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VE UP!(giveUP!)》 第一章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过桥米线 录入：四季回廊 修图：勤劳的小矮人 当一个人的烦恼和痛苦处于极限的时候，便会发出sos的求救讯号。那种讯号就像看不到的标志，肉眼无法辨识。 但是，据说那种讯号听起来有点像铃铛的声响。 这种比喻暧昧不明，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大多数的人没办法听到这种声音。 即使如此，人们还是会在无意识中，持续发出sos的求救讯号。 祈求有朝一日自己的痛苦能够受人注视、理解。 为此，人们不断地发出无声的呐喊。 「为什么会这样啊……」 每次去上厕所，自己几乎都会发出这种叹息。 而且不是那种上完厕所后松一口气的叹息。 问题在于上完厕所后，只要扭开水龙头洗手，自己一定会看到的东西。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结槻未佑叹了一口气。 常言道，每叹一口气，幸福就会溜走一分。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自己每次去上厕所，就会变得越来越不幸。生理现象和不幸交错在一起，这是哪门子的因果关系啊。甚至还排放出二氧化碳，，对地球的温暖化做出贡献，这简直是罪该万死。 脸、面孔、姿态、容貌。青春期正是人们对自己外表最在意、最多愁善感的时期。 未佑也没打算对自己的容貌挑三拣四。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人对自己的容貌百分之百感到满意，任何人都会对自己的容貌抱有某种心结。 但凡事也总有个限度。 「——呜哇！？」 之后进厕所的男学生看到未佑吓了一跳。 「……怎么了吗？」 「没、没事……没什么。」 未佑瞪了他一眼，那位男学生急忙从未佑的身旁走过。 未佑又叹了一口气、幸福也跟着溜走一分。他一直在重复这种不幸的无限循环。 这时候。 「——唉、这也难怪啦。」 站在未佑身边的，是他身材高大的儿时玩伴。 那位儿时玩伴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后，将视线移到身旁的未佑身上，他——久濑愁一露出了苦笑。 「一进厕所忽然间看到一个女孩子，任谁都会吓一跳吧。」 「你说什么傻话啊，我哪里看起来像女孩子了？」 未佑爽朗一笑、张开双臂。 由于未佑有点逞强的缘故，所以语尾稍微有些变调？ 平整服贴的崭新西服外套当然是男生专用。 然后未佑抬起下巴，得意地露出系于脖子的领带。 ——的确。 不久前的自己，容貌或许真的有一点点像女孩子。 貌似小狗的水汪汪大眼睛，形状匀称挺拔的小鼻子，没有涂上唇蜜却带有樱桃色的嘴唇，还有一头细致柔软的短发。如果未佑只是脸庞清秀也就罢了，偏偏他的身材矮小纤细，更加深了他的女性化形象。 完全就是女人的容貌——这正是十五岁的结槻未佑所抱持的最大心结。 但是未佑很想做点什么来改变自己，于是他趁着之前的假期偷偷下了不少苦功。夜晚的十一点到半夜两点是成长荷尔蒙最容易分泌的时候，为了让荷尔蒙有效分泌，身体必需要在这段时间内熟睡才行。 为此未佑每晚九点就寝，一大早就起床慢跑。未佑每天死命喝牛奶，为了尽量增加肌肉，他还大量摄取各种动物性和植物性蛋白质。等到假期结束，见证成果的时候终于到来了。 不是未佑自夸，他觉得自己最近变得相当有男人味了。 相当——少的男人味就是了。 「愁、你看。我的这里、还有这里，这些部位都很有男子气慨啊。再说了，男生厕所怎么可能会有女生嘛。」 「未佑的女性化脸孔太强大了啦，光靠春假急就章的努力是改变不了的。就算你穿男生制服，第一眼看到你的人，还会以为是女孩子穿男生制服咧。」 愁一说得直截了当，未佑忍不住一阵晕眩。 自己一点一滴、流血流汗累积起来的努力被轻易否定，未佑差点就要跪了下去。不行，这里可是厕所，不能跪啊。未佑告诫自己，努力不让自己的双脚瘫软。 「唉，你就别这么在意了。就像中学时一样，让大家慢慢了解你就好啦。」 「慢慢了解啊……」 需要花这么久吗？真要花上这么长的时间，才能让大家了解自己的性别吗？ 简直就像举办庙会时贩卖的小鸡一样难以分辨性别嘛。未佑越来越灰心丧志。 「啊——啊，好想哭喔。」 「乖啦乖啦，今天可是我们表现的舞台耶，笑一个嘛。」 愁一把手搭在未佑的肩膀上，他的胸口别着一朵红色的塑胶花和白色缎带。 这是今天进入私立草薙学园就读的新生特有的象征。 当然，未佑的胸口上也别着相同的东西。 ——没错，今天就是入学典礼。 也是崭新的青春开始的一天。 两人来到走廊，朝自己的班级前进。 目的地是一年十班，位于走廊的尽头。 「——你刚刚到底跑哪去啦？」 「啊啊、我刚才稍微跑去二年级的教室附近晃了一下。你也听说过吧，据说我们学校的二年级有一个超级美女不是吗？」 「真是厚脸皮的家伙……」 身上还挂着新生的缎带，竟敢堂而皇之地跑到二年级的教室区域。自己的这个儿时玩伴真是有够带种。 这时未佑感觉到来自周围的视线。仔细一看，和未佑他们擦身而过的女学生都停下脚步观看他们，其中还有人在窃窃私语。 她们并不是在观看自己，未佑偷偷瞄了一眼走在自己身旁的愁一。 比自己高一颗头的愁一，他的面容充满了男子气慨。精悍而匀称的脸庞，修长的四肢，拥有均匀肌肉的良好体魄，愁一全身上下都很帅气。的确，看到这种帅哥要女孩子不吵闹才是强人所难。 可是，也正因为未佑从小就认识愁一，所以他的心情也特别复杂。毕竟以前在镇上，愁一比未佑可爱是家喻户晓的事情。 然而到了小学高年级时，愁一突然开始长高。没过多久，愁一的身高和男子气慨都远远超越自己。那时未佑深信，那个可爱的愁一能变得这么有男子气慨，自己总有一天也能如此——结果一眨眼四年过去了。至今完全看不到自己变化的征兆，两人的差距却越来越大。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了。 未佑呆呆地望着愁一的侧脸，愁一害臊地抓着自己的脸颊。 「怎么了，未佑同学……你这么喜欢我吗？」 「白痴，周围的女孩子都在看你啦。」 所以我才会看你啊，未佑补充道。 「是吗？」愁一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不过也有不少男的啊，这些人有一半是在看未佑吧。以前明明是我比较可爱，现在却完全比不上你了呢。和你相识这么长的时间……总觉得心情有些复杂啊。」 「我也是啊！」 未佑用力踹了满脸感慨的愁一屁股一脚后，粗鲁地打开教室的门。 接着，未佑踏进教室的一瞬间。 未佑的心臓剧烈鼓动，伴随着一阵类似铃响的耳鸣。 同时，未佑全身的皮肤感觉变得敏锐，心中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种感觉与其说是不安，未佑更确信是种不好的预感。 未佑知道这种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他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此他开始寻找原因。 入学典礼前的教室里气氛十分热闹，但也带着一点紧张的气息，混杂某种硬质的感觉。那种气氛包含着期待与不安。之后要彼此共渡一年的同伴们，每瀬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各自的心情。 「……怎么了吗？」 愁一开口寻问杵在原地不动的未佑。 但他一着到未佑僵硬的表情马上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感应到了吗？」 「啊啊——」 未佑小声说道。他的视线锁定在一个男学生的身上，坐在窗边第二个座位的学生。 未佑慢慢地朝那个人的方向前进。 那个男生看到未佑站在自己眼前也没有任何反应，简直就像幽灵一样。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未佑就在自己面前，只是坐在座位上低着头，虚无的视线飘渺不定。 「——唷，你怎么了？你有好好吃早餐吗？」 未佑仍旧以平稳、温柔的语气向他搭话。 对方和未佑是第一次见面，未佑原以为他看到自己女性化的容貌会吓一跳，没想到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这和刻意忽视对方的反应并不相同。 「喂——」 未佑将手轻轻地放在对方的背上。 下一秒，他的身体反射性地抖了一下。 紧接着——『悲剧』发生了。 几秒后，有人发现事态严重，同学们的尖叫声此起彼落，教室中一片哗然。 『——接下来进场的是一年十班。』 体育馆的广播声响起，新生入场终于剩下最后一个班级。 进场顺序按照座号排列，首先是男生进场，接着女生走过花道往体育馆里移动。 可是，当队伍通过家长席的时候，场内发生了一点騒动。 一位男学生没有穿学校制服，这位外观神似女孩子的纤弱少年身穿学校的指定运动服。 对于不知道事情原由的人而言，这是难以理解的举动。但，这可是有原因的。 因为这位少年刚才和同班的男同学搭话时，对方开口揭露了早餐的菜色，以致于少年的制服惨不忍睹、没办法继续穿在身上。 「靠、超想哭的啦……」 未佑呻吟似地喃喃自语。 自己好不容易考上的高中，难得的入学典礼。 本来应该成为自己美好的回忆。 结果，伴随着臭酸的气味，演变成一场苦涩记忆。 ——总之，如果未佑对这件事有什么感想的话，大概也只有一句话。 入学典礼当天吃二十颗生蚝当早餐也太扯了吧。 年幼时经历和母亲的死别—— 这件事带给未佑的身体某种变化。 那就是五感之一的「触觉」变得异常发达。 而这种结果使得未佑对身旁的「某种波动」非常敏感。 所谓的某种波动，是指由别人的不安或不快所产生的负面波动。这种波动会让未佑产生类似铃响的耳鸣，并能敏锐地察觉到他人的痛苦。 过去遭受强烈的剌激是造成这种症状的主因，属于一种后天性的hsp——highly·sensitive·person——这是医生对未佑下达的诊断。 所谓的hsp是医学用语，专指那些精神、神经、感觉远比常人敏锐的人。 他们的精神敏感而纤细——程度严重到连过日常生活都会觉得痛苦。 但是，未佑拥有能够了解他人痛苦的敏感触觉，却又不致于无法过日常生活，医生说过这是比较特异的部分。 可是，这种能力也并非万能，有的人可以感受到负面的波动，有的人则感受不到。另外，当事者也无法得知对方痛苦的理由以及对方受到何等的痛苦。 唯一能了解的——只有对方抱持着即将爆发的痛苦而已。 因此，未佑有时能够常助那些饱受痛苦的人，有时则帮不上忙，对于自身的无能为力感到心有不甘更是常有的事。尽管如此，未佑还是深信自己的能力拥有某种意义，他希望自己能帮助那些发出sos求救讯号的人，所以不断地表达关怀。 只不过，未佑身为hsp的事情除了他的父亲知情以外，只有儿时玩伴愁一知道这件事。这是因为在现代社会，hsp仍被视为一种障碍。 这个世界上——仍然充斥着各种偏见和差别待遇。 入学典礼结束后，学生各自回到自己的班级。 但未佑却莫名其妙地待在教职员室里。他在返回教室的途中，刚好被班导叫住了。 接着应班导要求，未佑再次说明自己为什么会穿上运动服的来龙去脉。 『我看他好像有点不舒服，所以主动表示关心，想不到他就吐了。』 除此之外未佑也无话可说。 真是倒霉啊，班导笑着说。回教室前，未佑还被班导硬塞了大量讲义，他用脚打开教室的门进入教室里。 不过即使未佑回到教室里，那里也都是彼此刚认识不久的同学。 教室里还弥漫着一股生硬的气息，未佑也不好意思随便开口要别人帮忙发讲义。 找愁一帮忙吧，未佑正要开口的时候。 「——你没事吧，结槻同学？」 未佑听到天使对自己说话。 这不是妄想也不是比喻，未佑是真心这么想。 未佑强忍着想要跳上天的冲动，缓缓转过身来。 「喔……喔、六堂，真巧啊。」 未佑绞尽脑汁，想以自然而灵巧的口吻和对方谈话，但声音和表情都十分僵硬。 更正确地说，未佑根本看不到前方。由于未佑的双手拿着讲义的关系，他以专业人士看了都会赞赏的充血眼神，紧盯着右前方四十五度角的地板。 看到未佑的表情，女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讨厌啦，你在说什么？我们是同班啊，既不凑巧也不偶然呐。」 你好奇怪喔，女孩开心地笑道。 未佑成功瞄到了女孩的表情以及双肩微颤的可爱动作。 六堂萤，和未佑同一所中学出身的同学，未佑中学二、三年级也和她同班。 开朗无比的笑容仿佛穿透枝叶的杨光，温暖而柔和地照耀着未佑。 四周的空气越来越明朗，明朗的气氛舒服地包容着未佑敏感的身体。 小萤过于灿烂的笑容，令未佑害羞得无法直视。这也代表在未佑的眼里，小萤是如此地具有魅力。 未佑看不到对方的脸，于是向下移动视线。这时小萤健康的身体曲线映入眼帘，未佑赶紧再次将视线移回理想的角度、凝视着地板白色的磁砖。 「啊、不过能编在同一个班级也是种偶然对吧？」 小萤丝毫没有察觉未佑的苦恼，她将食指抵在嘴唇上。 「——真巧呢，结槻同学。」 「——呜。」 未佑遭受美丽绝伦的笑容偷袭，而且还是零距离射击。要是手上没拿讲义，未佑一定会双手捣住自己的胸口，然后像西部片那样向前卧倒。为了避免开心过头导致意识涣散，未佑努力保持清醒，顺便思考这次能否说出什么比较机智的话来。 「——就、就是啊。」 话一出口，未佑就在心中抱着脑袋惨叫。不是啊！不是这样的！我想说的根本不是这种僵硬又冷淡的台词、啊——… 仔细回想一下，自己好像从中学以来就一直这样。未佑每次鼓起勇气想找小莹说话，可是当对方真的站在自己面前时，未佑又说不出任何话来，结果白白浪费时间、丝毫没有任何进展。 之后两人就这么毕业了。但是未佑又不甘心两人的关系仅止于朋友，他不希望这段关系就这样结束。 因此去年未佑得知六堂要报考草薙学园时，他也拼死念书准备考试。 后来总算成功获得和六堂上同一间高中的权力，甚至还幸运地编在同一个班级。 然而，现在自己还是只能这样，默默地盯着地板—— 「喂——结槻同学？」 地板突然出现小萤的面孔。 「——呜哇啊啊啊啊！？」 未佑没料到对方会从下面看着自己，不禁发出大叫。 「哇哇哇、吓、吓我一跳。」 「吓一跳的是我才对吧……六堂，你在干嘛啊……」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我说要帮你发讲义啊。」 你喔，小萤闹别扭似地嘟起嘴巴说道。、 「喔、喔喔。」 未佑语无伦次地点点头，并且拼命叫自己冷静下来。 这次意外的接触令未佑慌了手脚。这也难怪，自己对于这种接近战还太嫩了。 您现在赶快将讲义分给她，先拉开距离保持冷静再说吧。没错，这是为了保持冷静，不是逃跑。换个说法就是转进，也可以说是战略性的撤退。 「那么，这些就麻烦你了……」 未佑正要将一半的讲义交给小萤的时候。 两人的手轻轻地碰在一起。 近距离接触。 「————」 未佑在刹那间感觉到的，是这世上最喜欢的女孩所拥有的触感—— 也正因为如此，在这个时候、这个瞬间，未佑的指尖肯定是全世界最敏感的。 未佑的动作比脊髓反射还要迅速。 「抱、抱歉——啊、好痛！？」 未佑急忙将手抽回时，手指被讲义割破了。 血珠从未佑左手食指上的一条白色斜线渗透出来。 「天啊、你没事吧？让我看一下！」 「啊——」 小萤的双手温柔地握住未佑的手。 未佑感觉到自己喜欢的女孩手掌的温度，那份触感更加真实地传达到自己手上。 交织在一起的体温升华，热度从左手传遍未佑的全身。 「我手上只有这种东西……」 小萤说完后从制服口袋里拿出ok绷，迅速地将伤口包起来。 「这样就没问题了，不过不可以大意喔，结槻同学，纸张也是很锐利的。」 「……啊、啊啊。」 「来，我还有一片也给你吧，这些讲义我拿去发罗。为了以防万一，你等一下要去保健室一趟喔。」 「呃、那个，六堂……」 谢谢你——未佑想要开口道谢，但他的声音非常微弱，对方根本不可能听得到。小萤没注意到未佑向她道谢，径自走到另一边去了。 未佑还是很想说点什么——但他开不了口。未佑紧咬着嘴唇，目送小萤离去的背影。 「愁……你看到了吗？六堂和我说话，还帮我包ok绷呢。」 未佑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的人说道。 不知何时愁一已站到了未佑的身后。 「是是，恭喜你啊。和六堂手牵手放学就是你从中学以来的梦想对吧。我知道了，那些讲义给我吧，我来帮你发。」 「不用了……没关系，我来发就好。」 小萤从走廊边的座位开始发讲义，自己从窗户边的座位发起，就这样两人一起发吧，好像共同作业一样。 未佑仿佛沉醉在梦里一般，整个人变得飘飘然。 「打扰你自嗨真是不好意思……但你先看看自己的手吧。」 「啊……？」 未佑用开心的眯眯眼看着自己的手，小萤贴在自己手上的ok绷已经红透了。 ok绷下方还流出一道直达手腕的血痕。 未佑流血不止。 愁一从未佑手上抢下讲义。 「别再说什么等一下去保健室了，你现在就给我去保健室。」 长廊下寂静无声。 现在既不是上课时间、也不是下课时间，是介于两者的暧昧时间点。学生待在教室里，教师待在教职员室里，只有未佑一个人独自走在走廊下。 未佑的脚步相当轻快。这所学校有愁一、有小萤，而自己也和他们在一起。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啊。未佑对未来的生活有种最棒的预感，不、应该说是确信。 未佑看着眼前崭新的校舍，他深信未来的学生生活一定有什么美妙的事情在等待自己，而那美妙的生活便是自己从中学以来就一直憧憬的青春舞台。自己一定能在这里掌握住最美妙的青春岁月。因为，才刚开学自己就有了一个难忘的回忆。 未佑扭开饮水器的水龙头冲洗左手的血迹，再用卫生纸压住伤口。未佑开心地笑了，他伸手抚摸长裤右边的口袋。 未佑手中碰到的东西，是放在皮套里的学生手册，里面放有小萤给他的ok绷。未佑发誓，这辈子绝不使用这块ok绷。 「——话说回来，保健室在哪里啊？」 刚才跑出教室虽然是正确的决定，但未佑不知道保健室在哪。毕竟未佑还只是个菜到不行的一年级生，今天才刚成为菜鸟高中生，他完全分不清校舍的东南西北。 只是他大概知道目的地应该在一楼，以前念小学和中学的时候保健室都在一楼。未佑从没有深入思考过这是为什么，但也许是怕有伤患或病人的时候，把保健室设在二、三楼之类的上层区域会造成运送上的困难，或者延误送医治疗的时间。 从二楼要来到一楼时，未佑像遵守过马路的交通规则似的，先看看右边、再看看左边，然后再看看右边。 「是这里吧……」 未佑靠着自己的直觉前进。 他相信自己不会迷路、也不需要犹豫。再怎么说，今天自己的运气好到能和小萤急速拉近关系呢。现在的自己就像受到命运指引一样，保健室绝对会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呼、我就知道。」 未佑停下脚步，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未佑抬起头，门上确实有保健室的门牌。 可是，未佑正要进去时却皱起了眉头。 回转式的门把上挂着一块牌子，写着蓝色的「准备中」三个大字。 这是什么鬼啊，未佑疑惑地翻看那张牌子，背面写着红色的「活动中」字样。 怎么回事？这张牌子哪里怪怪的，好像上面的表现法哪里出了问题。 保健室活动中……本来应该是营业中，不对、是开放中才对不是吗？ 话虽如此，都来到这里了也不能空手而归。小萤给的ok绷只剩一块了，那一块是不能拿来用的。保健室老师也许不在里面，但好歹也要换一块ok绷再走。未佑试着转动门把。 「咦——」 喀擦一声，门开了。 未佑笑逐颜开，心想自己运气果然很好。 「抱歉打扰了——」 未佑先打声招呼，然后慢慢一脚踏进室内。 他轻轻关上房门，环顾室内的环境。 室内如同透进森林里的阳光一般温暖，还有一股清澈泉水般的洁净清凉感。 「————」 未佑不禁呆立原地。 他的身体远比一般人要来得纤细而敏感，而这样的身体居然开始很自然地放松。未佑自己也很清楚这种变化，他感到非常安心。这里的舒适感就是如此地惊人。 室内的空气滑顺，温度和湿度保持着绝妙的平衡。未佑手心向上、互相磨擦手指，这时他好像突然注意到什么似的，开始张望室内空间，接着他发现更令人惊讶的事情。 室内闪闪发亮。这里的光源只有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和天花板设置的灯光，这些都是随处可见、极其基本的条件和设备。一种是不安定的自然采光，另一种是无法调整的设备照明。 要合并使用这两种光源、又要达到调和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大多数的人不懂如何调整，只会让这两种光源互扯后腿。但是，这个空间的光源调整到近乎完美的调和境界。 之后未佑的视线停留在一样堪称保健室招牌的东西上，那是为了保持清洁感所使用的白色床单。接下来，未佑发现了这个房里的空气之所以如此柔和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这里的床单并不是纯白色的，上面带有一点点的粉红色，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这种贴心的考量简直无微不至。这些要素会让造访者无意间被色彩的柔和感包容。 未佑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有种香甜的气味和太阳的味道。 感觉就像被阳光拥抱的气氛一样。 这里和自己至今看过的小学或中学的保健室完全不一样。 这间学校竟会有这么棒的保健室，自己果然很走运， 未佑抱着安稳的心情，缓缓朝房内前进。 ——紧接着，眼前出现了『她』的身影。 第二章 一开始，未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只是——觉得很漂亮而已。 她就像一幅画或是艺术品一样站在那里。 首先，未佑的目光被她晶莹剔透的杏褐色瞳孔吸引。 凛然而晶亮的瞳孔宛如宝石，那是一双仿佛会将人吸入其中的美丽双眸。 和瞳孔同色的及腰长发，左右各有一束向后编的发辫，后方还用一条大型红色缎带绑成极富特色的马尾。长发沐浴在窗外的阳光下闪耀着艳丽的金黄色，头上亮起天使的光环。 挺拔端庄的鼻梁，鲜嫩湿润的嘴唇，和日本人相去甚远的容貌美得令人屏息。 令人印象更深刻的是她的肢体，她身上穿着内裤和白袍，包裹着淡桃色肌肤的白袍没有扣好，胸襟大开。 因此未佑不但看到了那煽情的巨大美乳，连乳沟和乳房柔和的弧形曲线都一览无遗。 未佑将视线往下移，她的腰身比模特儿还要高，腰部的中央还能看到可爱的肚脐。 也不晓得是幸还是不幸，她穿的白袍长度在膝上二十公分左右，因此魅惑的下半身曲线自然不在话下，连臀部都清晰可见。 当然，她穿的内裤也被未佑看光了。那是一件短到不能再短的诱人低腰裤，但上面的装饰却一点也不含糊，制作相当精细。中央有一条由左至右、从上到下的v字型花边，上下的中间线是光亮的尼龙质地，外缘和边线附有缜密而纤细的剌绣，像极了千层酥的三层构造。仔细一看，在中央的v字型花边前端，还装饰着一个用白色缎带制成的十字架。 下方的修长双腿也是光彩夺目。 和过膝长袜交织在一起的魅惑大腿形成了绝对领域。 接下来还有一样东西吸引了未佑的目光。 他知道那样东西的名字，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实物。 吊袜带。未佑没想到原来这种东西真的存在……。 颜色明明是带有清洁感和清纯感的白色，没想到竟会有如此凶悍的破坏力。 未佑不禁看呆了，这时她美丽的眼眸终于注意到未佑。 两人视线交错。 「——没看到写着准备中的脾子吗？」 如同清流一般，却又令人感受到某种强硬气质的清澈音色。 她不急不徐地向未佑开口。 说到这里，她眯起了眼睛。 她注意到了未佑身上穿的运动服颜色。原来如此啊，她叹口气说道。 「你是新生（注：一开始女主角把未佑误认为女生。）对吧？难怪会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很不巧，，这个保健室只有放学以后才会开放喔。」 「对、对不起，我——」 回过神来的未佑总算了解眼下的情况，他连忙低头致歉。 虽说自己不晓得这里的规矩，但无视准备中的告示牌、还不小心看到别人换衣服，这很显然是自己的过失，也是无法辩解的失败。 未佑慌张地向右转，准备快步离开房间。 「先等一下。」 不知何时对方已来到面前，她抓住未佑的手，将未佑挽留下来。 「你流血了不是？」 未佑左手的食指还滴着鲜血。 「——是、是的，所以我才想来拿、拿ok绷。」 她站在语无伦次的未佑面前，仔细观察未佑的伤口。 「是吗……」 她的脸庞像漫动作一样缓缓靠近未佑。 然后含住未佑的手指。 「——」 未佑的意识停止运转。 可是，就在未佑意识空白的刹那，她用力地吸吮未佑的手指，瞬间未佑的指尖到尾椎骨流过一阵又痛又舒服的麻痹感，害他差点瘫软在地。 她开心地仰望未佑的反应，脸上浮现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之后她用舌尖舔弄未佑的伤口。 麻痒的感觉从未佑的背脊向上窜升。 这时她终于放开未佑的手指。 「好，紧急治疗完成了。」 「谢、谢谢……」 「话说回来，你居然会用男孩子的『我』自称，你说话的方式还真像男生呢。」 「呃……我、我的确是男的。」 「………………………………」 未佑的话令她略微吃惊。 「噗、啊哈哈哈哈哈，这笑话真是杰作啊。」 她听完未佑的说词马上爆笑。 见到她的举动，未佑终于有种对方和自己年龄相近的感觉，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未佑的安心并没有持续太久。 白袍的下摆随着她大笑的动作晃动，底下若隐若现，未佑连忙移开视线。 「不，我没有在开玩笑，我真的是男的啦！」 「你明明长得这么可爱，还说自己是男的？」 「请不要用外表来判断别人，虽然我穿运动服确实比较难辨认就是了。」 「你的声音这么高，这也能说是男的？」 「我好歹也经历变声期了，就在去年夏天的时候！」 「那你的胸部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笑着抚摸未佑的胸部。 然后全身僵硬。 「…………………………」 「…………………………」 「呐……」 她以非常、非常尴尬的口吻向未佑开口。 「…………这平胸是怎么回事？」 「就跟你说我是男的，不要让我说这么多次啦……」 未佑叹了一口气。 「我真的是男的啦。」 未佑挺胸宣言。真受不了你，这下子明白了吧。未佑看着对方说道。 只见她迅速向后退了两、三步。 「………………………………」 她的头垂得很低，教人无法窥视她的表情。 「…………呜……呜。」 她的肩膀也开始微微颤抖。 「喂、喂……」 糟糕，她该不会哭了吧？未佑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呜。」 未佑的全身动弹不得。对周遭的空气比任何人都敏感的未佑才能感应到这种变化。 那是足以贯穿肌肤的紧张气氛，以及熊熊燃烧的感情奔流。大气里充斥着怒意，又好像某种东西即将爆发的前兆。未佑被这股压倒性的气魄完全吞没，既没办法逃跑、也没办法开口道歉。 因此未佑觉得自己能大难不死真是奇迹。当她身体晃动的时候，未佑正好双脚瘫软跌坐在地上。同时，某样东西发出嗡嗡的声响，有惊无险地从未佑头上扫过。 未佑感觉到每秒四十公尺的瞬间风速，疾风过后的巨响吓得未佑缩成一团。 未佑惶恐地回头，铁制的柜子凹成了く字型。 「嘿～，被你躲开了呢……」 反应不错嘛，对方用凶狠的声音说道。这时未佑才理解，自己刚才差点就挨踢了。 未佑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面前，一双有如肉食性野兽盯着猎物的眼睛正瞪着自己。那股魄力实在过于惊人，和她先前的形象完全不同。 未佑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一滴冷汗滑落脸颊。光看对方一眼，未佑已经本能地理解眼前的人有多可怕。看她杀气腾腾的模样，刚才的踢击的确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未佑心慌意乱之间，她的脚在未佑眼前高高举起。 「——死吧、变态！」 能在近距离观赏女孩子的脚底实在是新鲜的光景。 前提是那只脚没以可怕的速度逼近自己—— 「——呜哇啊啊啊！？」 未佑在地板上连滚带爬，她的脚跟随即擦过未佑的头部侧边，重重一声踏在地板上。她的脚看起来如此柔软，想不到攻击时会发出那么危险的声响。而且，她的攻击还没完。 咚、咚、咚。她执拗地以脚跟追击未佑，充满杀气的踵落如雨点般落下。 于是未佑也使出全力在地上翻滚。百分之百——这是未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拼命在地上翻滚。这是哪门子初体验啊？幸亏如此，未佑才能勉强避开脚跟的必杀强袭。 「等等、你冷静！不、求求你冷静下来啊！」 对方既然抱着必杀的决心发动攻击，未佑也只好抱着必死的觉悟说服对方。 一记踵落后，她停下了动作，以威风八面的站姿缓缓转过身来。 「我很冷静啊，超冷静的呢。我的心，现在非常平静沉稳喔……」 「住手、别露出这么冰冷的眼神啊，那是下定决心杀人的家伙才有的眼神吧！」 「女孩子都鼓起勇气下定决心了，是男人的话就回应我的心务啊。」 「最好我能回应啦、会死人耶。况且哪有人用这么可怕的眼神说出这种台词啊！」 「…………小女子都鼓起勇气下定决心了，是男人的话就要回应人家的心意啊。」 「少给我演技精湛装脸红啊！还假装深情款款咧！」 正因为刚才那句话直到语尾都还演得挺像样的，未佑才更加不爽。 「啥？」这时她不屑地哼了一声。 「叽叽歪歪地吵屁啊。我是在问你，你觉得被踩死比较好、还是被踢死比较好啦。」 「你真的想杀了我吗……而且还只有脚可以选喔。」 「从小师长就严格教导我，如果要杀人就要用脚杀才行。」 「也太有创意了吧！」 未佑很想大喊教育已死。 未佑伸出双手挡在她面前，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真的很对不起，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恶意啊。求你了，至少请你先深呼吸冷静一下好吗。先深呼吸五次……不、三次就行了。这样一来，你应该就能理解我说的话了。」 「……………………………………」 「……拜托你。」 「……………………………………」 漫长的沉默之后。 「………………………………呼。」 眼前的她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嘶——……呼——……」 然后她老实地听从未佑的话，开始深呼吸。 她闭起眼睛，稍微嘟起嘴巴。 「撕——……、呼——……」 第二次的深呼吸更为深沉。 说服似乎奏效了，未佑轻抚自己的胸口。 太好了，做到这个地步就没问题了，这下应该成功脱险了吧。 「谢谢你……多谢你的谅解。」 未佑松了一口气。 但她没有回答未佑的话，继续做最后一次深呼吸。 「嘶——————————————————————————————————……！」 「等一下，你吸气吸过头了！你那超人般的肺活量是怎么回事啊——」 说时迟那时快，未佑终于发现她真正的意图和目的是什么了。 她根本没有冷静下来。不只如此，未佑说咏话她也丝毫没有听进去。 她到现在还是想抹杀未佑。 可是一切为时已晚，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她集中力量、蓄势待发。 「——住、住手。」 未佑的制止被无情粉碎。 『——————————————』 尖叫声不只传遍校舍内，甚至响彻整座校园。 拖着半条命回到教室，未佑从后门进到教室里，坐在未佑眼前的愁一迎接好友归来。但他看到未佑的样子后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你去了保健室反而伤痕累累啊？」 「我也想知道啊……」 未佑垂头丧气地走过愁一身边，朝自己位于窗边的后方座位前进。 坐上椅子的同时，未佑疲惫地趴在桌上。 未佑心想，自己能从那个比阿富汗更严酷的战场回来，真是命大。 自己偶然进入的保健室里，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不顾自己的制止、发出了活像撕裂绢帛的尖叫声后——更正，是撕裂大地的尖叫声后，理所当然的，很快就有教师从教职员室跑了出来。 闻声而来的教师共有三人，保健室的门被敲得震天价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没事吧？。」门外的三位教师还来上一段三重唱。而发出尖叫的罪魁祸首哼了一声，脸上浮现阴狠的冷笑。 她身上的衣物只有白袍和一件内裤，万一被别人看到的话，情况绝对不容未佑辩解。届时未佑必定会被误认为加害者、入学当天随即停学。再加上开学第一天就偷看女孩子换衣服的污名加持，未佑将会背负这过于沉重的十字架，成为传说中的勇者。 陷入恐慌的未佑拿定主意，朝窗户疾奔。他本想用肩膀撞破玻璃逃出保健室，结果窗户异常坚固，自己反而摔到地上。但未佑赶紧起身，以神速打开窗锁跳出窗户外。 未佑掉落的地方正好是花坛，由于跳跃的力道过猛，未佑摔了个狗吃屎。继制服之后，连运动服也弄脏了，但他顾不了那么多，起身之后拔腿就跑。 未佑看准时机，从教职员玄关进入校舍里，成功回到了教室。 ——未佑抬起头来，觉得自己真是有够倒霉。 不小心看到那个女孩换衣服，未佑的确心有愧疚，但未佑自己也是受害者。 没错，那是一场没有加害者的惨剧……谁也没有错、谁也不该被憎恨。唯一剩下的，只有虚无而已。相信现在那个女孩应该也了解这一点了。 所以，她应该不会再寻找犯人了——这是未佑内心的期望。听她说话的语气应该是高年级生，彼此学年不同的话，即使就读同一间高中，只要没什么意外也不太有机会碰面。 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现在班上正按照座号进行自我介经。未佑不在的时候大概有不少同学自我介绍完了，刚刚正好介绍到最后一个女孩子。由于未佑先前不在教室里，因此班导要他补做自我介绍。 未佑站起身来，说出自己的姓名和过去就读的中学，再稍做自我介绍。「你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啊——？」一位男同学坐在很远的位子上调侃未佑，全班哄堂大笑。 想笑就笑吧。未佑叹了口气，回答道：「我好歹是个男的。」 未佑从眼角余光看到愁一有点讶异自己的反应，但未佑一言不发地坐下了。都怪自己这身容貌才会招来那样的悲剧。现在未佑已没有余力否定别人的调侃了。 「——那么，全班都自我介绍过了吧？」 班导大剌剌地坐在黑板旁的铁椅上——壹村隼人，二十四岁——正要缓缓起身的时候。 「老师，这里的位子是空的，坐这里的同学呢？」 未佑的右后方传来疑问。 回头一看，中央列的最后面确实空了一个座位。 顺带一提，在入学典礼前呕吐的学生，弘川的位子在未佑这一列的前方，那里现在也是空位状态。据说他食物中毒，被送到医院去了，真可怜。 「对了对了，我们班上还有一位同学。我现在把她叫来——」 壹村一起身，有人连门也没敲就打开教室的前门了。 事出突然，全班反射性地望向前门。 紧接着，大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一位美丽无比的少女伫立在那里。 她踩着从容的脚步，朝黑板迈开步伐。 她的容貌和日本人大相径庭。她每走一步，那头杏褐色的长发便随之摇曳。她身上穿的制服和其他女孩子一模一样。但事实却残酷地摆在眼前，虽然大家衣着的条件相同，表现出来的却是无法掩饰的压倒性差异。讲白一点，就是素材的等级完全不同。 再配上那吊袜带，光看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物。 在全班同学的一致讶异眼光中，壹村倒是很自然地接受她的来访。 「你来得正好，麻烦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她点点头后站在黒板前，面对着全班同学。 「——大家好，我是斗神璃亚。由于去年从下学期开始休学，因此要再一次和各位一起就读年级。」 如同清流一般，却又令人感受到某种强硬气质的清澈音色。 对于自己留级的经历丝毫不感到羞耻，她大方地露出微笑。 「欢迎大家来找我聊天喔——请各位多多指教。」 『………………………………』 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没有任何人说一句话。 璃亚拥有沉鱼落雁的美貌，有些男生也确实想鬼吼鬼叫一下，但碍于璃亚留级，谁也不敢做出没神经的冒失举动。没有任何人拍手也是同样的道理，如果拍手迎接她的话，岂不等于在庆祝她留级似的。教室里弥漫一股紧张的气氛，仿佛在处理炸弹一样，深怕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剌激炸弹爆炸。 留级的学生就是如此难以被班级接纳。 「看样子大家好像没有问题要发问，我也能理解各位对留级的对象比较拘谨的心情，但大家还是要好好相处喔。麻烦你多担待啦，斗神，你的座位就在后面的那个位子。」 璃亚走在桌子与桌子的行列间，按照班导的指示朝自己的座位前进。 该不该和她说点什么呢——大家都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全班陷入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气氛里，教室内鸦雀无声。唯独有三个人的反应较为异常。 小萤惊讶地瞪大眼睛，愁一吹起一声短促的口哨，还有——脸色苍白的未佑，头上挂着三条线。 真没想到她会留级，而且还和自己编在同一个班级。未佑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惊慌失措、六神无主。这样一来彼此的接触机会多到不行啊。 「——呜。」 未佑迅速将视线移到正下方的书桌上，死命不让自己的眼神对上璃亚的视线。 想必——被她发现了吧。毕竟自己穿着运动服，但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再来也只能听天由命、祈祷这场风暴赶快过去了。 然而，登陆的台风来到未佑的座位旁边时减缓了行进速度。更正确地说，是静止不动，全班同学屏息看着这一幕。炸弹停下来了，大家都在怀疑班上是否有璃亚认识的人。 出乎意料的，过了十秒、二十秒、一分钟，璃亚还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她只是默默地凝视着未佑。 未佑心知事情严重，急得满头大汗。台风目前停滞于前线，伴随着强大的外围环流，强度仍未减弱。到了这个地步，班上的同学也开始发现事情不对劲了。过了两分钟、三分钟，璃亚依然不为所动。教室里大伙议论纷纷，壹村催促道：「怎么了，快点坐上自己的位子啊。」但璃亚还是不动如山，这已经不是气氛尴尬的程度了。 「…………………………呜。」 唯一知道璃亚为何会做出这种举动的未佑，整个人石化了。 今天的心情将会有局部性的集中豪大雨，停学警报发布中，变态传说进入倒数计时。 之后。 「————」 璃亚不再看着未佑，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教室里还残留些许的骚动，好几个学生偷偷回头瞄了璃亚一眼。 全班同学中，只有未佑一人正襟危坐、面朝前方。未佑感觉到右后方传来足以让自己秃头的锐利视线，他死也不敢回头。 放学前的班会也接近尾声了。 未佑原以为璃亚很快就会举发自己偷窥的事情，整天过得提心吊胆。但校方带新生参观学校设施、以及共同购买教科书的时候，璃亚一句话也没说、独自待在离未佑很远的地方。也有好几个男生试着向璃亚搭讪，但璃亚身上散发「不要来烦我」的气场，搭讪的人壮烈犠牲、英勇成仁，完全没有人能接近璃亚。 因此，未佑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未佑认为，璃亚不可能没有发现自己，但她或许已经原谅自己了也不一定。 璃亚或许也已经理解那只是一场不幸的事故吧。未佑心中这份淡淡的期待，慢慢地带有现实的味道。 下课铃响了，因为班上还没有决定班长的原故，由班导壹村下达口令。 「起立——敬礼。」 大家还摆脱不了中学时的习惯，道别时还顺便低头敬礼。 ——就在这一瞬间。 「大家再呜哇啊啊！？」 未佑的侧脸受到激烈的冲击，害他差点咬到舌头还险些滑倒，未佑勉力撑起身子。 不可思议的是，未佑被攻击的瞬间正好是教室里一致响起『大家再见』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未佑的悲鸣。真是下手时机绝妙的暴行。 班上的同学若无其事地聊着天，一一走出了教室。 未佑揉着脑袋，看向自己的脚边。 然后全身颤抖。 「g、genius……」 未佑的声音也忍不住发抖，攻击未佑侧脑的东西，是上英文课时最可靠的好伙伴、收录了三十万个英文单字的『genius英和辞典』。 未佑将辞典拿在手上，份量十分沉重。超过两千页的重量果然非同小可。仔细一看，上面还有一点使用过的痕迹。未佑的同学都是新生，辞典也是今天刚买的。才买来一个多小时是不可能有这种使用痕迹的。 犯人再清楚不过了。这种极近杀人未遂的行为，普通人是不可能办得到的。 「………………………………」 未佑朝她的座位回头，但座位上早已空无一人，教室里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反倒是愁一缓缓走近未佑。 「你究竟做了什么啊？」 「你看到了吗……」 愁一听了未佑的话，点点头。 「她的投掷动作简直漂亮到可以去打甲子园了。是说，英和辞典那么重的玩意，一个女孩子竟能使尽全力扔出去也真了不起。话说回来，真没想到那个斗神璃亚居然会留级呢」 「愁，你知道她的事情吗？」 「她很有名啊。今天早上我不是说过吗？我们学校的二年级有一个绝世美女的传闻。」 未佑至今还有点脑震荡的脑袋，模糊地想起这件事情。 这么说来，愁一好像的确有提过他曾到二年级的区域一趟。 「说到草薙学园的斗神璃亚，都内的内行高中生都知道这号人物。她可是排得上美少女高中生四天王的超级名人。她的浑名，我记得好像叫『暴力南丁格尔』的样子吧？」 「………………………………」 真是和她相衬到不行的浑名，未佑在保健室看到的璃亚确实身穿白袍。 再加上她真心想要杀死未佑的凶暴举动。 这个听起来像在开玩笑的浑名可不是叫假的。 愁一接着说下去。 「带新生参观校内设施的时候，壹村不也说过吗？我们学校有两个『保健室』。」 「啊啊、保健局和保健部对吧？」 一般的学校，会以各班选出的学级委员组织委员会，再由学校主导统筹委员会的营运。所谓的委员会，就是让被选出来的学生站在『学校的立场』管理和监督各个分野。草薙学圔共有「放送」、「风纪」、「美化」、「生活」、「体育」、「图书」、「保健」这七大委员会。 但草薙学园还有一种相当罕见的营运体制。在各个分野，若有学生提出诉求的情况下，校方会允许学生设立以『学生立场』活动的「部门」。 现在，草薙学园拥有「放送部」、「图书部」、「风纪部」以及「保健部」。 「据说斗神璃亚去年独力创设了保健部。」 底下有部门成立的委员会，组织名称将变更为『局』。 委员会则是泛指「局」和「部」两者的统称。 而根据愁一的说法，各大局部都处于对立的关系。 放送局和放送部，为了校内放送的方式和放送时间相互竞争。 图书局和图书部，为了图书馆的藏书管理和增购新书的优先权互不相让。 风纪局和风纪部，为了学生的校园生活方式互别苗头。 大家各自站在学校和学生的立场表达自我主张，至于保健局和保健部似乎是在接纳学生和对应的方式上，产生观念上的对立。 「原来如此啊……」 未佑回想起自己邂逅璃亚的舒适空间，那个保健室不是站在学校的立场，而是站在学生立场考量的保健室。璃亚追求的应该就是那样的场所吧。 可是，险些被踢死、踩死，甚至还差点被英和辞典砸死的未佑不得不说，璃亚完全本末倒置了。保健室的主人那么凶暴的话，也不会有人造访那里吧。 「——喂～，结槻同学、久濑同学。」 这时候小萤出现了。 未佑下意识地僵住了，他的身体总是特别老实。 小萤并没有注意到未佑的异常状况。 「大家同样都是北中出身的好朋友，今天要一起回家吗？其他班的朋友也集合在一起了，回程的时候一起找个地方玩吧。」 「喔喔、不错嘛，就这么办吧。你觉得如何啊，未佑？」 「……喔，可以啊。」 未佑表现出冷静的举止，内心暗爽这份从天而降的幸运。 当初考试的时候众人也曾结伴回家，但那时候还没有公布考试合格的结果，回家的路上大伙也没有心情去游玩。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完全没有任何犹豫的理由。 终于可以抬头挺胸、大摇大摆地和小萤一起去玩了。 「要去哪玩比较好呢。人数还挺多的，选择基本的保龄球或卡拉ok比较好吧？」 「这种事边走边想吧。反正集合地点在车站前对吧？去了以后自然就会决定要玩什么了。」 未佑带着羡慕的眼光，看着能和小萤自然交谈的愁一。 真希望自己也能像那样自然地和小萤交谈—— 未佑看着小萤，她那灿烂的笑容、开朗的声音、以及温暖的气质，每一样都是未佑喜欢的特质。 从中学三年级的夏天以来，未佑一直很喜欢小萤。遗憾的是，就算未佑站在语言能够传达的距离内，他也没有勇气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小萤。即使未佑的声音传到小萤耳里，他的心意也传不到小萤的心里。 突然，未佑和小萤四目相交。小萤看着未佑，露出纯真的笑容。 她歪着脖子思考了一会。 「——呐、结槻同学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呃、我……」 未佑无法回答小萤的问题，他感到胸口鼓动燥热。 只要小萤愿意和自己说话、愿意在乎自己，未佑就觉得很开心了。 不过，这是因为她对任何人都很温——现在光是这样已不能满足未佑了。 这对未佑来说……稍微有些痛苦。 「我去哪都好啊……」 只要能和小萤在一起，只要小萤和自己在一起。 真的，去哪都好。 「是吗？那我们还是边走边想吧。」 于是三人正要走出教室。 「——对了。」 未佑将手上拿着的英和辞典放到璃亚的桌上。 「……嗯？」 他发现了一样东西。 「结槻同学……？」 「你怎么了？」 小萤和愁一在教室的入口回头看着自己。 「…………不好意思，我稍微有点事情要处理。」 未佑将辞典塞进书桌里。 「真的很抱歉！愁、我等等打电话给你。我绝对会赶过去的，你们先走吧。」 说完后，未佑飞奔离开教室。 其实，未佑很想和他们一起回去。未佑想和他们一起去玩耍、和大伙一起开心地聊天散步。毕竟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和小萤一起玩。偏偏，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啊啊、该死，真是够了……」 怎么会这样啊。在走廊奔跑的未佑开口叹道，他将握在左手的纸条粗鲁地塞进口袋里。纸条上面记述的内容如下。 『我在第二保健室等你，如果你明天还想来上学的话就别爽约。』 变态传说的倒数计时仍在持续进行。 第三章 这是今天第二次来到保健室，也就是保健部的社办「第二保健室」。仔细一瞧，门上的门牌写着小小的「第二」字样。未佑很后悔自己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小字。 而这次他一定要避免重蹈上次偷窥的覆辙。 未佑小心谨慎地敲了两次门。 「………………………………」 但门内没有回应，未佑不得已只好再敲一次门。 未佑的力道比刚才重了一些，之后响起了一阵转动门把的声音，门开了一条小缝。 「——咦、呜哇啊啊啊！？」 未佑看到一条手臂朝自己伸过来，刹那间自己的衣领被一把揪住、整个人被拖进保健室里。那股可怕的怪力拽住未佑，害他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 紧接着未佑被粗暴地扔了出去，他的屁股落地，痛得五官扭曲。 「好痛啊～～…——呜！？」 未佑看到眼前的脸孔不禁停止呼吸，斗神璃亚就站在自己面前。 不由分说的眼神、不容质疑的美貌。未佑不敢开口，全身动弹不得。 压倒性的压力在危险的距离下笼罩未佑，对未佑的精神和肉体带来了威胁。 难以忍受的沉默还没结束。未佑的心跳不停地剧烈跳动，这种反应并不是突然和某个女孩急速拉近关系之类的青春插曲所致， 也不是未佑感到棘手的接近战所致。而是不安和恐怖造成的反应。当一个人的生杀与夺和命运都被别人掌握时，才能感受到这种危机的脉动。璃亚的眼神仿佛在衡量是否有让未佑活下去的价值。 「————哼。」 璃亚哼了一声，终于远离未佑。 「你还真的来了呢，变态果然也怕被退学吗？」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那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未佑一脸厌烦地说道，璃亚冷笑了一下，绝对零度的笑容。 「每一个偷窥狂都是这么说的。」 「还『每一个』咧，最好是你这么常被偷窥啦。」 「每天照三餐被偷窥呢。」 「你唬滥，你家是有多容易被偷窥啊！」 「我明明很讨厌变态，奇怪的是变态都很喜欢我呢。」 说到这里，璃亚叹了口气，她好像突然领悟什么似地看着未佑。 「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我讨厌你。真的很抱歉。」 「你别擅自把我当变态，更别用甩了我的语气道歉！我既不是变态也不喜欢你！」 璃亚对出口反驳的未佑叹了口气。 「看到女孩子的裸体没道歉也就罢了，居然还懂羞成怒啊……」 「呃、这……」 「你真的很差劲。不，你根本就不是人。」 「…………呜。」 「这句话要我说几次都行。你根本就不是人。」 「喂、你等一下，别想趁乱把人家叫成怪物啊。还若无其事地改变音调」 还举那种特别容易想像的怪物，真是有够恶劣。 未佑抬起头来。 「——喔哇？」 一条白色的床单像要盖住未佑似的，从头顶翩然落下。 未佑拿起来才发现那不是床单。 「白袍……？」 「总之，你把那个穿在运动服上。从现在开始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为什么我要干这种事……」 「——你想退学是吗。」 「先把详细情形告诉我。」 未佑将白袍穿上后站起身来。 璃亚拜托的事其实很简单。 现在，保健部只有璃亚一个人。据说与保健部对立的保健局指责保健部人数不足，根本无法办好活动。为此，未佑要假装成保健部的新社员，好让璃亚有题材说服保健局。 「详细情况我都明白了，这件事可以等下次再说吗？」 未佑看着手表说道。 现在赶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事情……」 「你脑筋有问题吗？」 「我脑筋没问题啦！呐、拜托你啦，我也没说不帮你啊？」 璃亚将手伸到半空中。 未佑皱起眉头，不明白她要干嘛。 「——听好罗？现在这里，有一个肉眼看不见的线路切换点。」 璃亚作势握住某样东西。 「你现在还勉强待在可以过普通人生的线路上。不过呢，我只要稍微用力一扳——」 璃亚将看不见的控制杆慢慢往下压。 「你就会很幸运地被认定为变态，再也无法待在这间学校。从今以后，你将会步上失败者的道路。」 「呜……呜……呜。」 未佑面色凝重，他没想到被当面说成『失败者』会是如此难受的事。 看着未佑凝重的表情，璃亚哼哼笑道。 「你的亲人会哭泣喔。」 「………………」 「你的朋友也会很难过吧。」 「………………」 「至于我会捧腹大笑呢。」 「你这恶鬼！」 未佑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我陪你就是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自己可不能白白糟蹋了和小萤共渡青春岁月的机会。 未佑决心已定。 事逢入学典礼当天的放学时间，学校里的学生几乎都回家了。 璃亚威风凛凛地走在走廊中央，未佑紧跟在后。 像这样看着璃亚的背影，未佑才了解她的美丽不只是外表出众这么简单。还包括了她的身段、氛围、以及气质。她的背影美得令人着迷。 「——到了喔，就是这里。」 璃亚在一楼南边走廊的最深处停下脚步。 「按照作战计划——明白吗？」 「喔、喔……」 未佑应了一声后吞了吞口水，他十分紧张。只不过进入保健室而已，就关系到自己是否会被退学， 一想到这里，未佑的心情就像电影里赌命闯贼窟的戏码一样。真要说起来，进入保健室还需要作战计划，这件事本身就很有问题。 璃亚咚咚敲了两下门，她礼貌地说了句：「抱歉打扰了。」伸手准备打开拉门。 「——呜。」 璃亚猛然一脚用力端向拉门，门板发出轰隆巨响朝室内倾倒。 「靠！你、你在做什么啦！」 未佑忍不住出言吐嘈，只见璃亚轻拂一头秀发。 「是静电啦。真讨厌，害人家吓了一跳，差点两腿发软呢。」 「我才差点被你吓死啊！」 璃亚完全无视剧本。按原定计划，璃亚应该先简洁地和对方打个照面，达成目的后迅速离开才对。 不愧是草薙学园名气响亮的暴力南丁格尔，超越规范的举动毫无限度可言。 现在她干出这种踢馆似的举动，这件事已经不可能和平解决了。但璃亚却若无其事地走进房内，未佑也只好硬着头皮跟进。 （咦、没想到还挺普通的……） 体验过第二保健室的舒适与贴心，未佑本来还很好奇第一保健室会是多了不起的地方。 但一踏进室内，里面只是他熟知的普通保健室，未佑稍微有些失望。 「——吵吵闹闹的，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斗神？」 房里出现一位男学生的身影。 他身上没有穿白袍，取而带之的是一身白色的立领学生服。 那大概是保健局人员的制服，用来代替白袍的东西吧。 他用毫不掩饰的不耐眼神看着未佑和璃亚。 璃亚以桀惊不驯的态度回敬对方。 「鸟海，你之前说过，如果有新人加入就带来让你瞧瞧对吧。希望你能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起责任啊。」 「我可不记得——叫你把门踹倒吧？」 「我也不记得——你有说不能把门踹倒。」 璃亚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番谬论来，眼神扫视室内。 「敦田老师好像不在呢……」 「老师目前人在医院，照顾一个入学典礼前晕倒的新生。」 「啊——……」 第一时间了解情况的未佑摸摸自己的脸颊，早上的臭酸记忆再次浮现脑海。 那个新生就是班上的弘川同学，肯定没错。早上来不及帮助他的时候未佑还有些震惊，但他好像只是恶心反胃，吐完以后便轻松了不少，未佑也没再感应到耳鸣。事情应该没有很严重才对。 璃亚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 「那就算了，总之我先介绍一下。」 璃亚用大姆指指着未佑。 「……我是结槻未佑。」 未佑僵硬地说出自己的名字，鸟海眯起眼睛观察未佑。 冷淡的视线。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啊，保健部竟然会有新加入的社员，而且还是个女的……」 「不、我是——」 未佑正要说明自己是男的，璃亚不让未佑有时间说明，立刻接着说下去。 「总而言之，这下你该没话说了吧。严格讲起来，保健部原本就是受学校认可的正式组织，保健部的活动内容也包含在内。本来我没必要特地向你请示什么，但对于保健局的要求，我还是仁至义尽地完成了。」 「————」 未佑内心非常态忑不安。璃亚所说的根本是胡说八道，但她能如此托大地说出这番话，实在无耻到一个极致。 璃亚得势不饶人，继续乘胜追击、加强攻势。 「现在该你拿出诚意了。我记得你说过，保健部只是自我满足的无聊场所对吧？」 「是又怎样？」 「——切小指头谢罪吧。」 「噗——」 未佑顿时哑口无言。 「你、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傻话……」 「唉呀，切小指头不是男人的道义吗。」 璃亚对狼狈的鸟海露出冷笑，顺便对身后的未佑开口。 「拿家伙来。」 「最好我有那种东西啦！」 「……？…………？？」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这么惊讶别人没带刀啊！」 「真麻烦，既然这样除了裸体下跪以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无聊，凭什么要我干这种事。」 鸟海恢复冷静，璃亚则是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无法承认自己错误的男人器度真是狭小。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一直交不到女朋友。」 「随随便便就裸体下跪的人才是器度狭小吧。还有，请你别擅自臆测、中伤别人的隐私好吗。」 「即使只存在脑海里，女朋友终究是女朋友嘛。哈、请容我对你幸福的小脑袋致敬。」 「别把别人讲得像妄想狂一样，我才没有那种空虚的恋人！」 「而且也没有现实中的恋人对吧。」 「————呜。」 鸟海恨恨地看着璃亚。 就在这时候。 「抱歉打扰了……」 一位女学生随着敲门声进入了第一保健室。 「……那个、我的身体有点不舒服，可以让我躺着休息一下吗？」 罩子放亮点，这里现在可是战场啊。未佑回头看着那位女学生。 「………………」 看上去那位女学生的脸色确实很不好。 总之应该先让她躺着休息再观察情况，现在可不是无谓争执的时候。璃亚和鸟海对此似乎互有共识，两人暂时休兵。 然而。 「真的十分抱歉，我们的床位已经满了……」 鸟海看着床位说道。 室内安置的两张床舖都拉起了白色的帘幕，证明两床都有人在使用。 「是……这样子吗…——」 眼见女学生痛苦的表情，未佑忍不住开口。 「第二保健室应该还有空床才对。没错吧，斗神」 「——是的。」 表示赞同的璃亚转身面对着女学生。 但是，对方看到璃亚后表现得相当惶恐。 「不用了，没关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先失陪了。」 女学生说完后连忙离开第一保健室，连要挽留她都来不及。 现场一片沉默。 「……她看起来明明很难受，为什么要拒绝呢？」 未佑感到不解。 「——那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鸟海冷冷地说道。 「长期停学导致留级的问题儿童所设立的保健室，有谁想去啊，只会招来反感罢了。那里是不可能成为保健室的。」 这句话令璃亚的面容抹上一层阴影，这也许是她最不愿提起的话题吧。很明显的，璃亚的表情隐约可见痛苦的感情。 这两个人的关系真的很不好啊，未佑内心慨然。 「确实那里或许称不上普通的保健室，我所熟知的一般保健室应该是这里才对。」 未佑自言自语，用脚咚咚地踩了地板两下。 「————」 被未佑掌握主导权，璃亚难以置信地回头。 而她看着未佑的眼神，也比看着鸟海的眼神更加凶险。 未佑被瞪得内心惶恐，他先不顾璃亚——转而认真地看着鸟海。 那是真挚无比的眼神。 「——但是啊，那里也相当不错喔。至少我觉得比这里还要来得安稳、舒适。要是有人问我想去哪一间保健室，我绝对会选择那里。只要去过那里一次，我想任何人都会有这种感想喔？」 这时未佑的表情变为苦笑。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她的个性凶暴、不留口德、还会若无其事地威胁别人。你会说斗神是问题儿童，这点我也十分认同。」 可是呢。未佑用祥和的表情接着说下去。 他说出记忆中的感想。 「我不认为一个单纯的问题儿童能够打造出那样的空间。我也不认为你们保健局的社员会比不上一个普通的问题儿童。照这样推测——得出的答案只有一个。恐怕，刚才那位女学生不知道这个答案吧。至于你应该是知道的，你很清楚第二保健室是什么样的地方，说不定，你也很清楚真正的斗神璃亚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完后，未佑缓缓走出门口，朝走廊前进。 未佑在门口回过头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脸颊。 「不过，这都只是我的想像罢了。斗神璃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还不清楚就是了。啊、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情——先失陪了。」 未佑快步跑向走廊。 不知道现在赶去还来不来得及。 未佑压抑着急躁的情绪在走廊上奔驰。 他所追逐的目标——并不是小萤和愁一。 「——有了！」 未佑在走廊下发现了刚才的女学生瘫坐在地上。 不好的预感成真了。先前未佑在第一保健室看到她的时候，内心有一股小小的騒动。耳边还有寂静的铃声。果然没错，那是她发出来的sos求救讯号。 未佑跑上前去。 「你没事吧？来、抓住我的——」 未佑弯下腰、正要伸手拉住对方的时候。 「——让开，我来搀扶她。」 未佑的背后传来了清澈的音色，不晓得她是怎么追来这里的。 之后她硬将未佑的身体挤到旁边。 蹲在地上的女学生一见到璃亚，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不过。 「你可以放心了……」 璃亚的话有如呢喃细语一般。 音色温暖而柔和。 「————」 未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铃声——消失了。 就这么一句话……当下，璃亚只说了一句话，眼前的女学生发出的痛苦讯号便消失了。 周围的空气为之丕变，充满着令人安心的平稳气息。 女学生饱受痛苦而扭曲的脸庞逐渐放松，开始慢慢恢复安宁的表情。 璃亚将手温柔地放在女学生的背上。 「接下来要搀扶你到保健部，也就是第二保健室喔——可以吗？」 女学生默默表示同意，璃亚搀扶着对方开始在走廊上缓缓前进。 未佑跟在两人的身后，心想斗神璃亚果然不是普通的人物。 从她赶来到搀扶女学生的这段时间也就十几秒。 跑到身体不适的人身边、并且搀扶对方，乍看之下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但是刚才，这个女学生拒绝了璃亚。那时候她的确没有相信璃亚，然而璃亚一瞬间就打开了对方的心房、并取得了信赖。 ——医生不能单靠技术救治病人，用言语和笑容治疗病人也是医生的工作。 尽管如此，现实中医疗人员还是很难完全除去患者的不安和疑惑。 但现在的璃亚有种不可思议的氛围，那是一种可以让人无条件信赖的安心感。在璃亚身旁见证整个过程的未佑，也很清楚自己的鼓动变得有多么安祥。 竟然——有人可以治愈别人到这种地步。 未佑发现自己其实误会了一件事。 那个舒适的第二保健室，未佑原以为是温度、湿度、光源达倒究极的均衡才会如此舒适。但事实并非如此，那个空间、那个第二保健室，是因为有斗神璃亚在才会那么舒适。这个事实是多么令人讶异，不晓得璃亚自己是否知道——不、是否注意到了这一点？ 走在前头的璃亚在走廊的转角拐弯。 再来直走就会到右手边的第二保健室了。 「——我是问题儿童真是不好意思喔。」 走在前面的璃亚忽然小声嘟嚷了一句。 糟糕。未佑急忙解释道。 「呃、那个是，我只是想替那个情况稍微打个圆场才会……」 话说到一半，气势就萎缩了。 未佑也知道自己说的话纯粹是借口。 那时候——未佑下意识地反驳了鸟海说的话，因此，他不小心说出了心中真正的想法。第二保健室舒适无比是事实、璃亚是个威胁别人的问题儿童也是事实。未佑太过老实地把这些话统统说了出来。 失策啊。现在自己只要稍微惹璃亚不爽就会惨遭退学、直接成为人生失败组，没想到还出这种包。 该剁小指道歉呢、还是裸体下跪祈求原谅呢，未佑的脑筋正陷入究极抉择的烦恼。 所以他没注意到。 「——不过，谢谢你。」 璃亚悄悄地说道，她的声音小到连她搀扶的女学生也没听见。以致于那句话里包含的心意也没有传达给任何人。 但是，就算没有传达出去——那份心意确实存在。 这是一个小小的开始。 到达第二保健室的三个人，缓步走进室内。 很快地，温暖的空气包容了他们。 到了傍晚，在保健部床上休息的女学生身体总算恢复了。 璃亚负责护送那位女学生回家，未佑和璃亚道别后一个人走在前往车站的道路。 时值春季，白昼的时间虽然较长，但现在夕阳西下，附近也开始变得昏暗。 「现在赶去，应该也已经来不及了吧……」 未佑不抱希望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号打给愁一。 今天是入学典礼，学校放学的时间是上午，也就是中午以前。就算大家先在家庭餐厅吃饭、之后再到哪里去玩，恐怕也早已经解散了吧。 现在这个时间虽然称不上晚，但未佑不认为大家会在开学典礼当天闲逛这么久。 铃声响了几次后，电话接通了。 「愁吗？你现在在哪里啊？」 『——喂、结槻同学？』 听到回话者的声音，未佑吓得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透过电话的传声器，声音的音质是会改变的，但未佑仍然立刻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未佑知道自己正在和谁讲电话，这么舒服的声音他不可能会听错。 「你是……六堂对吧？我记得我是打到愁的手机才对啊……」 『啊啊不好意思，其实现在久濑同学正在欢唱卡拉ok呢。』 「卡拉ok……」 听小萤这么一说，未佑的确听到电话的另一边好像有音乐的声音。 但音量并不大，小萤应该是在卡拉ok包厢外讲电话的吧。 『久濑同学说啊，电话一定是结槻同学打来的，所以要我代他接听电话。你说的重要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吗？』 「嗯，今天处理得差不多了……」 『这样啊。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咦……」 小萤的问题令未佑一时间有些困惑。 『我们现在人在车站后面的卡拉ok店里喔。』 「六堂——」 未佑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 小萤是在问自己，接下来要不要过来会合。 未佑瞄了一眼手机的液晶荧幕，时间已经是傍晚的六点半。等未佑到那里，大概都快七点了吧。如果现在自己赶去的话，搞不好会让小萤一行人空等、造成大家的困扰。或许自己不应该赶去会合。 『——你还在吗、结槻同学？』 轻抚耳朵的柔软音色，令未佑感觉自己比平时更接近小萤，但她并不在自己眼前。也许正因为如此，未佑才会非常渴望见小萤一面。 其实小萤和自己同班，想见她也不一定要赶在今天，但未佑还是希望能见上她一面。 未佑鼓起勇气。 「…………我现在赶过去、可以吗？」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见到你。 未佑怯生生地问道。 真教人紧张的一刻，小萤立刻做出了回答。 『嗯——我知道了，我会等你的。』 小萤温柔地回答，仿佛事先料到未佑会说出这样的话。 「……啊啊、那待会见。」 未佑其实很想再和小萤多聊几句，但他挂断了电话。 因为下一秒他已拔腿狂奔，宛如疾风一般奔驰在前往车站的道路上。 未佑止不住内心雀跃的情绪，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喜欢的人愿意等待自己，这简直像在做梦一样。未佑很惊讶自己能够这么拼命地飞奔到她的身边。 现在赶去时间也不早了，两人不可能在一起待太久。但是，未佑并不在乎。自己只是一心一意地向前奔驰。 当自己到达目的地以后，她——六堂萤肯定会笑容满面地迎接自己。 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未佑愿意奔驰到任何地方，这点无庸置疑。 因为结槻未佑喜欢六堂萤。 隔天，为了弥补不小心看到璃亚换衣服所欠下的人情，未佑昨天陪同璃亚前往保健局，平安地偿还璃亚的不杀之恩。这么一来自己和斗神璃亚以及保健部、也就是第二保健室的关联便到此为止。未佑终于可以过上平稳的高中生活。 没错，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天才是未佑的入学典礼。这下总算可以开启一段充满希望的崭新生活了——未佑本来是这么想的。 「我太天真了……」 未佑沮丧地自言自语。地点在保健部的社办，第二保健室。 今天放学后未佑也被迫穿上白袍、协助璃亚的活动。 「你该不会以为昨天那件事，就能把所有的帐一笔勾消了吧？唉呀、我都惊讶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呢，偷看别人的裸体还这么厚颜无耻——」 今天也同样美丽无瑕、舌锋犀利的璃亚哼了一声，发出冷笑。 「——你这偷窥变态。」 「以前我也被取过各种绰号、说过各种坏话，但你这种称呼方式已经更新了有史来以最恶毒的记录啊！」 未佑起身抗议，璃亚叹了一口气。 「请你动动脑筋思考一下，如果你隔天就从保健部失去踪影，鸟海岂不是很快就会发现那是一场谎话吗？为了观察情况，只好暂时让你在这帮忙罗。」 「那要帮到什么时候啊……？」 「下下礼拜，委员会将要编纂今年度的预算，你至少也要待到那个时候。」 「……好想哭喔。」 未佑失望的同时，有人敲了第二保健室的门。 「斗神、我手指吃萝卜干了，帮我包绷带！」 一位高大的女学生进入了保健室，看身材大概是篮球社或排球社的。 她注意到了站在璃亚身旁的未佑。 「咦、这孩子是……？」 「是新加入的社员。喂、结槻，你还站在那干什么，快点准备一下。」 「是—是—……」 未佑走到放置于墙边的玻璃柜，正在找绷带时背后又传来了指示。 「不只是绷带，医疗用的胶带和镇痛贴也要拿来喔。」 「啊、对吼……」 听到璃亚的提醒，未佑拿着所需的物保走回璃亚身旁。 女学生看着走近的未佑，开口说了一句。 「唷、很可爱的女孩子嘛。」 「………………多谢你。」 未佑默默地打了个招呼。现在未佑的装扮，是昨天陪着自己上山下海的运动服。制服目前还在送洗，尚未送回。因此，才会造成第一眼看到未佑的人，都会误以为他是女孩子的讨厌情况，就像昨天的璃亚一样。 但未佑没办法否认。昨天保健局的鸟海已经认定未佑是女孩子了，万一自己身为男性的真相曝光，很有可能会陷入麻烦的局面。 不、正确地说，要否认是有可能的。前提是要有退学的心理准备。 「仔细看好喔？」 璃亚将裁成适合手指大小的镇痛贴包在患部上，固定好之后再从上面缠上绷带。 「要像这样配合绷带的宽度缠绕，每缠一圈都要盖住上一圈的一半才行。处理手指挫伤的重点在于固定患部，所以稍微缠紧一点也无妨，加上患部有贴上镇痛贴，缠得稍紧一些也不会造成淤血——」 进行详尽解说的璃亚双手也没有闲着，她以流利的动作继续缠绕绷带。 「最后要将绷带打结、或是用胶带固定都可以，但像她这样从事社团活动的情况下，绷带脱落的可能性相当高，所以要先打结、然后在上面贴上胶带固定绳结。也有一种可以把绳结藏在绷带内侧的方法，但这种方法也会造成某些人手指不舒服，这点要特别注意。还有，这样做即使伤患略微活动，绷带也不致于会脱落。」 「斗神的固定手法比我们社团的经理人还要高明呢。对了，好像要填写保健卡对吧？」 「手受伤的人说什么傻话啊，我会帮你填写的。」 「3q。一直以来真是谢谢你罗。」 治疗结束后，女学生站起身来。 「不过看到斗神你很有精神，真的是太好了。」 女学生笑了一笑。 「听说你留级、和大家变成不同的学年……我还蛮担心你的呢。」 「别闹了啦。如果我会需要你来担心，那我也差不多快废了。」 璃亚哼了一声，随口回了一句。 「喔、这种傲娇的反应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啊。唉呀～真是太好了。」 那我改天再来喔。女学生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 「………………干嘛啦。」 「不、没什么……」 看着璃亚有些害羞的表情，未佑笑着将绷带和镇痛贴放回原位。 像刚才璃亚和女学生那样的互动场面，光是今天就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 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女学生们都很担心留级的璃亚一接二连三地有许多人来关心璃亚的情况。未佑等人虽然还不太了解璃亚，但璃亚的为人如何，未佑算是有了深刻的体认。 「哈哈。」 「……再让我看到你笑，我就把你嘴巴缝起来。」 「嘿、你也会说这种可爱的话啊。」 「不用麻醉直接把你嘴巴缝起来喔。」 「有麻醉我也敬谢不敏啦！」 她到底是怎么想出那种残忍的手段啊。 这个暴力南丁格尔。 「——对了。」 璃亚好像想起什么似地开口说道。 「我要拜托你当一回跑腿。」 「跑腿？你在说什么啊？」 「『变态少年·结槻未佑也能独力完成的事情』喔。」 「我说你啊，你好像不知道有事相求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啊！」 未佑愤怒大吼，璃亚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无知的是你才对，你好像还不知道和我说话时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吧？」 璃亚的笑容超越了冷笑的地步，那根本是冰冻的笑容。 「想不想马上试一下——看你会被停学还是退学。」 「小的罪该万死，变态少年这就出发。」 未佑立刻回以一个角度漂亮的敬礼。 建筑物里传来了破风的声响。 这座外人禁止进入、独立建于校舍后方一隅的场所，是一座拥有古老历史和典雅风格、外观庄严肃穆的弓道场。 「——因此现在鸟海同学没有特定的恋人。」 在弓道场的入口，未佑向弓道部的女社员报告事情。 最教人吃惊的是，璃亚把学生的烦恼和恋爱咨询也视为保健部活动的一环。此次的委托人是弓道部的美树谷同学。而她喜欢的对象，竟然是那个保健局的鸟海，这件事让未佑大感讶异。 昨天造访第一保健室的时候，璃亚一脚踹倒门板的举动，似乎也是为了打听出鸟海是否有恋人才那么做的。 听璃亚这么一解释，未佑才发现*当时的谈话确实有被诱导向恋爱话题的倾向。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被静电吓到才破坏门板的吧？』 未佑想起璃亚对自己解释真相时，把自己当笨蛋的说话口气。 小的怎么会怀疑你的用心呢——未佑无法昧着良心说出这句话，只好干笑回应璃亚。 「谢谢你喔，也请你帮我向璃亚道谢。」 「是，我会转达的。」 未佑点头行礼后正准备离开，美树谷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呐、我问你喔……你觉得鸟海同学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喜欢什么类型啊——我想想喔。」 未佑抓抓脸颊，举了几个不可或缺的条件。 「我想，最好要有进房间不会把房门踹坏的礼节，以及不会逼人家切小指头的常识。」 逼人家裸体下跪也ng喔。未佑把话说完，美树谷不解地歪着头。 「那再会了。」未佑打完招呼后离开了弓道场。 昨天班导已经有带全班的同学参观过校内了，但未佑对于校舍外的环境还是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于是未佑决定走别条路线回去、不照原路折返。打定主意的未佑横越了操场。 沿着校舍走到底再转个弯，未佑眼前出现一大片绿色的铁网。 那是拥有十二面比赛场地的巨大网球场。 「原来网球场在这里啊……」 未佑对那些在操场上流汗运动的田径社和棒球社没有兴趣，甚至就连受托前往的弓道部也是兴趣缺缺，但他却停在铁网前，专注地看着网球社的活动。 理由很简单，未佑注视的人身穿可爱的网球服、短裙翩然飞舞，身上流下晶莹的汗水——那个人就是六堂萤。她的表情非常认真，和在教室里开朗欢笑的样子截然不同。入学典礼的隔天，她已经开始参加练习了。 不、正确地说，她从春假期间就参加练习了。 全国大会前四强，这是小萤中学时代打下的记录。 当然，有好几个网球强校前来挖角，而小萤挑选的，是去年在全国高等学校对抗选手权大会，拿下女子团体战第二名的强校，草薙学园。 「……是我多心了吗？」 瞬间，察觉到好像有某种异常感觉的未佑皱起了眉头。 但他随即不再多想，专心观看小萤练球。 就算和活跃于全国大会的学姐比试，小萤的实力也毫不逊色。据说小萤入学前就是倍受期待的新人，因而声名大噪。 现在回想起来，未佑也是在看了小萤的网球比赛后才喜欢上她的。 未佑中学二、三年级都和小萤同班。当时小萤的网球实力广受好评，加上脸上总是挂着开朗的笑容，对任何人都很亲切，因此在男生之间拥有很高的人气。未佑确实也觉得小萤很可爱，但那股好感还不到喜欢的程度。从来没有看过她打网球的未佑，只把她视为一个普通的同班同学而已。 未佑开始注意她的契机，是在中学三年级。那时夏季大赛在东京举行，班上的同学一起去帮小蜜加油。平常总是笑脸迎人的小萤，展现出未佑从没见过的认真表面，在球场上和对手交战。从那时起未佑便深受小萤吸引，和班上的同学一起热烈地为小萤加油打气。 后来在准决赛败退的时候，她抬头仰望天空、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坐在观众席的同学挥手微笑。从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时，她也自豪地说这是努力比赛的结果。但在回程的路上，未佑看到小萤离去时的身影，心中有些不安。 担心小萤的未佑跟着她来到了公园的一隅，一个不常有人来访的地方。 小萤在那里独自啜泣。 那时候，未佑听着她颤抖的哭声，既没办法出言安慰、也没办法为她做任何事，只能呆站在原地。那时候，未佑很想抱住泪如雨下的她，却什么也做不了。结槻未佑这才了解到自己有多么喜欢六堂萤。完全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 那个炎热的夏日，未佑至今还记忆犹新。 从那时起，未佑对小萤的心意始终如一，心中对她的热爱从未降温。 「————————好痛！？」 自己的后脑突然被巴了一下，未佑抚摸着后脑往后一瞧。 未佑看到了璃亚，她正架惊不驯地站在自己身后。 「真受不了你……我还在想，你怎么出去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没想到你这次居然偷窥女子网球社啊。」 你很有种嘛。璃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谁说你可以去开拓新的偷窥地点来满足你的变态心理啊？我记得，我是叫你去报告恋爱咨询的结果才对吧。」 「拜托你别讲这种容易招人误会的话……我只是。」 「你只是鉴赏被汗水沾湿的内裤、一边兴奋地意淫对吧——你这淫犬。」 「谁会干这种事啊！」 「我还真没料到你连在户外都会做出变态行为，我真的很想问问，湛蓝的天空对你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才想问为什么你这种人会存在世界上咧。」 上帝祢说啊！ 「看过我的裸体，这次还视奸网球社的内裤，想耍变态也该节制一下吧？」 「你那种容易招人误解的中伤习惯才该节制一下啊！」 「——结槻同学？」 「————啊。」 意外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未佑的身体不自觉地僵硬起来。 未佑惶恐地回过头，小萤站在自己面前，拿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 「你在看我们练习吗？真见外，你可以跟我打个招呼嘛。」 小萤带着爽朗的笑容和未佑闲话家常。 「呃、我、我只是刚好经过这里而已啦。」 未佑慌张地摇摇手，在他身旁的璃亚小声地碎碎念。 「他怎么可能跟你打招呼啊，躲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偷鸡摸狗才是结槻未佑的真髓啊。」 「不要擅自决定别人的真髓啦，我才不想钻研小强道咧。——不好意思，六堂。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练习的。」 「没关系啦，现在是休息时间。」 小萤笑着说。 「对了对了，昨天玩得很开心呢，结槻同学。」 小萤说的是昨天的事情。后来，未佑终于成功和愁一以及小萤等人会合。 未佑穿着运动服在车站前奔跑，手上拿着的纸袋里还装着只用水洗过、带有一丝呕吐味的制服。当未佑出现时，愁一和中学时代的朋友们热烈欢迎未佑的到来。当然小萤也在那里，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时光。未佑真心觉得和大家会合是正确的决定。 「改天，大家再一起去玩吧。」 「啊啊、一言为定……」 未佑点头称是，身旁的璃亚轻轻咳了一声。 「那么我先走了，你也快点回来吧。」 「啊、斗神同学——」 小萤叫住了正要离去的璃亚。 璃亚慢慢回过头来、看着小萤的眼睛。 「请问你是否——不对、我记得，斗神同学以前有打过网球对吗？」 小萤口吻恭敬地提问。 「………………………………」 但璃亚一言不发。 小萤很希望璃亚能说点什么，她依然不死心地向璃亚搭话。 「我以前，和斗神同学待在同一家倶乐部喔。过去我曾有幸和你比试过一次……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抱歉，我没印象……」 然而，璃亚只是冷淡地回应她的问题。 「——你要说的只有这件事吗？」 「啊、是的……」 「那就容我失陪了，我也是很忙的呢，都怪助手是只派不上用场的淫犬。」 「…………喂。」 未佑出声吐嘈，在他的身后，小萤在高于平地的网球场里，轻轻地向璃亚点头致意。 「真的很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璃亚二话不说，直接调头走人。 未佑看着沉默不语的璃亚背影，还有目送她离开的小萤侧脸。 他不知道这两个光景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只能歪着脖子、感到疑惑不解。 这时候，未佑还不知道其中的意义—— 限定放学后开放的第二保健室『保健部』。 基本上，保健部是趁其他学生还待在校内的时间进行活动，因此离开学校的时间自然比较晚。 今天活动结束时间是晚上七点。 关好第二保健室的门窗、准备离开学校的时候，走廊已是一片漆黑。 「…………怎么不接电话啊，愁那像伙。」 拨打的电话没通，未佑叹了口气，将手机收进怀里。 还没有加入任何社团活动的愁一说过，他要等未佑保健部结束后一起回去。看样子他应该等得不耐烦，一个人先回去了吧。 这也难怪，未佑自己也没想到活动会到这么晚的时间。 「——你在做什么，不快点回去会被老师骂喔。」 走在走廊前头的璃亚回头提醒未佑。本来现在已经过了学生放学的时间，如果继续逗留在学校，很有可能会吃一顿排头。 「是—是—」未佑耸耸肩，迈开步伐。 两人悄悄离开走廊，在学生玄关脱下室内鞋。 在鞋柜换上户外鞋后，由于学生玄关已经关闭，于是两人折回走廊。现在只能经过教职员玄关才能走到外面。 「这么晚才回去，真是辛苦啊……」 来到玄关出口的事务室，校工向两人寒暄，两人也点头回礼。 和警备员打声招呼后走出校门，两人看到夜晚的街道被街灯照亮的景象。 「天色完全变暗了呢……」 未佑抬头看着夜空，走在未佑身旁的璃亚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种时间离校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运动社团和文艺社团在快要举办大型比赛或艺文活动时还会留到更晚的时间呢。」 「真的假的……」 那晚餐要怎么解决啊。未佑光想就觉得累。能够努力到这种地步，还真是了不起。保健部虽说是社团活动，但几乎都是为了别人付出的活动内容。这些活动目前暂时有未佑提供协助，但平常这些事都是由璃亚一手包办。 未佑偷瞄一眼走在身旁的璃亚。 「——————」 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每次经过街灯，灯光就像聚光灯一般照耀着璃亚。杏褐色的长发闪闪发亮，映照出幻想般的美感。未佑虽然是因为意外的契机才和璃亚一起行动，但像这样仔细看着璃亚，她的样子可爱到连未佑都忍不住伴然心动。 未佑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能有非分之想。他打从心底认为幸好自己喜欢的人是小萤。 如果自己没有爱上小萤，说不定就会喜欢上璃亚了。 这并不是出于璃亚的美貌而见异思迁，而是经过昨天和今天的相处，敏感的未佑多少了解到真正的璃亚是个什么样的人。 ——尽管她的性格很凶恶就是了。 「对了——」 未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在第二保健室做什么啊？」 未佑多少可以理解，一个留级生在入学典礼前待在教室相当尴尬，即使参加入学典礼，身为在校生的璃亚也会显得格格不入。但话又说回来，未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在第二保健室更换衣物。归根究底，那时候的璃亚全身几近赤裸，只在身上披着白袍。未佑不认为她真的是在换衣服。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璃亚先说道。 「我只是在试穿新年度买来的新白袍而已，穿上新的白袍可以提振身心。白袍接触肌肤有种搔痒难耐的快感喔。」 「变态应该是你才对吧！」 听到这种冲击性的真相告白，未佑尖叫。 接着红着脸干咳了一声。 「——那我问你喔，你和六堂是什么关系啊？」 未佑试着问了一下他始终很在意的事情。 下午的那场邂逅，未佑没料到璃亚和小萤竟会有所交集。 从两人在放学后的网球场的互动看来，她们似乎是网球教室的前辈和后辈的关系，当时小萤说她曾有幸和璃亚比试过一次。 照字面上看，这句话可以直接解释成两人曾经比赛过的意味，也可以解释成小萤曾受实力高强的对手指导。若是如此，璃亚应该也有相当程度的网球实力。 要真是这样，为什么璃亚不加入网球社，而要独自搞保健部呢？ 「……真不好意思，我并不认识她。是她认错人了吧？」 但璃亚只回了这么一句冷淡的话，简直和在网球场上的言行没什么两样。 从她的语气听来，她好像拒绝承认自己认识小萤、又好像真的完全不知情。只是，不论事实的真相如何，璃亚似乎没打算回应这个话题。 正当未佑老实放弃、不再追究的时候，璃亚转头看着未佑。 「我只知道，你很喜欢六堂同学这一点。」 「————咦。」 未佑差一点反问璃亚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可是现在大吼大叫就形同不打自招，未佑只好死命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 「……你说这种话有什么证据吗？」 「因为，你在网球场的角落里不停地——视奸她不是吗？」 「屁啦、我才没干这种事！」 不只没干，我连视奸的方法都不知道，天地良心呐。 「不，打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的本能就知道该怎么视奸对方了。如今你只是还没觉醒罢了，这点我很清楚。」 「我到底是背负着什么宿命诞生的啊！」 「真要说起来，男人看着女人就已经是十足的视奸了，这可是常识喔？」 「这种常识只在你的脑内宇宙通用吧！」 是说她要讲几次『视奸』才甘心啊，这种话不该常常挂在嘴边吧。 「听好罗，总之我——」 未佑正要开口，头上传来了滴滴答答的触感。 抬头一看，从天而降的水滴沾湿了脸颊。 天上开始下起了雨。 便利商店、家庭餐厅、电玩游乐场，这些可以避雨的地方只有车站前才有，因此未佑和璃亚跑到附近的自然公园避雨。 这座占地宽广的公园拥有小小的土丘和开阔的草原，在大池塘的旁边还有设置一座凉亭。两人飞奔到凉亭内躲雨。 「……饶了我吧。」 未佑脱下湿透的上衣，将水份拧干。 没了制服，要是连运动服也不能穿，那自己要穿什么去上学才好啊。 刚才下的这场雨，简直是违反季节常理的局部性豪大雨。激烈雨势打在凉亭的屋顶上，屋顶像哀号似地发出声响。雨势异常激烈，根本没办法在外面行走。 「除了等雨势转弱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未佑在微弱的灯光下喃喃自语，他的脸颊碰到一种柔软的触感。 那是璃亚的手帕。 「来、把脸转过来，我帮你擦干。」 「啊啊……谢谢。」 未佑心想，璃亚总是在奇怪的情况下对人特别温柔。他转头看着璃亚。 仔细一瞧，璃亚全身也湿透了。为了避免着凉，她脱下湿透的外套只剩一件衬衫。但连外套底下的衬衫也湿透了。 「——————」 未佑脸红了，璃亚的衬衫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 特别是胸部一带最明显，完全沾粘在肌虏上的部分浮现出身体的曲线，明显可以看出艳丽质感。衬衫下的胸罩不只颜色清晰可见，连蕾丝的花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璃亚明明穿着衣服，但这种模样远比裸体还要性感。这么性感的璃亚，近在咫尺。 「………………呜。」 「等等，不要乱动嘛，这样我不好擦。」 「呃、可是……」 每当璃亚动手擦拭未佑脸上的水滴，透明可见的胸部也跟着妖艳地晃动。 未佑无法克制自己的视线，那景象已经超越了养眼的地步了。 「太剌激了啦。」 「啥？你在说什么——」 皱眉的璃亚很快就发现未佑把视线移开的原因是什么了。 就是她自己现在的模样。 「……啊啊、是这么回事啊。」 璃亚莞尔一笑，同时做出了一个动作。 「————————呜哇！？」 未佑反射性地上半身后仰，躲过两根剌向自己眼睛的手指。 「你、你干嘛突然做这种事啊。」 「我的脑海里临时蹦出海螺小姐的下集预告，正好要猜拳来决定播哪一集。」 「时机也太刚好了吧，你的脑袋是用多少巧合堆砌起来的啊！」 「下礼拜要播『鲣鱼、第三次的跟踪』、『海藻的色情网站』、『鳕鱼子、嗑药哈草』这三部喔。」 「播出去会死人啦！你对矶野家到底有什么仇恨啊！况且，听到这么凄惨的名称，谁还有心情猜拳啊！」 璃亚听完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居然连我都被淫犬视奸了。差劲透了——这算得上是一种兽奸对吧？」 「我现在就把律师找来，我要告死你，你给我在这等着！」 「你要找律师的话——那我就叫小空来喔？」 璃亚的口中意外地冒出一个可爱的名字，未佑皱着眉头问道。 「……那是谁啊？是你认识的法律专家之类的吗？」 「也没有这么了不起啦……小空是专门送别人上西天的。」 「这种的才更危险啊！你找来这种危险的人物想做什么？」 「只要付给小空一万元，他就会帮你杀任何人喔。很划算对吧？」 「就算世道再怎么不景气，人命的价值也不该这么贱价吧。不对、哪有人杀人还觉得划算的啊！」 看着未佑激动大叫，璃亚显得有些困扰。 「唉呀，我身上只有一万九千元呢。这些钱够杀死律师，但只能把结槻杀死九成耶。」 「都杀成这样了，干脆给我一个痛快还好一点！就差一步不是吗！」 「要感激我喔，我手下留情呢。」 「这种最糟糕的手下留情谁受得了啊！」 「不喜欢的话，那你给我一千元啊。」 「到头来还搞勒索啊……」 小佑不想再搭理璃亚，特地和璃亚保持一段距离。 沉默降临，保持着微妙距离的两人之间，流动着历尬的气氛。 雨势越来越强。 口周的气温骤降，冰冷的空气开始飘散。 稍微受冻的璃亚抱着自己的双腕。 注意到璃亚受冻的未佑正想开口关心璃亚。 「妈个〇咧，下三小雨啊。」、「真他妈的机〇毛。」、「我怒了，是在冲〇小啊。」「我绝对要宰了良〇、宰他〇的一百次才爽。」 有点语言障碍的四人组走向未佑和璃亚待的凉亭。 那副德性，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璃亚冷冰冰地看着那些人。 「……你很快就会变成那样了。」 「别用那种怜悯的语气断定我的未来。我才不会变那样，我绝不会退学的。」 璃亚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说你啊，我先把话说清楚，你会不会被退学可不是由你来决定的喔？」 「也不是你决定的啦！」 未佑的嗓音自然大了许多。 四人组的其中一个注意到了互相抬杠的两人。 「——喂、快看。」 其他人听到同伴的话也注意到了未佑和璃亚。 他们互相对看笑了一下，朝两个人的方向前进。 事情变得麻烦了。未佑在心中咂嘴，但并没有把心情表现在脸上。 「喂喂、你在这干嘛啊—？」 果然还是璃亚的外观显眼，四人组先向璃亚搭讪。 「………………」 可是璃亚完全无视他们，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确实，理会这种人反而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未佑能够理解璃亚的用意。 「喂、好歹回个话咩。」 「………………」 这次四人组朝自己搭话，未佑也学璃亚保持沉默。 继续这样无视他们，他们自然会放弃离开吧。 未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但这四人组异常地烦人。 不管未佑和璃亚如何无视他们，他们就是不肯离开两人身旁、持续不停地搭讪。 最后，璃亚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将湿透的外套披在身上。 「走罗，与其继续待在这里，还不如淋雨好一点。」 璃亚快步离去。 「喂、喂……」 未佑正要追上璃亚的时候。 「等一下啦、正妹。」 四人组的其中一个从后面抱住未佑。 他的手碰到未佑的胸部一带。 「咦……？」 那个男的正感到困惑，未佑忍不住发作了。 「谁是正妹啊——我是男的！」 未佑朝背后的男人肘击。 肘击正中横隔膜，男人痛苦地跪在地上。 「笨蛋……」 见到这一幕的璃亚发出叹息，未佑也知道自己不小心干了蠢事，不禁皱眉。 这种痞子千万不可以理会他们。 这下子他们就有了找碴的正当理由。当然，他们绝不会善罢干休。 「靠、他是男的。」、「喂喂、这算诈欺耶」、「犯罪啦、判他有罪。」之后，刚才抱住未佑的男人站起身来。 「……那就要让你们赔罪才行啊，那边的正妹总该是女的吧？」 四人露出阴暗的笑容瞪着未佑和璃亚。 「………………」 面对四个对手，未佑毫无惧意地冷静思考对策。他对自己的脚力很有自信，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要逃跑肯定是轻而易举，但要带着璃亚可就没这么容易。 而且情况还是一对四，这种人数差就算用偷袭战术也无济于事。 那么必需要想个能让璃亚安全逃脱的办法—— （先偷袭打倒一个，可能的话打倒两个，一定要先让斗神逃走才行。再来尽量争取时间，找到机会我也跟着跑吧。） 作战计划已定，未佑估算着出手的时机。 「——喔、你果然在这里啊。」 一阵温吞的声音来到现场。 仔细一看，凉亭的入口有一个撑着雨伞的人影。 「……你喔，让人家干等你，结果自己先跑回去才会被雨淋啦。」 「愁——」 收起雨伞、走进凉亭的人正是愁一。 「你不是先回去了吗……」 「要回去也先跟我说一声嘛。害我吓一大跳，本来我在图书馆睡觉，一醒来天色都暗了。还被关在图书馆里，等我打开窗户跑出来，你们两个又先走了。」 那是你活该吧，未佑在心中吐嘈。 愁一环视着在场众人。 「怎么——看你好像惹上麻烦了？」 愁一看着四人组，仿佛在问他们想要怎么样。 未佑心想，这样一来多少有点转机了。二对四的话情况大不相同。 不论是要打、还是要逃，胜算都高了许多。 但这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喂—久濑同学，结槻同学在那里吗—？」 「咦——？」 未佑听到这个声音，赶紧回头。 小萤站在愁一的身后，未佑不懂为什么小萤会在这里，一时阃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抱歉，我回去的时候刚好遇上女子网球社的……」 愁一皱眉说道，他本来也叫小萤先和学姐们一起回去，但她还是跟过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更糟的还在后头。 「受不了，这机〇雨。」、「我绝对要宰了〇纯、宰他〇的一千次才爽。」 凉亭的另一边，又来了两个有语言障碍的家伙。 「唉唷，这不是阿满吗？你们是怎样了？」 而且这群人还是朋友。 这下子，情况比先前更加恶化了。 「妈的你听我说，这几个喔——」 听他们的对话，刚才抱住未佑的人叫阿满。这个叫阿满的家伙慢条斯理地说明加工过的事实，事态果然如同未佑所料，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六个人一字排开围住未佑等人。 遇上这种阵仗根本没得打，未佑正在找寻逃跑的机会时，其中一个人做出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暴行。 「——喂、你也给我过来。」 「呀——」 小萤发出一阵短促的尖叫。 未佑怒目圆瞠。一个男人对撑着雨伞站在凉亭外的小萤动粗。看到这一幕，未佑迅速采取行动。 「把你的脏手——」 未佑瞬间冲了出去，穿过这群人之间的缝隙。 「——拿开、混蛋！！」 未佑一记右拳轰在对方脸颊，被揍的家伙窝囊地倒在地上。其他几个被未佑吓到的男人，也纷纷回过神来大声叫骂。 「混帐！你搞什么！」 「理由去问海螺小姐啦！」 未佑也不甘示弱地怒吼回去。一个男人冲过来想抓住未佑的一刻朝他的下巴轰一记上勾拳，打倒了第二个人。 未佑挡开他的手、趁着错身而过的一刻朝他的下巴轰一记上勾拳，打倒了第二个人。 另一方面，和未佑老交情的愁一，也配合未佑出击的时机采取行动。他趁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未佑身上时，打倒了大意轻敌的三个人。 形势逆转，这下变成二对一。话虽如此，继续在这里耗下去，被打倒的五个人很可能会再爬起来。 所以——想逃跑要趁现在。 未佑转头对璃亚和小萤大喊。 「——趁现在、你们两个快跑！」 就在未佑大吼的时候。 未佑看到阿满在半空中飞舞。 他的动作就像吊钢丝耍特技一样。阿满在空中展现出上身后仰、双脚前弓后箭，还外加旋转三圈的奇迹。可惜落地失败，掉在地上后就再也没动过了。 璃亚站在目瞪口呆的未佑面前，伸手压住飞舞的裙子。 「……你没看到对吧？」 璃亚狠狠地盯着未佑。 「没看到啦。不对，我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嘈了……」 未佑勉强干笑两声回应璃亚。 刚刚十有八九是璃亚的踢技发威吧，她可是连铁柜都能破坏的暴力南丁格尔啊。凭她的本事要让对方在半空中耍花式，根本是小菜一碟吧。 可是未佑没看到关键的一瞬间。更正确地说，他只看到阿满在半空中飞舞的奇迹姿势。未佑的目光完全被对方过于神奇的姿势所吸引。 想当然尔，未佑自然不可能看到璃亚的春光。 虽然打倒了前来找碴的痞子，但继续留在凉亭绝非上策，于是四人连忙离开现场。未佑等人只顾着逃跑，谁也没有闲功夫撑伞，四个人都被强烈的雨势淋成了落汤鸡。 全身上下都被淋成这副德性，就算想找个地方躲雨，也很可能会被店家拒绝。 但又不能继续在外逗留，不然身体会受冻着凉。 因此四人决定，谁家最近就先到那个人家里去躲雨。 打开门锁进入房内，四人来到一片漆黑的两房一厅公寓。 这间月租六万、管理费三千元的公寓，是未佑和父亲雨人居住的地方。 未佑打开玄关的电灯开关，日光灯的温暖光线照亮家中。 「请进吧，寒舍简陋脏乱，大家不用客气。」 「真是麻烦你了。」 「喂、先把鞋子脱掉啦！」 「咦？这么脏的家还要脱鞋？」 「我家还没脏到必需穿鞋子进门的地步啦！」 未佑吐嘈璃亚后，独自走到房里。 他先打开客厅的电灯和空调。 「那么，你们先随便找地方坐吧，我现在就拿毛巾过来。」 「嗯、谢谢你，结槻同学。那就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听到小萤对自己道谢，未佑回了一个开心的笑容后走到里面的房间。 「我想想，毛巾应该是在……」 毛巾在衣柜最下面的抽雁，未佑打开抽屉，里面放着整齐叠好的毛巾。未佑随手拿了几条后回到客厅，将毛巾交给璃亚三人。 「————哈啾。」 这时，擦拭身上雨水的小萤打了一个可爱的喷嚏。 未佑赶紧说道。 「不好意思，你还会冷吗？我现在就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点——」 「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开空调只会让身体着凉吧？」 愁一冷静地分析现状，璃亚在一旁点头称是。 「呐、结槻，可以借你家浴室冲个澡吗？」 「咦——？」 璃亚突然大胆地提议，未佑惊讶得瞪大眼睛。 小萤也有些讶异地看着璃亚。 小萤和未佑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正常的。未佑虽说是班上的男同学，但一般来说，女孩子是不会在恋人以外的男生家洗澡的。 不过璃亚倒是一点也不介意。 「总之要先想个办法解决这身湿透的衣服和受冻的身体，再这样下去会感冒的。刚才我在洗手间看到了，你家的洗衣机好像还有烘干的功能不是吗。虽然可能会用上不少时间，但这身湿透的衣服还是要烘干会比较好……」 璃亚的眼光锐利，连未佑也不禁咋舌。 确实，未佑家里的洗衣机附有滚筒式的烘干机能，是最新型的春季款式。 家里只有父子两个大男人居住，未佑和父亲一致认为洗衣服越省事越好，因此上个月刚购买了这台附带一堆功能的洗衣机。 「……听斗神同学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道理呢。」 「喂喂、怎么连六堂也……」 小萤也赞同璃亚说的话，但未佑还是很困惑。 让班上的女同学在家洗澡——这件事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来看没问题吗？而且其中一位还是自己单恋的对象。真要说起来，光是让女孩子进来家里，未佑就已经心头小鹿乱撞了。这下还要再借浴室给自己喜欢的女孩洗澡，这种情节根本十八禁了吧？可话又说回来，再这样耗下去会害大家感冒也是不争的事实…… 正当未佑烦恼思考的时候。 「——哈噗啾。」 未佑好像听到从哪传来一声异常可爱的喷嚏声。 全员静默不语，四周充斥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呃、斗神？」 「吵死了，闭嘴。再说我杀了你。」 脸红的璃亚瞪了未佑一眼，随即快步走向浴室。 小萤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我也借用一下浴室罗，不好意思结槻同学，可以借我们两条浴巾吗？」 「啊、啊啊……我待会就拿过去。」 「嗯、麻烦你罗。」 小萤笑容满面地跑到门后边，接着又探头出来补充一句。 「——不可以偷看喔？」 「不、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 未佑满脸通红地大叫，小萤开怀地关上浴室的门。 接着四周一片寂静。 「好啦——这下事情麻烦了。」 愁一慢条斯理地说道。 「唉、你自己加油吧。我先回去了，再待下去我可要感冒了。」 愁一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去，未佑急忙抓住他的手。 「等一下，你不可以走！给我听好罗，你要是敢丢下我一个人回去试试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所以——你的重点是？」 「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啊！」 未佑从强硬的态度转化为低下的恳求。 「……这、好吧。那你好歹借我一件替换的衣服吧。」 「我的汗衫……你应该穿不下吧。那我拿老爸的衣服借你如何？」 「只要是能穿的都好啦。对了，跟你借一下吹风机喔。」 身为童年玩伴的愁一非常熟悉未佑家中的摆设，他径自走进未佑的房间里。 松了一口气的未佑走向父亲·佑行的房间。 现在要是让愁一回去的话，未佑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借自家的浴室让班上的女同学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洗完澡后，未佑完全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她们。 「那我把衣服放这里喔。」 喔，愁一拿着吹风机随口答道。未佑在愁一身后放下父亲爱用的宽松汗衫，自己也迅速换好一身衣服后，手拿两条浴巾前往洗手间。未佑在洗手间的门前敲了三下。 「那个！我把浴巾拿来了……」 可是门内没有回应，未佑为求慎重又敲了一次门，但仍旧没有回应。 未佑猜想两人可能不在洗手间里，他慢慢打开洗手间的门，情况果然如他所料。洗手间里没有两人的身影，不过浴室的电灯是亮着的，从浴室里传来了小萤和璃亚的声音。 『——斗神同学真的好漂亮，身材也好好喔。』 『是吗……』 璃亚冷淡地回应小萤的称赞。 这家伙对小萤还是很冷漠啊，未佑叹道。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未佑本以为两个人会各别入浴。 她们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一起入浴啊？ 『……你从刚刚一直在看哪里啊？』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斗神同学的胸部好大喔。』 「————呜！」 未佑听了登时满脸通红。不行，继续待在这里对自己太过剌激了。未佑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抑自己的心跳。 「两位，我把浴巾拿来罗，我放在洗衣机上喔。」 未佑朝浴室喊了一声。 『啊、谢谢—。对了、结槻同学，我们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小萤的声音在浴室发出回音。 『我们不知道怎么用那台洗衣机耶，衣服我们已经放在洗衣机里了，待会可以请你帮忙操作一下吗？』 「啊、啊啊……没问题。」 未佑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毛玻璃后面浮现的朦胧肤色，同时按下洗衣机的按钮。滚筒式的洗衣机开始注水、回转。 「——呜喔？」 真不知道她们在哪找到的，滚筒式洗衣机中还能看到洗衣袋在旋转。那是未佑在购物频道买来的，可以直接将手洗衣物放入其中、再丢进洗衣机清洗的好东西『一流轻松洗』。 里面似乎放着两人的内衣裤——未佑移开视线，非礼勿视。 可是，未佑违背不了男人可悲的天性，原本移开的视线又一次移回洗衣机。 『你要是敢偷看洗衣机里的内衣裤——小心我掐死你。』 「我、我知道啦。」 璃亚的声音在绝妙的时机传来，未佑慌张地背对洗衣机。 就在那一瞬间。 『————————————咦咦？』 深渊般的黑暗忽然降临。 是停电，未佑迅速整理混乱的思绪。 真是太粗心大意了。家里和电力公司签的契约是二十安培，自己才刚把空调的温度调高、愁一又在使用吹风机，这时再操作洗衣机的话，总开关跳电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未佑在黑暗中摸索方向，打算前往玄关启动总开关。 「呀啊啊啊啊————！」 这时有人用力打开身后的浴室门板，朝未佑冲了过来。 未佑发出丢脸的叫声，被对方推倒在地。 「很痛耶～、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讨、讨厌啦，人家真的、真的很怕黑啊！」 「六——六堂？」 在黑暗中，未佑听到抱住自己的人所发出的声音，不禁吃了一惊。 「你、你冷静一点，六堂。我、我现在就去开灯……」 未佑安慰小萤，想试着让她冷静下来，但小萤还是不肯离开未佑。 没办法，未佑为了分开小萤，只好伸手去抓她的肩膀。 未佑抓到了一样软绵绵的东西。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这样东西的触感实在过于柔软，害未佑吓得大叫。 自己现在究竟摸到哪里？照理说那里应该是肩膀才对啊。 由于现在伸手不见五指，自己很可能碰到了非常糟糕的地方。 未佑接着想起了一件事。小萤刚才在洗澡，换言之，现在的她是一丝不挂—— 「——呜哇啊啊啊啊、你快放手，不可以这样啊，六堂！」 未佑放声大叫，但小萤还是紧紧黏着未佑不肯放手。 据说人在溺水的时候连一根稻草都不会放过，这一点在陆地上也同样如此。 如果施救的方式错误，连施救者自己也会溺水。 未佑被抱住的腰部、腹部、还有下盘，都传来柔软的感触和温度。 最糟糕的是，因为四周一片漆黑，导致视觉功能受阻，所以人体的其他五感会变得更加敏锐。未佑敏感的身体清楚感觉到小萤的肢体。 「你们在干什么啊……」 黑暗中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声音。 「喂、斗神。你干嘛一副事不关己的冷静态度啊。快点帮帮我啊！」 「我才不要，你一定想趁黑对我上下其手对吧——低级。」 「你这种想法才叫低级吧。喂、别说这些了——拜托你、帮帮我啦！」 未佑恳求道，璃亚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啦。不过，在这之前先把浴巾给——」 璃亚话才说到一半。 天空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刹那间响起激烈的雷鸣。 「——————呜。」 闪电的光亮如同闪光灯一般，璃亚的裸体在黑暗中一闪即逝。但未佑的注意力并不是集中在她的身上，而是她脸上的表情。那是基于某种感情而生的僵硬表情——恐惧。 「呀啊啊啊啊————！」 这次随着另一道尖叫声响起，未佑的脸被一把抱住。 原来璃亚怕打雷啊——比起璃亚有这种意外的一面，未佑更惊讶另外一件事。 「呜哇啊啊啊啊——怎、怎么连你都来啊，斗神！噗。」 张口大叫的未佑被一样巨大、柔软、湿润的东西堵住了嘴巴。他已经无法想像那是什么东西了。未佑还不想死，所以他不敢想像。 渐渐地未佑陷入了呼吸困难的窘境，脑部的记忆体也开始不足。 上半身被璃亚抱住、下半身被小萤锁死，再加上两个几近半狂乱状态的人罩住自己、把自己压在地板上，未佑的身体丝毫无法动弹。 未佑想尽办法要把两个人拉开，但她们两个的身体不知怎么搞得，尽是一些软绵绵的部位未佑根本分不清自己究竟摸到哪里。 「肩膀和手腕在哪里啊啊啊——喂、等一下，你把手伸进哪里啊？」 有人将手伸进未佑t恤的领口里，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未佑的侧腹—— 「住手、这样很痒——好痛啊啊啊啊！？」 对方的指尖一用力，指甲深深地剌入未佑的背部，未佑被抓得痛不欲生。 后来的发展，完全是黑暗中的惨剧。 「不要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恐怖的哀号声三重奏叫得震天价响。 过了数十秒后，电力终于恢复了。 「啊——」 看到电力恢复，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是璃亚。 她发现电灯复明、外面也没有再打雷后缓缓起身——就在这时候。 有一样东西从璃亚深邃的乳沟里冒了出来，还啵地一声，发出轻脆的声响。 未佑仿佛终于能够吸到氧气似的，在那里大口吐气。 「——————咦？」 向下俯视的璃亚和未佑视线相对。 湿润的长发自然下垂，发梢还有水滴滴落。 滴向未佑的脸颊。 璃亚还没办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但是——佑很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因为只要他一抬头，答案就在眼前。 裸体的璃亚跨坐在自己的肚子上，因此未佑的视线看到了非常不得了的东西。至于自己的腹部一带是什么情况，未佑连确认的勇气也没有，他看都不敢看一眼。 然而，未佑还是有一个不能闭起眼睛的理由。 急急忙忙用两手遮住胸部的璃亚，立刻满脸羞红，双肩也开始愤怒地颤抖。 接着璃亚只用左手环抱两个大到快要掉出来的胸部，右手高高举起。 璃亚的右拳正在颤抖，真是霸气十足的拳头，未佑怕的就是这个。 现在的状况，就像综合格斗技里的坐山式一样。而且未佑的下半身还被小萤牢牢锁死，电灯明明都已经亮了，小萤还是紧闭双眼，没有注意到这个事实。以致未佑非但无法逃跑，连想要抵抗都办不到。 不，未佑或许连这种事都不计较了。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璃亚冷冷地下达最后通牒。 未佑点了点头。 「浴巾在洗衣机上，请帮我拿给六堂——」 「嗯、没问题——永别了。」 道别的同时，铁拳从天而降。 第四章 又到了一周的开始，礼拜一。 上周末的春季暴雨宛如虚幻一般，今天的天空湛蓝晴朗、万里无云。 气候宁静温暖、舒适宜人。这种天气不管是任何人都会感到心旷神怡。 不过，草薙学园保健部的社办——第二保健室的电闪雷鸣仍未间断。 「要做几次才会啊，你这蠢才！」 璃亚严厉的怒骂不断狂飙。 接受她严格指导的苦主，正是结槻未佑。 未佑现在正拿着别人废弃不要的人体模型，跟璃亚学习绷带的包法以及有效固定患部的方法。一旦固定得不够稳固或是绷带包得不够扎实，璃亚的无数怒骂就会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 「………………………………」 未佑依然默默地承受璃亚的漫骂，对着人体模型练习缠绕绷带。 今天的未佑除了在运动服外穿上白袍，打扮成女性新社员这种掩人耳目的装扮外，脖子上还挂了一块塑胶牌。 上面用超粗的麦克笔写着几个字。 『仆役犬，现正调教中』 这句话——已经清楚说明了未佑在那之后的遭遇。 在那之后，璃亚痛扁未佑直到气消为止，扁完立刻召开未佑的审判。 裁判长璃亚宣告即刻执行死刑，未佑则死命诉求酌情量刑。以跪坐的姿势。 但璃亚丝毫不为所动，这次轮到愁一为未佑辩护。 老实说，当时发生那么大的骚动，未佑对这个无情的童年玩伴完全没来关心情况也有诸多怨言，但他为了活下去，还是忍了下来…… 谁知愁一的辩护仍旧无法平息璃亚的怒火，多亏另一位被害者小萤也出面替未佑求情，璃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压下怒火。 之后下达判决——死刑。但以附带条件的方式暂缓执行。 所谓的条件，就是未佑现在受到的对待。 璃亚先问未佑，犬畜牲和仆役犬，他比较讨厌哪一种称呼方式？未佑老实回答仆役犬比较讨厌，璃亚便故意用未佑讨厌的那一种来称呼他。个性真是差到无以复加。 就这样，结槻未佑新的高中生活拉开了序幕。 「累、累死了……」 这种仆役犬的生活过了几天。时常被心情恶劣的璃亚不断怒骂的紧张感超乎想像的痛苦，未佑的精神和肉体快要濒临崩溃了。 眼下正是午休时间，未佑坐在食堂边的位子，上半身趴在桌子上。 「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啦，但你不快点吃，饭都要凉了。」 坐在身旁的愁一说道，愁一已经快把自己的午餐吃完了。 「……好想哭喔。」 未佑意兴阑珊地吃着变凉的炒饭套餐。 这时候有一样东西掉进了炒饭的盘子里。 那是约莫一口大小、包裹着面粉和糖醋酱的糖醋猪排。 未佑抬起头望向前方，小萤的笑容近在眼前。 「给你，吃下这个打起精神吧，结槻同学。」 「六堂……」 看在未佑的眼里，小萤的背后闪耀着神圣的光芒。这是何等温柔的笑容啊，未佑感觉自己残破不堪的心灵受到了治愈。比起只会对自己拳脚相向、冷嘲热讽的璃亚，两者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几天，小萤也和未佑或愁一一起共进午餐。一开始小萤都是和班上的女孩子一起吃饭，但最近未佑憔悴的面容似乎令她很担心。 对未佑来说，这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也是他身为仆役犬的生活中唯一的心灵绿洲。能够和小萤自然地聊天，也是值得开心的一大进展。 顺带一提，便当派的璃亚几乎没和大家一起吃过午餐。有很多人像前天的美树谷一样找璃亚咨询烦恼，因此璃亚的午休时间都用在咨询上。 「要打起精神，撑过犬奴隶的生活喔。」 加油。小萤笑着为未佑打气。 「………………喔。」 小萤无心地说出比仆役犬更过份的称谓，不晓得该怎么回答的未佑只好回以一个微妙的笑容。 未佑偶然注意到小萤的午餐，她的手上只有两个小小的器皿。 里面是黄绿色的生菜沙拉，还有她刚才给未佑的糖醋猪排也只剩下一点点。 未佑吃了一口糖醋猪排。 「给我这么多你自己吃得饱吗？你的糖醋猪排味道不错呢。」 「——嗯？啊啊、没关系啦。我早餐习惯吃很多，所以中午肚子不太会饿。」 「是吗……」 未佑将小萤新的一面更新记录在脑内的小萤图书馆里。 话虽如此，小萤几乎把糖醋猪排都给了未佑，她自己实际上只剩下生菜沙拉。 只吃这么点东西，居然可以应付放学后网球社的激烈运动，拥有全国顶尖实力的人果然有异于常人之处。 正当未佑呆呆地思考这件事的时候，有一个女孩来到未佑等人的餐桌旁，那个女孩胸口的领结是蓝色的，是三年级的学生。 「六堂……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赤城队长——啊、队长您辛苦了。」 小萤慌慌张张地准备起身，赤城举手示意小萤不必客气。 那位叫赤城的学姐拥有成熟的气息。对照前不久还是中学生的一年级生，明年即将升上大学或出社会工作的人气度就是不一样。未佑不禁发出赞叹。 这位赤城学姐要是穿上套装，就算说她是ol应该也没人会怀疑。 「昨天练习结束后我和教练讨论过，下礼拜六和湘南瞳光学园的练习赛，我们决定让你出赛第二场单打比赛，你要有心理准备喔。」 「是、是的……我知道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吃饭了。因为我刚好看到你——」 赤城的视线忽然停留在小萤的午餐上。 「——只吃这点东西，练习时会体力透支喔。」 赤城从自己的托盘里拿出一道菜放到小萤面前，小萤受宠若惊。 「谢、谢谢学姐关心。」 「嗯，那么放学后见了。」 「是，队长您辛苦了。」 小萤对离去的赤城辅躬致意。 「吓死我了—」小萤坐下后叹了一口气。 愁一的视线盯着赤城的背影开口问道。 「那个人就是女子网球社的队长啊7」 「嗯、她是赤城学姐。是我们女子网球社的绝对王牌，非常受到学妹景仰，我们网球社里甚至还有她的粉丝倶乐部呢。」 「不过六堂你果然很厉害呢。湘南瞳光学园，我记得是神奈川有名的强校对吧。你能被选为练习赛的代表选手，真的很了不起。」 未佑带着尊敬的眼神看着小萤，小萤谦逊地苦笑道：「我没有这么厉害啦……」 她低头看着赤城给的麻婆豆腐。 「我这种程度的人，随处可见呐。」 「但你还是被选为代表选手不是吗，你应该感到骄傲啊。」 愁一说道。 「就是说啊，我们的网球社可是全国大赛的常客，在这种高手如云的社团里，你才一年级就成为正式选手了呢。」 你真的很厉害啊。未佑赞誉有加，接着他想起了一件事。前几天去弓道部办完事要回去的时候，未佑在网球场看到和小萤齐鼓相当的比赛对手，好像就是赤城。 或许就是在那场比赛，小萤吸引了赤城和教练的注意力。 对了对了。愁一看着小萤问道。 「学姐刚才说练习比赛是下礼拜六对吧，在哪比赛啊？」 「就在我们学校比赛，我们每年都会和湘南瞳光（注:「ァィリス」若以片假名的特性来看，为「爱丽丝」一这个字又有瞳光的意思。）学圜举办练习赛，比赛会场由彼此轮流提供，今年是由我们学校主办。」 「是喔……那我们可以去帮你加油吗？」 「——————喔！」 干得好啊，愁一。未佑在心中大声喝采。 紧接着。 「嗯，我想应该没问题，练习赛每年都会有很多人观战呢。」 听到小萤的许可，未佑忍不住在桌子下做出胜利的手势。 未佑下定决心一定要排除万难前往観战，不管比赛几点开始，自己都要早起做好准备。 小萤的比赛值得自己这样做，因为终于有机会可以再次品尝那个夏天的感动。 未佑可以不必忌惮别人的眼光，再一次为小萤加油。 第二保健室里充斥着沉闷的气息。 令人童息的沉默。 璃亚翻看着整叠资料，未佑窥视着璃亚翻阅资料的表情。 紧张的一刻。 「——好、这样算是完成了。」 「终、终于结束了……」 璃亚的一句话，令未佑全身脱力、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璃亚过目的，是要提交给预算委员会的资料。 总使用人数、使用次数的最大值和平均值、使用者的学年、班级、社团活动倾向、使用目的、造访目的都要换算成百分比，还有使用率高的物品排名等等，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这些庞大的资料必需整理得简洁易懂，并以最少的篇幅统整成册，拿到委员会进行汇报。以此证明保健部对于学生的重要性以及其功劳。 打从成为璃亚的仆役犬以来，未佑为了常忙制作这份资料，每天都留到很晚的时间。 一旦资料错误、或是缺少必要的资料，璃亚总会对未佑拳脚相向、怒骂连连。未佑都记不得自己被骂过多少次「仆役犬」或「犬畜牲」了。而这些苦行总算换来了成果。 「虽然比预定花了不少时间……这我就不计较了。来，这是给仆役犬的奖励喔。」 璃亚说着打开抽雁，从里面拿出一罐饮料丢给未佑。 「喔喔、谢谢……？」 未佑拿到后全身僵硬。 那是一罐奇特的飮料，罐子上印着大张的狗狗照片，还有几个大大的片假名。 「这不是宝路吗！」 未佑放声大叫，璃亚则是满意地点点头。 「你好像很高兴呢。」 「你会觉得我现在看起来很高兴，代表你眼睛瞎了！」 与其说她眼睛瞎了，不如说她个性烂到没药医。 「要心怀感激喔，这可是我特地买来的好东西呢。」 仔细一看，罐子上的包装是金黄色的，似乎很高级的样子。 未佑再看上面的标示，要价五千二百五十元，的确是高档货。 更重要的是，居然有人可以为了整人而花上五千元，这种神经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好了、快吃吧——记得要像小狗一样，不能用手喔。」 「谁要吃啊，吃了铁定拉肚子。」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所以我也有买便宜货喔。」 「我不吃不是因为不习惯高级品啦！哪有人像你整人还准备得这么周到啊！」 「——唉呀，已经这么晚了。」 璃亚偶然看到墙上的时钟，发出有些惊讶的声音。 时间是下午的四点五十分，而预算委员会正好是今天的五点召开。 没错，正如璃亚所言，资料真的是赶在最后一刻才完成。 璃亚将资料往桌上敲两下整理妥当后。 「那么不好意思，暂时麻烦你负责留守了。」 「喔，委员会汇报加油啊。」 「……？难得你也会说句好话嘛，看来你已经有身为仆役犬的自觉了。」 「这、怎么说今天也是最后一天了嘛……」 没错。未佑假扮新社员的期限是到预算委员会为止，这是一开始的约定。 因此一切都将在今天结束，一想到这里，未佑稍微觉得有些依依不舍。 「等结束后一起庆祝一下吧，要是忍不到那个时候，抽屉里有——」 「——我不会吃宝路啦、快点去开你的会！」 依依不舍个屁。 就在璃亚准备离开的时候。 「抱歉打扰了——」 第二保健室的门随着敲门声打开了。 缓缓踏进室内的，是出乎未佑意料的来访者。 「六堂……。」 未佑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这里的保健室原来是这个样子啊。室内的空气很祥和，总觉得来到这里，心情会变得很平静呢。」 「对了……六堂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嘛。」 璃亚出席委员会后的第二保健室。 未佑和小萤面对面交谈。 小萤好奇地环视第二保健室。 「平常这里的气氛其实更加柔和……」 未佑说得比较保守。 如果璃亚在的话，第二保健室的空气会更加柔和、舒适。 可是，现在这间房间的主人不在。她正出席一场足以左右今年保健部存续形式、相当重要的预算委员会。 小萤好像是有什么事要找璃亚谈才会拜访第二保健室。 平常璃亚总是把来访的学生摆在第一顺位，但这次的委员会说什么也不能缺席，璃亚很难得地陷入两难的局面。于是小萤说自己可以改天再来拜访，说完便恭送璃亚出门了。 「……………………」 未佑正在思考该说些什么。加油啊，我的脑细胞。未佑拼命地绞尽脑汁。 小萤本来打算回去参加社团活动，是未佑挽留她的。 若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在第二保健室等璃亚开完会回来。未佑说道。 小萤起先有些犹豫，深怕给未佑添麻烦，但后来还是接受了未佑的提议。到这里为止都还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之后该怎么办。 放学后，在学校的某间社办里，结槻未佑和喜欢的女孩子单独在一起。 所谓的5w1h少了一样东西，就是「怎么做才好」。 现在正处于理想的情况下。不过未佑很烦恼，他说不出什么比较机智的话、也没办法有所行动。 好不容易能和喜欢的女孩子单独相处，但未佑却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 在重要的关头发挥不了实力，这可是致命的缺陷，简直丢脸到一个极致。 最近未佑和小萤接触的机会的确增加不少，但现在的情况和平常不同。 首先，平常总在两人身旁的愁一这回不在。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或者像之前还有璃亚在一起的时候，气氛相当稀松平常。可是像这样两个人独处，未佑就会产生一种特别的感觉、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完全没办法和小萤好好交谈。 除此之外，未佑感到气氛特别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那就是小萤身穿网球服的模样。 眼前的小萤身穿网球服的模样真是可爱到爆。前几天在网球场看到小萤练习的时候，或是中学时代去全国大赛帮小萤加油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近距离观赏过。未佑没想到网球服在这种伸手可及的距离下，竟会有如此强大的破坏力，他实在没办法直视小萤。老实说， 「——真是太耀眼了。」 「嗯？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未佑连忙摇头。不行，再这样自己一个人苦恼下去，很有可能会说出不该说的话来。未佑试着寻找适当的话题。 「话说回来，你会来保健室是有哪里受伤了是吗？」 「跟这种事情……稍微有些不一样。总之，有点——」 未佑心想，小萤的问题大概是女孩子之间才能说出口的话题吧。 「…………六堂？」 「？什么事？」 「没事……」未佑听到小蜜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自己的呼唤，不再多说什么。 是自己的错觉吗？刚才一瞬间未佑好像有听到什么声音。 眼前的小萤发出了那种『铃声』—— 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吧。未佑这么说服自己，但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真的没关系吗？」 未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让斗神离开真的没关系吗？你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她谈吗？」 「嗯、没关系的。毕竟那是重要的委员会嘛，我没什么——」 小萤笑着说道。 同时响起了锐利的铃声。 「——————」 未佑吞了一口口水。 「抱歉、失陪一下。」未佑保持镇定拿出手机，不让小萤看穿自己焦急的心情。 前几天在未佑家躲雨的时候，幸好四个人互相交换了手机号码。 先不论自己会不会打给小萤，未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打给璃亚的一天。 未佑拨打璃亚的手机——但是没讯号。未佑轻轻地咂嘴。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学校里基本上是禁止使用行动电话的。更别提现在璃亚正出席委员会未佑不认为她会犯下开着手机参加会议的失误。 怎么办才好。未佑在心中思考对策。 「——结槻同学，我差不多要回去参加社团活动了。」 小萤缓缓起身。 铃声并没有消失。 「再见罗。」小萤道别后就要往门口走，未佑赶紧抓住她的肩膀。 「六堂——？」 未佑惊讶小萤的肩膀竟是如此柔软，吓得把手缩了回来。 小萤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惊慌失措的未佑。 脸上还挂着平时的笑容。 「——怎么了，结槻同学？」 小萤的笑容非常自然。未佑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小萤的身上发出了这么严重的痛苦讯号，照理说她应该已经濒临极限了，但她就像戴了面具一样，脸上充满笑容。在未佑看来，这反而显得非常不自然。 「……你不可以走。」 未佑的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 「我现在就把斗神叫来。六堂……请你待在这里。」 「你怎么了？斗神同学还在开会不是吗？我没问题的——」 「——怎么可能没问题！」 未佑抓住小萤的肩膀激动地说。 「你明明这么痛苦……怎么可能没问题呢。」 这句话一说出口。 「——————」 笑容——从小萤的脸上龟裂剥落。 那个表情开朗、丰富的小萤变得像陌生人一样。 那是一张失去各种感情、面无表情的脸孔。 未佑第一次看到小萤那样骇人的脸孔，顿时哑口无言。 「————放手。」 令人遍体生寒的冷漠语调。小萤将未佑的手拍开。 不行啊、不可以让她走。未佑心中尽是这个念头，但他开不了口、也无法行动。 整个人像被束缚了一般。 小萤背对着呆站在原地的未佑，不让未佑继续看到她失去感情的脸孔，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第二保健室。 「——再见了，结槻同学。」 最后，小萤只说了这句话。 保健室响起了关门声。 关门的声音解开了未佑的束缚。 「——六堂！」 未佑慌张地跑到走廊。 可惜为时已晚。 走廊下已看不到小萤的身影，未佑心中后悔莫名。 「你要找六堂的话，她刚刚跑走罗。」 未佑的背后传来开朗的声音。 「喔喔，你们两个单独待在保健室里啊……你干了什么好事啊？嗯？」 「愁——」 未佑回过头来，马上抓住了童年玩伴的手腕。 「拜托你、愁！你赶快去把六堂追回来！」 「是是，掩护你暴走的青春就是我的使命嘛——」 发现未佑的样子极不寻常，愁一也认真以待、不再开玩笑。 「……发生什么事了？」 「我感应到了……六堂那家伙，她已经到极限了。可是我却……没有留住她。」 可恶。未佑开口咒骂自己的无能为力。 「总之，愁你先去追六堂，我现在去把斗神带来。」 璃亚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之前，她曾经一瞬间治愈了在走廊上痛苦不堪的女学生。而且，小萤是来找璃亚谈事情的，说不定现在能常助小萤的只有璃亚了。 两人达成共识，各自跑往不同的方向。 愁一跑出校舍外追逐小萤，未佑则冲向职员室的方向。 未佑寻问在座位上的班导壹村，打听出保健委员的预算会议在哪举行后，立刻朝那间教室——朝视听室奔跑。 「——斗神！」 未佑门也没敲就直接阆了进去。 视听室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未佑身上，粗估至少有三十人以上。以鸟海为首、身穿白色立领学生服的集团，以及一群穿着和璃亚不同款式白袍的女学生，他们大概都是保健局的成员吧。大伙人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望向未佑。另外，视听室内还有学生会的成员和一名身穿西装的中年男子。如果未佑没记错的话，他曾在入学典礼见过那位中年男子，恐怕那个人就是草薙学园的其中一位理事。 而璃亚正在这种大阵仗面前进行汇报，荧幕上正放映着未佑一起帮忙整理的统计资料。 未佑无视惊讶的众人，毫不犹豫地往里面走。 「等一下、仆役犬，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结槻？」 「——请你立刻跟我来一趟。」 未佑不等璃亚回话便抓起她的手。 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未佑，璃亚眯起双眼，似乎也察觉事态并不单纯。 之后，璃亚当机立断。 「不好意思，各位……请容我失陪一下。」 璃亚话一说完，和未佑一起飞奔出视听室。 然而——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很遗憾的，未佑和璃亚没能来得及帮助小萤。 两人赶到网球场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 网球场充斥混乱的气息和不安的围观人群，两人推开四周的人潮到达事发的中心位置。 未佑一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因为他看到了倒卧在球场上、一动也不动的小萤。 小萤可能是倒地时用力撞击地面的关系，头部流出了鲜血。璃亚也没闲功夫理会呆若木鸡的未佑，她迅速上前帮小萤做紧急处置，网球社的顾问则对周围下达指示。 「——————」 未佑什么也听不到。先赶到现场的愁一摇晃着未佑的肩膀，好像在对未佑说些什么，可是未佑也没办法做出回应。 未佑只觉得眼前一片混乱，耳边除了铃声般的耳鸣外什么也听不到。 因此——后来的事情未佑记不太清楚。 过了一会，救护车来到现场，小萤被抬上车后，救护车扬长而去。 救护车吵闹的警铃声，以及红色警示灯闪耀血色的光芒。 是未佑唯一模糊的印象。 你最好不要来到医院——这是未佑小时候被诊断为hsp时，主治医师告诫未佑的话。未佑感应别人波动的能力异常敏锐，拥有这种敏感度的未佑，一旦踏进医院这种容易累积痛苦的地方，将会受到周遭的强烈影响，精神可能有崩溃的危险。 「请问，你没事吧……？」 未佑在护士站签写探病记录的时候，负责接待的护士开口关心未佑。 「……啊、是的，我没事。」 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有这么痛苦吗？ 未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往长廊迈进。 他的脸颊滑落一滴汗水。未佑流汗的原因，既不是春天过于温暖的阳光、也不是空调闷热的原故。 脑部受到压迫一般的痛楚侵袭着未佑的身体，虽然还不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但仍有相当程度的负面波动从四面八方挤压未佑。 尽管如此，未佑还是不拒险阻往走廊前进。他在倒数第三间病房前停下脚步。 这里是提供给住院患者使用的个人病房，在病房的号码牌下，写着六堂萤的名字。 未佑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到了小萤的病房前，心理却还没做好准备。 小萤倒地送医后都已过了三天了。 据说小萤在女子网球社里被欺负已经有好一阵子了——这是未佑和璃亚从网球社的顾问口中打听出来的事件始末。 小萤从春假开始参加网球社的练习，之前就一直有人对这种特别待遇表示不满。这件事情也造成了一部分社员对小萤的反感，再加上小蜜的实力高强、颇受赤城等三年级正式选手的青睐，使得情况更加恶化。 大约在入学典礼一个礼拜后，以二年级社员为主的集团开始找小萤的麻烦。那些人瞒着三年级的社员，私底下阴险地欺负小萤。 小萤受到明显的欺负和敌意，却没有告诉周围的任何人。她只是不断忍让、一心一意地练习网球。 不过，那些找小萤麻烦的社员，看到小萤这种进取的态度反而更为光火，欺负的手段也更变本加厉。小萤渐渐地无法忍受那些痛苦了。 但小萤为了避免破坏社团内的气氛，她并没有找赤城队长或顾问坦白自己的烦恼。除此之外，小萤害怕给其他一年级生添麻烦，所以也没办法和她们商量。同样身为一年级的社员表示，小萤自己一个人似乎非常苦恼。 这时候的一年级生基本上都还只负责捡球。已经与三年级正式选手练习对打的小萤和她们多少有些距离感，而她们看到小萤平常开朗的笑容，也不太能注意到小萤的痛苦、更遑论帮助她了。 现在仔细回想，未佑也发现了几个异常的征兆。当初在网球场看小萤练习的时候，未佑顿时有种异样的感觉，现在他总算知道那股异样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那时候的小萤虽然在团体内，但看起来有种被孤立的感觉。这一点恐怕只有对气氛特别敏感的未佑才有注意到，或许就连和小萤对打的赤城都没发现。 还有在雨天的公园也是如此。小萤当时丢下和她一起回家的学姐、跟着愁一前去寻找未佑，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也很不自然。搞不好那也是小萤在暗中表示，她不想和讨厌的学姐一起回家所发出的痛苦讯号。 但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毕竟未佑没在第一时间察觉这些征兆。 直到她的痛苦极将爆发——未佑都没有察觉到小萤的sos求救讯号。 未佑紧咬嘴唇，他知道自己不论再怎么烦恼，心里永远也没办法做好准备。 后悔的念头始终无法消失。 「————呜。」 未佑下定决心，举手轻敲房门。 「啊、你好。请进—」房内传来开朗的声音。 「打扰了。」未佑回礼后踏入房内。 「谢谢你来探望我。」 穿着住院服的小萤笑脸迎接愁眉不展的未佑。 乍看之下，小萤充满朝气十足的气息。 但小萤的太阳穴附近还贴着令人触目惊心的药布。 「啊啊、这个啊？」注意到未佑的视线，小萤苦笑道。 「其实昨天就拆下绷带了，大家也太小题大做了，不过就是稍微破皮罢了。医生也说过不会留下疤痕啊。」 「是这样吗……」 「嗯、已经没问题了。」看到未佑点头表示关心，小萤笑着回答。 「害你担心真是不好意思……你一定很惊讶对吧？」 「不、我……」 未佑觉得自己的嘴唇像铅块一样沉重。 「与其说是惊讶……我、我当初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啊……」 看到未佑支吾其词，小萤低下头来。 「结槻同学，你已经知道了对吧，我会倒地受伤的理由——」 「————呜。」 未佑知道自己动摇了。 他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小萤一直对周遭的人隐瞒她被欺负的事情。 理由连想都不必想，那是因为她不想被别人知道。 「对不起，我……」 「——啊、你不用在意啦！没有隐瞒的必要我反而乐得轻松呢。」 所以你不用在意啦。小萤连忙摇摇手、笑着说道。 「而且啊，我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自从受伤住院后，我有一种如释重负、压力统统释放的感觉，想不到撞到脑袋还能因祸得福呢。」 听着小萤开玩笑的语气，未佑根本笑不出来。 「所—以—啦—」小萤看未佑仍是一脸僵硬的表情，有点困扰似地拉长语尾。 「不要沉着一张脸嘛—。我真的已经没事了，医生也有挂保证喔？」 「啊、啊啊……」 不过，就算真的是这样，就算小萤现在真的没事了。 小萤遭受了足以令她晕厥的痛苦依然是不争的事实了。 「……对不起，都怪我没察觉到。」 「没关系啦，是我自己隐瞒事实的嘛。」眼见未佑自责，小萤摇摇头否认。 「那些学姐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啦，毕竟她们努力了这么久，突然有一个一年级的冒出来受到特别待遇，甚至还成为正式选手，她们当然不是滋味嘛。所以，我本来是想一个人解决这件事的，只怪我自己太没有毅力了。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负荷不了了。」 小萤苦笑。 「况且，结槻同学不是注意到我的痛苦了吗？结果我反而逃跑了……明明就是我自己要前去咨询烦恼的，被你发现痛苦的时候还吓了一跳。那时候我心想，唉呀、原来我真的这么痛苦啊，然后脑筋变得一片混乱。等注意到情况不妙的时候，人就晕倒了。」 不过。小萤接着说道。 「不过我在医院醒来后，经过一段时间脑袋也变得比较清醒了，我这才想到，唉呀、我已经没有苦恼的必要了。其他的一年级社员似乎也注意到我的情况了，这下子事情也瞒不过三年级的学姐了。因此当我知道自己没必要再隐瞒下去的时候，我也发现自己没必要再苦恼下去了。然后啊，心头就如释重负了呢。」 所以呢。小萤看着未佑说道。 「谢谢你喔，结槻同学。要不是结机同学注意到我的痛苦，我之后可能会一个人独自苦懂，说不定事情还会变得更严重呢。」 「六堂……」 未佑抬起头来，小萤露出微笑。 她说。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保健部——第二保健室有结槻同学在真是太好了。」 走出苍白的建筑物，来到医院外围的未佑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抬头看着小萤病房的窗户好一会。 但他的视线终究还是落回地面，接着缓步前进、踏上归途。 小萤从窗户确认未佑离开后，静静地回到床上。 「————」 小萤将脸埋进枕头里。 他终于回去了——小萤心中浮现这个念头的瞬间，一直压抑的混浊情感一口气在胸口漫延开来，害她差点吐了出来。小萤拼命忍耐这股烦罗的呕吐感。 「～～～～呜。」 小萤说谎了，她刚说的一切都是谎话。说什么已经没问题了、如释重负了、多谢你关心我、还有脸上浮现的笑容，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谎言的。 其实小萤觉得很恶心、很难受，她好想把这一切都发泄出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小萤的嘴里流落出颤抖的音调。 决堤的感情再也停不下来—— 「你们到底……你们到要我怎么样嘛。那可是运动、是认真计较胜负的事情耶。要怪就该怪你们自己技不如人、无法赢得比赛不是吗？不要怪到我的头上来啊。有那个闲功夫找我麻烦，就该好好认真练习啊！你们在找我麻烦的时候，我可是一直在努力练习，实力差距会被拉开也是理所当然的啊！为什么你们连这点也不懂？你们不要小看网球啊！」 明明已经把声音和感情毫无保留地宣拽出来了。 「～～～～呜。」 但挥之不去的厌恶感依然残留在心里。 小萤讨厌思考这种事情，她也讨厌思考这种事情的自己。 可是累稹在心里的黑暗情感就像口香糖一样，牢牢地黏在心里无法剥落，小萤一直饱受无法小时的呕吐感所苦。 「…………为什么。」 小萤呻吟般地自言自语，音调极其哀恸。 这阵心灵的呐喊究竟是在对谁提出质疑，小萤自己也不知道。因此，没有人可以回应她的问题。 只有一个人—— 「是啊，为什么呢……」 只有一个温柔回应的人例外。 「————」 小萤看着那道声音的主人。他就站在病房的门口、房门的内侧。 她讶异地张大眼睛。 结槻未佑就站在那里。 「你为什么——」 小萤好像看到一件非常难以置信的事情。 「本来，我想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直接回去，因为我认为现在让你独处一下，也许会对你比较好……。」 未佑说完后走近小萤。 多管闲事的人会被讨厌，未佑很清楚这一点。 不过，未佑没办法坐视不管。 即使会被小萤讨厌，未佑也在所不惜。 因为自己很喜欢小萤。 「但是，如果没有人发现你的痛苦——如果没有人告诉你，有人发现了你的痛苦，你还会像这样独自苦恼的。有一些痛苦只靠自己是没有办法宣泄的，若不借助别人的力量，你会一直饱受痛苦的，六堂……」 未佑伸出手，想要温柔地触摸小萤。 「————！」 小萤用力将未佑的手拍掉。 「少自以为是了——」 小萤愤怒地瞪着未佑。 「你少说这种自以为是的话了！要是任何事情都能老老实实地说出来，我一开始也不会不支倒地了！说什么我一个人独自苦恼，这种事我也知道啊！但我就是不想告诉任何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嘛！」 ——可是你却。 「我要是自己一个人的话，本来可以一直忍耐下去的！如果不是被结槻同学发现，我原本可以那样参加比赛的！都是因为被结槻同学发现的关系，这一切才会变得反常不是吗！」 小萤抓起身旁的枕头砸向未佑的胸口。 毫无保留的力道。 「你用那么难过的表情关心我，我不是只能强颜欢笑了吗。」 「——对不起。对于刚才的我，你一定什么也说不出口吧。刚才那个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我。」 未佑将两手放在小萤的肩膀上。 「但现在你可以说出口了。正因为我发现了你所有的痛苦，我才会待在这里。所以，你已经不需要顾虑我了。」 小萤激动地摇头拒绝。 「少说得你好像什么都懂！我究竟受了什么样的苦、又受到多大的痛苦，结槻同学凭什么能够明白啊」 「那你告诉我吧，告诉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解你的人，你的感受是怎么一回事。你不用顾虑我，让我多听听你的心声吧。你就是一味忍耐才会这么痛苦，把你感受到的事情照实说出来就行了，好吗？」 「～～～～～～呜。」 小萤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无法表达成言语，她的肩膀开始微微颜抖。 未佑看着小萤的反应后接着说道。 「——抱歉。说得也是，这也不是用语言就能说得清楚的事情嘛。」 未佑已经有了会被小萤讨厌的心理准备。 因此，未佑才能将这个最喜欢的女孩——萤给强行抱在怀里。 「——————」 小萤惊课不已，未佑继续说下去。 「那就哭出来吧，借由哭泣发泄自己心中无法化为言语的心情，这可不是小賫宝独有的特权。把那些无法说出口的心情和苦楚，全部化为泪水吧。」 瞬间，小蜜的身体一阵颤抖。 「…………呜……呜。」 过了一会，小萤慢慢发出啜泣的声音，当她发现自己的泪水快要夺眶而出时，她拼命抵抗、想要忍住泪水，可是她办不到。 「——————」 然后，小萤终于放声哭泣了。 「就是这样，你可以尽情地哭泣……」 未佑轻轻地安抚小萤的背。 「你太过努力了，所以你的身体才会比心灵先投降啊。」 未佑轻声耳语。 「我知道你是个比谁都努力的人，所以我不会叫你别努力。有些时候，就算咬牙硬撑也有不得不努力的事情。但是，现在先暂时休息一会吧。等你的身心都恢复精神以后，再好好努力就可以了……」 然后—— 到了那个时候，我有话要告诉你。那是现在还无法传达给小萤的心意。 要是现在说出来，小萤大概也没办法思考。 因此…… 「等你恢复精神以后，我有话要告诉你……」 长久以来一直温存在心中的思念。 就算自己可能已经招来了小萤的反感。就算自己可能会被拒绝。 未佑还是想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小萤。 未佑想告诉小萤，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很喜欢你—— 两道人影靠在病房的门板上。 身穿制服的璃亚和愁一眺望着虚空、聆听小萤的哭泣声。 两人无言以对、静默不语。过了一会，璃亚悄悄地离开了病房前。 「你要回去了吗，斗神同学？」 愁一对着璃亚的背影问道。 「——嗯。」 璃亚应了一声后停下脚步。 「六堂紧绷的神经得以松懈，总算能哭出来了。至少现在让她哭个痛快吧……」 「有道理……那我今天也回去吧。」 愁一也不过问璃亚为何会直接称呼小萤的名字，只是径自走在璃亚的身旁。 「忍耐果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啊……」 「我想赤城同学，应该多少有察觉到事情的状况。她大概是希望六堂能借由这件事，了解成为名门网球学校的正式选手责任有多么重大，并且希望她能超越困境吧。」 毕竟在胜负的世界里，不尽是一些光鲜亮丽的事情。 这点即使是学校的社团活动也不例外。 「你说的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不过，错的应该是那些不肯面对自己、无法承认自己软弱，还对努力的人说三道四、扯人家后腿的家伙不是吗。况且，放任这种事情发生也很不应该吧。」 愁一叹道。 「再说了，赤城学姐希望六堂倶备的强韧性，或许是一个名门学校的正式选手所必需拥有的素质。但是，将这点教给后辈，不也是身为前辈的义务吗。」 「我认为她是有这个打算的。」 璃亚回答。 「如果六堂有找她谈的话，我相信她已经做好准备、随时都能帮助六堂。」 「这个嘛……好像也确实是这样。」 愁一回想起赤城在餐厅的言行举止。赤城并没有让小萤发现、领悟到她的关怀，但她确实也很关心小萤。 璃亚眯起眼睛说道。 「而且，那孩子看似精明，其实也有笨拙的地方——」 「不过勤能补拙的特质，也算不上什么缺点吧。」 愁一苦笑道。 「我们再怎么说也还是小鬼头，没有人能那么精明地过日子的。况且，那种近乎愚鲁的努力方式，旁人看了当然要提供协助才行啊。要求一个不知道什么叫精明的人做事要精明，这太强人所难了。」 「这句话从你嘴里讲出来，也太没有说服力了……」 璃亚冷淡地看着愁一说道。 「你文武双全又有男子气慨，但个性淡薄、不会骄傲自大，在男女之间都有很高的人气你自己本身就是那种典型的讨厌家伙不是吗。」 愁一听了以俏皮的语气说道。 「没有啦，我也有很多丢人现眼的地方，只是大家不知道罢了。」 愁一说完后看着璃亚。 「——斗神同学不也是这样吗？」 「真不巧，我在这方面处理得还不错。」 语毕，璃亚留下愁一独自离去。 愁一叹了一口气。 「没有人真的那么精明能干的…——」 愁一看着璃亚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 ——没错，这世上没有精明的小孩。 就算真有看似精明的小孩，那也只是在勉强自己罢了。 就像小萤那样—— 至于她究竟属于哪一种呢，愁一思索着这个问题。 「我认为——单看她不够直率这一点，就已经相当笨拙了。」 愁一的自言自语宛如吐息一般，消融在虚空之中。 由于倒地时撞击到头部，小萤连续几天都没能好好进食，精神和肉体都相当虚弱。为了慎重起见，医师花了两天检查小萤的健康状况，并让小萤住院三天静养。两件事加起来总共花了五天，这就是小萤住院的天数。 小萤住院的时间刚好卡到礼拜六和礼拜天，所以小萤没来学校的天数实际上只有三天。但班上的同学听说她住院，大家还是很担心。入学典礼当天弘川病倒接着小萤也晕倒了，甚至开始有人谣传一年十班可能受到了诅咒。 也正因为这个原故。 「早安—」 当小萤带着笑容朝气蓬勃地出现在大家面前时，班上的同学都祝福她的康复。 「你没事了吗，六堂同学……？」 「嗯，已经完全康复了。」小萤笑着回答跑来关心自己的女同学。 这时，小萤注意到窗边有一个座位还是空着的。 「——弘川同学还没有来吗？」 「啊啊、你说呕吐川啊。嗯，他好像还没办法来上学。」 女同学们笑成一团。从入学典礼以来就一直请假、到现在都还没复学的同班同学，在不知不觉间被取了一个悲惨的绰号。 「听壹村说啊，他好像食物中毒造成免疫力下降，结果感染了奇怪的病毒，延长了住院治疗的时间呢。」 不知不觉间，班上的女孩以小萤为中心聚在一起闲话家常。 闲聊的气氛热烈，时而笑声流露 「………………………………」 未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远远观望着小萤的情况。 愁一靠在未佑的桌子上说道。 「看起来挺有精神的……」 「是啊……看上去是这样没错。」 未佑回应愁一，视线依旧注视着小萤。 ——耳边似乎也没听到铃声。 未佑暗自松了一口气，轻拍自己的胸口。 和女同学间的谈话告一个段落后，小萤将书包放到自己的座位上。 未佑看到小萤回到座位上，忍不住开口打了声招呼。 「——六、六堂。」 未佑开口叫住小萤，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因为未佑想起了在医院发生的事情。那时候自己做出那种强硬的举动，说不定已经招来小萤的反感了。 在那之后，小萤哭着睡着了，未佑只在便条上写下几句简单的只字片语便离开了，并没有再和小萤说过话。 小萤回过头来，未佑沉吟了一会，思索该对小萤说什么才好。 「……你真的、没问题了吗？别太勉强自己喔？」 未佑试着做出一个普通的试探。 小萤笑着大声回答。 「可以请你不要跟我说话吗？」 「————」 未佑眨了眨眼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早上喧闹的教室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这实在不像那个对待任何人都亲切开朗的小萤会说出来的话。 包含未佑在内，大家都不解地看着小萤。 「对、对不起……」 未佑勉强挤出这句话，他的心情跌落谷底、直达地狱的深渊。 啊啊、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小萤果然讨厌自己了。 那时候自己一时冲动，不小心说出了自以为是的话来。会惹对方不高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算了，至少小萤能够恢复精神就该偷笑了。 话虽如此，未佑也没料到自己会被讨厌到这么露骨的地步。 「你、你怎么了，六堂同学……？」 「你们听我说喔。」小萤对跑来表示关心的女同学说。 「其实啊，在我住院的时候结槻同学有跑来看我喔。」 「嗯嗯。」 「他把我弄哭了，而且还是用很强硬的方式。」 『咦—』 班上的女同学一起发出批判的声音。 「呃、请等一下，六堂。你这种说法未免也太过简略了吧……」 小萤无视未佑的反驳，继续说下去。 「我都说不要了他还硬把我抱住，而且还逼迫我呢。说什么『来、让我多听听你的声音』还有『不要忍耐，把你的感觉照实说出来』或是『告诉我你的感觉怎么样』之类的——」 教室里一片哗然。 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室顿时骚动起来。 「……未佑？」 「冤枉啊，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啊！」 愁一严厉地盯着未佑，未佑拼命为自己辩解。 「话不是这么说的吧，六堂。你不要恶意编纂别人说的话啊。」 狼狈的未佑放声大吼。 小萤说的话已经超越谈话性节目的八卦程度了，这根本就是捏造。 「——等一下，结槻同学，请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才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 为了抵挡女孩子们冰冷的视线，未佑提出反驳。 然而，误会丝毫没有解开。 糟糕、再这样下去，这次的班会议题将变成如何处置未佑的班级公审。未佑努力思考辩解的说词。 「还不止这样喔……」 小萤得势不饶人、继续落井下石。 她完全无视未佑的反击回合，强制采取即时作战的方式交锋。 「他还趁黑乱摸我的身体喔，我都哭了，他还说『很好、继续哭喊吧，你这母猪味道不错呢』之类的话喔。」 「你不但无视事件的前因后果，连时间点都编得乱七八糟啊！」 听到小萤开始拿自己过去说过的话来重新编辑，未佑惨叫。 「……话说回来，你说的母猪是怎样啊！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了！」 小萤说的其他话虽然多少有些误差，但和未佑的发言几乎一致。 只不过在小萤的编辑技巧下，语意变得完全不一样就是了。 但是，未佑从来不记得自己对小萤说过这么粗暴的话——… 「……等等、该不会是。」 未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小萤。 未佑想起来了。没记错的话，那是自己身为仆役犬的全盛时期所发生的事。 『给你，吃下这个打起精神吧，结槻同学……』 未佑想起在餐厅的一幕。当时小萤笑着将自己的午餐分给心情低落的未佑。那时未佑是这么回答的。 『给我这么多你自己吃得饱吗……」 ——未佑先是这么说的，然后。 『你的糖醋猪排味道不错呢——』 未佑摇摇头说。 「六堂……你这样太犯规了吧……」 竟然是糖醋猪排，未佑做梦也没想过糖醋猪排会是这么危险的食物。 未佑发誓，他这辈子再也不把糖醋猪排这三个字挂在嘴边了。 一旦不小心说出口，经过恶意的编纂后，自己就会被当成鬼畜的变态。正确来说，现在才发现也太迟了。 「要是你有什么想辩解的，我们愿闻其详喔，结槻同学……」 班上女同学们的包围网越缩越小。 被众人逼退的未佑突然看到站在包围网外的小萤。 「————」 小萤正在对自己吐舌头。那种本来会顾人怨的动作，小萤做起来好可爱。 理由是——小萤笑得很开心。 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到一丝对未佑的恶意或厌恶。 小萤仿佛在撒娇似的，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 之后上课铃响了。 女同学们暂时放过未佑一马、各自回到座位上。 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未佑全身瘫软坐在地上。 「——谢谢你。」 听到有人对自己小声道谢，未佑不禁抬起头来。 「咦……？」 可是眼前已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未佑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哈哈。」 因此，未佑觉得果然还是这样比较好。 一想到这里，未佑浅浅一笑。 第五章 未佑算是成功回避了被小萤讨厌的最坏情况。 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一到下课时间，未佑立刻被班上的女同学包围审讯；得知事件经过的班导壹村利用午休时间把未佑叫到教职员室问话，害未佑那一天只能不断辩解。 等到了放学时间，未佑早已精疲力尽。 「真是有够倒霉……」 未佑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语。 「……唉、也好啦。」 未佑之所以还能发出安心的叹息，是因为小萤恢复了精神。 ——不过这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 小萤虽然出院了，但医生有交代她还不可以从事激烈的运动。周末和湘南瞳光学园的比赛，小萤很遗憾地无法出场。 另外，还有那些找小萤麻烦的二年级生。经过这次的事件，她们受到了赤城队长的严厉惩 治，但并没有退出社团。小萤一旦重回网球社，势必还会再和那些人碰头。日后大概也不会事事顺心、一帆风顺。 而且——眼下也有其他问题悬而未决。 未佑沉思之际，门打开了。他缓缓从桌上撑起身子。 未佑人在保健部——也就是第二保健室。 进入室内的人正是璃亚。 璃亚瞄了未佑一眼。 「……………………」 她默默地走过未佑身旁，朝自己的桌子前进。 未佑对着沉默的璃亚开口说话，眼睛并没有看着她。 「……昨天，那场临时中断的保健委员预算编成会重新召开后，听说还加开了一场紧急会议是吗？」 议题当然是和小萤不支倒地的事情有关。 在会议中，保健局的局长·鸟海对此追究保健部的过失。亦即小萤造访第二保健室时，璃亚轻忽事态的严重性、出席预算编成会的事情。而未佑发现事态紧急、依然眼睁睁地让小萤离开的过失也受到了抨击。 「这是怎么一回事……？」 未佑难掩焦躁地问道，但他指的并不是遭受鸟海批判这件事。 事实上鸟海的主张反而是正确的。这一次发生的事情，保健部确实该负起责任。 然而。 「我听说了，斗神。你好像在会议上说，关于六堂的事情保健部没有任何责任对吧？」 「……………………」 对于未佑逼问的语气，璃亚无言以对。 「话不该这么说吧。我们虽然知道六堂受到了某种痛苦，但我没能帮助她、你也没有发现她的问题，我们都没有聆听六堂的烦恼和痛苦不是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可以说出那种话啊？」未佑站起身来，用力抓住璃亚的肩膀。 他硬将璃亚转过身来。 「这里是哪里啊，是保健部、也是第二保健室对吧。而你——是这里的部长不是吗。不能帮助前来求救的人，这还算什么保健部啊。一般的保健室都是制式化的学校体制，在那种体制下，一定会有学生无法获得帮助——而学校和保健委员也认为保健室没有义务帮助他们到这个地步，只有你为了帮助那些人而痛斥体制、并且成立保健部不是吗！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为什么你没有把六堂也算进去！」 ——况且，未佑原以为璃亚一定能够帮助小萤。 虽然她是个不按牌理出牌、个性凶恶到难以置信的家伙。 未佑依然相信，璃亚能够将这个场所、将第二保健室打造成如此宁静柔和的空间，她一定有能力帮助小萤。 当初那个难受到差点晕倒的女学生，璃亚瞬间就治愈了对方的痛苦。 未佑认为璃亚应该可以拯救小萤。 最后虽然晚了一步，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璃亚不是万能的。 不过在小萤面前，自己和璃亚什么也做不到，这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自己和璃亚应该要负起这个责任，绝不是一句毫无责任就能撇清关系的。 未佑摇晃着璃亚的肩膀，璃亚却始终没有正眼看未佑一眼。 她只是默默地拍掉未佑的手。 「我不过是说出事实罢了……你要怎么想那是你的事，这件事保健部并没有责任。」 璃亚静静地说道。 「……你是真的这么想的吗？。」 未佑提出了质疑，他的声音里很明显地包含了愤怒和失望。 但是，璃亚还是无言地点头回应。 彼此就站在对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遥远。 对方就在伸手可及的距离，彼此的隔阂却连声音和想法也无法传递。 「是吗……」 未佑不屑地嘟嚷着，之后离开了第二保健室。 离去时，未佑心想自己或许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关门声响起，房门紧闭。 这就是两人的结局。 未佑没有回头，他的背后也没有长眼睛。 因此。 「————」 直到最后，未佑都没有看到璃亚的表情。 礼拜六，这一天一般来说属于假日。 不过，父子二人相依为命的未佑，在周末有很多不得不处理的事情。例如倒垃圾、洗衣服、打扫、出门购买食材等各类家事。 若是平时，未佑从一大早就该全力干活了。 「……………………」 但是今天例外。 未佑什么事都不想做，他甚至也不想起床，就这么躺在床上无所事事。 实际上未佑也没有在睡觉。身体一旦适应某种生活习惯，体内自然会形成生理时钟。 今天未佑也像平常一样在早上七点半醒来。 可是，在那之后已过了两个小时，未佑一直窝在棉被里不肯出来。 现在垃圾车来收垃圾的时间也已经过了。 这段时间内手机也响了好几次，但未佑无视手机铃响，只是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是我，我进来罗。」 招呼声响起的同时，房门也被打开了。 进到房内的人完全没有一丝拘谨的态度，好像这里是他家一样。 未佑对此也毫不在意，因为来的人是愁一。 两人是老交情了，他一直都是这样进来未佑房间的。 愁一坐在未佑躺着的床舖边缘。 「干嘛不接电话啊，我都打好几次了。」 「…………我在睡觉啦。」 未佑略感不耐地说道。 愁一无奈地叹道。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对吧，快点准备一下，比赛就快开始了。」 没错，今天是女子网球社传统的亲善比赛。 和神奈川的网球强校湘南瞳光学园举行练习赛的日子。 「不过。」 「……………………」 未佑依然不想起床。 他翻了翻身，将身体背对愁一。 「喂喂、你不想去吗？」 「………………不想去。」 未佑回答。 「没兴趣……反正六堂又不会出场比赛。」 「——这样好吗？」 愁一问道。 「我听说斗神同学要代替六堂出场比赛——」 「……你说什么？」 未佑将脸面向愁一。 愁一拿起掉在地板上的杂志说道。 「斗神同学是六堂在网球倶乐部的前辈，你不知道吗？」 「没差……」 未佑说着，脑子里对这件事稍微有些印象。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未佑完全忘了这件事，听愁一这么一说，未佑才想起小萤好像的确有和璃亚谈过这个话题。 话虽如此，为什么非网球社的璃亚会出场比赛？ 「这件事……跟我又没关系。」 未佑发现自己想起了璃亚，索性放弃思考。 一想到璃亚，未佑的心情就会变得很不愉快。 「这几天，看你们在教室的互动也怪怪的——你们吵架了吗？」 「没啊。只是，我对那家伙——还有对我自己感到失望而已。」 未佑不在乎地说道。 「失望是吗……听你这样讲，你们的关系好像很不平顺啊。」 愁一阖上读到一半的杂志。 「……和六堂有关吗？。」 愁一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未佑。 「——告诉我吧。」 未佑一开始很犹豫该不该把事情说出来。 但他想起了一件事。有一些痛苦只靠自己是没有办法宣泄的，若不借助别人的力量，将会一直饱受痛苦——这是过去未佑自己对小萤说过的话。 从那以后，未佑的心一直感到郁闷、不快。 告诉愁一的话，自己也许会比较轻松一点吧。 未佑缓缓起身。 「……该从哪里说起比较好啊。」 之后，未佑娓娓道来。 愁一静静地听着未佑的话。 未佑并没有把自己和小萤在病房里的言行完全交代明白，但在第二保健室和璃亚的争执始末，他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愁一。 「原来如此。」愁一听到了最后，终于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个嘛，的确如同斗神同学所言，保健部没有责任啊。」 愁一直截了当地说出感想。 这种意外的反应令未佑有些吃惊。 「哪有这种道理啊，六堂可是为了寻求斗神的帮助才到保健部的耶？」 「啊啊、你是这么想的啊。」 愁一听了未佑的抗议后又说了。 「未佑，我想你犯了一个根本上的错误。我问你——难不成你觉得保健部有守护学生健康的责任和义务吗？」 「……你是什么意思？」 「呃、或许换个说法你会比较容易了解吧？——难不成你真的以为，学校会把守护学生健康的责任和义务交给保健部吗？」 仔细想想你就会了解了吧。愁一补充道。 「学生个人的校园生活健康管理职责，交由班导或社团顾间，这种拥有直接监督责任的人来负责那也就罢了，学生怎么可能负起这种责任呢。讲句难听一点的，这种事情最终该由校长或理事长来负责才对。这根本就不是学生可以随随便便负起责任的东西。」 与其说保健部没有责任，不如说学校根本就没有给予这样的权限和义务——这才是实际的情况。这一点对保健局和其所属的人员也是一样的。 学生若在校内身体不适或受伤的情况下，除非当事者是造成对方身体不适或受伤的直接原因，否则归属责任一概不应追究到周围的学生。 为什么呢？因为学生负不起这种责任。这么沉重的责任，不是学生能承担得起的。 「六堂抱持着无法言明的痛苦确实很令人同情，但也不能因为你在她身边没有注意到她的痛苦，就随便说这是自己的责任，这种说法太傲慢了。你可别误会了字面上的意思，我看你好像对于保健部这个名称、以及其活动内容有所误解的样子。我认为斗神同学会说『保健部没有责任』这种话，也是基于理解这种难处才会说出口的。」 愁一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你对别人的痛苦特别敏感、而且又很喜欢六堂，所以才没办法以冷静的角度来看待事情。这件事造成你心怀愧疚、进而谴责自己和保健部——也谴责了斗神同学，但你说你们需要负起责任这点是不对的。」 「可是……」 未佑可以理解愁一说的话。 但他还忘不了。 忘不了那时候在病房里，小萤在自己怀中哭泣的声音。 「六堂她一直很烦恼、很痛苦啊，她甚至还晕倒了不是吗？这是事实不是吗？要是照你说的，那她的痛苦和悲哀又该何去何从啊……」 「……………………」 听闻未佑难过的声音，愁一无言以对。 那是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不论愁一怎么说，未佑也没办法认同。答案只能由未佑自己找出来。 「这倒是。」良久，愁一简短地答了一句。 「——所以，你就像现在这样自怨自艾是吗？但是，斗神同学已经找到她自己的答案，并且勇往迈进罗？」 我把斗神同学为什么会出场比赛的事情经过告诉你吧。愁一说道。 接下来愁一把真相告诉了未佑，那是璃亚在紧急会议中亲口说过的话。她说，小萤当时的确有可能是来找自己咨询烦恼的，对于没能帮助小萤，她自己也深欧懊悔。 这虽然不是第二保健室的责任，但终究是斗神璃亚个人的过失，并且她也觉得自己应该负起责任。 于是，为了帮助不能出场比赛的小萤，她表示希望能略尽一己之力。 「这就是她代替六堂出赛的经过？」 「是啊。至于她是如何思考才得出这个结论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愁一说道。 「说到这里，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什么啊？」 「和湘南瞳光学圜的比赛，是名门强校之间的传统活动。这么重要的比赛，你认为她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获得参加的资格？」 「这个……」 这也是未佑先前一直抱持的疑问—— 愁一的表情变得有些严峻。 「斗神同学她啊，在女子网球社全体社员面前下跪了啊。」 「————」 未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 那个宛如自尊心聚合体的璃亚，竟做出这种事情来。 未佑完全没办法想像。 「据说一开始有人反对让她出赛……但她做到这个地步，大家也无话可说了。」 「……………………」 这也是当然的。 光是听到这个事实，就连未佑也无话可说了。 要是亲眼目睹的话，很可能会思考短路吧。 这时愁一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喜欢六堂的心意。没办法帮助自己心爱的女孩，你承受不了后悔的痛苦、在这里自怨自艾的心情我也能够理解。可是啊，你不应该把这种愤怒发泄在斗神同学的身上。老实说，你这样做真的非常不像话。」 愁一说完后，表情变得祥和宁静。 「你不用担心，斗神同学其实也是跟你一样的心情。」 「保健部虽然负不起守护学生健康的责任，但还是有其存在的必要性。也有不少学生很依赖那里，你之前不也大力推崇保健部，认为那里比保健局要好吗？」 确实如此。 璃亚总是不停地思考该怎么做才能更加充分地照顾学生。 不只如此，她还协调了学生会、保健局、以及诸位理事的行程空档，为了那场会议努力制作资料。这件事，帮忙璃亚制作资料的未佑比谁都清楚。 而在小萤不支倒地的那一天，正是璃亚最重要的时刻。 但她不顾眼前有一场如此重大的会议，一看到未佑跑来马上中止汇报、赶到事故现场。她甚至还比未佑早一步到达网球场。 「照理说，你应该是最了解斗神同学的人才对。当然你们才认识没多久，我也不会要求你对待她要像对待我和六堂一样，但你好歹也该更加相信她才对。如果她是那种会明哲保身的人，怎么可能当得了保健部的部长啊。你对别人的痛苦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敏感，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她身旁，你至少也该知道她不是那种女孩子吧……」 愁一这时用力击掌。 仿佛在叫未佑打起精神似的。 「——好啦、朋友，现在我有个问题要问你。都已经听我说了这么多，你觉得你现在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正确答案——只有一个喔？」 「——————呜。」 答案就算不说出口也很明显了。 未佑站了起来，准备迈向自己的答案。 未佑决心已定。 再来——只要奔向答案就行了。 未佑和愁一使尽吃奶的力气疾驶自行车，当两人气喘吁吁到达学校时，璃亚已经站在网球场上了。 天虽然是假日，但观战者不在少数，在高耸的铁网外围，聚集了大量的观众。 「比赛已经开始了吗……现在情况怎么样？」 「结槻同学、久濑同学，这边这边——」 一阵开朗的声音呼喊着站在人群中想了解比赛情况的未佑和愁一。 仔细一看，小萤在球场的入口处招手。 未佑和愁一好不容易穿越人群到达小萤身旁。 「——斗神同学的比赛才刚开始喔。」 小萤简短地打了声招呼，视线再度移回球场。 她的表情十分认真，好像是她自己出场比赛一样。 本来这场比赛是该由小萤出场的，不知道她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观看这场比赛。自从小萤出院以后，未佑又能像以前那样和小萤自然交谈了，看在未佑的眼里，小萤也恢复了朝气和笑容。然而，所有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想必小萤现在的心情是五味杂陈。未佑一想到小萤的心情，顿时感到有些心疼。 愁一隔着未佑寻问小萤战况。 「我记得斗神同学出战的是第二场单打比赛，在这之前的比赛胜负如何？」 「双打比赛输给了瞳光学园，但赤城学姐在第一场单打赛扳回一城，目前的战绩是一胜一败。」 小萤叙述至今的战绩，眼神仍盯着场上的璃亚。 「意思是这一场只许胜不许败啊……」 自言自语的愁一声音也充斥着紧张感。 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这一场单打比赛了结。 接着，比赛再度开始，这次轮到璃亚发球。 「————喝。」 伴随着吆喝声击出有如子弹一般的发球后，璃亚料准对手会打出一记软弱无力的回击，预先来到球网前面。对手的行动果然不出所料，璃亚在半空中截击虚浮无力的球。顽强的对手为了获得一丝喘息的空档不得不打出一记高吊球，璃亚以双手打出正手击球，球精准地落在边线之内、毫厘不差。 场边欢声雷动，璃亚在发球局先驰得点。 未佑看着比赛的记分板，看来璃亚连一分也没让对手拿下。 「好强喔……」 璃亚华丽的球技令观众热血沸腾，未佑在观众群中小声地叹道。 原来璃亚真的有打过网球，而且实力还如此高强。 拥有这种实力，也证明了她和小萤确实参加过同一个网球倶乐部。 璃亚的动作看在未佑这种外行人眼里，完全感觉不出她已经好一阵子没打网球了。回到休息区的璃亚在观众群中发现了未佑一行人的身影。 彼此视线交会。 「————」 但璃亚无视未佑等人。 璃亚以爽朗的表情补充水分，拿起毛巾擦拭汗水。 看到璃亚这么露骨的反应，未佑级起眉头。 「你就别计较啦……」 愁一缓颊道。 「——现在斗神同学是带着何等的觉悟和决心站在球场上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 未佑沉默表示肯定，他默默地凝视着璃亚。 这时在铁网的另一边，传来了湘南瞳光学园网球社社员的声音。 「斗神……应该就是那个斗神没错吧？」、「就是那个每次都在关东青年锦标赛里拿下冠军的斗神？」、「可是，我听说她已经不打网球了……」、「这么说来，她不是网球社的？为什么非社员的人会来参加这场比赛啊？」 不了解事情原由的湘南社员，嘴里说出无法压抑的不满情绪。 但是，未佑知道事情的原由。 小萤、愁一、以及草薙学园所有的网球社社员。 大家都知道璃亚的心情——因此。 「…………加油啊。」 未佑小声地说道。 璃亚起身迈向球场，未佑对着她的背影加油打气。 球场上有两位球员。 因此，眼前的比赛才得以进行。 但观众的目光只集中在一人身上，这也代表了两位选手的差距是如此悬殊。 璃亚压倒性的存在感衍生出华丽的球技，她挥拍的动作、奔驰于球场上的身影、呐喊的声音。每一样都是娇艳盛开、绚烂绽放。 纵横四方的璃亚简直就像在个人舞台表演一样，场内外所有人的眼睛和心灵都被璃亚在球场上飞舞的美丽身影所吸引。这一点连未佑也不例外。 「————————」 未佑觉得璃亚的美貌实在太狡猾、太犯规了。 身穿网球服的新鲜姿态，以及从未见过的认真表情。 璃亚的美貌历历在目，也令未佑再次了解到。 斗神璃亚是一个多么有魅力的人。 「斗神同学……她果然很厉害呢。」 未佑听到了小萤的自言自语。 与其说小萤的声音里包含了嫉妒或羡慕——不如说那是一种纯粹的憧憬。未佑看着身旁的小萤脸上的表情。 耀眼的双瞳、震撼的心灵，在在证明了小萤是何等的感动。 身为一个网球少女，小萤沉醉于眼前的光景。 未佑的心情也是一样的。不、想必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同样的心情。 比赛的价值是由选手和观众来决定的。 因此私立高校的网球场会如此热血沸腾， 仿佛温布顿网球公开赛的球场一般绽放出耀眼的光彩， 观众会兴奋得难以自拔——这一切都是因为有斗神璃亚在球场上的原故。 而比赛也像在证明这一点似的，持绩由璃亚单方面得点。 璃亚成功破发对手的发球局后回到休息区。 「稍微……花了不少时间啊。」 「是吗……？」 听到未佑嘟嚷了一句，愁一看了看手鋳。 「嗯，比起第一盘的比赛，现在每一局比赛好像花了比较长的时间啊……」 局数现在是二比零，璃亚领先。璃亚占尽优势的情况并没有改变。 但对手也渐渐开始得点了。 刚才的比赛甚至还被对手先驰得点。 璃亚使出浑身解数才追到平分，并且成功破发。 但这一局是对手发球，对方占有优势。 「要找回过去的球感，多少可以靠天赋来弥补练习的不足。但是，体力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以往的水平的……」 「……………………」 听闻小萤的解说，未佑静静地看着璃亚，她的样子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璃亚表情爽朗地坐在板凳上休息。 但就像小萤所说的，璃亚似乎也开始感到疲劳了，她的肩膀略微上下起伏。 就在休息时间结束，璃亚起身的时候。 未佑听到了。 一道寂静的铃声响起。 只有未佑确实听到这阵声音。 「————呜。」 那是未佑相当熟悉的耳鸣，表示痛苦到达极限的警讯。 发出铃响的是璃亚……这一点不会有错。 比赛已经来到第二盘的中盘，正是最艰苦的局面。 未佑努力说服自己那是比赛的疲劳所致，但令人厌恶的不安感并没有消失。 未佑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比赛无视未佑的焦虑，再次展开。 未佑凝神关注，但他关注的对象不是比赛，而是璃亚。未佑专注看着璃亚，连一点细微的变化也不放过。 第三局是璃亚发球。 发球必需运用全身击球。包括手腕、手肘、手臂、背部、腰部、还有下盘。带动全身上下的各个部位，延展躯体、让力量在体内循环后击球。 因此未佑清楚看到了。 「————呜。」 未佑看着璃亚发球的瞬间。 他注意到了。 未佑确实看到璃亚在发球的瞬间特别在意发球的轴心脚。 是她的左脚—— 经过好几次平分后，璃亚同样拿下了第三局，回到了休息区。 璃亚皱起了眉头。 「你想干什么，仆役犬？猫狗禁止进入铁网里喔。」 未佑站在休息区里。 未佑同小萤一起拜托赤城，才得以进入网球场。 他一脸严肃地说道。 「很不巧，我已经不是你的仆役犬了。」 「真对不起，其实失败者也不能进来这里的。」 「道歉个屁啊、我也不是失败者！」 未佑忍不住放声大叫，随即咳了一声让自己冷静下来。 每次和璃亚说话，对话内容总是会变成这样。 但自己可不是为了和璃亚吵架才来的。 璃亚不耐烦地看着未佑。 「说真的，你一个外人来这里做什么？比赛中间的休息时间是很短暂的，我可没那个闲功夫陪你闲话家常喔。」 「我也没打算说一些废话。」 未佑从正面凝视着璃亚。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未佑问道。 「你的左脚都那样了——你还想继续打下去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就别装蒜了——你的左脚会痛对吧？而且痛得非常厉害。」 未佑朝璃亚走近一步，璃亚也跟着退后一步。 她眯起眼睛。 「——是又怎样？」 璃亚瞪着未佑。 「我想——你好歹也知道这场比赛所代表的意义是什么吧？我如果在这里弃权的话，我们学校就输了，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璃亚的表情充满了不可侵犯的气魄。 未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未佑原以为自己对璃亚的决心有了深刻的了解，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知道。 璃亚究竟是抱着多大的决心和觉悟——来参加这场比赛。 「……………………呜。」 所以未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因为他非常了解璃亚的心情。 这不只是女子网球社的传统比赛。 为了小莹，这一场比赛必需拿下胜利。璃亚是抱着这样的决心来参赛的。 但是，璃亚所受的伤也相当严重，未佑的耳鸣已证明了这一点。 本来这种情况应该制止比赛的，但万一在此终止比赛，草薙学园就注定败北。 这样一来，不只小萤会难过，连抱着必死决心参加比赛的璃亚也会深感懊悔、在心中留下无法抹灭的悔恨。 未佑陷入了苦恼——他不晓得是否该不计后果停止比赛。 「——时间结束了。」 休息时间很快就过了。 犹豫不决的人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下决定。 但璃亚没有一丝犹豫。这段时间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璃亚很自然地走回网球场。 「我就只能眼睁睁地在一旁观看吗……」 「没错。」璃亚简短地回答未佑从她身后提出的疑问。 「你要是敢停止比赛我会杀了你，我是认真的。」 璃亚宣言。 「所以——无论发生任何事，请你看到最后。」 之后，战况陷入胶着。 理由很明显——璃亚的伤势正是原因所在。 话虽如此，局数仍旧是五比三，还是由璃亚领先。 这一回，比赛来到了璃亚的发球胜赛局。 「————呜。」 可惜左脚的激烈疼痛造成璃亚连嫌两次发球失误。 动作也受疼痛影响而乱了套。 「斗神同学看起来很辛苦啊……难道真的就像六堂说的，是体力不足的关系吗？」 「嗯……我想、大概是那样吧……」 听到愁一和小萤的话，未佑紧咬着嘴唇。 他们的推测也不全然是错误的。 疼痛侵蚀着璃亚的身体，一点一滴剥夺她身上的体力。 无可奈何的璃亚为了提高发球的精确度，只好放弃了速度。 但这种打法正中对手下怀。璃亚的球路被对手识破，对方成功回击璃亚的发球。璃亚被对手成功破发，观众一片哗然。 「————」 激烈的疼痛以及疼痛引起的过度消耗，使璃亚头晕目眩。璃亚用球拍撑着地面，死命撑起快要倒下的身体。 ——已经到极限了。 未佑正打算制止比赛的时候。 「——————！」 璃亚以激动的神情制止他。 她用眼神告诉未佑，绝对不准停止比赛。 ——之后，璃亚势如破竹地连续发球得点。 靠着压倒性的精神力。 璃亚咬紧牙关、忍住疼痛，连嘴唇边都咬出了鲜血，这才好不容易把比数追平。 「……………………呜。」 看着璃亚奋战不懈的身影，未佑用力握紧拳头，手掌隐隐生疼。 耳鸣的音量早已到了令未佑头晕的地步了。 璃亚的个性坚强、顽固、强硬、不喜欢拐弯抹角。她比任何人都要关心别人，却也比任何人都要严格要求自己。所以周围的人才会误以为她任性妄为、自私自利。 就算这样，你还是独自一人、毫不气馁地奋斗下去啊—— 「……别开玩笑了。」 无法抑止的情绪化为了声音，从未佑的嘴里流露出来。 悲伤所产生的愤怒，化为了未佑感情的源动力。 璃亚没有错。未佑真正不能原谅的——是他自己。 小萤回到了网球社，愁一把自己带来了比赛会场，而璃亚正在场上奋战。 大家各司其职，只有自己什么也没做，连任何行动也没有。 只是站在一旁期盼。 再这样下去，自己待在这里一点意义也没有。 未佑凝视着璃亚，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他硬生生擦去泪水。 斗神……不是只有你啊。 我们讨厌别人受到痛苦、不能容忍自己无法治愈别人的苦难。对于六堂的事感到后悔的——不是只有你啊。 未佑用力咬紧牙关。 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 「——已经到达极限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 未佑说的并不是璃亚，而是他自己已经忍到极限了。 未佑有了动作。 愁一和小萤注意到未佑的举动，好像对他说了些什么。 「————」 未佑什么也听不到，这些话传不到他的耳里。 现在的未佑只看得到眼前的事物。 周围的欢呼声、乃至铃声统统消失了。 四周化为寂静的世界，未佑行走在敏锐的寂静之中。他的心中怀抱着一份强烈撼动自我的情怀。 所有人都让开。 这份无可取代、熊熊燃烧的情感。 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阻碍。 结槻未佑要贯彻自己的意志。 绝对不能输。璃亚心中只有这个念头支撑着她继续比赛。 意识也逐渐模糊了，璃亚勉强保持清醒，不让自己的意识涣散。 疼痛的左脚早已失去知觉，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烫伤一般的烧灼感。 但璃亚并不在意，只要还能继续比赛、身体还能继续行动，怎样都无所谓。 只要不会输——这样就够了。 璃亚将球抛上半空中准备发球。 「————呜。」 在璃亚的眼中，半空中的球竟有五个残像。 璃亚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球，她仅凭自己的直觉来挥舞球拍。 为了抑制左脚的疼痛，璃亚发球的姿势失去了平衡。尽管如此，球还是进到了对手的区域里。那一记发球，全凭璃亚的执著才得以奏功。 但那一球既没威力、也没速度，球路也不够犀利。简直是喂给对手打的球。 因此璃亚的发球换来了对手的强力回击，对手回击的球势猛烈、球路精准犀利。 璃亚不顾一切在场中奔驰，她差点就要追上了，但能否救到这一球还是未知数。 璃亚死命伸手救球，就在她正要踏出最后一步的时候。 「啊——…」 璃亚忍不住发出了叹息。 身体到达极限的一瞬间终于来临了。 踩在地面的左脚，感觉好像沉入球场里一样。 璃亚想尽办法动员身上的力量，但全身上下完全使不上力。 璃亚的动作失去了平衡，身体离地面越来越近。可是璃亚的眼睛还是本能地追逐着球路的动向。 球就在那里——已经近在眼前了。璃亚不顾脚伤，依然勉力追上这一球。 由于璃亚过于勉强、导致重心失去平衡，这一球将直接击中璃亚——速球的轨迹朝着璃亚的颜面逼近。 璃亚的身体产生反射性的动作。 但这个动作不是闭起眼睛、也不是用手护住自己的颜面。 「————」 璃亚在当下呼喊了某个人的名字。 不过她的呼喊并没有化为声音，璃亚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呼喊了谁的名字。 然而，某个人出现在璃亚的眼前，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一般。 那个人一手温柔地抱住跌倒的璃亚、另一手粗暴地抓住飞来的网球。他就这样——伫立在球场上。 事出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呆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他们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 在他怀里的璃亚也是相同的反应。 璃亚抬起头来。 「结槻……？」 她看着抱住自己的未佑。 不过未佑并没有回应璃亚。 未佑随手抛开抓在掌中的网球，随后说道。 「——不好意思，这家伙我带走了。」 未佑以宁静而清楚的声音告知在场的所有人。 他的话就像不怒自威的宣言。 意料之外的状况令周遭众人惊课得哑口无言。 未佑趁着这个空档将璃亚抱起来，信步走出球场外。 「——愁，之后拜托你了。」 「是是……」 愁一以苦笑回应未佑的要求，他以自嘲地口吻说道。 「掩护你暴走的青春就是我的使命嘛。」 「我会感谢你的。」 「让开。」 未佑对愁一莞尔一笑后，对观众下达了简短的指示。 众人震慑于未佑的气魄，纷纷让开一条道路，未佑悠然地走出人群。 ——之后，等到完全看不到未佑的身影时。 「时候也差不多了……」 愁一清了清嗓子，告诉在场的所有人。 「唉呀，我的朋友好像有点事情非找斗神同学不可，各位、真是歹势啊。」 话一说出口的瞬间。 『————————！』 整个网球场响起一阵骂声。 愁一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用食指塞住自己的耳朵。 「久濑同学……」 站在愁一身旁的小萤担心地唤着愁一。 「安啦。」愁一简洁地回应。 按照刚才未佑在场内和璃亚交谈的情况，愁一推测恐怕璃亚身上有哪里受了伤。想必未佑当时想阻止璃亚继续硬撑下去，但他明白璃亚的苦心，因而无法制止比赛。结果看到璃亚痛苦的模样，未佑才会感情失控暴走吧。 现在的未佑比平常还要敏感，他可以完全了解璃亚的想法。 这虽然不是愁一乐见的情况，但把璃亚交给未佑应该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暴走的未佑个性和平常完全相反。未佑平时总是对别人的波动特别敏感，以致于自身受到周围的影响，表现出内向的一面。而这大概也是身为hsp的宿命所造成的反动，当未佑的意识集中的时候，精神和神经会特别昂扬，个性也会变得非常强硬。 强硬到可以为了贯彻自己的意志，对一切的阻碍毫不留情。 因此。 「这下他可变成了十分强硬的类型呢……」 干笑的愁一抓抓自己的脸颊。 前几天，小萤拿未佑和她在病房里的对话来开玩笑。 实际上，那时候小萤在医院里的情况，很有可能造成未佑暴走。 所以小萤在教室里开玩笑时，愁一才会特别寻问未佑是否真的失控了。 幸亏那只是小萤开的一场玩笑罢了。 「——希望他对斗神同学不要乱来才好啊。」 未佑理所当然地抱着受伤的璃亚来到第二保健室。 他温柔地让璃亚坐在椅子上后，走向墙边的榧子准备医疗用品。 「————唉。」 璃亚不禁叹了一口气。 很明显地，璃亚剧烈鼓动的心跳不是出于疲劳的原故。 明明并不感到寒冷，身体却无法自制地颤抖，感觉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这一切并不是左脚的疼痛造成的。 不，左脚的疼痛确实多少有些影响，但最主要的原因是——璃亚偷瞄未佑的背影。 「………………」 光看他的背影，璃亚就能理解。 未佑的气息简直判若两人。璃亚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拿这个冰敷。」 未佑从冷冻库里拿出保冷剂丢给璃亚。 「摆什么架子啊……」 璃亚不悦地接下保冷剂，冰敷受伤的左脚脚踝。 未佑把璃亚抱来这里的途中也一直是这样，不管璃亚如何吵闹，未佑还是强硬地抱着璃亚不肯放她下来。 这时未佑似乎找齐了必需的物品，关上了玻璃制的橱窗。 璃亚反射性地将视线移开。 可是由于平时的习惯使然，璃亚还是下意识地逞口舌之快。 「……你凭什么擅自终止比赛啊。」 璃亚撇过头，以不满的语气说道。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你不担心六堂吗？」 「要是知道自己尊敬的前辈为了自己饱受伤痛所苦，六堂肯定会伤心。」 未佑冷冷地回答。 他拿着镇痛贴、绷带、以及医疗用胶带走到璃亚面前。 「………………呜。」 未佑俯视着璃亚，强硬的眼神和平时判若两人。 璃亚感受到自己的双颊渐渐变红。 「——我要脱你鞋子罗。」 未佑弯下腰来、单膝跪地，伸手解下璃亚的网球鞋。 他解开鞋带、松开鞋口，缓缓地将鞋子脱下来，接着伸手脱下璃亚的袜子。 未佑将袜子往左右两边拉开，以不会磨擦到脚部为原则，慢慢将袜子褪至脚尖。 看着未佑强硬地掌握主导权，璃亚兴起想要妨碍他的念头。 「…………变态。」 璃亚不愿让未佑看到自己的表情，她竭尽所能地逞强，同时小声地骂道。 「你说谁是变态？」 未佑脸上浮现一个居心不良的笑容。 「你是指帮你脱鞋的我？还是——被我脱下鞋子还脸红的自己？」 「…………呜。」 璃亚的脸变得更加羞红，她不甘心地咬着嘴唇。 「已经够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不准。」 未佑语气强硬地说道，他抬起头。 「我会帮你治疗到最后，你乖乖听我的话，不准胡闹。」 「————呜。」 璃亚倒吸了一口气。 不由分说的语气、还有不容抵抗的强硬视线。 这些本来都是璃亚自己的专利，但现在未佑凌驾在自己之上，璃亚不知为何就是没办法反抗未佑。 或许是受伤让自己的气势变弱了吧，璃亚的意识和身体接受了未佑的话。 「我要摸你的脚踩了，我尽量不会弄痛你，你稍微忍耐一下。」 拜璃亚的严厉指导所赐，未佑的紧急处置做得很完美。 脚踝是相当不容易处理的部位，但未佑将镇痛贴贴得平平整整，从固定患部到缠绵绷带时过程都处理得非常流利。 但璃亚就是忍受不了现在的情况。 她实在静不下来。 那双触摸自己的手掌，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宽大、粗糙。 还有手腕膨胀的肌肉、略微突出的喉结，这些原本都是璃亚从没思考过的事情。但自从感觉到未佑的个性丕变后，璃亚无论如何都会意识到这些特质。 璃亚意识到结槻未佑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孩子，而自己正被阳刚的未佑抚摸。一想到这里，璃亚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 璃亚努力不让这些感情表露出来。 「——好了，这样已经可以了吧。」 绷带包完，璃亚忍着疼痛立刻站了起来。 「少给我说这种蠢话，治疗还没结束。你为了掩护左脚的激烈动作，右脚的大腿也受伤了对吧，让我看看。」 「————」 未佑轻描淡写地说出惊人的话来，好像很理所当然似的。 璃亚顿时哑口无言。 可是她马上就发作了。 「你、你开什么玩笑啊！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这么说来——你并不否认自己右腿受伤对吧？」 「这、这……」 被说中痛处的璃亚无法否认、一时语塞。 「为了处罚你隐瞒伤势，把裙子给我掀起来。这样子我很难做处置。」 未佑以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 「呜——」 璃亚不肯退让。 未佑抬头仰望着自己，璃亚也正面睥睨着未佑。 璃亚也知道自己的脸越来越红，这一点令她很害羞。 但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绝不能屈服。璃亚赌气和未佑持续互瞪。 绝不能再让这家伙予取予求了。 璃亚毫不退让。 奇怪的是，尽管未佑的姿势看上去像是在服侍璃亚，但他的表情却是荣惊不驯。 明明是未佑仰望着璃亚，璃亚却有种被对方从下方俯视的感觉。 「——哪一种比较好？」 「咦……？」 听到未佑提问，璃亚下意识做出了回应。 接下来她听到了。 未佑所说的话。 「我在问你，你是想被我脱下裙子、还是要自己把裙子掀起来——你觉得哪一种比较好？」 璃亚的大脑还来不及理解未佑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让你自己选。未佑说道。 「给你五秒的时间决定。五、四、三——」 突然听到未佑做出这种单方面的宣告，璃亚根本没办法选择。璃亚陷入慌乱，脑筋完全无法思考，她想不出除了未佑提示的两个选项以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选项。 因此璃亚只能老实地接受未佑的提议。 「二、一——」 未佑伸出双手，他的手即将碰到璃亚的裙子。 「～～～～～～呜。」 璃亚咬住嘴唇，将羞红的脸撇到一边。 但她拒绝让未佑予取予求。 这是她最起码的抵抗。 璃亚的双手像在挪开裙子一样——将裙子慢慢往上拉。 第六章 在默默注视自己的未佑面前，璃亚一点一点地露出自己的裙底。 虽然裙子里面穿了安全裤，但羞耻的心情并不会就此消失。 「你这已经是性騒扰了吧……如果我现在大叫，你这次肯定会被退学的。」 璃亚逞强的声调也显得气势微弱。 「随你高兴吧。」 相反的，未佑没有一丝动摇，他毫不犹豫地伸手触碰璃亚。 「啊啊…————」 璃亚的口中不小心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娇喘。 未佑的双手抚摸着璃亚的大腿。未佑的举止强硬而粗暴，但他手指的动作却像在呵护璃亚一般，温柔轻灵地抚摸着璃亚的大腿。 璃亚闭起眼睛忍耐着那种感觉。 就在这时候。 「——斗神，你总是隐瞒着重要的事情。」 帮璃亚缠绕绷带的未佑开口说道。 「你和六堂的确是青年网球倶乐部的前辈和后辈对吧？」 「…………………………」 璃亚沉默不语，未佑低头叹息。 「和自己的后辈就读相同学年、编在相同班级，光是这样就已经够尴尬了。再加上对待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六堂，唯独和你说话时特别恭敬。周围的人看到这个现象，自然也会很在意你留级的事情。不过，你也很清楚六堂这么做并没有恶意——所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你才会刻意回避六堂对吧？」 「为什么……你会……」 璃亚惊讶得张大眼睛。 她原以为自己心中这个小小的苦恼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 她原以为只要保持沉默，就能彻底隐瞒下去……。 没想到自己的秘密居然被未佑这样的家伙完全说中了。 璃亚看着未佑，未佑正专心地帮璃亚缠绕绷带，并没有注意到璃亚的视线。 因此，未佑接着说了下去。 「然而——你果然是个关心后辈的温柔前辈。在六堂不支倒地的时候，你马上就想到了对六堂最有利的方法。所以你才会决定要代替六堂出战。」 理由如下。 「六堂受伤没办法参加比赛，这一点对于那些找她麻烦的人来说，就已经是相当充分的攻撃题材。再者，万一代替她出战的家伙胜利了，那些人也会说幸好六堂没有参赛，否则比赛可能会输掉。反之，若代替六堂的人不幸败北，她们也可以把败北的责任怪在六堂头上，指责她受伤缺席害社团输掉比赛。不管比赛的输赢如何，六堂都注定要受流言所苦。」 不过。 「而你打算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参加这场比赛，来扭转对六堂不利的局面。自己如果胜出的话，那些人也不会说幸好六堂没有出战之类的风凉话，这么做也可以成功营造出最易于六堂回归社团活动的状况。除此之外，还能让尊敬你的六堂鼓起勇气，所以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弃权……」未佑说完后，停下手上缠绕绷带的动作。 「六堂她……非常高兴喔。她看了你的比赛，说你果然很了不起，双眼闪闪发亮呢。」 「……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 璃亚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被未佑说中了自己心中的真相——璃亚纤细敏感的心灵衍生出无法克制的喜悦。 那颗无法拯救小萤、险些被悔恨压垮的心灵，以及总是受人误解、没有任何人了解、伤痕累累的情感。 璃亚差一点就接受了未佑的温柔言语——但璃亚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坚强的璃亚靠着她的矜持和自尊，努力压抑濒临极限的感情。 「我在中途放弃了比赛……我背叛了那孩子的期待。」 「——你错了。」 未佑摇摇头，双手再次开始缠绕绷带。 「你并没有放弃比赛，是我硬把你带出球场的。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算不上是你的过失——所以你也没必要负起败战的责任。」 「咦——…？」 璃亚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本来打算万一输了比赛的话，要把所有的责任统统扛起来对吧？为了保护六堂不让她受到攻击……」 未佑将缠绕大腿的绷带包好后，抬头看着璃亚。 他凝视着璃亚的眼睛，露出温和的微笑。 未佑把自己的心意告诉璃亚。 「对不起，之前我不应该责备你。其实你比任何人都要痛苦……。现在才注意到你的心情也太晚了一点……可是现在，我已经能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了。所以，你不需要再一个人孤军奋斗了——」 「不要——……不要再说了。」 璃亚仿佛在拒绝未佑说的话，她向后退了一步和未佑保持距离。 她拉开距离、神色激动地瞪着未佑。 未佑说了一句璃亚绝对不愿听到的话。 你不需要再一个人孤军奋斗了——未佑的话，在璃亚敏感的心里慢慢渲染开来。 那是解开璃亚埋藏在内心深处、在潜意识中束缚她的暗示。 过去一直压抑的情感激流一涌而上。 不光是这次发生的事情所衍生的情感，还有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压抑的心情。 决心创立保健部的时候、觉悟自己将被长期停学的时候、甚至就连被告知留级的时候，璃亚都没有让任何人帮自己做出决定，她也没有求助过任何人。她一直以来都是靠自己做出决定，然后独自承担自己的行为所产生的结果。 璃亚从不顾周遭众人的反对和反驳，她只是一个人咬紧牙关、努力达成自己的行动。 过去如此、未来也将如是，璃亚始终都是这样硬撑过来的。 而未佑正要瓦解她的心防。 如果未佑神经大条一点、什么也没发现的话，自己根本不会动摇到这种地步。 璃亚根本不需要别人承认自己的努力。 但是未佑好过份，他竟然这样温柔地安慰自己。 自己以后真的再也没办法一个人独自努力下去了—— 「……呜……呜。」 璃亚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未佑的话。 她虚弱地摇头表示拒绝，痛苦几乎令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担心璃亚的未佑轻轻伸出手来，想要抚摸璃亚的脸颊。 「——呜。」 璃亚低下头回避未佑的手掌。 她不愿意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她不想被未佑看到自己软弱的她不希望未佑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 她不能接受这一点。 所以璃亚选择逃跑，她宁可拖着受伤无法使力的双脚逃跑。 但是未佑抓住了璃亚的手。他的力道之大，令璃亚的手腕发疼。 「……放开我。」 为了不让未佑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璃亚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璃亚尽全力表示拒绝。 「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我不能让你走，我不会再让你逞强下去了。」 但未佑以坚定、强硬的口吻否决了璃亚的坚持。 「——我也有绝对不肯退让的坚持。」 未佑话一说完，瞬间抱住了璃亚。 「啊——」 璃亚顿时停止了呼吸。 未佑的态度很强硬。他的动作超越了拥抱的程度，举止相当粗暴。 「住手……」 璃亚一想要逃离未佑的怀抱，未佑就抱得更加用力。 就像在告诉璃亚抵抗也是徒劳无功一样。 「直到你放弃忍耐为止，我绝对不会放手的……」 痛苦、难过、悲伤、哀愁——未佑再也不能容许这些东西。 他再也不能容许所有折磨斗神璃亚的东西。 就算那些东西是璃亚重要的骄傲，也绝不例外。 唯有现在这一刻，未佑绝不认同、也绝不容忍这些东西存在。 未佑绝不能原谅这些折磨璃亚的东西。 未佑坚定的决心透过臂膀清楚地传达到璃亚身上。 「因此，若是你的坚持造成了你的痛苦——现在我也要将那份坚持粉碎。」 「………………」 未佑是认真的。 璃亚的内心领悟到自己再也无法抵抗，于是身上的力量一点一滴慢慢流逝。 这时未佑说出了瓦解璃亚心防的最后一句话，璃亚听到了未佑在自己耳边低语 「斗神璃亚……你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坚强。你已经到达极限了，斗神——」 「——————呜。」 璃亚轻轻地闭上眼睛，仿佛接受了未佑所说的话。 因此璃亚祈祷，希望未佑至少能够紧紧地抱住自己。 好让自己竭力抑制的情感不致于失控爆发。 忍耐超越了极限，泪水自然地夺眶而出。那是璃亚自己绝对无法抑止的落泪。璃亚将脸埋进未佑的胸口，不让未佑看到自己哭泣的表情。 未佑一直抱着强忍哭声、肩膀颤抖的璃亚。 不停滑落脸颊的温热泪水，令未佑的怀里更加温暖。 璃亚的身体好像从内部开始融化一般，全身上下的力量渐渐放松、柔若无骨。 璃亚温驯地沉溺在那种感觉里。 她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那股包容自己的温柔暖流—— 夕阳西下，世界被染成柔和的橙黄色。 从桥上可以看到通往太平洋的巨大河流。 夕阳映照着河川摇曳的水面，反射出一片金光闪闪的耀眼辉煌。 「我实在不能理解……」 未佑走在川边的步道，没有闲情逸致观赏这片美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搞成现在这种状况啊？」 「从刚才就一个人在那碎碎念，你很罗心耶。」 未佑的背后传来了一阵辛辣的声音。 「自言自语是阿兹海默症的前兆喔，你的脑袋果然有问题对吧？」 「什么叫果然有问题啊，没礼貌。」 小心我把你甩下来。未佑在心中咒骂。 「我才没有那种征兆咧。」 未佑现在正背着璃亚，从医院走回家。 在那之后，璃亚到医院诊治了受伤的双脚。 「——可是，直到刚才为止的事情你都没印象了不是吗？」 「……………………」 听了璃亚的疑问，未佑沉默不语。 没错，未佑失去了先前的记忆。 自己原先在网球场观看璃亚的比赛——直到这里都还有印象。 那时候自己想阻止受伤的璃亚，可惜阻止不了。 未佑只记得后来自己心中焦急万分，情绪不小心变得很激动。 但再来发生的事情未佑完全想不起来。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待在医院的候诊室了。 未佑正困惑着自己怎么会待在这种地方时，诊察完毕的璃亚来到了自己面前。 璃亚一开始的样子和平常有些不一样，她看起来似乎有些惊恐。 「……你这次又打算干嘛？」、「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对人家做了那种事，结果你居然忘得一干二净？」璃亚接二连三地对未佑说了这些话。 但是未佑除了感到困惑外什么也答不出来，因为他根本什么也不记得。 未佑大约失去了一个半小时的记忆。 根据璃亚的说明，未佑强制终止了璃亚的比赛，而且还不顾她的反对、硬是将她带到了医院。 未佑有些难以置信，但这如果是事实的话，那就能说明为何自己和璃亚会待在医院了。 ——其实，以前也曾发生过一次类似的事情。 那是未佑年纪还小的时候，有一次他也同样失去了记忆。 当时，等未佑回过神来后，愁一在身旁担心地看着他，未佑同样失去了先前的记忆。 事到如今，未佑对当时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他记得自己那时好像是—— 「——结槻？」 璃亚的声音将未佑陷入回忆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人家叫你要回应啊，害我以为你是不是真的发病了呢。请你搞清楚，要是你现在失神乱走的话我也会被你拖下水耶。」 「啊啊、不好意思……」 未佑沉默不语，璃亚哼了一声说道。 「真是害我捏了一把冷汗啊，想不到像你这种卑微的存在，光是保持沉默就能让我这么不安。看样子，你气度狭小的程度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呢。」 「你说的话我可是越听越火大。我好意背你，你的态度竟然还可以差成这样，你的神经构造实在令我惊讶。」 「一寸的粪虫也有五分的魂魄（注：意思是「匹夫不可夺志」。），这句话的意思，我现在算是有了深刻的体认呢。」 「那句话没有『粪』这个字啦！你明明就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嘛！」 「——还有四分五十秒。」 「这里我要再纠正你，那句话的五分不是指五分钟时间。只有五分钟的魂魄也太短暂了吧！ 「况且，我也绝不是一寸的小虫！」 「粪虫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是粪虫的，它们的智商低到完全不能了解自己是何等的卑微，简直可以说是无能。这下你终于露出马脚了呢，结槻。」 「你最差劲的本性也显露出来了吧……」 如果是平常，未佑肯定会继续跟璃亚抬杠，但他却选择点到为止。 因为他实在没办法生璃亚的气。 理由在于，现在的未佑非常清楚璃亚至今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以及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代替小莹出场比赛。 正因为未佑理解璃亚的心情——所以他实在没办法生璃亚的气。 未佑甚至觉得璃亚只是在逞强罢了。 「吼。」倒是璃亚好像很不习惯未佑这种反应，她嘟起嘴巴抱怨了一下。 「不过是失去了一点记忆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不要一直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像宝石方块一样不停连锁郁卒好吗。」 「我可不记得自己的郁卒还有连发的。」 「像个海胆一样忸忸怩怩的，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的确，我也不想成为腥味那么重的东西。」 「乐观一点、想一些开心的事嘛。你看，心情是不是渐渐像爵士乐一样雀跃了？」 「你是叫我在这里表演蓝调吗？」 未佑吐嘈后叹了一口气。 也罢，这大概是璃亚独特的关心方式吧说来说去，其实这家伙也有温柔的地方嘛——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啊，淫兽。」 「你的嘴巴就不能放干净点吗！你说谁是淫兽啊！」 什么温柔，根本是错觉。 未佑激动地转头大骂，他的动作导致背后晃动了一下。 为了稳住重心，璃亚伸手抱住未佑的脖子、整个身体紧紧贴着未佑，这才成功回避了落下的危险。 同时雨团柔软的双丘压向了未佑的背部。 「————」 未佑被这惊人的触感吓得说不出话来。 璃亚胸部的大小和丰满的程度简直非同小可。 未佑背后的上半部几乎都是柔软的触感，情况非常糟糕。 未佑知道自己很敏感，但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背部会对女孩子的胸剪这么敏感。这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新发现了，未佑难掩震惊。 「很危险耶……万一害我摔下去你要怎么负责啊。」 「……还不是你害的。」 看到璃亚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未佑红着脸小声抱怨道。 「斗神……你这样我很难受，稍微分开一点啦。」 未佑被璃亚的胸部挤压，整个人快要不堪负荷了，璃亚像是看穿未佑的心事般说道。 「呵呵，我的甜蜜负荷让你满脑子都是胸部对吧。」 「这是什么状况啊？我哪有从你那尝到什么甜澎的负荷啊？」 「都尝完了还问我？你真的很变态耶，你想让我亲口说出来是吗？」 璃亚的个性就是喜欢跟人唱反调，她故意将胸部不停压向未佑。 未佑不禁有一种快要升天的感觉。 「笨蛋、别闹了。我跟你说，你的胸部从刚才就一直压到我的背了啦。」 未佑软弱地从实招来，只见璃亚毫不介意地回答。 「——我当然知道，我是故意这样做的。」 话一说完，璃亚将未佑背后的衣物连同内衣一起掀了起来。 然后，璃亚将自己的胸部用力压向未佑光溜溜的背部。 「～～～～呜。」 未佑全身僵在原地，他痛恨自己的背部为何对女孩子的胸部如此敏感。 话又说回来，胸部不应该这么软才对，这太不自然了。 难不成。 「你猜对了，我没穿胸罩喔。真是了不起的推理呢，巨乳侦探。」 「我可不记得自己变成这种只能在锁码频道播出的侦探！」 「别担心，动画化就没问题了。」 「你当我们是动画人物喔。算了、这个我就先不吐嘈了。就算真的是这样，那也绝对有分级制好吗！」 「那也没办法啊，毕竟原作是hgame嘛。」 「不要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吓死人的梗啦！」 算了，这不是重点。 「做出这样的举动，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未佑放声大叫，璃亚不开心地说道。 「你带我去医院治疗、现在又背着我回家，我只是想道谢而已啊。你连这都不懂吗？」 「最好我会懂啦。要道谢的话，说句『谢谢』或『没事了』就够了啦！」 「谢谢你？你脑袋没事吧？」 「问号和担心脑袋都是多余的，现在的你脑筋才有问题咧！」 「先不说这些了——你让一个女孩子做出这么羞耻的事情，难道不该表示一下吗？」 好意思说咧，又不是我拜托你这样做的——未佑在心里抱怨，顺便思考该怎样回答璃亚。如果这是璃亚的回礼，那么该怎么回应才是正确的呢？ 说「不客气」好像有点不合宜的感觉。 「……多谢款待？」 「唉、你真是有够没格调。」 「……………………」 自己的格调被一个用胸部道谢的人全盘否定了。 未佑大受打击，璃亚以轻蔑的语气说道。 「你难道就不能机灵一点，说句『你的乳房真是让人受不了啊』之类的话吗？」 「能够这么机灵的人铁定是史上最糟糕的变态！」 「结槻……说真的你不用这么眨低自己喔。」 「你怜悯个屁啊？我又不是在说我自己！」 未佑这下全明白了。自己会觉得璃亚的样子和平常不一样，这肯定是一场误会。 璃亚跟平常完全没两样，那也没必要对她特别温柔了。 未佑难掩不悦的心情迈步前进，璃亚也不再说话，过一阵子后，她将胸部从未佑的背上挪开。 璃亚默默地凝视着未佑的背影。 纤细的体格，绝对称不上宽广的肩膀。 但他背着璃亚的时候，背后隆起了男孩子特有的结实肌肉。 充满安全感的背影。 璃亚不停地凝视着未佑的背影，她想起了先前从未佑身上感受到的情感。 「…………………………」 现在没有其他外人，璃亚心想，自己能否像刚才一样依偶着未佑。 璃亚如同受到吸引似的，慢慢将身体靠向未佑的背脊。 「————」 然而她中途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想起了未佑对小萤的心意。 而且未佑失去了先前的记忆，他不记得自己对璃亚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所有的一切——未佑都不记得了。 那么，璃亚也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心意。 璃亚决定要掩饰那份在心中萌芽的感情。 她告诉自己，那份感情只是一场误会，不过是自己一时意乱情迷罢了。先前的泪水，也只是一场不该有的失态而已。 因此璃亚——朝未佑的背部来上一记头鎚。 「呜喔——很痛耶，你干什么啦」 向前踏跄的未佑回过头来大喊，但璃亚没有回应他。 她只是静静地将额头靠在未佑的背上。 璃亚心想，他一定不会明白自己这样做的用意吧。未佑哼了一声后再次迈开步伐。 ——看吧，那份情感果然只是自己的错觉。 璃亚刻意忽视自己心中略感遗憾的念头。 「呐、结槻……」 璃亚轻轻地唤着未佑。 「——干嘛？。」 未佑冷淡地回问。 他也许以为璃亚又要说出什么过份的话吧。 未佑的反应如同璃亚所料，因此璃亚露出了一个安心的苦笑。 「……嗯嗯，没什么事。」 接着，璃亚悄悄地闭起眼睛，感受着心痒难耐的心情。 ——未佑一定连想都没想过吧。 个性乖张的自己，只有待在未佑的身旁时才能感到轻松自在。 不管是谁，大家都特别顾忌留级的璃亚、对她敬而远之。只有未佑一个人以理所当然、毫无顾忌的态度接待她。 未佑想必也不知道，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对璃亚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尽管他的背影并不属于璃亚，而是为了别人存在的。 （不过先借我依靠一下下吧……） 这样一来——我很快就能恢复原来的自我了。 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两道身影相依在一起。 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前迈进。 三天后。下一个礼拜二的午休时间。 第四节的体育课结束后，未佑穿着运动服来到第二保健室。 「我、我受不了了……」 未佑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全身无力地倒在床上。 自从观看女子网球社的传统练习赛、再背着璃亚从医院回家的那一天起，未佑接连几天莫名其妙地失眠。 大概是璃亚残留在未佑背上的胸部触感太强大的关系，未佑每天半夜还是一尾活龙。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三天。 未佑认为失眠或许和自己丧失记忆多少有些关联，但这终究只是一种假设和想像，未佑并不明白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但是未佑猜得没有错。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导致敏锐度提升至极限的神经和知觉始终无法平静下来，使得未佑的意识持续处于觉醒的状态。 可是过了三天以后，未佑的意识终于开始沉静下来了。 沉静之后，紧接而来的便是觉醒造成的反动。首先是睡眠不足造成的身体疲劳，以及长时间觉醒造成的神经消耗。两者相加在一起，未佑的身体受到难以忍受的睡魔侵袭。 未佑心想，好歹要趁午休时间补个眠才行。于是他盖起棉被躺在床上休息。 在沉眠的意识中，未佑迷糊地想起璃亚。 ——昨天是礼拜一，璃亚请假没来上学，理由是双脚的伤势。 璃亚出战网球社的比赛受伤一事，很快就流传开来了。 诚如璃亚先前的描述，未佑制止了受伤的璃亚继续比赛，这件事情搞得全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令未佑相当震惊。 据说这件事全赖小萤、赤城、以及愁一帮未佑缓颊求情。 未佑中止传统比赛的蛮横举动才没有受到更进一步的追究，只被处以严重的警告。 这对未佑来说可是谢天谢地的安心结局叾 但是，事态还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好转。璃亚受伤挂病号请假的事情，被一年十班的同学视为一件重大的事件。 住院学生接连不断，一年十班遭受了诅咒。 大家都说这是暴力南丁格尔，斗神璃亚的诅咒——原本一年十班流传着这样的传闻。 但这件事也由于璃亚本人受伤请假而不攻自破。相反的，班上的同学开始关心璃亚，就结果来说大家缩短了和璃亚的距离。 到了今天，璃亚终于来上学了。 班上的同学都很关心璃亚，就像小萤出院时一样。璃亚看到这种情形略感困惑，但她还是笑着告诉大家自己已经没事了。 本以为璃亚会撑着拐杖来学校，不过她却若无其事地用自己的双脚行走。 毒舌也一如往常，真是惊人的回复力。 更令人吃惊的是，未佑好几次看到璃亚和小萤交谈。 说不定这一连串的事情也成了她们消除隔阂的契机。 那两人之间略微复杂的关系，也慢慢朝正面的方向修复了。 这应该称得上可喜可贺了吧。 「呼啊……」 未佑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躺在床上果然舒服得难以言喻。 未佑将自己顺从地交付到睡魔的手上、缓缓入眠—— 咚咚，第二保健室响起了两下敲门声。 但室内没有人回应，来访者怯生生地打开房门。 「不好意思，打扰了……」 伴随着悄悄话一般的细微音量，踏入室内的来访者正是小萤。 「结槻同学，你在里面吗？」 小萤轻柔地呼唤未佑，但没有回应。 可是小萤听到了鼾声，她慢慢地走向床舖。 「结槻同学……？」 小萤轻声叫着躺在床上睡觉的未佑。 但未佑熟睡不起。他睡得很沉，完全没注意到小萤的到来。 小萤叹了一口气，在床边的铁椅上坐了下来。 小萤看到未佑上午上课的时候一直很疲倦的模样，担心之下便跟着未佑来到了保健室。眼前的光景和小萤所想的一样。 小萤就这样看着未佑熟睡的面容。 「……嗯嘎。」 可爱的鼾声。 看着可爱打呼的未佑，小萤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小萤有些不满地噘起嘴唇，用手指轻戳未佑的脸颊。 「你唷。你不是说等我恢复精神以后，有话要告诉我吗。」 小萤开心地玩弄着未佑的脸颊，指尖碰触着脸颊柔软水嫩的触感。 「……呜呜。」 看到沉睡的未佑皱起眉头，小萤开心地笑了。 她又玩了一会未佑的脸颊后，终于心满意足了。 小萤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 「那就先这样罗，我也差不多该去吃午饭了。」 小萤对熟睡的未佑道别。 她温柔地俯视着未佑熟睡的脸庞。 「改天再告诉我吧——让我听听结槻同学想跟我说些什么。」 说完后，小萤拉上床边的帘幕，悄悄离开了第二保健室。 ——过了几分钟后。 第二保健室的门再度被打开了。 来访者粗暴地打开房门，连门也没敲。 这个人的举动之所以会如此大摇大摆，正因为她是这间房间的主人——斗神璃亚。 璃亚就这样直接走到自己的桌子。 她将带来的便当盒放在桌上，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午休时间在第二保健室渡过一直是璃亚的习惯。 璃亚几乎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吃午饭，顺便倾听那些预约咨询的人有什么烦恼。 然而，今天没有咨询的预约，偶尔能有这种清闲的日子也挺不错。 有时候享受一下这种缓慢、悠闲、稍微放空的时刻也无伤大雅。 「——嗯？」 这时璃亚总算注意到了。 有人没经过璃亚的允许擅自使用一张床舖。 这还真是一个超级带种的家伙啊。璃冷笑道，她毫不客气地走向床边。 璃亚用力将帘幕拉开，床上确实躺了一个带种的家伙。 结槻未佑躺在床上睡觉。 「呜…………」 这个该死的仆役犬——低声咒骂的璃亚举起拳头打算叫醒未佑。 不过她放松了肩膀的力道，缓缓垂下手腕。 之后，璃亚默默地坐在床边的铁椅上。 璃亚凝视着未佑。 「————」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未佑睡着的表情，简直就像女孩子一样。 璃亚对此并不感到吃惊，毕竟未佑阴柔的容貌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只不过，未佑现在的容貌，和那场网球比赛后判若两人的男子气慨，两者的落差实在太过悬殊了。 璃亚越来越不明白了。包括未佑的事情、那时候未佑所说的话、自己感受到的情感、以及流下的泪水——璃亚不明白那些究竟是不是现实，一切宛如一场梦境一样虚幻不实。 因此，璃亚才会不停地看着未佑。 未佑熟睡的容貌，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璃亚看着他毫无防备的一切。 春天温暖的阳光和祥和的微风从敞开的窗外流入，温柔地摇曳着帘幕。吹进室内的风化为一道柔和的微风，拨弄着未佑的浏海。 中庭传来学生的嘻笑声和远处传召教师的校内广播，为这幅景象添加了背景音乐。 ——两张嘴唇轻轻地重合在一起。斗神璃亚和结槻未佑的嘴唇。 璃亚轻柔地将嘴唇移开。 「要是敢醒来的话……我杀了你。」 璃亚小声嘟嚷，她闭起眼睛再一次将脸贴近未佑。 然后再次将两人的嘴唇重叠在一起。 两人的嘴唇交织而成的吻，只是略微重叠在一起的程度。 但是闭起眼睛后触觉变得更为敏锐，璃亚的嘴唇敏锐地感觉到未佑嘴唇的触感。璃亚感受着那股温度和柔软度，未佑的气息像微风一般轻抚璃亚的脸颊。 一旦沉醉在那股心痒难耐的甜蜜气氛里，整个人便会离现实感越来越遥远。 之后只能一直沉醉其中。 因此璃亚已经完全无法自拔。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 「————咦？」 璃亚慌张地嘴唇移开，迅速飞退保持距离。 她用颤抖的指尖，难以置信地触摸自己的嘴唇。 愕然的璃亚看到未佑没有转醒，她反射性地松了一口气，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但是左胸口在手掌下不安份地騒动着，那是无法克制的鼓动。 璃亚渐渐理解、并且清楚自觉到。 自己刚——究竟做了什么。 「…………呜。」 璃亚狼狈得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这还是头一回，自己居然动摇到忘了呼吸的程度。 璃亚的脸止不住地羞红，心跳剧烈鼓动、声若洪钟。 那些原本压抑、隐藏、克制在内心的情感，那些自己故意不去想起的心意。 统统泛滥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璃亚反省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她明明一直告诚自己不可以这么做的。 因为她心痛地体认到，这个人并不属于自己，璃亚明明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怎么办才好……这下再也无法欺瞒自己的心意了。 （不要紧——没关系的……） 没关系，现在这样还不要紧的。璃亚试着说服自己。 虽然没办法维续欺瞒自己的真心。 虽然没办法继续欺瞒自己的心意——但至少还可以欺瞒未佑。 因为未佑没有发现，所以一定没问题的。 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出问题。 璃亚深呼吸一口气，温热的气息撼动着自己的胸口。 璃亚也不多想，急忙转身就走。 尽管自己还满脸通红、心跳也还没平静下来。 璃亚还是快步走出了第二保健室。 她的步伐快到像是忘了自己的脚伤，手上提着一口也没吃的便当。 之后，第二保健室陷入一片寂静。 但这种安静的程度很不自然。 原因是，直到刚才都还存在的轩声消失了。 这种现象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睡着的人屏住了呼吸。 「～～～～～啊！」 未佑的闭气超越了忍耐的极限，他的身体用力弹了起来。 接着。 「这是骗人的吧……」 未佑忍不住喃喃自语，他红着脸按住自己的嘴巴。 自己被亲吻了，这绝对错不了。自己千真万确被亲吻了。 至于未佑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一——理由是，未佑当时的意识是清醒的。 未佑只有身体处于休眠状态。 他的意识还在模糊的清醒状态。 所以未佑的身体虽然动不了、也完全没办法抵抗。 但他知道自己被亲吻了。 「呜、呜呜、呜呜呜————」 内心混乱的未佑抱着自己的脑袋。 『我被吻了？』、『我真的被吻了？』、『地点是在第二保健室没错吧？』、『而偷亲的？』、『那是我的初吻耶？』、『不过感觉挺柔软的……』、『这不是重点吧！』 未佑的脑袋乱成一团。 脑内会议混乱中，思考的迷宫全力运转。 那是无解的青春方程式。 为什么——因为未佑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 就连要代入谁成为自己的接吻对象，未佑也全无头绪。 简直就是随机犯罪——这一定是随机强吻犯干的好事，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自己的嘴唇虽然很敏感，但那是印象中所没有的感觉…… 这不是废话嘛，未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那可是初吻，自己怎么可能会有其他印象啊。 未佑现在打从心底痛恨自己的阴柔面容。 而且他很后悔自己没有换上制服。 穿着运动服的自己，常常被别人误认成女孩子。 最坏的情况下，对方甚至很有可能是男的。 二想到这里，未佑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依照嘴唇上的柔软触感，那铁定是女孩子。 未佑稍微松了一口气—— 「——靠、最好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还能冷静下来啦！」 未佑不小心出言吐嘈自己。 他抱头苦恼了数十秒。 可惜始终苦思不出一个答案，未佑用力往后一倒，随后说了一句。 「我投降了啦……谁来救救我啊。」 举手投降、开口求饶已经是未佑的极限了。 后来未佑再度掉入思考的泥沼地狱。 陷入无尽的泥沼里。 未佑的嘴唇上，还残留着某个人嘴唇的触感——以及接吻的温度。 后记 呃～大家好，我是上栖缀人。 第一次阅读在下作品的读者你们好，这是我们第一次相会。继前作之后又购入本作的读者你们好，好久不见了。本人在此为各位献上新作品『give up！』。 唉呀—，真是一段漫长的岁月啊……。开玩笑的，其实很短啦。距离前作的最后一集才过了四个月而已。想不到这么快就能推出新作品，实在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呢。这都要多亏各位相关人士采取迅速、柔软、而且强硬的应对方式，新作才能如此迅速问世。 在此感谢各位的支持与厚爱。 现在的自己和小时候理想中的自己—— 这部作品基本上属于爱情喜剧。不过，我们先不论这部作品是否真该归类于这个类别，就姑且算是爱情喜剧好了。 写爱情喜剧这种东西的时候，我都会陷入一种奇妙的感伤情绪之中。总之三不五时会莫名地思考人生意义也是人之常情就是了。 简单来说，我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对将来的梦想之类的事情。 首先是中学的时候。在我参加高中入学考试、为自己的人生做出第一个选择的时候，年纪还小的我也试着规划了一下自己的人生，我当时思考的人生规划就是：高中→大学→社会人士。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梦想要成为一个『游戏脚本创作家』。我常拿零用钱去买『rpg制作软体』之类的东西，可是总是做没两三天就放弃了。而且我还会替自己找借口，说什么游戏设计是程式设计师干的事情、我只要会写脚本就可以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难堪又羞于启齿的事情。 那时我奇迹似地考上了录取率只有三成的高中，但碍于我天生讨厌用功的性格，上课的时候总是在想一些有的没的。每次上课我都会想一些自己觉得还挺有趣的故事，神游于各类故事之中，然后被老师钉得满头包。 「上栖，试着翻译接下来的段落。」 「啥？啊啊、呃、我不会耶。」 「那你试着把那一段念出来。」 「呃，我不知道该从哪一段开始念。」 很糟糕对吧，因此到后来我也懒得去学校，动不动就翘课。 上了大学以后，当时的年轻人光靠生活费满足不了物质欲望就会开始打工，我也正好赶上了那股风潮。我先在一间会硬逼人家赌花牌的旅馆餐厅当了一天服务生，后来又逃离了严格的拉面店打工，最后在一家贩卖三成漫画、一成普通书、六成a书的个人书店打工。我常看到一位貌似独自在外地工作的老爹，在发薪日买超过三万元的a书，还有身穿西装的四、五十岁中年男子光是就业情报志就买了好几本，也有那种来买重咸同性恋杂志的少年。有的时候，还有大热天穿着大衣的女子、和貌似她男朋友的人士会在半夜来到店里，那位男友好像说了些什么，然后女子会把大衣打开、露出赤条条的裸体。总之，我常一边帮这些人操作收银机、一边漠然地思考着别人的人生。 那间店里还有一位常客，是个四、五十岁坐着轮椅的大叔，他常会买两千元左右的a书和dvd。他的门牙缺了一颗，是个笑起来有点讨喜的人。因为他是店里的常客，我们也很自然地熟络起来，有一次他稍微跟我说了一下他过去的人生。他说他以前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拥有老婆和孩子、工作也十分干练，对照自己现在成了坐轮椅的残废，他忍不住哭了起来。他说自己曾经留下子嗣、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曾经存在过的证明是他唯一的救赎，说完后他就擦干眼泪买了一本就业情报志回去了。我帮他推着轮椅走到店门口目送他离开，直到现在我也常常想起他离去时的背影。 而现在，我置身于出版界的一隅，从去年开始成为兼职的小说作家。有时为了加班留宿在公司、和同僚在吸烟区抽着烟的时候，我会用手机观看深夜播出的动画，同时思考自己的人生。 想的不外乎是，我以前的梦想好像是成为一个游戏脚本创作家不是吗——。 今时今日，像这样写着后记，我对此又有了更加深刻的感受。 那么，接下来容我表达感谢之意。 担任本作插画的绘师会田先生，真的非常感谢您！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您竭尽所能地协调应对，除了感谢以外我实在无以回报。 从魅力满点的角色设计，乃至封面绘图、卷头彩页、插画等等，您经手的每一样都是一流的极品！多应您的帮助，这部小说才能成为一部这么棒的作品。 我还要感谢责任编辑。感谢您这次也在百忙之中从头到尾聆听我各种任性的要求。再加上我的作品是新作，从企划到发售想必有许多不得不克服的困难和问题。能有幸获得您不遗余力的协助，真的万分感谢。 另外也承蒙了其他各相关人士的协助与关照。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当然最重要的。 莫过于拿起本书的诸位读者——在此我要致上最诚挚的谢意。 希望我心中最盛大的感谢之意、以及未来创作的崭新故事能够传递给诸位读者。 若各位不嫌弃，欢迎各位写下对于本书的感想本人在此静候回音。 再会～。 二零零九年五月三日　上栖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