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狂情》 第一章-1 快要下雪了。 天空黑鸦鸦的,灰紫色的云层笼罩着山头,几乎无法分出天际或地面。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冰冷的寒风仿佛渗入到白荷娜的骨髓里。树枝被风刮得窸窣作响,悲凉的声音敲击着她的心坎。 她太过忙碌得没有时间盯着云层,然而她一直察觉到它们在逼近。她被某种急迫感驱使着,检查发动机,确定油料足够,将木柴搬到屋子里及厨房后方的门廊上。也许她的直觉是错的。也许正如气象预报说的,雪只会积个五、六吋。 但她信任自己的直觉。这是她在爱达荷度过的第七个冬天,而每次大雪之前,她总是感到同样的汗毛竖立,仿佛空气中充满了能量,大自然正蓄势待发。无论那是由于空气中的静电所引起的,或是某种古老神奇的第六感,她的脊椎总是窜动着某种不安的情绪。 她并非担心生存的问题:她有充足的食物、水及遮风挡雪的地方。然而,这是荷娜首次独自度过大风雪。在这里的前两年,迪伦陪她一起度过;迪伦去世后,她的父亲搬到了爱达荷,帮忙她照顾度假中心。但她的伯父彼特三天前心脏病发作,父亲飞到印地安那州的波里斯去看他。彼特伯父的病情还算乐观;他的心脏病发作不算严重,而且及早送医,将伤害减低到了最低程度。她的父亲已经一年多不曾见到他的大哥了,并决定在那里多待一个星期。 她并不介意独处。但一个人关好所有的度假木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八个度假小屋沿着景色优美、盛产鱼类的湖边散布,其中有的不只是一间卧室。她必须确定门窗全都关紧,抵挡寒风;水阀必须关掉,排空水管里的水,避免结冰,在电力中断后爆开。她可以肯定电力是一定会中断的,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事实上,今年的冬天算是满温暖的。虽然已经十二月了,但是只下过一场雪,堆了几吋的雪,残存在阴暗处,踩在她的靴子下破碎。滑雪场受创最大;那些老板很可能会欢迎一场大风雪。 “叮当”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天气,依旧是活泼、乐观的老样子。金色的猎犬紧跟在她后面。荷娜到木屋内锁门窗时,它就坐在门口;等她出来后,再快乐地摇着尾巴欢迎她。“去追兔子或做些别的。”某次荷娜走到木屋外、差点绊到它时,便建议道。但尽管仰望着她的那对棕眸里闪着热切,它婉拒了这项建议。 望着那对眸子里满盛的爱意及信任,荷娜忍不住蹲下来,揉了揉它的耳后。猎犬兴奋地打滚,汪汪吠叫。“你这只大笨狗。”她爱怜地道。“叮当”的回应是用它的大舌头舔着她的手。 “叮当”已经五岁了。她在迪伦去世后一个月得到它的——在她的父亲搬过来和她同住之前。当时它还是只小猎犬。而可爱、笨拙的它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哀伤,不遗余力地耍着各种小把戏,试着要逗笑她。它全心全意地爱她,喜欢舔她,在夜里叫个不停,直至她投降,抱它上床一起睡,而它身躯的温暖似乎也使得那些孤单的夜晚较容易忍受。 逐渐地,那份伤痛不再刺痛心扉,她的父亲搬了过来,“叮当”也长大了。它逐渐和她疏远,睡觉的地方由她的床上移到床脚的地毯,再改到门口,最后搬出她的卧室,睡到起居室,仿佛它在尝试着断奶,不再依赖她。现在它习惯睡在起居室壁炉前的地毯上,不过夜里它会定时巡视屋里各处,确定它的狗王国平安无事。 荷娜看着“叮当”,突然感到肺部一阵紧缩,无边无际的惊慌攫住了她。“叮当”五岁了,迪伦已经去世五年了。这项认知像是一阵晴天霹雳,令她惊愕不已。 她睁大了眼睛,视而不见地望着“叮当”。 五年了。三十一岁。这个数字不断地回响在她的脑海里。她究竟在这里做什么呢?她隐居在山里,太过投入白迪伦的寡妇的角色,甚至忘了当她自己。经营这家偏僻的小型度假中心原本是迪伦的梦想。 迪伦的梦想,但不是她的。 从来就不是她的。的确,当初她很乐意和他一起来到爱达荷,帮助他在这个荒野的乐园里,建立他的梦想。但她的梦想却简单得多;一桩好的婚姻、孩子、像她的父母亲所拥有的婚姻、平凡恩爱的生活。 但迪伦走了。他的梦想永远无法实现了,而她的梦想也正濒临着危机。她并没有再婚,她也没有孩子,而且她已经三十一岁。 “噢,‘叮当’。”她低语。首次明白到她可能再也不会结婚,不会拥有自己的家庭。那些时光究竟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到哪里去了? 一如往常地,“叮当”感觉到了她的心痛,身躯挨向她,舔着她的手、她的脸颊、她的耳朵,太过热情得几乎撞倒了她。荷娜必须抓住它,维持平衡。她抬手拭去“叮当”奉献的口水,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我不会沉溺于自怜了。如果我不喜欢自己所做的事,那就改变它,不是吗?” “叮当”摇着尾巴,吐了吐舌头,咧开个笑容。似乎很赞成她这么快就做出决定。 “当然,”她对着它道,带头走向最后一间木屋。“我还有其他人要考虑。我不能忘了爸,他为了我卖掉屋子,搬来这里。那对他不公平,再次要他搬家,说:‘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爸,但现在该是离开的时候了。’还有你呢,好男孩?你已经习惯有很大的空间奔跑了。我们必须面对现实,毕竟,你并不娇小。” “叮当”蹦蹦跳跳地跟在她后面,一面竖起耳朵,倾听她说话的语调。感觉到她已不再情绪低落了,它快乐地摇着尾巴。 “也许我应该多出去走走。过去五年来,我只有过三次约会——这可能是我的错,”荷娜讥诮地道。“我们还是面对事实吧!住在这种偏远地区的缺点是根本没有机会认识多少人。” “叮当”蓦地停住,明亮的棕眸注视着由他们前方跑过去的一只松鼠。它毫无歉意地抛下荷娜,大声狂吠,追松鼠去了。为爱达荷的山区除去松鼠的危害一直是“叮当”的志向,尽管它还不曾抓到过任何一只松鼠,但它从未停止尝试。 那只松鼠爬到最近的一棵树上,停在“叮当”构不到的地方,对它吱喳个不停。“叮当”拚命吠叫、跳跃,仿佛察觉到了这名恶棍正在嘲笑它。 荷娜登上最后一间木屋的台阶,随“叮当”和松鼠玩个高兴。尽管度假中心是迪伦的梦想,走进这些小木屋总是带给她恨大的成就感。迪伦设计了木屋,但屋内的装潢则由她一手包办。每一栋木屋里的布置都不一样,但同样讲求简单、舒适的风格。木屋的墙上贴着品味高雅的壁纸,而不是在某个廉价商店里买来的鹿头标本。无论是来这里度蜜月的夫妇,或是狩猎团体,都会感到宾至如归。 她确实试图让每一栋小木屋感觉像个家,布置了地毯、抬灯、书籍,并且有一个设备齐全的厨房。木屋里可以听收音机,但没有电视。山里面的收讯状况并不好,度假的客人认为没有电视比较安静。荷娜的屋子里有一台电视,但天气好的时候只能够收到一台,天气坏时则什么都没有。她考虑过装卫星天线,因为这里的冬天实在太漫长无聊了,她和爸也已经玩腻了西洋棋。 这一来,她也可以在一、两个木屋里加装接收器,让客人选择是否住在有电视的木屋里。如果度假中心要永续经营下去,她必须做些改变及改善。 她由口袋中掏出扳手,锁上木屋里的水阀,排空水管里的水,避免水管在停电后结冰爆裂。木屋里虽然有壁炉,但她不可能冒着大风雪,一间间地跑来跑去,维持炉火不熄。 弄完后,她拉上百叶窗,锁上门。“叮当”已经放弃了追松鼠,等在门廊上。 “乖狗儿,”她对它道。“全都弄好了。正好及时,”一片雪花飘过她的鼻端。“我们回家吧!” 它了解“家”这个字,立刻跳了起来。一片雪花飘过它的鼻端,它开始疯狂地追逐着雪花。荷娜忍不住笑了,跟着它一起追着雪花,两人比赛谁先回到木屋。当然,赢的总是“叮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时,它早已经不耐烦地等在那里了。它吠叫一声,示意她尽快开门。 “你真比养小孩还麻烦,”她道,越过它转动门把。“先是你等不及要到屋外,出去后又等不及要回来。你最好趁有机会时好好享受户外的新鲜空气。如果我的预感没错,你可能会被大风雪困在屋内好几天,无法外出。” “叮当”无法了解她的长篇大论,只是将尾巴摇得更厉害。门打开了一条小缝,它一“狗”当先地冲了进去,低吠着巡视过屋子一遍,嗅了嗅那些熟悉的气味后,再回到荷娜身边,仿佛说道:“我已经检查过了屋里,一切安好。”她脱下外套,挂在门边,很高兴回到家。 她打量着周遭。这栋两层楼的屋子并不奢华,但绝对是漂亮、舒适的。一整面的窗子面对着湖面及山峦,石墙砌成的壁炉高达两层楼。她在屋内挂了许多长春藤及蕨类植物,添加绿意盎然。原本地板铺着色泽富丽的蓝金色地毯,一道优雅的扶梯通往二楼的回廊。耶诞节时,她会在白色栏杆上布置以绿叶及小灯泡,创造出色的效果。 二楼有两个房间——主卧室及一间较小的卧室;后者原本打算当做婴儿房的。楼下的厨房旁边另外有一间卧室。父亲选择住那个房间,说爬楼梯对他的膝盖太过辛苦,但事实是这样的安排给了两人较多的隐私。厨房非常宽阔,设备齐全。特大号的冰箱几乎足够她储存整个冬天的食物。 荷娜对她的家非常满意。然而每次停电时,她不由得希望他们当初有钱买大型发电机。为了省钱起见,他们选择买较小型的,因此电源只能接到冰箱、炉子及热水器上,其他的电器则暂停使用——包括电暖器在内。他们认为在大壁炉里生火,应该足够保持整个屋子的温暖。但不幸的是,由于天花板的风扇在停电时无法转动,调节室内的气流,所有的热气全都往上升,使得二楼窒热无比,楼下则仍凉意沁人。 忘了卫星天线的事吧,她想着,这笔钱或许应该先用来买一台大型发电机。 她望向窗外。现在才下午三点,然而乌云密布的天空看起来就像是日暮时分。雪下得更急了。她才回到屋内短短一段时间,地面已积了一层雪。 屋子里十分暖和。她却突然间打了个寒颤。她决定趁电力尚未中断时,炖上一大锅牛肉。她可以预料到自己会很快吃腻炖牛肉。然而在微波炉里热一碗炖牛肉,总是比每一餐都重新做菜省电许多。 但也或许她是错的,也许风雪终究不会太大。 第一章-2 她是对的。 风开始咆哮怒吼,由山顶疾冲而下,雪也愈下愈大。天黑后,荷娜已无法看见窗外。她打开一小条门缝往外望,但狂野的风将门用力掼向她,几乎将她撞倒在地。雪花迎面而来,好一晌,她的眼前全是白花花的一片。 她握紧门把,用全身的力量顶门,强迫它关上。凄厉的风声呼啸着由门缝里灌进来。“叮当”嗅了嗅她的脚下,仿佛在确定她安好无恙。它对着门吠叫数声,表示抗议。 荷娜拂开眼前的头发,吐出口气长。这绝对是场大风雪,彻底的白色风暴。外面除了纷飞的大雪外,什么都看不到,能见度等于零。她的肩膀破门撞得瘀痛,灌进屋内的雪融化在地板上。“我绝不会再这么做了。”她喃喃地道,拿了拖把及毛巾擦干地面。 她正在擦地板时,头顶的灯光猛闪了两、三下后,突然整个熄灭。 早就预期到会停电,荷娜点燃了放在桌上的油灯,生起壁炉里的火。确定木头已经烧起来后,她起身点亮其他油灯。通常她不会点这么多盏灯,但她也不曾独自度过大风雪里的停电夜晚。 “叮当”趴在壁炉前的老位置上,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你刚刚不应该运动过度。”荷娜轻苛道,而“叮当”的回应是翻个身,整个躺平下去。 整个下午,电视一直收不到讯号,收音机也只听到杂音。她再次打开收音机,但依旧什么都收不到。她叹了口气,关掉收音机,节省电池。 现在上床睡觉还太早了。她感觉应该做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她烦躁地走来走去,尖锐的风声折磨着她的神经。也许洗热水澡会有帮助。她走上楼,一路脱下衣服。热气已经升到了二楼,房间变得燥热无比。 她在浴缸里注满水,浸在舒适的热水中。她的金发在头上盘成髻,油灯的光亮明灭不定地落在她身上,映出她赤裸的身躯,并似乎衬托得她的双峰更加饱满,双腿间的毛发分外深暗、神秘。 对三十一岁的女人而言,这是具不错的身躯,她看着自己想着。事实上,它该死的好极了。辛劳的工作使她的身躯保持苗条,肌肉结实。她的双峰并不大,但仍然高耸挺立。她的小腹平坦,臀部浑圆。 这也是一具已经五年不曾有过“性”的身躯。 她立刻赶走这个想法。尽管她喜欢和迪伦做爱,平常她并不会感到春情荡漾,或被欲望苦苦折磨。在他去世后这些年来,她甚至不曾感到过些微的性冲动。尽管那正在逐渐改变,她并没有挫折到必须采取行动的地步。然而,此刻她的下体正因为强烈涌上的需要而紧缩。或许泡热水澡是错误。温暖的水包裹着她赤裸的身躯,仿佛失落已久的男性碰触及爱抚。 泪水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紧闭着眼睛,整个人往后浸到了水中。她想要性。勇猛冲刺、汗流浃背、心脏剧烈狂跳的性。而且她想要再次爱人,以及再次被爱。她想要那份亲密、温暖,及在黑夜中伸手碰触到另一个人,知道自己并不孤单。她想要小孩,她想要挺着大肚子走路,感觉孩子的重量压迫着她的膀胱,及他在她的体内翻觔斗。 噢,她好想要。 她容许自己沉溺在自怜中五分钟后,起身站起来,用脚趾头拉开塞子,打开淋浴的水龙头,洗掉身上的泡沫。 最后她擦干身子,换上她的法兰绒睡衣。或许在这样的寒夜里,没有男人可以拥着她,但厚厚的法兰绒睡衣有同样的安慰效果。 她刷了牙,洗脸,套上毛袜,并感觉好多了。将稍早自怜的情绪抛在身后,她下楼,准备好应付大风雪。 “叮当”躺在楼梯脚等着她。它猛摇尾巴欢迎她,跟着躺平在最后一阶,迫使她必须跨过它的身躯。“动一下。”她经常对它道。但它就是听不懂,认定它可以随心所欲躺在任何地方。 荷娜拨旺了炉火,用微波炉为自己热了杯热可可。她打开电池装置的阅读灯,拿了本书,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上,很快地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 夜色渐深。她打了个盹,醒过来,看见壁炉上的钟显示十点五十分。她想着她应该上床睡觉了,但又有些懒得由沙发上起身。 她打着呵欠,起身走到壁炉前,添加木柴。“叮当”凑过来观看;荷娜搔了搔它的耳朵,突然间,它的身躯一僵,耳朵竖起,喉中发出低声咆哮。它奔到门口,对着门吠叫不已。 门外有访客。 她不知道“叮当”怎么有办法在呼啸的大风雪中,听到任何声音,但她信任它敏锐的听觉。她在卧室床边几的抽屉里有一把手枪,但它远在楼上,她父亲的来福枪则比较接近。她跑进他的房间,取下架子上的来福枪及子弹盒,回到客厅,装满来福枪里的五发子弹。 在风声及“叮当”的吠叫声中,她几乎无法听见任何声音。“安静,‘叮当’!”她命令道。“回来,乖。”荷娜忧虑地望向窗外。她拍了拍大腿,“叮当”奔回她的身边。她揉揉它的头,低声赞美它。“叮当”再次咆哮,全身肌肉紧绷,前爪搭在她的腿上。 门廊上传来的是撞击声吗?荷娜拍拍“叮当”的头,示意它安静,侧起头倾听。但她听到的只有不断呼啸的风声。 她的心念电转,思索着各种可能性。是熊吗?通常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在兽穴里冬眠,但今年的气候比较暖和……花豹或狼?但他们一向尽可能地避开人类住的屋子。 门上再次传来撞击声,这次十分用力。“叮当”奔离开她,冲向门口,大声吠叫。 荷娜的心脏狂跳不已,手心发汗。她在睡衣上面擦了擦手,将来福枪握得更紧。“‘叮当’,安静!” 它不听她的命令,反而吠叫得更大声。另一次的撞击声响起,这次连门框都在动摇。老天,是熊吗?屋子的前门够坚固,但窗户却可以轻易地打破。 “救命!” 她冻住了,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住嘴,‘叮当’!”她大喊,但“叮当”依旧吠叫个不停。 她匆忙走到门前,右手紧握着来福枪。“外面有人吗?”她喊道。 又一次的撞击声,但这次比较软弱无力。她听到门后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老天!”她低语道,将来福枪换个手,拉掉门闩。在这样的大风雪里,外面有一个人在!她甚至不曾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度假中心和主要道路有一段距离,任何离开车子保护的人,绝无法在这样的大风雪下,撑到她的屋子。 她打开门,某种白色沉重的物体倒在她的腿上。她大声尖叫,踉跄后退。门重重撞向了墙,雪花被狂猛的风刮进屋内,急遽地吸走了室内的暖意。 倒在木头地板上的白色物体是个人。 第二章-1 荷娜放下来福枪,双臂穿过他的腋下,试着将他拖过门槛,好关上房门。她使出全身的力量,但只拖动了他几吋。该死!他实在太重了!冰冷的雪块像蜂螫般打在她的脸上。她闭上眼睛,再次用力一拖,这次终于将他大半个身子拖过了门槛,但她的身躯也往后倒,被他的重量压制在下面。 “叮当”忧虑不已,拚命吠叫。它舔了一下她的脸庞,似乎想确定她平安无事。荷娜鼓起余力,再次一拖,将男人的整个身躯拖进了屋内。 荷娜气喘吁吁地回到门口,抵抗着桀骜不驯的风势,用力关上门。栓上门闩后,她立刻将注意力转回躺在地板上的男子。 他的情况显然糟透了。荷娜狂乱地拂去冻结在他的衣服、及用来遮蔽脸庞的毛巾上面的冰块。 “你听见我说的话吗?”她问。“你还清醒着吗?” 他没有回应,身躯软绵绵的,甚至没有在颤抖,而这绝对不是个好预兆。她推开他厚重外套的帽套,拿起遮住他脸庞的毛巾,拭去他眉眼上的雪。他的肌肤因为寒冷而苍白不已,嘴唇冻成了蓝色。他腰际以下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并覆着一层薄冰。 她尽可能迅速地脱下他身上的湿衣服。考虑到他的身材及衣服结冰的程度,那绝不是件轻易的工作。他的厚手套首先被脱了下来,而后是外套。无暇检查他的手指是否受到冻伤,她继续脱下他的靴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它们由他的脚上剥下来。他穿了两双袜子御寒,她也陆续脱了下来。而后她开始脱他的衬衫,并注意到他穿的是警探的制服,衬衫在他宽阔的肩膀及胸膛上绷得紧紧的。 他在衬衫下穿了件卫生衣及一件t恤,显然他已为酷寒的天气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没有想到会被困这么久。也许是他的车子滑出了路面,不过她实在无法想像他如何能在这么恶劣的天候下,撑到了她家门口。他没有中途冻死在风雪中实在是个奇迹。然而,除非她能够立刻让他的身躯暖和起来,他同样会死。 她将三件上衣丢到一旁,开始解他的皮带。结冻的皮带及长裤拉链又是另一项挑战。由他湿透的下半身判断,显然他曾在风雪中不小心踩到了湖里,并及时抽身,回到陆地上。如果他整个人都掉到湖中,他早就冻死了。 荷娜辛苦地脱下他的长裤,但穿在长裤下的卫生裤又是另一个难题,因为它整个冻结在他的腿上。终于他全身上下只剩下一件白色内裤。她考虑过让它留在他身上,但它已经湿透了。人命关天。荷娜咬了咬牙,将它也除去了。 现在,她必须尽快弄干他的身体。她奔进楼下的浴室,拿了些毛巾,扯下她父亲床上的被单。她回到客厅门口时,他依旧一动也不动地躺在融化的雪水中。她拖着他离开那滩水,在地板上铺上毛毯,将他的身躯滚到毛毯上,再将他和毛毯一起拖到炉火前。“叮当”在他身上嗅了嗅,低鸣几声后,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乖狗狗,靠近他一点。”荷娜低语。她的全身肌肉因为过度用力,酸痛不已,但她很快地跑到厨房,用微波炉加热毛巾,抱着热腾腾的毛巾回来。 她用热毛巾包裹住男人的头部,知道头部的保温是最重要的。跟着她脱下了法兰绒睡衣。她在睡衣下毫无寸缕,但已没有时间跑回楼上穿内衣裤了。她必须尽快让这名男人温暖起来。她拉着毛毯在壁炉前烤热后,抱着男人一起躺在毛毯下。 共享体温是最能够祛走寒意的方法。荷娜紧偎着他冰冷的身躯,试着将自己的体温传给他。老天!他的身躯是如此地冰冷。她的脸颊偎着他的,按摩着他的手臂及肩膀,让他的手搁在她温暖的小腹,双手捧着他的耳后,努力要让他温暖起来。她的双腿来回摩擦着他的,分给他温暖,及促进血液循环。 他的唇间逸出了微弱的呻吟声。 “没事了,”她喃喃地道。“醒来,亲爱的。”她揉擦着他的脸庞,他青渗渗的髭须刺痛了她的掌心。她注意到他的嘴唇似乎没有那么蓝了。 覆着他头部的毛巾已经冷掉了。荷娜取下毛巾,离开毛毯,跑到厨房,再次用微波炉加热后,回到客厅,覆住他的头部,钻到毛毯下,和他躺在一起。他很高大,而她并不。她无法一次温暖他的全身,必须上下挪动身躯,好将热力传送到他身上每一处。 她覆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地挪动身躯,并注意到他全身都是结实的肌肉。而那是件好事,肌肉较能散发热力。 他的身躯开始颤抖。 第二章-2 荷娜紧拥着他,不断地对他说话,试着让他清醒。如果她能够让他醒来,喝杯热咖啡,那应该会对他大有帮助。但尝试灌一名昏迷不醒的人热饮,只会呛死他或烫死他。 他再次呻吟出声,急促地吸气,甩动头,弄掉了毛巾。他的头发已经干了,火光映出他漆黑如乌鸦羽翼的发色,掺着丝缕的金黄。荷娜将毛巾再次覆上他的前额,不希望他失去任何宝贵的热力,揉弄着他的额头及脸颊。“快醒来,亲爱的。张开眼睛,和我说话。”她对他低语,不自觉地使用亲匿的称呼,希望能够藉此让他安心及唤醒他。“叮当”已经习惯了这样轻柔的语气通常是在对它说话,并竖起了耳朵。它来到男人的脚边,挨着他躺下来,似乎直觉地想要帮助这名男人暖和起来。荷娜对它说话,称赞它是好狗儿。 男人身躯的颤抖开始转为剧烈,撼动了他的全身,扭曲了他的脸。他的牙齿格格打颤。 荷娜在他痉挛、颤抖时始终紧拥着他。他处在剧烈的痛苦中,不时发出呻吟声,喘息粗重。他试着将身躯蜷成球,但荷娜紧拥着他。“没事了,亲爱的,”她不断地告诉他。“醒来。拜托,醒来,睁开眼睛。” 难以置信地,他抬起了沉重的眼睑,睁开眼睛。他的眼神涣散,随即又再次闭上。他伸臂拥住她,急切地依附着她的温暖,承受身躯另一波剧烈的颤抖。 他像橡树般高壮,圈住她身躯的双臂有若钢钳。她对他低喃着安抚的话语,按摩他的肩膀,尽可能地偎向他。他的身躯确实比较温暖了,而她却开始感觉像在暖炉中被烘烤。毛毯的热力,加上稍早拖他进屋,来回奔跑,努力让他温暖起来,她已经筋疲力尽,全身是汗。 他在她的身下放松,颤抖逐渐消失,喘息粗重。他烦躁地挪动身躯、双脚,甩掉头上的毛巾。看得出热毛巾似乎令他不舒服,荷娜没有再放回去,将它改折成软垫,塞到他的头下面,隔绝地板的寒意。 一开始,他的身躯太过冰冷,而后情况太过紧急得令她无暇注意,但等情况转好以后,她愈来愈察觉到他赤裸的身躯贴着她所唤起的骚动刺激。他是个高大健壮的男子,有着迷人的宽阔胸膛,及结实的肌肉。他的长相也不赖——当他的脸庞不再青紫之后。她的乳头因他胸毛的摩擦而挺立,荷娜知道该是起身离开的时候了。她轻推着他,试着要站起来,但他呻吟出声,将她拥得更紧,身躯再次颤抖。她只好强迫自己放松,继续躺在他身上。 这次的颤抖比较没有以往那么厉害,他用力吞咽,舔了舔唇,蓦地睁开眼睛后,再次闭上。而后睡意开始攫住他,而由于他的身躯已经够温暖了,荷娜并不惊慌或担心他会沉睡不醒。她自己也累坏了,并放任自己休息一下。 时间过去,她不知道自己在这样暖和的环境下睡了多久,那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一个小时。他的手往下来到她的臀部,托起一方浑圆。他在她的身下移动,有力的大腿滑到她的双腿间…… 他倒在她身上,每一吋肌肉都在颤抖,心脏狂跳,呼吸急促。荷娜和他一样地震撼、迷惑。她伸出手臂,紧紧拥住他。 无法置信地,他们睡着了。荷娜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似的,无力抗拒睡意的来袭。他沉重的身躯覆着她,早已进入了梦乡。她伸手轻触他的脸颊,为他拂开落在额前的数绺黑发,跟着也沉沉睡去。 第二章-3 这一次,她拒绝让自己入睡。这一次,他温柔地撤出,躺在她身畔的毛毯上。他的手臂寻着了她的,粗糙带茧的大手和她纤细的十指交握住。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他过了一会儿道,声音低沉平稳。“你是谁?” 在这个时候做自我介绍似乎非常尴尬。荷娜的脸庞胀得通红,她清了清喉咙。“白荷娜。” 那对蔚蓝的眸子搜寻着她的脸庞。“陶蓝斯。” 壁炉的火渐渐小了,她需要起身添加木柴,但全身赤裸地站在他面前似乎不可行。她环顾周遭,寻找她的睡衣,困窘地明白到她需要先洗个澡,再穿上它们。 他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显然他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从容地起身,走到壁炉前添加柴薪。荷娜则趁这个机会好好地从头到脚打量他。她喜欢她所看到的,包括他身躯的每一吋。火光映出了他结实的肌肉,宽阔的肩膀及胸膛,平坦坚实的小腹及浑圆的臀部。他的男性象征已经不再高昂挺立,但尺寸依旧壮观。陶蓝斯。她心里念着他的名字,并喜欢他的声音。 “叮当”似乎有点不高兴它的睡眠被打扰。它起身,嗅了嗅这名陌生人。蓝斯俯身拍拍它的头时,它高兴地摇着尾巴。“我记得听到狗吠声。”蓝斯道。 “是它先听见你的声音的。它的名字是‘叮当’。” “‘叮当’?”他重复道,显然觉得这个名字很不寻常。 荷娜笑了。“它就像铃当一样精力充沛,快乐地响着。它认为这个世界是为了骄宠它而存在的。” “有道理。”他望向他的那堆湿衣物及地板上的水渍。“我在这里多久了?” 她看了看钟。现在是两点半。“三个半小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却发生了如此多的事。她感觉只过了一个小时,而不是将近两倍的时间。“我将你拖进屋内,脱掉你的湿衣服。你一定误入了湖中,因为你由腰部以下全湿了。我擦干你的身躯后,用毛毯裹着你。” “是的,我记得掉到水里。我知道这个地方就在这里,但我该死的什么都看不到。” “我不知道你怎么有办法走到这么远的地方。你出了什么意外吗?为什么会在大风雪中徒步?” “我原本要开车到波伊的,但车子打滑,冲出路面,挡风玻璃被撞破了。就像我刚说过的,我知道有这个地方,我也有罗盘,我除了试图来到这里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你能撑到这里真是个奇迹,”她坦白道。“你极有可能困死在大风雪中。” “但我没有,而我必须感谢你。”他回到毛毯下,躺在她身侧,蓝眸变得严肃。他撩起她的一绺金发,在指间揉弄。“我还记得你钻到毛毯下为我取暖,而你一定没有预期到我会在昏迷中兽性大发地扑向你。告诉我实话,荷娜,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她清了清喉咙。“我——我有些惊讶,”她碰触他的手。“但我并非不情愿。你看不出来吗?” 他闭上眼睛,松了口气。“我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楚,直至我在你身上醒来——应该说,我记得我所做的及我的感觉,但我不确定这感觉是否是真实的,”他的大手覆住她的小腹,逐渐往上游移,覆住她的乳峰。“我以为自己神志不清了,醒来时竟躺在一位美丽、全裸的金发女子旁边。” “严格来说,我并不是躺在你身边。我在你的身上,”她的脸庞变得灼烫无比。该死了,她为什么这么容易脸红!“那似乎是让你暖和起来的最好方法。” “它确实有效。”他道,唇角泛起个笑容。 荷娜几乎无法呼吸。他算不上英俊,但富有某种粗犷的魅力,而当他露出笑容时,她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那是化学作用,荷娜晕眩地想着。她看过许多好看的男人;迪伦就是那种古典、俊美的类型。然而她的眼睛所看到的,以及她的身躯所感觉到的却是两回事,而且她从不曾对任何人感到如此强烈的性反应。她想要再次做爱。在自己屈服于需要前,她提醒自己,他刚刚经历了非常耗费精力的体能活动。 “想要喝杯咖啡吗?”她匆忙问,站了起来。她小心地不看他,拿起自己的睡衣。“还是要吃些什么?我昨天煮了一大锅炖牛肉。或是洗个热水澡?热水器接到了发电机上,热水非常充裕。” “听起来全都不错,”他也站起来。他抓住她的手臂,让她转身面对他。他低下头,印下个无比甜美、温柔的吻。“我也想要再次和你做爱——如果你愿意。” 过去这种事从不曾发生在她身上。荷娜仰望着他,心跳加快。她知道她不会叫停。只要风雪继续下去,她和陶蓝斯会一直在一起,而她不可能再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 “我会很喜欢那样。”她终于开口道。 “也许这次可以改在床上,而不是地板上?”他的拇指逡巡过她的乳头,令它们傲然挺立。 “楼上,”她用力吞咽。“上面比较暖和;热气都往上升。之前我没有办法把你弄上楼,只能让你躺在炉火前面。” “我并没有抱怨,”他拉掉她手臂上的睡衣,任之坠地。“忘了咖啡及炖牛肉吧!还有热水澡——除非你打算和我一起洗。” 她没有,但那是个该死棒极了的主意。她投入他的怀中,忘记了一切,只除了他们的身躯一起创造出来的神奇。 第三章 清晨,荷娜在他身边醒来。她静静躺着,注视熟睡的蓝斯。在她的记忆中,她的身躯从不曾感到如此满足过。她并没有去想为什么对一个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有着如此强烈的反应;她只是单纯地接受这次的邂逅所带来的喜悦与欢愉。她实在不愿意离开他温暖的身躯,然而室内渐增的寒意显示楼下的壁炉需要添加木柴了。 像这样躺在一名熟睡的男人身边,倾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她已经如此久不曾享受过这样单纯的乐趣了。她想要偎近他,但又不愿意吵醒他。他睡得非常沈,显示他真的是累坏了。毕竟,昨晚他差点被冻死了,后来又没有得到什么休息。 他结实有力的手臂垂在枕上,而她可以看见他手腕上的瘀伤痕迹,她猜测是因为他提到的汽车意外。奇迹般的,昨晚他竟然还能够那样生龙活虎,精力充沛。 她仔细地审视着他的脸。他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杂以丝缕的金黄,仿佛长时间待在阳光下。他的五官分明有力,鼻梁挺直,但略微有些弯曲。荷娜微微一笑,猜测那是某次打架后留下的杰作。他的嘴唇饱满性感,唇瓣柔软,下颚方正有力,显示主人固执的性格。他并不是那种古典俊美的类型,但富有粗犷的魅力,强烈地吸引人。单单是注视着他已令她的双峰绷紧。 这份强烈的肉体吸引力令她感觉有些晕眩。如果他们是在一般的情况下相遇,无疑地她仍会被他吸引,但两人之间绝不可能进展得这么快,像天雷勾动地火般,一发不可收拾。为了救他的性命而裸裎相接,似乎在两人之间建立了某种牢不可分的联系。她按摩过他的全身,了解他的每一吋肌肤,由他青渗渗的脸颊,到他宽阔结实的肩膀。她的乳峰挨擦着他的胸膛,双腿和他紧紧相缠。而尽管当时她的碰触并不带着性的意味,她却不可避免地察觉到他的男性抵着她的女性。当时她不允许自己去想,但她却不由得被唤起。 他对她的强烈性吸引力并不只是因为她已经多年不曾有过性的关系;否则在她得到满足后,她应该不会再感到渴望,但事实并不然。他们之间的“性”是如此地热情,几近于完美,仿佛他是为了碰触她而生的,他的身躯是为了带给她最极致的喜悦而创造的。 她猜想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尽管他刚刚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并一定已经筋疲力竭,他却不时地转向她,拥着她的手因为需要而颤抖。 她轻柔地叹息出声。 窗外风雪仍然肆虐,毫不留情地鞭打着窗户。往外望去,除了一片无法穿透的雪白外,什么都看不到。 短短的一天时光,一切都改变了。昨天她还为了时间的流逝而惊慌,认为她再也没有机会拥有她最渴望的事物——家庭。而后陶蓝斯被暴风雪吹进了她的生命中,突然间,未来变成了光明灿烂。满怀着承诺。 他是一名警官,他说他正要去波伊,那意味着他可能住在那里。但他又知道这处度假中心的存在,显示他很熟悉这一带,因此他也可能是当地人。她会等到他醒来后再问他。 尽管夜里激情的翻云覆雨,她并不敢自动假设他们是一对恋人。他们在极不寻常的情况下相遇;一旦风雪平息,天气晴朗了,他很可能会头也不回地走开。一开始,她就明白这一点,也愿意接受那份风险。过去,除了她的丈夫外,她从不曾有过其他爱人,而这次她却是睁着眼睛往下跳。 如果他们之间能够发展出长久的关系,她会非常高兴。她还不敢让自己想到“爱情”这个字眼。毕竟,她怎么可能爱上一名她谈不上认识的男人?他是个温柔、慷慨的爱人,而且富有幽默感。这两项都是她喜欢的特质,但她还太过小心谨慎得不敢谈到爱情。 事实是,她紧抓住了这个怀有孩子的机会。 尽管两人之间一发不可收拾的激情,她一直知道自己并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她已经五年不曾服用过避孕药,屋子里也没有保险套。她是个健康、富有生育能力的女性,他也一样健康、富有精力,而且时机正好。夜里他在她体内射精了五次——并没有任何障碍存在她和他的精子之间。这项认知是如此地刺激,她的身躯已因为需要而颤抖。 今天早上,她的头脑比较清楚了,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罪恶感,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已婚!他没有戴着戒指,但昨晚她甚至不曾考虑到这一点!而即使他未婚,她也无权在不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决定冒这样的险。他并没有问到避孕的事,但考虑到他昨晚经历的一切,那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她真的怀孕了,他也许会非常、非常生气。 她很清楚当个单亲妈妈并不容易。如果昨天她曾经仔细考虑,她或许会做出不同的决定,但昨晚他们并没有时间停下来考虑。想像自己怀着孩子,荷娜的心中满怀着喜悦及罪恶感。她的父亲会不太高兴,但他爱她,并且会支持她的决定。她比较偏好结婚,但正如昨天领悟到的,她快没有时间了,她决定冒险。 荷娜下了床,小心不吵醒他。她的腿在颤抖,体内疼痛不已。一开始,她的步履有些蹒跚,久未使用的肌肉抗议着昨夜的激烈运动。她轻悄地拾起自己的衣服,离开房间。 她一走下楼后,“叮当”立刻冲向前来,急切地摇着尾巴,表示它饿坏了。她在它的碗里倒了狗食,在壁炉里加了木头。壁炉的火已经快烧尽了,屋子里冷得要命。火燃起来后,她煮了壶咖啡,去她父亲的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热水有效地纾解了她疼痛的肌肉,并令她感觉好多了。她套上法兰绒衬衫及长裤,穿了两双袜子,回到厨房享受咖啡。 喝完咖啡后,她走到客厅,拾起昨夜她为蓝斯脱下的湿衣服。她决定将这些衣服晾在栏杆上。炉火的热气往上升,很快就可以烤干它们。不过在衣服烤干之前,恐怕他得赤身露体了,她父亲的衣服对他来说太小了。 突然她想起那次父亲在山上买回来的两件长裤。明显地,它们挂错吊牌了,他回来试穿时,发现至少长了好几吋。而由于拿回去退换的汽油钱,还抵不上衣服本身的价钱,父亲一直把那两件长裤放在柜子里。她决定稍后去找出来给蓝斯穿。 她抖开蓝斯的制服,正要晾在栏杆上,突然注意到左边裤管割破了一大道。她将衣服拿近审视,看见裂缝处附近染上了暗红色的污渍,似乎是血迹。但稍早她替蓝斯脱下衣服时,并没有看到任何伤口。她皱起眉头一晌后,甩了甩头,将长裤晾在栏杆上。 似乎有些事情不对劲,她又注视着制服好一晌,蓦地明白了:他的佩枪呢?他掉在哪里了吗?但皮带上也没有枪套。他一定是把枪取下来……留在车上?但那一点道理也没有。他也没有带着皮夹,不过那是可以理解的。他在风雪中长途跋涉时,皮夹随时可能由他的口袋掉落,甚至掉到湖里。 至于他的手枪……为什么他会取下他的枪,留在车上?也许车祸发生时,他撞到了头部,脑袋有些不清楚?但如果是这样,他能在大风雪中找到这里真的是奇迹了。 算了,枪不见了只是小事,她可以等到他醒来后再问。屋子已经暖和起来了,咖啡在炉上热着,而她的肚子已有点饿了。 她走下楼,顺手拿起电话倾听,但电话依旧断讯。她打开收音机,但收到的还是只有杂音,以外面的风雪之大,她原本就不抱着任何期望。她只不过是习惯性地检查。 来福枪仍搁在昨晚她放着的门边。她将枪拿回父亲的卧室,避免被“叮当”的尾巴不小心扫倒。 她倒了第二杯咖啡,开始整理客厅,将用过的毛毯及毛巾收到洗衣间,等电来了再洗,擦干地板上融化的雪水。“叮当”已经踩过那滩水多次,并将脚印印得到处都是。她只好跟着擦干净。 “我好像闻到了咖啡香。” 她猛抬起头。蓝斯站在栏杆旁,黑发凌乱,下颚布着青渗渗的髭须,蓝眼里睡意末褪。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纳闷他是否生病了。 “我端咖啡上去,”她道。“你没有穿衣服,到一楼太冷了。” “那我就待在这里了,我可不想这么快又回到寒冷的地方。”他对她绽开个邪气的笑容,转身拍了拍“叮当”的头。 荷娜走进父亲的房间,找到那几件过大的长裤。她另外翻出数双棉袜,及她念爱达荷大学时穿的一件长袖t恤。那件t恤非常宽松,穿起来下摆足足到达她的小腿。蓝斯穿起来应该正好。 她抱着这堆衣服,绕到厨房倒了杯咖啡后,走上楼。 楼上已经温暖了起来,浴室的门开着,蓝斯在淋浴间里。荷娜将咖啡杯放在梳妆台上。“你的咖啡好了。” 他拉开浴帘,探出头来。他的脸上都是水。“能够把它递给我吗,谢了!”他啜了口咖啡,满足地长叹,让咖啡因刺激他的全身血脉。 “我给你带了些衣服来,我希望你不介意穿我父亲的长裤。” “如果他不介意,我就不。”蓝色的眸子自杯缘上凝视着她好一晌。“我很高兴你说衣服是你父亲的,而不是你丈夫的。昨晚我没有机会问起,但我向来不招惹已婚女士。我宁可和单身女子在一起。” “我是个寡妇,”她顿了一下。“今早我也有同样的疑问,我的意思是,我尚未问过你是否已婚。” “我现在是单身。离婚数年,没有孩子。”他啜了口咖啡。“你父亲现在人呢?”他状若不经意地道。 “去印地安那的波里斯探望我大伯父。彼特伯父心脏病发作,爸搭飞机过去探望他。他至少还要一个星期才会回来。” 蓝斯将杯子递回给她,微笑道:“你想暴风雪会持续一个星期吗?” 她笑了。“我怀疑。”她注意到他的两边手腕士都有瘀伤。 “该死了!至少今天是绝对没有办法离开了,不过我想应该让一些人知道我在这里。” “你没有办法。电话线也断了,我刚刚检查过了。” “天杀的烂运气,”他的蓝眸里闪着戏谑的光芒,拉好浴帘。“和一名性感的金发美女被困在一起。”浴帘后传来愉悦的口哨声。 荷娜也颇有吹口哨的心情。她倾听着屋外的风声,希望暴风雪能够持续数日,让他留在这里。 她想起了一件事。“噢,我原本想问你,你是否受伤了?昨晚我并没有看到你身上有血迹,但你的制服撕破了,上面染着血——至少我认为那是血渍。” 他过了数秒后才回答。“不,我没有受伤,我不知道那些血渍是怎么回事。” “你的枪及枪套也不见了。你记得把它们放在哪里吗?” 他顿了一下。当他回答时,似乎整个脸仰向水龙头。“我一定是留在车子里了。” “你为什么取下了枪套?” “该死了我才知道。噢……你这里有其他的武器吗?我是指,除了我昨晚看到的来福枪之外。” “一把手枪。” “在哪里?” “在我床边几的抽屉里。为什么问?” “我也许不是唯一被困在暴风雪里、寻找躲避风雪的地方的人。小心一点总是有好处。” 第四章-1 当他再次下楼时,他已经借用她父亲的刮胡刀刮过胡子。穿着她提供的新t恤,显得神采奕奕。她父亲那件过大的长裤穿在他身上刚刚好。 通常她早餐只吃玉米片,但为他特别煎了培根及蛋。她在流理台煎着培根时,他来到了她身后,伸臂环住她的腰,亲吻她的发。“我真不知道哪一个闻起来比较香——咖啡,培根,或是你?” “我真是受宠若惊。我一定非常香,才能比得上咖啡或培根的味道。” 她感受到他笑了。“我可以把你吃下肚。”他的语气是挪揄、挑逗的。一阵热力窜过她的身躯。她往后偎着他,感觉膝盖发软,她的臀部揉擦着他肿胀的男性。 “我认为我们需要回床上。”这次他的语气里毫无挪揄的意味。 “现在?” “现在。”他伸出手,关掉炉子。 十分钟后,她已经全身赤裸、屏息、颤抖于高潮里。她的双腿架在他的肩上,而他正以他的唇舌让她陷入疯狂。她试着将他拉向她,但他将她的双腕定住在床上,继续为所欲为。她降服了,抬起臀部,身躯餍足颤抖。直到她的身躯瘫软下来,他才移动来到她的身上,他的男性长驱直入。 她深吸了口气。她几乎忘了他充满她的感觉是多么地好。 他开始轻柔地前后推动,握住她的肩膀,注视着她的脸。 罪恶感及诚实的本性啃噬着她。“我没有吃避孕药。”她脱口而出,明知道这不是提这种事的好时机。 他并没有停下来。“我也没有戴套子,”他平平地道。“我应该要停下来。但那会像是在马匹跑出去后,才关上马厩的门,不是吗?” 事后,她在浴室内淋浴,他穿回衣服,喊道:“我下楼去弄早餐。” “我等一下就下去。”她松了口气,她的膝盖仍然虚软无力。她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她的棕眸大睁。她知道自己将会怀孕——她可以感觉得出来。那吓坏了她,但也令她兴奋不已。从今以后,她的生活将会整个改变了。 她走出卧室,穿好衣服。在小心谨慎了一辈子后,这样子的冒险几乎就像是没有经过训练,就搭上太空梭。 蓝斯说,小心总是有好处的,但不小心也有。话说回来,她是刻意为之,并非因为一时的不小心。 她的一只袜子掉在床及床边之间,她蹲下来找它时,想到了蓝斯说的关于小心的话,顺手打开了抽屉,以确定枪仍在原处。 它不在。 她缓缓地站起来,注视着空荡荡的抽屉。她知道枪原本在那里。父亲离开后,她确定枪枝上了膛,放在抽屉里。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自卫有时候是必要的。她知道怎样用枪。爱达荷的山区偶尔会有一些危险的野生动物及人类出没——而且后者更危险得多。过去就曾经有新纳粹党及嗑药人闯入民房的例子。 手枪原本在的,现在却不见了。蓝斯问过她枪放在哪里,找到它也不难。但为什么他不干脆说他想要有枪在手?他是个警察,她了解他会想要有武装,特别在他自己的枪并不在身边时。 她深思地走向一楼。蓝斯站在流理台前,铲起培根。“蓝斯,你拿走了我的枪吗?” 他很快地打量了她一眼后,转回培根。“是的。”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要拿走它?” “我不想要你担心。” “我为什么会担心?” “我说过其他人可能也会来。” “我并不担心,但你似乎是。”她指出。 “担心是我的工作,有枪在手令我感觉好多了。如果那令你困扰,我会把枪放回去。” 她打量着周遭。“它在哪里?” “在我腰带上。” 她感到不安,但不明白为什么。她认为他有枪在手会感觉比较好,而他也这么说了。只是——有那么一刻,他的表情是……冷硬、疏远的。也许是因为执法人员的工作令他看多了社会的黑暗面。但有那么一刻,他看起来几乎就像他对付的那些人渣一样危险。在这之前,他一直是随和可亲的,那份强烈的对比令她惊讶。 她压抑住心中的不安,不再提枪的事。 用餐时,她问:“你在哪个郡工作?” “这个郡,”他道。“不过我调来此地未太久。正如我说过的,我知道这个地方,但我一直没有时间来这里和你及你父亲打招呼——当然,还有‘叮当’。” 听见它的名字被提起,“叮当”竖起了耳朵。它一直趴在椅子下,希望能分到一些美味的早餐。 “你已经吃够了,不能再吃了。”荷娜严厉地道。 “叮当”却依旧兴致勃勃,蓝斯笑了。 “你在法律界工作多久了?” “十一年了,过去我在波伊执法。”他的唇角微笑抿起。“我全招了,我三十四岁,离婚八年,偶尔会喝点小酒,抽几根菸,但并不经常。我不上教堂,但我信上帝。” 荷娜放下叉子,脸庞懊恼地胀红。“我不——” “你是的,而且我不怪你,当女人和男人做爱后,她有理由想要知道对方的一切,包括他的内裤尺寸。” “bvd。”她道,随即脸庞胀得通红。 他耸耸肩。“我只看尺寸,不看品牌。”他的笑容漾得更大。“停止脸红。看来你看过我的内裤了,今早我也看过你的,不是吗?我敢说你刚刚把我的挂在栏杆上晾干,而不是像我那样拚命闻。” 他装模做样地闻了闻,闭起眼睛,假装陶醉不已。荷娜忍不住笑了。“噢,我整个人都硬起来了。” 她再次笑了。她已可以预期到和他在一起将会笑声不断。 “我倒是有个坏习惯。”他坦白道。 “哦?” “我对遥控器上瘾。” “你及美国的上百万人。我们这里只能收到一个电视台——一个。但我父亲看电视时,他手上一定拿着遥控器。” “我想我还没有那么糟,”他咧开个笑容,握住她的手。“那么,白荷娜小姐,当雪过天青后,你是否愿意和我共进晚餐?” “噢——我不知道。你指的是约会?我不确定我已经准备好约会了。” 他格格轻笑,开口要回答,但一束阳光落在他们的手上。他们震惊地看向那道阳光,而后是窗外。风雪已经停了,隐隐可见蓝天。 “该死了!”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往外望。“我以为暴风雪还会更久一些。” “我也是。”荷娜道,她的失望表露无遗。毕竟,他已经邀她约会了。天气转晴意味着他会比她预期的早离开,但那并不意味着她无法再见到他。 她也走到窗边,随即惊喘出声。“老天!”雪一直积到了门廊上,触目所及都是一片雪白。 “看起来至少有三呎高,滑雪场的人会爱死它了,但道路至少要好一阵子才能通。”他走到门口打开门,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老天!”他立刻摔上门。“温度至少在零度以下,雪根本不可能融化。” 奇异地,天气转好似乎使得蓝斯不安。荷娜注意到他不时走到窗边往外望。 因为停电,荷娜决定用手洗衣服,而那不仅费力而且耗时。 蓝斯帮她拧干衣服。她将衣服晾在栏杆上时,蓝斯出去抱了更多柴薪回来。以二楼的温度,这些衣服大概一个小时就可以干了。 她将蓝斯的衬衫晾上去时,突然注意到了标签。这是件十五号半的衬衫。奇怪,以蓝斯的身材,他应该至少要穿十六号半的。昨天她就注意到衬衫穿在他身上很紧,但她以为那是因为他穿了卫生衣在下面…… 蓝斯抱着木头走进来,叠在壁炉旁边。“我要清一下台阶。”他对她喊道。 “那可以等到天气比较暖和时。” “现在风停了,至少可以在外面捱上几分钟,那已经足够清理台阶了。”他扣好厚外套,走到屋外去。他戴上她父亲的工作手套,靴子里也穿了三双袜子。“叮当”跟了上去,明显地想藉这个机会出去走走。 既然天气转好了,或许她可以听听收音机。她下楼打开收音机,音乐流泻在室内。她跟着哼歌,由冰箱拿出冷冻牛肉加热。 一曲结束,播报员开始播报天气,及哪些路段被封闭。通到度假中心的路当然已被雪封住了,郡交通处估计至少要三天才能清理干净。电力公司的人已经出动,尽全力修复电力供应。 “另外一则新闻,”播报员继续道。“在暴风雪中,一辆载着六名囚犯的巴士在十二号公路冲出路肩。三个人被杀,包括两名警官。五名囚犯脱逃;其中两名已经被捕,但另外三个人在逃。警方不确定他们是否捱过了大风雪,但务必小心在那一带出现的陌生人,据称其中一名囚犯极端危险。” 荷娜整个人僵住,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十二号公路距离这里只有数哩,她麻木地关掉收音机。 她必须要仔细思考。不幸的是,她想的一直是同一件可怕的事。 蓝斯的制服衬衫太小,他没有带皮夹。现在她确定他的长裤上面是血渍了——但他并没有伤口,因为那是被杀的警官的衣服?他的手腕上有瘀伤——手铐留下的?而且他没有佩枪。 但现在他有枪了——她的枪。 第四章-2 她还有来福枪。荷娜让牛肉在炉子上炖着,走进她父亲的卧室。她取下架子上的来福枪,感到那熟悉的重量时,松了口气。尽管她昨晚刚上过膛,她还是习惯性地推开枪膛——看见它空空如也。 他取下了子弹。 她迅速地搜寻着子弹,他一定把它们藏在了某处。他的上衣没有口袋,也不可能带着它走。她刚刚找过几个地方,就听见门被打开来。她惊慌地站起来。老天!她要怎么办? 播报员说三名囚犯在逃,但只有一名极度危险。他是“极度危险”囚犯的机会是三分之一。 蓝斯太过聪明得不可能为了一点小事入狱。就算是,他也不会试图逃走,加重自己的罪刑。似乎她和一名“极度危险”的罪犯同处一室的机率非常地高。而什么样的罪犯会被描述为“极度危险”?杀人凶手。她绝不认为只是偷窃电视机那么简单。 “荷娜?”他喊道。 她匆忙将来福枪放回架上。“我在爸的房间,”她喊道。“收好他的衣服,”她用力开抽屉,制造音效。她挤出笑容,走到门外。“你冻坏了吗?” “够冷的了。”他脱下外套,挂在墙上。“叮当”甩掉身上至少十磅的雪,蹦蹦跳跳地走向荷娜,和她打招呼。 她自然责备它弄湿了地板。她蹲下来抓抓它的耳后,掩饰自己惊慌的情绪。她拿拖把拖干地板,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感觉脸部肌肉僵硬不已。 她能够怎么做?她该怎么办? 这一刻,她不认为她有生命危险。蓝斯不知道她收听了收音机,并不会感到有威胁。他没有理由杀死她;她提供他食物、避雪的地方及性。 她的脸庞发白。她无法忍受他再次碰触她,她就是没有办法。 她听见他在厨房里弄了杯咖啡,让自己暖和。她的手开始颤抖。老天!她的心疼痛得像要裂成碎片。她从不曾像这样子被一名男人引诱过,甚至迪伦也不曾。她用她的身躯温暖他,救了他的命,就某种原始的层面而言,他现在属于她。短短十二个小时之内,他已经成为了她的心灵及情感重心。出于自我防卫的本能,她还不敢称之为爱——但已经太迟了。部分的她已经被带走了,而她不确定是否能够捱得过那份伤痛。她可能——老天!她甚至可能怀着他的孩子。 他和她一起欢笑,挪揄她,和她做爱。当时他是如此地体贴温柔,即使是现在,她也只能将之描述为做爱。当然,白邦德也是个迷人的男人,只除了对那些被他强暴、杀害的女性。荷娜一直认为自己擅长识人,而蓝斯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显示他是个正直、可亲的人。他甚至邀请她出去约会,仿佛他会待在这一带很久,成为她生命中的一份子。 也许,那对他是个游戏。也许,他整个人都是虚假的。她记起了他的表情突然间变得冷硬、怕人的那些时刻,知道他不是虚假的。 他是危险的。 她必须将他交给警方。她明白这一点,但她的心痛得几乎要呻吟出声。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女人会帮助她们的丈夫或男友躲避警方的追缉,现在她明白了。想到蓝斯在监狱里度过大半生,甚至面对死刑的判决,她的心几乎要死去。然而如果她放走他,并因此导致日后有人遇害,她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也许她是错的。也许她太快做出错误的结论。广播并没有说车上所有的警察都被杀,只有其中两个。但换另一方面来说,他也没有说另一名警察失踪。如果真是那样,新闻一定会播报出来。 她明白自己是在为蓝斯找借口脱罪。晾在栏杆上的那件制服太小,如果他真的是警官,他没有必要临时换穿一件不合身的制服。蓝斯肯定是逃犯,不是警察。 她必须瞒着蓝斯她已经知道巴士车祸的事。在电力恢复之前,她不必担心电视的问题。等蓝斯进浴室时,她会取下收音机的电池藏起来。她只需要定期检查电话线,一旦电话接通了,就打电话给警局。 只要她保持冷静的头脑,一切都可以顺利解决。 “荷娜?” 她吓了一大跳,心脏怦怦狂跳。蓝斯站在门口看着她,眼神犀利。她连忙拖动拖把,差点弄掉了它。“你吓着我了!” “我可以看得出来。”他平静地走向前,接过她手上的拖把。荷娜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抗拒着强烈的窒息感。在窄小的客厅里,他似乎显得格外高大,肩膀挡住了整个门口。当他们做爱时,她享受着他的高大及力量,但此刻她想的是在肉搏战中,她会有多么无助。当然,她从不敢奢求在搏斗中制伏他,但必要时她会不惜一战——及逃走。 “哪里不对了?”他的表情深不可测,视线始终不曾离开她的脸。他笔直地站在她的前方,她已无路可逃。“你看起来吓坏了。” 荷娜可以想像她的脸色有多糟,也知道否认没有用,他会知道她在说谎。“我只是——”她开口道,声音颤抖。“我不……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寡居五年了,而我不曾……我刚认识你,而我们……噢,该死了!”她无助地结束道。 他的表情放轻松了,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看来你刚刚突然面对了冰冷的现实。你环顾着周遭,蓦地明白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并纳闷自己该死地究竟怎么了。” 她勉强点点头。“有点像是那样。”她用力吞咽。 “这么说吧!你被困在大风雪里,然后一名垂死的陌生人出现在你家门口。你救了他的命,而尽管你已经五年没有爱人了,他不知怎地竟在你床上窝了大半夜。我可以看得出你自然会感到不安,特别说你并没有避孕,有可能会怀孕。” 荷娜感觉脸上的血色刷地失去。 “噢,亲爱的,”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臂,轻轻按摩。“怎么了?你刚刚查过月历,并发现自己是危险期?” 老天!她认为自己会在他的碰触下昏倒。强烈的恐惧交织着渴望,令她几乎无法承受。如果他是个杀人凶手及逃犯,他又怎么能够表现得如此温柔?他强壮的身躯拥着她的感觉是如此地好,她想要将头枕在他的肩上,忘却世俗的一切,和他留在这处偏远的山区,世间的一切再也和他们无关。 “荷娜?”他微侧着头,好看清楚她的脸。 她惊喘出声,似乎无法吸进足够的氧气。“现在——时候不对。”她脱口道。 他也深吸了口气,仿佛现实刚刚击中了他。“那么接近?” “是的。”她的声音已经比较平稳,惊慌已经减轻了些。她暂时没有危险,她必须保持冷静,而不是每次他一接近就吓一大跳。考虑到她是多么热情地和他做爱,那绝对会让他起疑心。她很幸运蓝斯主动提供了合理的借口,但同时她也必须谨记在心,他有多么敏锐。如果他知道她收听了收音机,他会立刻明白她的企图。 “好吧,”他长吐出一口气。“之前你告诉我你没有服避孕药时,我并不知道所冒的险。现在你打算怎么做?继续冒险或是停止?”她感觉到他身躯的颤抖。“老天!”他的声音不稳。“我一直都非常地小心!” “你也感觉到现实的啃咬了吗?”荷娜埋在他胸前低喃道。 “啃咬?绝对是。我的臀部还留着爪痕,”他轻笑道,身躯再次颤抖。“最该死的是……荷娜——我还满喜欢这个主意的。” 天呀!荷娜绝望地将脸埋在他胸前。他不可能是个杀人凶手,不可能是,他对她如此温柔,并为了可能成为人父而战栗不已。他一定有双重人格,才有可能既是她所熟识的蓝斯,又是她恐惧可能是的杀人凶手。 “你决定。”他道。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挺立唤起。谈论怀孕的可能性并没有吓走他,反而唤起了他,就如同稍早的她一样。知道他们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做爱,她的身躯变得如此地热情。而此刻,她也正在回应他的性感,她的身躯感到熟悉的欲望悸动。她震惊不已,但却无力扼杀自己的反应。她只能够拒绝满足它。 她的唇因为紧张而干涩不已。“我们——我们应该要小心。”她勉强道,感谢他所提供的退路。即使他是逃走的犯人中较不危险的那两位之一,继续和他同床仍然是可怕而不负责任的行为。她已经够不负责任了,她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好吧!”他不情愿地放开她,脸因痛苦而紧绷。“午餐好了时叫我一声,我要再出去铲一些雪。” 荷娜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她听见门被甩上的声音。而后她的身躯瘫软无力地靠着沙发,以手覆脸。拜托,拜托,让电话线赶快修好,她祈祷道。她不确定自己能够再这样下去。她想要痛哭出声,她想要尖叫,她想要抓着他撞墙,对他大吼为什么愚蠢得让自己惹上麻烦。最重要的,她想要这一切不是真的。她想要她得到的结论是错的。 她想要蓝斯。 第五章-1 荷娜将炖牛肉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取出收音机里的电池,藏在平底锅下。她查过了电话,并不惊讶它还没有修好。风雪数个小时前刚停,电话公司的人必须等到道路抢通后才能工作。 巴士车祸一定发生在大风雪之前,不然新闻人员不会已经知道这件事,警方也不会有时间到达现场,并知道有两名警察丧命,及逮捕两名逃犯。如果不是因为大风雪,蓝斯绝对无法逃走。收音机说巴士在大风雪中滑出路面,但他们的报导在细节上并不一定总是正确的。 微波炉“哔”的一声,荷娜检查过炖肉后,再多定两分钟的时间。她可以听见前门传来的铲雪声,但由这里的窗口却看不到稍早他铲雪的地方。 如果她能够听见铲雪声,稍早他是否也能听见收音机的声音? 她的额头冒出冷汗,软弱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他的演戏工夫真有那么好? 这快要逼疯她了,她必须停止这些不断的臆测。蓝斯究竟是杀人凶手或一般的罪犯并不重要,她必须将他交给警方。她不能一直地折磨自己,猜想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她只能尽自己的所能。 她再次想到了来福枪,匆忙离开椅子,走进她父亲的卧室,更彻底地寻找子弹。她必须把握住这段宝贵的独处时间。 弹药盒并不在任何一个柜子的抽屉里。荷娜环顾周遭,希望直觉能够告诉她最可能的隐藏位置——或最不可能的。但这只是个寻常的房间,并没有任何隐藏的暗格。她伸手到床垫及枕头下,但依旧一无所有。 已经没有时间了,她匆忙回到厨房,弄好桌子,并正好听到蓝斯在门口踩掉靴子上的雪,及开门的声音。 “天杀的!外面真是冷!”他道,脱下外套及靴子后,匆匆走到壁炉前面,加了块木头,伸手烤火,不断搓揉着双手以促进血液循环。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再泡壶咖啡。”荷娜喊道,将装着炖牛肉的锅子放在桌上。“或是牛奶或水?” “水就可以了。”他在桌子前坐下来。蓝斯第二次出去时,“叮当”不被允许跟出去。它离开壁炉前的老位子,坐在蓝斯脚下,满怀希望的棕眸看着蓝斯。 蓝斯正要把炖牛肉舀到碗里,半途停了下来。人狗对看了好一晌后,他转向荷娜。“我吃掉了它的份吗?” “不,它只是想要让你感到罪恶感。” “看来很有效。” “它经常练习。‘叮当’,过来这里。”她拍了拍大腿,但“叮当”不理她,明显地已看出蓝斯较好说话。 蓝斯舀了一口炖牛肉到嘴里,但没有吞下去。他看了看“叮当”,“叮当”也看了看他,满脸希冀,蓝斯将汤匙放回碗里。“老天,做些什么呀!”他对荷娜说道。 “‘叮当’,过来!”荷娜道,举步走向那只固执的狗。 突兀地,“叮当”转身不看蓝斯,它的耳朵竖起,注视着厨房门口。它没有吠叫,但全身肌肉警戒地绷紧。 蓝斯离开椅子的动作如此地快,荷娜甚至来不及眨眼。他左手将她拖离开座位,将她带到他身后,右手拔出插在皮带上的手枪。 荷娜冻住了。蓝斯和“叮当”一样专注地倾听着,然后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硬将她压在地上、碗柜旁边,挥手示意她留在原地。他轻悄无声地移动到窗边,背贴着墙,微探出头望了一眼后,随即又收回来。一会儿后,又重复同样的动作。 “叮当”的喉间逸出低沉的咆哮声,蓝斯再次挥了挥手。不假思索地,荷娜伸手拉住“叮当”,双臂紧抱着它,用她唯一知道的方法阻止它吠叫。 她究竟在做什么?荷娜紧抱着“叮当”,心中狂乱地想着。万一在外面的是警方的人呢?他们也许无法在大雪中追踪到蓝斯,但他们可能正在搜索他有可能躲藏的住家。 然而警察会步行前来,而不是乘坐雪车吗?稍早她并没有听到雪车嘈杂的机械声,而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任何人都不可能在外面步行太久。 新闻提到另外还有两名囚犯逃走。蓝斯担心是其中之一吗?他看到了什么吗?也或者那只是松果掉落,或是只匆匆归巢的松鼠? “我没有检查木屋,”蓝斯气愤地喃喃自语。“该死了,我没有检查木屋!” “我昨天把木屋都锁上了。”荷娜低声回答。 “锁并没有任何意义。”他侧起头倾听后,再次挥手示意她安静。 “叮当”的身躯在她的手下颤抖:荷娜也在颤抖,心念电转。如果有人在她的木屋里待了一夜,那他绝不是警察。警察一定会找上她的屋子,那么他一定是逃犯之一了。荷娜祈祷自己是对的,用手捂住了“叮当”的嘴巴,低声道歉。 “叮当”开始反抗她,拚命扭动想要挣脱。“按住它!”蓝斯无声地道,走向厨房门口。 由荷娜蹲伏的位置看不到门口,但她听见门突然被撞开,重重地反弹向墙壁。她尖叫着跳起来,放开了“叮当”。“叮当”猛冲向前,扑向那名入侵者。 枪声震耳欲聋,她直觉地趴回原地,仍然看不见发生的事。她的耳际仍在嗡嗡作响,鼻端闻到刺鼻的烟硝味。一阵重击,继之是玻璃破裂的声音。她可以听见两名男子的恶斗声、闷哼声、咒骂声,及拳头击中人体的声音。“叮当”也加入凑热闹,冲入战团。 她爬起来,跑到她父亲的房间拿来福枪。蓝斯知道它并没有子弹,但另一个人不知道。 她持着来福枪冲回厨房。她经过碗柜时,某项重物撞上了她,她整个人被撞倒,肩膀重重地撞上柜子突出的尖角,整条手臂似乎麻木了。枪由她的手上滑落,跟着她的背部撞上了地面。她痛呼出声,伸手抓住来福枪,挣扎着跪起身。 蓝斯和一名陌生人半靠着柜子,缠斗成一团。两个人的手上都有枪,另一手缠住对方握枪的手。他们倒向一旁,将整个储藏架撞倒在地上,面粉像白雾般坠落。蓝斯踩到面粉,滑了一下,那名陌生人乘机撞倒蓝斯。蓝斯的手一松,手枪落地。 荷娜试着赶过去,阻止另一个人抢到手枪。然而就像看着电影中的慢动作,她知道自己绝对来不及阻止另一个人拿到手枪,对着荷娜扣下扳机…… 第五章-2 “叮当”冲向前,狠狠咬住那名陌生人的小腿。 陌生人痛嚎出声,另一脚重重地踢中“叮当”的头部。“叮当”滑过了地板,哀鸣个不停。 蓝斯已经站起来,扑向那名陌生人。冲力令两人撞上桌子,桌子翻倒,碗盘破裂,肉块、马铃薯及胡萝卜块四散纷飞。两人一起倒在地上,蓝斯位在上方。陌生人的头部重重地撞上地板,令他有片刻的昏眩。蓝斯乘机用手肘撞向他的太阳穴,当对方喘气、痉挛时,再在他的下颚重重地补上一拳。陌生人尚未恢复过来,蓝斯的手枪已经抵住了他的耳后。 那名男子静止不动了。 “丢下枪,柯立顿,”蓝斯柔声道,一面喘息不已。“现在,不然我就扣下扳机。” 柯立顿丢下了枪,蓝斯用左手将枪拨向自己,夹压在左腿下。他把手枪插回腰间,抓住柯立顿的双手,几乎将他整个人举离开地板,重重地翻过他的身躯,令他腹部朝下。荷娜看见他试图用双手撑起身子,她走向前,来福枪管抵着他的脸庞。“别动。” 柯立顿缓缓地放松身躯。 蓝斯瞄了来福枪一眼,但没有开口。荷娜知道他不打算说出来福枪没有装子弹,而她也不会说出她已知情。让他假定她还不知道吧! 蓝斯将柯立顿的双臂扭到身后,腾出一手掏出手枪,抵住他的脑袋。“只要动一下,”他低沉威胁的声音道。“我就轰得你脑袋开花。荷娜——”他并没有回头看她。“你这里有绳索吗?不然丝巾也可以。” “我有一些丝巾。” “去拿来。” 她上楼翻找抽屉,找出丝巾。她的膝盖在颤抖,心脏抵着肋间狂跳,她感觉想吐。 她紧抓着栏杆,缓缓回到楼下。蓝斯及柯立顿似乎都没有移动过,蓝斯依旧跨在柯立顿身上,压制着他。他们的周遭是破损的家具及打翻的炖牛肉。“叮当”站在柯立顿头上,脸庞凑近柯立顿,低声咆哮。 蓝斯将丝巾揉成长条,绑住柯立顿的手腕,打了个死结。而后他将手枪插回腰间,拽着柯立顿站起来,丢在椅子上。他俯身将柯立顿的双脚分别绑在椅脚上。 柯立顿垂头丧气地把头往后仰,他的喘息粗重,一只眼睛被打肿了,嘴角流血。他望向仍呆呆站在一旁的荷娜。她的脸色苍白无比,似乎忘了手上还拿着来福枪。 “开枪射他,”他沙嘎地道。“老天……开枪射他!他是一名逃脱的杀人凶手,我是警察……他穿走了我的制服……该死了,开枪射杀那名畜生!” “很不错的说辞。”蓝斯冷笑,站了起来。 “夫人,我说的是事实,”柯立顿道。“听我说,拜托。” 蓝斯轻巧地伸出手,取走荷娜手上的枪。她并未试图阻止。现在柯立顿已经被绑起来了,她拿着把没有子弹的来福枪是对付不了任何人的。 “天杀的!”柯立顿道,绝望地闭上了完好的那只眼睛,往后靠着椅背,依旧喘息不已。 荷娜愣愣地看着他,抗拒着一波袭上来的晕眩感。他大约和蓝斯同样高,但没有他壮硕。以她过去为迪伦及老爸买衣服的经验判断,柯立顿穿的大概是十五号半的衬衫。 蓝斯并非毫发无伤,他的右边颊骨肿了一块,左眉黏着血块,嘴唇也割破了几个地方。他拭去眼角的血,看向荷娜。“你还好吧?” “还好。”她回答——尽管肩膀被柜子撞到的地方正痛得像火烧,而且她仍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昏倒。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坐下,”他望向四周,瞥见了一张完好无缺的椅子,推着她坐下。“肾上腺素,”他简洁地道。“惊吓过去后,你反而会感觉虚弱无比。” “你闯进了其中一间木屋,不是吗?”蓝斯问柯立顿。“在壁炉里生了火,舒舒服服地待在里面。暴风雪时,我们看不见烟囱里冒出来的烟。然后天气放睛了,你必须要熄灭炉火。那一来可是天杀的冻坏了,不是吗?但没有暖和的衣物及食物,你无法逃往山区,于是你闯进了这栋屋子。” “很不错的剧本,姓陶的!”柯立顿道。“如果不是你偷走了我的制服,那正是你会做的吧?”他的视线扫过周遭。“那个老头子呢?你不会也杀了他吧?” 荷娜感觉到蓝斯望向她,评估她对柯立顿说辞的反应,但她只是呆呆望着那名被绑住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那并不难做到;她感觉麻木,似乎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无法有任何反应。柯立顿怎么会知道她父亲?他是这一带的人吗?看来她并不适合做动作片的女主角。 “喂,”蓝斯站到她面前,轻触她的脸颊,握住她的手。她眨了眨眼,终于集中焦距,看到了他。他皱起眉头,蓝眸搜寻着她的脸。“别让他用心机蒙蔽了你,亲爱的。已经没有事了;你只要放轻松,信任我。” “别听他的,夫人。”柯立顿道。 “你看起来像受到很大的震撼,”蓝斯对她道,不理睬柯立顿。“也许你应该先躺一下。来吧,我扶你过去沙发上。”他搀着她的手肘站起来。当她转过身时,他野蛮地咒骂出声,猛拉住她。 “怎么了?”她道,惊讶他的突然转变。 “你说你没有受伤。” “我没有。” “你的背在流血。”他的脸庞阴郁,带着她走进她父亲的卧室。他停下来,将来福枪放回架上,开始解她的衬衫钮扣。 “噢,那个,我跌倒时撞到柜子的边缘。”她试着要阻止他,但他拍开她的手,脱下她的衬衫,转过她的身躯,检查背部。 他弄湿一块布,擦拭她的背,荷娜痛得畏缩了一下。 “你的背部有一道瘀伤,看起来会有一大片可怕的青紫,”他轻柔地擦拭她的伤口。“你需要冰敷,但首先我得消毒伤口,敷上纱布。你的急救箱放在哪里?” “在冰箱旁边。” “你在床上躺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扶着她回到床边,让她脸朝下趴卧,但为她拉上了被单,以防着凉。 蓝斯很快就带着急救箱回来。血再次滴进了他的眼里,他走进浴室洗脸,但血照旧流了下来。他不耐地咒骂一声,拿了一块纱布,压在额头上。 他提着急救箱,来到荷娜身边坐下,轻柔地用消毒药水擦拭伤口。虽然他尽量把力道放轻了,每一次的碰触依旧疼痛不已,但荷娜强忍了下来。最后他在伤口上覆上纱布,让她穿上她父亲的一件t恤。 “安静躺着,”他命令道。“我去弄个冰袋。” 他在密封袋里装满冰块,充当临时冰袋。他将临时冰袋覆在她的背上时,荷娜被冻得差点跳起来。“噢,太冷了!” “也许只隔着t恤太薄了一点。好吧,我再加条毛巾。” 他由卧室里拿了条毛巾,包着冰袋。这次比较不那么冷了,勉强可以忍受。 他为她盖上被单,房间里颇有凉意。“你会觉得太冷吗?”他低喃道,轻抚她的头发。“要我抱你上楼吗?” “不,盖上被单后好多了,”她低喃道。“不过我倒是想睡觉了。” “紧张过后的自然反应,”他道,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个吻。“小睡一下吧!醒来后,你就会感觉好多了。” “我现在感觉糟透了。”她坦承道。 “过去从不曾参与过战斗?” “不,这是我的第一次,而我一点也不喜欢。我表现得就像个女孩子,不是吗?” 他格格轻笑,指尖轻拂过她的发。“女孩子会表现什么样子?” “你知道的,就像她们在电影里演的,只会大声尖叫、碍事。” “你尖叫了吗?” “是的,他踢开门时。我吓了一大跳。” “那是可以理解的。你碍事了吗?” “我努力试着不要。” “你确实没有,亲爱的,”他肯定地道。“你保持冷静的头脑,拿出来福枪,用枪指着他,”他再次亲吻她,温暖的唇贴着她冰冷的肌肤。“在任何战斗中,我都会选择你在我这一边。睡吧,不必担心厨房那堆混乱,我和‘叮当’会清理干净的;它已经在处理那些炖牛肉了。” 她正如他所预期的笑了。他离开床边。荷娜闭上眼睛,一会儿后,她听见门被轻轻关上。 荷娜睁开了眼睛。 她静静地躺着,让冰袋纾解她肩膀的瘀痛。她记得冰敷至少要十五分钟才能发挥效用,而她的肩膀必须先恢复灵活,才能谈到其他。她估计蓝斯至少要一个小时以上才能将屋子清理干净,再过来看她。 她听着他在厨房中移动,扫走地上的玻璃屑,捡起断裂的椅子脚。但她始终没有听到被缚的柯立顿发出声音。 散落地板的面粉是最难清理的,蓝斯需要用真空吸尘器吸干净,再用抹布去擦,而那要好一段时间。 荷娜掀开被单,轻悄无声地下床。她轻悄悄地打开衣柜,拿出她父亲的一件长袖上衣穿上。衣料碰到肩膀上的瘀伤时,她痛得畏缩了一下。 然后她开始搜寻弹药盒。 半个小时后,她在父亲一件夹克的口袋里找到了弹药盒。 第六章 荷娜离开卧室,双手持着来福枪,手臂上垂挂着几条她父亲不用的旧领带。 柯立顿仍然静静坐在原处——事实是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他听见她的声音时,睁开了眼睛。看见她手上的来福枪,他绽开个笑容,点了点头。 蓝斯站在水槽前,扭干抹布。他已经将屋内大致清理干净,不过她的家具现在却变得严重缺乏,而且有些上面还沾着面粉。他抬起头,看见她持枪瞄准他时,一时间愣住了。 “把你的右手放到我看得到的地方,”她平静地道。“用你的左手拔出你皮带上的枪,放在柜子上,推向我。” 他并没有动作,蓝眸变得像寒冰般冷硬。“你究竟以为你在做什么?” “掌握大局,”她回答。“照我说的做。” 他甚至没有看向来福枪一眼。他的唇阴郁地抿起,举步走向她。 “我找到子弹了,”荷娜很快地道,在他逼近得能够夺走枪枝之前。“在我父亲外套的口袋里。”她附加道,让他知道她不是说着玩的。 他停下脚步。如果她不是手上握着来福枪,他愤怒的表情足以令她膝盖发软。 “手枪。”她催促道。 他的右手搭在水槽上,缓缓伸手到背后,取下手枪,放在壁柜上,推给她。 “别忘了我的手枪。”柯立顿自她身后道。被打肿的嘴唇及下颚令他说话有些大舌头。 “还有另一把枪。”荷娜强迫自己不在蓝斯愤怒的注视下退缩。他沉默地照做了。 “现在,往后退。” 他依言后退。她拿起他的手枪,放下来福枪,因为手枪比较容易握在手里。“好吧,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到后面。” “不要这么做,荷娜,”他咬牙切齿地道。“他是个杀人凶手,不要听他的。老天!你为什么要相信他的话?瞧瞧他!他身上还穿着囚衣!” “那是因为你偷走了我的制服!”柯立顿喊道。 “坐下!”荷娜再次对蓝斯道。 “该死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的?”他愤怒地道。 “因为我由收音机中听见巴士车祸的消息。两名警察被杀,三名囚犯逃走,”荷娜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蓝斯的脸庞。她看见他的瞳孔放大,下颚变得冷硬。“因为你的警察制服穿起来太小了,因为你没有带皮夹。另外你的制服长裤破了,沾上血迹,你的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口。” “那么佩枪呢?如果我穿了警察的衣服,为什么我不随手拿走他的枪?” “我不知道,”她坦承。“或许你在车祸中撞昏过去,而等到你醒来时,其他囚犯已经带着武器逃走了。我并不清楚所有的细节,我只知道我有许多疑问,而你的答案并不符合。你为什么取下来福枪的子弹,藏了起来?”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为了安全起见。” 她也没有眨眼睛。“才怪。坐下!” 他坐下了。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但她的手指扣着扳机,她的眼神是认真的。 “把手放在背后。” 蓝斯把手放在背后,似乎气得冒烟了。荷娜小心地和他保持一段距离,预防他突然转身夺枪。她拉出一条领带,打了两个松松的绳圈后,迅速地套上他的手,猛地拉紧另一端。他已经要移动了,但布料同时束缚住他的手腕。他静止不动。 “很厉害的把戏,”他面无表情地道。“你怎么做到的?” “就像套牛用的绳圈,我只需要拉紧另外一端。”她将另一端在他的手腕上绕了好几圈,绑好死结。“好了,现在是你的脚。” 他坐着一动也不动,让她将他的脚绑在椅脚上。“听我说,”他急切地道。“我真的是个警察。我到这里并没有太久,因此认识我的人不多。” “说得好,”柯立顿咆哮道。“你杀了那两名警察,而且你还会在离开前杀了她。解开我的绳子,女士,我的手快要麻掉了。” “不要!听我说,荷娜,你一定听说过这个家伙犯下的案子。他是这一带的人,也因此知道你和你父亲同住。柯立顿绑架了一名富有的牧场主人的女儿,要求一百万美元的赎金。他付了赎金,但姓柯的并没有遵守诺言,女孩并没有在他所说的地方被发现。他在花掉赎金时被捕,但他一直拒绝说出将女孩的尸体藏在哪里。新闻媒体大幅报导过这个案子。他正要被转送到警卫较森严的监狱,而警局的人认为也许可以安排我和他同一囚车,好套他的话。单单是情况证据已足够让他以谋杀罪名起诉,但女孩的父母亲想要找到她的尸体,为她举行葬礼。她才十七岁,相当漂亮的一名女孩,却不知道究竟被他埋在山里的哪一处,或丢到某个废矿坑里。” “你倒是知道不少可能性嘛,”柯立顿开口道,语气野蛮。“继续说呀!告诉我你把尸体藏在哪里。” 荷娜走到客厅,在壁炉里加了柴薪后,再次试了试电话。还是一样,什么声音都没有。 “你在做什么?”柯立顿咄咄逼人地道。“解开我的绳子。” “不!”荷娜道。 “什么?”他似乎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不。等到电话接通后,我会打电话给警局确认。我认为在那之前,你们两个最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因震惊而岑寂了好一晌,然后蓝斯仰头大笑。柯立顿目瞪口呆地瞪着她,他的脸庞胀得通红,大吼道:“你这个天杀的愚蠢贱货!” “这才是我的荷娜,”蓝斯仍在笑个不停。“老天,我爱你!我甚至可以原谅你这次做的事,不过局里的家伙会有好一阵子嘲笑我竟然被一名甜美的金发女郎制伏!” 荷娜望向他满盈着笑意的蓝眸,她也忍不住笑了。“我想我也爱你,但那并不代表我会解开你的绳子。” 柯立顿已经回复了过来。“他是在愚弄你,夫人。” “夫人?”荷娜挪揄道。“你刚刚可不是这样叫我的。” “我很抱歉,我刚刚一时控制不住脾气,”他深吸了口气。“我只是太过生气你竟然被他用来对付女人的那玩意儿迷惑了。” “我确实是。” “我要怎么才能说服你,他在说谎?” “你怎样都没有办法,因此你可以省省口水了。”她礼貌地道。 半个小时后,柯立顿道:“我必须上厕所。” “尿在裤子里。”荷娜回答。她一直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但她不打算改变主意,放走他们任何人。她歉疚地望向蓝斯,而他对她眨了眨眼。 “我现在还好。但如果电话没有在入夜前修好,我可能得向你要求尿壶了。” 她会给他的,她一点也不介意为他做这项服务。她看向柯立顿——他作梦都别想,她甚至不愿意用火钳接近他。 她每半个小时就检查一次电话,看着夕阳逐渐沉到山后。柯立顿不安地扭动身躯,明显地难受极了。蓝斯一定也感到不舒服,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他总是对她绽开笑容,只不过他的笑容看起来愈来愈像苦笑。 天渐黑时,她拿起听筒,听见了嘟嘟声。“宾果!”她得意地道,拿出电话簿,找警局的号码。 蓝斯已经先背出了警局的电话号码。虽然她已几乎确定他说的是实话,但这一刻,她可以说是百分之百肯定了。她的脸庞一亮对他绽开灿烂的笑容,拨了号码。 “警察局。”电话的另一头传来轻快的男声。 “这里是湖滨度假中心,我是白荷娜。我这里有两个男人,一个是陶蓝斯,另一个是柯立顿。他们都自称是警察,另一个人是杀人凶手。你能告诉我哪一个是真的警察吗?” “天杀的!”电话里的人吼道。“该死了!噢,我是说,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骂脏话。你说陶蓝斯和柯立顿都在你那里?” “是的。哪一位是你们的人?” “陶蓝斯。你怎么制伏他们?我是指——” “我拿着枪瞄准着他们,”她道。“陶蓝斯长什么样子?他的眼睛及头发的颜色?” 对方愣了一下。“噢……他大约一八八公分高,两百磅重,黑发,蓝眸。” “谢谢你。”荷娜衷心地道。“你想要和陶警官说话吗?” “是的,白女士。务必。” 她拿起话筒,尽可能地想拿到蓝斯旁边,但电话线不够长。“等一下。”她道,放下听筒。 她冲到厨房,拿了把切菜刀,跑回到蓝斯身边,切断缚住他手腕的布料。他揉了揉手腕。“你需要个无线电话。”他道。 “下次购物时我会记得。”她道,蓝斯脚下的束缚也解开了。他一跛一跛地走向电话,足踝上的血液仍未流通。 “我是陶蓝斯。是的,一切都在掌握中。你们过来后,我会为你们做个简报。道路可以通行了吗?好的。”他挂断电话,一跛一跛地走回她身边。“道路还无法通行,但他们会派雪车过来,大约几个小时就可以到这里了。” 蓝斯越过她身边,继续往前走。荷娜眨了眨眼。“蓝斯?” “没时间停下来说话。”他加快脚步,冲向浴室。 荷娜忍不住笑出声。她走回客厅,挂上电话,柯立顿怒瞪着她。她的手上仍拿着菜刀,她停下来,深思地打量着他。而他显然也看出了不对劲,脸色刷地变白。 “不!”他喊道,看着她步步走向他,并开始大吼。 ★        ★        ★ “你割了他,”蓝斯无法置信地道。“你真的割了他。” “他一定知道我是认真的,”荷娜道。“那只是道小割伤,但他却小题大作。事实上,那完全是意外;我并无意那么靠近,是他自己动了一下。” 柯立顿不只是动了一下;他也当场尿失禁。然后他开始大喊,尽可能迅速地说出了一切,吼叫蓝斯快来阻止她。蓝斯打电话给警察局,转达了柯立顿透露的消息。他相信姓柯的不敢再隐瞒了。 现在已过半夜,他们躺在床上,拥着彼此。她将冰袋按在他的脸颊上;他则将另一个冰袋按在她背上。 “你知道,我说爱你是认真的,”蓝斯道,亲吻她的额头。“我知道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但……我很清楚自己的感觉。自从我张开眼睛,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要你了,”他顿了一下。“那么……” “那么?”她重复道。 “那么,你‘可能’也爱我,不是吗?” “可能,”她的身躯更加偎近他。“绝对。” “说出来!”他低声命令,拥着她的双臂收紧。 “我爱你。但我们真的应该慢慢来,认识彼此——” 她无法回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如此多的事。她感觉过去这一天仿佛有一个星期长。他们在极不寻常的情况下被凑在了一起,她看见过各种不同面目的他,而现在她知道一开始她对他那份狂喜的印象是正确的。仿佛她在第一眼就了解他,某种原始的直觉让她认出了他是她的伴侣。 “嫁给我,荷娜,尽快。以我们所冒的险,我们可能已经中了婴儿的大奖了。”他的声音慵懒诱惑。 她自他的肩上抬起头,在黑暗中凝视着他。她看见他微笑时露出的白牙,并再次感到那份强烈的归属感。“好的,”她低语。“你不介意?” “介意?”他执起她的手,覆住他的男性,他已经坚硬无比。“你只需要说句话,我会立刻奉献我的所有。” “好的。”她再次道,欢喜地投入了无边的情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