向隔壁宫内家的庭院。 「哎呀,蓓儿汀小姐?」 来得正好,理理小姐的母亲现身了。她拿着牵绳站在戴安娜大人旁边,看来似乎正要出门遛狗。时机真是太凑巧了。 「理理小姐的娘亲,蓓儿有事相求是也,蓓儿有事相求是也。」 「哎呀,怎么啦?」 「请将陛下借给蓓儿是也!请将陛下借给蓓儿是也!」 「你要借戴安娜?」 我点点头,将便当拿给理理小姐的母亲看。 「琥太郎殿下忘记带便当了是也,忘记带便当了是也。」 「哎呀哎呀……所以才要借戴安娜呀?」 「是也,是也。」 「嗯,好呀。别客气,带它走吧。」 「多谢明察是也!多谢明察是也!」 「……啊,等一下。既然蓓儿小姐你要去学校,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呢?」 「放马过来是也!放马过来是也!」 理理小姐的母亲将牵绳递给我,转身进入家中。被留在身后的我,只能孤零零地等待她回来。 这时—— 戴安娜大人将鼻子凑近便当,频频地嗅个不停。 「陛下,万万不可是也。这是蓓儿为琥太郎殿下所做的爱妻便当是也,爱妻便当是也。」 「呜……」 听到我斩钉截铁地拒绝,戴安娜大人不禁失望地垂下头去,抬眼凝视着我。 「不过呢,待会儿蓓儿会将蓓儿特制的巴伐利亚布丁献给陛下是也,将蓓儿特制的巴伐利亚布丁献给陛下是也。」 「汪!」 听到这句话,戴安娜大人马上炯炯有神地睁大双眼。 「抱歉,让你久等了,蓓儿汀小姐。」 不知不觉中,理理的母亲已经回来了。她手上拿着一张白纸和一个束口袋。 「这是什么是也?是什么是也?」 「那孩子也真是的,居然忘了把出路调查表带去学校了,今天就要交耶。」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昨晚琥太郎少爷似乎也填了类似的东西。 理理小姐的母亲将出路调查表递给我。她是正面递过来的,因此上面的文字几乎一览无遗。 第一志愿:新娘。 第二志愿:精神科医生。 第三志愿:如果以上都失败,那就只能当新郎了。 「……呃,这是笑点吗是也?这是笑点吗是也?」 「你别笑她,这可是她烦恼许久才写出来的呢。」 呼——理理小姐的母亲叹了口气。上面没有写她想成为「谁的」新娘或新郎,尽管我相当在意,还是决定暂时忽略、死命忽略。说起来,我总觉得第一到第三项写的并不是志愿,而是阶段,而如果在第二志愿时达成目的,目标很可能会回到第三心愿。 「蓓儿明白了是也。蓓儿一定会将它交给理理小姐是也,将它交给理理小姐是也。」 「思。对了,你可以把便当放进这个袋子里。」 理理小姐的母亲将便当放进束口袋里。仔细一看,那是一个束口背包。 「这个要给蓓儿吗是也?给蓓儿吗是也?」 「是呀。这是我特地用铺棉布料为蓓儿汀小姐做的背包,不知道尺寸合不合?」 理理小姐的母亲拿着背包协助我背上,宛如对待自己的亲骨肉。背包恰好适合我的肩宽,彷佛量身订做般地服贴。 而最令我开心的,就是上面绣着「深山蓓儿汀」这几个字,这表示理理小姐的母亲认同我是深山家的一分子。 「太棒了是也!理理小姐的娘亲,谢谢你是也!蓓儿感激不尽是也!感激不尽是也!卡西尼是也!(注11)」 「呵呵,你开心就好。调查衷就拜托你罗。」 「了解是也!陛下,出发吧是也!出发吧是也!」 「汪!」 我握着牵绳轻快地跨坐到戴安娜大人的背上——这就是303e计划、高机动型女仆的真正姿态。 「那么,理理小姐的娘亲,蓓儿要出发了是也!要出发了是也!」 「嗯,路上小心喔。」 「陛下,超越时空是也!穿越天空是也!这是为了琥太郎殿下是也!」 「汪呜——!」 戴安娜大人全身卯足力气,狂奔而去。 再没多久就是午休时间了。 我和戴安娜大人化为一阵风,在镇内奔驰、驰骋。 (注11双关冷笑话。日文「カッシーニの间隙」,意思为卡西尼的间隙,指的是土星的a环和b环之间的间隙,天文学家乔凡尼·卡西尼为发现者,故以此命名,音同于「カッシーニの感激」(卡西尼的感激) ◇◆◇◆◇ 钟声告诉我们,第三堂课结束了。 老师才刚走出教室没多久,室内便充斥着叽叽喳喳的喧哗声。不只是教室,整座学校也同时充满了活力。 「嗯——这下糟了——」 我刚到学校不久就发现自己忘记带便当了。早上匆匆忙忙的,我一定是把它忘在玄关或其他地方了。 「怎么了?琥太郎。」 坐在我斜后方的男性儿时玩伴——耕平边拿出便当边问道。 「嗳,我早上不是说过了吗?我忘记带便当了。」 「啊——对喔,你说过。那你要改吃面包吗?」 「也只能这么做了。」 我只要去福利社就能买到面包,但面包根本比不上蓓儿小姐做的便当。人就是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老实说,我真的很感谢每天都为我做美味便当的蓓儿小姐。 「思——琥太郎,要不要我分你一半?」 说着说着,耕平将自己的便当递给我。 「咦?耕平,这样你不就不够吃了?」 「所以呢,你就去买两个面包,然后分一个给我。」 喔,原来如此,原来是要我们俩将午餐各分一半啊。只吃面包会腻,会想吃配菜,但我们学校福利社只有卖面包跟饭团,没有卖便当。 「……这样好吗?」 「没问题。」 耕平笑道。我最喜欢他这种自然流露的体贴了。 耕平是我的儿时玩伴,我跟他以及理理三人从小总是一块儿行动。他跟理理不同,完全接纳了性倾向异于常人的我。他的个性沉稳,比同年龄男生贴心许多,感觉就像个成熟的大哥哥。 这种优质青年正是结婚的最佳对象,不过呢,由于我们从小就视对方为兄弟,事到如今,实在很难对他萌生恋爱的情感。 「那我去买面包——」 磅! 巨大的声响盖住了我的声音。 一看,原来是理理将自己的桌子并到我这儿来了。理理的座位原本在我前方,她老是满腹怒气地板着张脸、露出三白眼,而她那对双马尾也彷佛拥有自己的意识,好像随时都会攻过来一样。真可怕。 理理的桌上放着一个粉红色花样的便当布包。 「三个。」 「咦?咦?」 「我说,去买三个面包!」 「……啥?」 其实理理只要不做怪表情,就是一张可爱的脸蛋,偏偏她现在横着眉竖着目,看起来颇为不悦。 「面包三个,便当三等分,ok?」 「咦,什么?」 「少,废·话,快去买面包!我要友情鸡肉鸡蛋面包!」 「哇,是最贵的面包耶。理理,你好有钱喔。」 「你请客!」 「为什么?」 为什么理理要这么生气呢?为什么我非得买三个面包不可呢?为什么耕平什么话都不说呢?我真是一头雾水。 呜呜,不知道钱够不够。 正当我想打开钱包确认钱够不够时—— 「果然没错是也!果然没错是也!」 教室的拉门猛然被人拉了开来。 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跃而出,没错,她就是—— 「蓓儿小姐?」 这是我家引以为傲的……有到引以为傲的地步吗?总之,这是我家的ema初号机。 「喂,为什么这个破铜烂铁会来这里?」 「破铜烂铁……您真多礼啊是也,真多礼啊是也,理理小姐。」 理理的话似乎稍稍惹怒了蓓儿小姐,我将蓓儿小姐抱起来放到桌上。 「怎么了?蓓儿小姐,不可以来学校啦。」 「蓓儿为琥太郎殿下送来了这个是也!送来了这个是也!」 蓓儿小姐将背上的束口背包放到桌上,解开拉绳,拉开开口。 「啊,便当!」 「是也,是也!」 「所以你才特地来学校……蓓儿小姐,给你添麻烦了,路程很远吧?」 「蓓儿请陛下一同前来了是也!一同前来了是也!」 喔,原来是那个303e计划啊。其实这不过是骑在戴安娜大人身上罢了,但蓓儿小姐坚持要称它为303e计划。 「欸,你怎么又把戴安娜带出来了!」 「蓓儿也有东西要交给理理小姐是也,交给理理小姐是也。」 「什么啦。」 理理接下蓓儿小姐递出的纸张。 「这是今天要交出去的调查表吧是也?是今天要交出去的调查表吧是也?」 「——?你该不会看过了吧!」 「这个嘛……蓓儿不懂你的意思是也,蓓儿不懂你的意思是也。」 「别装傻了!」 「蓓儿是清白的是也,蓓儿是清白的是也。」 说着说着,蓓儿小姐轻巧地跳下了桌子。 不知不觉中,我们周遭已经围了一道人墙。大家都是为了蓓儿小姐而来的吧?由于以前发生了一些事,蓓儿小姐在班上异常受瞩目。 「啊,蓓儿小姐!」 「什么事是也?什么事是也?」 「谢谢你的便当,我会好好品尝的。」 「蓓儿惶恐至极是也!蓓儿惶恐至极是也!」 蓓儿小姐慎重地敬了个礼,接着跑了出去。周遭的同学们彷佛《十诫》中摩西分开红海一般,让出了路供蓓儿小姐行走。 这时—— 蓓儿小姐忽然停下脚步。 接着她转向我们——正确说来,是转向理理。 「希望你能进第二志愿是也,第二志愿是也。」 她贼贼地扬起嘴角。 「——!蓓崽子——!」 怒发冲冠——这四个字用来形容理理的样貌再适合也不过了。 喀嚏!正当理理粗暴地站起身来,蓓儿小姐也瞬间转身猛力冲刺。就在理理要迈步追打蓓儿小姐那当下——却被耕平的脚绊倒了。 「呀!」 她漂亮地摔了个狗吃屎。 「耕平,干得好!」 「好,来吃饭吧。」 「……你们两个。」 理理有如女鬼般地缓缓站了起来。 这时,蓓儿小姐早巳跑得不见人影了。 就这样,今天我又安然度过了午餐时光。 ◇◆◇◆◇ 「对了,理理,你的出路调查表上面写了些什么?」 「……!关你屁事啊!」 「好栋好栋!哈呜栋——啊!」 10.home sweet home 「我回来了——」 今天我比往常晚归了些,我锁上大门,在玄关脱鞋。 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平常蓓儿小姐总会出来迎接我,但今天她却没有出来,也不像上次一样变身后朝我攻来,而是一点回应也没有。她会不会是正在忙些什么,不方便离开? 我并不是非得要她出来迎接我不可,反正我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也不认为自己的心胸有那么狭窄。只是我无法否认,回家后立即看到蓓儿小姐的笑容,有多么令人安心。她的笑容能使我忘却学校中那些不好的事,如果心情本来就很好,她更能使我的心情好上加好。 对我来说,蓓儿小姐就是这么重要。 我前往客厅,寻找蓓儿小姐的身影。 电视是关着的,客厅里一片静谧。不,是整个客厅都黑漆漆的。我看了看手表,现在刚过下午六点,照理说蓓儿小姐早该开灯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啊。」 我环视客厅寻找蓓儿小姐的身影,这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呼……呼……」 当事者正躺在沙发上酣睡,小小的胸部规律地起伏着。 「啊哈,好可爱唷。」 我凝视着蓓儿小姐的睡脸。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父母会将自己的小孩形容为天使了;清醒时的德性暂且不提,她熟睡时确实看来天真无邪。 她是在睡午觉吗?不过,蓓儿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个机器人,机器人需要睡眠吗? 不,这是有可能的,那个做妈妈的很有可能为了好玩而为蓓儿小姐置入各种机能。事实上,我家的吸尘器就是出自我妈的手,她竟然在吸尘器后头装了冷风扇,可以在加水后吹出冷风。我真搞不懂这是什么用意。谁想吹吸了一堆垃圾的物体吹出来的冷风?恶心死了,我才不要用呢。 话说回来,蓓儿小姐迄今从未在我回来时午睡,她今天是不是太累了呢? 回想起来,或许我带给蓓儿小姐太多负担了。家事几乎都是蓓儿小姐一手包办,身躯娇小的她居然一肩扛起了这个家,感到疲累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我自从解脱妈妈的束缚之后,自己的时间也增加了。得以参加向往已久的课外活动实在令我开心得不得了,于是就像今天一样,一不小心就晚归了。 「对不起,蓓儿小姐。」 为了避免吵醒蓓儿小姐,我悄声对她打了个招呼,接着将毛毯盖在蓓儿小姐身上。 接下来…… 我就让蓓儿小姐多休息一俞儿,今人的晚餐由我来做吧。我打开厨房的电灯,思考该做些什么才好。 昨天的晚餐是青花鱼片、麻婆豆腐跟烫菠菜。蓓儿小姐擅长煮中式料理,而西式料理则是很擅长,日式料理是超级擅长。至于我,我喜欢吃鱼胜过吃肉,因此我家的饮食百分百都是走日式风。 今天也来做日式料理好了,我先来看看冰箱里头有什么吧。 「……哇——」 蔬菜室里储存了数量惊人的水煮莲藕保鲜包。能买到新鲜莲藕当然是最好,如果买不到,蓓儿小姐还是会对莲藕保鲜包妥协。这算妥协吗——扪心自问,老实说我还真不敢肯定。 难得我要代替蓓儿小姐下厨,就来做些她喜欢吃的菜吧。想着想着,我拿出了两包莲藕保鲜包,顺便连红萝卜跟牛蒡也拿了出来。柜子里应该还有一些高野豆腐(注12)跟干香菇,这些我也一并拿来使用。 我端出三个钵,分别将水倒进去。一个是用来泡高野豆腐,一个是拿来泡干香菇,而另一个则是用来浸泡牛蒡,以去除涩味。 在浸泡高野豆腐跟干香菇这段期间,我削了红萝卜跟牛蒡的皮并切块,然后将牛蒡浸泡在加了醋的清水里。 (注12 一种先冷冻、脱水再干燥的豆腐,可以保存很久。干燥后会变得像海绵一样,泡水可恢复原形。) 我还想再加一道菜。打开冰箱看了看,最后我找到了卯之花(注13)。豆渣是我喜欢的配菜之一,虽然高野豆腐也是豆类,不过也没关系啦。 我将切好的材料丢进锅里,再将特地为蓓儿小姐准备的大量莲藕一同放进去,接着倒入泡香菇水跟二次高汤(注14)、酱油、味酣、酒、砂糖熬煮,分量则是秘密。这道菜的调味方法,是我跟理理的母亲学来的。 我盖上锅盖转小火慢炖,并趁着这段时间用卯之花做炒豆渣。仔细想想,今天的菜色只有蔬菜跟大豆料理耶。健康无负担,真好。 接下来,只要等锅里的食物入味就行了。 叩咚叩咚,叩咚叩咚。锅盖的震动刻划出了单调的节奏,听着听着,我的思考不禁越飘越远。 妈妈她过得好吗?说来说去,我还是很担心她。尽管她这个人很乱来,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妈妈。 虽然我老是边做家事边抱怨,却不曾觉得辛苦。突然想起,不管我煮了什么,妈妈总是全部吃光光,而且还会夸赞我煮得很好吃;其实我听了很开心,但由于我拙于表达,只好一味装凶来隐藏自己的害羞。 或许偶尔也该由我打电话给她,向她问个好。 (注13?日本人称豆渣为卯之花或雪花菜。) (注14 日式高汤有分一次高汤跟二次高汤,将一次高汤剩下的柴鱼片再煮一次所得的汤汁即为二次高汤。) 我凝视着由锅中冒出来的蒸汽,茫茫然地想着这些事情。这时,背后傅来了声响。 「嗯——……琥太郎殿下,欢迎回来是也……欢迎回来是也……」 回头一看,原来是蓓儿小姐。她拖着毛毯走过来,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早安,蓓儿小姐。你还好吧?」 「没问题是也。蓓儿从一开始就是最终乐章是也,从一开始就是最终乐章是也。」 「呃,那是『结束』的意思耶。」 「嗯呣,已经这么晚了是也?我得做晚餐了是也,得做晚餐了是也。」 「不用啦,今天的晚饭我已经煮好了。」 「呜呜,真对不起是也。蓓儿没资格当女仆是也,没资格当女仆是也。」 我掀开锅盖,用筷子挟起一块莲藕。莲藕还很烫,我稍微将它吹凉了些之后,蹲下来正对着蓓儿小姐的双眼。 「来,蓓儿小姐,啊——」 「啊——是也,啊——是也。」 蓓儿小姐这么娇小,嘴巴却出奇的大。我将莲藕放进她嘴里,她咀嚼了几口。 「怎么样?」 「再来一个是也!再来一个是也!」 听到这句话,一切都值得了。看着眼中闪耀着光辉的蓓儿小姐,我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那我们来吃饭吧。蓓儿小姐,你坐着吧。」 「呜呜,蓓儿老是给你添麻烦——是也,是也。」 「不是说好不提这个吗?」 这个人还真是好兴致啊。 我将炒豆渣跟卤菜装盘端到桌上,然后再回到厨房盛好两人份的白饭,放到我跟蓓儿小姐跟前,最后坐下。 「开动了是也!开动了是也!」 「开动。」 活力充沛地道完「开动」后,蓓儿小姐马上将筷子伸向莲藕,而我则吃起炒豆渣。我总觉得蓓儿小姐两三下就会将莲藕一扫而空,不过那也没关系,反正这本来就是特地为蓓儿小姐煮的。 「莲藕正充满活力地在我舌头上跳舞是也,跳舞是也。」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啦……」 而且我总觉得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注15) 我们两人就这样度过了晚餐时光。 「欸,蓓儿小姐。」 (注15影射漫画《美味大挑战》第三十一集的某桥段。) 「什么事是也?什么事是也?」 「其实一个人负责所有的家事还是很累吧?」 「绝对没这回事是也,没这回事是也。」 「是吗?可是偶尔你还是会想像今天一样睡个午觉吧?不如从明天起我们来轮流煮饭,好吗?」 然而,蓓儿小姐摇摇头婉拒了我。 「那可不行是也,不行是也。」 「可是……」 「蓓儿是一名女仆是也。however。是也。蓓儿并没有把工作当成自己的义务是也。 只要是为了琥太郎殿下,蓓儿从来不觉得辛苦,也不觉得累是也,不觉得累是也。」 「啊……」 「所以,琥太郎殿下不可以抢走蓓儿的乐趣是也,不可以抢走是也。」 蓓儿小姐灿烂地笑了。 蓓儿小姐的话语,回荡在我的心房。她的心情,跟我照顾妈妈时的心情是一样的;为他人尽心尽力总是能得到满心的喜悦,我很高兴蓓儿小姐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那不然……我们偶尔一起来做饭吧!」 「好建议是也!好建议是也!」 「嗯,那就这么说定啰。等假日一到,我们就来好好做菜。」 「蓓儿也要准备一些新食材了是也!准备一些新食材了是也!」 我伸出小指,蓓儿小姐也伸出了小指。 打勾勾。 总觉得下个假日,我们的晚餐会很丰盛。 ◇◆◇◆◇ 当晚。 「蓓儿睡不着是也……午觉睡太多了是也,午觉睡太多了是也。」 凌晨十二点已过,但有个娇小的身影依然在客厅无聊地晃来晃去。 11.理理的作风。 本人——宫内理理是这么认为的。 人类的想像力不一定只会在脑中终结,只要想像得够完整、真实,将妄想化为现实并非难事。 比如说,在公共澡堂洗头发使得视界出现死角时,如果这时有人大叫「好烫——!」 再将冷水浇到洗头的人身上,对方可能会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而导致背部烫伤。 又比如重量训练。据说有人在训练时一边想像自己体格健壮的模样,结果训练成果比单纯训练时来得丰硕。在近代体育中,可以说每项运动都会将「想像训练」纳入训练的一环。 这些案例,显示了人类的想像力有多么厉害。 ——虽说我只是从漫画中现学现卖罢了。 「所以咧?你到底想说什么?」 耕平托着腮帮子,无奈地问道。 「当然是在说虎狼太啊!」 没错,我说的就是琥太郎。 时间是午休时间,地点是在教室,当事人琥太郎目前在图书室柜台值班,所以不在位子上。如果有他在场,事情就不太方便谈;但既然他不在,事情就好办了。 「你说琥太郎怎样?」 「我是在跟你说想像力的厉害之处啦!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小子从以前就妄想自己是女生才变成现在这样,你不觉得他现在连身材都越来越娘了吗?」 最令我生气的,就是他除了胸围外其他地方都发育得比我好这点。身为一个女生,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输给他了。 我理想中的琥太郎是一个更有男子气概、更坚毅的……算了,再想下去就会连结到我自己的择偶标准了。我也很想将琥太郎塑造成自己喜欢的类型,但我觉得怀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实在太丢人了,真让我羞到想在地上滚来滚去。 「不过,我看他倒是过得挺快活的啊。」 「他也只剩现在可以快活了!」 我双手用力拍桌。班上有几个同学转过头来看着我,但被我瞪一眼后就又马上别开目光了。一群窝囊废。 「理理,你冷静一点嘛。」 「我说你啊,小时候或许我们还可以原谅他,但你想想,万一他上了大学、出社会后还男扮女装该怎么办啊?肯定会吓跑周遭的人嘛。又不是说外表尚称可爱就可以去当第三性公关。」 「呃,我比较想知道为什么你这么了解第三性公关。」 「你有资格说我吗?」 「所以咧?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希望虎狼太变回普通的男生啊。」 再这样下去,即使我们并肩走路,在别人眼中看来,也不过是一对女性好友罢了。 不,我也不是希望别人认为我们是一对男女啦,呃——或许多少有一点吧? 连我自己都搞糊涂了。 「……可是,琥太郎会变成现在这样,有一半是我们害的耶。」 「……呜。」 我语塞了。 没错,琥太郎确实从小就长得很娘,也因此被欺负了一段时间。那时,他哭得双眼发红、发肿走回家的次数可不只一、两次而已。 我跟耕平在那段时期常常帮助他,我们会轮流安慰琥太郎,也会去修理欺负琥太郎的人。 可是,那时琥太郎只是外表长得娘,个性并不像个女孩子。 那么,为什么琥太郎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还不是因为我演爸爸你演妈妈,但琥太郎不知怎么搞的,居然是演小三。当时你只是个幼稚园小朋友,角色设定怎么这么洒狗血?」 「少、少罗嗦!你还不是只顾着宠那个情妇!」 没错,琥太郎之所以会觉醒,恐怕是源自于我一手策画的家家酒。我们小时候常玩这个游戏,我跟耕平两个人都疼爱着饰演女角的琥太郎,所以琥太郎才会误以为自己的可爱是来自于男扮女装吧? 唉,要是那时没有将我妈爱看的午间连续剧那套拿来套用在家家酒里,琥太郎就不需要扮演情妇,说不定他现在早就成为一个尚称帅气的男子汉了。 最后,将那套信以为真的琥太郎就这么一路穿女装至今,而耕平则是一副不知是摆烂还是豁达的态度,只有我一个人为了帮助琥太郎恢复男儿身而日日操劳。 「对了,那小子在体检跟体育课时是怎么换衣服的?」 「体育课时他会躲在角落换,前面由我挡着。体检时没办法回避,他只好当天穿着男性内裤,但还是会躲在我身后换衣服。」 我的头好痛。 令我头痛的问题还有另一个,就是那个突然冒出来住在琥太郎家的破铜烂铁机器人。 那个蓓崽子的目的还是使命什么鬼的,似乎是帮助琥太郎恢复男性的自觉,这样很好,我很赞成。 问题是她的方式,也就是、呃、她似乎是靠着、做爱,也就是身体来唤醒琥太郎的男性自觉。琥太郎的妈妈也真是的,到底在想什么嘛?何必找那种恐龙妹?她身边还有更适合这任务的人呀。 真是的,看不顺眼的事情还真多。 这时—— 「我回来了——」 值班结束了吗?琥太郎回来了。他一踏进教室便朝着我们直行而来。他生着一张标致得不像个男人的脸蛋,绑着一条细细长长的发辫,穿着裙子以及中统袜。再看看他的一举一动,简直从头到脚、从α到Ω(注16)都是不折不扣的女孩子。 「怎么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没什么啦——!」 「你、你生什么气啊……」 琥太郎缩起身子,战战兢兢地回到自己座位坐好。他连这些小动作都比我有女人味,真教人不爽。回归现实,琥太郎在生物学上来说可是个男人,所以他应该早点清醒,以男生的身分跟女生交往才对。 女生。 ——我。 「……喝啊啊!」 我在冲动之下赏了琥太郎的头一记勾拳。 「好痛!干么啦,我哪里得罪你了?」 「闭嘴啦人妖!这全都是你的错!」 (注16 alpha跟omega ,希腊文的第一跟最后一个字母。) 「呜呜,耕平——理理她的脑袋变得更不正常了。」 「乖、乖。」 耕平温柔地安慰哭着跟他诉苦的琥太郎。就是因为他老是这样,琥太郎的性向才会治不好啦。 看来我还是只能依靠自己。 琥太郎的性向能不能矫正过来,就全靠我了。 在既热闹又嘈杂的午休时光中,我再度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 「干脆把他揍到丧失记忆,你觉得如何?」 「……嗯,理理,我总算听懂你的意思了。」 12.you cant hurry love 「蓓儿小姐,那我要出门啰。」 「……呣,是也,是也。」 当我今天正要开朗上学去时,负责送行的蓓儿小姐低吟了一声。她的视线正对着我,但主要是集中在下半身。 「怎、怎么了?」 被她这样大刺刺地盯着看,令我浑身不自在。 蓓儿小姐握着拳头拄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接着碎步走到我脚下。 然后抬起头来。 「呜呜,你还是老样子,连内裤都是女人的款式是也。真可叹是也,真可叹是——abeshi!(注17)」 我反射性地从她头上踩了下去。 「蓓儿小姐你好色!」 「裙、裙子也就算了,连内裤都穿女用内裤,这样太夸张了是也,太夸张了是也。」 有时蓓儿小姐会突然想到要尽忠职守,真令人伤脑筋。什么职守?就是献身以帮我矫正性向,简单说就是做爱。平常的蓓儿小姐明明是个既坦率又可爱的人,偏偏一到这时候就会变得有点欠揍。 (注17 あべし,《北斗神拳》中小喽罗被拳四郎打中时,临死前发出的叫声。) 「讨厌,我还以为你最近收敛些了呢。」 「你也不想想帮你洗什么鬼胸罩的人有多辛苦——噗啾!」 我趁着她说出「吐槽两次是一定要的是也」之前,拿着书包从她的头上打下去。今天有英文课,有了字典的加持,这一击想必更有威力。 不过,我总不能一辈子都靠暴力来逼她闭嘴。会这样做的只有动物,而且人类在历史中总是不断地重蹈覆辙。我们还是可以靠着谈话来说服对方的。 所以,我决定好好跟她讲道理。 「你想想看嘛,蓓儿小姐,你不也是会变身成成熟的女人吗?我跟你一样,只是扮女装变身成女孩子而已嘛。」 「你这不叫变身,叫变态是也,变态是也。」 「……」 「噗——!蓓儿说得真好是也!说得真好是也!一语双关是也!」 算了,别跟她讲理了。 我抓着蓓儿小姐的头,提了起来。 接着,我将她的头压在墙壁上来回摩擦。 「这、这是睽违已久的『刮墙』是也!刮墙啊啊啊!摩擦生热会着火的是也!会着火的是也!、 摩擦了好一阵子后,我放开了蓓儿小姐。 蓓儿小姐鼻子红通通的,眼眶泛泪。她的样子其实有点可怜,不过这都是她咎由自取。 对了,没空在这儿瞎扯了。看了看手表,再不走我就要迟到了,况且理理跟耕平还在等我呢。 「蓓儿小姐,那我出门啰。」 「等、等一等是也!等一等是也!」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拦住我。 「讨厌,干什么啊?」 「咱们还没有吻别是也,吻别是也。」 「嗯——」蓓儿小姐闭着眼睛噘起嘴来,我朝她的额头弹了一下。 「那我走啰——」 我对两手捣着额头蹲在地上的蓓儿小姐挥了挥手,打开玄关的门。 我启程出发,前往阳光普照的大地。 ◇◆◇◆◇ 「呜——嘬呣呣,是也,是也。」 我感到相当烦恼。 在看完每天早上必看的晨间小说连续剧(注18)之后,我先洗完了碗盘,目前正在洗衣服。 我望着发出单调轰隆声的洗衣机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 「琥太郎殿下的防御力还是一样强是也。看来蓓儿需要破关技能是也,需要破关技能是也。」 正是如此。我的烦恼只有一个。我最爱的琥太郎少爷平常对我非常温柔,然而只要牵扯到少爷的性向,他就会狠狠地反击。这就跟难度一下子从「简单」跳到「地狱」没两样嘛。 我之所以侍奉琥太郎少爷,就是为了把少爷的女装癖娇嗔……不对,是矫正过来。至于方法,就是在夜晚奉献自己的身体。 然而,琥太郎少爷却一点那个意思也没有。我侍奉他并非出于工作的责任感,只是单纯仰慕他罢了,可是…… 我知道琥太郎少爷对我有好感,但是我想要的不只如此。难得我生为女人,总会想要与新上人共度春宵。 (注18连绕テレビ小说,nhk所制作的连续剧,固定在每周一至周六早上八点十五分播放十五分钟。) 但是现在我的能量不够,身材怎么看都像个吉祥物;即使我存好了能量,固若金汤的琥太郎少爷也不是我能够轻易魅惑的对手。 「呜嗯,陷入死胡同了是也……蓓儿的女性自尊快要分崩离析了是也,快要分崩离析了是也。」 而我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早已爱上了与琥太郎少爷共度的平凡生活。 如果琥太郎少爷真的顺利矫正为一个男子汉,那我不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吗?这么一来,别的女性不就会取代我的位置,陪在琥太郎少爷身边……我甚至还曾有过这种想法。 不,应该说,我现在就已经感受到危机意识了。 「这可不行是也。算蓓儿没说是也,算蓓儿没说是也。」 我双手拍了拍脸颊转换心情,从洗衣台上一跃而下。 就在这时—— 我发现洗衣篮中还有衣服没洗到。我也真是的,真是太粗心了。洗衣机才刚开始运作,现在丢下去洗应该还来得及吧? 剩下来的那件是琥太郎少爷的连帽外套。这件衣服只要没用洗衣袋就会起毛球,幸好洗衣袋还有剩。 在将连帽外套放进洗衣袋前,我不自觉将脸凑了过去。 「……有琥太郎殿下的味道是也,有琥太郎殿下的味道是也。」 它上面确实有着男孩子的味道,但这味道却很能令我安心。这是我最喜欢的味道,它就像阳光般温暖、温柔。 我将脸埋进连帽外套里,用力吸进一口气。 这样就够了。 这么一个小动作,就吹散了我至今所有的不安。 「……正是如此是也,正是如此是也。」 我又不是老天爷,怎能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呢?既然如此,我只要努力活在当下就好。 我只需要为琥太郎少爷尽心尽力就够了。 这对我来说,就是无上的幸福。 「好了,今晚来做红酒炖牛肉好了是也,做红酒炖牛肉好了是也。」 这是琥太郎少爷最喜欢的料理。 将香料植物放进肉里去腥味,再细火慢炖。 我脑中浮现了与心上人共进晚餐的景致—令天,我也要静静等待少爷回家。 ◇◆◇◆◇ 「蓓儿要用加瓜拿纳(注19)巧克力来提味是也。会变得生龙活虎唷是也,会变得生龙活虎唷是也,蓓儿说的当然是『那里』是也。」 (注19 一种巴西产的木质葛藤植物,具有刺激性欲跟恢复体力的功效。) 13.操劳的图书局。 今天放学后,我负责在图书室的柜台值班。 我将书包放在馆员室后方的仓库里,伫立在柜台后。这个位置可以将整个室内尽收眼底,加上这儿是通往出入口的必经路径,因此我可以观察到整间图书室的人。 今天的来馆人数算是马马虎虎,不过要是遇到考季就会有很多人来这儿念书了。其实这里并没有什么派得上用场的参考书,但毕竟家里的诱惑实在太多了。考生最需要的环境,大概就是除了读书外别无用处的环境吧。 「这本麻烦你了。」 「啊,好。」 有人将一本书放在柜台上。 那是一本bl小说。其实我并不想对别人的兴趣说三道四,但这种封面画着两个肌肉男在玫瑰花背景下全裸抱在一起的书,最好不要光明正大放在桌上。是说,这两个肌肉男都这么健壮,到底谁攻谁受?说到底,这种配对能称为boy s love吗? 话说回来,借阅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我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但还是忍不住偷瞄了那名学生的脸。 「——局长,为什么你要借这种书呢?」 「哎呀,琥太郎,居然说『这种书』……你可真有礼貌啊。」 站在柜台前的女学生将一头黑发拨到耳后,她的头发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显得闪闪动人。虽说这动作很不自然,但很神奇的,这个人就是有办法让它看来有模有样。 她是图书局长,近藤和泉学姐。 「你还是老样子,尽借些思心的书。」 「你觉得它们恶心,但这世界上需要它们的人可是多到超乎你的想像喔。看看借书卡吧。」 近藤学姐竖起中指推了推那副装了镜链的眼镜。 一头长发直直地披在肩上的她,看起来更有气质了。眼角微微上扬。她的身高算是普通,但身材很匀称。这个人活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班长型女学生。胸部虽比不上变身后的蓓儿小姐,好歹已经比同世代的女生丰满了。坦白说,我真羡慕她。 我听了局长的吩咐,将黏在书本后方的借书卡抽出来瞧了瞧。 「哇,写得满满的,全部栏位都用光了嘛。这下得做新的借书卡了。」 「没错吧?就是因为有需求,图书室才会采购这些书呀。」 没错,我们图书局每过三个月就会依照学生的需求采购新书,这么说来,这本重口味bl小说也是学生指定采购的?就算学生真的有需求,这种书适合放在高中图书馆里吗? 我仔细地看了看借书卡。 「局长,为什么上上个借阅者也是你啊。你同一本书要借几次?」 「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这本书很好看,所以想在它身上烙下永不磨灭的伤痕。」 「我不懂你的意思。」 近藤局长只要闭嘴,看起来就像个知性美人,但她的思路却比一般高中生无厘头多了。以周刊来比喻的话,就像一份跳了十周份的周刊,而且她也从未认真做过图书局的工作。那为什么要当局长?每当我这么一问,她总是回答: 「你不觉得近藤和泉的发音很像近藤勇吗?所以我才当局长呀。(注20)」 就是这样。想想,这么轻易就让她申请通过的图书局也很随便就是了。 「好了,快去做一张新的借书卡。」 「啊,好。」 当栏位已经全被填满、没有空位时,我们就必须制作新的借书卡。我从柜台抽屉中拿出全新的借书卡,将书名、isbn等必要资料填进去。 填好后,我将借书卡递给局长。 「来,请你填上姓名——欸,为什么你要填我的名字啊?」 「哎呀,对不起,我填习惯了,所以……」 「填习惯了?原来你有前科?你到底用我的名字借了哪些书啊?」 (注20近藤和泉的发音为kondou izumi,近藤勇的发音为kondou isami,近藤勇为新撰组局长。) 我从柜台弹出身子,用力摇晃局长的肩膀。储管头部晃个不停,局长还是泰然自若地露出既下流又邪恶的微笑,说道: 「琥太郎,你的名字已经在这一带的腐女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了。」 「请你不要任意扭曲我的校园生活!」 「如此这般,近藤和泉要潇洒离去了。拜拜啰,琥太郎。」 「啊、等等!」 局长对我送了个秋波与飞吻当作饯别礼,接着真的潇洒离去了。留下来的,只有一张写有我名字的bl小说借书卡。 不,还有另一个东西也留了下来。 「啊、呃、这、对不起……我会安静的……」 那就是整座图书室投过来的好奇目光。平常我没做什么事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我可不希望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而成为别人讨论的焦点。 我乖乖地将精神集中在我的职务上,专心顾柜台、将还回来的书本上架。 ◇◆◇◆◇ 我看了看手表,确认时间已过了下午六点。 「要闭馆了——」 我扯着喉咙大声宣布,以确保整座图书室的人都能听见。直到闭馆都还留在这儿的几个学生们纷纷将文具收进书包里,三三两两地走了出去。 我走出柜台到处巡视,想看看还有没有人留在这儿没走。看来,这儿的学生已经全离开了。确认完毕后,我将窗帘一面面拉上—太阳西下,绋色的光芒在图书室中落下长长的影子。 整理桌椅、将学生遗忘在桌上的东西收好后,明天又能以万全之姿开馆了。就这样,我结束了值班生的工作,回到馆员室。 「老师,结束了——」 「啊,深山,谢谢你——」 馆员室里只有图书教师佐仓老师一个人。待在这儿的通常都是佐仓老师,但国文老师偶尔也会来这里工作。 我将放在仓库的书包拿出来,准备回家。 「老师,那么我失陪啰。」 「啊,嗯。不好意思,让你一个人值班。岛贯因为被羽毛球拍击中胯下,所以提早回家了,而照理说我应该也要顾柜台,不过,呃,截稿日快到了……」 佐仓老师露出了既尴尬又羞赧的表情。老师的笔电就放在桌上,画面上亮着一个文书处理软体的视窗。 「来得及吗?」 我越过她的肩头瞥了画面一眼问道。 「大、大概吧。」 佐仓老师干笑了几声。看来情况大概相当紧急。 佐仓老师在写些什么呢?答案是小说,而且还是少年小说,她打算用它来投稿新人奖。「我好想靠着副业赚大钱喔——」这就是老师的理由。不知怎的,我常常担任老师作品的第一个读者。 「可是老师,在学校写这个似乎不太好耶。」 「因为快来不及了嘛——」 「那就等下次嘛。」 「话是没错,但你不觉得越早出道越好吗?搞不好可以赚得比较久耶——」 佐仓老师双手托着腮帮子,眼神迷茫地种游太虚。这个人的脑中,现在想必有一条玫瑰色的璀璨星光大道铺在她眼前吧。 我觉得现实应该没这么美好。若只是单纯的兴趣也就算了,当牵扯到现实利益后,快乐的事情就会变得一点也不快乐了吧,我想。 当老师进入妄想模式后,一时半刻她是醒不过来的。不过再等下去我就没办法回家了,虽然有点残酷,我还是把她拉回现实世界吧。 「……如果你再继续沉溺在那种妄想中,就要错过适婚年龄啰。」 佐仓老师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就算她长得再娃娃脸、个头再娇小,甚至穿上制服后外表就跟新生没两样,肉体的年龄还是一点一滴地确实累积着。 「……你在胡说什么?我今年才十七岁呢。」 「再两年就要突破三十大关了吧?」 「为什么你知道?我明明没告诉过任何人呀!」 这是秘密。不,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是局长告诉我的。 「请你早点找个好归宿吧。届时图书局的大家也会为你感到开心的,至少会比看到你在这儿写小说开心。」 「呜——……那深山你娶我。」 「……请你不要拜托年龄几乎比你小一轮的小孩做这种事。」 我看着噘嘴耍赖的佐仓老师,心里不禁无情地想着:这个人大概暂时还结不了婚吧。 ◇◆◇◆◇ 「对了,这次是什么样的故事?」 「问得好!呃——这次是被召唤到胃世界的高中男生冒险故事。」 「……当他被召唤过去时就会瞬间被胃液溶解了吧。」 「很有创意吧?」 「创意多到我快头晕了。」 14.我的烦恼正日以继夜地烦恼着。 是的,今晚又到了我们all night天国列车的时间了y01第一封信是来自于住在休瓦尔兹希尔特(注21)的听众,笔名是「克萝琳·卡奥斯」(注22)。我有个意中人,但不管我怎么追求他,他都不肯回应我的心意。不只如此,他还会以拳头对我迎头痛击,妨碍我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还被纵火狂缠上。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注23)什么——? 我想,他一定只是害羞而已啦!依照我的经验,男生只要受到女生追求,百分之百会认真考虑,甚至还会在脑中构筑结婚计划呢!当男女手牵手的那瞬间,男生就会把自己当成罗曼史男主角了。所以呢,笔名「克萝琳·卡奥斯」小姐,你千万不可以放弃喔,nono。至上女声三重唱( the supremes)不也唱过一首叫做(恋爱急不得(you can’t hurrylove))的歌吗?你只要温水煮青蛙、慢慢逼他弃械投降就好了! 今天的结论是:「脱光光吃掉他!」,试试看吧! (注21电玩游戏《银河战固列传》中的虚构世界。) (注22直译为「匍匐而来的混沌」,暗指《袭来!美少女邪神》中的奈亚子。) (注23此处指的全都是《袭来!美少女邪神》中的主要人物。) ◇◆◇◆◇ 收音机流泻出轻快的旋律,我正对着书桌振笔疾书。我拿着原子笔在笔记本上洋洋洒洒地写下英文,因为依照座号,明天轮到我担任英翻日的工作。 可是,我对英文实在感到很头痛。我并不讨厌英文,成绩也不算低,只是觉得很麻烦。我也说不出个道理,应该是天生就无法接受英文吧。 一样是语言学,我就很喜欢国文,甚至还会到书店购买编选进课本的那些作品。因此,我房间的书柜上不只有《鶫》、《心》、《山月记》,连《绅士的雨伞》(注24)我也买了。 我也觉得自己要是能把这种热情花费在英文上就好了,但英文总得先翻译成日文才能 看懂,于是这多出来的一道手续导致我无法直接感受英文字句的涵义,也就无法投入情感。 真是,我这个人还真麻烦。 无意中瞥了时钟一眼,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平常这时间我早就睡了。我的座右铭就是「早睡晚起」,这句话听起来很像废人说的话就是了。 作业我大概已经做完一半了吧。 当然,有没有翻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在这时—— (注24上列作品的作者依序为吉本芭娜娜、夏目漱石、中岛敦、佐野洋子。) 叩叩,有人轻轻敲了房门。 「什么事——」 我注视着课本答腔道。 「我要进来是也,我要进来是也。」 喀洽,打开门现身的正是蓓儿小姐。 在此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蓓儿小姐究竟是如何打开比她高出数个头的门把呢? 首先,蓓儿小姐会奋力跳到门把那儿。 接着藉自身重量扭开门把。 然后间不容发地使出「女仆无影脚」把门踢开。 不过呢,这种手法仅限于推动式的门,至于她如何打开拉门,就没有人知道了。 言归正传,蓓儿小姐进来了。她端着一个托盘,宛如傀儡人偶般地一步步走过来,还挺可爱的嘛。 「琥太郎殿下,休息一下是也,休息一下是也。」 托盘上摆着茶壶跟茶杯。蓓儿小姐灵巧地捧起比她娇小的身躯还大的茶壶,将液体注入茶杯。 「哇,谢谢你——」 「喝红茶跟绿茶会睡不着是也,所以蓓儿泡了不合咖啡因的花草茶是也,花草茶是也。」 我从蓓儿小姐手中接过茶杯,吸了口热腾腾的蒸气。一股刺激的芳香瞬间从鼻子直冲脑门,我的脑子顿时清醒不少。 「这种茶好厉害喔。」 「这是迷迭香茶是也,别名『芳香之王』是也,是也。」 好漂亮的颜色。我该说它的颜色是略带微黄的淡咖啡色吗?和它强烈的香气恰巧相反,这种茶含在口中时味道其实很淡,我觉得喝完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嗯——好好喝——」 我松了一口气。 这时,蓓儿小姐顺着我的脚爬上来坐到我腿上,窥向摊在桌上的笔记本。 「喔——翻译文章吗是也,翻译文章吗是也。」 「嗯,明天我要负责翻译。」 「你似乎遇到难关了是也,你似乎遇到难关了是也。」 「是呀……我实在不太喜欢英文。」 「呼呣。这样的话,蓓儿来教你是也!蓓儿来教你是也!」 蓓儿小姐挺起胸来,「咚」地猛拍自己胸部一下。坐在我腿上还做这种动作,她这一拍差点害自己失去平衡掉下去。 我连忙以单手撑住蓓儿小姐的身子。 「教我……蓓儿小姐,你会说英文吗?」 「看来,蓓儿被你看扁了是也。英文对蓓儿来说根本是小小小小小case是也。蓓儿的偏差值有530000唷是也,530000唷是也。」 说得还真夸张啊。 不过,如果她愿意教我,我当然求之不得。人要是遇到不喜欢的科目,就算想摊开参考书克服障碍,也提不起劲阅读。 话虽如此,我还是得先确认蓓儿小姐的英文程度。 「这么问好了,蓓儿小姐。你的英文大概到什么程度?」 我试探地问道。 蓓儿小姐伸出食指,气势非凡地指向笔记本。 「this is a note!?是也,是也。」 接着自信满满地撂出这句话。 「……蓓儿小姐,这是国一英文。」 「still ist die nacht, es ruhen die gassen, in diesem hause wohnte mein schatz; sie hat schonngst die stadt vessen, doch steht noch das haus auf demselben tz. da steht auch ein mensch und starrt in die hohe, und ringt die hande vor schmerzensgewalt; mir graust es, wenn ich sein antlitz sehe der mond zeigt mir meine eigne gestalt. du doppelganger, du bleicher geselle! was affst du nach mein liebesleid- das mich gequalt auf dieser stelle so manche nacht, in alter zeit??是也!是也!」 「……我是听不太懂啦,但这绝对不是英文吧?」 蓓儿小姐自信满满、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真令我傻眼。 我真搞不懂蓓儿小姐到底是聪明还是愚笨。 我只能确定一点,那就是翻译这工作只能自己来。 这是当然的嘛。 ◇◆◇◆◇ 是的,今天最后一封信是来自于笔名叫做「g-838」(注25)的听众!「最近那个赖在我家不走的女生没什么精神,一问之卜,原来址节目换季,她喜欢的动画播完了。我自己是觉得很莫名其妙,但这对她来说似乎是生死交关的问题。其实我很不想鸟她啦,但她实在很烦,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什么——?节目换季真是既冷血又残酷啊,只要不卖座就马上腰斩,简直跟作品只要十周内人气没起色的话马上腰斩的少年周刊没两样嘛。只要再过十几年,再冷门的作品也会随着怀旧风潮而推出dvd或电玩游戏,不过届时她也对这作品没兴趣了吧?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第二季推出啰。不过既然都已经在换季期被换掉了,我看也是凶多吉少吧。 今天的结论是:「这是老子的故事,来做同人志吧!」,试试看吧——! (注25动画《turna钢弹》中的ms「玛希罗」 ( mahiroo)的型号正是g-838,因此来信者是《袭来!美少女邪神》中的真寻( mahiro)。) ◇◆◇◆◇ 15.等待魔法师的到来。 沙、沙、沙。 干燥的声响静静地被放学后的美术室吸收,我听着这些声音,在椅子上默默坐着。 周遭的几个学生,也正对着各自准备的静物下笔素描。 这里是美术社。 「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耕平体贴地问道。 「没关系,我不累。」 我依然动也不动地斜对着耕平,仅微微开口答腔。耕平点了点头,继续用铅笔在素描簿上挥洒着。 耕平是美术社社员,他在午休时拜托我当他的模特儿。据说这星期的主题是静物画,我本来还以为要画动物呢。画我这个动物没问题吗?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找虎狼太帮忙,而不找我啊?」 理理抱着胳膊、不可一世地站在耕平背后,从耕平的肩头窥视着素描簿。 「你根本没办法静止两分钟以上吧。」 「……话是没错啦。」 呃,理理同学,这时你应该反驳吧。 「其实我觉得画蓓儿小姐应该也挺好玩的。」 「啊哈,我想蓓儿小姐八成也没办法静静坐着,况且把她带过来的话,社团活动可能会变得一团乱。」 「你说得对。」 虽说大家已经逐渐知道蓓儿小姐的存在,但大多数人对她还是很陌生。带她过来,可能会带给其他学生太大的刺激。 「好,差不多画完了。」 耕平搁下笔来,我的身子也在那瞬间松懈下来。说来说去,其实我也很不习惯静止不动,不过拜托我的人是耕平,我实在无法推辞。 我站起身来走向耕平。 「哇……你还是一样厉害耶,耕平——」 素描簿中有个我。这张画写实到宛如一张剪贴上去的照片,完美到令人觉得「这才叫素描」。 「他从小就只有画图特别厉害。」 理理似乎也很感叹。先不论他是美术社社员这一点,耕平的绘画功力对我来说根本望尘莫及。 附带一提,我国小六年的美劳成绩都是「再加油」,国中三年只有一次拿到丙,其他全都是丁。至于理理,她的成绩则在中上或中下。在我们三人之中,唯有耕平的美术成绩特别优秀。 「这个嘛,只要多练习,每个人都可以画得好啦。」 「才没这回事呢。」 「虎狼太他啊,可是一个画树木写生时会把叶子一片片画出来的人耶。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什么佛像的头呢。」 理理令我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啊,画好了吗?」 后面突然有人开口了。回头一看,原来是美术社的指导老师。她似乎还是个新人,无论是推动那副大眼镜的姿势或是频频晃动的发辫,在在都显得相当青涩。 「嗯,算是吧。不过画得不怎么样就是了。」 老师玩味般地微微点头看着那幅画。她看了看画纸又看看我,似乎在对照本人和画像是否相像,让我觉得有点尴尬。 「这个嘛……我觉得你充分捕捉了模特儿的特征。我跟深山不太熟,但我可以从这张图看出深山的为人,而且一跟本人对照,就会觉得『嗯,真的是这样耶』。如果不是充分了解模特儿的个性,是画不出这种画的。」 老师的这番话说抽象是很抽象,但却不可思议地感动了我。 「毕竟我跟他打从出娘胎开始就认识了嘛。」 耕平既害羞又尴尬地搔了搔脸颊。 「老师我是这么认为的:绘画呢,或许是人类最容易使用的魔法喔。」 「魔法——?」 理理鹦鹉学舌地接腔道。我的想法跟她一样,在放学后的美术室说出「魔法」这个词,未免也太突兀了。 「是呀。只要作画者有本事,就能把『实景』封存于一张画纸中。而且我们在纸上可以创造『实景』,也能创造任何事物。」 听了这番话后,我看了看挂在美术室墙上的那些画—上面画的不是在风景画中飘浮着一座岛,就是清澈的溪流越过满天星斗,可说充斥着各种超现实的光景。的确,他们似乎正在一张画布上创造新的实景。 我望向身旁的理理,她正一头雾水地皱着眉头。唉,虽说我们是青梅竹马,我还是希望她可以学着推测对方的话中含意。 「其实我也只是跟某人现学现卖罢了。」 老师羞怯地笑了笑。 她的眼睛望着远方,彷佛注视着某个遥远的场所。 也或许是注视着某个遥远的时空。 「啊,抱歉,我一个人自顾自说了一堆。」 「不,老师的这番话满有意思的。这样啊,魔法吗?那我也来试着当个魔法师好了。」 我觉得周遭的气氛已经为之一变,于是努力强装镇定地向耕平借了铅笔跟素描簿。 「你想干么?」 「理理,坐下吧,我要帮你画张肖像画。」 「……咦,画、画我?」 「嗯。」 「呃、这——真、真拿你没办法!要把我画得美一点喔!」 理理突然开始整理仪容,接着步伐轻盈地走向我之前坐过的椅子。 「……琥太郎,那丫头是不是忘记你画的图有多前卫了?」 「耕平,你不觉得这句话很毒吗?」 「呵呵,那你们慢慢来喔。」 老师温柔地微微一笑,甩着发辫走到别的学生那儿去了。她的脚步轻轻柔柔,完全让人联想不到她刚才说了那些谜样的话。 「虎狼太!快点!画漂亮一点!」 这位青梅竹马的要求还真多。 ◇◆◇◆◇ 回家后。 「蓓儿小姐,今天呀,我去美术社画了一张图耶。你看,你猜这是谁?」 「……呃,是莎布·尼古拉丝(注26)是也?是莎布·尼古拉丝是也?」 「……虽然我听不太懂,总觉得你在取笑我。」 (注26shub-niggurath,美国小说家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所创造的克苏鲁神话中的一名邪神,长得很……魔法。) 16.苹果糖交响曲。 「蓓儿小姐——」 我边穿外套边呼唤蓓儿小姐。这时,蓓儿小姐正坐在沙发上埋头打着电动。游戏软体是理理带来的「汉能力检定」,这里说的「汉」不是指汉字,而是指「男子汉」,意即「男子汉能力检定」。 「〈请填妥以下空格。『你知道吗〇〇』)……呜嗯嗯,这题好难是也,好难是也。」 「呃,这题没有标准答案吧?」 不愧是理理选的游戏,真是莫名其妙。 虽说是掌上型游戏机,但它的大小对蓓儿小姐来说几乎等于笔记型电脑,于是她将它放在膝上操作。这幅光景像极了漫画画面,令我感到恬适。 「完全搞不懂是也。蓓儿没办法当男子汉是也,没办法当男子汉是也。」 「你也没必要当呀。」 「说得没错是也,说得没错是也。」 蓓儿小姐点头称是,随即阖上掌上型游戏机。你还真是干脆啊。 不妙,我被蓓儿小姐拉进了她的世界,差点忘了本来要做的事。 「蓓儿小姐,我要出去一下。」 「要出门吗是也。要去哪里是也,要去哪里是也?」 「商店街的旧书店。」 「喔——是那里啊是也。蓓儿从来没进去过是也,从来没进去过是也。」 没错,那里确实不像蓓儿小姐可以进入的场所。但别看蓓儿小姐这样,她可是很喜欢阅读的。她每天都会看报纸,我买的小说她也大部分都读透了。如果去了旧书店,她说不定可以得到一些收获。 「嗯——那,蓓儿小姐,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可以吗是也?可以吗是也?」 「嗯。走吧,我们一起去。」 「蓓儿非常乐意是也!非常乐意是也!」 蓓儿小姐开心得跟什么似的,真可爱。我很想抱紧她,但我努力忍住了。 我锁上玄关,来,穿梭吧!climax什么的!(注27) 「好,走吧——」 「和琥太郎殿下约会是也——和琥太郎殿下约会是也——」 「……总觉得好像有人误会了。思,算了。」 (注27电视剧《假面骑士电王》的主题曲歌词,原本的歌词是「いざ飞び越え,climax jump!」。) ◇◆◇◆◇ 在长廊商场的一隅——如果要用数字表达的话,就是商店街一丁目,这儿有间旧书店。这间店名叫「绝版堂」,店里卖的全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绝版书籍,老板经营这家店可以说全是为了自己的兴趣。 虽说是旧书店,这间店的外观还是相当干净整洁,而且也装证了自动门。至于内部装潢则跟一般书店没什么不同,有着明亮的日光灯。规模稍嫌小了一点,大概跟便利商店差不多吧?这样的大小,一个店员顾店就绰绰有余了。 「灰尘味有点重是也,灰尘味有点重是也。」 蓓儿小姐抽动小小的鼻子,喃喃说道。 「你讨厌这种味道吗?」 「no——是也。这是历史的味道是也,是历史的味道是也。」 这句话还真诗情画意。 不过,蓓儿小姐或许没说错;另外,我觉得这里还混杂着生活的臭味。毕竟这里所有的书,原本都是各家庭的藏书。 「有没有想看的书?我可以帮你拿喔。」 「嗯——我想一想是也。」 「啊哈哈,那等你想到时再叫我。」 说完后,我开始在店内漫无目的地闲晃。 走马看花地望着书架上的书。 啊,那是理理找了很久的绝版漫画,是在少年周刊上连载的漫画单行本。 理理明明是女孩子,却比我和耕平更喜欢看少年漫画,而且还是那种打个你死我活的格斗漫画。既然被我看到了,我就帮她留起来吧。 我将旧漫画拿在手上,继续物色——我的目光停留在写真集专区,接着不由自主地抽出其中一本书。 新娘礼服大全。 「哇,好漂亮喔——」 我不由得看得入迷。总有一天,我也要穿上这种礼服——不过在那之前必须先找个对象才行。 我翻到书底看了看标价。都已经绝版了,这本书还是这么贵。不,正因为绝版,所以价格才居高不下吧?虽然有点想买,但这本书似乎不值得我花这么多钱购买。 尽管心中有些不舍,还是只能将它放回架上了。 这时—— 「琥太郎殿下,琥太郎殿下。」 蓓儿小姐隔着一座书架呼唤我。 「有——找到喜欢的书了吗?」 「蓓儿想请你帮我拿那边的那本书是也,那边的那本书是也。」 「那边的那本……是这本吗?」 「是也,是也。」 蓓儿小姐要找的书放在书架的中下段,但这对蓓儿小姐来说已经高到遥不可及了。我觉得,她应该把变身的能量用在这方面才对。 「呃,蓓儿小姐。」 我直直地望着这一区的分类名称。 居家保健。 这也就算了。 问题在于蓓儿小姐想看的那本书。 《性爱入门》。 「最近已经没什么新花招了是也。蓓儿想学些新招是也,想学些新招是也。」 「……讨厌,小心我踹你喔?」 什么新不新花招的,我跟蓓儿小姐根本从来没用过任何一招,真想叫她别说出这种会让人误解的话。 我边叹气边拿着那本书敲了蓓儿小姐的头一下。 「琥太郎殿下,买这本是也!买这本是也!」 「不、不要啦,丢脸死了。」 「真不讲理是也,真不讲理是也。」 看来她很失望。 我看了看性爱入门的书底标价,一百圆。这本书以旧书来说保存得非常好,但因为发行已久,所以顶多只值这个价位。学这么久以前的招式是能干么? 就这样,我跟蓓儿小姐在书店里四处浏览,从中挑了几本好书。全部的书加起来还不到一千圆,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怎么尽挑些冷门书啊? 「蓓儿小姐,逛够了吗?」 「ok是也。蓓儿只要有这本《女仆机器人须知》就了无遗憾了是也,是也。」 蓓儿小姐所说的那本书,是一本教导女仆机器人应有的礼节与工作要领的实用书。这种书居然可以光明正大出版,这世界真是乱七八糟。 「那我们去结帐吧。」 「是也,是也。」 我站到柜台前。 然而,那里却一个人也没有。店员是不是待在后面的仓库里?虽说这家店很小,但这样也太不小心了。 「不好意思——我要结帐——」 我朝着里面喊道。 「啊!不好意思,我马上来……呃,啊啊!」 一名店员从仓库里走出来。 真惨,我好像认识这个店员。 「……学长,你在干么?」 他正是那名老是找我麻烦的高年级生,也是不良少年老大。他将染过的金发完整地藏在毛帽里,当然也拿下了耳环。 「打工啊!你有意见吗?我才想问你来这里干么咧!」 「干么……这里是旧书店,而我,是客人。」 「呜!我怎么老是遇到你啊王八蛋!你是不是跟踪我?」 呃,我没有理由也没有闲功夫也没有兴趣跟踪你啦。 「你是前阵子的恶徒吧!你这次又想夺走琥太郎殿下的贞操是也?蓓儿要用女仆手刀好好教训你是也!好好教训你是也!」 蓓儿小姐似乎也注意到了学长,拚命地想爬上柜台。 「别这样,很危险的。」 我抱起不管怎么挣扎都爬不上来的蓓儿小姐。 「连上次那个小不点都来了?想整死我是不是……!」 「对了,学长你不是在面包店打工吗?」 「兼职啦!王八蛋,你有意见吗?啊?」 凭什么我得遭受这么恶质的恐吓呢?看来,我得让学长了解一下自己的立场才行。 「唉——店员的服务态度好糟喔,人家不想买书了啦——」 「……呜。」 「我回去要告诉亲朋好友,叫他们要慎选旧书店才行——你说对吧,蓓儿小姐?」 「是也——为了防止这附近的居民吃亏,咱们有义务告知他们这家店的现况是也。蓓儿会把这件事写在自己的部落格是也,写在部落格是也。」 「欢迎光临,小的来帮您结帐……!」 在我们刻意冷嘲热讽之下,学长尽管额头冒着青筋,也开始皮笑肉不笑地陪笑脸了。 我听得出他的声音颤巍巍的,他大概气炸了吧。 话说回来,蓓儿小姐什么时候开始写部落格了?我差点就忘了这件事,下次我一定要叫她开给我看看。 「那我要买这些。」 「我来为您结帐……呃,你选的书还真呛。」 「不用你管。」 「……《性爱入门》?」 「咦?」 学长手上的那本书,毫无疑问是那本色色的书。 我立刻瞥了蓓儿小姐一眼,结果这个女仆机器人居然明显地避开我的目光。她什么时候把这本书混在里面的? 「……嗯,每个人都有需求嘛,毕竟你也是凡人。」 「喂、你误会了啦!」 「总共是八百四十五圆。」 学长突然转变态度,开朗地说道。 「呜呜……好。」 「收您一千圆,找您一百五十五圆……啊,等等。」 「咦?」 我将发票和找零放进钱包里,正当我要拿起装在纸袋中的书时,学长又走回仓库了。 过了半晌,他又再度现身。 「拿去,小不点。」 学长递给我的是个别包装好的苹果糖(注28)。这是一种叫做姬苹果的小苹果,涂满糖浆的鲜红果实上插了一支竹筷,闪耀着光芒。 「咦,这是……」 「毕竟书跟面包不一样,没办法增加分量,所以只好给你这个啦。我在糖浆里加了果汁,保证比摊贩卖的还好吃。」 看来,这应该是学长亲手做的。我想到了以前他做的那个巧克力螺旋面包,这人在这(注28类似糖葫芦,一种将苹果裹上糖浆后待其凝固的食物。)方面怎么还挺居家的? 「……谢谢你。来,蓓儿小姐。」 「这个要给蓓儿是也?要给蓓儿是也?」 「好像是喔。」 「我是不会被这玩意儿收买的!是也,是也!」 好夸张的傲娇法,而且讲话口吻简直跟理理如出一辙。要是理理也在场,她一定会抓着蓓儿小姐撞墙或是把她吊在天花板上。 「学长,谢谢你啰。」 「好啦,快给我滚回去。不要在那里跟我装熟啦,混蛋。」 学长没好气地丢下这句话,接着别过头「去!去!」地挥手赶我走。看来,我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临别前我再度对学长鞠了个躬,然后便抱着蓓儿小姐走出店外。 「好吃吗?」 只见蓓儿小姐已经迅速拆开包装纸,开始吃糖了。 「酸酸又甜甜,好好吃是也,好好吃是也。」 说完后,蓓儿小姐将苹果糖拿到我跟前,似乎想分给我吃。恭敬不如从命,于是我也舔了苹果糖一口;确实,它和甜得发腻的鳌甲糖(注29)不同,有一种砂糖所没有的爽口酸味。 (注29 一种黄色扁平的糖果,由砂糖跟水做成。) 「嗯,好好吃喔。」 「蓓儿跟琥太郎殿下间接接吻了是也!间接接吻了是也!」 「……随你怎么说吧。」 就这样,我们俩交互舔着苹果糖,一边踏上归途。 ◇◆◇◆◇ 隔周。 「哈哈,今天我多带了一些人马过来,你不会骂我卑鄙吧?」 「啊,学长。这是蓓儿小姐要我转交给你的,她说这是模仿拔丝地瓜做出来的蜂蜜拔丝莲藕。」 「……大哥?」 「……leader?」 「等、等等!大家要想清楚!这是孔明设下的陷阱啊!(注30)」 (注30出自于横山光辉《三固志》中仲达听到孔明死时说出的台词,日后在acg界常被用来恶搞。) 17.comme il pleut sur la ville 今天放学后,我负责打扫教室。 我将所有的桌子都推到教室后方,接着用室内扫把仔细将每个角落扫干净。 耕平拿着软扫把将堆积在教室一隅的毛发扫出来,然后我再将它们扫到教室后方。等到前面扫干净后,我们会将桌子拉出来,再以同样的方法清扫教室后半部。 说麻烦是挺麻烦的,但这样比较容易把教室扫干净。这个是我在小学时就学会的方法,就这样一直沿用至今。 「其实你大可一个人先回家呀。」 我对耕平说道。他今天本来不用扫教室的。 「思。没关系,顺便嘛。」 「上次你也帮过我,这只是一点小回礼而已啦。」 理理没好气地说道。她今天也不用打扫,但还是帮我清理黑板。理理对清理黑板有一套独特的见解,她先是用板擦奋力地从黑板一端擦到另一端,再用干抹布擦拭一遍,可谓相当认真。 教室前方与后方都打扫完毕,现在该将桌子搬回去了。我们将桌子对齐地板的磁砖缝,只要再将桌上的椅子搬下来,工作便宜告结束。 转头一看,负责擦黑板的理理似乎也擦完了。她用力拧干抹布,走出教室倒掉水桶内的水。最后,负责倒垃圾的同学拿着垃圾走出去,今天的扫地工作终于完成。 「谢谢你们,理理、耕平。」 「没什么啦。」 「日后记得报答我啊。」 我觉得理理最好改一改这个容易将几分钟前讲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的毛病。 负责丢垃圾的同学回来了,我们在一声令下各自解散。我拿起书包,跟理理、耕平一同走出教室。 「耕平,你今天要去社团吗?」 「嗯,不用。你要去图书局吗?」 「不用——大家好久没有一起回家了,今天一起回去吧。」 「……为什么不问我啊。」 「理理,你又没有参加社团。」 听了我的话后,理理咂了咂嘴,别开目光。 理理在国、高中时从未参加过社团活动,只会偶尔上上伯母的空手道训练。我跟耕平原本也是如此,但上了高中后便分别将时间花在社团跟图书局,不像理理花了那么多功夫练习空手道。 因此在我们三人之中,理理的臂力是最强的。 走下楼梯到了玄关后,我这才发现一件事:理理跟耕平手上都拿着雨伞。 「咦,今天会下雨吗?」 「不是会下雨,是已经下雨了。」 「呃,不会吧!」 听了耕平的话后,我穿上室外鞋走出校舍。 没错,外面确实下雨了。冰冷的空气在空中流动着,雨滴敲击地面的声音包覆了整座城镇。雨不算大,但也没小到可以不撑伞。 「我们扫地时外面就已经下雨了,你没发现吗?」 「完全没有……」 「你有时真的很迟钝耶。」 他们两人的伞都是折叠伞,难怪今早和他们一起上学时我没注意到。 「怎么办……嗯——」 「真拿你没办法!你就跟我共撑一把——」 「对了。耕平,我可以跟你共撑一把伞吗?」 「好啊。」 唔,有杀气。 我跟随第七感的直觉,微微往后一退。 瞬间,某个高速物体掠过我的下巴,一阵宛如上升气流的风吹动了我的浏海。 那是理理的上段踢。 事情还没结束。踢空的那只脚随即更快速地朝下劈来,这一击肯定无法见招拆招躲开。 这时我迅速将书包举到头上抵挡理理的下劈攻击。砰!一声钝响,理理的脚踝陷进书包里。 「你、你干么啊,理理。」 「少罗嗦,白痴虎狼太!」 「……你的内裤露出来了。」 「我杀了你!」 「你要杀我?」 理理的脚踝霎时变得力大无穷,我的书包已经有英日辞典的补强,却仍然发出了阵阵哀号。 「嗯,这……那你就站在中间,跟我们两个一起撑伞吧。」 「……这样我反而会淋得更湿吧?」 这样我不就一次接收了你们两人雨伞滴下来的雨水吗? 我们就这样花了不少时间演相声,但雨依然没停。再不快点决定和谁一同撑伞,我就要淋成落汤鸡了。 就在这时—— 我看到校门附近有个白影朝这儿逐渐逼近。白色的部分原来是一把在雨中前进的雨伞,尺寸明显比一般雨伞小得多;至于那个影子的移动速度实在称不上迅速,而且还危险地左摇右晃。 那该不会是…… 「琥太郎殿下——琥太郎殿下——」 我猜得没错。 「蓓儿小姐!」 这是我家的女仆机器人。 「蓓儿赶上了是也,蓓儿赶上了是也。」 蓓儿小姐来到玄关前的屋檐下,一开一阖地弹开伞上的水滴。 「蓓儿小姐,你怎么会来学校?」 「蓓儿把这个带来了是也!把这个带来了是也!」 我这才发现,蓓儿小姐除了自己的雨伞外,还带了一把普通大小的雨伞。 「你该不会是特地来接我的吧?」 「是也。蓓儿完全忘记今天会下雨,直到下雨后才发现琥太郎殿下没有带伞是也,没有带伞是也。」 「这样啊……嗯,谢谢你,蓓儿小姐。」 「呼——是也……是也……」 我温柔地抚摸蓓儿小姐的头,她立刻眯着眼睛,喉咙呼噜作响。 她是猫吗? 「喂,蓓崽子,你该不会又是骑戴安娜大人过来的吧?」 「陛下睡着了是也,陛下睡着了是也。」 「意思是说,如果它醒着你就会利用它?破铜烂铁!」 也就是说,蓓儿小姐一路从家里走到学校?身材这么娇小,真是辛苦她了。 「蓓儿小姐,真是麻烦你了。你走得很累吧?」 「不要紧是也。蓓儿是铁铮铮的汉子是也,铁铮铮的汉子是也。」 汉子吗?原来你是汉子吗? 「哈哈,看来你不用跟我们一起撑伞了。」 「嗯,抱歉喔,耕平。」 「不会啦。」 耕平真是个爽朗的青年,跟旁边那个别过头去、故意咂嘴的理理完全不同。 「那我们回家吧。」 「是也,是也。」 对了,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蓓儿小姐,你拿得动我的伞吗?」 「有可能是也,怎么了是也?怎么了是也?」 我打开雨伞交给蓓儿小姐,接着抱起蓓儿小姐娇小的身子。 「蓓儿小姐,你来撑伞吧。你累了吧?我抱你回家。」 「喔喔!太好了是也!太好了是也!」 她高兴得不得了。 「虎狼太,你就只有对蓓崽子最好。」 「才没这回事呢。」 「……哼!」 话说回来,我真不懂为什么理理这么不高兴。如果是缺钙(注31)的话,不如我下次用羊栖菜跟豆腐做个什么给她吃好了。 「琥太郎殿下,go也!g0是也!」 「好——那,我们走吧!」 ◇◆◇◆◇ 「这是取代陛下所诞生的新计划是也!新计划是也!」 「……不要把我加进你的系统里喔。」 (注31缺乏钙质会易怒。) 18.爱恶作剧的蓓儿小姐。 今天蓓儿小姐难得变身,而这件事则是发生在晚餐时间。 当蓓儿小姐还没变身时会张着大嘴大口大口吃饭,但变身后便成了个长相跟吃相都美的人。另外,她也绝不会弄脏筷子前端以外的部分,谨守着日本的传统礼仪。 不过,我总觉得蓓儿小姐在吃莲藕时依然特别开心。这只是一个微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变化,但我和她每天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蓓儿小姐,我分你一个。」 我将盘子推给蓓儿小姐,上头盛的是她特制的莲藕鱼板。这是一种将莲藕磨碎后混合鱼浆一起蒸熟的繁复料理,她似乎是照着料理漫画做出来的。 「不行啦,琥太郎少爷。您现在是发育期,又是个男孩子,要多吃点才行。」 「……说归说,你还是挟过去了嘛。」 「……哎呀?」 虽然她变身了,本性还是没变。 我边吃边望着蓓儿小姐。 她有着小巧的脸蛋,皮肤明明不可能化妆,却白皙得有如白雪;白虽白,却不是病恹恹的苍白,而是天生丽质的健康肤色。一双翡翠色的杏眼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给予人心情上的宁静。纤瘦的肩膀与后颈曲线有时容易带给人虚弱的印象,但很不可思议的,我对蓓儿小姐并没有那种负面印象。 而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对双峰了。她的胸部宛如抗拒地心引力般地既坚挺又集中,容易引人遐想,想像着藏在衣裳下的乳房有多么柔嫩光滑。不过呢,其实我已经看过好几次她的裸体,也被逼着抚摸过了。 理理说:「那种的就叫做『嚣张的胸部』啦。」她老是这样,我真怀疑她到底从哪里学来那些奇怪的小知识。 和那对丰满的胸部正好相反,她的腰肢非常细瘦。套一句小蓓儿小姐的说法,简直是前凸后翘。 她可说是我理想中的女性化身——当然,我不是指异性,而是指以同性而言。 「琥太郎少爷。」 「呜耶?」 蓓儿小姐这一喊,吓得我不小心发出丢脸的声音。该不会是她发现我正对着她的长相与胸部上下打量吧? 蓓儿小姐的纤纤玉指伸向我。 我要被骂了吗? 蓓儿小姐的手指触碰了我的唇边,离嘴唇只有数公分之遥。 我的身子僵直了。 然而,蓓儿小姐什么都没做,就这样抽开了手指。 「呵呵,是饭饭。」 蓓儿小姐亮出指尖。在食指跟中指之间,挟着一个小小的物体——饭粒。 蓓儿小姐将饭粒送到嘴边,趁着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口吃了下去。霎时,我害羞得无法用笔墨形容。 「呜呜……我的吃相有这么糟吗?」 「不,琥太郎少爷的用餐方式十分得体,压根不可能沾上饭粒。」 「……咦?可是,刚才……」 我的吃相很好,所以脸上不可能沾到饭粒,但蓓儿小姐却在我脸上找到饭粒? 我的脑中开始一片混乱。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蓓儿小姐意味深长地从自己的饭碗中捏住一粒饭粒,夹在食指跟中指之间。 慢着,这情景怎么似曾相识? 「就像这样——」 她将两只手指伸到我的脸颊稍微碰触一下,接着马上收回去。 啊,我总算懂了。 蓓儿小姐亮出指缝中的饭粒,含进桃红色的唇瓣间。这简直是方才那一连串动作的倒带。 「为什么你要……」 我楞楞地询问蓓儿小姐。 「哎呀,因为琥太郎少爷您根本无懈可击嘛。」 「无懈可击?」 「我一直向往这样的情景。沾到饭饭了,我吃——这样。可是琥太郎少爷却总是不肯在脸上沾上饭粒。」 「……所以你才摆了我一道?」 「是的。」 蓓儿小姐毫无悔意地绽放出花朵般灿烂的笑容。「呜!」我哑口无言。这张笑脸太犯规了。即使我想回嘴,看到蓓儿小姐这喜孜孜的模样,根本连一句挖苦的话都说不出嘛。 于是,我只好忍不住喃喃说道: 「……这样很不得体喔,蓓儿小姐。」 「哎呀,真的吗?」 她吐出舌头,调皮地微微一笑。 变身后的蓓儿小姐,我真的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 几天后。 「今天吃的是——少琥太郎殿下的拿手好菜是也——少琥太郎殿下的拿手好菜是也——」 「蓓儿小姐,沾到饭粒啰。」 「呣呣,被琥太郎殿下看到蓓儿丢脸的一面了是也,被琥太郎殿下看到蓓儿丢脸的一面了是也。」 「唉,要是另一个蓓儿小姐也这么好驾驭就好了——」 19.在冷静与热情之间。 轰隆隆隆隆。 这样的状声词,最适合用来形容我们家现在的气氛了。 蓓儿小姐和戴安娜大人正在我家玄关前大眼瞪小眼。夜晚八点的玄关,其实说诡异也不一定会很诡异,但女仆机器人跟大白熊犬这个组合,则明显地超乎常理。 蓓儿小姐一反往常开朗、笑脸迎人的态度,表情相当严肃。而戴安娜大人也藏起了平时的温和表情,露出锐利十足的目光。 平常感情融洽的他们这时显得剑拔弩张、火药味浓厚,双方各自沉沉地坐着。 这股既冰冷又沉重的沉默,教人不敢出声惊扰他们。 而打破这阵沉默的——正是戴安娜大人。戴安娜大人毫无预警地伸出前脚,攻向蓓儿小姐。 戴安娜大人原本就是牧羊犬,尽管它现在性格温顺,隐藏在体内的野性却丝毫没有退化。戴安娜大人的前脚,就这样快、狠、准地直直攻向蓓儿小姐。 正确说来,是攻向蓓儿小姐的脚边。 再说得清楚点,是攻向牌面朝下那两张扑克牌的其中一张。 前脚那软绵绵的肉垫,踩住了扑克牌。 「啊啊啊啊!陛下,不能碰那张是也!不能碰那张是也!」 蓓儿小姐忽然大叫。 「汪!」 然而,戴安娜大人却无视蓓儿小姐的哀号,将注意力集中在扑克牌上。 「我不会害你的,选这张是也,选这张是也。」 蓓儿小姐不死心,拼命将剩下的那张扑克牌亮在载安娜大人眼前。但是,这时做什么都为时已晚了。戴安娜大人凭藉着钢铁般的意志力,把踩着扑克牌的那只前脚拉回来。 我绕到戴安娜大人背后,掀开那张牌面朝下的扑克牌。 黑桃8。 接着,我又掀开从方才就放在戴安娜大人脚边的另一张牌。 红心8。 我默默将那两张牌丢到旁边的扑克牌放置处。那些功成身退的扑克牌,现在正杂乱地散落在那儿。 「……蓓儿只剩下鬼牌是也……只剩下鬼牌是也……」 蓓儿小姐凝视着手上仅剩的那张牌,悲痛至极、垂头丧气地说道。 「戴安娜大人又赢了。」 「汪呵呵呵呵。」 戴安娜大人灵巧地笑了。 如此这般,蓓儿小姐跟戴安娜大人的抽鬼牌三把分胜负,以戴安娜大人的两胜一败告终。 话说回来,怎么会有机器人输给狗呢? 「呜呜……蓓儿是失败者是也,失败者是也。」 「呜——」 戴安娜大人用鼻子蹭了蹭蓓儿小姐,似乎想安慰她。这幅光景乍看是如此温馨,但大家可别忘了,他们之间明显有一道胜者与败者的鸿沟。 「为什么蓓儿赢不了是也?赢不了是也?」 蓓儿小姐仔细地收拾着散乱一地的扑克牌,一边喃喃说道。 「蓓儿小姐,谁叫你的表情这么好懂。对吧,戴安娜大人。」 「汪。」 戴安娜大人同意了我的话。这孩子真的好聪明,希望它的饲主理理能稍微跟它学学。 「是表情吗是也?是表情吗是也?」 蓓儿小姐捏着自己的腮帮子又拉又挤,实在太好笑了,真想叫她快点住手。 「刚才也是啊。当戴安娜大人拿走8时,你不是很明显地慌了吗?」 本来还以为是陷阱,没想到她真的这么狼狈。 「绝没有这回事是也!琥太郎殿下,你该不会是低估了我的冷静吧是也?别看蓓儿这样,蓓儿可是坦白冷酷的女仆机器人是也,坦白冷酷的女仆机器人是也。」 这比喻还真难懂。 「好,那我们来比一场吧,蓓儿小姐。这五张牌你拿着。」 「这样吗是也。」 「如你所见,里面有一张鬼牌,对吧?仔细洗牌吧。」 蓓儿小姐乖乖地仔细将牌洗了一遍。 「洗好了是也。」 「好,那我只抽一张牌喔。抽到鬼牌就算我赢,抽到其他牌就算我输。如果我输了,我就亲你一……」 「是舌吻吧是也!是舌吻吧是也!」 话还没说完,蓓儿小姐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探出身子插嘴道。拜托不要挑这种时候展现你傲人的速度。 「呜、嗯、好、啊。」 「呀呼——是也!耶呼——是也!」 她乐翻了。 以机率来说,我输掉的机率是五分之四,无论怎么想,我的胜算都是微乎其微。不过,既然我敢拿舌吻出来做赌注,就表示我有自信绝对不会输。 「好,那我抽啰。」 「放马过来是也!放马过来是也!」 蓓儿小姐将五张扑克牌背对着我亮了出来。首先,我伸手触碰了正中央那张牌。 贼笑。 蓓儿小姐很明显地嘴角上扬,她笑了。看到她的表情,我转而伸向右边的那张牌。 失望—— 她很失望。 最右边的牌。 贼笑。 最左边的牌。 贼笑。 左边数来第二张牌。 贼笑。 正中央。 贼笑。 右边数来第二张牌。 失望—— 「……好,就这张。」 我抽出右边数来第三张牌。 翻过来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上面画的是一个拿着镰刀的死神——鬼牌。也就是说,胜算只有五分之一的我赢了。 「为、为什么你知道是也?为什么你知道是也?」 「呃,我就说……」 「嗯呜呜——是也,呣呜呜——是也。」 「你看看戴安娜大人,它脸上是不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人类本来就很难看出狗的表情,而面无表情的戴安娜大人看起来更是面无表情。 「的确是也,的确是也。」 「在决胜负时——尤其是玩扑克牌时,如果心思被对方看穿,那就完蛋了。人很容易将心思展现在脸上,所以想赢就得学会摆扑克脸才行。」 「扑克脸吗是也,扑克脸吗是也。」 「嗯,你要记住,玩扑克牌时连眉毛都不可以动一下。」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沮,才是最强的武器——这句话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知道了是也!蓓儿要努力特训,学习扑克脸是也!陛下,下次蓓儿绝不会输是也,绝不会输是也!」 「汪!」 蓓儿小姐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焰。看到劲敌激发了斗志,戴安娜大人也很开心。说来说去,他们的感情果然还是跟往常一样融洽。 就这样,双方将再战的日子铭记于心。 蓓儿小姐的特训,就从现在开始。 ◇◆◇◆◇ 几天后。 「琥太郎殿下,蓓儿已经学会了明镜止水是也。你再也无法解读蓓儿的表情了是也,无法解读蓓儿的表情了是也。」 「蓓儿小姐……今天可以做爱喔。」 「真的吗是也?真的吗是也?」 「……你根本没学会嘛。」 「好失落是也……好失落是也……」 20.请小心体育课。 我奋力起跑。 一迳地挥动手脚,想突破空气的壁障。 再一下下,再一下下就抵达目标了。 敌人正面逼近。他要的东西跟我一样。我俩的距离差不多,既然如此,那就用速度来决胜负吧。 剩下三公尺。 两公尺。 距离目标物——无人看守的足球,还剩一公尺。 敌队的同班同学正在我眼前,他也想抢走这颗掉在地上的球。目前,球的位置在我俩的正中央。 接下来,就看谁手脚快了。 我跟他几乎同时出脚,但—— 我以分秒之差险胜。 为了避免冲过头互撞,我带着球回身闪开对手。差点摔倒的我挥动手臂、靠着反作用力硬是拉回来,再趁着对手回头前往前踏出去。 我快速地环视全场。 后面还有敌人,一秒都不能犹豫。 我提起脚来,将球往前踢去。 球越过中线飞向球场另一侧,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不,那里并非空无一人。有一个人正朝着球飞奔而去,他灵巧地甩开对手,逮到了那颗球。 是耕平。 「耕平——加油——」 左后卫的我姑且算是完成了任务,于是替耕平加油打气。 「好——」 耕平边跑边转向我,悠哉地挥了挥手。这时,对手趁机由前方逼近耕平。 敌队的左中锋挡在耕平面前,他在班上算得上是个巨汉;不过,耕平很快地将球踢越他大开的双腿之间,迅速闪身将巨汉甩在身后。 「什么?」 这个班级似乎有个不成文规定,那就是在被对手盘走球时一定得这样惊声尖叫。 当然,只有一个人会提出这种鬼提议,那就是现在正在体育馆的排球课中使出变化球回击或杀人的理理。没有人想跟理理为敌,但跟她当队友又很麻烦,想必她现在正把比赛搞得鸡飞狗跳吧? 想着想着,耕平已经将球送到球门前,这时队友马上冲过来以一记猎鹰射门(注32)送入门框。敌方球门为之晃动,体育老师吹响了哨音。 前方的前锋们走了回来,耕平也包含在其中。 「干得好啊,耕平。」 「我只是把球送过去而已啦。」 啪!我俩互相击掌。 我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守备位置。 另外,比赛乍看是我们队伍占上风,其实我们是三比四输球。 我对足球——不,应该说所有的运动我都不擅长,没办法像耕平一样使出旋转盘球、moon salto pass cut或是消失的假动作、曙光女神之幔帐(注33)。 不,耕平刚开始也是只会一招。应该说,正常人是不可能学会这些招式的。 这时,钟声由校舍方向传了过来,而学生们也随之集合在体育老师面前。 点完名、宣布了下堂课的教学内容后,老师号令解散。 就这样,今天的体育课结束了。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回体育馆,我和耕平也跟着他们走过去。 体育课有一点令我很头痛。我说的不是上课内容,因为我并不讨厌活动筋骨。 (注32漫画《足球小将翼》登场角色新田瞬的绝招。) (注33?以上全为《足球小将翼》登场角色的必杀技。) 我说的是「那个」。 我们走进体育馆的更衣室。 我认为自己是个女孩子,而周遭的人也默许我穿女生制服,但说到进更衣室又是另一回事了。其实我觉得自己就算混进女子更衣室里,女生们也不会说什么,而且她们也似乎真的想默许我进去,但被理理驳回了。 我觉得反对的人应该只有理理一个人。然而很不幸的,理理这一票在班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也难怪,毕竟被那么凶狠的目光瞪视,任谁都无法反驳。连从小跟她一块儿长大的我都畏惧她三分,更遑论其他人。 就这样,我被逼着跟男生们一起换衣服,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而问题就出在这里。 「呜呜,大家都在看我。」 周遭同学的视线全集中在我身上。这也难怪,因为乍看之下,就像一个女生混进了男生团体里。 而事实上,我也觉得自己像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也该习惯了吧,真的。」 挡在我面前的耕平叹了口气。这句话不是对我说,而是对周遭同学说的。耕平他总会更衣时,替我挡住那些好奇的视线。 「哪有办法说习惯就习惯啊。」 「你还不如叫我们不要看咧。」 附近的同学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说道。他们虽然已经习惯了我平时的模样,却依然无法完全接纳我这个人。 没办法,我只好每次换衣都躲在耕平身后。女孩子换衣服是很花时间的,当然我也不例外,无法像男生一样两三下就换完。每当遇到这种情况,耕平即使自己先换完了,也会照样挡在我跟前保护我。 耕平真是个绅士。 幸亏我有这么棒的儿时玩伴。 过了好一阵子,我总算穿好制服,整理好头发。 「呜呜,谢谢你总是护着我,耕平。」 「别放在心上。」 耕平若无其事、洒脱地答道。 「……你们两个,是不是在交往啊?」 同班同学古田低声说道。他是方才用那招猎鹰射门将耕平传过去的球踢进球门的人。 他不是足球社的,却是我们队伍的王牌前锋。 「才没有呢——我固然喜欢耕平,但喜欢跟爱是不一样的。」 「不管再怎么说,这种话都不是一个男人该对男人说——」 「古田,你说够了吧。琥太郎他没正式考过试,但实力可是黑带等级喔。」 耕平制止了古田。没礼貌,我跟理理不同,才不会动不动就诉诸暴力呢。我的心智比她健全多了。 不过,算了。 大家非但没有排斥我这样的人,还接纳了我,这令我十分开心。有一点我很肯定,那就是帮助我的人不只理理或耕平,班上同学和校方也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我非常感谢大家。 ◇◆◇◆◇ 放学后。 「嘿嘿!我不想再说什么麻烦的开场白了!我要从头到尾彻底的——」 「呃……学长,请你不要太靠近我。」 「啊?」 「那个,因为最后一堂是体育课……」 「王八蛋,那又怎样?」 「我流了很多汗,所以,呃……」 「……」 「喔哇!大哥喷鼻血了!」 「leader!」 21.侍女骑士蓓儿汀。 睽违一星期的星期天。不,其实一星期本来就只有一个星期天,所以这句话说废话也真的是废话……总之就先暂且容我如此形容吧。 这是在星期天刚过两点时发生的事。 「唔呣呣呣,是也,是也。」 蓓儿小姐站在圆椅上打开冰箱,似乎在嘀咕着什么。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小说的我在书里夹了张书签,阖上书本。 「怎么了?蓓儿小姐。」 「呜扭——是也,呜扭——是也。」 她看起来很失落。 蓓儿小姐的目光落在蔬菜室。里头的蔬菜排列得井然有序,一把把横放在那儿;在我看来,蔬菜的分量刚刚好,不多也不少,蓓儿小姐究竟为什么感到失落呢? 不,不对。 蔬菜室里,少了某种关键性的食物。 「莲藕用完了是也……莲藕用完了是也……」 正是如此。前阵子还多到满出来的莲藕,现在竟消失得干干净净;别说生莲藕,连水煮莲藕保鲜包都没了。 「蓓儿小姐,一定是因为你用太凶了啦。」 这几天,餐桌上几乎天天都有莲藕。什么莲藕天妇罗啦、凉拌莲藕啦、莲藕饭或是细切后用柠檬汁去涩味做成的莲藕冻啦——之类的。 「琥太郎殿下,当白米没了时你会怎么办是也?你会怎么办是也?」 「呃、怎、怎么办?」 「如果要你每天早上都吃面包,你会怎么办是也?你会怎么办是也?」 「呜……我不太想要每天都吃面包……」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日式料理主义者。别说午餐跟晚餐了,就连早餐我也非吃饭不可。 「蓓儿就跟你一样是也。对蓓儿来说,三大营养素就是碳水化合物、蛋白质、脂质跟莲藕是也,莲藕是也。」 莲藕也算营养素吗?我现在才知道。话说回来,你不是说三大营养素吗?怎么多了一个? 再扯下去就太花时间了,简单的说,莲藕对蓓儿小姐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呃,冷气会漏出来的,总之先把冰箱门关上吧。」 「蓓儿要去买莲藕是也,要去买莲藕是也。」 蓓儿小姐用力关上冰箱门,摆出严肃至极的表情回答我。我第一次看到如此正经的蓓儿小姐,一扯到莲藕,搞不好她连要引导我恢复男儿身的使命都忘光了。 「嗯、嗯,好啊……」 我震慑于蓓儿小姐的气势,只敢无力地轻声答腔。 「喝——是也,是也。」 蓓儿小姐跳下椅子,朝着玄关直冲而去。我受到蓓儿小姐的影响,也跟着跑了过去。 这时我突然想到—— 「欸,蓓儿小姐。」 「什么事是也,什么事是也。」 「蓓儿小姐,你每次去买菜都是怎么把菜带回来的?」 不说蔬菜,我们每天吃的白米应该也不是请宅配送来,而是蓓儿小姐买回来的。但是,我实在不认为蓓儿小姐扛得动这些东西。如果是变身后的蓓儿小姐倒还有可能,但不可能每次买菜都刚好能够变身吧? 「蓓儿有秘密武器是也,有秘密武器是也。」 蓓儿小姐歪曲着嘴,狰狞地笑着。 话说回来,这几个字听起来还真陌生。到底什么是「秘密武器」?意思是说有了那东西,蓓儿小姐就可以不受身高限制地自由购物? 「……该不会是戴安娜大人吧?」 「蓓儿请陛下帮忙了三次,结果后来被理理小姐禁止了是也,禁止了是也。」 你还真的做了这种事。 既然不是戴安娜大人,会不会是别的——一想到这儿,我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完全不知道蓓儿小姐买菜的详情。我真不够格当她的家人。 「欸,蓓儿小姐。」 「什么事是也,什么事是也。」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买菜吗?」 「可以吗是也?可以吗是也?」 「呃,现在是我在问你『可不可以』啦。」 「ok——是也!一起去是也!一起去是也!」 蓓儿小姐总算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我就知道,她还是最适合向日葵般的灿烂笑容。 既然决定了,那就出发吧。我穿上连帽外套,带着钱包。 准备完毕,im ready。 我跟蓓儿小姐两人,就这样由我家玄关迈向外面的世界,展开旅程。 ◇◆◇◆◇ 「秘密武器……啊。」 到了商店街后,我突然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脱力感,无力地呢喃出上面那句话。 我瞥向那个令我脱力的东西。它的位置在视野左下方,那儿正是我跟蓓儿小姐一同出门时她所站的固定位置,而现在她八成也还在那个地方。 ——伴随着一辆又像脚踏车又像机车的机械。 「买菜是也——买菜是也——」 蓓儿小姐开心地哼着歌,看来她这位当事者并不讨厌这东西。 如前所述,蓓儿小姐现在正骑在一辆不知道是脚踏车还是机车的交通工具上。它的本体共有三个车轮,前面一个、后面两个。我称它为本体,是因为后面还有一辆独立的拉车,拉车前后各有两个车轮,加起来总共四个车轮。这东西看起来就像一辆自动三轮车。 蓓儿小姐并没有踏着踏板,因此我想这东西并没有装设原动机,所以不是脚踏车。乍看之下相当威风,但由于是蓓儿小姐专用尺寸,看起来跟幼儿玩具没两样,就连速度也跟我的步行速度差不多——不过,我想是蓓儿小姐故意配合我放慢速度的。 「这、这是什么?」 「ema初号机的补助配备。」 「补、补助?」 「sm-001多用途机动三轮车,『maid extender』(注34)是也,是也。」 居然连型号都有了,搞得跟满心想着扩展商机的玩具企业没两样。 「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东西……」 「这是深山博士寄过来的是也,寄过来的是也。」 (注34影射《假面骑士kabuto》中的主角专用机车kabuto extender。) 妈,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寄来的? 不过,后面那辆拉车似乎可以承载两、三袋蔬果,所以说它是秘密武器也没错。 就这样,我走在蓓儿小姐的购物机车旁边,在商店街里漫步着。 正当我们经过鲜鱼店前面时—— 「喔,琥太郎!蓓儿字!来这里看看嘛!」 热闹的商店街中,回荡着店家们活力充沛的吆喝声。回头一看,原来是鲜鱼店的老板正拍着手对我们咧嘴笑着。以前买海鲜时我常来光顾这家店,是这里的老客户了。 「……蓓儿字?」 「阿茂大人,今天有什么新鲜的是也?有什么新鲜的是也?」 蓓儿小姐若无其事地停下机车,和鲜鱼店的老板攀谈。 「这个嘛,你看这条花鲫鱼干怎么样?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而且不是机器烘干,是我们自己用太阳晒干的喔。」 「买了是也!买了是也!」 蓓儿小姐二话不说就买了。付完钱后,她将两袋花鲫鱼干放进后面的拉车里。这一连串动作相当老练,看得出来蓓儿小姐已经重复这样的交易很多次了。 「琥太郎,你好一阵子没来了,所以我只好老跟蓓儿字打交道。最近过得好吗?」 「啊,不好意思……蓓儿字?」 「琥太郎殿下,走吧是也,走吧是也。」 「好!拜拜啦琥太郎,蓓儿字!」 「……蓓儿字?」 到头来,我还是不知道这谜样的词是什么意思。 虽然稍微绕了远路,由于我们要去的疏果行就在隔壁的隔壁,所以一下子就到了。一名身材匀称的中年阿姨,正在店门前接待客人。在蓓儿小姐来我家之前,我几乎每天都会到这家店报到。 「哎呀,琥太郎,好久不见了。」 「哈哈,大概两个月没见了吧?」 两个月前,蓓儿小姐来到了我家。虽说现在负责买菜的都是蓓儿小姐,但在她来之前,从买菜到所有家事都是由我一手包办,因此我也来过这儿购物好几次。 「老板娘大人,有蓓儿常买的那个吗是也!有蓓儿常买的那个吗是也!」 「啊,蓓儿汀小姐。有,已经进货罗。」 说着说着,阿姨将展示台旁边的纸袋举了起来。 「这是什么?」 「莲藕。是山口出产的喔。」 原来蓓儿小姐的莲藕是从这儿来的呀。说到山口县的莲藕,就属岩国市出产的最为着名,它的特点就是比其他莲藕多一个孔洞——不过我也不知道这究竟哪里好就是了。 「莲藕是也——莲藕是也——」 买到了盼望已久的莲藕,蓓儿小姐不禁眉开眼笑。她抱着那一纸袋的莲藕,照旧将它放到后面的拉车上。 阿姨将纸袋递给她。 蓓儿小姐将纸袋堆到拉车上。 阿姨将纸袋递给她。 蓓儿小姐将纸袋堆到拉车上。 阿姨将纸袋递给— 「等、等等,到底有多少莲藕?」 「能堆多少就堆多少是也!能堆多少就堆多少是也!」 居然开始屯货了。 我懂了,这样一来,我家的蔬菜室就能够堆满莲藕了。尽管这分量多得惊人,想到我家的莲藕使用率,总觉得不到半个月就得再来补货了。 「最近呀,不只蓓儿小姐,连其他客人也开始抢购莲藕了。大家会不会是受到蓓儿小姐影响,才跟着抢购莲藕啊?」 「哈、哈哈……怎么可能。」 面对喜孜孜说着这件事的阿姨,我只能干笑几声。 坦白说,这一趟买菜之行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蓓儿小姐居然和商店街的人们混熟了。无论是方才那间鲜鱼店或是这间蔬果行,他们都和蓓儿小姐相谈甚欢。 我想,这是因为镇上的人们并不是将蓓儿小姐当作电动侍女型机器人偶来看待,而是认为她是深山家的蓓儿汀、一个普通人。这对身为家人的我来说,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话说回来,蓓儿小姐应该没想这么多吧?她只是一如往常地生活着、一如往常地笑脸迎人。我认为这就是蓓儿小姐的真性情。 「今天的菜色是莲藕全席是也!莲藕全席是也!」 蓓儿小姐,你只要维持这个模样就够了。 ◇◆◇◆◇ 「是说,你之前帮我送伞、送便当时根本不必骑戴安娜大人或走路,只要骑机车不就行了?」 「校规禁止骑机车上学是也,校规禁止骑机车上学是也。」 「呃,蓓儿小姐,你又不是学生……」 22.布丁大作战。 「呜……」 我一起床走出房门,就觉得今天不太一样。一股香甜的味道飘到二楼,它不像花香般清冽,而是一种更浓厚的香味,就像甜点一样……甜点? 没错,这味道像极了香草粉。 我下楼走向客厅,一打开门,一股比玄关前更浓厚的香味霎时扑鼻而来。我的脑袋似乎快融化了。 客厅里空无一人。沙发上没有人,电视也是关着的。以此推论,这股芳香应该是从后面的厨房传出来的——我想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我探头望向厨房。 嫌犯正背对着我伫立在那儿。 而照这个身形看来…… 「蓓儿小姐?」 我轻声唤道。 「哎呀?早安,琥太郎少爷。」 她正是cast away之后的蓓儿小姐。 「嗯,早啊——」 「不好意思,我只顾着忙这个……」 蓓儿小姐优雅地深深鞠了个躬。我揪着蓓儿小姐的双肩,将她扶起身来;不扶她起来怎么行,我可承担不了她的赔礼。 「没关系,不用在意啦……你在干么?」 「这是……呵呵,是布丁。」 蓓儿小姐温柔一笑。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美得宛如图画。 话说回来,原来是布丁啊,难怪我会闻到一股西式甜点的香味。 问题是—— 「布丁是用熬煮来烹调的吗?」 我越过蓓儿小姐的肩头,窥向瓦斯炉。 上头有一个大锅子,锅里装满了乳黄色的液体。 「因为布丁粉一直溶解不了……」 蓓儿小姐答道。她的身旁有一个银色包装袋,乍看之下像极了咖哩调味包。 我忽然有点在意,于是拿起来一看—— 「……营业用布丁粉,一公斤。」 「是的。」 总共有两袋,而且里面全空了。想当然耳,里头的布丁粉就在蓓儿小姐边哼歌边搅拌的锅子里。 这时,我不由自主地望向资源回收箱。不出我所料,里头有好几个洗好、割开的一公升装牛奶盒堆叠在一起。 我数了数。 「……七公升。」 「是的。」 蓓儿小姐理所当然、若无其事地点头称是。 尽管难以释怀,我还是将目光转向那个最教我在意的东西。 「……蓓儿小姐,这个水桶……」 它是个明显和厨房不搭衬的巨大水桶。 不会吧—— 「我要做的是水桶布丁唷。」 蓓儿小姐喜孜孜地破颜一笑,语尾甜蜜得几乎要挂上爱心符号了。她的笑容,瞬间令我怦然心动——不对,现在不是心动的时候。我摇摇头,提起水桶。 「十……公升。」 注意事项上写着—本产品可安心做为食品容器之用。可是,这指的是政府机构可用它来进行食物配给,而不是指一般家庭可以安心使用吧? 「这样可以做出好多布丁呢。」 呵呵——蓓儿小姐笑着捧起鸡蛋。 我们来仔细想想。 一公斤装的营业用布丁粉有两袋,而一公升装的牛奶有七盒。 合计约九公斤。 九公斤? 我还以为自己目睹了什么难以名状的宇宙等级混沌呢。 「为、为什么要……」 「因为zonda epta (注35)有水桶布丁展,而且连同水桶只卖一千圆,所以我……」 我说,那间超市到底在想什么?而且两公斤的布丁粉加上七公升的牛奶以及水桶才卖一千圆,也便宜得太夸张了吧? 「就算这样,也不能……嗯——」 正当我烦恼着该如何回答时,蓓儿小姐提起锅子,将那锅溶解得差不多的布丁粉豪迈地倒进水桶里。整锅倒进去后,水桶已经满满地被染成了乳黄色的恶魔。 「这样就好了。将它放凉一整天,到晚餐时间就完成了。」 「要花上半天来凝固……」 光是想像了一下,我就觉得自己的脑浆好像快变成布丁了。 「哎呀,琥太郎少爷,您差不多该准备吃早餐了,不然……」 (注35《钢弹x》中的人工岛屿。) 「啊、嗯、也是……」 看了看时钟,现在是六点半。虽然不至于迟到,但也不能拖拖拉拉,免得届时会太匆促。 「早餐我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入座吧。」 「好——……」 我对于那桶布丁依然无法释怀,但还是是乖乖照着蓓儿小姐吩咐入座等候。 今天的早餐是白饭和照烧鲑鱼、萝卜油豆腐味噌汤,以及蓓儿小姐腌制的淡腌小黄瓜跟芜菁。 这正是理想的日式早餐。 然而,弥漫于家中的布丁香,却使我对这难得的早餐食不知味。 ◇◆◇◆◇ 响彻校园的钟声宣布最后的导师时间已经结束,全班同学起立对老师行一鞠躬,而喧闹声也同时包覆了整座学校。 将桌子全部推到教室后方后,同学们要么开始打扫、要么上社团,要么一溜烟冲回家,每个人的放学规划都各不相同。 至于我,由于今天不用打扫也不用上图书局,便悠哉地晃出教室外。 「啊、等等,虎狼太。」 老实说,今早那件事一直在我脑中徘徊不去,害得我连上课内容都听不进去。总重量九公斤的水桶布丁,这也太不要命了吧?我光是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就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倦怠感。 「虎狼太,等等我啦。」 蓓儿小姐说布丁过半天就会凝固,但我真怀疑那个特大号水桶布丁能否在十二小时内凝固。再说,布丁要冰在哪里啊?冰箱中唯一看似能放的空间只有蔬菜室,但那儿也早已变成蓓儿小姐最爱的莲藕游泳池了。 「虎——狼——太——」 最现实的问题就是:布丁要由谁来吃?我说过好几次了,它有九公斤重耶?市售的大号布丁容量才二〇〇公克,最多也不过三〇〇公克,这样的布丁共有三十个。餐桌根本容不下它们,而且我光想到总热量就感到害怕。 「听我说……」 脚步好沉重。真没想到,一个点心也可以令人如此心力交瘁。 唉,我该怎么办—— 「听我说啦,你这干烧虾仁!」 「干烧虾仁?」 听到这谜样的字眼,我不由得回过头去。 眼前的理理横眉竖目地抬起脚来。以轨道看来,她瞄准的是侧头部,那只脚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越抬越高。 糟了,这下躲不过了。事出突然,我无法拿出书包防身。是直击!这一脚以令人瞠目结舌的狠劲笔直朝我踢来。 然而—— 在理理踢到我的头之前,有个东西夹进了我与她之间。 那是一个纯黑的双肩背包。我看过它——应该说,我看惯它了。 因为那是耕平的书包。 它成了守护我的垫子,替我接下理理的那一踢—— 「好痛!」 —才怪,理理的上段踢连同书包一起踢中了我的头。尽管杀伤力已经比直接攻击减少了许多,但由于我撞到了书包的铁扣,所以还是很痛。 「呜呜……耕平,铁扣……」 「……抱歉,我已经尽力了。」 「谁叫你要无视我,白痴虎狼太!」 理理收回无影脚,双手擦腰,展现了勇猛的英姿。攻击后完全没有一丝硬直或破绽,可谓居合道的模范。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突然踢我吧。」 「那我下次踢你前会先说一声。」 「呃,不要再踢我了啦……今天这件没有图案喔。」 「我杀了你!」 「你要杀我?」 明明是她不该穿着裙子使出上段踢,为什么挨骂的总是我?我渐渐觉得,自己的地位似乎是我们三人之中最低的。 「算了,你先冷静点,韭菜炒猪肝。」 「谁是韭菜炒猪肝啊?」 「理理哪才说我是干烧虾仁……」 「总之你们先冷静点,看看周遭吧。」 听了耕平的话后,我缓缓地环视四周。 大家的视线全集中在我们身上。毕竟现在是放学后,而这里是走廊。目前恐怕是一天中人潮最汹涌的时段,没引起注意反倒比较奇怪呢。 糟了,情况很棘手,而且我也不想再继续当招财熊猫了。我和理理、耕平手牵着手,飞也似地冲下楼梯。 我们彷佛摩西分开红海般拨开人潮,费了好大功夫才抵达玄关。就这样,我们换上鞋子,走出校外。 「唉——吓死我了。」 和煦的春阳照耀着大地。阳光不像朝阳一样强烈,也不像夕阳一样燃烧着光辉,是个半吊子的太阳。不过,我很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 放松心情后,我们三人开始迈出步子。 「所以呢?你怎么了?」 「咦,什么?」 「什么『咦,什么?』啊,你今天一整天都放空,就连刚刚也不例外,而且我怎么叫你都不回我耶。」 「咦,真的吗?」 「你居然完全没自觉。」 理理傻眼地叹了口气。 我转向耕平。 「是真的。」 耕平点点头。 「你怎么了?有烦恼吗?」 「其实也算不上是烦恼……啊!」 对了,我不是有这两人吗? 「你、你干么突然大叫啊?」 「欸,我问你们喔,你们喜欢吃布丁吗?」 「布丁~?」 理理明显地挑起单眉,一脸讶异。 「呃,这个嘛,是不讨厌啦。」 耕平答道。 「太好了——两位,你们听我说——」 ◇◆◇◆◇ 这一刻终于来了。 「……听到你叫我们来吃饭,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理理皱着眉头嘀咕道。 「因、因为,我跟蓓儿小姐两个人一定吃不完嘛。」 「原来如此,你是为了这个烦恼了一整天啊。」 耕平恍然大悟地拍手说道。 「呵呵,我们家下次也来做做看好了。」 「……妈,不要,千万不要。」 理理的母亲依旧面不改色,眯着眼微笑着。 晚餐过后的深山家客厅。 我跟蓓儿小姐、理理、伯母以及耕平围在餐桌旁,五个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同一点上」。 那就是餐桌上的特大号水桶。 约莫九公斤。 「看来总算是凝固了。」 蓓儿小姐歌唱般地说道。 「当蓓儿汀小姐说想跟我借冰箱时,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原来是要做这么有趣的事呀!这样我当然借呀。」 原来如此,我还想说布丁到底冰在哪里,原来是理理家的冰箱啊。确实,那台冰箱大到让我怀疑「一般家庭需要那样的尺寸吗」,容纳一个水桶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那么,在座的各位,attention, please。」 蓓儿小姐双手抓着水桶,轻轻地提了起来。我一直都觉得奇怪,蓓儿小姐的四肢这么纤细,怎么会有力气将我抱起来呢? 蓓儿小姐将水桶倒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特大浅盘上。 她的双臂慢慢、慢慢地向上提起。 啵! 噗啵啵! 理理、耕平和我从桌旁退后了两、三步。这诡异的声音根本不像食物该有的声音,伯母听到这种怪声居然不为所动,我应该说不意外吗? 「……那不是布丁,而是更可怕的某种物体。」 「……不,那是布丁啦。」 不过,我也不是不能了解理理的心情。 「嘿!」 蓓儿小姐简短地大喝一声。 噗磅! 伴随着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声响,水桶布丁总算现身了。这座峨然矗立在眼前的乳黄色大山,让我在开动前就胃口尽失。 这时,一道光芒忽然照亮了整座客厅。 「力量用过头了是也,用过头了是也。」 蓓儿小姐的身子从成熟女性缩小为洋娃娃大小。 「今天你的变身时间维持得比较久喔。」 幸好她没有在举起沉甸甸的水桶前解除变身。 「那么,开动是也,开动是也。」 蓓儿小姐拿出五支汤匙。 我挖开冰山一角,送入口中。 「啊,好好吃喔——」 这是毫无特殊之处的普通布丁,但正因为如此,也是大家熟悉的味道。如果硬要举出不同之处,大概就是比市售的布丁多了一些弹性吧。 「可是,五个人好像还是吃不完耶。」 耕平说得没错。算一算,一个人要负责的量是一八〇〇公克。一八〇〇公克!我们又不是一升瓶(注36)! 「琥太郎殿下,琥太郎殿下。」 「思?」 「啊——是也,啊——是也。」 蓓儿小姐挖了一口布丁,双手扶着送到我跟前。 「啊——」 我吃。凉凉甜甜的,好好吃喔。看来,即使是业务用布丁也不容小觎。 「……虎狼太。」 「嗯?」 一看,理理用汤匙挖了跟山一样高的布丁,静止在空中。 (注36日本的玻璃容器,容量约一点八公升。) 「……啊、啊——」 「啊?」 「……没事啦!」 理理忽然开始大口大口吃起那块巨大布丁。 「哇,理理,你会胖喔。」 「闭嘴啦,你这芙蓉蟹!」 「芙蓉蟹?」 我又被人用奇怪的词语骂了。话说回来,为什么都是些中华料理? 猛然一瞧,蓓儿小姐正在将布丁移到碗里去。 「蓓儿小姐,那是?」 「这是陛下的份是也,陛下的份是也。」 对喔,还有戴安娜大人在啊。戴安娜大人什么都吃,连甜食也不会轻易放过。 这样一来,总共有五人一犬,每个人分担的分量也减少了一些。 「加、加油喔,各位。」 舌头差不多快要对甜味失去味觉了。 我机械式地将布丁送入口中,一边鼓励大家。 嗯,加油吧,琥太郎。 ◇◆◇◆◇ 「……虎、虎狼太。」 「嗯?什么事?理理。」 「啊、啊……」 「琥太郎——」 「怎么了?耕平。」 「啊哈哈,啊——」 「……呼呜!」 「好痛!你干么打我?」 「烦死了,你这个鱼翅!」 「鱼翅?」 23.蓓儿小姐,加油。 「那我出门罗,蓓儿小姐。」 今天琥太郎少爷也一如往常,精神抖擞地准备上学。光是看到他的笑容,就令我感到幸福。 「慢走是也,慢走是也。」 我对琥太郎少爷挥挥手。琥太郎少爷也对我挥手致意,迈向门另一端的旅程。 其实,我并不想为琥太郎少爷送行,而想跟他一起上学;但很遗憾的,这小小的身躯只会为琥太郎少爷添麻烦。 况且,在琥太郎少爷出门时守护深山家,也是我的使命。永远在最佳状态下等待主人归来,亦是ema的分内任务之一。 「好了……今天蓓儿也要加油是也!加油是也!」 我集中精神,开始整理家务。 mission.1 洗碗 这个家只有我跟琥太郎少爷两人,因此碗盘也只有两人份。而基本上,我也不会做一大锅菜天天吃,所以只会用小锅小盘,当然碗盘的量也就不多。 虽然我个人很想用大汤锅来煮大量咖哩之类的食物和大家一起吃,却总是难以实现。 吃一堆、洗一堆,我偶尔也会憧憬着这样的热闹生活。 不过,我跟琥太郎少爷的两人生活已经够甜蜜了,所以我已别无所求。 书归正传。 「洗刷刷是也——☆洗刷刷是也——☆」 我用温水沾湿海绵,再用洗碗皂搓泡泡。市售的洗碗精大多含有界面活性剂,洗多了会害手变粗。 或许会有人质疑一个女仆机器人何必在意手变粗,但为了迎接与琥太郎少爷共度春宵的日子到来,我必须让身体永远维持光滑细致。 我将碗盘一个个洗净,放进装有温水的塑胶桶里。这样可以很快地洗净泡沫,也可以省水。省的量虽少,也小看不得;爱护地球,人人有责。 话说回来,琥太郎少爷总是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一看到他微笑着说出「好吃」两字,我便不由得甜蜜地心头一紧。 「……啊!仔细想想,这样还真像新婚夫妻是也!新婚夫妻是也!」 想着想着,我不禁洗碗洗得更用力了。 mission.2?打扫庭院 「呼嗯,是也,是也。」 我踏进庭院,沉吟了几声。是因为最近都没有整理庭院的关系吗?杂草长得好茂密啊。这可不行!尽管是屋外,只要是在深山家的范围内,就与屋内一样重要,都属于ema我的地盘。 「呵……呵呵呵,是也,是也。」 我压抑不住体内沸腾的冲动,忍不住狂妄地笑了出来。 「哼哼哼……看来,蓓儿这股连琥太郎殿下都不知情的战斗能力总算得以发挥了是也,得以发挥了是也。」 我颤动着肩膀窃笑着,握紧sm—0l多用途机动车「maid extender」的车把。接着,我缓缓地拔掉左边把手,同时拔掉右边把手。 「看了蓓儿的表现可别感动得哭出来是也,哭出来是也!」 我将左右把手接在一起。 『awakening』 我才正想着似乎听到了电子语音,把手两端就射出了耀眼的光芒;没多久,光芒逐渐暗了下来,最后两端各形成了一把刀。刀的形状略成弧形,看起来有点像镰刀。 我将它双手举到头上,像螺旋桨一样地转动着。 「蓓儿专用除草工具,『减太&透太』是也,是也!」 喝!我摆出架式。 帅呆了。 各位读者,请给予我热烈的掌声。 真可惜,没能让琥太郎少爷看到我这副英姿。 「蓓儿从一开始就是起承转合的『合』是也!『合』是也!」(注37) 我用力抓起杂草。 我用除草工具割草。 我用力抓起杂草。 我用除草工具割草。 抓起。 割掉 抓起。 割掉。 接着我默默地割了十分钟的草。 「……深山博士,这样做成两把刀根本没意义是也,根本没意义是也。」 (注37模仿《假面骑士电王》中的名言「俺は最初からクライマックスだぜ(我从一开始就是最佳状态)。当中的クライマックス直译为(情情的)高潮」,蓓儿小姐想学却记错了。 我悟道了。 mission.3?洗衣服 「……好伤心是也,好伤心是也。」 我望着洗衣机槽,看着看着,不禁悲从中来。 里头除了普通衣物外,还混杂着中统袜、女性内裤跟胸罩。这些不是我的,全都是琥太郎少爷的。 「真受不了是也,这个褶边胸罩是怎样是也!太不像话了是也,太不像话了是也!」 而且罩杯怎么看都是a以下。这是当然的,琥太郎少爷是货真价实的男性,怎可能会有胸部呢? 「呜呜,这件内裤居然有缎带……根本就包不住男性的象征是也,包不住是也。」 我彷佛在看着理理小姐的内裤。 那位小姐的喜好与个性不符,充满了少女情怀。 对以唤醒琥太郎少爷的男性自觉为最高原则的我来说,这个洗衣机槽里的衣物无疑狠狠地给了我一次重创。 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也特地买了男性内裤偷偷地塞在琥太郎少爷房间的五斗柜里,但隔天琥太郎少爷一定会全部折好还给我。本来想趁着少爷不注意时让男性内裤逐渐入侵他的生活,却总是徒劳无功。 「思……琥太郎殿下的防御力太强了,简直跟在罚球区外的sggk(注38)没两样是也,跟sggk没两样是也。」 即便再怎么灰心,该做的事我还是得做。因为我是从洗衣煮饭到侍寝都万能的女仆机器人。 我重新调适心情,按下洗衣机的开关。 mission.4?遛狗 其实严格说来,这项工作跟深山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我个人提出的无理要求罢了。幸好琥太郎少爷允许了我,我才能将它排进日常生活中的工作一环。 我飞奔至玄关门,自力扭开门把,接着用充好电的超电女仆无影脚踢开门扉。 外面晴空万里,我在和煦的阳光中听见了鸟儿的啼叫声。 (注38《足球小将翼》中的守门员若林源三的昵称。 我用必杀足技——女仆冲击(注39)关上门,跑了出去。 我的目标,是隔壁的宫内家。 「汪!」 一踏进宫内家,就有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出来迎接我。 「陛下,蓓儿向您请安是也!向您请安是也!」 这位是宫内家的爱犬,大白熊犬戴安娜大人是也。戴安娜大人一看到我便站起来摇尾巴,真是可爱。 「汪呼汪呼。」 我一靠近,戴安娜大人就将鼻子凑了过来。我摸摸它的头,它马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哎呀哎呀,我一听到戴安娜大叫就猜是蓓儿汀小姐,结果还真被我猜对了。」 宫内家的宅子传来了开门声,回头一看,理理小姐的母亲伫立在那儿,她的脸上还是一如往常地挂着微笑。这样说或许有点失礼,但理理小姐实在不太像这位夫人。 「理理小姐的娘亲,蓓儿向您请安是也!向您请安是也!」 「哎呀。呵呵,你是不是又来带戴安娜去散步啦?」 「是也!是也!」 没错,带戴安娜大人出门散步这件事,已经快变成我每天的例行公事了。 (注39 メイドニングブラスト,影射《假面骑士剑》的绝招ライトニングブラスト。) 「这样呀,那我也一起去吧。」 「蓓儿不敢劳烦理理小姐的娘亲是也,不敢劳烦理理小姐的娘亲是也。」 「我不好意思老是麻烦你,况且我偶尔也想跟蓓儿汀小姐你一起出门呀。」 「哈呜……蓓儿心头小鹿乱撞是也!小鹿乱撞是也!」 这位夫人连在同性的我眼中看来,也是个充满魅力的女性,而在性感型态这方面,她更是个值得学习的对象。 「那我们走吧。」 「了解是也。陛下!合体是也,合体是也!」 「汪——!」 戴安娜大人大喝一声,我随之敏捷地跳到戴安娜大人蓬松的背部。这是ema-ol的高机动型态,通称为303e计划。 「不错耶。让戴安娜多承载点重量,就能增加它的运动量了。」 「蓓、蓓儿没有那么重是也!没有那么重是也!」 「哎呀哎呀。」 理理小姐的母亲掩着嘴,咯咯的笑着。 真是的,我就是拿这位夫人没辙。 「陛下……蓓儿很瘦吧是也?很瘦吧是也?」 「呜……」 不知怎的,戴安娜大人刻意别开了目光。 我感受到一股难以书喻的挫折感。 bonus mission?打扫房间 家事差不多都做完了。 接下来,就是我的时间了。 「赚到了是也,赚到了是也。」 我现在正独自待在琥太郎少爷的房间里窃笑着。幸好琥太郎少爷还在学校读书,我才能尽情地打扫这间房间。 话说回来—— 「哈呜……这里充满了琥太郎殿下的味道是也,琥太郎殿下的味道是也。」 这是我最喜欢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春季阳光,而这间房满满的都是这样的味道。被琥太郎少爷拥在怀中的那份甜蜜感触,现在又历历在目地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慢慢地躺到琥太郎少爷的床上。 「这真是无上的幸福是也……无上的幸福是也……」 如果我能在这张床上和少爷共度春宵,那将会多么幸福呀。我躺在少爷的胸口,听着他诉说甜言蜜语……光是如此想像,我就幸福得几乎要登上天国。 这时——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呵、呵呵呵。好机会是也,好机会是也。」 没错,琥太郎少爷暂时还不会回来,因此我大可以藉着「打扫房间」这个正当理由来做那种事或是这种事。 「毕竟是男生嘛,房间里总会藏着一、两本下流的书是也。这就是男人的价值是也,男人的价值是也。」 倒不如说,如果他房里没有这种书,我才伤脑筋呢。再怎么说,琥太郎少爷也是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呀。 「不管你藏在哪里,只要有蓓儿的鹰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览无遗、无所遁形是也,无所遁形是也。」 说到青春期男孩会拿来藏匿下流书籍的地方…… 我拿起床上的枕头。 「……猜错了是也,猜错了是也。」 接着,我掀开床垫。 然而,床垫下也没有。 既然如此,我只好窥向床底下。 那里还是没有,我也没有看到都市传说中的躲在床下的陌生人。呃,如果不真的有,我也很伤脑筋就是了这样一来,就只剩书柜了。 前面的书恐怕都是幌子,要藏的话一定是藏在后面。 我爬上书柜,睁大双眼仔细寻找。 「……好失望是也,是也。」 这就奇怪了,琥太郎少爷到底是把那类的书藏到哪里去了?该不会他根本没有那种书?不,没有书要怎么解决兴奋的问题?琥太郎少爷又没有临幸我。 「呜——呣呣……呣?」 我的鹰眼倏地集中在某一点上。 那儿正是琥太郎少爷的书桌。我刚才都没发现,原来上头堆了几本书。其实书桌上有书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这时的我不知为何对它们特别在意。 我不由自主地跳到椅子上,接着再跳到书桌上。 「文库本……是也……这、这是,是也!是也!」 看了堆积在那儿的文库封面,我不禁瞠目结舌。这就是所谓的少年文库,是一种会在封面画上漫画图案的小说。 问题在于那张插图。 「这该不会就是!世人所称的bl是也!bl是也!」 bl。这个词是世人为了修饰同性恋这个负面词汇而擅自创造出来的,也可直译为少年爱。简单的说,就是男性与男性互相纠缠、宽衣解带的故事。 「琥、琥太郎殿下居然看这种下流的……『对……就这样含下去吧。我的150菊一文字(注40)……』?蓓儿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是也,总之他对自己很有自信是也!很有自信是也!」 看了文库书腰上的煽情字句,我不禁为之叹息。能想出这种句子的人,以某方面来说算得上是天才吧。 但是,这样是不行的。 如果只是没有藏下流书籍也就算了,琥太郎少爷竟然收藏反方向的下流书籍,这可就大有问题。 我曾耳闻这种bl书籍拥有一部分的疯狂女性粉丝,但即便我妥协再妥协、允许琥太郎少爷穿女装,也绝不认同他连嗜好都受到一部分女性感染。 以女生的身分对男生产生兴趣还不够,居然将兴趣扩展成男生x男生,这也太没建设性了。 「这可不行是也,绝对不行是也!」 我抱头苦思。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琥太郎少爷迈向错误的人生方向,而这应该也不是深山博士将我送到这儿来的本意。 (注40《钢弹seed astray》中的异端钢弹红色机的武器,是一把大刀,全长一百五十公尺。) 这样的话…… 我非完成自己原本的任务不可。 「呣呣……现在蓓儿该做的,就是对琥太郎少爷全力展开魅力攻势是也,全力展开魅力攻势是也!」 幸好,我现在还有足够的能量,可以维持一整晚的cast away。我得将性感型态的技巧全灌注到琥太郎少爷体内,唤醒琥太郎少爷的男性器官才行。 「……啊!既然决定了,就得去买一些壮阳补精的东西才行!蓓儿要买鳗鱼、山药、锌锭还有啤酒酵母是也,是也!」 俗话说,打铁要趁热。 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助琥太郎恢复为真正的人类。 我一想到即将来临的浓烈夜晚,就不由得一阵悸动。 当然,我指的是「那里」浓烈。 ◇◆◇◆◇ 「琥太郎,今天我要借你这本《全形星号~爱,你还记得吗~》(注41),画风很柔美,口味也很重喔。」 (注41此处的星号是*,乍看很像某处……) 「……呃,局长,你借了我一堆,但是我全都没看,只是把它们堆在一边而已。我可以把它们全都还给你吗?」 「不行,我要你用心看过之后写感想给我。」 「哪有人这么不讲理……呜。」 「呜?怎么了,琥太郎。」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背脊发凉……」 「怎么,感冒了?」 「……蓓儿小姐该不会又做了什么好事……」 「啥?」 24.游乐场协奏曲。 理理和耕平、我三个人一起走在回家路上。最近放学时不是耕平要上美术社就是我要上图书局,要不然就是理理无故失踪,鲜少有机会将我们三个凑在一起。但是,只要时机对了,我们总会一起走回家,这是我们由幼稚园时期延续至今的共同默契。 当我们三人走在一起时,总是由我站在中间,而其他人站在我的两旁。理理是个凡事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我本以为她会想占据中间的位置,但这时的她却偏偏特别温顺。 我曾想过为什么会这样,左思右想,这八成是小时候他们为了保护我不受欺负而形成的守备位置吧?当我注意到这点时已经上了国中,正好是我开始向理理的母亲学习空手道那段时期。 多亏了空手道训练,我的臂力也变得跟一般人差不多强,也能够独力击退周一时缠上我的不良少年,但他们两人还是坚守着这阵形。最近我开始思考,他们是不是对我保护过度了。 不过,毕竟他们从前曾保护过我,我也欠他们难以还清的恩情,所以我选择默默遵从。有些话实在很难以启齿,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他们两人。 他们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儿时玩伴。 「嗯?怎么了,耕平。」 我东想西想地茫然走着,突然被理理的声音拉回现实。 一看,耕平的目光正注视着道路上的某一点。我追随他的目光望过去,原来是一家店铺。 「没有啦,我只是想说新游戏差不多该出了。」 那是一家电动游乐场。它已经是一家老店了,却依然屹立不摇,有新游戏也会准时进货,生意兴隆得很。 「你想去吗?那就走吧?」 我试探地询问耕平。 「不,你们不必陪我去啦,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没关系啦,我也一起去。」 好久没去了,去那儿晃晃也不错。 「穿着制服进去实在不太好……不过,偶一为之应该没差吧。」 理理似乎也兴致勃勃。她本来就比耕平还热爱电玩游戏,说到适合这种场所的人,非她莫属。 「不好意思。那,进去一下就好。」 感觉好像在偷偷做什么坏事,心情有点紧张——话说回来,我们做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如此这般,我跟理理便陪着耕平走进了电动游乐场。 穿越自动门进入里面一看,这里简直是异世界。这座城镇是属于比较宁静的住宅区,但这家店的内部却有着一股接近未来的氛围,我还以为自己在看科幻电影呢。 说到电动游乐场,大家总会联想到肮脏、阴暗、不良少年聚集地等负面印象,而实际上,我也相信这样的店占了绝大多数。 但是,这里不一样。日光灯的光线是健康的白光,整家店的四面墙都装设着采光良好的窗户,环境也打扫得很干净,不会给予人负面观感。 这里也有拍大头贴的机台,因此女性顾客也很多,尤其是女学生。事实上,我现在就看到了几个穿着水手服的女学生。 看来,放学后逗留在这里的坏孩子还真不少。不过我们自己也没资格说别人啦。 「喔,就是这个。」 耕平发现他的目标了。毕竟是新游戏,它的位置就在进门后最显眼的地方,而且机台周遭罗列着pop和兑币机,摆明就是要引诱客人将零钱投进去。 耕平看上的似乎是一台格斗对战游戏。画面中的角色通常都是两个人,有时也会有四个人同时在狭小的画面中战斗。 「我也要玩。耕平,你坐下啦。」 这时,恰巧空出了一台对战机台。耕平坐在1p的位子,而理理则坐到对面的2p座位去。想当然耳,我又无事可做了。 我跟重度玩家理理和耕平不同,不擅长打格斗游戏,或者该说不喜欢。我认为游戏就是应该静下心来悠哉地玩,对于考验即时反应的射击游戏或是动作游戏,实在有些难以适应。 尤其是动作游戏,人物居然只要从比自己身高高的地方跳下来就会死掉,这太不合常理了,我敬谢不敏。 「嗯——我去那附近晃晃喔。」 「好——」 「你可别想逃走。」 呃,我干么逃啊,理理同学。 我离开正在热衷于对战的两人,在店内漫无目的地闲晃着。最近都没有吸收新的电玩讯息,放眼望去,每款游戏对我来说都是新游戏。 但是,尽管这家店将环境打扫得如此整洁,却无法控管店内的噪音。店家顶多只能做好隔音以防止噪音外泄,至于噪音本身则根本一筹莫展。 哔锵——哔锵— 嘎沙呕嘎沙呕。 德——了德—— 各式各样的噪音混杂在一块儿,强烈震动着我的耳膜。 「思。」 这时,我看到了一台夹娃娃机,一个广大的梦幻世界就藏在玻璃隔板的后方。和昼面每秒六十帧(注42)的其他机台不同,这种光景总是能令我静下心来。 一看,这台夹娃娃机的名字叫做蔬菜系列。确实,玻璃隔板后面那成堆的玩偶,全都做成了蔬菜的外型,里面有红萝卜、大白菜跟番茄等等。 等等。 也就是说…… 我睁大双眼扫视着那堆玩偶。 「……真的有耶,不会吧?」 它的外型略带椭圆,是一个圆柱状的玩偶;颜色是淡咖啡色,底部有八个孔。毋庸置疑,这正是莲藕玩偶。 「真好,我好想要喔。」 我想将它送给蓓儿小姐。 想归想,我夹得到它吗?看看四周,一颗西瓜压在它上面,两旁还有白萝卜跟南瓜卡在那儿,凭我的功力根本是痴人说梦。 本来想要拜托理理或耕平帮我夹,但想想,他们俩对这类游戏其实也很不熟悉。毕竟他们两人并没有特别喜欢玩偶,鲜少玩这类游戏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时—— 忽然有个东西轻轻撞了我一下。 (注42意指一秒可处理六十张图片,通常为动作或赛车游戏。) 「啊,歹势。」 是人的声音和气息,我似乎被擦身而过的人撞到了。这里通道狭小,我想这类事情应该常常发生吧。 「啊,不,没关系。」 我回头挤出笑容—— 「靠,王八蛋!」 我还没开始笑,就已经被骂了。 我才是受害者耶? 我望向那个人,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咦,学长?」 眼前的人正是视我为眼中钉的不良少年集团老大,也是学校的学长。他今天一如往常地顶着一头金发、戴着耳环,是问题儿童的活范本。 「为什么你这王八蛋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是陪朋友来的。倒是学长,你该不会也在这里打工吧?」 「才不是咧!只是顺道走进来晃晃而已!」 「放学后还在外逗留,这样不太好喔。而且逗留的还是电动游乐场……」 「你有资格说我吗?」 咚!学长揍了我身后的夹娃娃机一拳。 「先生,请不要摇晃机台。」 「啊,歹势,真的歹势。」 学长被店员骂了。 他还真是个谦逊的不良少年。 不过,诚如学长所言,我也在放学后跑到电动游乐场逗留,这绝对不是什么优良行为。无论如何,我都算不上是个好学生。 这时我忽然注意到— 「奇怪,平常跟你走在一起的那些学长们怎么不在呢?」 放眼望去,这儿只有不良老大一个人。若是平时的他,身旁一定会有电棒烫男、飞机头男以及被我无意中毁掉幸福的那名交换学生护驾。 「……有的今天要打扫教室,有的要开干部会议。」 「……想不到他们还满认真的嘛。」 我还以为不良少年都会擅自跷头溜回家,看来我误会了。而且,留下来扫地也就算了,连自由参与的干部会议都留下来参加,这是哪门子的小混混? 「算了,遇到我算你倒霉,我要让你尝尝我刚才想出来的必杀技——」 「你要出招给我看吗?在这里?一个人?你的伙伴不在耶?」 「……」 学长沉默不语。 这是当然的嘛。以往他们以多欺少都还是被我修理得惨兮兮,凭他一个人怎可能赢得了我呢?更何况,在这儿闹事肯定马上就会被赶出去,而且还很有可能通知学校;在最糟的情况下,甚至还有可能报警。 「要打吗?」 我握紧拳头,亮了出来。 「……啊——对了,你在这里干么啊?」 他明显转移了话题,想不到这位老大还满没种的。 「没有啊,只是晃晃罢了。」 对了,学长的出现害我一时分了种,其实我本来正稍稍烦恼着一件事。 我再度望向夹娃娃机的玻璃隔板后方。尽管学长的直拳令机台晃动了一下,玩偶的位置却完全没变,真令人想哭。亏我还稍微期待了一下呢。 「啊?玩偶——?」 学长也望向夹娃娃机。 「是啊,我在想你能不能帮我夹。」 「什么?哪一个啦?」 「你看,就是被埋在里面的那个莲藕。」 就在我伸出手指指引方向时,这才想到:我到底在说什么傻话呀!对方可是一个三不五时找我麻烦的坏蛋学长耶。 呼——我叹了口气,望向柜子里的玩偶。我看还是别傻了。就是因为玩偶不好夹,这种夹娃娃机才能赚钱,外行人根本就不应该轻易尝试。况且玩一次就得花上两百圆耶。 看来只能放弃了…… 这时—— 我发现学长似乎从方才开始就沉默不语。如果是以往的他,现在早就以媲美公害的音量大声恐吓我了。我好奇地看了看学长,结果他竟定定地看着玻璃柜,动也不动。他的眼睛似乎没有聚焦,可见他不是凝视着某一点,而是综观着全体。 「——我知道了。」 「呼耶?」 学长喃喃说了一句话。我无法判断他这句话的意义,不自觉地发出了丢脸的声音。 学长瞥了我一眼,接着从钱包掏出两个一百圆硬币,投进夹娃娃机。装饰灯发出亮光,夹臂也随着流行曲风的背景音乐开始启动。 学长迅速按下移动夹子的按钮。首先是横向移动;接着,他的手指滑到纵向移动的按钮;最后,是调整夹臂角度的按钮。全部处理完毕后,夹臂自动张开了爪子,开始下降。 它的下方——正是我想要的那个莲藕玩偶。 夹臂抓住了莲藕的身体。 「啊!」 然而,可能是材质的关系吧?夹臂的爪子从莲藕的表面滑了出去。 失败了吗? 正当我如此认为时— 「奇怪!」 我不禁惊叫出声。 本以为夹臂已经滑掉,怎料它又升上去了,而且还带着莲藕玩偶一同上升!夹臂并没有抓住莲藕,但它还是宛如飘浮般地追随着夹臂。 仔细一看,原来爪子钩到塑胶绳了。那应该是商品管理吊牌遗留下来的东西吧?看来,爪子似乎钩住了那个连结成圈状的塑胶绳,将它拉了上来。 夹臂在取物口的上方张开了爪子。 咚!莲藕掉进了取物口。 学长无视呆楞一旁的我,迳自从机台下方的取物口将莲藕玩偶拉出来。 他就这么粗鲁地将它扔给我,而我也反射性地伸出两手接住。 「咦?啊、咦?」 「我才不要这种东西咧。」 学长语带不屑地说道。 「咦,可是,这个——」 「这奖品烂死了,害我浪费两百圆。」 学长极为不悦地搔了搔头,背对我迈出步子。 「呃、学长!这个!」 「那种烂东西根本没啥屁用,你就随便把它丢掉啦!」 学长头也不回地迳自走掉了。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自动门的另一端。 「……他该不会……是特意帮我夹的?」 现场留下来的,只有抱着莲藕玩偶,呆立在电子音效洪水中的我。 ◇◆◇◆◇ 「我回来了。」 我在心中充满着疑惑的情况下和耕平、理理道别,回到了家中。 「欢迎回来是也!欢迎回来是也!」 活力充沛的蓓儿小姐,今天也一如住常地出来迎接我。 「来,蓓儿小姐,这个给你。」 我将莲藕玩偶递给蓓儿小姐。虽然学长叫我丢了它,我还真不知道他是真的想丢掉它,还是其实是特地为我夹的。不过,好不容易才得到它,如果就这样丢掉,简直是浪费地球资源,所以我还是带回家了。 「呣?这是什么是也?这是什么是也?」 「好像是莲藕玩偶吧。」 话一说完,蓓儿小姐便定定地注视这个被她抱在怀中的玩偶。 「……蓓儿小姐?」 她似乎听不见我说的话,只是眼神涣散地对着那个莲藕玩偶不断注视。 注视。 注视。 注视, 喀噗。 呃,不要吃、不要吃啦。 「从这味道看来,材质应该是压克力、聚酯纤维跟棉花是也,是也!」 「你居然吃得出来?」 今天,我又发现了一个蓓儿小姐的无聊隐藏机能。 ◇◆◇◆◇ 翌日,校舍后方。 「哈!一年级的,今天我不只要稍微教训你,还要电得你惨兮兮!喂,弟兄们!aquaine pulse!(注43)」 「啊,学长。你昨天叫我把玩偶丢掉,但我觉得很可惜,所以自己收下了。两百圆还你。」 「……大哥?」 「……leader?」 「喂、你、你们几个!看着我的眼睛,不要被那家伙的魔眼迷惑了!」 (注43 一九八六年到一九八七年间的特摄电视剧《时空战士スピルバン》中主角的绝招,是一种双剑攻击。 25.耕平的作风。 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在我们三人之中,我是最年长的那一个;而我出生过了四个月后,理理和琥太郎也出生了。 前后顺序并没有意义,问题在于我们的出生环境。 我妈是琥太郎和理理两人母亲的学妹,而且三人都互有往来,因此我们三个身为她们的小孩,自然有充分的理由腻在一起。 我、琥太郎、理理。理理好歹也算是女生,而琥太郎从小就个头娇小又畏缩;或许也因为我年纪最大的关系吧,「大哥」这个职责自然而然就落在我头上。 其实我并不讨厌这样。我们三个都没有兄弟姐妹,而且我从以前就很想当大哥。事实上,理理还曾吵着要她妈生弟弟跟哥哥,弄得她哭笑不得呢。 如此这般,我们三人的角色大略如下所示: 最上面的是我,长男。 接着是理理,长女。 最后是琥太郎,次男,兼次女。 其实,我觉得这样的关系,至今都维系得很好。 琥太郎一直黏着我跟理理,而我们之中最自我中心的理理,也会在关键时刻依赖我。 我认为,自己确实尽到了照顾弟妹的责任。 但是,我有时也会觉得:这样还不够。 尤其是琥太郎,我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再多关照他一些。 ◇◆◇◆◇ 「唉,那我稍微出去一下喔。」 「辛苦了。」 「你快点把他们处理掉,不然我们都不能吃饭。」 「呜呜,对不起。」 琥太郎垂着肩,无力地甩着发辫走出教室。他又被常找他麻烦的不良少年集团叫出去了。 一开始我还会拔刀相助,但由于琥太郎一个人就可以轻松打赢,现在一星期大概只需要帮忙一次。不良少年们尝试了各种方法来迎击琥太郎,但我问了琥太郎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闹着玩的。 我想,那八成是不良少年用来跟别人拉近距离的手段吧?若非如此,不可能明明每次都挂彩,却还不厌其烦地每周都找上琥太郎。在运动场上受的伤都是勋章——我想大概就像这样吧? 真是口是心非到极点。 「欸,耕平。」 另一个口是心非的集合体向我搭话了。她拄着课桌托着腮帮子,一脸不悦地望着琥太郎离开的那扇门。 「什么?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虎狼太变强了。」 「嗯。」 「他如果参加地区大赛,大概可以轻松拿冠军吧?」 「应该说呢……已经拿到冠军了。」 琥太郎不像没事就爱锻链武术的理理那么强,但也颇有实力。别看他身材纤瘦,恐怕一般的高中男生都打不过他。 这儿有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在国中时偶然当了空手道社的枪手参加空手道地区大赛,在团体战中无视正规社员地连胜了好几人,为他们夺得冠军。 这一带的国中很少有空手道社,就算有也算不上兴盛,因此地区大赛的水准坦白说实在不高。但是,虽不算高,也绝不算低。光是在数所学校的学生中脱颖而出,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既然有地区大赛,就一定也有全国大赛;但琥太郎婉拒了,据说是因为讨厌引人注目。这个答案还真像他的作风。 「他变强了是很好啦,但……你不觉得寂寞吗?」 「有什么好寂寞的?」 「嗯——该说是因为他不再需要人照顾呢,还是因为他不再像以前一样躲在我们身后了……」 「呃,其实他现在还是会躲在我身后。」 「只有换衣服时才会吧?」 我并不是不了解理理的心情。 小时候的琥太郎长得瘦瘦小小,自然常常成为欺负弱小者的目标。那时,我跟理理总是挡在他前面,打败那些坏孩子。 也因为如此,当时的琥太郎很爱撒娇;而我和理理也把琥太郎当成弟弟一样爱护,什么事都顺着他。 「如果只是变强也就算了,那种兴趣实在是……」 「……嗯,这个嘛……」 关于琥太郎的这个问题,是我们最常拿出来讨论的。 那就是琥太郎的女装癖。 我曾经问过他相关问题,依他的回答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他没有性别认同障碍之类的病状,说穿了,只是兴趣罢了。 「只因为一直被别人称赞长得可爱,就开始穿起女装……那个猪头!」 「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在他身旁猛夸他可爱的,就是我们两个啊。」 呼——理理叹了一口气。 说到琥太郎最大的不幸——以某方面来说也是理理最大的不幸,就是琥太郎维持着可爱样貌结束了第二性征的发育。也就是说,琥太郎这辈子都会维持着女生的嗓音、女生的脸蛋,而除去某部分,琥太郎连体型都像个女生。而且正因为他是个美人胚子,也难怪他会爱上穿女装。 我并不认为什么事都应该照这样维持下去。或许,扭曲了琥太郎的人生方向的人正是我跟理理。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这全都是我们的责任。 「所以才要帮他恢复男儿身啊。难道你不是吗?」 理理跟我对于负起责任的方法,看法并不一致。理理觉得只要将扭曲的地方矫正过来就好,因此主张不择手段逼他恢复男儿身。 「我当然觉得可以恢复的话最好,可是啊……」 「可是?什么可是。」 「如果这样做就可以让他恢复男儿身,他应该早就恢复了吧?」 「呜、唔……那你的意思是,你希望他维持现在的模样?」 「就算硬逼他改过自新、恢复成男人,他也总有一天会崩溃;与其那样,现在的状态对琥太郎来说才是最幸福的吧,不是吗?」 理理会这么想,是因为琥太郎恢复为男儿身,对自己也比较有好处,也就是说她将自己的幸福和琥太郎的幸福画上了等号。这也没什么不好,这是她真实的愿望。 至于我,不管琥太郎现在想做什么、正在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女装嘛,嗯,虽然这嗜好有点特殊,我还是想给予认同。等到琥太郎有了喜欢的人,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我都会在背后推他一把。 或许,这是我对改变人生方向的琥太郎所能给予的最大补偿。 不,说是补偿也不太对。 说来说去,这都是因为我喜欢琥太郎,所以想支持他。 我也真是的,才升上高中就老想着一些脱离常轨的事。不过,这样的决心,我想要一直贯彻下去。 「唉——好棘手喔——」 「本来就是这样啊。」 没错。 这样的对话我跟理理不知重复了几百次,到头来还是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回来了——」 而每次一讨论完,琥太郎就会回来,也是不变的规则。 「今天很快嘛。」 「嗯,因为今天交换学生没来。」 「那太好了。来,我们快吃吧。」 两人对我的话语点头称是,各自拿出自己的便当。琥太郎用来包便当的是圆点餐巾,而理理则是花朵图案的餐巾。 至于我—— 「咦?耕平,你今天吃面包吗?」 琥太郎看到我拿出三明治后如此说道。他叫我的名字时总是口齿不清,这老毛病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 「欸,你的便当呢?」 「啊——我妈从昨晚就不见了。」 「又来了?伯母怎么老是突然搞失踪。她在干么?」 「你问我,我问谁?」 我妈正如理理所言,总是没来由地突然失踪,连我这个儿子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做了些什么,只知道她每次回家都会抱着一大堆土产回来。不过,我看她也不像是单纯出去旅游。 「耕平,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明天早上就会回来了,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你晚餐要怎么办?」 「八成会出去外面吃吧。」 「这样啊……」 当我妈不在家时,我大多自己随便弄个东西吃,或是吃外食。我也希望自己能学会做菜,但很遗憾,我并没有这样的技能。 「来,煎蛋给你。」 理理用牙签叉了一块煎蛋,放在三明治的包装袋上。 「啊,我的炸虾也给你。」 琥太郎也跟着理理分出一只最喜欢的炸虾,放在理理的煎蛋旁边。这大概是为了报答我以前将便当分给他吃的恩情吧。 「嗯——谢谢。」 我心怀感恩地收了下来,送入口中。 不愧是理理的妈妈跟蓓儿小姐。煎蛋是煎得恰到好处的五分熟,里头还混合着葱花跟魩仔鱼;而炸虾也是真材实料,烹饪过程完全没有偷懒。 「对了,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琥太郎突然「啪」地拍了一下手掌。 「干嘛啦,什么事?」 「耕平,你说你妈不在家,所以晚餐要吃外食,对吧?」 「嗯,对啊。」 「那,不如我来帮你做饭吧。」 他又提出了一个奇妙的建议。有时琥太郎会突发奇想,提出一些鬼点子,前阵子他还叫我们去他家吃水桶布丁哩。不过说起来,那件事的元凶其实是蓓儿小姐。 「没关系啦,反正吃外食对我来说又没差。」 「不行啦,吃外食会营养不均衡耶。你午餐就已经吃得很随便了,晚餐一定要吃些好东西才行。」 琥太郎似乎兴致勃勃。我妈有给我饭钱,所以我不在意吃外食,但琥太郎好像对这点很不满。 「这……如果你坚持要来的话——」 「嗯,那就决定啰。回家时我们顺便去一趟超市吧。」 对我来说,有人要做饭给我吃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根本没理由拒绝。况且琥太郎是个有正确理财观念的人,自己煮饭或许会比吃外食还便宜。 我瞥了一眼理理的表情。 她的太阳穴浮现着青筋,很明显地不太高兴。每当理理看到了琥太郎女性化的那一面,就会明显地心烦气躁。这也难怪,因为琥太郎比理理这个真正的女人还要有女人味。 啊,她手中的筷子快被她握断了。 真拿她没办法。 「理理好像也想来帮忙耶。」 我试着用肯定的语气告知琥太郎。 「啥?你没头没脑的在胡说什么——」 理理的反应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悄悄地附耳说道: 「你就趁这个机会让琥太郎多教你一些东西嘛。你们可以两人独处,不受任何人打扰耶?」 「啊……」 她终于了解我的用意了。理理手中的筷子差点滑落,她赶紧重新握好。 「理理,你也要来吗?」 「……哼,没办法,本小姐就陪陪你们吧。不过,我也要一起吃喔。」 「嗯,大家一块儿吃吧。」 理理避开琥太郎的目光,故意摆出一脸不屑的表情开始扒饭。真是的,敲边鼓可真不是件轻松的差事。 我固然很重视琥太郎,但理理对我来说也同样重要。我个人也很希望他们两个可以凑在一起,但很遗憾的,琥太郎对理理似乎没有那个意思。应该说,我很怀疑琥太郎打从出娘胎到现在,有没有对人产生过那种情感。我想,他或许有过喜欢人的经验,但从未发展到「爱」吧。 理理的心意,总是无法得到回报。 ◇◆◇◆◇ 不知不觉,我们上完了今天的课程,回到家中。 我坐在沙发上看晚报。 「啊!理理,那是醋啦、醋!」 「啥?呜哇,好酸!」 我看着晚报。 「呜呜……我本来想做咖哩的,这下子变成咕咾肉了啦。」 「少、少、少给我罗哩八嗦的!事到如今,丢什么下去煮都无所谓啦!」 我看着晚报。 「……欸,理理。这……是什么?」 「……你就当成是猪肉蔬菜杂烩,糖醋相扑火锅奶油浓汤吧。」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紫色的汤汁耶。」 我看着…… 我还能看下去吗?真是令人担心死了。仔细想想,理理根本不可能做得出像样的料理。她只有拿刀切菜时异常利落,至于调味及其他重要部分根本一问三不知。 我是不是应该去厨房看一下状况呢?不过,是我自己说要让他们两人独处的,实在不太好意思去当电灯泡。 但是回归现实层面,这可是关系着我的晚餐。 犹豫了好一阵子后,我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琥太郎想要为我做晚饭,而理理则希望跟琥太郎一起做菜;将他们两人的心愿和我的需求两相权衡之下,嗯,我还是摸摸鼻子认了吧。 我展现出男人的器量,埋首于晚报的填字游戏中。 ◇◆◇◆◇ 「……为什么?」 我注视着罗列在餐桌上的菜色。 「……我也不知道呀。」 琥太郎也垂着肩喃喃说道。 餐桌上有一碗热气腾腾的奶油浓汤,颜色是正常的白色。其他还有色彩丰富的青菜沙拉以及烤好的法国面包,是一桌很正常又丰盛的晚餐。 「来,我们吃吧。」 理理不知为何心情非常好,在面包上涂上奶油。 「我说,琥太郎。」 「什么事?」 「刚才你们不是说到『紫色』跟『醋』之类的事情吗?」 「嗯。」 「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些?」 「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搞不清楚?」 「嗯……当我一回神,它们就变成奶油浓汤了。」 「会不会是重煮了?」 「不,我想应该不是……而且也没有东西被丢弃的痕迹。」 琥太郎就这样沉默不语。 「想不到我还满厉害的嘛……欸,耕平,还不快感谢我。」 「啊,嗯。」 我战战兢兢地将奶油浓汤送入口中。 很正常。 至少,它吃起来不像猪肉蔬菜杂烩或是糖醋什么鬼的,而是货真价实的奶油浓汤。 呃,难不成理理的料理可以改变物质的原子排列? 炼金术师? 「喂,虎狼太,你也要吃啊。」 「呜呜……我失去做菜的信心了。」 我非常能了解他的心情。本来以为失败的物体居然可以改变成这样,那正常料理的面子要往哪摆? 「嗯,不过呢……两位,谢谢你们。」 尽管曾经忐忑不安,他们还是给了我一顿像样的晚餐,我很感谢他们。 「嗯……下次我会好好做出一顿饭的。」 「你的意思是,这顿饭是乱做的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没关系啦。我也……呃,不太好意思老是吃你做的饭菜。」 「啊,耕平,你不能这样啦。」 「啥?」 琥太郎伸出手指指着我。琥太郎难得会用这么强烈的语气说话。 「我总觉得啊,你有时会莫名地见外耶。」 「见外……」 「是不是因为我小时候常仰赖你从坏孩子手中保护我,你就觉得自己有照顾我的义务?」 「……呜。」 「我很高兴你愿意当我的哥哥,但其实你可以多依赖我跟理理呀。你看,难得大家都是邻居嘛。」 琥太郎摆出了不同于以往的成熟表情。 老实说,我大吃一惊。以往只会躲在我身后的琥太郎,心中竟然藏着这样的想法。为了不让琥太郎发现,我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很自然了,想不到他早就看穿了一切。 我望向理理。 「嗯,这个嘛,人都有擅长跟不擅长的事嘛。你也不要老是装老大,把自己降到跟我们同等的地位嘛。」 理理毫不留情地说了我一顿。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我老是顾虑着琥太郎跟理理,不知不觉中便开始强迫自己承担一切。 不,不对、不对。 我跟理理是一样的。我只是很享受当大哥的滋味,如此而已。说穿了,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根本没什么好称赞的。 「所以呀,耕平。你别老是想扛下所有的责任,放轻松一点嘛。」 「你啊,你以为他是为了谁才会变成这样?」 「呜……」 「哈哈,你们说得没错,抱歉。那,从今以后,就拜托两位多多关照了。」 我用力地摸了摸他们俩的头。 话虽如此,到头来,我猜自己对他们俩的态度依然不会改变。我只是想要在一旁守护着理理跟琥太郎,仅此而已。 不过,我想这已经是我最大的满足了。 ◇◆◇◆◇ 「你也差不多该独立一点了吧?」 「呜……人家、人家已经可以不依赖耕平了啦。」 「喔,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换衣服时你就自己保护自己吧。」 「……对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对不起。」 26.赏花七重奏。 现在是连假期间。 依照惯例,我在闲暇之余决定和蓓儿小姐出来散步。幸好天气很好,和煦的阳光令人心情愉快。 「好温暖喔——」 「是也——是也——」 蓓儿小姐也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应该说已经眯成一条线了,我真担心她看不看得到前方。今天蓓儿小姐没有驾驶辅助机器,据说她本来就只有在买菜时才会用到它。反正呢,难得出来散步,而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所以蓓儿小姐徒步出门,正合我意。 由于身体构造的关系,蓓儿小姐走路的速度比一般人来得慢,而我自然得配合她的脚步。这样的步伐,令我的心情更加悠闲。 昨晚我跟理理、耕平三个人在读书会中已经将连假作业解决了,所以接下来我可以尽情享受美好的假期。 有个东西忽地飘到我的视野一角,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它。 这是……花瓣? 我环视四周,终于发现了。 前面有一座正对着马路的儿童公园。虽说是儿童公园,由于后面是小学,因此面积还算宽敞,也可以兼做灾害发生时的紧急避难所。 「啊,蓓儿小姐,樱花开了耶。」 「晦?喔喔,真雅致是也,真雅致是也。」 看来,已经到了这样的季节了。公园里成排的樱花树开出了垂挂着白色花瓣的天盖(注44),我总觉得蓓儿小姐或许可以坐在上头。不过也只是「或许」罢了,若是她真的坐上去,铁定会摔下来。 「这样啊,已经是这样的时节了……对了!」 我想到一个好点子了。 我蹲了下来,和蓓儿小姐四目相交。 「怎么了是也,怎么了是也。」 「欸,蓓儿小姐,要不要来赏花?」 「赏花吗是也?赏花吗是也?」 「嗯。我们就做便当带过来,顺便也邀理理跟耕平过来。」 「好主意是也!好主意是也!」 蓓儿小姐绽放出如花般灿烂的笑容。不愧是蓓儿小姐,对任何新鲜事都兴致勃勃。 (注44佛具,在印度由于日射强烈,故使用伞盖以遮阳,后来成为佛像庄严具,其上饰有宝珠、宝网、幡等。) 「那我们明天再——」 「现在马上回去做便当是也!做便当是也!」 「——呃,你说现在?」 「是也,是也。」 现在才刚过早上十点。的确,如果现在立刻回家里的厨房准备,大概中午时就可以赏花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太急了。 「嗯——突然去找他们,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来?」 「赏花是——也——赏花是——也——」 根本没在听我说话。 唉,真拿她没办法。被拒绝也没关系,我还是联络大家看看吧。难得蓓儿小姐这么兴致勃勃,反正大不了到时我跟她自个儿来赏花就是了。 ◇◆◇◆◇ 「……大家还真闲啊。」 「吵死了,你还不是一样。」 地点是将公园点缀得春意盎然的樱花树下,我跟应邀前来的大伙儿们正坐在塑胶野餐垫上。大家居然愿意赏脸参加我心血来潮想出来的活动,我最喜欢大家了。 「啊——好温暖喔。」 耕平双手放在后面支撑着身子,眯着眼睛仰望樱花。 「好温暖是也——好温暖是也——」 不知怎的,蓓儿小姐也在他旁边做着一样的动作。 今天的赏花团成员有我、蓓儿小姐、理理和理理的母亲、耕平以及戴安娜大人。其实我们还有另一个成员,只是他还没到。 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令我心情格外平静。仔细想想,我好像连休假时都几乎和理理以及耕平混在一起,也鲜少跟同班同学出去玩。该不会,其实我根本缺乏社交性? 「哎呀,琥太郎,你都没有动筷子耶,是不是不好吃?」 「啊,没有啦,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伯母,你做的炸鸡块很好吃喔。」 我急忙将筷子伸向便当挟菜。伯母做的炸鸡块又香又脆,辣味也不会过重,实在好吃极了。我偶尔会向伯母学习做菜的技巧,但离这个境界可差得远了。 「理理小姐的娘亲做的油炸食品真是一绝是也!一绝是也!」 蓓儿小姐眉开眼笑地咀嚼着莲藕天妇罗。 附带一提,今天的便当是理理的母亲和蓓儿小姐的共同成果。不用说,小小的蓓儿小姐只能用我家的厨房做菜,因此还特地劳烦伯母来了我家一趟。 「欸,妈。」 「什么事?」 「你……会不会做太多了?」 理理边吃高丽菜卷边说道。 没错,我也这么认为。虽说是便当,但却是多层式的木盒便当,而且还是大型的。这个便当盒的面积约有一般便当的三倍大,这种分量居然要我们一人负责吃掉一层,老实说也太疯狂了。 「哎呀,别担心,耕平会帮我们吃掉很多的,毕竟他是男孩子嘛。」 「……我会努力的。」 可怜的耕平,伯母在他身上寄予了太多期望,他都已经吃到第三个饭团了说。我不想将负担全丢在耕平一个人身上,于是也拿起了饭团。 可是——我望向木盒便当。 卤菜、酱瓜、凉拌。油炸食品、汉堡排、蛋包饭。春卷、麻婆豆腐、干烧虾仁。这个便当完美地称霸了日、西、中式料理。说到主食,共有饭团跟三明治两种选择,而甜点则有一大堆的水果跟杏仁豆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生起司蛋糕。 日式一层,西式一层,中式一大堆……不,是一层。饭团跟三明治各占了一层,甜点也是一层,这便当共有六层。真亏伯母和蓓儿小姐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么多料理。 「冰箱都清空了,真是太好了呢。」 「是也!是也!」 似乎是出于这个原因。不过,能够用剩下来的食材做出如此豪华的大餐,这两人真值得尊敬。 「戴安娜大人,来。」 「汪呼!」 理理正忙着喂戴安娜大人吃带骨炸鸡块。喂它吃盐分这么高的食物会不会出问题呀? 算了,戴安娜大人的味觉跟一般的狗不太一样,我想口味方面应该不需要担心。 「话说回来,耕平,伯母会不会太慢了?」 「是啊——她是有说过不用等她啦……」 没错,还没出现的那名成员,就是耕平的母亲。 「你确定伯母今天真的在家吗?」 理理边喂戴安娜大人喝水边说道。耕平点了点头。 毕竟耕平的母亲有时会突然消失,而且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她在哪里。耕平跟我都为了自己的妈妈伤透脑筋,不过我们俩烦恼的方向不同就是了。 我无意中停下筷子,望向樱花树。 绽放之后逐渐凋零,这样的景致令人有点感伤。应该说,难得开花却马上凋谢,这不是太可惜了吗?我真希望它稍微展露一点毅力,将枝叶留下来。 「听说樱花树下埋着一具尸体喔。」 「……理理,这个梗你已经连续用了好多年了。」 真不知道这是否代表着某种仪式,或是她只是想单纯整我。 「啊,我看到我妈了。」 听到耕平的话,我抬起头来。 从公园出口看过去,有一名女性正走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没错,那正是耕平的母亲大人。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们,雀跃地对我们挥了挥手。一等到红灯,她便越过斑马线跑了过来,一路冲进公园里。 「对不起,我迟到了——」 伯母才刚开口就低头赔礼。我妈跟理理的母亲外表看起来算是年轻,而耕平的母亲乍看之下也不像是个有个高中生儿子的人。不过,她的长相也称不上娃娃脸,姑且还看得出来是个社会人士。 「你迟到啰,nu子。我罚你当场模仿本居宣长(注45!)」 「真的假的?」 「这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这算哪门子模仿?重点是,谁看得出来模仿得好不好? 「呵……呵呵……难得你们邀我来,我可是带了一道拿手好菜喔。这是学姐你最爱的酥脆培根沙拉!」 「我原谅你了。」 (注45日本江户时代的捂言学家、思想家。男性。) 「谢——主隆——恩。」 我跟理理、耕平三人之所以感情会这么好,绝大部分的原因是我们的母亲互为好友,而且又是学姐学妹的关系。 耕平的母亲正好是我跟理理的母亲的学妹,真亏她们三人能在同一区当邻居又在同时期生小孩,我不得不怀疑这一切其实是她们故意策划好的。 「耕平,你坐过去一点。」 「没问题——」 耕平的母亲在自己儿子身旁坐下。 「来,伯母。」 理理各挟了一些菜放到纸盘里,端给耕平的母亲。 「谢谢你,理理。你的双马尾今天也好乖喔。」 有听没有懂。 全员都到齐了,因此我们再度开心畅谈。现在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但赏花的人却不多——不过也不算太少,所以我们这伙人不至于会引来奇妙的目光。 但我们仍然算是少数分子。大部分的赏花客应该都蜂拥到两个车站前的森林公园赏花了吧?毕竟地区电视台还报导过那里的美丽樱花呢。 可是呢…… 我们还是比较适合这种又小又宁静的景色。 「陛下!陛下——!不可以吃洋葱(注46)是也!不可以吃是也!」 「呃,耕平!把那盒移开!」 「好险!这样不行啦,戴安娜大人。」 「呜——……」 ……好像也不是一直都很宁静。 「话说回来,深山学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就是呀……难道研究真的有这么重要,足以让她将自己的小孩留在日本?」 当孩子们喧闹不休时,这两个大人正仰望着樱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哈、哈哈……没关系啦,毕竟赞成她出国的人也是我。」 「就算是这样好了,难道琥太郎你不寂寞吗?」 如果我说不寂寞,那是骗人的。再怎么说,我还是很爱自己的妈妈,而且也想永远待在她身旁。但是,就如同我喜欢身为母亲的妈妈一样,我也喜欢全心投入自己理想工作中的妈妈。如果我的牺牲能换来妈妈的快乐,那我愿意忍。 「不用担心我啦。蓓儿小姐也在呀,而且理理、耕平、伯母们跟戴安娜大人也都陪在我身边。」 只要大家聚在一起,就能冲淡我的寂寞。 或者该说,在这么热闹的生活中,我根本无暇寂寞。 (注46洋葱刺激性太强,会危害狗狗的健康,严重时甚至会致命。) 「呜呜……琥太郎还真是个好孩子啊,为什么那个深山学姐生得出这么乖巧的小孩?」 「小心我写e-mail告诉她喔。」 「……对不起我认错我不会再犯了。」 「哈、哈哈……」 「对了!琥太郎,你想不想当我家的小孩?我领养你!把户籍迁到我家来,这样耕平就能当你真正的哥哥了!」 「别这样,nu子。琥太郎要当我家的女儿啦。」 总觉得话题转到奇怪的方向去了。如果我放着不管,事情似乎会越来越棘手,或许差不多该出声制止她们了。 「这可不行是也,理理小姐的娘亲跟耕平大人的娘亲。琥太郎殿下是蓓儿的相公是也,蓓儿的相公是也。」 蓓儿小姐紧紧攀在我身上,彷佛想要独占我。 「呜呜……救救我啊,耕平——」 我向身旁的耕平求助道。 「嗯。琥太郎,你要来我家吗?想不想当我的弟弟或妹妹?」 「耕平,怎么连你都在胡说八道……」 我楞在那儿,一边望向理理。 「妈,我们可以收养虎狼太吗?有办法办到吗?」 理理的眼神是认真的。 这两个儿时玩伴没救了。 「呜——」 戴安娜大人用鼻子蹭了蹭我的大腿。 「呜呜……就只有戴安娜大人站在我这边。」 不出我所料,这群人根本不可能静静地欣赏樱花,到最后还是大肆喧闹了起来。 但这种热闹的气氛确实拯救了我,这是不争的事实。大家之所以会抢着争夺我,也是为了不让我感到孤单。 「……呵呵。」 我抬头望向樱花,茫然思考着。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所以,妈妈。 不用担心我,尽管放心研究吧。 啊,但是偶尔还是要跟我联络一下喔。 在春日的樱花树下,大家的喧闹围绕着我。 ◇◆◇◆◇ 「琥太郎来我家啊——这样一来,我就不用担心我妈不在时吃不到好吃的晚餐了。」 「……耕平?」 「……呃。那如果虎狼太来我家,我是不是就可以对他说『我叫你拿可口可乐,你拿百事可乐来干么!』……?嘀咕嘀咕……」 「……理理同学?」 ex file.诞生特别篇。 「妈妈我呀,要被调派到国外的研究机构去啰。」 今天晚上吃饭时,妈妈一边大口吃着盖饭,一边开门见山地说出这句话。附带一提,我今天煮的并不是盖饭料理,是我妈坚持每天都要吃盖饭。 「调派……是跟出差差不多意思吗?」 「说是『调职』,可能会比较适合吧。」 别看我妈这样,她可是个科学家。我不知道她究竟是在战技研究所还是科学要塞研究所上班,总之是个名称很夸张的机构。不过,她在家里就只是个大饭桶&酒鬼罢了。 「妈,你要去国外呀?」 「对,我的研究已经获得了他们的认可。」 「是什么样的研究啊?」 「精神传达者的精神波流向。」 「你鬼扯。」 「思,是鬼扯没错。」 我妈老是这样转开话题。话说回来,即使她告诉我真正的研究内容,我八成也听不懂,而且也不想懂。 重要的是—— 「呃,那我呢?」 「你问到重点了。要不要跟妈妈一起去?」 「……我……」 没错,我实在不放心妈妈一个人独自飞到国外去。毕竟她的生活能力可说是零,是个连煮白饭都不会的废人。有我在她身边照顾她,肯定会比较好。 可是,要我离开这块从小住到大的土地,我的心情还是难以调适。到了国外就表示不能说日语,所以我非常抗拒搬到那儿去。 况且—— 我也不想离开理理跟耕平。 看到我支支吾吾的,妈妈立刻将装了啤酒的啤酒杯「叩咚」地放到桌上,说: 「干嘛一脸严肃啊?你住在这儿就好啦。」 然后笑着用力抚摸我的头。虽然有点粗鲁,我还是很喜欢妈妈的这个动作。 「可是,妈你一个人没问题吗?谁帮你煮饭?」 「嗯——反正维克沙跟奥登西亚也会来,不用担心啦。」 「……我为他们默哀。」 我想起了妈妈那群外国人同事,他们也常被逼着照顾妈妈。看来,妈妈似乎是那个研究团队中的金字塔顶端。 「库皮德跟杰斯会留在日本,有什么事情你就拜托他们吧。杰斯好像很喜欢你喔。」 「……杰斯先生老是摸我屁股,我不太喜欢他。而且他还会偷偷摸摸地站在我后面。」 「毕竟那家伙可是个男女通吃的人啊……是说,你不也是男生吗?管他是揉你胸部还是摸你屁股,你就堂堂正正给他摸嘛!你不是有那一根吗?」 「小菜我要收走啰。」 「抱歉我错了再来一碗。」 妈妈一粒不剩地将白饭吃个精光,把空碗递给我。叹气归叹气,我还是盛了一大碗的白饭递给妈妈。 「来。」 「谢谢。老实说啊——我本来也不想出国的,毕竟现在正是你忙着毕业、入学的时期,身为你的母亲,至少也该看看儿子在学校大放异彩的模样嘛。」 「说归说,你不是也有几次为了做研究而无法来看我吗?」 「……对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指你不需要改变,只要一切照旧就好。你只要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 我绝对不是在责怪妈妈,倒不如说恰好相反。妈妈为了照顾我,肯定放弃过某些研究;因此,我想藉此机会让她放手一搏。 身为她的孩子,我不想成为她的绊脚石。 「……仔细想想,我这根本就是先斩后奏嘛。」 「啊哈哈,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一点也没错。生活费我会固定汇给你,其他的……还有什么需要我为你做的事呜?」 「放心吧,我一个人生活没问题的。况且也有邻居在。」 「对喔,只要拜托那家伙就好了。待会儿我去说一声。」 「……你可别说出什么失礼的话喔。」 虽然理理的母亲跟我妈是至交好友,但无论再亲近的人都应该保持应有的礼貌。 「剩下的……对了,我会想个办法让你不感到寂寞的。」 「咦?」 「呵呵……到时会变得很热闹喔。」 妈妈扬起嘴角,趴在桌上颤动着肩膀。她在笑。我突然有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每当我妈摆出这种邪恶的动作笑出声,就代表她八成在想一些没营养的事。 「妈、妈,怎么了?」 「嗯——?总之呢,你就好好期待吧。这对你来说可说是对症下药。」 「咦?咦?」 「好了,我们今晚就来个睽违已久的共浴吧。你有没有成长呀——当然我指的是『那个』部位。」 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妈妈又再度开始动筷吃饭。 ◇◆◇◆◇ 直到妈妈一早从日本出发,我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 我起床时家里已经只剩我一个人,而妈妈只为我留了张字条。其实我本来还想尝试些送别的仪式,但前晚我和妈妈一起睡了一晚,而且跟她聊了很多事,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问题在于这张字条。 它的大意是「我留了一个聊天对象给你,这样你就不会寂寞了」。那张字条,就放在桌上的行李箱上面。 「……为什么是行李箱?」 难道她忘记带行李箱就出发了吗?毕竟我妈那么迷糊。不,不管妈妈再怎么懒散,也不至于会如此……吧。 我想大概不会。 可能不会吧。 ……我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好了。 总之,先将它打开来看看。 「……咦?」 我打开行李箱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里面放的是一尊人偶。一个穿着围裙洋装和头饰、娇小得足以拥入怀中的女生人偶正蜷缩着身子躺在里面。她看起来很像漫画和动画中常出现的女仆。服装偏西洋风的她,却留着一头整齐的日式妹妹头,发色略显微蓝;这样的搭配,似乎有点不太平衡。 「哇——好可爱喔——」 她头大四肢短,身材像尊q版人偶,但却有一股玩具般的可爱感。 这时,我注意到行李箱一隅有一本小册子。我将它拿起来,随手翻了几页。 『electric maiden automata——电动侍女型机器人偶——使用说明书』 「……电动侍女型机器人偶?」 既然它和人偶一起放在行李箱中,就表示说明书指的就是这尊人偶?话说回来,电动……意思是只要有电她就会动? 妈妈说过要留一个聊天对象给我,那么她很有可能就是指这尊人偶。跟人偶说话…… 这种行为好像危险人物会做的事,我的心情还真复杂。以前曾流行过一种能以模拟对话与人沟通的人偶,这该不会跟那个一样吧?就是那种会说「摸摸我——」或是「呜吧——」、「有何不可」之类的东西。 「妈妈也真是的,干么留这种东西给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翻开说明书,寻找殷动它的方法。 找到相关页面了。一看,原来要靠声控来启动开关,上头记载着成排类似咒语的平假名。 人家说什么事都该尝试看看,我就来试着启动这孩子吧。 我念出刊载在说明书上的那串启动密码。 「呃,『呜兹猪——腻啊妻——啪——斯』……?」 我中途吃了好几次螺丝,但还是将它念完了。 我定定地看着人偶。 连续看了好几分钟,还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就怪了——」 我觉得自己念得很好啊,难道是我念得还不够流畅吗? 接着我又随手翻开下一页。 「白——痴,你以为这种鬼咒语会有效吗?」 我将说明书丢到地上。 然后又踩了它两、三脚。 「呼——呼——」 冷静点。嗯,冷静一点。我捡起皱巴巴的说明书,怀着宽容的心翻阅它。既然上头都写了电动两字,那它就一定会动,也一定有按钮。我耐着性子一行行看下去。 「将能源包装到腰部,便会自动通电……?」 我试着举起人偶。它的重量并不太重,而且肌肤非常柔嫩,跟那些硬邦邦的模型完全不同。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材质呀? 我在原本放置人偶的地方看到了类似能源包的东西。它们共有两个,约比营养饮料的瓶子再胖一些。 「腰部、腰部……」 女仆装的腰部确实有两个插槽。我真不懂,在这种人偶的腰间装一些机械味十足的零件,到底有什么意义。 什么能源包,写得这么夸张,其实不过就是电池吧?总之,我依照说明书的指示,将两个能源包都插进腰间插槽。 这时—— 『standing by』 「咦?」 人偶的眼睛睁开了。 这双眼睛是漂亮的翡翠色眼眸。注视着她那对闪亮的眼睛,令人差点不自觉被夺去心魂;但是在那光芒之中,似乎又透着一股虚幻的迷蒙感。 『pleteb』 人偶那细小的双脚从桌子上站了起来。居然能自行站立?平衡感真好。 人偶那机械化的眼眸望向了我。 和我四目相交。 「呃,那个……」 『开始登录个人资料』 人偶用力抓住我的手臂。 「咦?」 出乎我意料之外。这小小的躯体使出了超乎我想像的巨大力量,令我屈身向前。 人偶娇小的脸蛋就在我眼前。 接近。 噗啾。 「……」 我脑中一片空白。 但是,我感觉到有某种东西在我口中蠢动、缠绕着;那是一种既温暖、柔软又湿润的触感。 她、她好像吸吮着我…… 吸吮着我的口腔。 「噗啊!啥——?」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挣脱,与人偶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dna登录中……登录完毕』 刚才那瞬间,我似乎和人偶的眸子对上了。 「呃,那、那个……」 「幸会是也!幸会是也!」 她精神抖擞地对我打招呼。 就连表情,也变成了满面的笑容,跟刚才那空洞、冰冷的模样截然不同。这改变说巨大是真的很巨大,我目前还无法理出头绪。 「呃,请、请问……」 「你的事情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是也。你是深山博士的儿子,琥太郎殿下吧是也,琥太郎殿下吧是也。」 「是、是啊。」 「蓓儿是也蓓儿汀是也。蓓儿是负责照顾琥太郎殿下生活起居的电动侍女型机器人偶,ema初号机是也,ema初号机是也。」 「……照顾?」 「是也,是也。」 「……ema初号机?」 「是也,是也。」 我试着在脑中理出头绪。 妈妈说要留下来给我当聊天对象的这尊人偶我本来以为是玩具结果一通电后突然给我一个舌吻说是要登录dna还取了个类似泛用人型战斗兵器的名字不对不对不对这算哪门子头绪啊。 「呃,蓓儿汀小姐?」 「叫我蓓儿就好是也,叫我蓓儿就好是也。」 「那,蓓儿小姐。」 「哈呜……听起来好亲昵是也。心头小鹿乱撞是也!小鹿乱撞是也!」 这尊人偶是怎么回事?她说话时流畅得不像机器人,情感也很丰富;肌肤摸起来既水嫩又柔软,就连舌头的湿滑感也…… 舌头。 她的舌头伸进了我嘴里。 「呜呜,我的初吻……」 「真的假的是也?蓓儿一来就赚到了是也!赚到了是也!」 她似乎很高兴。 开心得几乎要在桌上手舞足蹈。 「请、请问——」 「啊、失礼了是也。蓓儿还没说明是也。蓓儿的任务,就是照顾琥太郎殿下的生活起居是也,生活起居是也。」 「照顾……要怎么照顾?」 「洗衣煮饭打扫,什么事都做是也!什么事都做是也!」 「呃,可是你的身体这么小耶?」 我望着人偶蓓儿小姐。她的身体轻得单手就可以举起,身高也约只有六○公分左右吧?我不认为她有办法拿菜刀或是使用吸尘器。 「没问题是也。无论是厨房、洗脸台或厕所都已经配合蓓儿改造完毕了是也,改造完毕了是也。」 听完她的话,我望向厨房。 里头多了奇妙的踏阶,厨房设备旁也突出了一个明显的狭小通道。确实,只要站在这上面,就刚好可以使用瓦斯炉。 「什么时候……」 这间厨房昨天还很正常,这么说来,它是在我昨晚入睡到起床这段时间改造完毕的。 我一边觉得匪夷所思,一边又觉得如果是由我妈来做,倒也不无可能。 「此外,深山博士也交付了我一个重大的使命是也,重大的使命是也。」 「那就是帮助琥太郎殿下变成男子汉是也,变成男子汉是也。」 「……妈也真是的,讨厌。」 我明明想以女孩子的身分过一生,而且生活中也没遇到什么阻碍,但我妈却偏偏非把我变回男生不可。 「因此,蓓儿要跟琥太郎殿下做爱是也,做爱是也。」 「啥?」 「蓓儿要用女性魅力唤醒琥太郎殿下的男性自觉是也!唤醒男性自觉是也!」 「为、为什么非做爱不可?」 「蓓儿要让你体会到生为男人的喜悦是也!生为男人的喜悦是也!」 我妈到底在想什么呀?居然留了一尊搭载……呃,做爱机能的人偶给自己的小孩—— 不,等等。 「……女性魅力?」 「是也,是也。」 「……这个身体有女性魅力?」 无论我怎么看,都不认为这副躯体有办法做出那样的行为。我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叫做充气娃娃的人偶,专门用来解决人们的性欲;但是,它们应该不至于会跟我眼前这尊人偶一样小吧? 看到我一脸狐疑,蓓儿小姐立刻轻快地从桌上一跃而下,站到地面上。 「蓓儿露两手给你看是也,露两手给你看是也。」 说完后,蓓儿小姐张开双手,敲打腰间两侧。 『maximum maiden power』 「咦,什、什么?」 正当我想着这奇怪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时,电子音效已经「嗡——嗡——」地响遍了客厅。这时,蓓儿小姐将放在腰上的双手举了起来,交叉在胸前。 「cast away是也!cast away是也!」 她大叫一声,摆出一个谜样的架式。 瞬间,我眼前一片亮白。当我终于了解到那是蓓儿小姐放射出来的强烈光芒时,我闭上了双眼;即使阖上眼皮,这道光还是强烈得几乎要烧掉我的视网膜。 「什么,怎么回事?」 我双手捣着脸,边祈祷边大叫。 「小女子,变身。」 有人说话了。 我战战兢兢地松开双手,光芒似乎不再照射到眼皮里了。确认完毕后,我缓缓地睁开眼睛。 「咦,奇怪?奇怪?」 眼前是一名身穿女仆装的成熟女子。她长得相当漂亮,如果我在街上遇到她,即使她不穿着那身特殊的衣裳,我也一定会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 这样的大美女直直地凝视着我,令我不禁心头小鹿乱撞。 「换成这副姿态,我就能献身给琥太郎少爷了吧?」 「……咦?」 「我是蓓儿汀。」 「啥?」 「小女子是ema—0l,蓓儿汀。」 蓓儿汀。ema。我好像听过这些词……呃,她不就是刚才得意洋洋地站在桌上那尊人偶吗?也就是说,这个美女跟蓓儿小姐是同一个人? 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确实穿着女仆装,不过身形也差太多了吧。发色虽然相同,但长度却大大不同,丰盈地盖到腰间。 「呃……你是……蓓儿小姐?」 「是的。这个型态是专门给琥太郎少爷疼爱用的。」 「疼、疼疼疼爱?」 「是的。」 说着说着,变成大人的蓓儿小姐开始解开衣襟的钮扣。 「等、等等。」 「琥太郎少爷……请您临幸我吧。请您随心所欲地对待我,给我服务您的机会。」 她那双翡翠色眼眸给人的感觉完全变了。我本来只觉得那是一双漂亮的眼眸,现在却充满了勾魂般的性感魔力。鲜红的舌头从樱桃小口中伸了出来,舔舐了双唇。 服务。临幸。也就是说,蓓儿小姐的机能……也就是要我跟她做爱。简单说来,就是要我跟这位有着魔鬼身材的蓓儿小姐全裸上阵…… 「呃、呃、蓓儿、小姐……」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但背部却碰到了墙壁,无处可逃。 蓓儿小姐脸上依然挂着美艳的微笑,逐渐逼近我。 妈妈你这猪头! 蓓儿小姐压到床上,来到我跟前。 正当我想往旁边逃时,蓓儿小姐伸手抵住了墙壁。 我逃不掉了。 妈妈你这道德沦丧的人! 我往下看去。 蓓儿小姐那丰满的双峰…… 与标致的脸蛋正缓缓接近我。 蓓儿小姐好漂亮。 等我长大后,我也想变得跟她一样。 她的眼睫毛好长。 我不禁垂下眼来。 蓓儿小姐双唇微张靠了过来,我跟她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感受到鼻息—— 喀洽!忽然传来一声强力的开门声。 「虎——狼太!我猜想你可能会寂寞,所……以……」 我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的儿时玩伴宫内理理,正僵着一张稚气的笑容。 「……虎——狼——太——」 厉鬼诞生了。 「理、理理同学?」 我战战兢兢地喊了她一声,但这对这名打从出娘胎就不好好听别人讲话的女人是没用的。她跨着大步来势汹汹地闯进别人家里的客厅,朝我逐渐逼近。 「你这小子!没想到你妈前脚才踏出去,你就马上把女人带回家了!」 「不、不是啦。」 「你手脚很快嘛,啊——?而且还是姐弟恋?女仆装?本来以为你只是爱扮女装,想不到连兴趣都扭曲了?看来你不太满意我前阵子借你的傲娇双马尾系列喔……」 「因、因为女主角的名字就叫做理理,我没办法投入情感啊。」 「我杀了你!」 「你要杀我?」 理理蹲着马步收起右手,摆出正拳的架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理理的母亲是空手道四段的高手,而向她拜师的理理在升上高中前就已经拿到黑带,比我和另一名儿时玩伴耕平还来得强。 「恐惧吧……退缩吧!(注47)」 「等等,理理,你冷静一点!」 被理理的拳头打到是很痛的,而且是锥心刺骨之痛。不用她说,我已经很害怕了。 这时—— 至今一直旁观的蓓儿小姐,突然站到我跟理理中间。 「什、什么啦。我先声明,这就是我们培养感情的方式,新来的闪一边去!」 不,才不是呢。 话说回来,为什么理理一副想跟人吵架的样子? 「时间到。」 「咦?」 我跟理理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时,蓓儿小姐身上忽然光芒万丈,我的视野瞬间一片亮白。我反射性地闭上双眼,但眼眸深处却还残存着蓓儿小姐的轮廓。 现在的情况,跟刚才一模一样。 那么,这回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注47《钢弹第08ms小队》中的名言。 「变回来了是也,变回来了是也。刚出厂时蓄电量果然不够是也。」 我依旧闭着眼睛,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我踌躇地睁开双眼,但蓓儿小姐却不见了……不,更正,蓓儿小姐人还在。我只是因为看着正前方,所以没发现她。 蓓儿小姐站在我脚边,得意洋洋地夸示着那娇小的身躯。 ◇◆◇◆◇ 「事情就是这样。」 我们总算冷静了下来,围坐在桌边。 「……那意思是说,这个小不点是伯母制作出来的女仆机器人?」 「思。你看,这上面也是这么说的。」 跟理理道完来龙去脉后,我将说明书递给她。理理粗鲁地一把抢了过去,开始快速翻页。 「……伯母还是老样子,太厉害了。」 「在不好的方面是很厉害啦……」 呼——我跟理理不禁同时叹了口气。 「喂,什么性感型态啊!献身?告别处男?」 「上面连这种东西都写了?」 我妈到底在想什么啊。话说回来,做出这种东西会惹来一些麻烦吧?无论怎么看,蓓儿小姐都已经大大超越了现代科技。 「……怎么不找我帮忙呢……」 「咦?」 「闭嘴啦,人妖!」 「噗!」 理理直接将说明书砸到我脸上。为什么理理老是这么爱生气呢? 「对了,琥太郎殿下,琥太郎殿下。」 「嗯?」 正襟危坐地坐在桌上的蓓儿小姐开口了。 「这位小姐是谁呢是也,这位小姐是谁呢是也。」 「啊,抱歉。她叫做理理,是我们的邻居。」 「喔——从这个状况看来,她跟你是青梅竹马吧?而且一定设定成从以前就偷偷单恋呜哇你干什么是也,干什么是也住手——」 理理拎起蓓儿小姐的后颈,打断了她的话。她就这样站起身来,打开客厅的门。 「呃,理理?」 「在我开口前你不准过来!敢过来我就杀了你!」 她横眉竖目地拎着蓓儿小姐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巨大的关门声,空虚地回荡在独留我一人的客厅里。 「……什么嘛,真是的。」 我拄着桌托起腮帮子,叹了口气。 打从妈妈出发的那个早上开始,事情就一团乱。奇怪的机器人加上爱生气的理理。现在这种忙乱跟以前帮妈妈做家事时那种慌乱的感觉完全不同,多了一份热闹的气息。 「不过呢,反正……」 我很不甘心,但妈妈说对了。 「这样一来,我就不愁没人跟我说话了。」 大大的不安与小小的期待。 逼近而来的毕业典礼,与即将到来的开学典礼。 这个时期,正是我决定人生方向的重要转捩点。 迎接我的,会是什么样的将来呢? ◇◆◇◆◇ 「小不点……要是你敢对虎狼太说出不该说的话,我就让你变成废铁……!」 「噗——!你这是傲娇吧是也,是现在正在的傲娇吧是也!」 「气、气死我了……!」 「冷静点,理理小姐。我跟你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让琥太郎殿下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以我们是同一国的是也,是同一国是也。」 「咦……你、你愿意帮助我?」 「幕后工作就交给你,执行时就交给蓓儿是也!交给蓓儿是也!」 「那有个屁用啊!王八蛋王八蛋!」 「欸——你们两个,还没好吗——?」 后记 各位读者,幸会,我是逢空万太。如果您是读过《袭来!美少女邪神》的读者,也希望各位多多支持本作。在此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我已经忘记详细的来龙去脉了,总之有一天编辑先生突然问我想不想写写别的故事,于是这本书就这样出版了。 如果您是从后记开始读起的坏孩子,请容我向您说明,这部作品是描写由女生后备军(这个词是我刚才想出来的)深山琥太郎以及电动侍女机器人偶,也就是女仆机器人蓓儿汀——通称蓓儿小姐所编织成的古怪日常生活图文日记短篇连续喜剧。 本作是由短至四页、长至十几页的众多短篇故事集结而成的,我希望各位可以在工作的空间时间或搭车时拿出来稍微读一读、放松一下。另外,一开始先全部读过一遍,等过几天想重看时再看看目次,随心情挑出想看的短篇,也是个不错的方法。总而言之,如果各位能喜欢上这本书里的悠闲世界,对身为作者的我来说就是无上的喜悦。 当我创作这部作品时,最大的目标就是想创造出一个善良的世界。人生在世,总是难免会遇到挫折或不如意的事,我们虽无法逃离,至少能够转换自己的心情。反正小说就是为了让读者转换心情而存在,那么多一些专门帮人转换心情的作品又有何不可呢?于是,这部悠闲、温馨的作品就此诞生。话虽如此,各位读者在阅读时也不必顾虑到我,只要能在感受到蓓儿小姐的可爱与坏心眼时会心一笑就够了。 在后记滔滔不绝地跟各位聊作品内容也没什么意思,以下我要开始表达对各位相关人员的感谢之意。 编辑先生同时接下了《袭来!美少女邪种》跟这部作品,为此四处奔波;我老是害您工作满档,真是万分抱歉,本人在此由衷庆幸您是位能干的编辑。 负责插画的七老师,您把封面的琥太郎跟蓓儿小姐都画得太可爱了,真教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此的无理要求竟还能得到您的回应,万太我太幸福了。 各位读到这儿的读者,尽管本作的型态有些不按牌理出牌,我个人还是希望能多写些类似的短篇连续作品。大长篇也不错,但短篇连作跟单行本读来不会有后顾之忧,所以我想遗是有存在的必要。 那么,请容我在此搁笔。 希望日后还有机会与各位见面。 咦?你说这篇后记的感觉跟美少女邪神不一样? 别看我这样,我已经很努力装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