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树迷宫～逝者的镇魂歌～》


 第一章 从深绿色荒野出发

    台版 转自 雪名残(blog.sina/makeinunovels)


    洒落在头顶上的光芒看似翡翠色。


    有一个男人眯着眼，用手遮住那道光并抬头看着。


    男人并不知道那道光从何处而来。


    以常识来判断，那应该不会是阳光，不过从人类眼睛来看的话，会觉得那道光和和煦的春日阳光并无不同。


    四周一片寂静。


    似乎听到小鸟的叫声，仔细倾听的话，还能听到小河哗啦啦地流水声。


    甚至连风吹过绿叶枝头的微颤声都听得见。


    男人站在美丽的花田中。


    深不见底的森林中，有一片自然成形的广阔草原，四周被苍郁树木围绕，而草原上开着许多色彩缤纷的花。


    此时随风飘来一阵香气，这股香气伴随着和煦舒适的风，带来一种魔力，让人仿佛陷入安详的睡梦中并自然地合上双眼。


    不过，在这一片和煦安逸的风景中，那个男人的存在却很突兀。


    刚才那个男人用来遮住光芒的手满是鲜血，连他的脸颊和嘴角周围，到处都是被喷溅的血液。


    男人身上穿着金属镗甲，镗甲上也有无数的伤痕和凹洞，镗甲上沾有干涸不久的血，以及青黑色的黏液等等之类的液体。


    而男人右手紧握着巨大长剑，背上背着一面大盾牌。


    他的身影凄惨阴郁，和爽朗微风吹过的这片森林十分不搭调。


    「……」


    男人静静地放下遮住光芒的手，不发一语站在原地，他的脸颊似乎被利器割伤，他鼓起带有旧伤的脸颊，眯着眼睛发怔。


    这时，男人突然挥剑斩劈。


    刷！


    男人挥剑一砍，将眼前一片缤纷色彩砍成两段。


    此时，突然有巨大蝴蝶静悄悄地从男人头上出现，伴随诱人入睡的风，它们像鸟禽似地挥舞着有毒的紫色翅膀，打算飞降在这男人头上。


    这些像恶梦似的蝴蝶，挥舞着翅膀并撒下闪闪发光的鳞粉，降落在树下的草皮及矮木匕。


    此时，男人脚边也出现螃蟹似地，带有红色甲壳的昆虫怪物。


    他弯着巨大的身躯，准备好出剑攻击。


    匡铛！


    男子侧起身躯，横身的一击斩向带有危险钳子（类似螃蟹的钳子）的红色甲虫怪物。


    被弹到巨大树干上的甲虫，甲壳上出现一大道裂痕，从裂痕处流出青黑色的血液似的液体，然后甲虫就不动了。


    不过，它们数量不只一只，从草丛中不断飞出其他类似的甲虫，拍打着翅膀发出骇人的声音，朝男人飞扑了过来。


    原本宁静的森林，如今变成充满血腥的修罗地狱。


    男人用巨大的剑砍杀攻击他的成群甲虫怪物，将它们打落并砍成碎片。而从甲虫尸体中所流出看似血液的黏液，弄脏了男人身上的盔甲。而沾满他盔甲上的液体，确实是这群甲虫的血液。


    当四周恢复寂静，男人周围也多了好几十只不知名的甲虫尸体。


    「……」


    而男人仍不放心，小心翼翼地窥视周围动静，确定无异样后，才蹲在地上抽出腰间的巨剑，开始肢解甲虫尸体。


    虽然四周已恢复宁静，不过现在的景色已不复以往平和的样子。


    不。


    其实周围景色并没有改变，这片森林的原貌就是如此。


    而适合这片森林的正是现在这样的景色，充满死尸与肃杀之气，并拒绝人类进入的景色.


    这样看来，身上沾满怪物血液的男人，也许只是符合景色里的一角装饰而已。


    男人将甲虫尸体肢解完后，只留下甲壳，并用绳子将其捆绑垂吊在腰间。


    然后站了起来。


    之后男人就起身离开森林。


    虽然他的镗甲和剑到处都沾染了甲虫的血液，不过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累的样子，甚至连一点轻微的皮肉伤都没有。


    似乎并不在意行李和盔甲的重量，男人将剑收回剑鞘后，就踏着七零八落的花田，快远地离开了。


    ※　　※　　※


    艾特利亚住着一群冒险家，在这里，若是随便问人：「最有名的酒馆在哪里？」


    得到的回答一定是：「金鹿酒馆」。


    这问酒馆里有好喝的酒及餐点，再加上拥有神秘笑容的美女老板娘，每天都有很多冒险家们蜂拥而至。不知是否正因如此，这问酒馆甚至有做仲介的生意，负责传递冒险家们交接工作的事情。


    总之，金鹿酒馆对冒险家来说，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场所。


    杰诺比亚一行人拉着椅子坐了下来。


    他们四人拉椅子发出喀喀声的同时，也不约而同地叹一口气。


    因为每次他们四人坐同一桌时都会多一张椅子。


    罗杰洛斜眼看了看那张没人座的椅子，然后耸耸肩开口说道。


    「那……这张椅子怎么办？」


    「……你是在问我吗？」


    坐在罗杰洛正对面的巴尔赛斯，正冷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轻浮的剑士。他那透过眼镜投射出的目光，与其说是在「看着」眼前的人，不如说是在「观察」着实验对象，那样不带着任何感情的冷漠。


    而罗杰洛又耸了耸肩，看着坐在巴尔赛斯隔壁的他们一行人的队伍领导者。


    「我们当中缺乏医疗人才，就这样进入森林的话根本是自杀嘛！」


    「这我知道。」


    杰诺比亚一边把玩着挂在脖子上的护目镜，一边点头说着。


    「我明天就去冒险者公会，请他们寻找替代谷拉夫职位的人。」


    「有人能继承谷拉夫的职位吗？」


    「我想应该没有吧。」


    有一位武士盘腿坐在椅子上，抱着剑闭着眼睛说道。


    「谷拉夫是一位可敬的对象。……如果让其他人胜任谷拉夫的职位那也太强人所难了。」


    这位武士名叫欧透瓦卡，他从来不懈怠「坐禅」这种精神修行，他肤色白皙，脸的轮廓又小，让人分不清他是男是女。其实在艾特利亚，没人知道欧透瓦卡的真实性别到底是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她？）在艾特利亚是一位很强的武士。


    「现在聊死人的事，根本没有意义嘛。」


    罗杰洛看似生气地踹了一下桌脚，然后继续说道。


    「管他是可敬的对象还是三流的盗贼冒险家，如果死了其实大家都一样。……虽然谷拉夫死了，可我们还活着不是吗？现在并不是评论那家伙的时候，我们应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才对。不是吗？」


    「没想到你这小子也能说出一番道理呢。」


    巴尔赛斯低沉着喉咙说着，并阴森地笑起来。因为他穿着一件遮住嘴巴的黑色斗篷，所以他的笑声听起来很阴沉。然而他的笑声却激怒了罗杰洛。


    「你这混蛋……少挖苦我了。给我认真想想。你该不会是用斗篷遮住你那丑陋的脸吧？少给我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喂？」


    「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有骂人的时候才这么流利啊。哈哈。」


    巴尔赛斯用低沉的声音嘲笑威胁他的罗杰洛，而罗杰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剑拔弩张。


    「别吵啦。」


    杰诺比亚烦躁地叹了口气，并介入巴尔赛斯和罗杰洛之间的口水战。


    「谷拉夫死后让我最难过的，就是再也没人能平息你们之间的战争。」


    「你这家伙也好不到哪儿去，居然叫谷拉夫来平息我们之间的战争……你不是我们队伍的领导人吗？」


    杰诺比亚听完巴尔赛斯的话，却没办法反驳些什么。


    杰诺比亚是大家的队长，在艾特利亚是小有名气的一位游侠，她在艾特利亚数一数二的优秀队伍中，一直都是在战斗中担任后卫的工作。


    不过，现在她自己组成的这支队伍，却不如过去她所隶属的队伍般优秀。先别说组员们的个人能力，光看团队合作这点，问题就很大了。


    其实，像巴尔赛斯和罗杰洛这种口水战，在杰诺比亚的队伍里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时常发生。


    「……」


    杰诺比亚一脸忧愁地叹了口气，并望着酒馆的角落。


    宽广的酒馆角落里有一张小桌子。有一个男人缩着巨大的身躯在那儿喝酒，在他身旁，有巨大的盾牌和剑并靠在酒馆的墙壁上。而这些武器似乎也正诉说着这个男人背后的丰功伟业。


    「喂！」


    罗杰洛好像注意到杰诺比亚一直盯着那个男人看，不客气地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在想，搞不好能让那个胆小没用的圣骑士取代医疗士的职位，杰诺比亚，你是想这么做吗？」


    「就算不是真的医疗士也行，只要有草药的话——」


    「别开玩笑了！」


    罗杰洛突然拔出腰间的刀，并把刀直直地插在桌子正中央。


    此时，酒馆里所有冒险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罗杰洛他们一行人的身上。然而罗杰洛一点都不在意，仍然用低沉的吼声对杰诺比亚说道。


    「也就是说，你想顺便再找一位剑士对吧？如果你打算这么做的话，那我也不干了！」


    「罗杰洛先生——」


    「你这家伙别一直碎碎念，吵死了！平常也没见你开口说话，这时就给我闭上你的嘴！」


    罗杰洛大声斥喝劝阻自己的欧透瓦卡，随即又将矛头指向巴尔赛斯并继续大声说道。


    「你也是啊！大炼金术师！没有离开队伍自我求生的能力与觉悟，只会龟缩在别人的背后的人，这时就不要在那里说三道四、大话连篇的！」


    「现在大话连篇的到底是谁啊？」


    巴尔赛斯推了推眼镜冷淡地回了一句。如果说罗杰洛易怒，那巴尔赛斯正巧和他相反，是个相当沉着冷静的人，也许正因为两人个性天差地远，杰诺比亚队伍里几乎都是他们两人在争吵。


    「与其找医疗士的替代人选，倒不如先找炼金术士的替代人选还比较容易呢。像你这种炼金术士，这路上随便找都有一打。」罗杰洛说。


    听完罗杰洛的话，巴尔赛斯这位炼金术士冷淡地看着罗杰洛，而罗杰洛只是微微动了动双颊，然后将右手伸到刚才插在桌上的那把剑上。


    「决定退出队伍的人，就没资格在这发号施令不是？既然要退出，那就别婆婆妈妈的了，我看与其找像我这种天才炼金术士的替代人选，倒不如先找只会冲动行事的山猪剑士还比较轻松呢。」


    「你这家伙……！」


    「够了！你们二个！」


    杰诺比亚感到巴尔赛斯和罗杰洛之间的气氛像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般不稳定，于是他严厉地喝止了他们二人并说道。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们两个给我冷静一点！」


    「……」


    巴尔赛斯听完杰诺比亚的话，只是安静的不发一语并闭上眼睛。


    「大家都很累了，我们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至于替代谷拉夫的人选……就明天再说吧。我们都太操之过急了。」


    「既然你这家伙都这么说了，今晚就先到此为止吧。」


    听完杰诺比亚的话，罗杰洛放下拿起剑的右手，轻蔑地扬起嘴唇说道。


    「不过……我们是靠挖掘地下宝藏维生的，就算队伍里少了一位医疗士也不能好几天都不工作啊？只要不工作就会饿肚子，连住宿费都付不出来了。」


    「这……我了解。」


    「就是说嘛。喂，拿酒来！给我们四杯姜汁酒！」


    罗杰洛将刀子放回挂在腰问的剑鞘里，然后若无其事似地向柜台点酒喝。


    「不，三杯就够了。」


    此时，独自在蚊帐外打坐的欧透瓦卡，难得地开口说话。


    「我不喜欢喝酒，给我冰水就好了。」


    「什么？你在搞什么鬼啊？欧透瓦卡你很难搞耶。算了算了，给我们三杯姜汁酒和一杯冰水，外加一些吃的，麻烦你啦！」


    「是、是的……！」


    杰诺比亚听到这个不熟悉又细小的声音，突然转头望了望柜台，看到一位秀气的少年双手各拿着两个锡制的圆筒型大酒杯，穿梭在混杂的酒馆里向这里走了过来。他的脚步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绊倒，然后将酒杯里的酒给泼洒到地板上的样子。


    「这个人以前没见过呢？……他是新来的吗？」


    巴尔赛斯的疑问，原本是要问杰诺比亚的，因为他们两人都一直盯着少年看。没想到罗杰洛回道。


    「这间酒馆的老板娘看来又雇用了一个不可靠的家伙了。」


    「是啊……」


    此时，罗杰洛不怀好意地把椅子向后倾，于是倾倒的椅子正好打到端着锡制酒杯的少年手上。


    「啊！？」


    「——」


    此时，有三杯冰冷的姜汁酒就淋在罗杰洛头上，而他睁大眼睛像是被冻住似地待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然后酒馆里开始传来许多笑声。许多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而罗杰洛踢开椅子然后站了起来骂道。


    「你这个死小鬼！」


    「呀！？」


    罗杰洛抓住少年的衣领，而少年害怕地整个脸都僵住了。


    「别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你这浑蛋——」


    「罗杰洛，快住手！」


    杰诺比亚看到被罗杰洛拎在半空中的少年，于是阻止了罗杰洛的粗暴举动。确实少年端酒来的时候，脚步摇摇晃晃的，不过罗杰洛之所以被酒淋的满身都是，追根究柢都是他自作自受，少年是无辜的。


    不过，在满座的酒客面前丢脸的罗杰洛，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你们这群家伙通通给我闭嘴！」


    罗杰洛抓起少年的衣领把他拎在半空中，然后愤怒地吼着。甚至从他太阳穴的位置都可看到暴怒的血管和青筋，而少年则是快哭出来似地痛苦呻吟着。


    「竟敢对老子泼酒……！」


    「收敛一点吧！罗杰洛。你对无辜的人发脾气也总该有个限度吧？难道你认为你丢脸丢的还不够大吗？」


    「吵死了！给我闭上你的嘴！」


    不过巴尔赛斯对罗杰洛的怒斥声丝毫不为所动。他继续说道。


    「难道你忘了在这问酒馆里是禁止打架的吗？」


    「哼！对付一个小鬼哪算的上是打架啊！！」


    「不过事情很有可能演变成和酒馆里的其他人打群架，更何况……事情演变到最后，搞不好也不是仅只于打架哦。」


    推了推眼镜，巴尔赛斯阴险地笑着说道。


    「也就是说，巴尔赛斯你这家伙打算代替这个小鬼被我揍吗？」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是吗？快点冷静下来看看你的周围吧。」


    「这、这、怎么会……？」


    罗杰洛照巴尔赛斯所说的看了看四周，突然吓得安静了下来。


    在酒馆里喝酒的其他冒险家们纷纷看着罗杰洛一行人。尤其是罗杰洛。原本这些冒险家都在嘲笑罗杰洛的愚蠢举动，不过现在他们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罗杰洛的怒气也被这些无数冒险家们的冷淡目光给压制了下来。


    对于每天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冒险家们而言，这间酒馆是一个可以暂时让他们忘记残酷现实的休憩所，而冒险家们也是为了消除旅途中的疲劳才光顾这间酒馆的。


    因此，谁要是破坏了金鹿酒馆里的宁静，都会被其他冒险家们赶出酒馆，这变成一项不成文的规定。而且下场不只是被赶出酒馆，也许还会被打得鼻青脸肿地被酒馆列为拒绝往来户，杰诺比亚看过太多喝醉酒闹事，而遭受这种下场的冒险家了。


    而罗杰洛现在应该感受到自己即将遭受这种对待，而开始冷汗直流吧。


    不过，罗杰洛还是不肯放开少年的衣领。因为一旦放手，将有损自己身为知名冒险家的名誉和面子。


    而杰诺比亚认为这只是无聊的面子问题。


    身为剑士的罗杰洛，风评在市街上本来不错，现在却为了这点小事显出他狭小的气量而自贬身价，街上的人现在对罗杰洛的评价都是：「虽然他实力坚强，可是却不想和他同队而行」。如果罗杰洛有容人的雅量，相信周围的人对他的观感也会改变。不过他连这一点努力都不愿付出，只知维护自己尊严。这样的个性，看在和他一同冒险的杰诺比亚眼里，也觉得很不舒服。


    杰诺比亚深深叹了口气。正当他试图再次阻止罗杰洛的举动时，突然有一位身穿丝质法式晚礼服的女人走了过来。


    「我们店里的小伙计是不是招待不周啊？」


    女人微笑着说道。她的一句话瞬间缓和了原本紧张冲突的气氛。


    「真不好意思呢。这个孩子还不太习惯这里的工作啊。」


    女人微笑着对罗杰洛说着，然后轻轻拭去少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女人只说了这些话，就吸引了原本盯着罗杰洛看的酒客们的目光。而罗杰洛的怒气也因站不住脚的困窘而瞬间消散。


    正值血气方刚的冒险家们，在酒馆里之所以克制住打架的冲动，并努力表现出绅士的态度，也许只是为了讨酒馆老板娘的欢心。说不定，大家心里都暗恋着这位女老板呢。


    「今晚我请客，请各位别客气，尽量喝喔！」


    经营金鹿酒馆的女老板，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人。她命令手下的一位少女送新的酒和冰水给杰诺比亚一行人，不知是否为了赔罪，女老板又送了一份烤鹿肉卷给他们。


    「唉呀，这个……好吧、算了、嗯……」


    既然酒馆老板娘都先释出善意了，罗杰洛也无法再意气用事，只好放开少年，坐回到椅子上，而店里的气氛不知何时，又恢复成以往热闹的样子。


    「老板娘，真不好意思……」


    「快别这么说，我这家店已经赚得够多啦。偶尔也要回馋一下才好呀。」


    老板娘一边掩嘴笑着，一边这么说道。杰诺比亚听她这么说，也只能苦笑。


    「对了，最近都没看你来这儿，怎么了吗？」


    「真是一言难尽啊。」


    刚才差点引起动乱的罗杰洛，现在毫无愧疚地拉着椅子发出喀喀声响，然后喝着酒说着。


    杰诺比亚叹着气，用手撑着双颊，然后点头说道。


    「谷拉夫他……」


    看到杰诺比亚欲言又止的样子，女老板好像查觉到了什么。虽然杰诺比亚不知道女老板何时开始经营这家酒馆的，不过至少在杰诺比亚来到艾特利亚之前就有了。只要挖掘宝藏的热潮持续不断，这间酒馆的常客丧命的消息对她来说不会是第一件，也不会是最后一件吧。这时，女老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安静地点头问道。


    「他……怎么了吗？然后呢？」


    「接下来的事，我正要告诉你。」


    巴尔赛斯两手交叉放在胸前，阴沉地小声说道。


    「四个人想要潜入那片森林根本就是自杀行为。而且，想要马上找到像谷拉夫那种医疗士的替代人选，我看也不容易。」


    「我话先说在前头，别让我等太久。」


    罗杰洛用刀子切下一块佐以香料烧烤入味的鹿肉卷送到嘴边吃着并说道。


    「如果找不到谷拉夫的替代人选，那干脆解散队伍好了。我看我混进别的队伍里还能快点找到宝藏。」


    「你想混进谁的队伍里啊？我看你要想找到像我们一样容忍你这家伙的队伍，比登天还难吧。」


    「你这家伙——！」


    罗杰洛将酒杯摔到桌上，打算从腰间拔刀时，此时从酒馆角落里传来鲁特琴的琴声。原来是刚才那位少年在弹琴。


    「是那个孩子……？」


    杰诺比亚看到那位少年抱着鲁特琴坐在墙角的小椅子上，于是问了问女老板他是谁，


    然后她答道。


    「喔喔……那是卡米尔。」


    「卡米尔？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工作的啊？」


    「两三天前才开始工作的，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女老板话说到此就打住了。她并不是不愿说出少年的身世，而是被他演奏的琴声吸引，自然而然就安静了下来。


    此时酒馆里弥漫着一股乡愁，这空气中带着些许深红色、深褐色的乡愁气息，至少杰诺比亚是这么感觉的。


    平常酒馆里的客人们不是说着低俗的笑话，要不就是豪迈欢乐的暍着酒。不过现在的他们，都静耳倾听卡米尔这位少年的琴声。有的人低头听着，有些人双手撑着脸颊闭目听着，他们眼前好像浮现出在家乡渡过的那段年少岁月，和令人怀念的家人的笑容。


    突然，出现在杰诺比亚脑海中的，是自己少女时代发生的事。那个在离艾特利亚十万八千里远的一个无名村落里，少女时代的自己和青梅竹马的少年，两人在美丽的夜空里聊着将来长大，想离开村子自由生活的梦想。


    也许欧透瓦卡和巴尔赛斯也因听到卡米尔的琴声，而回想起那遥不可及的过往记忆。连罗杰洛都一副奇妙的表情一直凝视着桌上。


    当卡米尔演奏完之后，四周响起此起彼落的掌声，同时听众们开始投钱到卡米尔面前的茶碗里。


    「那孩子就是这样赚取回塔坦的旅费的。」


    女老板看着不断跟听众们道谢的卡米尔，小声地如此说着。


    「塔坦？」


    「是那孩子出生的故乡。」


    「没听过这个地方耶？」


    罗杰洛吃惊地说着，杰诺比亚也没听过这个地名。


    「塔坦在哪里啊？」


    杰诺比亚问女老板，而她只是耸耸肩摇摇头，然后就走回柜台那儿去了。也许那个地方偏僻到连和冒险家们长期往来的女老板都不知道吧。


    「那琴声听起来虽不华丽，不过……很好听。让人能放松心情啊。」


    欧透瓦卡一口气喝下冰水，然后露出感动的表情。


    应在场酒客们的要求，卡米尔又开始弹奏曲子，这次弹的是振奋人心的曲子，刚才还很安静的男人们，现在都配合着曲子旋律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卡米尔弹的真的很好，他那灵活的手指所弹出的曲子，有一种不像大人，却有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独特音质。那一定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所致。


    不过，像这样的少年为何会来到艾特利亚呢——？


    当大家目光都集中在卡米尔身上时，杰诺比亚却看到一个男人正在酒馆角落读着信。


    而这个男人也在不知不觉间合上信纸，仔细聆听卡米尔的琴声。


    然后那男人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无可言喻的沉稳笑容。


    杰诺比亚喝了口姜汁酒，接着也开始沉浸在卡米尔的琴声里。


    听着卡米尔的琴声，会让人心情放松。它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不过还不足以抚慰失去重要同伴的悲伤。


    「对了……我也要来写信。」


    谷拉夫生前说他在家乡还有亲人，虽然我不知道写的信是否能顺利寄达，不过还是必须写一封信告诉他家人他的死讯，还有寄回他的遗物，并拜托冒险者公会寄回到他故乡才行。


    这是身为队长的杰诺比亚唯一能替去世的谷拉夫做的事情了。究竟该写些什么好呢？光是思考信开头的部分，就让人提不起劲下笔书写。不过，杰诺比亚认为，这是自己身为队长应尽的义务，他喝着姜汁酒的同时，也将苦涩的回忆给一口吞下肚里去了。

 第二章 世界树的摇篮

    艾特利亚街外有一个「迷宫」。


    这个迷宫在「世界树」底下，占地广阔。当它被艾特利亚街上的人类发现时，从此开始和艾特利亚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在肥沃的广大绿地之下，有这么一个像树海般广阔的大迷宫，有许多奇妙的树木盘根错节于其中，迷宫里住着一群当地人不熟悉的野兽，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植物绽放花朵，还有巨大的宝藏沉藏于迷宫之中。


    有许多冒险家们，为了财富、名声和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纷纷从大陆中央闻风而至，也有一些商人雇用他们挖掘宝藏，为自己赚取财富而来。因此艾特利亚的人口短期问成长数倍。


    人口聚集的地方就会带来财富和新的资讯，也会再次创造财富。


    原本艾特利亚这个地方只是一片绿地，如今变成大陆中最闻名的大都市。


    如今艾特利亚已是个繁荣的贸易都市，有许多从大陆各地来的人在此做生意。


    其实这里也是个自治的都市国家，现由拉达执政院统治，并负责约束来此挑战迷宫的冒险家们，


    现在的艾特利亚会如此繁荣，完全是因为「世界树迷宫」的缘故。冒险家们不顾危险从迷宫内带出的财宝，和迷宫中吸引人的谜团和浪漫，也使得艾特利亚更加地繁荣。


    卡米尔之所以来到艾特利亚，并非是为了财富、名声或是迷宫的谜团和浪漫。


    而现在的他，却也失去了自己当初来此的目的。


    ※　　※　　※


    漫漫长夜即将破晓的时候，有许多喝的醉醺醺的客人开始鱼贯地步出酒馆。


    而卡米尔等客人都离开后，将椅子收起放到桌上，然后开始擦地板。


    开店营业前和关店休息后，负责打扫店内，而客人多时帮忙招呼客人，有时则必须跑腿送送外卖，这些就是卡米尔这几天在酒馆内的工作内容。


    不过，卡米尔工作至今仍未赚到一毛钱。虽然女老板要付薪水给他，可都被卡米尔婉拒了。


    酒馆已经供食宿了，若再跟老板娘拿钱，卡米尔觉得会于心不安。因此，他不愿领薪水，只希望老板娘让他每晚在酒馆里演奏，以赚取回乡的旅费。


    「呼——」


    卡米尔擦完大半酒馆的地板后，突然朝店内最里面的位子望了望。


    他看到一位男人总是坐在那儿。


    那个男人都在黄昏时独自来到店里，点了几杯酒和餐点之后，就一直坐到酒馆打烊为止，然后就一直读着满是皱摺的信。


    实在不懂那有什么好看的。


    卡米尔问了人才知道，这个男人在他来此工作之前就时常那样，好像那个位子已经变成他的专用席了。


    「……」


    卡米尔又继续开始擦地板，他望着准备离开店里的那个男人的背影。


    男人身上穿着镗甲，带着剑和巨大的盾牌。


    虽然卡米尔见识不算太广，但看到这些装备，也能马上判断男人的身分是位圣骑士，而且还是位战斗经验丰富的圣骑士。


    可是卡米尔却不曾见过这个男人的其他同伴。卡米尔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就算问了老板娘，她也只是苦笑着不说一语。卡米尔依然得不到满意的回答。


    「好好干活吧。」


    男人走向店门口，跟卡米尔擦身而过时对他这么说着。


    「是、是的。」


    「虽然不知你的苦衷……总之，加油吧。」


    男人说完话后，丢了一枚硬币给卡米尔。


    「……咦？」


    卡米尔放掉手中的抹布，就这样双手接过这男人丢来的硬币，然后望着走出店里的男人的背影发怔。


    「……」


    卡米尔手中捧着的是闪闪发亮的一百圆硬币。普通冒险家们只要在外工作一天就能赚到这笔钱，不过，对在酒馆演奏，勉强餬口的卡米尔来说，可是不寻常的一笔大数目。


    「……真是稀奇啊！」


    「老板娘……」


    穿着睡衣的老板娘端着蜡烛，正从通往一楼厨房的二楼阶梯上走了下来。


    「这、这个——」


    「没关系。你就收下吧。」


    女老板制止了正要将硬币缴出来的卡米尔的举动，然后锁上店门。


    「那个男人总是很认真地听你演奏，你就当作是他给你的谢礼不就行了？差只差在他亲手拿给你，而非丢在你装钱的茶碗里不是。」


    「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啊，如果你还是无法坦然收下的话，那就明天就专程为他弹奏一曲不就得了？」


    「那、那个——」


    卡米尔叫住了想打呵欠，却忍住并走回二楼的女老板，小心翼翼地问道。


    「刚才您说……那个、请问什么事很稀奇呢？」


    「哦——」


    女老板回过头来得意地点了点头。


    「那个男人不常给小费的。那么，晚安啦。」


    说完后，女老板打了个大呵欠，然后返回二楼寝室去了。


    「……」


    卡米尔把得到的硬币放进胸前口袋，然后吹熄蜡烛，在酒馆角落打地铺，准备就寝。


    话说回来，卡米尔还是不知道那位圣骑士的名字。


    ※　　※　　※


    没有人知道「世界树迷宫」是何时形成的。


    就在离世界树不远处——其实就在世界树旁，有一座绿色的山丘，而山丘的一部份突然崩落，产生裂痕，此时才露出广大迷宫的入口。


    而艾特利亚的人们却不知道在自己居住的土地之下，竟有这么一个迷宫。


    在艾特利亚有拉达执政院，负责统治此地和查明迷宫真相。几十年前执政院获得冒险家的帮助后，才开始有计划地探索迷宫。


    听了解迷宫的学者们说，巴尔赛斯的看法也和学者们一样，那就是：人们对世界树迷宫的了解程度，连一半都不到。


    不过，只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地下迷宫中的危险性，远超过生活在地面上的人们的想像。


    迷宫中路旁开的花，也许是攻击冒险家的食肉植物。而美丽的蝴蝶飞舞时所洒下的鳞粉，说不定是害人的毒药。看到可爱的兔子，也要想成是比寻常野兽还恐怖的强敌才行。


    在艾特利亚地底下的迷宫，就是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在迷宫中遇到的东西若用一般在地面上的常识来判断的话，那就实在是太愚蠢了。


    这个迷宫中的「某种东西」对人类存有敌意——唯有这么想才是最实际、且能保命的最好方法。一旦踏入迷宫，冒险家们就只能靠自己保护自己了。


    因此，能够治疗负伤同伴的医疗士就相对的变得很重要，而且他是确保同伴们活命的重要关键。若没有医疗士同行，就无法深入探索迷宫。


    所以，若没有医疗士同行，潜入迷宫冒险的行动就等同于自杀。就算是脾气别扭的罗杰洛也会反对这样无谋的举动。


    「什么！？——就我们四人去！？你这家伙是来真的吗！？」


    在旅馆大厅里，罗杰洛听到杰诺比亚的决定后跟他这样抱怨着，而杰诺比亚心想：「他又要开始闹了！」虽然杰诺比亚不高兴，可想到自己是队长的身分，还是忍了下来，不发一语地走出旅馆。


    「你这家伙，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出了旅馆，来到大街广场上，罗杰洛还是很生气。


    一般人都会被他那易怒的个性惹毛，可杰诺比亚却没有。只是对罗杰洛发脾气的对象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杰诺比亚认为罗杰洛现在是对他的决定感到不悦，可总觉得罗杰洛心中一直对某种东西感到生气。


    「杰诺比亚，你这家伙只要在队伍后面拉弓射箭就行了，可跟敌人首当其冲的可是我耶！？」


    「不光只有你，我也是。」


    面无表情的欧透瓦卡开口说着，实在很难看出他现在心中的喜怒哀乐为何。


    只见他把剑鞘塞入腰带缝隙里，然后斜眼看了看大声说话的罗杰洛。


    「这么说欧透瓦卡你是赞成杰诺比亚的决定吗！？我们之中明明没有医疗士，你居然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我并非不在乎，我也颇感困扰啊。」


    「是吗……？我看你一派轻松的样子，你这家伙这是什么脸色啊。看了就让人不悦！」


    罗杰洛避开了武士欧透瓦卡那平淡而不着边际的目光，歪斜着自己的头这样说着。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吵？」


    巴尔赛斯终于开口说了一句。然后瞪着罗杰洛。


    「直到昨天，我们还是找不到医疗士的替代人选，我想大家对于冒险途中的艰辛早有觉悟了吧？」


    巴尔赛斯在大太阳下还是披着一件全黑的斗篷，站在石板路上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影子，看他穿成这样就让人觉得热了起来。不过听巴尔赛斯说，他是因为讨厌曝晒在太阳下，所以外出时都穿着斗篷。


    「不过……说什么不潜入地下迷宫就没钱吃饭，说这句话的，应该是你这个家伙吧？」


    「我是说啦。可那又怎么样呢？不过，我可没说队伍可以不找医疗士就潜入迷宫中喔。」


    「你们有完没完？如果你们要继续在这吵的话，我看还没潜入迷宫，我们就先阵亡了！」


    杰诺比亚压了压帽缘，然后若有所思般地抬起头望着蓝色的天空，叹息着说道。


    「那个……罗杰洛，我虽然说没有医疗士也要潜入迷宫，可那是指通过迷宫的第一层而已。我并没有行进到密林的打算啊？」


    艾特利亚的地下迷宫正如其名，是个复杂又多层的迷宫，水平方向宽广的迷宫道路，和无数的垂直方向的道路纠结在一起十分复杂。而拉达执政院统整冒险家们所蒐集的资料，将这些复杂的道路统称为迷宫的第一层。


    具体而言，地下一层到五层这段最浅的区域称为迷宫第一层，这里有很多苍郁树木和美丽绽放的花朵，因此冒险家们称它为树海。当然，说它美只是表面的形容，其实在树海中丧命的冒险家也不少。


    通过这层树海后，更深入能抵达地下第六层，在此之后称为迷宫第二层——这里有凶暴的掠食动物徘徊其中，还有一片毒沼，光是路过此地就会消耗体力，这层叫做密林，没有一定实力的冒险家若是来到这里，将无力抵抗密林的猛兽和沼气，就连艾特利亚冒险者公会里少数被公认为有一定实力的杰诺比亚一行人，在此密林深处都差点全军覆没，也在此永远失去了重要的医疗士。


    听说在密林下面还有更深的一层，不过到目前为止，拉达执政院里还没有冒险家深入迷宫第三层所带回来的正式报告。


    不过，若只是打算进入迷宫第一层，不深入挺进到密林和第三层的话，就算没有医疗士同行支援，也不是一定不能进入探索就是。虽然杰诺比亚一行人当中缺少医疗士的角色，不过他们还是有能力通过第一层迷宫——树海。


    杰诺比亚将弓箭给上肩后，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瞧了罗杰洛的表情，并对他说道。


    「——好吧。如果你还是觉得没有医疗士的辅助而潜入迷宫很危险的话，那我们今天就先不去了。确实，身为战斗前锋的你，在战斗中身处的位置太危险了。」


    「……杰诺比亚，你打算用激将法让我上当吗？」


    「我可没这么想过。」


    杰诺比亚虽然表情严肃，不过内心却是一副顽皮的模样，然后继续说道。


    「我认为，就算买了再多的药，也比不上在队伍中拥有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疗士。所以为了有万全的准备，还是等找到新的医疗士人选后，再潜入迷宫比较妥当吧。我真是这么想的。」


    「我不在乎啦。」


    听完罗杰洛的话，巴尔赛斯用他一贯地阴沉嗓音说道。


    「……若只是迷宫第一层的树海，我也曾经单独一人挑战过，所以没问题的。」


    「那欧透瓦卡你呢？」


    「我没有意见。」


    欧透瓦卡整整衣领后，如此回答着。


    然后杰诺比亚用一副「那你呢？」的表情看着罗杰洛。


    「……如果我说不去的话，那岂不是被看成是胆小鬼了？」罗杰洛心想。


    罗杰洛避开杰诺比亚的视线，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回答。


    「好啊。那就去闯闯看吧。」


    想说动脾气桀傲不驯的罗杰洛去迷宫的话，看来只要稍微刺激一下他的自尊心就行了。


    杰诺比亚重新戴好他那顶有羽毛装饰的帽子，然后满意地暗自偷笑着，并走出大街广场。


    艾特利亚这个地方为了纪念当地由一个小乡村变成如此繁荣的大都市，所以在街上广场中央建了一座白色纪念碑。


    从贝尔达广场成放射状延伸而出的道路两旁，有许多的商家。有专为冒险家所开设的旅馆和酒馆，而其中也有位于匠人街的希莉卡商店。这间商店在艾特利亚是数一数二广为人知的一家老店，虽然主要卖的是一些武器和防护用具等等之类的装备品，不过也会出钱收购冒险家们从迷宫带回的各种物品，然后将其加工做成武器或防具。这家店可说是商店，也可说是一间工作室，对挑战迷宫的人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地方。


    而希莉卡商店的老板是一位妙龄少女——即便如此，听说她也算是这家店的第二代老板了——这对第一次造访此地的冒险家们而言，这是很令人震惊的一件事，因为看着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少女给自己中肯的建议，甚至还将商店经营得有声有色，看在这些冒险家眼里，实在令人大感意外。


    这间店的少女老板叫做希莉卡，而杰诺比亚当然也见过这位老板。那是在某天杰诺比亚造访这间店时所看见的事了。那天希莉卡看见杰诺比亚走进店里，原本应是笑脸迎人的她，突然神色慌张地将柜台上的东西给收到底下去。


    仔细一看，才发现柜台旁有一位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他身上的镗甲到处都是被喷溅的血液，看起来十分肮脏。


    「菲刚——」


    杰诺比亚不假思索地叫出男人的名字，而罗杰洛听到菲刚的名字，就推着杰诺比亚进入店里并叫道。


    「你这家伙……！」


    盯着那个男人——也就是菲刚的罗杰洛，突然吃惊地张大眼睛，这跟泰然自若的菲刚表情正好相反。


    「罗杰洛！」


    杰诺比亚看到罗杰洛的左手准备拔出腰间的剑，然后大喊着正要制止他时，罗杰洛拨开了她的手，朝着菲刚走了过去。


    「……你这家伙手脚真快啊！」


    罗杰洛看着菲刚喃喃自语，那样子就像是从头到脚打量着一个人似地。而罗杰洛那颤抖的声音，正表现出他拼命压抑的满腔怒火。


    「看你这副模样，应该是一大早就潜入迷宫，然后这时才刚回来吧？」


    「嗯。」


    菲刚左脸颊上还带着轻伤，然后他沉稳地如此回答道。


    「你又靠解决老鼠和土拨鼠之类的小东西赚钱啊？像你这样卑怯，只敢对付一些小家伙所赚到的钱，是还可以应付你每晚喝个小酒啦。」


    「是啊，我单独潜入迷宫对付这些小角色刚刚好。若是太拼的话，可是会丧命的呢。」


    「咦……没想到你保守谨慎的个性还是和以前一样嘛。不过，像你现在所做的事，和一个菜鸟冒险家并没有什么两样，真搞不懂你有什么好乐的——。」


    「我并非是好玩才对付这些小角色的，只是不想丧命而已。」


    「那你干脆滚回乡下去种田好了！」


    「可惜要让你失望了。实不相瞒，我连锄头都不会用呢。」


    「这你不用担心，比起对付一些小角色，拿锄头这事还容易多了呢。」


    希莉卡一脸困窘地在柜台那儿，看着罗杰洛和菲刚两人之间的唇枪舌战。虽然她传承了先祖的伟大技术，也跟许多身经百战的冒险家们做过生意，并经营得有声有色，不过她毕竟只是个小少女，如果罗杰洛当场和菲刚起什么冲突，她也无力阻止这冲突的发生。


    杰诺比亚看到希莉卡求救的目光，像是说着——「这该怎么办才好啊？」的样子。于是杰诺比亚将背上的弓箭取下，交给巴尔赛斯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并悄悄走到罗杰洛身后说道。


    「你现在要出发了吗？」


    「没差啦。」


    罗杰洛握紧皮制手套里的拳头，眯着双眼，嘴唇上扬并露出尖锐的虎牙，他的表情就像是野狗或是狼的样子。


    「——其实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为什么？我对你做了什么事或是哪里惹到你了吗？」


    「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我才生气啊——！」


    「罗杰洛，你给我到此为止！」


    杰诺比亚抓住罗杰洛的后衣领，硬是把他拉走。


    「啊！？」


    罗杰洛的脖子突然被勒住，他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真不好意思啊，菲刚。」


    「没关系，我无所谓……」


    「快、快给我放手……！」


    「好了，罗杰洛你给我乖乖过来！……那么希莉卡，下次再见啦！」


    「呜、呜……」


    「等……一下……这——」


    「你不准给我在这闹事，罗杰洛。这家店老板人很好，连黏黏的蜘蛛丝都会收购，若是惹老板生气，以后我们就别想跟老板做生意了！」


    欧透瓦卡一脸严肃地和杰诺比亚一起把罗杰洛拉走，而巴尔赛斯只是在一旁阴森地冷笑着。


    「你、你们这些家伙——」


    「好啦好啦！」


    杰诺比亚还是不肯松手，就这样把罗杰洛拉到人少晦暗的路旁。


    「——可恶！开什么玩笑啊！你这混蛋！」


    终于摆脱杰诺比亚的罗杰洛，摸摸脖子大声的咒骂着。


    突然杰诺比亚拿出尖锐的刀伸到罗杰洛面前说道。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杰诺比亚冷冷地说着，而罗杰洛睁大双眼看着刀子。


    「每次都找菲刚麻烦……你究竟想怎样？难道他真的对你做了什么吗？」


    「……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做，老子我才不高兴啊！」


    罗杰洛突然松了口气，挥开杰诺比亚拿着刀子的手，然后咬牙切齿地看着别处说道。


    「我对……那家伙，就是因为他浪费自己的实力我才生气啦！」


    「浪费……？」


    「那家伙本来和你同组，一起进去过迷宫对吧？」


    「是这样没错……」


    听罗杰洛这么问，杰诺比亚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确实，在这之前，杰诺比亚曾经和菲刚一起组队探险过。那时菲刚是队长，而他们的队伍当时在艾特利亚也是数一数二实力坚强的一队，杰诺比亚身为游侠的经验就是在那时磨练而成的。


    不过，那已是过去的事了，后来他们队伍解散，之后菲刚就独自一人继续探险。


    其实，就算是经验丰富、治愈手段高明的医疗士，独自进入迷宫探险也极具危险性，因此，菲刚决不踏入密林（迷宫第二层）一步。他只在迷宫最浅的第一层区域绕绕，也只打容易对付的怪物，之后就在迷宫内挖掘矿产，再拿到希莉卡商店换钱。


    有很多人责备菲刚是不敢战斗的赡小鬼，大部分的冒险家看到菲刚都不理他，只有罗杰洛会和他正面冲突。


    罗杰洛一脚踢垮了传统砖墙砌成的民宅墙壁，然后说道。


    「我没亲眼看过菲刚那家伙战斗的模样。不过……我也不是好对付的菜鸟，虽然不知道他是否真如传言般厉害，不过只要亲眼看看的话，就可以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材实料的高手了。」


    「可能吧……」


    欧透瓦卡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就因为那家伙……随随便便地对一些小怪物挥剑，老子我才看不过去的啦！如果不想发挥实力的话，那干脆送给我好了！」


    罗杰洛不断踢着墙壁骂着。


    「——如果我有菲刚那家伙的实力，绝对能做得更好！如果我有那家伙那样的战斗经验，现在早就抵达迷宫的更深处了。那家伙居然把他的实力浪费在打老鼠和昆虫那样的小家伙身上！」


    「这就是……你不断和他起冲突的理由？」


    「嗯、是啊！」


    「原来如此啊……。」


    杰诺比亚这时才了解罗杰洛心里生气的真正原因。


    总而言之，罗杰洛是非常羡慕菲刚的战斗实力的。


    「不过，我可不会让你到处乱说，杰诺比亚！」


    罗杰洛不断地踢着墙壁，直到气消为止。然后他抖了抖肩膀，回头看着杰诺比亚说道。


    「——你这家伙，到现在还是很在乎菲刚那家伙吧！？」


    「那是因为……」


    「以前是你的队友，所以无法置之不理？搞了半天你这家伙还是比较看好他对吧？你现在心里想着他比我们可靠，然后打算和他重组队伍是吧！？」


    「怎么可能——你错了。我没这么想。」


    「要不然你为什么老是盯着他看！？」


    「————」


    杰诺比亚并非是因为罗杰洛的咄咄逼人而哑口无言，是因为他发现罗杰洛话中有话才沉默不语。


    「在酒馆碰面和在旅馆和菲刚擦身而过时，你都一直看着他不是吗！？难不成是我想错了？该不会你还对他有所依恋，所以才那样吧！？」


    「你该适可而止了，罗杰洛。」


    欧透瓦卡制止了不断逼问杰诺比亚的罗杰洛，并说道。


    「……你再问下去，我们听了会更难过。」


    「那就捂住你的耳朵，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如果我不男不女，那你不就更糟了吗？」


    「……」


    罗杰洛气得咬牙切齿地转身背对大家说道。


    「……老子我没心情了，今天不去迷宫了！」


    罗杰洛一副吵输的样子，说完后就离开路旁走了。


    而太阳下罗杰洛离开的身影也愈来愈模糊。


    「真是不爽快的告白啊。」


    「咦？」


    「没事，我在自舌自语。」


    欧透瓦卡小声笑着并摇头说道。


    「——那么，杰诺比亚，你究竟决定如何呢？」


    靠在墙壁上一直保持沉默的巴尔赛斯，此时将杰诺比亚爱用的那副弓箭丢还给她，然后发出低哑的嗓音说着。当然并非是存心要针对刚才罗杰洛的所作所为才这么说的。


    「不管你相信我们也好，不相信也罢，反正都与我无关。虽然不像罗杰洛那么严重，可我也不是个合群的人。之所以会和你们同行，只是认为这是抵达迷宫深处最快的方法。如果有其他更强的队伍，我就会毫不考虑地加入他们。」


    「我也一样。」


    欧透瓦卡常说他是为了磨练自己才挑战迷宫的，并非是为了追求财富和地位。此时他一边窥视着杰诺比亚的脸色，一边继续说道。


    「……话虽如此，但现在少了罗杰洛，我看连迷宫第一层都无法通过吧？也无法锻链自己不是？」


    「我也不想只有三人就潜入迷宫。如果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情去那片树海的话，那我宁愿喝喝酒翻翻书之类的，这样还比较能学到东西呢。」


    说完这句话，巴尔赛斯翻了翻斗篷然后就离开了。


    「——那个性格别扭的家伙若是回心转意了，到时再来找我吧。在那之前，我都待在救济院的书库里。」


    翩然离去的巴尔赛斯和杰诺比亚初次见面时就告诉她说——他是为了解开未知迷宫的谜团才当冒险家的。而充满危险的探险中得到的财富和经验，对巴尔赛斯而言，充其量只不过是增长见闻的东西而已，对这些身外之物，他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然而讽刺的是，像巴尔赛斯那样对任何事都是仔细盘算过后才行动的人，比感情用事的罗杰洛还好相处。


    杰诺比亚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她的队友都异于常人。她吃惊地待在原地，然后苦笑着叹了口气问道。


    「——欧透瓦卡，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就算回旅馆也无事可做……我还是跟你去吧。」


    「咦？」


    「你不是要去冒险者公会吗？」


    欧透瓦卡重新绑着长发，然后双手叉在单薄的胸前问道。


    「你昨天写信给谷拉夫的家人写到很晚吧？」


    「……你怎么知道？」


    「在街上看到你失去同伴悲伤的样子，我就猜到一二了。」


    今天杰诺比亚一行人比平常还晚出发，时间也已过中午。杰诺比亚看着自己脚下的黑影，然后就和欧透瓦卡一起去冒险者公会。


    「我不认为杰诺比亚你像罗杰洛所说的那样，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想法。」


    「谢谢你。」


    「不好意思，我生来就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也不会说一句好听的。」


    「不，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杰诺比亚拍了拍低头行礼的欧透瓦卡的肩膀，然后努力地开怀笑着。


    ※　　※　　※


    「麻烦你了！」


    欧透瓦卡平常总是一直在打坐，让人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不过一进入冒险者公会，他突然变得生气蓬勃了起来。


    「请问师父在吗？」


    不知是否因为许多冒险家们都在中午时段潜入迷宫，所以此时公会里很闲。环顾四周，也只看到最近才刚抵达艾特利亚的几位年轻菜鸟冒险家们在柜台那里填资料。


    杰诺比亚刚到此地时，也被人告知要在柜台填写资料，据说目的是为了寻找工作机会和冒险的同伴。而现在她们才了解，填写资料的好处只是为了便于将来通知家人自己在迷宫丧命的消息。


    杰诺比亚感觉放在怀里的信封异常沉重，她原本脸上的笑容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闭的双唇。


    「——哎呀。是你们来啦？」


    不知是否因为听到欧透瓦卡那充满朝气的声音，有一位左眼戴着眼罩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欧透瓦卡将插在腰间的剑连同剑鞘，一起换左手拿着，然后恭敬地连头顶的发心都快露出来似地，对那男子低头行礼说道。


    「见师父您身体安康，真是万福啊！」


    「什么身体安康，你们两个不是昨天才来过吗？」


    听到欧透瓦卡恭敬地问安，独眼的公会会长苦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年轻时以身为游侠闻名，也写了很多本勇士的传记。不过现在虽然不再上战场，可也是艾特利亚街上监督后进的一位重要人物。听说覆盖在眼罩下的左眼，就是在探险时失去的，但他那强健的体魄至今仍然宝刀未老。


    不知有几千几万个冒险家们，都曾在公会那散发美丽光泽的木制柜台上，肘着手填过资料，此时公会长皱着眉头说道。


    「……那个，我说过好几次了，别再叫我师父啦，好像我年纪很大似的。」


    「不，对我而言您就是师父，晚辈不敢僭越，还是让在下如此称呼您吧。」


    欧透瓦卡将这位游侠当作一位武士般地敬重，所以称他为自己的师父。虽然欧透瓦卡并非是为了讨好他才如此称呼，但欧透瓦卡有他个人的为人处事之道。不过，从他们两人对话中，好像可以知道一些重要的事。


    「……那个，要聊天的话待会儿再聊好吗？」


    此时的欧透瓦卡满脸通红，甚至比平常还健谈，但杰诺比亚还是打断欧透瓦卡的谈话。


    杰诺比亚将昨晚写好的信放在柜台上说道。


    「这封信，麻烦请寄到谷拉夫的故乡。」


    「喔喔……」


    公会长用力地点点头，收下了信和随信附上的小袋子。他轻摇了一下袋子，听到硬币碰撞的声音。


    「……虽然信上的地址很远，不过你也给太多钱了吧？其实不需要花这么多钱吧？」


    「没关系，请你们早点送到信上所写的地址。」


    在这个时代，若想远距离寄送信件或物品，就必须委托做长程生意的商人才行，尤其是艾特利亚这个地方，聚集了许多由大陆各地而来的商人，只要委托他们运送物品到其他地方，而商队中途又不被盗贼袭击的话，就能顺利地将物品送达指定地点。


    这都是为了冒险家们方便由拉达执政院规划而成，只要是往来艾特利亚进行贸易买卖的商人，就有义务必须透过冒险者公会运送信件和货物到指定地点，若商人不遵守义务，在艾特利亚的经商权利就会被执政院给限制住。也因为这样的制度，目前为止，从艾特利亚寄出的信都能顺利送达其他大陆中的村镇。


    公会长轻轻地用手惦了惦装着硬币的袋子重量，然后将杰诺比亚写的信放进邮袋里。


    「既然这样的话，我会交待一位熟识的商人，用快马连同信件和物品一起运送就是了。」


    「一切拜托了。……还有一件事。」


    「你想问我有没有找到替代谷拉夫的医疗士人选是吗？」


    比杰诺比亚抢先一步，公会长用仅剩的右眼，朝柜台那儿望了望然后说道。


    「……如果你们不介意菜鸟的话，倒是有五位到十位不等的医疗士人选，我可以马上介绍给你，不过你们要找的是有经验的医疗士吧？」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是有经验的医疗士……」


    「这样是找不到的。除非你们从其他队伍里挖角过来，否则是找不到有经验又能加入你们队伍的医疗士的」


    「说不定会有经验丰富的医疗士刚好从外地来这儿，这样的事——」


    「不会有的……」杰诺比亚这句话越说越小声，因为她体认到现实的一面。


    事情不是这么容易的。


    杰诺比亚也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成为游侠的，欧透瓦卡、巴尔赛斯和罗杰洛他们也一样，并非一朝一夕就养成目前的实力，连已经去世的谷拉夫也是如此。


    而且有实力的冒险家，也早就加入别人队伍了。若是队伍中少了某人，而必须找替代人选的话，那也只能从菜鸟冒险家着手了。


    公会长用手托着下巴，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你们想找没有加入任何队伍、而又能替代谷拉夫职位的人——我心里倒是有个人选。」


    杰诺比亚知道公会长想说的人是谁。若那位人选真的加入杰诺比亚一行五人的队伍的话，势必会淘汰一位剑士。因为同时让剑士和医疗士当前锋的话也太没有作战头脑了。


    「——嗯，就算先不考虑那位剑士，现在对你们最有帮助的选择，也许是纳入一位可造之才的新人菜鸟，然后让你们从头开始训练他。」


    「这样的话，罗杰洛先生应该会反对吧？」


    「那也没办法，难道你们要继续等某个队伍全军覆没，而唯一一位技术纯熟的医疗士存活下来，然后投靠你们吗？就算真有这种事发生好了，加入你们队伍的人和其他人双方也不会愉快的，不是吗？」


    「我可没这么想——」


    正当杰诺比亚嘀咕着时，门铃响起来了。有一位少年提着一个大篮子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是来外送午餐的……」


    四处张望、高声说话的少年，不就是在金鹿酒馆工作的卡米尔吗。


    「哦，这里这里！」


    「是、是的……」


    被公会长叫过来的卡米尔，终于看到杰诺比亚一行人，他恭敬地低头说道。


    「啊……昨天真不好意思……」


    「快别这么说，是罗杰洛故意刁难你啦。」


    「原来如此啊。你被那家伙盯上啦？那家伙总摆一副臭脸，再加上酒品很差，若他下次再去你店里，别理他比较好喔，对吧？」


    公会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笑着说道。然后给卡米尔数枚硬币当作是购买午饭的饭钱。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嗯，替我向老板娘问声好。」


    卡米尔挥动着衣袖，然后返回酒馆。


    杰诺比亚目送卡米尔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公会长说道。


    「——那个孩子，为何会来艾特利亚街呢？」


    「啊？」


    公会长拿出篮子里的乳酪，一边咬着一边歪头说道。


    「真难得，你们也会过问别人的事啊？」


    「不，那是因为金鹿酒馆的老板娘很照顾那孩子，所以我才想问问看的。……似乎其中有一些缘故？」


    「本来就是嘛。来此地的人都是有原因的，或多或少。」


    卡米尔送来的篮子里有一个夹着咸火腿的黑面包三明治，还有一块乳酪和小瓶葡萄酒。公会长无视于站在他面前的杰诺比亚和欧透瓦卡，也没邀他们一起享用午餐，就毫不客气地在她们面前大口吃了起来。


    「那种事常有……」


    公会长用刀子俐落地取下葡萄酒瓶的木塞，然后压低了嗓音说道。


    「其实那孩子回不去自己的故乡。」


    「回不去……？」


    「那孩子的哥哥原本也来这儿探险，虽然能力比不上你们，可也小有实力。他哥哥有一天突然把那孩子从乡下叫来这儿。」


    「为什么呢？」


    「你问我为什么……来这儿如果不是做生意，那就只有一个理由了。」


    「该不会是……叫那孩子也来这儿当冒险家！？」


    公会长耸了耸肩，用手指着一个木制箱子，里面装了很多资料。


    「这些申请资料中有记载那孩子已经登录为冒险家。——我想他不会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只是为了在酒馆打杂吧？」


    「那又为何……不过那孩子可是住在老板娘的酒馆里工作，不是吗？」


    「所以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因为那孩子回不去自己的故乡啊。——而且塔坦这个地方很远，要回去的话，必须存够回乡的旅费才行。」


    听公会长说，把卡米尔从乡下叫来艾特利亚的人，也就是卡米尔的哥哥，已经在迷宫里丧命了。


    虽然这种事常发生，不过对远从乡下被叫来这儿的卡米尔而言，这实在是件很难以令人承受的事。


    「他哥哥当时是队长，和另一名前锋一起作战闯迷宫，不过两人都遇难了。更惨的是全军覆没……你们懂吗？你们想之后这个队伍会怎样？」


    「解散……吗？」


    欧透瓦卡若有所思地小声说着，而杰诺比亚想起自己以前相同的遭遇，只是心情郁闷地在一旁听着。


    五人同行的队伍，只要一次失去三个队友（包含队长）之后就几乎不可能继续探险了。与其递补失去的三位队友，倒不如剩下的两人各自加入其他队伍还比较容易。


    总之——一旦失去太多成员的队伍，不如直接解散还比较快。


    不过，想加入其他队伍，也只有经验丰富的冒险家才有机会，没有队伍喜欢接纳新人菜鸟当队友。


    而卡米尔这位少年在远离故乡的此地，也同样的不被接受。

 第三章 艾特利亚少年

    杰诺比亚和欧透瓦卡在冒险者公会里一直等到傍晚，都没能等到经验丰富的医疗士来此处。


    虽然公会长答应，若有厉害的医疗士来的话，会优先推荐给杰诺比亚他们，不过会长又叫他们不要太期待，因为希望其他队伍全军覆灭也不是件好事。而且事事也非能尽如人意。


    天黑后杰诺比亚和欧透瓦卡就一同前往金鹿酒馆。


    「——你不觉得长鸣鸡旅馆这家店的住宿费和餐费有点太贵了吗？」


    欧透瓦卡喝着便宜又大碗的酒，一边用餐一边抱怨着长鸣鸡旅馆的费用太贵。


    杰诺比亚一行人住的这问旅馆有九层楼，不但外观比其他旅馆气派，也很干净，还能在此洗澡，因此爱干净的杰诺比亚很喜欢这间旅馆。不过，论起饮食，还是觉得这里的价钱贵了点，所以杰诺比亚他们总是在其他地方吃饭，不会在这间旅馆用餐。


    欧透瓦卡身材虽比杰诺比亚娇小，食量却很大。他不喝酒，不过单单比起食量的话，酒馆里的大男人们也未必赢得过他，女老板知道这点，所以为了讨好他，端出一个大篮子，里面有堆积如山的面包，然后将篮子放到欧透瓦卡面前。


    欧透瓦卡喝着温热了的炖鹿肉蕨菜汤，同时大口啃着面包，还一直抱怨着。突然他抬头看着杰诺比亚说道。


    「……杰诺比亚小姐。」


    「嗯？」


    杰诺比亚双手托着下巴，正专注地听着鲁特琴的琴声。突然被欧透瓦卡叫了一声，然后不停地眨着眼睛。


    一到傍晚，大批客人就涌入酒馆里，卡米尔一如往常地在各桌之间忙着端酒和餐点，等他忙完之后，就在角落里开始弹鲁特琴。


    也许卡米尔弹奏的曲子并无法使冒险家们引起共鸣，因为都是些思乡歌曲。而来到此处的冒险家们，都知道自己即将潜身于不可预知的危险之中，并有了相当的觉悟后，才选择离开故乡来挑战迷宫的。若他们听了卡米尔弹奏的曲子，就会产生思乡之心的话，那就不会来此地挑战危险的迷宫了。


    不过也有一些冒险家很专注地在听卡米尔弹奏的曲子，因为他的曲子能让人瞬间忘记平日危险的生活。


    「……你在想些什么呢？」


    欧透瓦卡放下手中木制的汤匙低声问道。


    「我在想什么……没有啊、没什么。」


    「我可不这么认为。」


    欧透瓦卡已经吃掉三盘炖鹿肉蕨菜汤了。他撕了口面包，沾着盘内剩余的炖肉，然后跟汤一起送入口中，并注视着用清澈嗓音正在唱歌的卡米尔。


    「……你太关心卡米尔了，我认为这样不太好。」


    「咦？」


    听到欧透瓦卡说的话，杰诺比亚小声地问道。


    「你想说什么？」


    「我了解杰诺比亚你的想法。……不过，这样风险太大了，还是别做的好。因为我是修行之人，所以并不在乎替代人选的问题，只不过，我觉得巴尔赛斯和罗杰洛他们决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我想也是。」


    「到时又要引起骚动了。」


    「也许吧。」


    杰诺比亚喝着加了砂糖和胡椒盐的葡萄酒，然后耸耸肩如此说着。


    其实，杰诺比亚在来到酒馆之前早就暗自决定了，就算欧透瓦卡反对或是巴尔赛斯和罗杰洛不赞成，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若你不满意我这个队长的决定，那退出队伍就好啦？这很简单嘛。」


    「你说这话实在是太没责任感了。」


    「是吗？就算当了队长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只有一堆烦心事。这个时候我一定要表达自己的意见。……还是欧透瓦卡，你想代替我当队长？」


    「如果要我当队长领导别人的话，那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去闯迷宫。我这个修行之人可无法担负别人的责任。」


    欧透瓦卡将吃的一滴不剩的盘子推到桌旁，然后打了一个小哈欠说道。


    「……也就是说，杰诺比亚你坚持自己的决定吗？」


    「不好意思啊。」


    「这样啊……」


    「真对不住啊，欧透瓦卡。」


    「没关系啦，反正我无所谓。不管怎样，我还是决定和你同行。」


    欧透瓦卡轻轻摸着放在桌上红色剑鞘里的剑，然后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小声说着。


    「……喂，欧透瓦卡。」


    「有何贵干？」


    「你应该是……男的吧？」


    「你怎么现在还问这个……？当初说只要加入队伍，无论我是男是女都没关系的不是你吗？杰诺比亚？」


    欧透瓦卡突然脱口而出，并笑着说道。他那温柔的笑脸就像女人一样美，不过问他是否是女人时，他又不肯点头回答。


    「唉呦，如果你是男的，该不会喜欢我吧——？我想太多了吗？」


    「你想太多了。……对我来说，队友是不分男女的。」


    「是喔……那真有点可惜呢。」


    欧透瓦卡是个不懂别人话中有话的人，这点和巴尔赛斯不同。不过杰诺比亚一想到车少自己不被欧透瓦卡讨厌，苦笑着并放心地吐了一口气。


    不经意地看了一下四周，发现手里紧握着信的菲刚，正专注地看着弹琴的卡米尔。


    当卡米尔演奏完毕，酒馆内又恢复原本的喧闹吵杂声，而卡米尔又开始酒馆内的工作。只见他端着食物餐盘朝杰诺比亚那桌走了过去。


    「表演辛苦啦。」


    「虽然我还不习惯听你的琴声，不过却让我想起故乡，真有你的。」


    「不……您过奖了——」


    卡米尔一边收拾着桌上的餐具，一边低头红着脸回答着。


    也许卡米尔把欧透瓦卡看成是异国来的黑发美女，所以才害羞起来吧？


    杰诺比亚朝柜台老板娘使了个眼色，然后小声地对卡米尔说道。


    「喂——你整理完桌面之后，可以马上再过来我这里吗？我有话跟你说。」


    「咦？跟……跟我说是吗？」


    「嗯。」


    「可是我还要帮忙店里工作……」


    「那不成问题，我已经和老板娘说好了。」


    「……」


    卡米尔回头望了望柜台，看到老板娘默许似地用力点了点头。


    再看看杰诺比亚的表情，然后小心翼翼地点点头说道。


    「那么……好的，我整理完后再过来……」


    「谢啦。」


    「不好意思，顺便麻烦你拿苹果梨糖浆过来好吗？我想趁热喝。」


    「喔、好的。」


    桌上放着一干二净的大型餐盘——这些几乎都是欧透瓦卡一个人吃光的——卡米尔双手捧着好几个吃光的餐盘走回柜台。


    欧透瓦卡看着脚步不稳的卡米尔身影说道。


    「……他真的有闯过迷宫吗？虽说乐师也并非不行——」


    「其实卡米尔有身为乐师的才能，不是吗？」


    「如果艾特利亚这个地方没有通往迷宫的地下通道，又或者这里只是王公贵族们优闲生活的城市，也许卡米尔就能发挥所长。他声音好听，长得又眉清目秀，一定马上能吸引贵族们的目光而被相中——」


    虽然艾特利亚从原本默默无名的小村庄，快速发展成富可敌国的繁荣大城市，不过这里却没有贵族，也没有能满足他们虚荣心而存在的社交圈。因此这里需要的是能闯迷宫的乐师，并非只是在贵族身旁演奏乐曲的乐师。


    「问题是，即便他真有身为乐师的才能——」


    欧透瓦卡话只说到一半，卡米尔就走了过来。


    「让您久等了……」


    卡米尔端着装有水果糖浆的盘子，并将它放到欧透瓦卡面前的桌上。


    从热腾腾的水果糖浆散发出的葡萄酒香味，顿时芳香四溢。


    「——请问您要和我说的是……？」


    「你先坐下吧。」


    「是、是……」


    卡米尔胸前抱着托盘，坐在杰诺比亚示意他坐下的椅子上。


    「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杰诺比亚，而这位是欧透瓦卡。」


    「我……我叫卡米尔。」


    卡米尔低头行了个礼，而他那栗子色的头发也随着垂放下来，卡米尔之所以看起来很中性，那是因为他长的很秀气，再加上个性柔弱的缘故。他又害羞、皮肤又白，看起来就像个美少年，这也难怪他看起来就像个小女孩。


    「……」


    先不谈卡米尔的能力和经验，从他那柔弱的个性，就知道他无法挥剑战斗。而他哥哥为了让他发挥音乐方面的才能，才让他担任乐师这个职位。这个决定虽然正确，不过让卡米尔去迷宫闯荡，判断上却是大大的错误。


    「那个……」


    「喔喔，不好意思。」


    陷入沉思的杰诺比亚听到卡米尔的声音，才被拉回现实中来。


    而坐在对面的欧透瓦卡，正专心地啜饮着水果糖浆，他完全没有想要开口劝说卡米尔加入队伍的样子。


    杰诺比亚悄悄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说道。


    「——听说你为了赚回乡的旅费，才在这工作的是吗？」


    「咦？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我听冒险者公会长说才知道的。你今天中午有去公会吧？我们当时也在那儿。」


    「喔喔……我的确有去公会……」


    「你以前就做过冒险家的工作对吧？我听说你有当过乐师的经验。」


    「也不算是有什么经验啦……」


    「你曾经到过迷宫第几层？」


    「那个……」


    原本一直低头看着自己膝盖的卡米尔，终于抬头面对杰诺比亚说道。


    「为什么你会问我这个？」


    「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吧。」


    杰诺比亚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面对卡米尔继续说道。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闯迷宫？」


    「什么？」


    「也就是说，你要不要加入我们队伍？」


    「——————！」


    不知是否因为听不懂杰诺比亚提出的邀请，卡米尔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这……」


    终于开口说话的卡米尔一改先前的态度，开始严肃地说道。


    「如果你们是因为从公会长那儿知道我的悲惨境遇后，才想同情我，邀我加入你们队伍的话……那真是非常抱歉，我不能答应。」


    「怎么了吗？难道只是因为不想被人同情，就拒绝我们？」


    「不！不只是这样而已——我会拖累大家的，这也是另一个拒绝你们的原因，只要一想到我会害大家遭遇不测，我就……」


    卡米尔又低下头，然后开始低声说着。


    「你还是初学者嘛。这也无可厚非啊。」


    「所以，我才想请你们另找有经验的人加入你们……」


    「如果我们找得到，就不用这么辛苦啦。」


    欧透瓦卡用手指轻轻擦了擦嘴，然后叹了口气如此说着。水果糖浆已经被他喝的一干二净。欧透瓦卡不喝酒，可却是个大胃王。外表虽然看不出来，不过却超级爱吃甜食。


    「我们队伍里现在正缺一位医疗士啊。」


    「而我们今天中午之所以去冒险者公会，就是想找医疗士的替代人选。」


    「是啊。不过公会会长告知我们，想找有经验的医疗士人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我们也无法再浪费时间找人，所以才决定从初学者里找能担任医疗士角色的人选。」


    「可、可是我不是医疗士啊……」


    「你是个乐师，应该也有治愈的能力吧？虽然我没有和乐师一起冒险过，也没有亲眼见识过乐师的能力，不过你似乎很厉害嘛。」


    「我一点都不厉害！」


    「只要变厉害就好啦。」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开始就决定是我呢？」


    卡米尔不自觉地突然大声说着。当他发觉店里喝醉的客人们都回过头看他时，又慌张地降低音量说道。


    「……如果你们要找初学者，公会应该会介绍很多位给你们啊？只要找想成为医疗士的人不就行了吗？」


    「还是乐师比较好，我比较喜欢。」


    杰诺比亚认为自己的想法太孩子气了，不过看到流着汗、拼命拒绝加入队伍的卡米尔那可爱的样子，杰诺比亚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所以说，你们要找乐师的话也不一定要非我不可啊……」


    「有三个理由。」


    杰诺比亚右手举起三根指头，并指到卡米尔面前打断他的话。


    「明明有那么多初学者，可我们执意选你的理由有三个。——第一，因为你不是完全没经验的人。你之前也有组队闯过迷宫，就凭这点，选你比选其他完全没经验的人要好太多了。……虽然你的经验也只有一点点。」


    「……老实说，你究竟到过第几层迷宫？」


    「我……到过密林，也就是地下第六层（算迷宫第二层），算是啦……」


    听完卡米尔的回答，杰诺比亚和欧透瓦卡十分惊讶。一般初学者顶多也只能闯到迷宫第一层，也就是树海最深的一层区域——地下五层左右的深度。


    树海区域最底层是一群凶猛野兽的栖息地，他们全身长着纯白色的毛，而这层区域也是菜鸟冒险家们最先会遭遇到的难关，如果不是有经验的队伍，是很难通过这层，抵达更深处的密林的。


    而卡米尔曾经和他的同伴们一起通过迷宫的树海这层区域，这件事令杰诺比亚吃惊不已。


    「听你这么说……你曾经演奏曲子，替同伴们治疗过伤？」


    「嗯……我以前担任过医疗士的角色……」


    「这样真是太好啦！」


    「可、可是大家的目标，应该是要抵达更深层的迷宫吧？」


    「那是当然。」


    「那、那么我会拖累大家的——」


    「既然决定选菜鸟新人，那选谁还不是都一样？不过，曾经到过迷宫中密林区域的，就不算是菜鸟冒险家啦。……这也是我选你的第二个理由。我觉得你当我们的队友应该很适合，你确实很有才能。」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曲子弹得那么好，一定没问题的。……虽然我还不敢保证就是。」


    「杰诺比亚小姐……请不要这么轻易地断定我一定可以胜任……」


    「既然选了你和我们一起冒险，就要百分百的相信你，这很重要的不是吗？」


    杰诺比亚看着沉默不语的欧透瓦卡，一边苦笑着一边捏着卡米尔的脸颊说道。


    「将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我宁愿先思考眼前的事，选出一个我们想结伴同行的人，与其和不修边幅的中年菜鸟冒险家一起行动，倒不如和你这样健康有活力的美少年乐师一同冒险还比较有趣呢。……喂！欧透瓦卡！是这么说的没错吧？」


    「那种彪形壮汉的大老粗，队中有罗杰洛和巴尔赛斯已经足够了。就这点来看，我同意你的看法。」


    「可、可是……」


    说了这么多，卡米尔还在犹豫。虽然不知道他和他哥哥当时组队同行，闯荡迷宫时发生什么事，但卡米尔看起来似乎对自己很没自信。


    「好啦！别再考虑啦。总之，怪物就交由我们其他人来对付，我们会保护你的，所以你只要像在酒馆里一样，微笑着唱我们喜欢听的歌就行啦！」


    「……」


    为了增加卡米尔的信心，杰诺比亚爽朗笑着如此说。可话才一说完，卡米尔却静静地流下泪来。


    「咦！？」


    杰诺比亚马上从椅子上微微起身，然后看着卡米尔的表情。


    「怎、怎么了吗！？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不，并没有——」


    卡米尔吸了吸鼻子，然后低头拭泪说道。


    「我真的会拖累大家的，不过我却……还让你说了这么多，真是抱歉啊——」


    「不，你为何要这么客套啊？搞不懂耶我——」


    「……不好意思，突然这样——」


    卡米尔用袖子擦擦眼泪，然后红着眼眶笑着说道。


    「也许你们已经知道我之前组队的情形。」


    「嗯，是啊。略知一二。」


    「我哥哥死后，我就一个人流落到艾特利亚街上，也无法回故乡……不过，酒馆老板娘和店里的人都对我很好。所以我要先问过他们之后才能答覆你。」


    「嗯……我想也是。」


    「所以，我今晚会和老板娘先商量看看。」


    「那么，你自己是答应加入我们队伍喽？」


    「是……不过，不知能不能帮上忙就是了……」


    「就这么说定啦。」


    杰诺比亚对欧透瓦卡眨了眨眼，暗示劝说已经成功。


    「……我们还有一道难题，杰诺比亚……」


    「那没问题的啦。包在我身上。」


    杰诺比亚了解欧透瓦卡说的难题，指的就是罗杰洛。


    就算罗杰洛反对卡米尔加入，可只要找不到有能力的医疗士，目前现况也只能这样，别无选择。况且卡米尔曾经深入到迷宫第二层（也就是地下第六层）区域，光是这点，就足够说服罗杰洛了。


    然而，杰诺比亚也想过，若罗杰洛坚决反对卡米尔加入的话，那也只好解散队伍了。与其和五位不和群的队友一起闯荡迷宫，还宁愿与四位合作的队友一起行动。


    想通之后，杰诺比亚觉得昨天还在烦恼的事，现在突然变得可笑起来。


    ※　　※　　※


    「杰诺比亚——」


    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杰诺比亚，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后马上起身，惯性地伸出左手找弓，然后将右手伸到背后准备拔箭，这是她身为游侠的习惯性动作。


    「咦……？」


    杰诺比亚这时才想起自己的弓箭放在旅馆里，然后她看了看四周的情形。


    酒馆里已经没有客人了，只剩一些微弱的烛光。欧透瓦卡已经先回旅馆了，而卡米尔到二楼和酒馆老板娘商量加入杰诺比亚队伍的事，此时杰诺比亚正在等卡米尔下来，等待的同时也许是因为喝酒的缘故，她不小心睡着了。


    直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才醒来，然后慌张地擦了擦口水，回头看是谁在叫她。


    「菲刚……」


    穿着铠甲的菲刚吹熄了桌上的小蜡烛，然后站起来说道。


    「你怎么还在这？酒馆已经打烊了不是吗？」


    「你还不是也在这？」


    「我是因为……有点事要处理。」


    杰诺比亚指着天花板苦笑着说道。也许刚才自己乱七八糟的睡相被菲刚看见了，所以她觉得很丢脸，虽说菲刚是自己以前的队友，可也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你打算让那孩子加入你的队伍是吗？」


    菲刚肩上扛着剑和盾牌，穿着历经风霜的金属盔甲，面向酒馆门口如此问着，他的金属盔甲反射出一种厚重的光芒。


    杰诺比亚在椅子上坐直后，手里拿起一个空茶碗上下摇着，然后耸耸肩说道。


    「这是我队伍的事情，你有意见吗？」


    「……没有。」


    「该不会你打算放弃单独行动，想和那孩子一起去闯迷宫吧？」


    「我……不会再和任何人组队一起闯迷宫了。」


    菲刚轻轻咬了咬嘴唇，然后摇头继续说道。


    「你应该懂吧？我……太累了。」


    「是啊。现在的你看起来确实很累啊。」


    杰诺比亚脱掉帽子，然后绑起一头红色长发，并不断地大口深呼吸，似乎是想从带有酒味的醉人空气中，早点清醒过来。


    「你现在看起来比以前还累的样子。……一个人生活果真很辛苦对吧？」


    「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现在比以前轻松。……倒是你，差不多该回故乡了吧？」


    「为什么要回去？」


    「至少不用再对付那些危险的怪物啦，不是吗。」


    「我就是决定要对付它们，才来艾特利亚的，你不也是吗？」


    「……人是会变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变的东西，若真有不变的东西，除非时间永远停止。」


    「你真豁达。还是……你打算放弃了？」


    听到杰诺比亚这充满讽刺的问题，菲刚不发一语地推开了酒馆大门，寒冷的晚风也无声无息地吹了进来，静静地吹散了酒馆内原本滞留不通的空气。


    「我还没打算放弃。」


    杰诺比亚继续说道。


    「我还没放弃。」


    「没放弃什么？」


    「所有的一切。」


    「这样啊。」


    「以前的我们有许多梦想，也有想达成的目标。也许你已经放弃了，可我杰诺比亚还没放弃。」


    「……这就是你选择的人生啊。」


    「对，我决定过我想过的生活。」


    杰诺比亚认真地一字一句说着，不过还是难掩心中的失落。


    别人的反应如何，杰诺比亚不知道。而她原本以为菲刚会附和她的话，没想到菲刚甚至连对她的揶揄都没有任何回应。杰诺比亚本来想了解菲刚心里在想什么，也想帮他，可他的反应却大出她意料之外。


    「我们两人以前都很固执，每件事都坚持自己完成，从没看你像现在这样半途而废——」


    杰诺比亚背对着酒馆门口小声说着，然后抬头看着天花板。


    而去二楼找老板娘商量的卡米尔依然还没下楼来。

 第四章 冒险家们

    深夜，从拉达执政院的情报室里，不停传来鹅毛笔簌簌的书写声音。


    握笔的是一位带着细边金框眼镜的男子。


    他是执政院的情报室长，负责传递执政院的消息给冒险家们。


    虽然这个职位不低，可听他身边负责编纂资料及整理文件的女性职员说——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不但得应付蛮横无理的冒险家，还有一堆烦心事要做。


    姑且不论室长自己的想法，不过工作繁重倒是真的。今晚室长又独自一人留在情报室，忙着整理冒险家们从迷宫中带回的情报资料。


    最近室长忙着关切的是徘徊在迷宫内的怪物情报。


    虽然迷宫类似地上的森林，不过其内部有无数地面上不曾见的古怪生物。这些怪物若出现在艾特利亚地下，那就一定是从地下迷宫中产生的。


    不过，却不知这些怪物是怎么产生的。


    而怪物们却从来不曾出现在地面上，也许是因为通往地下迷宫入口处有卫兵看守吧。不过，情报室资料中，却从没记载有人亲眼目睹过这些怪物的记录。


    此外，这些怪物会大量攻击踏入迷宫的人类，甚至让人认为它们其实是在阻止人类进入迷宫深处。


    「……」


    此时室长放下了笔，并拿下眼镜，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对艾特利亚的冒险家而言，这个地下迷宫宛如一颗在炙热火堆中燃烧的灿烂宝石。若想得到宝石，就必须跳进火堆中，甚至必须有牺牲的觉悟，要不然就只能在一旁远观宝石的灿烂光芒——


    而艾特利亚的冒险家们却选择了前者，为了得到无价之宝的灿烂宝石，宁愿潜入深不见底的迷宫中，和恐怖未知的怪物作战，他们是抱着牺牲的觉悟一路走过来的。


    「虽然怪物不好对付，不过走到这里，现在也无法回头了。如果放弃这条路的话，艾特利亚的繁荣会马上衰退的……对吧？真是个难题啊。」


    室长抬头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着，然后重新戴上眼镜，看了看门口。


    正当室长的目光望向门口时，白色大门处正巧传来敲门声。


    「门没锁。」


    「打扰啦！」


    随便打声招呼就进来的人，原来是独眼公会会长。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把你叫来。」


    「没差啦，反正我俩白天都在忙……不过跟你比起来，我不用晚上加班看那些烦人的资料，算是轻松多啦。」


    公会长说完后脱掉身上的斗篷，然后就迳自坐在接待用的沙发上。


    「——对了，找我有什么事吗？情报室室长大人有何吩咐啊？」


    「找你来是想谈关于『森林之王』的事。」


    「那个啊……」


    公会长一听到那件事，马上收起嘴角的笑容，然后眯着右眼说道。


    「——今天又有队伍下落不明的消息了，说是要去打倒那家伙，可没再回来过。」


    「这已经是第几组了？」


    「老实说，我真的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看已经有十组二十组左右了吧？重点不是这个，而是那家伙镇守在迷宫中，这样的话只会让更多进入迷宫探险的年轻冒险家们丧命啊。」


    公会长语重心长地说着。那些来到公会的冒险家们对会长来说，就像自己的晚辈一样，他实在不忍心再看到他们相继死在怪物手中了。


    「……这样的话，其他队伍也不敢去冒险了。」


    「是啊，我担心的正是这个。」


    室长说完后，起身在宽广的房间中走来走去，而这个房间四面墙壁都是书架，地上铺着高级长毛毯，这个戴眼镜的男子的脚步声，仿佛被毛毯给吸去似地安静无声。


    「听说冒险家们闯迷宫时不深入密林，都只想在绿色树海附近徘回是吗？」


    「虽然还无法确定人人都这样……不过，他们会这么想也不足为奇。」


    公会长点头回答室长，然后继续说道。


    「现在有很多知名的冒险家深入密林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与其冒险而丧命，倒不如在迷宫中较为安全的地方，多挖些宝藏带回街上卖钱就好——听说有冒险家是这么做的，我想会有越来越多冒险家仿效吧？」


    「这不是个好现象，艾特利亚是靠冒险家们从迷宫带回财富才繁荣兴盛的，这种保守的做法，其实并不是个长久之计。」


    「我想也是。」


    「我并不觉得在迷宫中探险是件很浪漫的事，只想从现实面来考量。」


    室长把桌上一本本厚重的书放回书架上，虽然只有几本，可也够室长忙的了，表面上看他只是把书放回架上，也许室长脑中正在构思着许多想法。


    「大象这种动物，一定要吃和它体型相匹配份量的食物才能生存，艾特利亚也是如此。想要维持繁荣兴盛就必须靠更多的财富来支撑。——不过，照目前冒险家们的做法来看实在不乐观。再这样下去，艾特利亚会逐渐衰退、不再繁荣。为了解决目前困境，冒险家们必须更深入迷宫，带回前所未有的珍奇宝藏才行啊……」


    「可是在这之前，必须先打倒『森林之王』才行，对吧？」


    「正是如此。」


    室长把手放在背后，回过头来说道。


    「……总之，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英雄，也就是能击败『森林之王』，并带大家挺进迷宫深层的英雄——如果有这种英雄出现的话，也许就能改变艾特利亚停滞不前的萎靡经济……」


    「英雄……是吗？」


    「依你之见，有这样的人才吗？」


    「这可难倒我了。」


    公会长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说道。


    「——就像我刚才说的，有能力的冒险家，都纷纷命丧在『森林之王』手下，若想打倒它，简单来说，只要找到比那些人更强的冒险家就行了。」


    「原来如此，虽然简单却是真理。你说只要找到更强的冒险家就行，那……你有可靠的人选吗？还是没有？」


    「让你失望了，目前还没有，虽然有几个中意的人选，不过一听到要组队潜入密林打『森林之王』，他们都不愿意。真是遗憾。」


    「这样啊。」


    公会长耸耸肩回答室长的话，而室长听完后很沮丧的样子，坐回到椅子上。


    公会长以他那锐利的眼光看了看四周，然后慢慢地从沙发起身说道。


    「……对了，有件事请你听我说。」


    「什么事？」


    「可不可以调度一下资金？」


    「你要多少？」


    「两千……不，需要三千。」


    「……这不是笔小数目呢。」


    室长惊讶地看着公会长说着。


    三千圆确实不是笔小数目，若有这笔钱，就可以在费用高昂的长鸣鸡旅馆的上等房住一个月，而且还有剩呢。


    室长推了推眼镜问道。


    「这笔钱你是打算拿来当冒险者公会的特别预算之用，还是你个人要用？」


    「该怎么说呢……对了，可以说是为了艾特利亚这条街吧。」


    「愿闻其详？」


    「就算我拿了这笔钱，我也用不完啊。」


    不知公会长心里在盘算什么，只见他神秘的笑着，然后意有所指地拍了拍室长的肩膀。


    ※　　※　　※


    「——什么！？」


    罗杰洛大声叫着，而卡米尔披着一件略嫌宽松的斗篷，胸前轻抱着鲁特琴站在他面前。


    杰诺比亚早料想到罗杰洛会有这种反应，而她也预料到接下来罗杰洛将说的话。


    「开什么玩笑啊，喂！？」


    「果然不出我所料。」


    「杰诺比亚你这家伙！你在开我玩笑吗！？」


    「一大早别这样大吼大叫的，真是的……年纪也不小了，别这样嘛。」


    杰诺比亚打算让罗杰洛安静下来，故意像演戏似地摇摇头说着。


    贝尔达广场纪念碑下一共众集了五个人，他们分别是杰诺比亚、欧透瓦卡、巴尔赛斯、罗杰洛和杰诺比亚带来的少年卡米尔。


    欧透瓦卡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和杰诺比亚在一起，所以知道卡米尔的事。可是罗杰洛和巴尔赛斯是到了广场后，才知道卡米尔要加入队伍，因此罗杰洛十分惊讶，而他会生气也是意料中的事。


    罗杰洛很不礼貌地指着卡米尔的鼻尖，大声咆哮说道。


    「这小子好像在哪儿见过，不就是在酒馆里帮忙的小鬼嘛！之前还把姜汁酒泼在我头上——」


    「那是罗杰洛你有错在先吧。」


    欧透瓦卡小声说着，而巴尔赛斯神情诡异地忍住笑声，点头示意。


    「我不管啦！我不是叫你们带一个可以替代谷拉夫的人来吗！？这家伙哪里像一位医疗士啊！？」


    「乐师也有治愈能力啊。」


    「所以你打算让他替代谷拉夫的位子！？」


    「谁都无法真正取代谷拉夫。」


    「是啊是啊，我看那小子弹弹琴还算过得去！——不过，重点是实力吧？若是能力强，就算个性不好还能接受，不过……重点是那小子实力究竟如何啊！？」


    杰诺比亚不理罗杰洛的挑衅，她低头看着卡米尔问道。


    「卡米尔，你说你曾经到过迷宫地下第几层？」


    「嗯……迷宫地、地下第六层……」


    「哦！？」


    巴尔赛斯发出了赞叹的声音，而罗杰洛则是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卡米尔，他完全不相信卡米尔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罗杰洛终于想到要说什么，然后他开始逼问卡米尔。


    「小子，你别胡乱瞎扯！」


    「是、是真的！我是跟着我哥哥的队伍去的……」


    此时巴尔赛斯说道。


    「如果你真到过迷宫中的密林，那可比完全没经验的冒险家要好多啦。」


    听完巴尔赛斯的话，罗杰洛转身对他吼着。


    「那小子根本不可能替代医疗士的职位的！」


    照这样看来，冷静现实的巴尔赛斯，似乎已经同意卡米尔加入队伍。也许他是故意要和死对头罗杰洛作对才同意的也未可知。


    巴尔赛斯用全黑的斗篷衣角擦了擦眼镜，然后淡淡地对罗杰洛说道。


    「你曾经和队友一起闯过迷宫吗？」


    「这、这个嘛……」


    「没有是吧？明明自己也没经验，就断定别人也不行，你的想法还真肤浅呢。」


    听完巴尔赛斯的话，罗杰洛生气的骂道。


    「你这家伙——」


    「我对卡米尔加入队伍的事没有意见。」


    巴尔赛斯打断了罗杰洛的话，然后继续说道。


    「——当然，我也没想过这少年会突然替代谷拉夫的职位，不过我同意你的做法。杰诺比亚你偶尔也蛮像个队长的嘛。」


    「偶尔？」


    杰诺比亚苦笑着回应，看来巴尔赛斯真是个不会直接赞美别人的链金术士。


    现在有三人——分别是杰诺比亚、欧透瓦卡和巴尔赛斯，他们都同意卡米尔加入队伍，只剩下罗杰洛还不同意。


    「那……罗杰洛你呢？」


    「……若带那小子一起闯迷宫，等到出人命了，才后悔应该和医疗士结伴同行的话，那不是太晚了吗？乐师可无法像医疗士一样让垂死的人活过来。」


    罗杰洛皱着眉头，感叹地说着。


    「乐师也有无可取代的地方，重点是做事情的方法吧？若觉得不够，我们也还有药物可以作为辅助啊。」


    「说的倒比做的容易。」


    「我想就算卡米尔不是乐师而是医疗士的话，你也会反对到底吧？你根本就是故意刁难他。……如何？被我说中了吧？」


    「……哼。」


    罗杰洛没有正面回应，反而转向一旁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虽然他没有表明赞成卡米尔加入队伍，可似乎是默认了。


    他应该也体认到自己若再反对下去也于事无补吧。


    「……我可不愿被这小子拖累而死。」


    罗杰洛愤恨不平地丢下这句话后，就先离开了。


    「对一些小事也那么爱生气，那倒不如留些力气对付怪物……」


    巴尔赛斯推了推眼镜，在罗杰洛身后说着。


    欧透瓦卡也小声地说：「这也算修行的一种——」


    说完后就追着罗杰洛和巴尔赛斯而去。


    「那个……」


    看着先走的三人，卡米尔一脸困惑地问杰诺比亚说道。


    「大家该不会是……感情不好吧？」


    「嗯——该怎么说呢？总之大家已经同意你加入队伍啦。这样不是很好吗？」


    杰诺比亚拍拍卡米尔的背，也跟大家一起走了。


    她回头瞥了一眼身后快步追上的乐师少年卡米尔，微微地笑了出来。


    杰诺比亚心想——这个纤细的少年和大家一起踏上冒险旅途，总有一天会变坚强，然后超越自己。


    「你之前是什么时候潜入迷宫的？」


    杰诺比亚站在通往迷宫中绿色树海的石板阶梯前，问了卡米尔这个问题。


    走在队伍前方的是罗杰洛和欧透瓦卡，镇守后方的是杰诺比亚和巴尔赛斯，而卡米尔走在队伍中间。


    「嗯……差不多是半个月前吧？」


    「你那时应该是当后卫吧？有用过剑吗？」


    「几乎没用过。」


    「这样啊……也就是说大家得保护你才行……」


    此时，杰诺比亚一行人来到地下「世界树迷宫」的第一层——。


    目前为止四周还很明亮，不需要用到提灯，就像走在乡间森林中一样。杰诺比亚一行人看到一片绿色树海。


    不过，这里和地面上的森林不同，四面被复杂的树木环绕，整体而言就像是个迷宫。


    也因此有无数的冒险家曾经在此迷了路，甚至突然被怪物偷袭而倒下的也不在少数。


    而冒险者公会长给冒险家们的建议，也阻止了悲剧发生。


    例如说，大部分的冒险家都是五人一组行动，就是听公会长说迷宫内的道路狭窄不适合多数人集体行动，因此才改成五人一组，而冒险家们在狭窄的迷宫中也能更有效率且快速行动。


    「……喂！小子，我们要走到第几层啊？」


    走在队伍前面的罗杰洛回过头来问卡米尔，他的表情十分不悦。


    「我想在这么浅的区域，你这小子应该发挥不了实力吧？」


    「罗杰洛，你别这样。只要照平常那样走就好啦。」


    杰诺比亚瞪了不断挑衅卡米尔的罗杰洛一眼，叹气着说道。


    其实杰诺比亚并不期待卡米尔能发挥实力，她在意的是卡米尔的心情。


    听卡米尔说他半个月前曾潜入迷宫，也就代表他哥哥去世已有半个月了。杰诺比亚无法想像在短短半个月内，卡米尔失去至亲的心情有无好转，而她更在意的是这件事带给卡米尔的影响。


    「目前还没深入密林，就算是个婴儿，我们也保护的了……所以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杰诺比亚原本以为巴尔赛斯这句话是对卡米尔说的，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巴尔赛斯那冷峻的视线，才知道他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杰诺比亚惊讶地用手捂住嘴巴，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心事已经被巴尔赛斯给看穿了。


    「早知道就不提醒你了……你果然还是个不可靠的队长……」


    「对、对不起……」


    「哼。」


    巴尔赛斯避开了杰诺比亚道歉似的目光，像没事般地开始和卡米尔交谈。他们并非只是闲话家常，话题还是围绕在卡米尔身上，像是他身为乐师的能力和唱歌演奏发挥的功劳之类的。


    果真不出所料，这位一身黑斗篷的巴尔赛斯先生最大的兴趣，就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看巴尔赛斯和卡米尔这样轻松地交谈着，也许巴尔赛斯并不如大家想像的那样冷漠，反倒是个亲切的家伙也说不定。


    杰诺比亚一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　　※　　※


    菲刚总是独自一人去闯迷宫。


    他都是一大早就潜入迷宫，比谁都快，而且上午去一次就回来，回到艾特利亚街上后，将带回的战利品拿到希莉卡商店换钱。换完之后，下午又去闯一次迷宫，他只对付危险性低的怪物，而且决不贪多。


    因为对付的是比较弱的怪物，所以从怪物身上得到的东西，也不会是高级品。像是美丽却普通的巨型蝴蝶翅膀，或是小型猛兽尸体中取得的骨头和皮毛之类的，这些东西虽然可拿来制作武器和防具，不过几乎都卖不到好价钱。


    稀有难得的东西才能卖到好价钱——也就是平常冒险家们不常遇到的凶猛怪物身上的角或牙齿，或是迷宫最深处才有的药草和矿石。


    然而，菲刚却不想得到它们，因为想得到高级贵重的战利品，就必须冒更大的风险，若是只身前往迷宫，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丧命。


    因此菲刚决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也并非是想降低风险才组队，他根本就是远离危险的那种人。


    所以街上有很多人认为菲刚是怯懦的人、害怕危险。


    然而他也不想澄清这种说法，似乎是默认了一般。


    菲刚带着他的战利品回到艾特利亚街上后，随即前往希莉卡商店。他腰间挂着三串像柴火一样的东西，原来是从巨型甲虫外壳上割下的尖锐荆棘。


    「喔，欢迎光临，你每天都很拼呢！」


    出来接待菲刚的是比他年纪还小的店老板，而店老板却轻率地以「你」来称呼菲刚。跟前代店老板相比，这也许是这位年轻老板的创举。


    「这些东西能卖些什么价钱？」


    原本希莉卡还在用软布擦拭一把装饰用的短剑，一听到菲刚的话，就停下手边的工作，开始数着放在柜台上的战利品。


    「十七，十八，十九个……我出多点钱跟你买好了，三百五如何？可以的话我就收下了？」


    「真不好意思，只有这些东西。」


    「没关系啦，我也赚到啦。……不过，还是希望你带点更贵重的战利品来，这样我们店里的师父会更高兴喔！」


    希莉卡把装着战利品的袋子堆在柜台下面，然后窥视着菲刚的表情。


    「最近店里都没有一些好材料来制作武器和防具，店里卖的东西都越来越普通了，你能帮帮忙吗？」


    「对不起，这忙我可帮不上。」


    菲刚不断道歉着，然后低下头去，现在的他恐怕要让希莉卡失望了。


    因为他早已决定不潜入迷宫深处，不做那种危险的买卖。


    「……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


    「别这么说——」


    「其实我不是针对你才这么说的，实在是最近都没有冒险家愿意深入密林。」


    希莉卡双手托着下巴，老成地叹口气说着。


    「……大概都是拜『森林之王』所赐吧。」


    「大概是吧。」


    菲刚检查了一下皮袋里的内容物，确定换来的金钱数目后，点点头回应希莉卡的话，可却没有想多说的样子。


    「……你难道没想过要挑战『森林之王』吗？」


    「嗯，没想过。」


    「那你为何随身穿着坚硬的盔甲和带着那么巨大的盾牌呢？」


    希莉卡从柜台探出身子，并用手指碰了一下菲刚胸前的盔甲。


    菲刚的盔甲和盾牌是希莉卡商店的产物，它们是用菲刚从迷宫带回的原料制造而成的，虽然因每日闯迷宫冒险导致盔甲上满是伤痕，不过因为保养还算得宜，若有意出售的话，还是能卖个好价钱。


    「你现在应该用不到这么好的装备了吧？若你只打算在迷宫树海浅层冒险的话。需要钱的话，大可以卖掉它们换些便宜的盔甲和盾牌……可你却坚持不卖，我想那是因为你打算有朝一日挑战『森林之王』的缘故，对吧？」


    「并非如此。」


    菲刚坚决否定了希莉卡的问题并说道。


    「我……再也不愿看到有人死去，更讨厌自己丧命迷宫之中，更别要我去对付那强大的怪物了。」


    「唔……真可惜呢。我原本以为你能潜入密林更深处，然后带回一些珍稀的材料，让我们做出各式各样的武器和防具呢。」


    「那你不应该找我这种胸无大志的人，应该拜托更强的人才对。我只要每天赚这几个钱，能勉强过活就行了。」


    菲刚自嘲地笑着说道，然后将装着硬币的袋子塞到盔甲里。其实只要不浪费，他赚的钱是足够他在艾特利亚街上过活，甚至还有剩。可有一些好事者却嘲笑他是守财奴，因为看他只顾自身安全，拼命存钱，似乎舍不得拿来买酒和花费在女人身上。


    「啊！你等一下。」


    希莉卡突然想到一件事，然后叫住了正要离开的菲刚。


    「——杰诺比亚他们今天去闯迷宫了，听说他们已经找到替代医疗士人选的新人冒险家了。」


    「这样啊……」


    「希望你能加入他们一起挑战密林，我有许多好友都败在『森林之王』手下。——如果我也是个能力强的冒险家，一定会去替朋友报仇的。」


    「……那怪物，可不好对付。」


    菲刚像是自言自语似地小声说着，然后走出商店。


    在酒馆填饱肚子整理好行囊之后，菲刚决定下午再闯一次迷宫。当然他不会潜入迷宫深处。


    而菲刚仍不打算改变他的这项决定。

 第五章 危机重重的树海

    直至目前为止，杰诺比亚一行人都还没遇到真正的强敌。


    迷宫中出现的敌人实力实在太弱，别说是想看卡米尔发挥实力了，连身为前卫的欧透瓦卡都没有拔刀的机会。因为当敌人一出现时，罗杰洛就马上就箭步向前，将其斩成两半，其他人还来不及动手，敌人就被消灭了。


    罗杰洛的这些举动，就好像在对卡米尔炫耀自己的实力一样。


    「……果真没有我出手的机会。」


    卡米尔看到罗杰洛的举动，放心地笑了出来。


    然而杰诺比亚却很不高兴，并非是因为没机会看到卡米尔发挥实力，而是对罗杰洛那幼稚的举动感到不满。


    「真是的……已经是个大人了还这样小家子气。咦？怎么了吗？」


    「嘻嘻嘻……」


    看到杰诺比亚生气地噘着嘴，巴尔赛斯阴沉沉地笑了出来。


    「怎么啦？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事……不过，队长你也太迟钝了吧？」


    「咦？你说什么啊？」


    「卡米尔，你也觉得杰诺比亚很迟钝吧？」


    「啊？这、不、突然这么问我……」


    卡米尔被这么一问，显得很尴尬。他昨晚才刚加入杰诺比亚的队伍，突然被巴尔赛斯这么问，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巴尔赛斯看到他困扰的样子笑着说道。


    「……这样啊。卡米尔，你还不知道，对吧？」


    「喂，巴尔赛斯！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说清楚点！」


    「没事。嘻嘻嘻……」


    「你那是什么态度啊？」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巴尔赛斯不理睬杰诺比亚的追问，不再说下去。


    虽然杰诺比亚很想知道巴尔赛斯话中的含意，不过看到卡米尔心情平静了许多，也跟着放心了。原本杰诺比亚还很担心卡米尔会因为哥哥的死，内心受创而陷入恐慌，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似乎不用过于担心了。


    「你们聊天也该聊够了吧。」


    深入地下迷宫第四层的罗杰洛，回过头对聊天的三人说着。


    地下迷宫第四层是迷宫中第一层区域的危险地带。


    这里是凶猛白色野兽——雪狼的势力范围。他们总是成群攻击入侵者，比地面上的狼还要巨大且强壮。


    杰诺比亚一行人曾到过迷宫中密林区域，当然也跟这群雪狼交战过好几次，不过只要一不小心，就会遭遇致命危险，所以众人还是希望不要遇到这群雪狼才好。


    「真安静啊。」


    巴尔赛斯小声说着。


    「之前听说有其他队伍被这群凶恶的雪狼给击退了……看来所言不虚。」


    杰诺比亚注意着四周动静，随时警戒着。然后点点头说道。


    若雪狼突然现身攻击，杰诺比亚还有能力对付，可队伍中还有弱小的卡米尔。卡米尔只要被稍微攻击，就有可能会重伤，如果没有遇到这群狼，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了。


    「——接下来可没前面这么容易对付了。」


    罗杰洛看着前方通往地下第五层的楼梯说道。


    「再往下走就是雪狼的地盘了，它们会接二连三地出现，杀也杀不完。」


    而地下第六层是通往迷宫中第二区域的必经之路，也是深入这群雪狼地盘的地方。


    杰诺比亚认为，雪狼的出现正是阻挡冒险家们行进的最大阻碍。


    而且这个地下迷宫，到处充满着对人类的敌意。


    杰诺比亚暗中保护着卡米尔，然后进入迷宫地下第六层时，悄悄地叹了口气。


    「——罗杰洛，等等！」


    走在罗杰洛身后的欧透瓦卡打破沉默开口说话。


    虽然他们两人都是前锋，可罗杰洛总是喜欢走在欧透瓦卡前面，他们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


    「干嘛啦？」


    「提高警觉。」


    和罗杰洛不同的是，欧透瓦卡若没遇到强敌决不轻易拔刀，可是现在他的手却握着剑柄，正准备拔刀迎敌的姿势。


    冷静地进入备战状态的欧透瓦卡，此时正环顾四周然后说道。


    「……我们被包围了。」


    「什么？」


    罗杰洛右手拿着剑，然后将左手伸到腰间的袋子上。


    此时杰诺比亚一行五人都安静下来，并开始仔细聆听四周动静。


    听到风声吹动绿叶发出的沙沙声，可却没有听见任何生物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无声。


    此时卡米尔像发现什么似地突然回头一看。


    这才发现从背后的草丛中突然飞跃出像兔子般，体态轻盈的野兽。


    「！」


    这种野兽叫森林兔——它们是栖息在迷宫里的生物——虽然是怪物，可也不算是什么强敌，甚至连像卡米尔这种实力不强的冒险家来应付都绰绰有余。


    「看我的……！」


    卡米尔一看是森林兔，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拿出杰诺比亚给他的短剑砍杀兔子时，杰诺比亚突然大声叫道。


    「卡米尔！等等！」


    「咦……！？」


    卡米尔准备挥剑砍杀森林兔，听到杰诺比亚的叫喊声正觉奇怪时，突然兔子被凌空撕裂，然后喷出鲜血。


    当然这不是卡米尔的杰作，也不是罗杰洛或欧透瓦卡所为。


    那是全身白毛的猛兽干的，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出来，并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森林兔。


    「啊……！？」


    卡米尔惊恐地叫出声来，并僵在原地不动。


    「这个臭小鬼——不是叫你别拖累我吗！」


    「罗杰洛，快看你前面，我们好像被前后夹攻了……」


    「可恶……居然前面也有！」


    罗杰洛看到前后方同时出现好几头雪狼，十分生气。而当欧透瓦卡发现雪狼们时，杰诺比亚一行人已经被这群雪白的魔兽包围了。


    「杰诺比亚！」


    「我知道！」


    杰诺比亚听到自己身后传来欧透瓦卡冷静的声音，然后她伸手对卡米尔说道。


    「卡米尔，快退下！」


    不等卡米尔反应过来，杰诺比亚就迅速地抓住他的后衣领，然后把他拉了过来。


    「呜——」


    虽然卡米尔发出难过的呻吟声，可现在杰诺比亚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她硬是把卡米尔拉到队伍后面，并让欧透瓦卡替换他的位置。


    身为游侠的杰诺比亚，原本应该在前锋拔剑杀敌之前，先在队伍后方射箭掩护大家，不过因为要先救孤立无援的卡米尔，所以错失先发制人的良机。


    前方出现的雪狼由罗杰洛和巴尔赛斯两人应付，可突然现身队伍后方的雪狼只有欧透瓦卡一人在血战，这对没有坚固镗甲和盾牌防护的武士欧透瓦卡而言，和强敌单打独斗是非常危险的。


    「卡米尔！你若冷静下来了，就快去掩护欧透瓦卡！」


    杰诺比亚放开了衣领被拉住而不断咳嗽的卡米尔，然后从背上的箭筒中一次拉出三支羽毛箭，放弓疾射而出。


    「你们这群怪物——受死吧！」


    欧透瓦卡先惊险地躲过了雪狼那凶猛脚爪的凌厉攻击，然后大幅展开反攻，而白色皮毛上沾染鲜红血迹的雪狼，此时正愤怒地咆哮着，并以后脚支撑全身重量，像人一样地站了起来。


    「欧透瓦卡，快趴下！」


    「呜喔！」


    就在欧透瓦卡趴下的同时，杰诺比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那头摆出特殊姿势的雪狼射出了三支羽箭。


    咻！嗖！唰！


    不偏不倚地，三支羽箭正好射中了雪狼的心脏，它长声哀嚎，然后巨大的身躯便应声而倒。


    「太、太厉害了……！」


    卡米尔睁大双眼，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知是对眼前倒下的怪物尸体吃惊，还是佩服杰诺比亚的射箭实力。


    然而，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马上又有雪狼朝杰诺比亚一行人扑了过来。


    「卡米尔！」


    「是、是！」


    终于起身的卡米尔，把背在背后的鲁特琴抱在胸前，然后用他那纤细的手指开始弹起琴来。


    「——！」


    卡米尔弹奏的曲子旋律慷慨激昂，鼓舞了杰诺比亚一行人的士气，大家听到他的曲子，不但精神为之一振，甚至更有「力量」去对付雪狼，原先的疲劳也瞬间消散，感到从身体里涌出源源不绝的活力。


    「咦……？真没想到你这个乐师也有这点本领啊！」


    罗杰洛说完后，就从腰间袋子中抽出火油瓶。


    「——呦吼！」


    罗杰洛挥舞着涂满火油的剑，然后剑上散出了熊熊火焰，也因此击退了凶恶的雪狼。


    听着卡米尔弹奏的琴声，罗杰洛和欧透瓦卡更卖力地挥剑砍杀怪物。顿时间，整个森林迷宫到处都回响着雪狼的垂死哀嚎声。


    ※　　※　　※


    「……终于告一段落了吧？」


    罗杰洛将沾满血迹的剑刃，在腋下的皮布随意擦拭着，然后不耐烦地大口叹着气，并把剑插在地面上。


    他们周围到处都是雪狼的尸体，杰诺比亚一行人击退了成群的雪狼，虽然没受重伤，不过体力也已消耗殆尽，若再遇到敌人的话，也只能选择逃跑了。


    「——对了，你这家伙——」


    罗杰洛生气地回头瞪着坐在地上的卡米尔，而其他人正在俐落地剥下雪狼尸体的皮毛，打算带回街上卖钱。


    「你刚才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罗杰洛肩上扛着剑骂着卡米尔说道。


    「你不要命啦？喂？」


    「……对不起……」


    卡米尔慌张地从地上站起来，低头道歉着。


    「你以为道歉就没事了吗！现在连一只公兔子都能撂倒你，你不是有来过密林吗？那应该知道这附近会出现什么怪物才是啊！？别以为会唱几首歌就得意起来，你这家伙太粗心了！」


    「对不起……」


    不知是否因为反对卡米尔加入队伍，罗杰洛一直责备着卡米尔。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有经验的冒险家在对新人冒险家说教，可实际上罗杰洛的话中有话，暗藏愤恨不平的情绪。


    巴尔赛斯在一旁观察他们两人许久，然后用斗篷衣角擦了擦沾到血迹的镜片，并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


    「……真有趣。」


    「咦？什么有趣？」


    杰诺比亚头也不抬地剥着雪狼的皮毛，一边用带有鼻音的声音问巴尔赛斯。


    杰诺比亚一行人好不容易击败了雪狼群，可满地的尸体若弃置不顾的话，不到半天的时间就会消失不见。迷宫中曾经有数以万计的怪物被冒险家们击倒，它们的尸体不是被其他魔兽吃掉，要不就是化为尘土，变成滋养迷宫中绿色树木的肥料。


    不过，将雪狼的毛皮带回艾特利亚街上，卖给希莉卡商店的话，倒是能换个好价钱。


    若不能换钱，就不会有冒险家愿意冒生命危险来这闯迷宫了。


    巴尔赛斯低头看着杰诺比亚和欧透瓦卡熟练地剥取雪狼尸体的毛皮，然后小声的问道。


    「那个卡米尔少年的哥哥，就是在迷宫里丧命的对吧？」


    「是这样没错……怎么了吗？」


    「这样的话也太有趣了。」


    「到底什么事有趣啊？」


    「那少年也太冷静了。」


    「咦？」


    杰诺比亚终于抬头看着巴尔赛斯，一脸疑惑地问着。


    巴尔赛斯又看了看卡米尔，而罗杰洛还在不停地对他说教。也许罗杰洛心想，先把话说在前头，就不用替卡米尔收拾残局了吧。


    欧透瓦卡跟随巴尔赛斯的视线，也看了卡米尔一眼。他将短刀擦干净之后收回怀里，然后开口问道。


    「……巴尔赛斯，你说太冷静是指卡米尔吗？」


    「是啊。」


    「冷静不是很好吗？就不用让人担心啦。」


    杰诺比亚将雪狼的毛皮塞进袋中，然后叹口气说道。


    「——确实，那孩子不懂用剑，我甚至还想让他拿弓，站在队伍后方支援就好呢。不过……他很会弹琴唱歌啊。难道有乐师的才能不好吗？」


    「我没说不好。……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所以我才问你，到底什么事情有趣啊？」


    虽然个性阴沉，擅于洞悉一切的巴尔赛斯很冷静，不过他绝不会说没把握的事，若换作是别人，杰诺比亚早就不想听而打断他的谈话了。


    巴尔赛斯靠在巨大树干上，被浏海遮住的那双眼睛更显阴沉。


    「……卡米尔那小子虽然一直跟骂他的罗杰洛道歉，不过你不觉得这有点不寻常吗？」


    「不寻常？要是我被罗杰洛骂的话，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还会生气地回头对他吐舌头呢——」


    「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是说卡米尔太冷静了，这样反而很奇怪……虽说他已经有一阵子没闯过迷宫了，不过刚才突然遭遇危险，他应该会很慌乱才对，你说对吧？」


    「那个嘛——不过，他也不是第一次闯迷宫啊。」


    「可他看起来实在太冷静了。……想想他曾经遭遇过的事你就明白了。」


    「巴尔赛斯……你之前一直和他说话，不会是想调查他的事吧？」


    「正好相反。跟他谈过之后，反而跟我之前想的越差越远。」


    杰诺比亚又开始盯着卡米尔的侧脸看。


    看他一直跟罗杰洛道歉倒不觉得奇怪，不过照巴尔赛斯所说，若只看他现在的样子，确实有点不寻常就是。


    「……像我们这种有经验的冒险家在迷宫中遇到危险，能沉着以对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像卡米尔那种曾经在迷宫中尝过全军覆没滋味，且没什么经验的冒险家而言，遇到危险还能这么冷静，你不觉得奇怪吗？」


    「此话有理。」


    欧透瓦卡坐在岩石上——以他一贯地「打坐」姿势——小声说道。


    「刚才若非杰诺比亚出手相救，那少年应该已经命丧黄泉，而那少年明知道自己身处险境，却装作毫不在意，确实奇怪。」


    「这正是我想说的话。……在我看来，进入迷宫之后，那少年的态度一直都很不寻常。」


    「——」


    听完巴尔赛斯和欧透瓦卡说的话，杰诺比亚回想起之前卡米尔的态度。


    仔细想想，卡米尔在酒馆工作和在艾特利亚街上时态度都很谨慎小心，不过进入迷宫后，反而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


    「……难不成，卡米尔在虚张声势？」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咦？」


    「代表他只是在装样子而已啊。……不过，总觉得他不像在虚张声势。」


    巴尔赛斯说完后，就沉默不语地盯着卡米尔看。而他的目光，并非只是在看一位队友而已，反而像一位研究数字排列的数学家，或是一位在实验室观察烧杯内容物变化的科学家。


    杰诺比亚将装满战利品的袋子背在背上，然后看着欧透瓦卡问道。


    「……那你认为呢？」


    「没怎样——」


    坐在岩石上打坐的欧透瓦卡应声回道。他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然后手指不断地组合成许多形状，他那动作实在让人摸不着头绪。


    「我无可奉告。——不过」


    「不过？」


    「巴尔赛斯也不是那种随便和人打开话匣子的人。」


    「……是啊。说得也是。」


    「不过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事？」


    「罗杰洛打算要跟卡米尔说教到什么时候啊？」


    「不知道耶。」


    杰诺比亚夸张用力地耸了耸肩，摇头说着。


    总之，今天就先回街上好好休息吧。


    ※　　※　　※


    菲刚一如往常地结束了下午的迷宫探险后，就到希莉卡商店将战利品给换成现金，然后他并没有回酒馆，而是去了冒险者公会。


    「——哎呀，你来得正好。」


    公会里柜台处，有一位绑着眼带的男子正在打呵欠，一听到门钤响起，就马上对着走进来的冒险家伸手打招呼。


    「寄到了吗？」


    「哦哦，你等等。」


    公会长走进里面的房间，过没多久就拿着一封信走了出来。


    「喏——给你。」


    「谢谢。」


    菲刚从公会长手中拿到信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穿着盔甲的胸前，然后微微地笑了起来。


    「看样子，你也蛮常写信的嘛。」


    「是啊。不过，我常常为了不知要写什么而烦恼了一整晚就是。」


    「只要告诉亲人自己平安就好了不是吗？有很多没良心的冒险家来到这儿后，连一封家书都不写，你算是很常写信的了。」


    「不过我的字还是写得很潦草，连我弟弟都写得比我好了。」


    菲刚比平常还多话，只要是故乡寄信来的这天，他一向如此。


    「——对了，菲刚。」


    公会长等其他冒险家都离开公会后，利用和菲刚独处的时间小声说道。


    「告诉你一个赚大钱的消息。」


    「你什么时候变成商人啦？」


    「我并没有要和你做生意啊。……只是跟你打个『商量』嘛。」


    话一说完，公会长拿出一张纸放在柜台上继续说道。


    「——我本来打算今晚等冒险家们返回街上时，再公开宣布这个消息的。好吧，就先告诉你吧。」


    「————」


    菲刚一看到纸上的文字，惊讶地睁大双眼。


    纸上写着只要打倒栖息在迷宫中密林区域最底层的「森林之王」的冒险家，就可以获得执政院颁发的巨额悬赏金。也就是说，这是封执政院发给所有冒险家们的「委托」信。


    艾特利亚街上的市民常常会透过金鹿酒馆委托冒险家办事，可执政院透过冒险者公会委托冒险家办事，却不是件常见的事。


    「森林之王——」


    菲刚口中不停念着这个名字。


    「拜这家伙之赐，许多冒险家都命丧黄泉……这件事，不用我多说你应该也知道吧？」


    公会长暗中窥视着菲刚的表情，并以低沉的嗓音继续说道。


    「——执政院终于有所行动了，只要一天不解决『森林之王』，就无法更深入迷宫，为了艾特利亚能更加繁荣兴盛，就必须有人去除那个障碍。」


    「尽管如此……这件事也与我无关。」


    菲刚将纸还给公会长说道。


    「——这事我帮不上忙。」


    「快别这么说。……有巨额赏金耶？有了这笔钱，你就能寄给乡下的家人啦？」


    「你真会说话，刚才说你像商人是开玩笑的。不过说真的，你外表再好点，说不定能当个骗子呢。」


    「喂喂！」


    「开玩笑的啦。我知道你为我好才告诉我的……不过，我还是不想去冒这个险。」


    「这样啊……真可惜啊。」


    公会长深深叹了口气，然后眯着右眼看着菲刚说道。


    「艾特利亚街上就属你实力最强了，若是你去的话——我想凭你现在的实力一定能打倒『森林之王』的，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可你还是不愿去吗？」


    「体型巨大的牛——」


    「牛？」


    「头上的角很粗、看起来很强，让人以为能瞬间撞死一头野狼——不过那只牛其实是个胆小鬼。虽然牛力量大，可认为牛能击退狼，那就大错特错了。而那只牛辜负了大家的期望也太可悲了，对吧？」


    「你说的那只牛是指自己吗？」


    「大家都说我看似强大，其实是个胆小鬼。说实话，我也觉得自己很胆小。」


    「这样啊……」


    公会长看着自嘲的菲刚，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


    「好吧。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没人能干涉你的人生。」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不要紧，强迫你去也并非解决之道。……如果你回心转意的话，记得要先告知我喔。」


    「嗯。」


    菲刚用手压了压放着信纸的胸甲，然后离开了冒险者公会。


    菲刚和公会长交涉的时候天色已晚，而从橘红色的夕阳余晖中，可看见远方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巨木阴影。而今天去闯迷宫的冒险家们也纷纷归来。


    白天空旷无人的艾特利亚街道，一入夜后，又开始热闹起来。

 第六章 等待明日降临

    夜晚的金鹿酒馆里聚集了结束一天漫长迷宫探险的冒险家们，他们正举杯喝着酒，不过没有人像杰诺比亚他们一样，天还亮就结束迷宫探险，返回街上。


    罗杰洛一口气喝完半杯啤酒后，将酒杯用力地放在桌上，然后骂着卡米尔说道。


    「刚才去迷宫的时候，都怪你闯祸，害我只赚这么一点钱，还好没被你害死！本来可以赚更多钱的！」


    「真、真是抱歉……」


    卡米尔因为中午闯迷宫时的疏忽，一直被罗杰洛责骂而不断地道歉，连眼前的面包都没吃，而他已经哭了一个多小时了。可喝醉酒的罗杰洛却一直骂他，似乎不知道自己都在骂相同的话。


    「……那家伙的醉相真难看啊。」


    周围其他桌的酒客都在嘲笑罗杰洛喝醉的丑态，杰诺比亚一行人似乎听得到他们的嘲笑声。


    平常在一旁观看的巴尔赛斯都会阻止罗杰洛的丑态，可今晚却没出声阻止。他只坐在离大家最远的桌子另一边，然后在一旁观察罗杰洛和卡米尔的样子——特别是卡米尔的举动。杰诺比亚想起中午巴尔赛斯说的话，明知道自己应该出面阻止罗杰洛，却和巴尔赛斯一样在一旁观察卡米尔。


    「——你这家伙，到底懂不懂我说的话啊！？」


    「啊……对不起。」


    「又说对不起……你这家伙一点斗志都没有！被骂只会说对不起，你只会道歉吗！？」


    「对、对不起……」


    「————」


    罗杰洛看卡米尔只是不断道歉，生气地双颊微微抖动。


    「噗——」


    杰诺比亚看罗杰洛那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这个举动很突然，也对罗杰洛很失礼。


    「……你笑什么啊？」


    本来罗杰洛一直在骂卡米尔，这会儿突然转向杰诺比亚他们，生气似地质问着。


    「没事……我只是在想，若卡米尔真的是真心在道歉，那倒还没什么。但若是他意有所图才假装故意道歉的话，那就实在太狡猾了。能让罗杰洛闭嘴，你还真厉害呢。卡米尔。」


    巴尔赛斯将覆盖在嘴角的斗篷往下拉了一点，然后冷冷地笑着说着。


    「对、对不起。」


    卡米尔这次转向巴尔赛斯跟他道歉，并缩起身子低着头。


    「——杰诺比亚！」


    欧透瓦卡之前独自返回长鸣鸡旅馆保养他那把使用过度的剑，而现在却推开酒馆大门，快速走进店里并叫着杰诺比亚的名字。


    「哦，欧透瓦卡，你的事忙完啦？」


    「先不谈那个，还有更重要的事。」


    欧透瓦卡平常都没什么表情，可现在却变得严肃起来。他跟女老板要了一杯冰水后，坐在椅子上，然后拿出一张纸给杰诺比亚看。


    「——我在来酒馆的路上，看到执政院的人在广场记念碑周围散发这东西。」


    「这是什么？」


    「好像是悬赏金的公告文啊。」


    「什么悬赏金？」


    「打倒森林之王的悬赏金。」


    「什么？」


    首先叫出声来的是喝醉酒，红着双眼的罗杰洛。他将欧透瓦卡要给杰诺比亚看的纸抢了过来，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仔细地看，他那喝醉酒像是染上层雾似地茫然眼神，饥渴地搜寻纸上的消息。


    突然间，眼神为之一亮地对欧透瓦卡说道。


    「喂！欧透瓦卡。」


    罗杰洛凶狠地大声问道。


    「——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了吗！？」


    「好像是吧。」


    「你这不男不女的家伙，现在可不是慢吞吞的时候，还不快点行动！」


    「罗杰洛，你等等，冷静一下啦。」


    杰诺比亚皱着眉，阻止了冲动的罗杰洛。


    不过，罗杰洛似乎没听到她的话。


    罗杰洛将纸揉成一团后丢在桌上，并一口喝光了酒杯里剩余的啤酒后说道。


    「——我明天就要去闯迷宫中的密林。」


    满嘴酒臭味的罗杰洛肯定地说着。


    「等等……现在去还太早！」


    「那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去？你该不会认为这样太为难卡米尔了吧？」


    听到杰诺比亚的话，罗杰洛马上回嘴，然后继续说道。


    「——我才不管那么多咧！总之我没空在这儿慢慢等！如果其他冒险家知道这个消息，早我们一步抵达森林之王那里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卡米尔那小子不是到过迷宫地下第六层吗！？所以对那小子而言，这一点都不为难不是吗？」


    「可是——」


    杰诺比亚话说到一半，然后看着卡米尔。罗杰洛注意到杰诺比亚的目光后，更生气地说道。


    「我听说那小子的哥哥死在迷宫里，不过那又怎样呢？死了个亲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罗杰洛——！」


    「我的父母在我七岁的时候都死了，都因战争而死了，我父亲被战争的流箭射中，而我母亲被军队的马蹄践踏而死，甚至在我面前死无全尸。——不过，我还是在村子里过了十五年的岁月！」


    杰诺比亚第一次听到罗杰洛的悲惨境遇，顿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而巴尔赛斯的沉默，让人不知他在想什么。欧透瓦卡则是紧闭双唇，在椅子上打坐。


    而原本是话题主角的卡米尔，此时将皱成一团的纸摊平，然后看着纸上写的内容。


    「森林之王——」


    卡米尔口中不断反覆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作梦一样。


    罗杰洛指着杰诺比亚的鼻尖说道。


    「……我之所以会来艾特利亚，就是为了要打倒森林之王那家伙，杰诺比亚你不也一样吗？还是现在害怕，不敢去了！？」


    「没这回事——」


    「总之，让卡米尔那小子加入队伍，我已经退让了。不过，打倒森林之王这件事，我绝不让步！」


    罗杰洛说完后，将今晚的酒钱连同钱袋一起丢在桌上，然后离开了酒馆。


    「那个……」


    卡米尔等罗杰洛离开之后，叫了杰诺比亚。


    「啊！对不起。」


    之前一直在想事情的杰诺比亚，听到卡米尔的叫声才回过种来。然后慌张地微笑说道。


    「我想罗杰洛是喝醉酒才会那样，不过看他的样子，对这件事似乎是认真的。看是要和罗杰洛分开行动，还是照他所说去做——卡米尔，你要去吗？」


    杰诺比亚是想问卡米尔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去密林，可卡米尔却问了其他不相关的问题。


    「那个，我听到杰诺比亚你和罗杰洛的目标都是要打倒森林之王——请问……你们是认真的吗？」


    「嗯嗯，是啊。」


    杰诺比亚愣了一下如此回答着，然后继续说道。


    「我之前和菲刚组队时，曾经到过密林。」


    「菲刚……先生？」


    「就是常坐在酒馆角落里那个位置的冒险家男子，他今天好像没来。」


    巴尔赛斯用手指了指那个酒馆角落的空位置，而卡米尔似乎知道了，然后点点头说道。


    「喔……我知道了，那个人曾经给过我小费。」


    「我曾经和他一起挑战过森林之王呢。」


    「然后……结果如何呢？」


    「当然是我们输啦。如果我们当时打赢了，现在也不会张贴悬赏金的告示了，对吧？」


    杰诺比亚笑着回答，不过她的笑容里暗藏一丝悲伤。杰诺比亚心想，自己很少有这种苦笑的表情，然后她继续说道。


    「结果我们还是逃了出来……不过，只有我和菲刚逃回艾特利亚街上，其他人都死了。其中甚至包括一些有名的冒险家……」


    「——」


    卡米尔惊讶地张大眼睛，沉默不语。也许是听完杰诺比亚的事后，想起自己的遭遇而感同身受吧。


    「……从那之后，我和菲刚就拆伙，各自行动了。菲刚说，因为失去了重要的同伴，他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也因此决定不再和人组队探险。也许大部分的冒险家都是不要命的那种人，可菲刚有必须活着的理由。因此他决不潜入迷宫中危险的地方，而罗杰洛看菲刚能力这么强，却不愿进入更深处的迷宫冒险，因此感到非常不能谅解。」


    「……杰诺比亚你挑战过森林之王是吗？」


    欧透瓦卡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


    「我之前就猜想杰诺比亚你和那个菲刚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没想到你们居然一起挑战过森林之王啊。」


    「……这样好吗？杰诺比亚？」


    巴尔赛斯舔着葡萄酒喝，然后以上对下的阴沉目光，看着杰诺比亚说道。


    「你之前瞒着大家，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吗？我是没差啦。不过，你当着大家的面在酒馆里说出来……没关系吗？」


    「反正死了几个同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是。」


    杰诺比亚学罗杰洛说话的口气，苦笑着说道。


    「还是说出来心里比较舒服。」


    「这样啊……」


    「请问一下……杰诺比亚小姐发生了那种事，为什么还要继续冒险呢？」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反正已经开始了不是吗？不管继续冒险还是不当冒险家，事情总该有个了结，否则没办法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做个了结……是吗？」


    「嗯。我说的了结，是要替死去的同伴报仇。」


    杰诺比亚因为有这个想法，才决定重新组队闯迷宫的。


    若不想当冒险家的话也很容易，只要将赚来的钱带回乡下去，杰诺比亚就有一笔嫁妆，可以好好找户人家嫁了。


    不过，若不替同伴报仇，杰诺比亚终身将带着失败的耻辱。然而就算替同伴报仇了，也不保证能洗刷失败的耻辱。可是，只要杰诺比亚决定事情要做个了断，就不会马上离开艾特利亚。


    「也许现在是前往密林的好时机。」


    杰诺比亚喝光了酒杯里的姜汁酒，然后说道。


    「我觉得自己经历过那件事后成长不少，已经有能力前往密林一战了。——所以，卡米尔你自己做个决定吧。」


    「咦？」


    「虽然我曾对你说过，只要加入我们，久而久之就会习惯冒险了。想一想，这种话实在太轻率了，不过，现在也没时间慢慢习惯了。——所以，卡米尔请你自己决定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你和罗杰洛不同，没必要和我一起去报仇，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会和老板娘说的。拜托她让你继续留在酒馆里。」


    「我、我想和杰诺比亚小姐你们一起去！」


    一直唯唯诺诺的卡米尔，此时突然起身并大声说道。


    「我的哥哥也想打倒森林之王——他曾这么对我说过。所以我想亲眼目睹哥哥想打倒的对象究竟如何！只不过，只不过我担心自己会拖累大家——」


    「你说够了没？别想叫我们帮你作决定，卡米尔，」


    巴尔赛斯突然这么说着，然后又继续说道。


    「——杰诺比亚早知道你会拖累我们，可还是欢迎你加入。接下来你只要告诉我们，你『想不想去』就行了。如果怕拖累我们而犹豫不决的话，在我看来，这只是你的优柔寡断在作祟而已。你应该很想听到我们亲口帮你作决定吧？跟我们来或是别跟来之类的——应该自己决定的重要事情，我看你只想丢给别人做而已，不是吗？」


    「……」


    听完巴尔赛斯的话，卡米尔低头沉默不语。


    虽然被教训的卡米尔看起来很可怜，不过巴尔赛斯说的也没错。


    「——我看你今晚还是仔细想想后，再做决定吧。」


    杰诺比亚为了纾缓当场沉闷的气氛，拿起罗杰洛丢在桌上的钱袋，然后将钱袋里的硬币倒在桌上，故作惊讶地说道。


    「那我们就接受罗杰洛的好意，用这些钱解决今晚的开销啦。」


    「我没意见。」


    欧透瓦卡拿起剑鞘站了起来，而剑鞘里装着他那把漆剑。


    巴尔赛斯抖了抖斗篷，不发一语地走出酒馆。


    「如果你决定要和我们一起去，明天一早就在迷宫入口处会合吧。」


    杰诺比亚说完后，也离开了酒馆，只剩卡米尔一人在店里。


    大家最后还是决定今晚投宿在长鸣鸡旅馆，但卡米尔却独自留在酒馆。


    他想慢慢思考后再作决定。


    ※　　※　　※


    夜晚的星星闪烁着美丽的光芒。


    今晚月光迷蒙，更显出星星的耀眼光芒。


    而菲刚却一直凝视着遮住星星光芒的黑影。


    绿色山丘上并排着几千几百个墓碑，任凭寂寞的晚风吹拂着。


    原来遮住星星光芒的，是世界树的阴影，它的枝叶扩散在地下迷宫之上。


    它是棵巨大的树，冒险家们曾为此付出了血汗，也在此获得希望，同时面临绝望。这棵树吸取了数以万计的生命，今后也将永远存在吧。


    菲刚手中握着满是皱摺的信。


    他独自一人站在夜晚的坟地里，这里有他过去的同伴长眠于此，而他却静静地抬头，仰望着世界树的威容。

 第七章 迷宫中的漫长午后

    隔天，罗杰洛在迷宫入口处，看到来的同伴然后不层地歪着嘴说道。


    「你还是来啦。我还以为你逃跑不来了呢。」


    这句话可想而知，是针对卡米尔说的。


    「虽然知道自己能力不够，可我还是想跟你们去，我要去。」


    卡米尔肯定地点头说了好几次，而他眼睛红红的，似乎是昨晚没睡，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去而造成的。


    虽然卡米尔最后决定和大家一起去冒险，让杰诺比亚放心不少。可她还是有点担心。虽说卡米尔曾经到过密林，可凭他现在的实力还是太难为他了，卡米尔还是无法替代死去的谷拉夫的职位。


    杰诺比亚一想到必须保护卡米尔的安危，觉得肩头的担子又更重了。


    「杰诺比亚……？」


    因为讨厌阳光而站在阴暗处的巴尔赛斯，轻轻敲了敲杰诺比亚的肩膀然后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既不是天才，又不是很有经验，就算想一个人承担一切，恐怕也无法如你所愿哦。」


    「巴尔赛斯……」


    「虽然罗杰洛不可靠，可还有我和欧透瓦卡，我们会助你一臂之力的，别太逞强了。」


    「……你这家伙虽偏激了点，可还够成熟，果真没有白长我几岁。」


    「我可没你说的那么老。」


    杰诺比亚故意调侃巴尔赛斯，而巴尔赛斯却转过头去，跟着罗杰洛走进通往地下迷宫的阶梯。


    「大家出发吧！卡米尔、欧透瓦卡。」


    「嗯！」


    「是！」


    迷宫入口处连结迷宫内特定区域，杰诺比亚一行人使用「树海磁轴」一口气进入地下迷宫第六层——也就是来到了迷宫内第二区域的密林地带。


    迷宫内第一区域的树海，是个可以欣赏美丽风景，甚至带给人放松感的地方，可是密林地带就不同了。


    这里阴暗又潮湿，周围茂盛地生长着五颜六色奇妙的植物，甚至遮住了过路人的视线。也无法得知怪物会从哪里出没，听说就算十二万分警觉、小心翼翼地通过，树上也会滴落带有腐蚀性的有毒黏液。


    虽说在南方异国里也有这样的密林，占地广阔并覆盖整个国土，可此处的密林却危险万分，散发出的浓密沼气甚至会让经过此处的冒险家们晕眩。这个地带的危险性，更胜迷宫中的其他区域。


    「自从那次之后……」


    杰诺比亚想起之前在密林失去谷拉夫时的情景，相同的情景散发出的气息，让杰诺比亚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我可没空等卡米尔那小子发挥实力。」


    罗杰洛在腰间皮带上绑着一串驱魔钤，听说它能发出魔物们讨厌的铃声，并能有效降低敌人突袭的机率。虽然这个铃铛能赶走魔物，可若遭遇真正危险厉害的敌人时却派不上用场。即使如此，也能藉由驱魔铃，避免无谓的战斗并保存仅存的有限体力。


    「——我要走啦。」


    罗杰洛拔剑并将其扛在肩上，然后往前走去。


    杰诺比亚他们并非对接下来的路程一无所知，至少杰诺比亚手中拿着以前自己深入迷宫第十层时制作的地图，只要迷宫内地形没有太大的改变，应该可以藉由地图，以最短距离抵达森林之王的栖息处。


    「——罗杰洛。」


    和罗杰洛同样身为前锋的欧透瓦卡走在罗杰洛身旁，并斜眼看着他小声说道。


    「我们行进的速度有点太快了。」


    「哪有啊？那是因为你脚太短，才觉得我走太快吧？」


    「我说我们太赶了。」


    「你很吵耶。这个驱魔铃的效用只能维持两小时，我们当然要在有限时间内尽可能深入迷宫才对啊。——我倒是无所谓，反正魔物出现的话，打倒它们再前进就好啦。不过为了那胆小的卡米尔，现在必须边摇铃边前进。你有什么不满的话，就去找那小子啊。」


    「……我可没说什么喔。」


    欧透瓦卡放弃劝说，开始沉默不语。


    「看来，你说的话有人不领情呢。这可不妙。」


    说话的人正是巴尔赛斯，虽说不妙，可他的口气听来却一派轻松。看来这个男人就算面临死亡，也能沉着以对。


    「……卡米尔，我帮你拿行李。」


    「咦？」


    突然听到巴尔赛斯在叫自己，卡米尔缩着脖子一脸疑惑。


    「要跟得上罗杰洛的脚步，你还是拿轻一点的行李吧。否则你会很喘。」


    「可、可是……那巴尔赛斯先生你呢？」


    「我身上的行李本来就比你的轻啊。我没带武器，也没拿乐器。——反正我帮你拿行李啦。这样的话队伍会走得比较快。」


    「是、是的。」


    如果遇到敌人必须战斗的话，就只能让卡米尔站在队伍后面专心弹琴，就算让他拿很多武器，也应该派不上用场吧。


    杰诺比亚看着巴尔赛斯帮卡米尔拿行李，不过此时她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


    「卡米尔——」


    「是，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发烧啦？」


    杰诺比亚看卡米尔满脸通红，不断喘着气，于是关心地问着。而卡米尔额头不断冒着汗，甚至他的衣领都因汗水而湿透了。


    「没、没事，我身体没有不舒服。」


    卡米尔慌张地摇摇头说道。


    「只是、有点紧张——」


    「这样啊……」


    杰诺比亚心想他应该没事。


    杰诺比亚一行人被罗杰洛的速度拉着走，一下子就来到迷宫地下第八层。这对卡米尔来说，是他到过最深层——也是最危险的区域。连杰诺比亚都感到在密林失去谷拉夫时的不安，更何况是让卡米尔再次承受失去哥哥时的痛苦，这对他而言也太残酷了。


    「……我们好像太早到了。」


    巴尔赛斯若无其事地靠近杰诺比亚，并小声说道。


    「卡米尔的样子看起来很怪。」


    「他说他只是有点紧张——若真是这样就好了，你认为呢？」


    「确实不对劲，虽说他现在的反应比昨天自然，可接下来即将更深入迷宫他却……也许他比我们所想的还复杂。」


    「现在打算如何？要回头吗？」


    「罗杰洛绝不会答应的，如果现在回头，他一定会说要自己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可是——」


    「看要替卡米尔着想回头，还是听罗杰洛的话往前走，真难选择啊。……总之，你做主吧。」


    「喂！你昨晚不是这样说的啊？你昨晚不是义正严词地说重要的事要自己决定吗——」


    巴尔赛斯打断情绪激动的杰诺比亚的话，热后笑着说道。


    「我只做需要我做的决定，而你是队长，这个问题应该由你做主。」


    「你真狡猾啊……」


    「您言重了，我就是不想烦恼这些问题，才不想当队长的啊。」


    「……」


    杰诺比亚轻轻瞪了幸灾乐祸的巴尔赛斯一眼，然后望着完全不懂自己内心苦恼，并急于向密林深处前进的罗杰洛的背影。


    正想着要往回走时，杰诺比亚一行人已经来到密林深处，如果决定要折返的话，应该早点行动比较好，可若回头就意味着必须抛下罗杰洛。


    巴尔赛斯轻声问道。


    「……你决定了吗？」


    「干脆从后面把罗杰洛打昏，然后带他回去算了。……那如果你是我的话会怎么做？」


    「和你一样吧。凭我的实力将罗杰洛打个半死，让他无力抵抗再带他回去。……回到街上后，也许会有一场恶战吧？呵。」


    「这决定哪里跟我一样啊？你根本就想趁情势混乱杀了罗杰洛吧？我才不想和你一样呢。」


    「我并无此打算，若他真被我杀了，也是他平日造的孽。怨不得人。」


    巴尔赛斯开玩笑地说着，杰诺比亚也笑了出来。


    「——不过，就算是你，也无法一拳就将罗杰洛打昏。若他发狂回击的话，说不定比怪物还难对付呢。」


    「所以我才拜托欧透瓦卡啊。虽然他力量未比赢得了罗杰洛，不过若真打起来我觉得他比罗杰洛强喔。」


    「这样啊……也只能这么想了。」


    杰诺比亚得到巴尔赛斯同意后，打算悄悄地和欧透瓦卡说自己的计划。


    此时，四周奇怪的鸟叫声突然消失了——


    轰——！


    有一团火焰照亮了灰暗的密林，并将走在队伍前方的罗杰洛给团团围住。


    「罗杰洛！？」


    欧透瓦卡眯眼面对眼前的热浪，然后高声大叫并紧握刀柄。


    此时四周充满烧焦的恶臭味，而红色火焰映照出一只躲在暗处的巨鸟。


    「！？」


    「是食火鸟！」


    巴尔赛斯叫卡米尔后退，并冷静地说道。


    「使用驱魔铃也会被偷袭。……你该不会是急着前进，连这事都忘了吧？我看这下你可尝到苦头了，罗杰洛。」


    「可、可恶……！」


    突然被一团猛烈的火势攻击，全身着火的罗杰洛忙着在地上打滚以扑灭身上的火，他切断身上的皮带并脱掉盔甲，若不脱掉高温的金属盔甲，罗杰洛的伤势会更严重。


    「快退下，罗杰洛！」


    欧透瓦卡说完后拔刀砍向食火鸟，像孔雀似地五颜六色的鸟尾顿时鲜血四溅，而食火鸟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密林。


    「吵死了……！」


    罗杰洛用剑支撑身体站了起来。


    「快趴下，罗杰洛！」


    杰诺比亚本想从队伍后方射箭掩护，可罗杰洛摇晃的身体却阻挡了她的视线，现在罗杰洛似乎不打算和队友并肩作战。


    「卡米尔，麻烦你弹一首曲子！」


    「是、是的！」


    「巴尔赛斯你去掩护卡米尔！」


    杰诺比亚对队友下完指令后，跑到罗杰洛身旁。


    「我——在这里，才不会这样……这样就认输了！我的敌人可不是这只鸟！！」


    「罗杰洛，快住手！」


    罗杰洛甩开杰诺比亚，然后拖着地上的剑朝食火鸟跑了过去，并使劲地砍了一刀。


    唰！


    罗杰洛一剑刺入了怪鸟坚硬的骨骼里，而食火鸟似乎忘记飞走，就这样被刺中并发出恐怖的叫声。


    「给我闪开……这怪鸟是我的，你别想插手——」


    罗杰洛眼睛被怪鸟的血喷到而眯着，然后他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食火鸟的嘴微微颤动着，然后不断吐出泡沫状的鲜血，应该是罗杰洛的剑刺穿了怪鸟的肺并正中心脏了吧？


    「罗杰洛，快退下！别战斗了！」


    「别管我，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对付这种小角色，哪还需要别人帮忙啊！」


    罗杰洛的伤势不轻，他应该很难受。


    可是，罗杰洛还是执意要和怪鸟分个高下。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小角色我看多了！」


    罗杰洛脚踩着食火鸟的身体，打算拔出插在怪鸟身上的剑。


    然而，罗杰洛还来不及再度攻击，食火鸟的头就昂了起来。


    「————！」


    杰诺比亚眼见胜负已定，正打算放下弓箭时，没想到背后传来一阵凄厉的悲鸣声。不过她却无法回头看发生了何事。


    「罗杰洛！」


    欧透瓦卡眼见事态不妙，随即将收入刀鞘的刀又拔了出来，并以武士刀招术中的「居合斩」，迅速地砍向敌人，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嗖！


    罗杰洛砍下了飞舞在空中并不断抖动的怪鸟首级，但没想到从他身后突然出现一只巨大魔兽，发出震耳欲鸣的吼叫声，并以强而有力的脚爪踢中罗杰洛。


    「呃——！」


    罗杰洛喷出大量鲜血，并滚到杰诺比亚面前。


    「罗杰洛——！」


    罗杰洛脱掉盔甲反而受了重伤，从胸部到腹部都有魔兽的巨大爪痕，他也因此动也不动了。


    任谁看到这种光景，都知道罗杰洛现在的性命是危在旦夕。


    杰诺比亚感到十分恐惧，脸色发青地回头看着出现的敌人。


    那是一只魔兽，双脚站立的姿势比任何高大的男人还巨大，总是用两只脚步行，穿梭于密林阴暗处，并伺机像熊一样用尖锐的爪子撕裂猎物。冒险家们都称它为「森林破坏者」。以杰诺比亚的经验来看，这只魔兽算是密林里前三强的强敌。


    「咻！」


    杰诺比亚从箭筒中拉出三支羽箭，攀弓射出，然后回头看着巴尔赛斯他们并说道。


    「巴尔赛斯，和我一起掩护欧透瓦卡！卡米尔你去罗杰洛那儿——」


    杰诺比亚突然噤声不语。


    「……情况真糟。」


    巴尔赛斯淡淡地说着，而卡米尔站在他身边僵住不动。


    卡米尔睁大眼睛，两手捂住耳朵，然后开口像是要大喊似地完全无防备的站在原地。看他一动也不动的样子，真让人以为他休克了，其实从他口中还是能感觉到微弱的呼吸声，不过杰诺比亚叫卡米尔，他也没反应，这其实和休克没什么两样。


    「喂，卡米尔！？」


    「——啊！？」


    杰诺比亚跑到卡米尔身边，并摇着他的肩膀，而卡米尔也暂时被摇醒，然后叫出声来，不过马上又当场晕倒在地。


    「卡米尔！？」


    「他看到魔兽后就叫了出来。」


    「咦！？」


    「我忘记问卡米尔了。……到底害死他哥哥的怪物是什么啊？」


    巴尔赛斯翻了翻斗篷，然后开始使出咒术。


    啪——。


    巴尔赛斯身边飞散着小光点，然后发出的光芒都集中到他指间。


    巴尔赛斯是一名链金术士——这种职业的人之所以能不带武器闯迷宫，是因为他们有符咒，能使出咒术替代一般的弓和剑之类的武器。厉害的链金术士能使出强大的咒术，对付连剑士和武士都难以应付的魔物。甚至能在一瞬间就使用咒术将其致死。


    「总而言之，现在不是轻松的时候。——快解决这家伙，然后撤退！」


    巴尔赛斯挥动右手，使出咒术并发动雷电攻击魔兽，这道雷电就像一条蜿蜒的蛇，朝空中奔驰而去，并瞬间击中魔兽。


    呜啊——！


    被击中的魔兽发出惨叫声，声音痛苦的让人误以为是密林的骚动声，然后魔兽挥动沾满罗杰洛鲜血的爪子，朝欧透瓦卡攻击而去。


    「欧透瓦卡！」


    杰诺比亚为了援助欧透瓦卡，朝魔兽放箭射去，而箭也精准地射穿了魔兽的脚并减缓了魔兽攻击的速度。


    「多谢相助！」


    欧透瓦卡徒手攻击被箭射穿脚而单膝跪倒在地的魔兽，然后他踩着魔兽的膝盖奋力一跳，并从它身后回击然后顺势砍下魔兽首级。


    咕咚！


    欧透瓦卡落地的同时，魔兽的头也被砍落在地。


    「罗杰洛！」


    杰诺比亚确认魔兽已死后，才返回罗杰洛身边。


    「杰诺比亚！罗杰洛伤势如何？」


    「伤得不轻——」


    回答完欧透瓦卡的问题后，杰诺比亚将手上的药强行灌入意识不清的罗杰洛口中，然后在三芳医治他。


    不过，现在的情形再怎么医治效果也有限，幸运的话捡回一条命，然而在此处医治并非长久之计，必须尽早将罗杰洛带回街上，请凯夫特药局给予完整治疗才是可行之道。


    杰诺比亚心想——若谷拉夫还活着，而卡米尔能为大家弹奏一曲治伤之歌的话就好了，可看到卡米尔现在的样子，杰诺比亚也不敢再抱任何奢望了。


    看着巴尔赛斯背着昏迷的卡米尔，照这样看来，也无法请求卡米尔给予协助了。


    「——欧透瓦卡，帮我准备夹板。」


    「了解。」


    杰诺比亚在罗杰洛胸口捆上层层绷带，虽然暂时止血，可他肋骨已碎，一不小心动到粉碎的肋骨，刺穿肺部及心脏等内脏器官的话，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杰诺比亚。」


    杰诺比亚将夹板固定在罗杰洛胸口并捆上绷带，然后听到欧透瓦卡抬头看着上方，并小声说道。


    「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


    「怎么了吗？」


    「闻到血腥味的怪物正朝我们而来。」


    「————！」


    杰诺比亚惊讶地说不出话。


    「唉呀……情况还真糟啊。」


    巴尔赛斯将背上的卡米尔放下，并让他躺在罗杰洛身旁，然后他擦了擦眼镜说道。


    「若要离开这儿，那谁来背这个大块头走呢？我早就预料到卡米尔帮不上忙，可没想到罗杰洛这家伙居然这么快就阵亡了。」


    巴尔赛斯边说着边留意四周动静然后继续说道。


    「……打算如何？若抛下罗杰洛，我们其他人也许能逃得出去喔。我刚才就说过了，一切你做主。」


    「怎可能抛下罗杰洛……！」


    「巴尔赛斯，你让杰诺比亚做这个决定也太残忍了，她绝不会抛下罗杰洛见死不救的。」


    欧透瓦卡说完后，和巴尔赛斯一样仔细注意四周动静，凭他身为武士的直觉，感到敌人好像越来越接近了。可杰诺比亚站在两人中间似乎没感觉。


    「……好吧。你还是留在原地照顾罗杰洛好了，反正也没人搬得动他。」


    「如果有敌人来袭的话怎么办？」


    「我可没空管你们的事，我要先逃了，我并不打算陪罗杰洛一起死。」


    巴尔赛斯的话虽无情，可这是冒险家们心照不宣的共识，若有队友无法行动时，其他同伴实在没必要为了保护他而丧命。


    所以必要时为了自己活命，必须舍弃受伤的同伴。这件事欧透瓦卡知道，而罗杰洛也已有觉悟。


    「……应该还有其他办法吧？」


    杰诺比亚手上沾满罗杰洛的血，并擦着额头的汗说道。她将现有的绷带都包在罗杰洛伤口上了。


    「巴尔赛斯！」


    「我知道。」


    五颜六色的树叶摇晃着，此时有巨大蜘蛛踩着像尖铁锹似的长脚出现在众人面前。


    轰！


    巴尔赛斯用炎咒将陆续出现的蜘蛛烧成灰烬。


    「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


    另一方面，欧透瓦卡冷静地看着巨蝎甩着有毒的蝎尾朝他逼近，然后进入备战状态。


    突然欧透瓦卡惊讶地睁大双眼。


    他一刀砍入巨蝎坚硬甲壳的接缝处，可没想到身体却被某物拉起，甩在空中。


    「糟了……！」


    欧透瓦卡的脚踝突然被荆棘的藤蔓咬住，然后他整个人就这样被拉甩，抛到半空中。


    「呜——」


    欧透瓦卡瞬间切断了食肉植物的藤蔓。


    「欧透瓦卡！？」


    杰诺比亚看到欧透瓦卡被摔在地上，迅速拉弓放箭，射向朝欧透瓦卡逼近的巨蝎的头部。可惜箭被坚硬的巨蝎外壳弹开，几乎没攻击到巨蝎。不过其中有一支箭正中巨蝎的眼睛。


    「咕哇——」


    欧透瓦卡甩甩头站起身来，然后猛力挥刀，将刀刺进发出怪叫的巨蝎口中。


    「欧透瓦卡，你没事吧！？」


    「我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


    「……好像中毒了……」


    欧透瓦卡眯着眼睛，用手大略包扎了一下脚踝的伤，这个迷宫内的食肉植物几乎都会放毒，目的是消耗猎物的体力。而欧透瓦卡中的是一种神经毒，这种毒会让中毒者失明，虽不致死，可欧透瓦卡的视力却无法迅速恢复。


    「——逃不了了。」


    巴尔赛斯独自一人抵挡蜘蛛群的攻势，然后慢慢退到杰诺比亚一行人身旁。


    「差不多该停手了，就算本人再怎么厉害，也够累了。」


    巴尔赛斯说话的语气仍是一派轻松，可他看起来很累的样子。链金术士的咒术会消耗使用者的精神，虽然效用强——也正因容易消耗使用者的精神——无法持续使用。


    密林中魔物数量不断增加，它们成群地啃食着森林破坏者的尸体，啃到只剩下骨头时，再接着吃掉自己死亡的同伴，最后将杰诺比亚他们团团围住。


    「……真令人不舒服。」


    杰诺比亚看着瞬间被蜘蛛群啃食成剩骨头的魔兽尸体说着，然后她将视线移开，将手上的箭头浸入火油瓶中。


    「真是一场有趣的啃食秀啊。接下来该轮到你们这群蜘蛛变成骨头喽？」


    巴尔赛斯调整呼吸，并一口喝完小瓶中的液体，这是凯夫特药局所生产，能消除疲劳、恢复精神的饮品，不过现在这种情形，就算喝了也于事无补。


    「我眼睛看不见路。」


    欧透瓦卡小步移动着，不知是否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用耳朵仔细聆听打探周遭敌人位置，他一直闭着眼睛并歪着头。


    杰诺比亚则是看了一眼倒在大家脚边的卡米尔。


    卡米尔这时昏了过去，对他而言也许是好事，因为他感觉不到更大的恐惧及绝望。


    「……我真对不起卡米尔。」


    杰诺比亚心想，本来要好好保护卡米尔的，没想到自己就这样即将死去。她感到十分懊悔，不过唯一的安慰，就是不用受抛弃同伴只顾自己活命逃走的良心谴责，然而这跟自己将卡米尔卷入冒险感到的懊悔相比，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你们两个打算垂死前再奋力一战吧？」


    「嗯，我箭筒里还有弓箭。」


    「我也是，要拼到最后。」


    「了不起——」


    巴尔赛斯暗自笑着并准备使出咒术时，杰诺比亚突然听到声音并阻止他说道。


    「——等等，巴尔赛斯。」


    「怎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阻止我？」


    「有铃声——」


    「什么？」


    确实从某处传来驱魔铃的声音。


    虽然成群的魔物们并不会听到铃声就逃走，不过这代表有其他冒险家摇着铃走了过来。


    「是谁————」


    嘎！咕叽叽叽……


    杰诺比亚的求救声被奇怪的魔物叫声所掩盖。


    「——你没事吧？杰诺比亚？」


    有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身经百战的旧盔甲砍倒了弯曲蔓延成墙的树木，突然现身在密林。


    「菲刚——！？」


    杰诺比亚一看是自己以前的队友，惊讶地跌坐在地上。


    「你……你怎会来这里——」


    「哦哦，一言难尽啦。」


    菲刚以轻松的口吻说着并加入战局，然后右手挥剑迎敌。


    唰！


    打算包围新猎物的蜘蛛群被菲刚横刀一扫就飞散出去，与其说是被巨剑给劈散，倒不如说像被一支巨大的团扇给吹走了还比较适合。


    「哼！」


    菲刚用巨大盾牌挡住了从他左方攻击飞来的蝎子，然后蝎子就被撞飞到附近树干上，发出「喀拉」一声后，带有坚硬外壳的蝎子就被压碎了。


    「……我现在有点了解罗杰洛的心情了。」


    「咦……？」


    杰诺比亚许久未看到菲刚战斗的样子，当场呆住，直到听到巴尔赛斯的话才回过神来。


    「明明实力这么强，为何不善用呢——？和他一样身为剑士的罗杰洛，一定会这么想，菲刚的实力强到能让人忌妒。」


    「————」


    「喂喂！」


    一刀扫荡蜘蛛群的菲刚，笑看坐在地上的杰诺比亚后说道。


    「看样子有两位已经动不了了，可其他人还能战斗不是吗？就算我能力再强，以寡击众也不是办法对吧？」


    「啊、对、对不起！」


    杰诺比亚听到菲刚冷静的声音后，慌张地站了起来，觉得自己充满力气。而刚才濒临死亡的绝望感，现在仿佛不存在了。因为菲刚的笑容带给杰诺比亚强大的安全感，这是其他药都比不上的特效药。


    杰诺比亚将沾满火油灼热的箭，射向逐渐逼近的魔物，然后对菲刚说道。


    「菲刚，你能替我背罗杰洛走吗？」


    「好啊。」


    菲刚用绳子将背部受伤的罗杰洛绑在自己身上，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对欧透瓦卡叫道。


    「——那个，在那边的那个女的，你好像眼睛受伤了。」


    菲刚把欧透瓦卡看成少女，然后给了她一个小瓶子继续说道。


    「不知道能不能马上发挥作用，总之你先喝下去，这能解毒。」


    「……多谢相助。」


    「看样子我们要夹着尾巴逃跑喽。」


    菲刚背着罗杰洛起身笑着说道。他身上的盔甲可不轻，再加上背着意识不清的罗杰洛，但是菲刚看起来一派轻松的样子。


    「那个链金术士，你还能使出咒术吗？」


    「你别太期待，不过多少还可以。」


    巴尔赛斯背着卡米尔回答着。


    「那不要紧，麻烦你使出最强的咒术，一次就行。我打前锋，其他人就跟在我身后。」


    「……那就承蒙相助了，菲刚。若照你所说夹着尾巴逃走的话，跟在你身后的人也许会遭殃吧。」


    「我想不会吧——？」


    「你的体力和大家不同啊！」


    「这你不用担心，总之我会带大家安全抵达树海磁轴的，别看我这样，我逃跑的功力也蛮厉害的喔。」


    「聊天就到此为止吧。……大家走吧。」


    巴尔赛斯喝了药后暂时恢复了精神，然后他开始使出炎咒，此时周遭吹起一阵热风，并卷起熊熊火焰，魔物们看到眼前此景，似乎心生恐惧而停住不动。


    轰隆！


    巴尔赛斯瞬间将使出的暴烈火焰，毫不留情地向前方敌人轰然而去。


    「走喽！」


    菲刚用盾牌挡住火焰，并趁火势还小时迅速跳进火焰中。


    「——你当真跳了进去！？」


    巴尔赛斯惊讶地叫出声来，这是他不常有的反应。对使出炎术的他而言，跳进火焰中无疑是自杀行为。


    不过，杰诺比亚却没这么惊讶，也许她已经预料到菲刚会有此举动。


    杰诺比亚将药瓶摔破后，四周开始弥漫着像雾一样的细小粒子，这是一种耐热性强，且能涂在身上的一种药。


    「快，趁药效消失前，大家快走！」


    「……这举动实在太冒险了！」


    欧透瓦卡揉着眼睛，惊讶地小声说着。


    「真是的，就算逃出来也会受伤的！」


    「总比死好吧？」


    「也是啦。」


    巴尔赛斯背好卡米尔后，也开始跳进火焰中。


    接着是欧透瓦卡，最后杰诺比亚朝魔物射完剩下的箭牵制住它们后，也跟着跳进火焰中。


    虽然跳进火里逃跑这种举动看似鲁莽，不过杰诺比亚却感到异常安心。


    相信菲刚的话就没有性命危险，虽然会受点伤，可杰诺比亚十分信任菲刚。

 第八章 生还者的方法

    平安回到街上后，卡米尔发起了高烧。


    自从在密林晕倒后，直到现在他都没醒来。现在也在旅馆房间昏睡着。


    杰诺比亚在卡米尔昏睡时有来看过他，可过了三天，卡米尔仍未清醒。


    「——杰诺比亚。」


    欧透瓦卡走出卡米尔房间，轻声叫着杰诺比亚并说道。


    「罗杰洛好像出院了。」


    罗杰洛在密林受重伤，不像杰诺比亚和欧透瓦卡他们只是轻伤，而罗杰洛的伤就算接受医疗士诊治，也无法马上恢复。


    因此罗杰洛住进凯夫特医院，彻底接受治疗。而罗杰洛受这么重的伤，接受治疗后短短三天就能下床走路，由此可见医院里有一群精英医疗士在替罗杰洛张罗治疗。


    然而杰诺比亚感到不解的是，罗杰洛能动之后，却没告诉自己有关他的消息。


    「你怎么不继续说呢？罗杰洛出院后在干嘛？」


    「关于这件事，师父他老人家叫你去见他」


    「师父……你说公会会长？」


    「也请你告诉巴尔赛斯，叫他去见师父。我会在这儿照顾卡米尔的，你们快去吧。」


    「哦哦。」


    杰诺比亚撕下贴在脸上的药膏，然后快步走出旅馆。


    虽然现在因罗杰洛的重伤，队伍暂时停止了迷宫冒险，可杰诺比亚想挑战迷宫密林的决心仍然不变。


    然而，她还是觉得自己队伍能力，目前并不足以挑战密林最底层，必须再次重整队形和作战方法才行。而且是否要继续让卡米尔加入队伍，还是个问题。


    如果当时罗杰洛能克制自己的冲动，小心谨慎做好前锋工作，而卡米尔能沉着冷静，不过于慌乱的话，杰诺比亚一行人也不至于落败至此。


    就算卡米尔累积再多经验，或是罗杰洛能力变的再强，若无法小心谨慎沉着以对的话，杰诺比亚一行人选是会重蹈今日之覆辙。


    等见到罗杰洛后，一定要仔细跟他商谈今后作战计划。


    ——杰诺比亚边想着今后的计划，边走进冒险者公会，然后进入了最里面的会客室，这可不是平常能进入的地方。


    「嗨！」


    罗杰洛身上到处绑着绷带，并优闲地坐在尼绒沙发上，随意地挥手打招呼，而巴尔赛斯为了避开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靠在阴暗的墙壁上。来到会客室的，除了杰诺比亚外，还有罗杰洛、巴尔赛斯和公会长。


    「罗杰洛——」


    「干嘛？」


    公会长边抓抓自己头，边叹气地说道。


    「照理来说，我是不应该干预你们队伍发生的事……可这次例外。毕竟我在你们身上也投资了很多钱，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有发展性的队伍，就这样解散了。」


    「队伍解散——？咦？这是怎么回事？」


    「是罗杰洛。」


    巴尔赛斯对杰诺比亚说道。


    杰诺比亚一附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的模样。


    「……他要离队。」


    「什么！？」


    「说明白一点，也就是他要辞掉冒险家的工作回乡下了。」


    「罗杰洛没跟你们其他队友说，就取消了冒险家的登录资格，并打算离开艾特利亚，也许我多嘴了……」


    公会长说完后，转身坐在办公桌椅上，并用手托着下巴，似乎要让杰诺比亚他们自己商量解决办法。


    「喂……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罗杰洛！？」


    仔细一看，才发现罗杰洛坐的沙发旁，放着一个小型行李袋。如果公会长没告诉杰诺比亚罗杰洛想离开，也许罗杰洛真的会不告而别，离开艾特利亚。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罗杰洛忧郁地说着。


    「闯迷宫对我们而言太难了，我也差点丢了性命。还是保命要紧，放弃闯迷宫才是聪明的做法吧。」


    「你怎么现在才说这些……难道是害怕了！？」


    「我真不想承认啊。」


    「你……」


    杰诺比亚听完罗杰洛的话，愤怒地紧握拳头。


    她心想——罗杰洛根本不了解菲刚，不只是罗杰洛，其他冒险家也不明就理地认为菲刚只是胆小鬼，并嘲笑他不敢再挺身冒险，因为菲刚不在意别人的闲言闲语，所以杰诺比亚也就忍了下来，可此时此刻，她再也忍不住了。


    杰诺比亚抓住罗杰洛的衣领，大声对他吼道。


    「你……不也是骂菲刚是胆小鬼吗？那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害怕！？」


    「喂、杰诺比亚——」


    巴尔赛斯将手放在额头上，不耐烦地说着，可却无法阻止激动的杰诺比亚。


    「你不是常说你比谁都厉害，若是你的话能更深入迷宫，总在那边说大话的不是你吗！还是你只是在吹牛！？」


    「我做得到，或是我们总有办法的，我就是一直说这些话欺骗自己，才落得如此下场……仔细想想，你就会了解我说的话了。」


    罗杰洛甩开杰诺比亚抓住自己衣领的手，然后干笑着说道。


    「就算你们和菲刚联手，深入迷宫地下第十层应该也不会成功吧？那太难为你们了。」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我说我和别人不同，并不认为菲刚是笨蛋。」


    「咦？」


    「不过，那家伙确实很令人生气。」


    「你说菲刚吗……？」


    「……那家伙明明年纪和我一样，却早我一步成为冒险家，在我来艾特利亚当冒险家之前，那家伙已经赫赫有名了。——你也是啊，杰诺比亚。」


    罗杰洛一直看着和自己行李放在一起，满是煤灰的金属腿甲。


    罗杰洛的盔甲和剑在密林战斗时弄丢了，目前手边只剩下这个金属腿甲。而它看起来很破旧，似乎不曾被整修保养，应该以后也不会再被罗杰洛使用了吧。


    「身为剑士，就必须比其他人先一步，持剑向前砍杀怪物，也许组队闯迷宫必须保护同伴安危，可身为剑士的我，只管和眼前敌人作战。」


    「————」


    「不过，菲刚那家伙总是抢在我前头，明明和我一样都是剑士，却比我强，所以我才想总有一天要超越他，我一直都有这个念头。」


    突然，杰诺比亚想起亲眼目睹菲刚作战后巴尔赛斯说的话，也许因为杰诺比亚和菲刚相处太久，又或者因为她手持弓箭作战，所以不了解剑士的想法，也许和菲刚同样身为剑士的罗杰洛，一直以来都有自卑感，觉得自己比不上菲刚，再加上罗杰洛也算是个有实力的剑士，所以他的自卑感就更强烈了。


    「——菲刚那家伙和森林之王一战后就变得无精打采的，不是吗？这很好笑吧？」


    罗杰洛自嘲地笑着，然后耸耸肩说道。


    「而我居然还以超越他为目标，努力拼到现在，可那家伙突然变成这副模样，这实在很可笑。……不过，可笑也好，咒骂也罢。他都已经不是以前的菲刚了，我感到很失望。实在不知自己接下来要以谁为目标来奋斗？」


    「那就以森林之王为目标——如何？」


    「我也曾想过，真不愧是神机妙算的巴尔赛斯老师，能想到这层，看来你不简单呢。」


    「少挖苦我了。」


    巴尔赛斯避开罗杰洛的视线，冷淡地反讽着说道。


    「就算你现在挖苦我，难过的还是你。……这真令人不舒服。」


    「谢谢你的好意啊。——总之，我以前也想过要打倒菲刚赢不了的森林之王，这总比像他一样无精打采要好得多了，而我之所以会加入你们也是这个原因。再加上杰诺比亚你是除了菲刚之外，和森林之王作战还能生还的少数冒险家，因为是你，我才加入队伍的。」


    「这样的话——再努力就好了啊！？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和森林之王作战也许中途会失败，可还不至死，只要还活着，不管失败几次都还能重来，只要不像杰诺比亚过去的同伴和谷拉夫一样死去，都还能再重新作战。这理由似乎有点牵强，可杰诺比亚的确是抱这信念奋斗至今的，而她持续挑战迷宫，也是为了和森林之王决斗。


    不过，杰诺比亚这番话却无法改变罗杰洛的决定。


    「……反正都无所谓了。」


    罗杰洛看着自己的右手，然后稍微动了动手指。


    「我现在连剑都握不住，我已经不打算再闯迷宫了。」


    「为什么！？」


    「我现在连密林都不想去了，意志消沉的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那个是——」


    「别跟我说靠努力就行，有能力的人才有资格努力。」


    「……你认为努力要靠能力吗？」


    听到巴尔赛斯这么问，罗杰洛重重地点了点头，站起来说道。


    「我认为想努力克服恐惧，必须有能力才行。人心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因为有些人害怕改变。」


    「……没想到你这家伙不笨嘛。」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居然对你骂菲刚是笨蛋这种话感到很亲切呢。」


    「罗杰洛——」


    「够了，杰诺比亚。」


    公会长严厉喝止了想劝说罗杰洛的杰诺比亚。


    「……如果再怎么劝都改变不了罗杰洛的决定的话，那就没必要再继续苦苦劝他了，因为最终决定去留的还是他自己。」


    「正是如此，杰诺比亚，不好意思啊。」


    「……其实我早预料到你会这么说。」


    「哼。」


    罗杰洛将行李背在肩上，然后走出会客室，他的侧脸时而抽动，应该是伤口还未痊愈的疼痛所致吧。


    离开公会的罗杰洛，用手遮住头上的阳光，并抬头像是安心似地小声说着。


    「……所谓的英雄。」


    「咦？」


    「不是每个人都能当英雄的，真正有实力的人，努力过后才能成英雄。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也是到现在才了解，知道自己以前都在做不切实际的梦。现在回头想想，才发现以前做的梦都是没用，且让人生气的事居多……现在该是我梦醒的时候了。」


    「罗杰洛，其实菲刚并不是害怕死亡或战斗，才决定不潜入迷宫深处的。」


    杰诺比亚想让罗杰洛回心转意，在他背后对他说着。


    「菲刚有不能挺身冒险的理由。」


    「……我不是说都无所谓了吗？」


    罗杰洛回头看着杰诺比亚，然后上扬着嘴不屑地说道。


    「我现在根本不想知道他的理由。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再闯迷宫了。……替我跟欧透瓦卡说一声，还有卡米尔那小子——」


    「————」


    杰诺比亚不再说话了，就这样目送罗杰洛离开。


    罗杰洛实在是不讨人喜欢，他既粗暴又粗鲁，欠缺团队合作精神，而且酒品差再加上说话很冲，不管怎么想，他都很令人讨厌。


    不过再怎么说，罗杰洛都是和杰诺比亚他们长期并肩作战冒险的队友，杰诺比亚看到罗杰洛离去的背影如此瘦小且不稳，心情不禁沉闷了起来。


    「……我不同情他。」


    站在树荫下目送罗杰洛离去的巴尔赛斯如此说着，他穿着一件新斗篷然后朝旅馆走去。


    「就像那家伙说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当英雄，大部分的人还没当成英雄就中途遇到挫折、放弃，有时甚至因此丧命。……虽然我不同情罗杰洛，可是我同意他说的话。」


    「你为何——要闯迷宫？」


    「因为我相信迷宫中有真理存在。」


    巴尔赛斯面对艾特利亚街，眺望着街上那巨木的影子，巨木的影子在青空映照下略显迷蒙，然后他冷笑着说道。


    「……也许在那棵巨大树木底下埋藏着真理，那是能掌控全世界的真理啊。」


    「你真的相信吗？」


    「……你们女人不会懂的。」


    巴尔赛斯说完后，就朝着旅馆方向走了过去并说道。


    「那是属于我们男人的浪漫。」


    ※　　※　　※


    卡米尔退烧了，他恢复意识时，已经是罗杰洛离开艾特利亚的第二天早上了。


    卡米尔一醒来，就关心地问着大家是否安全，他真是个与世无争的温柔少年，无论在迷宫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砍杀魔物的。


    「罗杰洛先生——」


    「哦，他叫我告诉你，他已经离开了。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啊。」


    「————」


    卡米尔一听到身受重伤的罗杰洛辞去冒险家的工作离开艾特利亚后，不禁哭了起来。


    而欧透瓦卡用他爱用的小刀在削着苹果，并看着卡米尔说道。


    「你该不会是……卡米尔，你该不会认为罗杰洛的离开是你造成的吧？」


    「因、因为——」


    「你的想法真幼稚。」


    巴尔赛斯看着不断哭泣的卡米尔，不层地说着。


    「——你该不会真的认为罗杰洛是因你才离开的吧？」


    「可是、当时我、我如果表现好一点的话——」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听完巴尔赛斯的话，欧透瓦卡接着说道。


    「是啊。那时是因为罗杰洛太冲动，失去内心平静才会受伤的。他不听劝，执意要砍杀魔物才受重伤的。——说难听一点，他这是自作自受。」


    此时巴尔赛斯又接着说道。


    「而且他受的伤也不是你这家伙能马上治愈的，不管你醒着还是睡着，结果都一样。差只差在你是被我背着逃跑，还是自己逃跑而已。结果都是逃跑。」


    欧透瓦卡也继续说道。


    「与其责怪自己，你应该先跟菲刚先生道谢，是他救了我们。」


    欧透瓦卡说完后，将削好的苹果整齐地放在盘子上，然后递给卡米尔。


    「咦……？菲刚先生？」


    此时巴尔赛斯说道。


    「救我们的是菲刚那个男的，那个男人绝不闯密林，可当时却突然现身，我实在是不懂——」


    而欧透瓦卡回答着巴尔赛斯的疑问说道。


    「也许是因为菲刚先生是杰诺比亚的旧识，偶然间得知我们要去密林，担心我们的安危才来的吧？」


    听完欧透瓦卡的话，卡米尔开口问道。


    「那杰诺比亚小姐人呢？」


    卡米尔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看看四周有无杰诺比亚的身影。


    虽然他尽量不发出声音，可还是听的到咬苹果的喀嚓喀嚓声。卡米尔的房间因为有窗帘，隔绝了一些刺眼的阳光，而杰诺比亚的队友也只剩下在场的卡米尔、欧透瓦卡和巴尔赛斯，可却没看到队长杰诺比亚的身影。


    「该、该不会杰诺比亚小姐也受重伤了——？」


    巴尔赛斯回道。


    「正好相反，她受的伤最轻。」


    欧透瓦卡也接着说道。


    「她去找菲刚先生了。……好像去劝他加入队伍。」


    欧透瓦卡说完后，看了一眼巴尔赛斯然后继续问道。


    「……那巴尔赛斯你觉得呢？」


    「我没看过像他实力这么坚强的人——当然这不包括他之前的败仗，我想如果那个男人打算像以前一样冒险的话，不等杰诺比亚开口，他应该会自动提出加入队伍的请求吧。」


    不过，菲刚自从救了杰诺比亚一行人之后，还是一如往常地只潜入迷宫浅层，然后带着战利品回到街上换钱过生活，除了当事者杰诺比亚之外，没人知道菲刚只身潜入密林深处，并在杰诺比亚一行人全军覆没前救了他们。


    「——不过，为何菲刚先生这么不愿意冒险呢？」


    卡米尔大口吃完苹果后，用手擦了擦嘴，然后歪着头继续说道。


    「我认为菲刚先生实力这么强，就算潜入迷宫更深层也没问题。」


    此时巴尔赛斯说道。


    「他是独自冒险，当然要比和多数人行动时还要谨慎啊。」


    「这样的话，和大家一起行动不就好了吗？」


    「也许那个男人不想再失去同伴了吧？只要不与人结伴同行，就不会再失去同伴了啊。」


    「菲刚先生宁愿单独行动，也要持续闯迷宫，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钱——听说是这样。」


    「为了钱？」


    「他的做法也不错，既安全又可以赚到，一笔金额不小的钱，凭他的实力，独自一人在迷宫绿色树海一带徘徊也几乎没有任何危险，而且也不用和同伴互分战利品。……其他人之所以说他坏话，应该只是忌妒他的实力吧。」


    「可是，若想安全地赚钱，也有其他方法才是——？」


    「这世上有一种人，只懂得挥剑砍杀敌人。」


    听完巴尔赛斯和卡米尔的对话，欧透瓦卡将小刀清理干净后收回刀鞘内。然后从椅子上起身说道。


    「你指的应该是菲刚吧。我也是这种人，除了挥刀其他都不懂。……如果我像卡米尔一样有一副好歌喉，也许还能做别的事。」


    「我的歌声还不行——」


    咕噜咕噜——


    卡米尔害羞地红着脸，并抓着头回答着。此时从他肚子里发出一阵声响，而他的脸更红了，甚至让人觉得他又发烧，脸才会这样红。


    「对、对不起！」


    「不用道歉啦。一直睡觉肚子也是会饿的。——况且你还发烧，一定消耗了更多体力。」


    巴尔赛斯说完后，欧透瓦卡接着说道。


    「我请各位到金鹿酒馆吃饭吧……，老板娘一定很担心你的安危，一定要让她看看你现在恢复精神的样子。」


    听完欧透瓦卡的话，卡米尔回道。


    「是！」

 第九章 背水一战

    杰诺比亚用手压住被风吹散的红发，然后眯着眼睛。


    这天天气虽好，风却很大，当这阵从北方吹来的风所蕴藏的水气逐渐减少时，也就意味着艾特利亚的秋天即将来临。


    杰诺比亚在艾特利亚并非已度过好几个季节，可这时不知为何，却有种久住于此的感觉。


    也许是街上每天发生的事带给杰诺比亚的强烈冲击，而这些事比她以前在故乡过的日常生活还新鲜。


    在杰诺比亚的故乡，好几年才会有一两位老人因病去世，不像艾特利亚街上每天都有许多人丧命。


    建在绿色山丘缓坡上的无数墓碑，祭悼的都是挑战迷宫丧命的冒险家们，而据说藏有无价之宝，并吸引冒险家们远道而来的地下迷宫旁边，有许多没有办法达成梦想的冒险家们的骸骨，静静地沉睡着。


    光荣与死亡乃一线之隔——这就是艾特利亚的现实。


    「……虽然为时已晚，不过还是谢谢你之前的陪伴。」


    杰诺比亚将鲜花供奉在谷拉夫墓前，然后回头看着菲刚说道。


    「如果当时没有你的话，我们大家早就共赴黄泉，长眠于地下了。」


    「这没什么，我是你的好友，帮忙是应该的。」


    菲刚避开杰诺比亚的目光，无所事事地站在原地。


    「……你说有话跟我说，指的就是道谢吗？」


    「那也算是……其实还有一件事。」杰诺比亚从腰间袋中取出一封不薄的信，拿给菲刚并说道。


    「刚才我和公会长碰面时，他托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你。……是从故乡寄来的信。」


    「好吧。我收下了——」


    杰诺比亚看菲刚把信收进怀里，然后开口问道。


    「那个，有件事想问你可以吗？」


    「什么事？」


    「你当时怎会出现在密林？你不是说过，决不踏进密林一步吗？」


    「哦哦……我是听武器行的小姐说你要去闯密林，才知道这件事的二


    「希莉卡说的？」


    「因为之前队伍里有能力颇强的医疗士，我想你去闯密林应该没问题……可听说有一个乐师少年替代医疗士的位置，加入你的队伍，然后又听到队伍有一位剑士性格上很莽撞冲动，所以我才——不过，我并非怀疑你们的能力才去密林的。请你谅解这一点。」


    「不过，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才来的吧？」


    「……那是凑巧啦。因为我那天没什么收获，才想去密林多赚一点的。」


    真是不高明的谎话啊。杰诺比亚心想。现在的菲刚根本不可能为了这点理由，就潜入这么危险的地方，而且当天出现在密林的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杰诺比亚是否安然无恙。


    菲刚不擅长说谎的个性，和以前一模一样。


    「……那个。」


    「如果你想邀我加入队伍的话，那就别说了。」


    菲刚抢先一步，不等杰诺比亚把话说完，就先拒绝她了。


    「我听说你队伍里的剑士离开艾特利亚了。……不过，我还是决定不和任何人组队。这点我从来没变过。」


    「你虽这么说，可私底下一直在锻链自己不是吗：：就算你偷偷在进行训练我也知道！若真的只想和一些小角色作战的人，这种事可做不来！」


    「我当然有在锻链自己，那是为了不让自己能力退步。……也为了能在迷宫里确保自身安全，可这不是为了和什么人组队冒险，才故意这么做的。」


    「菲刚——」


    「我了解你想重头再来的心情……，不过，有些事人类做的到，可也有些事是人类做不到的。我要做自己能力范围能做的事，而你却勉强自己做做不到的事。」


    「你错了！其实你才真的是——」


    「……我做不到的理由，你应该知道吧？」


    「我必须继续闯迷宫赚钱才行。」


    「那鲁盎呢！」


    菲刚背对着杰诺比亚正要走回街上时，听到这个名字后突然停下脚步。


    「伯母和鲁盎……他们二人还好吗？健康吗？」杰诺比亚问道。


    「……嗯。」


    「那很好啊……虽然你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凭这个理由也值得你继续努力赚钱了。」


    「是啊。……我下次写信回乡下时，会顺便请乡民们帮你找个夫婿。」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杰诺比亚瞪了正要走回街上的菲刚一眼，并小声反讽地说着。


    艾特利亚的风从不止息，它能迅速吹乾在此处流下的泪水。


    杰诺比亚小声地擤了擤鼻子，看了一眼谷拉夫的坟墓后，就返回街上了。


    ※　　※　　※


    一到晚上，迷宫内的魔物就开始蠢蠢欲动。虽然此种说法尚无根据，可依照冒险家们的经验，似乎这种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所以，若不是有特别原因，大部分的冒险家为了避开危险，都选择在日正当中潜入迷宫，然后直到日落才返回艾特利亚街上。


    因此，白天的金鹿酒馆不像夜晚如此热闹，人声鼎沸。会在白天光临酒馆的，不是在街上工作的人，要不就是生病受伤无法潜入迷宫的冒险家们。


    「看你恢复健康我很高兴……不过，你还真能吃呢。」


    女老板将一碗热汤放在卡米尔面前，并惊讶地叹了一口气说着。卡米尔已经喝掉三碗汤了，而且还撕着面包不停吃着。女老板看他这么能吃，会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


    巴尔赛斯丢一枚硬币给女老板说道。


    「这点钱应该还可以再点些别的，我要一些帮助消化的燕麦粥。」


    「是是……那你们其他人还要不要点些别的？」


    「我们光看卡米尔的吃相就饱啦。」


    巴尔赛斯说完后，欧透瓦卡接着说道。


    「我也有同感，给我水就好了。」


    而老板娘继续说道。


    「唉呦，真是不懂规矩的客人啊。这个时候就算不饿，也该点些酒来喝是吧？我这家酒馆最有赚头的就是酒啊！」


    「……那给我来一瓶上等葡萄酒吧。」


    听到巴尔赛斯的话，女老板回道。


    「好的，伙计！来一瓶这位先生常喝的葡萄酒。」


    女老板说完后就笑着走回柜台。巴尔赛斯看着她走回柜台后，耸耸肩说道。


    「这个女人还真会做生意呢。」


    听到巴尔赛斯的话，欧透瓦卡会错意的说道。


    「什么？做笋鸡？那是什么？总之我都喜欢吃啦——」


    「谁问你喜欢吃什么啊。专心吃你的饭吧。」


    卡米尔听到他们俩人鸡同鸭讲的对话后，抬起头苦笑着。然后巴尔赛斯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欧透瓦卡用一种叫做磨刀粉的白粉磨着自己的刀，然后停下手边工作，问卡米尔说道。


    「……对了，今后你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啊……」


    「未来的人生计划啊。——你原本打算赚够旅费后就回乡去是吧？」


    「是啊。」


    听欧透瓦卡这么一问，卡米尔突然整个人无精打采地垂下肩膀。此时巴尔赛斯说道。


    「对你而言，想继续冒险也太累了吧？还是想其他方法回去你那个叫什么的村——」


    「塔坦村。」


    「我听都没听过，好像是个很偏僻的村。……如果旅费不够，应该很难平安返回家乡吧？」


    就像巴尔赛斯说的，人无论何时都会肚子饿。巴尔赛斯说这话的同时，卡米尔依然不停地在吃东西。


    欧透瓦卡用纸擦掉刀上多余的磨刀粉，然后将刀收回刀鞘里并说道。


    「……也许我多管闲事，不过若你觉得不奇怪的话，我愿意帮你出旅费，让你可以平安顺利的返回故乡。」


    「咦？」


    卡米尔疑惑地说着。


    「怎么啦，欧透瓦卡？干嘛这么好心？」


    巴尔赛斯不怀好意地笑着说。而欧透瓦卡则是平心静气地对这位个性不好的链金术士说道。


    「在我的故乡，称这种行为叫做功德。巴尔赛斯，我看你也多做些功德、累积善行如何？也许能减轻平日你背负的业障喔？」


    「原来我是这种人啊？」


    「我看你对卡米尔的态度，其实你是个好人。」


    「哼……你最近话倒是蛮多的。」


    巴尔赛斯别过头去不再说话，而欧透瓦卡继续说道。


    「——卡米尔，我们先别管巴尔赛斯。言归正传，对于我刚才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


    「咦、可是，这样的话——」


    「我看依你的个性，是不会平白无故接受别人金钱援助的……这样好了，我买你身上的东西如何？看来你也只有鲁特琴可卖——」


    「不行啦，欧透瓦卡～」


    女老板端来燕麦粥和一瓶葡萄酒，并制止了欧透瓦卡的提议后说道。


    「我之前就说过那是不行的。……那把琴是他哥哥留下来的遗物，对吧？」


    卡米尔回答老板娘说道。


    「是的……我被哥哥叫来艾特利亚的时候，这把琴是哥哥在希莉卡商店的武器制造工作室里为我量身订做的。」


    卡米尔抱着琴点点头说着。


    「这样啊——我还以为新人乐师用这把琴实在是太奢侈了呢。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啊。」


    欧透瓦卡说完后，接着跟卡米尔道歉说道。


    「不好意思.卡米尔。是我说话太欠缺考虑了。」


    「不，请别这么说。其实我也有想过若真的没办法时，就卖掉这把琴……」


    「卡米尔！你确定要这么做？」


    听完女老板的话，卡米尔突然看到现身在酒馆的杰诺比亚并叫道。


    「杰诺比亚小姐——」


    卡米尔看到杰诺比亚后展开笑颜，虽然听说她平安归来，可亲眼看到她健康的样子，卡米尔才真正放下心来。


    「唉呦，才中午就开始喝起酒来啦？」


    杰诺比亚不管巴尔赛斯一脸不悦，一伸手就拿起放在桌上的葡萄酒。


    「那个……菲刚先生……？」


    杰诺比亚听到欧透瓦卡的疑问后，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笑着回答道。


    「哈哈哈……被他俐落地拒绝了。」


    「果真如此啊。」


    「是啊。无论我怎么劝他都不答应。他说不想再组队和人结伴同行。」


    「我们在你来之前，也在谈论他的事。」


    欧透瓦卡用手抓了洒了盐巴的杏仁，然后送进嘴里并问道。


    「——我实在不懂，像菲刚能力这么强的人，为何甘愿被人误会成胆小鬼。他应该是有什么原因才会这样吧？杰诺比亚，你应该知道原因吧？」


    「喔……嗯，我是知道啦……」


    此时巴尔赛斯开口说道。


    「……他不会是包养女人，被迫欠下大笔债务才这样吧？」


    「当然不是啊。」


    「那是什么原因？不能告诉我们吗？」


    「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们啦……只不过这样到处说他的事好像不太好……。」


    「我们亲眼看过菲刚在密林勇猛战斗的样子，也知道他并非大家所说的胆小鬼。」


    巴尔赛斯拿回杰诺比亚手中的葡萄酒后，倒在玻璃杯中，然后一直望着杯中的红色葡萄酒并继续说道。


    「——不过，我还是觉得奇怪。虽然你说不想到处说他的事，可只要那个男人一行动，谣言应该就会不攻自破了才对？」


    「菲刚不是胆小鬼。……不过，他爱惜生命倒是真的。」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其实都是为了他在乡下的母亲和弟弟。」


    酒馆老板娘走出酒馆，并在门口挂上暂时停止营业的牌子，然后就马上回到店里。这是为了方便杰诺比亚他们谈话，所以才暂时不让其他客人入内的。


    而老板娘回到店里后，却若无其事地坐在杰诺比亚他们那一桌，一副像是要听他们谈话的样子，杰诺比亚知道她的企图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了，菲刚的弟弟年纪刚好和卡米尔差不多大呢？」


    杰诺比亚将手轻轻放在卡米尔头上，然后继续说道。


    「而且个子瘦小，说话习惯和卡米尔都很像。不过，鲁盎从小体弱多病，他的家人总是请住在附近大街上的医生来家里给他看病。——对了，鲁盎是菲刚他弟弟。」


    「听你说我才知道……不过，你说得好像曾亲眼见过他似的。杰诺比亚，难道你见过他？」


    听到欧透瓦卡的疑问杰诺比亚回道。


    「咦？我之前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就是我和菲刚是同村的人啊。我没说过吗？应该算是所谓的青梅竹马吧？所以我以前常陪鲁盎一起玩。」


    「……第一次听你说呢。」


    听完杰诺比亚的话，欧透瓦卡一脸茫然的样子，并抱起自己的刀鞘，似乎对杰诺比亚隐瞒此事感到不悦。


    杰诺比亚也没听欧透瓦卡说过有关他身世和故乡的情形。所以对欧透瓦卡因此事而生气威到不解。不过还是没跟他说自己故乡的情形。


    「——而菲刚的父亲已死，所以为了照顾鲁盎，他就子代父职，从小和母亲一起种田养家。老实说，我们乡下的田收成不好，若是自给自足日子还过得去，不过鲁盎身体不好，又要花药钱，就这样，慢慢地日子终于过不下去了。」


    此时欧透瓦卡接着问道。


    「所以……难不成因为这个原因，你和菲刚才来艾特利亚的？」


    「思。听说这里的地下藏有了不得的宝藏，再加上我也厌烦了乡下的生活，所以为了鲁盎，我就找菲刚一起来这赚钱。」


    听完杰诺比亚的回答，巴尔赛斯说道。


    「你这家伙也就算了……不过连菲刚也这么欠缺考虑就跑来这儿，看他现在那么谨慎的样子，实在很难想像他以前会做出这种事。」


    巴尔赛斯深深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


    「确实，顺利的话，的确能在这赚大钱。不过若不顺利，可是连棺材本都赔了出去喔？你们没有想到这点吗？」


    「这个嘛——当时我和菲刚还太小不懂事嘛！」


    「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让你这家伙当队长，我现在感到很不安啊……」


    「干嘛那么计较啊。谁都有过那么一段『可爱』的青春岁月啊？不过，也许巴尔赛斯你不曾体会啦。」


    「也许巴尔赛斯现在比较可爱呢？」


    欧透瓦卡边笑着说着，连卡米尔也笑了出来。


    「咦？你们在笑什么？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们言归正传。」


    巴尔赛斯听到杰诺比亚的疑问，马上大声地说出这句话，并喝止了欧透瓦卡和卡米尔的笑声，然后急着继续说道。


    「喔喔……嗯、那个，你说你和菲刚来到艾特利亚打拼了几年，那森林之王的事……？」


    「嗯。」


    欧透瓦卡也应声说着。


    「还没挑战森林之王之前，我和菲刚年轻气盛，直到和森林之王战斗过后，菲刚好像有所觉悟了。刚好那个时候从乡下寄来一封信。」


    「请问是什么觉悟呢？」


    听到卡米尔的疑问，杰诺比亚继续说道。


    「也就是说……当时鲁盎的病情很不乐观，几乎都不能下床了。看到菲刚母亲寄来的信，才惊觉大事不妙。」


    为了让鲁盎接受完整的治疗，必须花一笔钱，所以菲刚就必须定期把在迷宫赚到的钱寄回乡下——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杰诺比亚和菲刚直到看到信才想起来。


    「菲刚的安危，决定了他弟弟的命运……就是这么一回事。」


    欧透瓦卡终于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点点头说着。


    「嗯。我觉得我和菲刚当时真是太胡来了，离开乡下来到艾特利亚虽然吃过苦头，不过眼前所见，尽是些崭新有趣的事物——所以，我们居然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连定期寄钱回乡下这种事都给忘了。」


    「这样啊……原来菲刚那男的爱惜的不是自己性命，而是他弟弟的啊——」


    听到巴尔赛斯的话杰诺比亚说道。


    「总之就是这样。……这下你们懂了吧？」


    到目前为止，杰诺比亚都未曾向人说过这事，连她之前的队友都不知道。


    而杰诺比亚之所以想告诉大家，是因为不想有人再误会菲刚了。她再也受不了有人像罗杰洛一样，因为误会菲刚而离开。


    「可是，这样还是无法劝菲刚加入我们对吧？」


    听欧透瓦卡这么说，杰诺比亚回道。


    「是啊。……对了，卡米尔，你打算今后如何呢？」


    「我……」


    杰诺比亚说了这么多，而卡米尔也在她谈话期间，几乎将全部的餐点都吃光了，然后他双手紧握着装热牛奶的杯子，并断断续续地开口说道。


    「虽然给各位带来许多困扰，不过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想说继续下去好了——」


    「继续……冒险吗？」


    听杰诺比亚这么问，卡米尔答道。


    「是、是的。当然，但这必须经过杰诺比亚小姐你们大家答应才行……」


    「那我就不客气地问了。」


    巴尔赛斯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始问道。


    「——你说你哥哥死在密林对吧？怎么死的？」


    「那是、那是——」


    卡米尔脸色一阵铁青，在他身旁可看到他那僵硬的脸庞。


    「等等，巴尔赛斯——」


    杰诺比亚欲出声阻止时，巴尔赛斯说道。


    「我只是想确认重要的事，也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也、也许就像巴尔赛斯先生想的那样……」


    卡米尔不断地点头说着，他的手颤抖着，甚至连手中的杯子都喀喀作响。


    「那个、怪物突然……之后就、什、什么都没有了——」


    「这样啊……看样子，必须先让你克服恐惧才行。」


    巴尔赛斯说着，然后拿起葡萄酒瓶站起来说道。


    「——若碰到熊只是悲惨的叫着，然后被吓晕在地上的人，根本无法对付森林之王。就像某个战败的人曾说过，想要努力克服恐惧，就必须有能力才行。我希望你能具备这种能力。」


    巴尔赛斯说完想说的话后，就离开酒馆了。


    「虽然已经付钱了，可连一句谢谢招待都不会说啊？」


    听老板娘抱怨巴尔赛斯的举动，杰诺比亚说道。


    「真是抱歉。」


    杰诺比亚向老板娘道歉，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对卡米尔说道。


    「——那我们就走吧，卡米尔。」


    「那个……请问要去哪里呢？」


    「巴尔赛斯说完掉头就走，你很不高兴吧？总之，从你会的开始一件一件慢慢来，我今天先教你使用弓箭的方法。」


    「这样也好。」


    欧透瓦卡将腰带重新绑好，然后将刀鞘塞进腰带里说道。


    「如果让卡米尔拿剑，笨拙地挡在我面前的话，反而会带给我困扰。要让他跟敌人保持距离才行，当然鲁特琴对你而言，还是比弓箭重要，你演奏的很好，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之以平常心应对就行。」


    「是的。」


    「老板娘，谢谢你的招待。不好意思要跟你赊帐了。」


    听完杰诺比亚的话，老板娘说道。


    「不要紧，我已经将你们的饭钱记在帐上了，等你们成功时，别忘了还我啊。」


    「好的。」


    杰诺比亚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和卡米尔及欧透瓦卡一起走出酒馆。

 第十章 朝密林前进

    拉达执政院自从张贴森林之王的悬赏金公告后已过半月，仍未有打倒森林之王的消息傅出。不仅如此，甚至没人到得了森林之王的栖息地。


    执政院认为，打倒那魔物之前一定藏有一条通往迷宫更深处的路。如果推算无误的话，密林下层那广大的区域藏有的宝藏，一定能带给艾特利亚更多财富及繁荣。


    而最先抵达此处，也就是最先打倒森林之王的冒险家，将会得到至高无上的荣誉，那是金钱买不到的。


    不过，杰诺比亚他们却对这项荣誉不感兴趣。


    虽然他们的目标是打倒森林之王，不过现在还不是马上行动的时候，时机尚未成熟。毕竟缺乏像罗杰洛这样前锋的队伍，想潜入密林是危机重重。


    因此，杰诺比亚认为，与其急着打倒森林之王，不如先锻链卡米尔才是当务之急。这并不是为了增加卡米尔的实战经验，而是让他身心都能习惯战斗。杰诺比亚心想，只要卡米尔能克服战斗时的恐惧，他一定能成为一位优秀的冒险家。


    卡米尔背上背着鲁特琴，腰后方挂着一个小箭筒，左手拿着弓，正走在前往迷宫的路上，他步伐轻快地走着。


    经过这几天的训练，卡米尔射箭的技术大有长进。


    然而，只是有进步而已，若向杰诺比亚询问：「卡米尔这少年是否有射箭的才能？」时，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果然，卡米尔还是弹琴演奏时才能发挥他的才能吧？


    「我们走快点吧！杰诺比亚小姐。」


    卡米尔回头看着跟在自己后方的杰诺比亚和其他人，并挥手说着。


    「卡米尔……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嘛？」


    听到巴尔赛斯这么问，卡米尔回道。


    「是吗？我和平常一样啊？」


    卡米尔边走边说着，他总认为自己的表现和平常一样，并无特别之处。若他真这么想，那他脸上愉快的表情一定也被他视为理所当然了。


    「……不错哦。这是个好现象。」


    巴尔赛斯用他那沙哑的嗓音笑着说着，而欧透瓦卡却瞪了他一眼说道。


    「巴尔赛斯，难道你就不能直接表达自己高兴的情绪吗？」


    「我已经表现出来啦。」


    巴尔赛斯说话的同时将嘴角上扬，若有不知情的孩子看到他这个表情，会以为他正在作梦呢。


    「巴尔赛斯老师是位冷酷的现实主义者嘛。他会有那种表情也是理所当然啊。」


    听到杰诺比亚这么说，巴尔赛斯回道。


    「对嘛……至于那个卡米尔少年，居然亲身体验过两次心如刀割的悲痛经验，对一个新人冒险家而言，像他一样有两次悲痛经验还能生还的人，我看是绝无仅有。照这样看来，卡米尔获得许多宝贵经验，只要不忘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我想那少年就算能力变得再强，也不会小看迷宫的危险性。」


    「说的也是……那是想忘也忘不了的经验啊——」


    杰诺比亚说完后，巴尔赛斯又推了推眼镜—小声地补了一句——可惜罗杰洛却没有这种经验。


    「杰诺比亚小姐！」


    走在前方的卡米尔突然停下脚步并睁大眼睛回头看着大家。


    「怎么了吗？卡米尔」


    「那、那个，菲刚先生在那儿——」


    「什么？」


    杰诺比亚慌张地从后方跑了过来。


    也许是最近忙着训练卡米尔而忘记了，杰诺比亚仔细想想，才发现这阵子在艾特利亚街上都没看见菲刚。以前还会在希莉卡商店或是凯夫特医院偶然遇见，可最近都没看到他的身影。


    「——嗨！」


    有一位冒险家坐在路旁的矮树干上，看到杰诺比亚他们后就起身打招呼，他看起来像是早就在等杰诺比亚一行人来此，而非只是偶遇。


    「菲刚——你怎会在这儿？」


    许久未见的菲刚看起来略为消瘦，虽然他和以往一样爽朗的笑着——可总觉得有点不自然——给人一种很疲倦的感觉，而他的脸颊看起来也略微凹陷。


    「唉，我是弄坏身体啦。有一阵子都待在旅馆无法出来，尤其是一直拉肚子。」


    菲刚边说边用手摸摸肚子。


    「可你也得告诉我啊，至少让我去给你探个病……你就是不和人组队，执意单独行动才会变这样。」


    「我也没预料到会成这个样子……你们现在还是四人同行吗？」


    「嗯嗯……暂时是这样没错。」


    「那能让我加入你们吗？」


    「咦！？」


    听到菲刚的话，卡米尔比杰诺比亚还先惊讶地大声叫了出来。


    「为、为什么你会突然想加入我们？你之前明明不想的啊——」


    「因为我需要更多钱，但是我目前赚的还不够。」


    「可是……这样好吗？我们要潜入迷宫更深处喔？也许会深入密林更深处也说不定。」


    「我没问题，我是非去不可，不然赚不到更多钱。」


    「……该不会鲁盎又要看医生了吧？」


    杰诺比亚小声问着菲刚，而菲刚用力地点点头回道。


    「好像是这样。……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是不愿看到再有同伴死去，不过现在看来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我无所谓。」


    巴尔赛斯如此说着。


    「我……经验还不够，没资格说话。不过我非常欢迎菲刚先生加入我们！」


    卡米尔说完后，欧透瓦卡也接着说。


    「我也欢迎你，自从上次你救了我以后，我也只能悉听尊便啦。」


    「既然如此，那……好吧。」


    听到杰诺比亚的回答，菲刚反问道。


    「怎么啦？杰诺比亚你不欢迎我啊？」


    「没有啊。——不过之前苦苦哀求你，为你流的泪又算什么呢……」


    「什么？流泪？」


    「……没事！」


    杰诺比亚压低帽沿，然后走在大家前面并说道。


    「那么出发吧！新队友！」


    菲刚听到她的话疑惑地问道。


    「要出发是可以啦……不过，你走在大家前面会不会有点怪？因为你是后卫啊——」


    「没差啦。又还没进入迷宫！」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菲刚看着走在大家前面的杰诺比亚，不解地抓着头说着。


    「杰诺比亚小姐一定是高兴得在害羞啦。」


    卡米尔小步快跑追上迈开大步向前走的菲刚，并小声地对他说着。而卡米尔也正高兴地笑着，像是逗弄主人的小狗。


    菲刚一直低头看着卡米尔然后说道。


    「你叫……卡米尔对吧？」


    「是的！谢谢你之前救了我们。」


    「小事一桩，别放在心上。一直跟我道谢的话我反而会不习惯。……对了，你之前遇难，这次再闯迷宫不会感到害怕吗？」


    「那个……我一开始会害怕，现在也还是很怕……不过，现在的我也只能这样了。」


    「这样啊……你还蛮坚强的嘛。」


    「没、没有啦！现在我还是很——」


    对害羞的卡米尔来说，能主动和不熟的人说话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巴尔赛斯。」


    欧透瓦卡开口问着和自己并肩而行的链金术士并说道。


    「卡米尔死去的哥哥……生前是做什么的？」


    「我听卡米尔说是冒险家。」


    「这样啊……」


    「……你在想什么？」


    「巴尔赛斯你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欧透瓦卡和巴尔赛斯两人虽然在交谈，可都注视着乐师卡米尔和新加入的冒险家男子。


    终于巴尔赛斯深深叹了口气并说道。


    「……人迈向未来之路必须怀抱希望。如果这对卡米尔而言是希望的话，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是这样吗。」


    「总之，我欢迎那男的加入我们。这样看来打倒森林之王的目标又更容易实现了。」


    「巴尔赛斯，你的目标也是打倒森林之王吗？」


    「我的目标更远大，就整个广大迷宫来说的话，在我眼中森林之王只不过只是一个『过程』而已。」


    「哼……你说得倒轻松。」


    「巴尔赛斯！欧透瓦卡！你们两人在磨蹭什么啊？」


    杰诺比亚和其他两人已抵达迷宫入口处，她回头催促着巴尔赛斯和欧透瓦卡并和其他人在入口处等慢吞吞的两人前来。


    「那么——我们加紧脚步吧，我的队友。」


    欧透瓦卡对巴尔赛斯说着，然后将头上的发带重新绑好，并戴好双手的护具。


    ※　　※　　※


    「——什么！？」


    公会长将自己爱用的剑拿到希莉卡商店请对方冶炼，却对少女老板娘以老成的口吻说话感到惊讶。


    「唉呦？难道你不知道啊？」


    希莉卡捂着嘴眯着眼睛，偷笑着说道。


    「真令人意外呢！连堂堂受人景仰的独眼公会长都不知道啊——」


    「小孩子不得无理取笑大人！……对了，那边那个家伙，别丢人现眼了！给我退到一边去！」


    「是是！」


    公会长故意咳嗽，大声训斥来希莉卡商店挑选武器的新人冒险家，并将其赶出店里，这是这位公会长的一贯作风。


    「……也就是说，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希莉卡？」


    「喔……被你这么一骂，我要卖给新人冒险家的整套装备卖不出去啦。我真是亏大啦……」


    希莉卡双手托着脸颊靠在柜台上，然后怨恨地看着公会长。她的目光好像反覆说着「都是这个臭老头害我生意做不成……」似的。


    「哦～我懂了！你这个小鬼还蛮行的嘛！」


    「啊哈哈哈。不行的话就无法存活在这条街上啦。——是的，我一向都如此啊。」


    「哼……下次再有新人冒险家来买装备，你就以原价卖给他们……」


    公会长被迫买了一些自己不想要的便宜装具和皮革镗甲，然后忿忿不平地继续说道。


    「——那么，言归正传，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嗯。他今天一大早就来这儿。」


    「菲刚吗？」


    「是啊。我本来以为他是来卖东西换钱的，没想到却来买东西……不过，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


    「因为他那个人不是说好不去迷宫深处的吗？他都是在危险性低的迷宫浅层赚取战利品带回街上换钱……虽然这么说不太好。」


    「也是。」


    「不过他今天倒是买了许多东西，像是铃当和火油之类的。若他只是轻装前往迷宫浅层的话，根本不需要买这么多东西。……我看他那样子，八九不离十一定是想和人组队前往迷宫。」


    「若真是这样，那也很奇怪……」


    「奇怪什么？」


    「我张贴打倒森林之王悬赏金告示那天，曾邀菲刚去挑战那魔物，可被他彻底的拒绝了。……没想到才短短半个月，他就改变心意了。」


    「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希莉卡生气地嘟着嘴瞪着公会长。


    「我可没说不相信喔。不过，那家伙有多固执，相信你也知道吧？」


    「嗯……是有见识过啦。」


    「如果他真的重回第一线作战，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不过，该不会是为了『那个』吧？」


    「咦？什么啊？你说他为了什么？」


    「你应该也听说了杰诺比亚队伍里有一位剑士放弃了当冒险家的工作，回乡去了吧？所以他们现在加上一个小子一共四人正在努力练习呢。」


    「喔喔，会长你说的那个小子，就是那个抱着鲁特琴的孩子吧？他还蛮可爱的呢。」


    其实你比那孩子更可爱——如果对一个自负为顶尖商人的少女老板娘说这种反讽的话，相信她一定会火冒三丈。


    公会长一边想着，一边用手捂着嘴忍住不笑，并点着头。旁人不知情，乍看之下还以为公会长在沉思呢。


    「再说下去就更无法催你们店里的师父加快脚步帮我冶炼了……刚才交给你们的剑，要花多久时间才能冶炼好？」


    「那个啊……我们店里对于这种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至少也不能马虎，要好好冶炼对吧？」


    「是啊。」


    「那就麻烦你了，再……再见啦，老板娘。」


    公会长将一袋装着金币的钱袋放在柜台上，当作冶炼费先给希莉卡，然后走出商店。


    如果菲刚真的和人组队同行，那一定是加入了杰诺比亚的队伍。因为他们二人不但是同乡好友，连来公会登录成为冒险家时都是一起的。公会长对于他们二人后来分道扬镳的缘由及后来发生的事比谁都还清楚。


    然而，即使如此，公会长仍无法相信菲刚会改变心意。


    「……那家伙究竟是怎么了？」


    无论如何，若真是重整队伍，明天应该会有人来公会办理手续，到那时再问详细情形好了。


    公会长抬头望着即将西沉的暗红色夕阳并小声说道。


    「只要再年轻个二十岁……不，再十岁就好——」


    再怎么优秀的冒险家都敌不过岁月的摧残。只要上了年纪，体力和精神都会衰退。若有人问公会长是否还想深入迷宫绿海中挑战，他应该会摇头拒绝吧。


    因为公会长老了。若是年轻的他，即使只有一只眼睛看的见，也会挺身冒险。独眼虽然对自己不利，可却助长了他的战斗士气。


    「……现在也只能退居幕后了。迷宫这个舞台已经不属于我了。」


    公会长觉得自己的肩膀最近越来越僵硬，他耸了耸肩，然后在临近黄昏时走向贝尔达广场。


    ※　　※　　※


    这天，杰诺比亚看到菲刚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


    也许是和菲刚分开单独行动的关系，每次看到脱队后的他都一直在压抑自己，就连笑都是苦笑。


    不过今晚的菲刚却和不认识的冒险家们一同举杯喝酒，并爽朗地笑着。他随着卡米尔弹奏的琴声唱着歌，忘我地像是喝醉了，最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才不是刚学会喝酒的小鬼呢——」


    杰诺比亚怎么叫都叫不醒菲刚，只好在一旁看着他的睡脸，耸耸肩说道。


    「……这就是这个男人的真面目？若是的话也太令人意外了。我原本以为他深不可测呢。」


    巴尔赛斯则是披上斗篷，歪着嘴看着菲刚。此时金鹿酒馆里除了杰诺比亚一行人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


    「各位，真不好意思。」


    杰诺比亚拿空酒杯轻敲了一下菲刚的头，见他仍未醒，然后向巴尔赛斯及其他人道歉说道。


    「今天好不容易比平日赚的多，没想到都让菲刚给花掉了……」


    「别这么说，我们也很尽兴。」


    欧透瓦卡今晚和平常不同，只喝了一点酒，他脸颊微红地笑着继续说道。


    「——今晚也算是难得喝酒尽兴。偶尔轻松一下，这时若还提钱的事就太扫兴啦。」


    「那个，总觉得今晚的菲刚像在吐露心事……可又觉得他喝醉了——」


    听完杰诺比亚的话，巴尔赛斯开口说道。


    「那无所谓。反正今天都是因为有菲刚那男的才赚到钱，只要不是每晚都这么花，偶尔庆祝一下也不错。」


    「不过，也不能喝酒喝到醉得不省人事吧？」


    杰诺比亚生气地又敲了一下菲刚的头，然而他还是没醒，净说一些无意义的梦话。


    「——不过我可不想照顾喝醉的人。尤其还是个男的。」


    巴尔赛斯说完后，欧透瓦卡也接着说道。


    「不好意思，我好像也有点醉了。……杰诺比亚，我可以先回旅馆吗？」


    「嗯，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菲刚这家伙，你们俩个先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的呢。」


    「感激不尽。」


    欧透瓦卡道谢后，巴尔赛斯叫着卡米尔的名字。


    「喂，卡米尔，要回旅馆了，你在哪儿？」


    「你叫我啊？」


    听到巴尔赛斯的呼唤声，穿着围裙的卡米尔边擦乾双手，边从厨房走了出来。


    「……你这小子在干嘛啊？」


    「喔。我在报答老板娘的恩情啊——因为当初是我拜托老板娘让我住在酒馆里，现在又突然不住了，觉得对她很不好意思，所以才……」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这么老实。」


    和卡米尔一起在整理酒馆的老板娘苦笑地说着。


    「我洗完餐盘碗筷之后再回去，巴尔赛斯和欧透瓦卡先生，请你们就先回旅馆吧。」


    「好吧，你回来时小心点啊。」


    听到巴尔赛斯的关心，卡米尔回道。


    「收到喽。」


    「欢迎二位明天再度光临啊。」


    女老板目送巴尔赛斯和欧透瓦卡二人离开后，就关掉门口的灯然后回到店里。


    「——那个，趴在桌上的那位仁兄睡死了吗？」


    「没错，真是不好意思，这阵子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怎么现在还说这个。」


    老板娘偷笑着说道。


    「你和菲刚初来艾特利亚时，还不是每晚都在我这儿热闹。」


    「啊……那个，真有那回事吗？我不记得了呢。」


    果真还是稚气未脱——杰诺比亚也在卡米尔这个年纪时，就只身离乡背井来到艾特利亚，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虽然曾经胡来也曾恶作剧，不过当时认识她的人都不曾因她的调皮捣蛋而生气。


    尤其是金鹿酒馆的这位老板娘，和杰诺比亚一样身为女人，时常听她诉说烦恼。现在仔细想想，杰诺比亚确实有和老板娘说过许多害羞的秘密，也许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忤逆老板娘了吧。


    「——不过，看到你和菲刚又开始一起冒险，真是太好了呢。」


    老板娘不知从哪儿拿来毛巾，然后毫不掩饰地说道。


    「你和菲刚还是在一起比较好。」


    「什么！？」


    「不就是这样吗？你和他是那种关系，对吧？」


    「等等——」


    杰诺比亚怕老板娘突然又说些什么，紧张地站起身来。卡米尔应该是没听到老板娘说的话，因为他又转身回厨房边唱歌边洗碗，就算当场没人听到，被人当着面说出自己的秘密，杰诺比亚也不禁脸红不已。


    「请你别、别再说下去了！怎么现在还说这个呀——」


    「唉呀，你年纪也不小了，还害羞啊？都这个年纪了，应该不会感到害羞才对啊？」


    「呜……」


    杰诺比亚一想到自己过了二十岁，还会像小女生一样害羞地满脸通红的，就说不下去了。


    「只要快乐过生活，别带困扰给别人就好了不是吗？人生，最重要就是要快乐啊。」


    老板娘说完后，将毛巾递给杰诺比亚并说道。


    「……他嘛。你今晚就让他睡在这儿好了。」


    「可是……这样好吗？」


    「他一定是忍不住一喝再喝才会这样的，男人不都是这样嘛。也许身为女人的你无法理解。」


    「是……这样的啊？」


    「而且，菲刚他之前一直是孤独一人吧？一个人是无法喝这么醉的。只有喝酒时身旁有人陪伴，才会喝成这样。就算被人看到自己的丑态也无所谓。」


    老板娘意味深长地说着。但她话中可知，老板娘并没看见大多数冒险家的悲哀。


    「——我上楼去整理帐簿，等我忙完后，再请你告诉我你和菲刚的事喽。」


    老板娘跟卡米尔交代一声后就上二楼去了。


    「……。」


    杰诺比亚则是松了一口气。


    今早醒来时，杰诺比亚根本没想到菲刚会和自己一起冒险。而菲刚现在却趴在自己身旁的桌上睡觉。和从前一样，他睡觉时说梦话的习惯还是改不掉。


    杰诺比亚觉得今天一整天虽然忙得晕头转向的，可却很充实。


    因菲刚加入队伍担任保护全员的重要职位，欧透瓦卡才得以心无旁骛地主力攻击。而杰诺比亚和巴尔赛斯也才能从队伍后方彻底做好掩护工作，卡米尔也能专心地弹琴。


    若是这五人的话——相信能发挥这样的效果。而杰诺比亚今天也感受到了。


    「——不过，菲刚今天说是为了多赚点钱才加入队伍的，可他当天马上又花了这么多钱，这样看来他是存不到钱的，他的行为让人无法理解，可他人的确很好……」


    杰诺比亚说完后。将毛毯摊开并披在菲刚肩上。


    此时，杰诺比亚发现她这位青梅竹马的菲刚，突然边睡边哭了起来。


    看菲刚的睡脸仍带有几分年少时的影子，可他的脸颊上却留有反射烛光的泪痕。


    「——菲刚？」


    杰诺比亚疑惑地耸耸肩叫着菲刚，可他并没回答。


    杰诺比亚原本想再摇一次菲刚肩膀，试图叫醒他。此时突然发现有一封折的很整齐的书信，掉在菲刚脚边。


    「……？」


    杰诺比亚知道菲刚每次寄钱回乡下时，会顺便写信给他的母亲。也知道他家人会回信，菲刚并无和其他人通信，所以这封信一定是从他老家寄来的。


    杰诺比亚老家里有许多多到令人讨厌的兄弟姐妹，可菲刚家里只有他母亲和一位弟弟。身为长男的菲刚，离乡背井在遥远的异国冒险打拼，可想而知他的母亲有多挂念他。


    「之前听菲刚说他母亲和弟弟鲁盎一切安好……现在想想她母亲一定老了许多。」


    杰诺比亚想起菲刚那身材娇小的母亲，然后无意中便随手翻阅起信的内容。


    卡米尔将所有东西整里洗完之后把手贴到后头上，并深深地呼了口气。


    「虽然有点累……不过今晚过的很愉快啊。」


    明明没有什么事好庆祝的，可今晚却开起了宴会。硬要找理由的话，也许是为了庆祝卡米尔所加入的队伍终于齐聚五人才开宴会的吧。


    就在他们五人乾杯的时候，菲刚开始和聚集在酒馆里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冒险家们举杯喝酒，卡米尔也开始弹琴演奏。这次和平日为了赚取回乡旅费演奏的感觉大不相同，卡米尔觉得今晚弹的很愉快。


    夜深纷纷离店而去的三五成群醉客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表情。明日也许在迷宫丧命的冒险家们，如果今晚因卡米尔弹奏的琴声而感到高兴的话，那卡米尔就算表演的再累，也是值得的。


    其实卡米尔今晚一开始唱歌时，就有一整个家族的人听了卡米尔的歌声而感到欢喜。他现在回想今晚宴会的喧嚣才想起有这么一件事。


    「接下来，就……」


    卡米尔喝完一杯冰水后，卸下围裙走出厨房。


    「——啊？」


    卡米尔看到杰诺比亚在熟睡的菲刚身旁读着信。


    「杰诺比亚小姐，那不是寄给菲刚先生的信吗？不行啦，随意偷看不太好呢。」


    「————」


    听到卡米尔的声音，杰诺比亚颤抖着肩膀并抬起头来。


    「杰诺比亚小姐？」


    卡米尔发现杰诺比亚偷偷地小声在哭，并惊讶地睁大眼睛。


    对卡米尔来说，杰诺比亚一直是位开朗有精神且值得信赖的大姐。身为队长及游侠的她都十分尽职，从巴尔赛斯和欧透瓦卡他们全心信赖杰诺比亚这点，可知她是位不平凡的冒险家。


    因此卡米尔无法相信这样的杰诺比亚，现在居然在自己面前掉眼泪。


    「为什么——杰诺比亚小姐你、你究竟怎么了？」


    卡米尔正打算跑到杰诺比亚身旁时，此时杰诺比亚正静静地哭并紧握拳头，然后飞奔出酒馆。


    「杰诺比亚小姐——」


    卡米尔不明就理地，只能呆站在原地看着杰诺比亚跑出酒馆。


    「……卡米尔，发生什么事啦？」


    老板娘似乎是听到卡米尔的声音从二楼走了下来问着。


    「是、是杰诺比亚小姐，她边哭着边跑了出去——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和老板娘说完后，卡米尔将杰诺比亚抛下的信收好。


    此时，他无意中看到令人震撼的信纸内容，并惊讶地张大双眼。

 第十一章 响彻云霄之镇魂歌

    卡米尔隔天一早，趁天未亮时爬上艾特利亚街旁的山丘。


    他手里抱着去世的哥哥留给他的遗物——鲁特琴，并独自一人爬上山丘。山丘四周浓雾弥漫，仿佛将人层层围绕般寒冷。


    卡米尔以前从未来过这个山丘，今天是他第一次造访。


    山丘另一侧的斜坡是墓地，其中却没有卡米尔去世的哥哥罗亚尔的坟墓。因为当时在迷宫丧命的罗亚尔别说是遗体了，连遗物之类的东西都没能让卡米尔带回街上，而卡米尔当时也没有钱替哥哥竖立墓碑。


    不过，卡米尔还是相信哥哥的灵魂长眠于此。


    从山丘上抬头仰望，可看见一片湛蓝星空，随着群星光芒消失，也可隐约看见世界树的树影浮现在空中。


    就在这个被世界树巨大树影给笼罩的镇魂丘上，有几万个怀抱梦想，同时梦碎于此的冒险家们长眠于此。


    卡米尔手抱鲁特琴，开始用他那纤细的手指拨起琴弦演奏。


    他正唱着安慰死者的镇魂歌，歌声清澈嘹亮，仿佛掀开了笼罩山丘的浓雾面纱，回响至远方。


    当卡米尔唱完平日不常唱的这首镇魂歌时，发现菲刚站在不远处，他身上没穿铠甲，只是站在那儿微笑。


    虽然卡米尔看过菲刚微笑的样子，不过现在的菲刚的微笑中带有哀伤的神情，甚至偷偷地流下泪水。


    「你看了吗？」


    「菲刚先生——」


    「你果然看过了啊。」


    菲刚并没有要责备卡米尔，只是想确认，所以不断反覆问着。然后他缓缓走上山丘。


    「你看了我的信对吧？」


    「对不起——」


    「没关系。……我反而要谢谢你。鲁盎地下有知的话，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菲刚说完后，轻轻的摸了摸卡米尔的头。


    卡米尔那开朗的哥哥，罗亚尔。


    还有杰诺比亚以前的队友，谷拉夫。


    以及丧命于地下迷宫的无数冒险家们。


    ——卡米尔唱完了镇魂歌，以慰菲刚弟弟鲁盎的灵魂。


    杰诺比亚和卡米尔看到的那封信上，写的就是鲁盎因病去世的消息。


    「菲刚先生……」


    卡米尔流着泪，激动地啜泣着说道。


    「你突然说要和我们一起去冒险——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


    「卡米尔……我……」


    「你是因为失去弟弟，才冲动地要和我们去冒险！？如果是这样的话，请你不要跟我们去！也没有必要加入我们队伍！快回去乡下陪你母亲就好啦！这你做的到吧？菲刚先生！」


    「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卡米尔，你误会了。」


    菲刚轻轻地拍了拍卡米尔肩膀，并让他坐在草地上。因夜晚的露水，草地变得湿凉，所以一坐下去觉得很冷，不过卡米尔并不在意。


    「……我昨晚真是喝太多了。」


    菲刚用手按着太阳穴并苦笑地说着。喝了那么多酒，到现在菲刚说话时还是有酒味。


    「确实就像卡米尔你说的，但只说对了一部份。」


    卡米尔心想，菲刚突然愿意和大家去冒险，一定是因为鲁盎的关系。杰诺比亚昨天才看见许久未见的菲刚，觉得他看起来好像很累，这并非是因为生病而瘦弱疲累，感觉像是独自连续哭了好几天，才造成那副面容憔悴的样子。


    「我昨晚饮酒作乐确实是想自暴自弃没错……可酒醒后就决定重新振作，我昨晚在睡梦中，梦到鲁盎和我说话。」


    「梦见你弟弟？」


    卡米尔拉起束腰上衣的衣角，擦着眼泪反问着，然后菲刚继续说道。


    「他对我说——一直以来都是他连累了我，并希望我以后为自己而活。说的都是为我好的话，我做了个多么自私的梦啊。不过，鲁盎会出现在我梦中，并和我说话，也许是卡米尔你的功劳哦。因为你刚才唱了那首镇魂歌。」


    此时菲刚和卡米尔两人一直注视着世界树，然后菲刚开口说道。


    「……我也许从很早以前，心底就不想再照顾鲁盎了。」


    「咦……？」


    「其实在我内心一直有个想法，觉得我和我母亲为了体弱多病的鲁盎，被迫牺牲了很多。我之所以会离开故乡来到艾特利亚，也是为了鲁盎。我不断告诉自己，我必须赚弟弟的医疗费，所以才来这的。」


    「怎会这样——」


    「当然，另一方面，来到艾特利亚也是为了追求自己从小的梦想而来。不过，我却一直压抑着……我很想摆脱每天一成不变的生活，想要多看并多听一些新的事物，可是一想到还有生病的鲁盎和无依的母亲必须照顾，我就将自己那自私的想法置之脑后了。所以刚来艾特利亚时，是想完成自己的梦想，可为了鲁盎，也为了打消自私的念头，最后只好说是为了弟弟，把所有原因都归咎给生病的弟弟……」


    我真卑鄙——身材高大的菲刚，此时静静地从脸颊上流下热泪。


    「鲁盎读着我的回信，总是天真无邪地为我高兴着。像是我打倒怪物，或是得到执政院的悬赏金，甚至和杰诺比亚一起打倒森林之王，成为艾特利亚街上最厉害的冒险家之类的——其实这些都是我吹牛骗他的。实际上我只是一个胆小鬼，梦想破碎却不敢面对死亡，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只敢在迷宫浅层打怪物赚小钱的胆小鬼。我不想让鲁盎知道我的情形，所以一直编谎言回信给他——而鲁盎还是个孩子，对于我回信的内容深信不疑。真是个笨蛋……我和鲁盎都是。」


    菲刚边哭边笑地说着，他之前爽朗的笑容，如今回想起来也许只是为了压抑自己感情的假笑而已。卡米尔觉得，菲刚现在的表情才是真实的他。


    「……自从接到母亲来信，得知鲁盎的死讯后，我几乎快被罪恶感吞噬了。裹在毛毯里哭了整整三天三夜，所以才显得面容憔悴消瘦。我当时没和杰诺比亚说实情，随便敷衍了她一下。原来我以前一直是习惯于说谎敷衍，这样生活过来的……」


    「菲刚先生……」


    「不过，我突然又有了一个想法。若我真的不关心鲁盎，得知他的死讯后就不会哭成那样了。所以并非是出自于罪恶感，而是我真的对于鲁盎的死感到难过，也许我的做法并非最好，但我是真的珍惜并重视他，所以刚才才会梦见鲁盎。——我又为自己找理由了。」


    「请您千万别这么说……」


    卡米尔一直看着菲刚侧脸并听他说话，然后他低头看了看放在腿上的鲁特琴并轻轻抚摸着琴身。


    「我……我的家和菲刚先生的家庭刚好相反，是个大家庭。我有很多兄弟，所以光是伙食费就很令人伤脑筋了。若是女生，将来长大嫁人就好了。可我的父母偏偏生的都是男孩子——尤其像我这种力气小的男生，无法好好帮忙田里的工作，所以觉得很对不起家人。」


    「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嘴上不说，可我知道，其实我的哥哥们很讨厌我，他们都认为我在这个家庭里是多余的，帮不上一点忙……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在艾特利亚当冒险家的哥哥寄给我旅费和一封信，信上问我要不要也来艾特利亚当冒险家。」


    当卡米尔看完这封信，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就在收到信的隔天晚上，他就决定出发前往艾特利亚。他心想，与其在家里当个累赘，倒不如前往艾特利亚和需要自己的哥哥一起过着冒险家生活。


    「……其实我和菲刚先生一样。明明是自己害怕面对家人才离开故乡的，却怪家人把自己当累赘。——其实根本没有人说我是多余的！」


    卡米尔捂着脸放声大哭说着。


    其实卡米尔那身手笨拙又沉默寡舌的父亲，曾彻夜力劝卡米尔打消去艾特利亚的念头。


    而他爱罗嗦的母亲，则为了即将远行的卡米尔亲手缝制一件全新的束腰上衣。


    而他的亲戚兄弟姐妹们，都含泪挥手，目送着卡米尔离开家乡。


    卡米尔故乡的家人都很喜欢听他唱歌，只要他一开始唱，大家都很高兴。


    明明大家都那么喜欢卡米尔，为何他还认为被家乡的人讨厌呢？而生长在温暖大家庭里的卡米尔，又为何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呢？


    也许是离乡太久了，卡米尔才这么认为的吧。


    刚来到艾特利亚时，卡米尔决定不再回乡下去。而现在偶尔思乡，那也是人之常情。


    每逢夜晚，在金鹿酒馆献唱演奏的卡米尔，并非是为了让在座的冒险家们暂时忘记现实的疲倦，在晚上做个美梦，才弹出思乡的曲调。而是他思乡的情绪自然而然地牵动他的心，才会弹出这样的旋律。


    东方的天空越来越亮了，菲刚望着消散的白色浓雾中渐渐露出太阳的曙光，然后问卡米尔说道。


    「……你想回乡吗？」


    「我好想回去。」


    卡米尔擤擤鼻子回答着。


    「……不过，我死去的哥哥曾说过，他的愿望就是打倒森林之王。所以我想快点打倒那魔物，然后回乡证明给大家看，我不是大家口中说的什么都不会——所以，我想完成死去的哥哥的遗志。」


    「这样啊——」


    菲刚静静地闭上双眼站了起来，然后拍了拍被露水弄湿的裤子。


    「——杰诺比亚。」


    为了掩饰刚才的悲伤，菲刚故意爽朗地叫着他这位青梅竹马的朋友名字。


    「你就在附近吧？别躲了，快出来吧。」


    「……」


    杰诺比亚躲在并排的墓碑后面，听到菲刚的叫声，才弯着腰低着头，像爬出来似地走了出来。


    「杰诺比亚小姐……」


    「干嘛躲在那儿偷听？一开始就出来光明正大地听不就好了嘛。」


    「……一直轮不到我出场啊。我可是很会察颜观色的，不像你。」


    杰诺比亚小声地回答着，她的语调中带有鼻音，应该是听完卡米尔和菲刚的遭遇后，偷偷地哭过吧。


    「我回金鹿酒馆时，菲刚已经不见了。也觉得卡米尔你不会回旅馆，所以想说出来找你们，结果就……不好意思哦，卡米尔，你们说的话我全听到了。」


    「……没关系。」


    卡米尔擦着眼泪摇头说着。


    「如果没有杰诺比亚小姐的话，我现在也不会在这儿。」


    「那个……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呢？」


    「我邀你加入队伍时你为什么不拒绝呢？如果你想回乡的话，不用冒着生命危险，也能慢慢地在酒馆里唱歌演奏赚旅费吧？你是为了完成哥哥的遗愿，才决定和我们去冒险的吗？」


    「那也是原因之一……杰诺比亚小姐你不记得了吗？当时你对我说过的话。」


    「咦？不好意思，我忘了——我当时跟你说了些什么呢？不过我倒是记得，我曾经说了些话，然后你就突然哭了起来……」


    「那时杰诺比亚小姐你对我说——你只要开心地笑，唱你喜欢唱的歌就行了。……这句话我死去的哥哥也对我说过。当时我没自信能当好冒险家，而我哥哥为了安抚我不安的情绪，笑着对我说这句话，并送给我这把鲁特琴。」


    「哦哦，因为这句话，所以你才想起哥哥的事啊——」


    「我以前都是为了哥哥才唱歌。不过，从今天开始，我要为大家而唱，为了我的同伴而唱！」


    卡米尔抱着鲁特琴，眺望着世界树。


    世界树这棵巨大树木，历经过几千年岁月的风雪洗礼。而滋润其千万枝叶的朝露，在持续不断地朝阳照射下，也绽放出翡翠色的光芒。世界树就像吸收了阳光朝露的滋润而闪闪发亮，并矗立在浓雾的另一端。


    「……我们今天就中午再去闯迷宫吧。」


    菲刚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朝山丘下走去并继续说道。


    「我还想睡，而且酒还没全醒。看来需要点时间啊。」


    「喂，菲刚！」


    听到杰诺比亚叫自己的名字，菲刚回道。


    「怎么啦？」


    「还是像以前一样，我觉得让你来当队长比较好……」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啊。」


    菲刚回头对杰诺比亚和卡米尔笑着说道。


    「你当队长也当的挺好的啊，你退居后方，掌控整个队伍也比较能下指令吧？总比当前锋站在队伍前面的我好吧。」


    「是吗？」


    「拿出你的自信。」


    菲刚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然后就离开了。


    杰诺比亚目送着菲刚那模糊的背影离去，而这时卡米尔开口问道。


    「……那，我们俩要不要也走了？」


    「啊、对喔。……干嘛看着菲刚离开啊。」


    杰诺比亚现在才发现这件事，尴尬地抓着头说着。然后就匆匆忙忙地跟上菲刚的脚步离开了。


    「……杰诺比亚小姐，其实你喜欢菲刚对吧？」


    「————！」


    听到卡米尔边走边说着，杰诺比亚害羞地满脸通红。也因此生气地低头看着卡米尔说道。


    「我昨晚有听到你和酒馆老板娘的谈话——」


    「啊！」


    杰诺比亚握拳敲了一下卡米尔的头。


    「好痛！？」


    「被你这孩子开玩笑真让人火大！不快点跟上来，我就不管你啦！」


    杰诺比亚以飞快的速度跟上菲刚的脚步，不知在和他聊些什么。


    而卡米尔摸了摸刚才被打的头，他看着杰诺比亚和菲刚俩人快乐地交谈着，然后苦笑了出来。

 第十二章 森林之王

    「这行得通吗？」


    「没问题啦。」


    公会长对于拉达执政院情报室长的疑问，语气肯定地回答着。


    「你果真为了那个冒险家投资很多呢。」


    「这个嘛……我也观察了很多冒险家，其实从以前就觉得那家伙很有实力。」


    「原来如此啊。」


    情报室长喝着来自异国的香浓红茶，并打趣地一直看着这位说话的独眼男子-


    「——我热切盼望那群冒险家能为我们开启通往地下迷宫的第十一层大门啊。」


    「如果不这样的话，在迷宫丧命的冒险家们的尸骨就永无见天日之时了。」


    「啊哈……要不要再喝一杯红茶啊？」


    「不了，已经够了。……送行的时间到了。」


    公会长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大型钟摆时钟，然后起身准备去送行。


    暖炉里的柴火正啪滋啪滋的作响。


    现在是凌晨五点，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屋外仍是一片黑暗而且很冷。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早。


    情报室长看着公会长肩上扛着一个大包包，然后他歪着头疑惑地问道。


    「那是什么啊？」


    「这是饯别礼啦……本来嘛，像我这么正直的人对冒险家是不会这样做的，不过，这次例外，就算是给特别的人好了。」


    一走出屋外，吐出的气息都变成白色的。


    这位独眼公会长已经看过无数次艾特利亚街上季节交替变换的景色，不过从没有像现在一样焦急地渴望冬季来临。


    「——哈喽！」


    现在是凌晨，街上的民众大部分都还在睡觉，不过杰诺比亚他们已经来到贝尔达广场的纪念碑前，金鹿酒馆的老板娘也来了。此时公会长开口问老板娘说道。


    「你也是来送行的吗？」


    「是啊。」


    公会长看到美丽的老板娘身穿温暖的毛皮大衣站在灰暗天色里，并呼着气吐出白烟。


    「你们终于来啦。」


    公会长感慨地说着。


    「好戏才正要上场呢。」


    菲刚身穿厚重盔甲说着，他那带有旧伤的脸颊随着微笑而缓缓抽动着。这道伤痕应该是他之前闯地下迷宫第十层时被弄伤的。


    「——人，只要上了年纪做什么事情都变得慢吞吞的，不过你似乎和别人不同，手脚反而变俐落了呢。」


    听到公会长这么说，菲刚回道。


    「听你这么说，那我们就放心了。」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就算贵为会长也别乱开玩笑啊。」


    不知是否觉得自己吐出的气息让眼镜起雾感到麻烦，巴尔赛斯频频擦拭着眼镜并如此说着。虽然杰诺比亚队伍里只有菲刚这个男人实力强没必要感到紧张，可巴尔赛斯也是位值得信赖的冒险家，他也难掩紧张的神色。


    相较之下，欧透瓦卡一直沉默地在石板上打坐，不知「打坐」这种养生法效果如何，下次真想问问他。虽然欧透瓦卡并不认同菲刚的话，不过却觉得现在比以前轻松许多。


    此时，公会长对肩上挂着弓箭的杰诺比亚说道。


    「我想起你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


    「你该不会是想说我变老之类的话吧？」


    杰诺比亚毫不顾虑地脱口而出并笑着说着，对于即将和强敌作战，她一点都不畏惧，就像箭搭在弦上，蓄势待发。此时，公会长看着卡米尔说道。


    「对我而言，你还是个孩子——不过，看起来有变得比以前勇敢了喔？」


    「都是同伴们给我的勇气。」


    卡米尔脸上虽然有些新的伤痕，不过还是开朗地笑着回答。一连好几个月，卡米尔都跟着杰诺比亚他们闯迷宫，累积的经验已经超过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所应得的了。从他在魔物肆虐的迷宫中迷路，最后只受了轻伤回来这点可知卡米尔的实力的确成长不少，他能有如此进步，绝非靠其他人帮忙才能有所成。


    杰诺比亚他们接下来即将迎战森林之王。


    这次挑战成功与否，将会大大影响他们在艾特利亚的前途。这也是一场深入迷宫密林的危险旅程。


    不过前来送行的只有公会长和酒馆老板娘，艾特利亚街上的其他冒险家完全不知道杰诺比亚他们将要去挑战森林之王。


    杰诺比亚他们这次深入地下迷宫第十层，或是更深的区域，然而若他们回不来——艾特利亚街上应该就没有冒险家敢再次挑战森林之王了。公会长也担心这种事发生，所以特意前来送行。因为就算杰诺比亚他们是艾特利亚无人能敌的冒险家，也不一定赢得了森林之王。


    「……我来送行，没能为你们准备些什么，只能给你们这个。」


    公会长将扛在肩上的包袱交给菲刚。


    「这是什么？」


    「饯别礼物。不介意的话就收下吧。」


    「可以打开看吗？」


    「可以啊。」


    菲刚打开包袱看到一把巨大的剑，并眯着眼睛瞧着说道。


    「……真是一把好剑啊。」


    「这是我的剑。」


    「你不是游侠吗？应该用不到这把剑吧？」


    「我以前冒险时没用过这把剑。现在为了健康，顶多只是用来早晚挥一挥，做做运动而已，重量刚刚好。……这把剑以前是我朋友在使用的。」


    「这该不会是你朋友的遗物吧？」


    「你让我把话说完嘛。……确实是遗物没错。」


    「可以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吗？」


    「我可没说要给你喔？只是暂时借你用，之后一定要整理干净后再还给我哦。」


    其实公会长在鼓励杰诺比亚他们，要他们平安回来——虽然这句话常对冒险家们说，可今天却是语重心长。


    「……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为了确认剑的触感，菲刚拿起剑顺手挥了几下，然后肯定地点点头。


    「那么，大家就出发吧。」


    听到杰诺比亚的指令，其他人开始准备出发前往迷宫。


    「那么师父，徒儿在此告辞了，后会有期。」


    「嗯嗯，祝你们好运。」


    听到欧透瓦卡这么正式的告别，公会长苦笑地挥手说着。


    「那我们走了！我们一定会再回来的！」


    杰诺比亚一行五人离去后，只有卡米尔还不断挥手道别说着，他兴奋地像是去郊游似的——看他这么开心地笑着，让人有这种感觉。


    「他们会回来吗？」


    听到酒馆老板娘这么问，公会长说道。


    「一定会的。」


    听到老板娘的啜泣声，公会长用坚定的语气大声回答。


    「如果他们回不来的话——」


    听老板娘这么一说，公会长接着说道。


    「那我就花钱包下你的店并吃喝玩乐一整晚，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若他们回来了呢？」


    「那就这么决定啦。」


    公会长大声笑着说道。


    「就换他们出钱包下你的店喽？庆祝他们胜利，大家一起吃喝玩乐一整晚啊！」


    「……反正都是吃喝玩乐庆祝嘛。这点子不错喔！」


    「就是嘛？」


    黎明的风吹过艾特利亚街角，老板娘和公会长的头发也随风飞扬。


    不过，对前往密林的冒险家而言，迎接他们的不只是冬季而已。


    ※　　※　　※


    迷宫内四处生长着奇形怪状的树木，而树木枝叶也异常肥厚。菲刚走在队伍最前方，领着大家一起前进。


    迷宫内部温度似乎完全不受地面气温影响，至于迷宫内密林形成的原因，更是无人能知。这里就像是身处南岛般的炎热，和外面寒冷的天气完全不同，杰诺比亚已经热得满身大汗了。


    「好闷热喔……不管来几次还是不习惯这里炎热的气候。」


    「这样你就受不了啦？」


    听到杰诺比亚喊热，菲刚回头看了她一眼说着。他的口气不像在生气，不过菲刚应该是最有资格喊热的人，因为他身穿厚重的金属盔甲，虽然提升防御力，不过却牺牲了速度和舒适度。


    「……我再确认一下，好吗？」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巴尔赛斯摇着驱魔铃并问着大家。


    「用火对付森林之王会不会没用啊？」


    听菲刚这么问巴尔赛斯回道。


    「也不是完全没用啦，效果不大就是了。」


    「这样啊……那就用其他方法吧。」


    此时，杰诺比亚开口说道。


    「森林之王好像没什么特殊能力耶。」


    听杰诺比亚这么说欧透瓦卡问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杰诺比亚？」


    「也就是说，它好像不会喷火，也不会发出雷电之类的特殊攻击，似乎不懂法术。这是我和菲刚之前跟它战斗时发现的。」


    此时菲刚接着说道。


    「没错，它是以体力见长。」


    从曾经抵达地下迷宫第十层，并幸运地逃过森林之王虎口而生还的少数冒险家的报告中得知，森林之王的体型巨大无比，虽然冒险家们的描述并不完全正确，不过大家一致认为，它的体型至少也有两层楼高，而且头上长着比野牛还凶狠的角。


    杰诺比亚和菲刚仍然记得当时和森林之王作战的情形。


    「……之前我们队伍中有一位剑士，光是被那魔物一击，就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菲刚对着在队伍后方的欧透瓦卡说着。


    「那位剑士并不是被森林之王的爪子或角刺到而死，只是被那魔物像岩石般巨大的拳头一击，就当场毙命了，就算穿着盔甲也没用。你千万别以为那剑士是失误才被打死的，只要一不小心就必死无疑。」


    「……我了解了。反正不是毫发无伤，就是命丧黄泉。我已经做好两者选一的准备了。」


    听欧透瓦卡这么说，杰诺比亚说道。


    「其实不是只有你做了这种选择，只要被那魔物伤到，就算再厉害也没用。我看能毫发无伤的只有你吧？菲刚。」


    「也是啦。总之若有危险，我会负责保护大家的，你们只要专心地做好自己工作就行了。」


    菲刚顺着杰诺比亚的玩笑话说着。


    「……完全不紧张这点，确实值得信赖哦……」


    杰诺比亚对菲刚说完后，低头看着卡米尔问道。


    「你还好吧，卡米尔？」


    「嗯，我很好。」


    卡米尔回答的语气比之前和杰诺比亚他们一起来这儿时还沉稳。自从菲刚加入队伍后，杰诺比亚他们闯了好几次迷宫，每次都深入密林，这也让卡米尔累积了不少作战经验。


    也许卡米尔永远难以忘怀自己哥哥惨死在迷宫的悲痛记忆，不过他却不再因此而恐惧，他拥有罗杰洛说的那种才能，也就是努力克服恐惧的才能。


    「菲刚。」


    欧透瓦卡开口说道。


    「我厌觉到那些魔物正逐渐逼近中。」


    「也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先探测敌情，你的第六感很灵呢。」


    「接下来打算怎么行动？」


    听到欧透瓦卡这么一问，菲刚无言地回头看着杰诺比亚，因为她是队长才有权做决定。


    「……就奋勇前进吧。」


    杰诺比亚毫不犹豫地做了这个决定。


    「我们别停下脚步，干脆一口气直接冲到第八层吧？那里有泉水，大家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准备好之后就在那儿用餐如何？」


    此时，巴尔赛斯开口说道。


    「哦哦。森林之王会吃人吗？它到底是什么生物，我越来越感兴趣了。」


    「……你说话还真让人倒尽胃口呢。况且，那魔物要怎么处置我们，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不是吗？」


    「我知道啦。……只是天真地开个玩笑罢了嘛。」


    「……那算天真吗……」


    「你们俩个聊完了没？若决定下一步怎么走，我们就快行动吧。大家跟我走。」


    菲刚没想到杰诺比亚会决定要奋勇前进，他以轻松的口吻说着，然后就跑了起来。虽然他体型高大又身穿厚重盔甲，可跑起步来却异常轻盈。


    迸！


    菲刚轻轻松松就打散了朝他正面攻击飞来的毒蜂。


    而欧透瓦卡也砍断了食肉植物那悄悄伸出来的有毒藤蔓，巴尔赛斯则是使出炎咒，将来袭的蜘蛛群烧成灰烬。


    「！」


    此时，森林破坏者突然从旁现身，并飞跃了出来，就是这只带有尖锐爪子的魔兽，害死了卡米尔的哥哥，也让罗杰洛从此坠入失意的深渊。


    杰诺比亚一边跑着，一边拉弓朝魔兽射箭，此时魔兽全身的毛都竖立起来，并发出惊人的吼声，但因为杰诺比亚的箭准确地射穿了魔兽的心脏，也因此夺去了魔兽的战斗力。


    此时，卡米尔突然拉弓放箭，射向森林破坏者。虽然已经没必要攻击失去战斗力的魔兽，可是杰诺比亚并没有出声阻止。


    「————」


    不知卡米尔在叫什么，杰诺比亚没听见。也许是叫着他死去哥哥的名字吧。


    卡米尔的箭正巧直直地射中魔兽的眉心，然后只听魔兽闷哼一声，就倒仰下来倒地而死。


    「卡米尔，我们快走吧！」


    「是、是的！」


    卡米尔看着魔兽尸体，还愣愣地没回过神来。直到杰诺比亚拍拍他的肩膀才跟着大家离开现场。


    而卡米尔的肩膀还在微微发抖，这并非恐惧所致，而是卡米尔自己击退了内心残留的一点恐惧，而取而代之的安全感则替代原本的恐惧，重新充满卡米尔的内心。


    ※　　※　　※


    虽然艾特利亚街上有许多冒险家，不过能深入地下迷宫第十层的是少之又少。


    迷宫第十层——杰诺比亚和菲刚以前也只有来过一次。


    虽然卡米尔、巴尔赛斯和欧透瓦卡曾经到过迷宫第九层许多次，可迷宫第十层对他们而言，则是个全新挑战。


    巴尔赛斯看着倒在眼前，全身是血的史前巨象小声地说道。


    「……像这种巨大又笨拙的动物，也能来到这儿？」


    「这算少数，而且只要我们不惊动四周，悄悄移动的话，想不战而逃也并非难事。看吧，并非很困难。」


    菲刚擦着公会长借他的葛雷摩亚钢剑，然后深呼吸。


    「不过……路还蛮远的呢。我原本以为不用花一分钟就能走到泉水边。」


    杰诺比亚他们在地下迷宫第八层稍事休息后，又再次出发。他们健步如飞，甚至连卡米尔都没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多久了。


    杰诺比亚喝着水壶里的水，然后打开未完成的迷宫地图并说道。


    「要抵达迷宫第十层最深处，必须上上下下好几个阶梯才行。……不过，离目的地也已经不远了。」


    欧透瓦卡接着说道。


    「终于好戏要上场了……」


    此时卡米尔开口问道。


    「那个……也许我的问题是多余的，请问森林之王比刚才那头象还——」


    「那魔物强到能轻松打倒那头象。」


    听到菲刚的回答，卡米尔若有所思地说道。


    「果然如此……」


    「不过，事情并非那么绝望喔。」


    菲刚拍拍卡米尔的肩膀，然后继续走着说道。


    「——我之前来这里，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倒那头象的。不过这次却轻而易举地赢了，比起以前，我们现在的队伍可是强多了对吧？杰诺比亚。」


    「……鼓励大家的话，应该由我这个队长来说吧？」


    「啊啊，对喔。不好意思啦。哈哈。」


    「无所谓啦。」


    卡米尔看着杰诺比亚和菲刚毫不紧张轻松地交谈，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个，杰诺比亚小姐，请你用我的箭，我应该没机会再用到了。」


    「哦哦，谢啦。」


    杰诺比亚他们到目前为止，都尽量没和敌人正面冲突。因此无论是装备武器数量还是体力都十分充足。


    不过，接下来他们应该会耗费所有体力在即将面临的怪物身上，所以就算是目前养精蓄锐，也难保一定会获胜。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巴尔赛斯紧握驱魔钤并停止摇动，然后小声说道。


    「不是……地震，倒像是……吼声？」


    「是森林之王。」


    菲刚眯着眼睛，看着远方说道。


    「沿着这条像回廊似弯曲的长路直走，森林之王就在最里面。」


    「那魔物是想吓唬我们吗？它好像早就知道我们来这儿了。」


    巴尔赛斯说完后，杰诺比亚开始发号施令。


    「那么大家就照原定计划行动吧。」


    杰诺比亚和菲刚将自己知道关于森林之王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其他人，甚至连详细的作战计划都已经拟定完成，剩下只需要付诸实行就可以了。


    然而，如果他们早知道就算做好万全准备也力有未逮的话——。


    此时大家都有共识，无论是中途逃跑还是奋战到底，都是个人自由，旁人无法干涉。不过他们之中应该没人会逃跑，尽管理由各自不同，而杰诺比亚他们就是讨厌像条丧家犬般的逃走，所以才会来到这儿。如果真想这么做，他们一开始就不会来挑战迷宫了。


    「————」


    此时，卡米尔精神抖擞地抱着鲁特琴开始弹奏。


    「喂，卡米尔——」


    听到菲刚打算制止卡米尔，杰诺比亚耸耸肩说道。


    「就让他弹吧。」


    此时菲刚说道。


    「好吧。反正敌人也是出奇不意地攻击，我们就先吓吓其他小怪物，再光明正大地向前走就行了。」


    而杰诺比亚接着说道。


    「不过，总觉得卡米尔的琴声还不够有那种能吓唬敌人的魄力。」


    此时欧透瓦卡开口说道。


    「我倒是不介意。」


    而巴尔赛斯也接着说道。


    「我也是，反正也可以放松心情。」


    可杰诺比亚反讽地问巴尔赛斯说道。


    「你不是讨厌这种琴声吗？」


    「……我没说讨厌啊。但也谈不上喜欢就是了。」


    「呵呵……」


    卡米尔看到大家的反应后，微笑着继续弹琴。


    他之所以弹琴并非是为了疗伤，也不是给予持剑者力量，更不是想吓唬敌人，只是单纯地演奏即兴曲罢了。看到大家都笑了，卡米尔心里也十分高兴。


    只要唱你喜欢的歌就行了——卡米尔反覆想着去世的哥哥曾说过的这句话，然后就和同伴们朝森林之王的地盘前进。


    ※　　※　　※


    初次看见森林之王的人，会误以为是座小山在动。


    窸窣窸窣窸窣窸窣——


    树木枝叶剧烈摇晃着，巨大的昆虫和蜘蛛们自知并非森林之王的对手，都慌张地逃走了。


    巴尔赛斯使出炎咒，并将写着咒文的符丢向身处的空间角落里。此时森林之王才现身于众人面前。


    「好、好大——」


    卡米尔惊讶地睁大眼睛并抬头看着。


    原本就很巨大的身躯，再加上给人临场的压迫感，森林之王看起来更巨大了。


    森林之王——名叫凯尔努诺斯，在古老的语言里意指「有角之神」。听巴尔赛斯这么说，才发现它正如其名有一对巨大的角，像在炫耀身为密林魔王的骄傲。而这只魔王也慢慢站起身来。


    果然它比两层楼还高，光是头顶的高度就那么高了，再加上头上的角，高度甚至超过贝尔达广场的纪念碑。


    森林之王的头看起来像山羊，且头至身体间长着茂盛的鬃毛，更奇怪的是它有着状似人类的身体。从它那覆盖在毛皮下肌肉扩张的情形便可得知。它的两只手腕，比菲刚整个人还粗壮，可想而知，确实拥有能轻松杀死巨象的力量。


    火焰晃动的红光，映照出凯尔努诺斯巨大的身体。


    「现在可不是害怕这巨大魔物的时候！」


    杰诺比亚像是在怒斥自己一样，大声地喊了出来。而卡米尔也因她的叫声而回过神来，并慌张地准备弹琴。他弹奏的是一首能鼓舞大家士气的进行曲，并将这首曲子作为最后一次战斗的闭幕曲。


    「我们也上吧。不过别太靠近那魔物，欧透瓦卡。」


    听到巴尔赛斯这么说，欧透瓦卡回道。


    「了解！」


    欧透瓦卡和巴尔赛斯不断地寻找适当时机攻击，而凯尔努诺斯也一直发出吼声，并挥动它那巨大的拳头。


    唰！


    欧透瓦卡左右来回跳跃，然后瞬间挥刀砍中凯尔努诺斯的手腕。而菲刚身手俐落地用盾牌阻挡它的攻击。


    杰诺比亚射出的箭，则断断续续地射在凯尔努诺斯厚实的胸膛上。


    「……我也不知这些箭是否能伤到它。」


    「不过它好像流血了？」


    菲刚和杰诺比亚不屑地看着凯尔努诺斯并交谈着。由此可见他们二人完全没被残暴的凯尔努诺斯的气势给压倒。


    「……等等！」


    使出雷咒的巴尔赛斯，此刻像是发现什么似地突然尖声叫道。


    「那魔物周围好像出现了某种东西？」


    「！？」


    此时凯尔努诺斯周围旋转着出现许多小生物，这些生物和之前逃跑的蜘蛛昆虫们完全不同。


    这些生物全身包覆着坚硬甲壳，看似球状。而且身上还有小眼睛在闪闪发亮，让人不知这些小眼睛有何用处。


    「什、什么——？」


    此时这些生物突然散发金黄色的光芒，而原本插在凯尔努诺斯胸膛上无数的箭，也被它体内隆起的肌肉压迫而自然地掉落。


    「……你看见了吗？那些小生物居然治好了森林之王的伤？」


    听到菲刚这么说，杰诺比亚生气地叫道。


    「真是太、太狡猾了！我们之前和它战斗时，根本没有这些小生物啊！」


    欧透瓦卡也接着说道。


    「总而言之，那魔物还没使出真正实力，我们瞬间就浪费过多体力了。」


    「真是无话可说啊。」


    菲刚听到巴尔赛斯讽刺地说着，然后苦笑了出来，并挥剑攻击新出现的那些小生物。


    啪！


    就像鸡蛋破掉一样，圆球状的魔物整个被粉碎，不过从凯尔努诺斯身后又出现相同的魔物。


    「看样子是砍不完了——」


    听到杰诺比亚这么说，欧透瓦卡说道。


    「不过，换个角度想，森林之王若没有那些小生物就无法治伤了不是？」


    「听你这么说我心情好点了。——巴尔赛斯！那些小生物就交给你来对付！菲刚和欧透瓦卡还是依照原先计划行动！」


    「是——」


    巴尔赛斯推推眼镜，开始使出咒术。若是一对一战斗或许他实力比不上其他人，可只要一对多时，他的法术比圣骑士和剑士的剑术还厉害。


    「……看我的雷电！」


    轰隆隆隆隆！


    此时刺眼的金色雷电从凯尔努诺斯和它周围的小生物头上落下，就像是一场雷电暴风雨。


    「有效耶——真的发挥效用了！」


    卡米尔看着接二连三被打落的小魔物们，快活地大叫着。


    「当然有效，我可不是简单人物。」


    巴尔赛斯得意地上扬嘴唇然后准备继续使出咒式。虽然雷电攻击发挥作用，不过动作太慢无法持续攻击的话，新魔物又会出现，替森林之王治伤。


    「来啊！我在这儿！」


    菲刚站在凯尔努诺斯面前，并把它引向自己。


    吼吼吼吼吼吼吼！


    凯尔努诺斯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声，并甩动着头上的两只角，它从上而下用弯曲的角攻击菲刚像是要置他于死地。


    菲刚躲过攻击，并挥剑砍向凯尔努诺斯的头部。


    此时凯尔努诺斯突然挥拳攻击。


    「碰！」


    菲刚用葛雷摩亚钢剑用力挥剑反击，不过却被凯尔努诺斯的拳头给弹落到地面上。


    凯尔努诺斯的拳头缠绕着风扇状的风刀，不但把杰诺比亚射出的箭吹走，也将她和欧透瓦卡弹开，它的拳头强到不用碰到敌人就能将对方打倒。


    「菲刚先生！」


    「呜——」


    终于等到菲刚起身后，凯尔努诺斯又继续挥拳攻击，它拳头的攻势就像块巨大岩石从山崖上滚落般，将地面打凹好几个大洞。


    「……我现在才见识到，果然，它跟其他魔物不同——」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菲刚将盾牌丢向凯尔努诺斯，而它为了挥拳攻击菲刚，正好蹲了下来，就在此时，盾牌朝它眉心攻击过去。


    若非强大臂力的圣骑士，其他人是无法丢的动这块像铁块般巨大的盾牌的。如果被盾牌打中，像卡米尔这种普通人类的头盖骨就会轻易地被击碎。


    咚隆隆隆！


    即使粉碎不了凯尔努诺斯那坚硬的头盖骨，被击中的它看来很痛的样子，不断吐着长舌，并手按眉间站了起来。


    趁它无防备时，欧透瓦卡迅速地挥刀刺入凯尔努诺斯膝盖。


    「呜……！」


    也许是刺得太深拔不出来，欧透瓦卡紧握刀柄，暂时无法动弹。


    「欧透瓦卡，快退下！」


    菲刚跑到正拼命拔剑的欧透瓦卡身旁，并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拉到后方。


    咚！


    此时凯尔努诺斯拔起树木挥向菲刚和欧透瓦卡，并将他二人弹飞。


    「菲刚！？」


    「杰诺比亚！你别停手啊！」


    事实上，当两位前锋都动弹不得时，战斗就宣告结束，而当队友受制于敌人时，此时才看出卡米尔、杰诺比亚和巴尔赛斯的真正实力。


    卡米尔看着咬牙切齿伸手拿箭的杰诺比亚，然后再看看倒在凯尔努诺斯身旁痛苦呻吟的菲刚和欧透瓦卡，他突然大声叫道。


    「我、我去救他们！」


    「卡米尔！？」


    「麻烦你们掩护我！」


    卡米尔单手伸进行李袋中抓了些东西，就跑向菲刚和欧透瓦卡。虽然他知道自己一个区区乐师想和森林之王单打独斗，根本等同于自杀行为，可现在也只有自己能去救他们。


    卡米尔看见穿着盔甲拼命想起身的菲刚，仿佛看见了自己死去的哥哥。


    「菲刚先生！欧透瓦卡小姐！」


    卡米尔跑到他们二人身旁，然后拼命打开小瓶药的瓶盖并强行灌入他们二人口中。


    「咕噜咕噜……呜——」


    也许是菲刚挺身掩护的关系，欧透瓦卡先站了起来，就算喝了凯夫特药局的药，可也无法迅速治愈伤口，所以欧透瓦卡压着胸膛小声咳嗽着说道。


    「真是感、感激不尽，卡米尔……」


    「你还好吗！？」


    「啊啊……我不要紧了，倒是菲刚——」


    「我也还撑得过去——」


    菲刚甩甩头，坐起身来然后看着卡米尔说道。


    「——之前训练你真没有白费。……我因你而得救了。」


    「别这么说！你身上到处还流着血呢！」


    显而易见地，菲刚受的伤比欧透瓦卡严重。从他盔甲缝隙里不断喷出的血，为他整个人增添了不祥的血红色彩。


    然而，菲刚还是微笑以对。


    「听你唱歌我的伤就好了。……好了，你赶快退下吧。」


    菲刚轻轻推着卡米尔的胸膛说着，然后将自己的旧剑拿给欧透瓦卡，直到今天菲刚才使用公会长借他的葛雷摩亚钢剑。


    「……你会用这把剑吧？」


    「嗯，这时有把剑可用就已经很好了。」


    「卡米尔，我们已经没事了。……你也回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卡米尔心想——我该做的事？


    卡米尔擦拭着泪流满面的脸，然后回头看着菲刚又笑了出来。


    「……我知道了！」


    卡米尔用力地点点头，然后将调整一下琴弦后，随即开始演唱疗伤的歌。


    不管自己有多痛苦，只要微笑地唱着自己最喜爱的歌曲，相信在天堂的哥哥也会高兴地对我微笑。


    只要微笑以对，相信会有解决的方法。


    轰隆匡啷——！


    正要返回杰诺比亚身边的卡米尔听到轰然巨响，也回头看了一下。


    巴尔赛斯使出的雷电击中凯尔努诺斯的膝盖，也顺势打落了插在它膝盖上的刀，原来那是掉落的刀发出的声音。


    「……看我这刀！」


    欧透瓦卡因卡米尔的歌声恢复了体力，然后他迅速地绕到凯尔努诺斯身后，并用刀再次砍向它受伤的膝盖。


    凯尔努诺斯膝盖的肌腱似乎被砍断了。它的膝盖好像无法承受身体巨大重量而跪倒在地。


    「……！」


    卡米尔内心紧张不已，直到凯尔努诺斯跪倒在地，他才高兴地心跳不已。


    卡米尔越来越肯定自己内心的兴奋预感，于是他持续不断地演奏并开始唱另一首歌。


    「就是那里！」


    杰诺比亚屏气拉弓，瞄准凯尔努诺斯的胸膛并连续射出好几支羽箭，每支箭都因卡米尔的演奏而发挥出最大威力。


    嘎啊啊啊啊啊啊！


    被射中的凯尔努诺斯将身体往后仰，然后仰天发出痛苦的叫声后，就两手伸直倒地不起了。


    「……公会长借我的剑断了，回去时大家再和他道歉吧。」


    菲刚两手紧握葛雷摩亚钢剑，像是自言自语似地小声说着。然后爬到凯尔努诺斯的手腕上，而公会长借给他的这把剑现在仍闪耀着刺眼的雷电光芒。


    「走吧，菲刚！」


    总是单手挥剑的菲刚，此时丢掉盾牌的另一只手也握着剑。当他双手同时挥剑时，那力道比铁鎚还重。


    菲刚将凯尔努诺斯的两只手腕踢开，然后持剑反手插入它眉心之间。这份力道十分强大，除了穿着厚重盔甲菲刚自己的力量之外——再加上卡米尔他们的长年宿愿终得以完成——这些无形之力汇聚成一股强大力量一起刺入森林之王的眉心。


    同时，卡米尔鲁特琴的琴弦，像是完成所有任务似地在这个瞬间断掉，并弹飞了出去，他的演奏也在最高潮时划下句点。


    而卡米尔的预感也成真了。

 终章 无名英雄塚

    虽然吹来的风冷冽，可在阳光强烈照射下还是让人觉得分外温暖。而冬季无云的晴朗天空，呈现一片湛蓝的美丽。


    巴尔赛斯将跟欧透瓦卡借来的东西撑在头上，然后眯着眼睛透过眼镜仔细端详着说道。


    「这东西不错……看来充分发挥了你们异国的智慧。」


    「这东西叫伞，本来是用来遮雨的，不过也能拿来遮阳。」


    「给我吧。」


    「我拒绝。」


    欧透瓦卡狠狠拒绝了巴尔赛斯的要求，然后抱着刀鞘继续打坐。而刀鞘里装的只是一把木制的刀，真正的刀在和凯尔努诺斯战斗时已经磨损不敷使用，所以现在这把刀正在希莉卡商店的武器制造工作室里维修中。


    杰诺比亚抱着膝盖，坐在风和日丽的绿色山丘上。而菲刚则悠闲地躺在她身旁。


    大家身上不是绑着绷带就是擦着药膏。


    也许别人看见杰诺比亚他们这副模样觉得很惨，但卡米尔认为大家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很幸运了，因为虽然伤痕累累，卡米尔还能弹鲁特琴。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菲刚眯着眼看着今日的阳光并小声说着。


    「什么事啊？」


    杰诺比亚如此问着。


    「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为什么我们一毛钱都没拿到？」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耶。」


    「而且，总觉得头很痛。」


    听菲聊这么说欧透瓦卡回道。


    「真不可思议啊。」


    菲刚接下去说道。


    「而且我记不清昨天发生的事了。」


    「……偶尔也会发生这种情形。」


    巴尔赛斯说完后菲刚继续说道。


    「至于打倒森林之王……该不会我在做梦吧？」


    「噗——」


    卡米尔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卡米尔，你怎么啦？」


    听菲刚这么问，卡米尔回道。


    「没事……菲刚先生你真的不记得啦？」


    「不记得什么？」


    「就是……你看大家现在这个样子，就知道不是做梦，是真的啊。」


    「……咦？」


    菲刚突然起身，并用手按着太阳穴说道。


    「我想起来了……好像打倒森林之王后，就回到艾特利亚街上——啊，对了，然后公会长说要为我们举行庆祝会，很多人都被拉到金鹿酒馆里帮忙去了——」


    「昨晚还真热闹呢。」


    卡米尔说着。


    卡米尔他们返回艾特和亚街时，打倒森林之王凯尔努诺斯的消息已经透过执政院传遍整条街。杰诺比亚一行五人一夜之间变成英雄，而且到处都可听到大家的赞美声。艾特利亚街上的广场、酒馆及旅馆各处都在举杯庆祝他们凯旋归来。


    虽然老板娘等得心急，可是卡米尔他们一回金鹿酒馆，就受到老板娘的热烈欢迎，也被灌了很多酒。而不会喝酒的卡米尔和平常不喝酒的欧透瓦卡在这种场合也无法推却，喝了许多酒。


    一夜过去，而现在早已天亮，说不定艾特利亚街上到现在还在庆祝呢。而街上的人竟然没发现杰诺比亚他们五位主角已经溜到这个山丘上，由此可知他们现在还在庆祝胜利，并沉醉在美酒之中。


    总之，街上的人也算是从被束缚已久的沉闷中获得解放，所以才尽情大肆庆祝吧。


    「这样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原来这就是宿醉啊——」


    菲刚抱着头小声说着。


    「……不过话说回来，那我们的奖金呢？」


    「没啦。」


    听杰诺比亚这么说，菲刚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会没了？」


    此时卡米尔回道。


    「……菲刚先生，你不是请大家狂欢吃饭花掉了吗？」


    「怎么会！？」


    「……你果然还是没想起来。」


    巴尔赛斯不耐烦地看着愣住的菲刚继续说道。


    「这种事你以前也做过不是吗？就和那时一样啊。高兴地说要请酒馆里所有人喝一杯的，不就是你这家伙吗？」


    「你当时心情还真好呢。看那时的你，大家才知道原来喝醉的菲刚是这副模样啊……」


    听杰诺比亚这么说，菲刚急着问道。


    「等等——钱就这样全部花光啦？」


    「是还有剩啦……」


    卡米尔说完后，杰诺比亚接着说道。


    「剩下的钱你就公平分成五等份啦……在庆祝酒会上。」


    「喔喔，这样啊……害我吓一跳。我还以为我害大家做白工了呢。」


    看菲刚放心的样子，巴尔赛斯又补了句说道。


    「……也算是让我们白做工了啦。」


    「是啊，这种生意真不划算。」


    欧透瓦卡握着刀鞘起身后，耸耸肩说着。


    其实他——或是她把自己分得的钱都拿去修理刀子了，虽然不知详细原因，看他这么爱惜那把刀，由此可见这把刀对他而言有着更重要的意义。


    「反正我们命中注定就是得自己花钱买装备——卡米尔那你呢？回乡的旅费够用吗？」


    听巴尔赛斯这么问，卡米尔回道。


    「好像还不够。」


    卡米尔不介意地笑着说道。


    「今天一早就寄信回乡下，顺便寄钱。虽然钱不多。」


    「这样好吗，卡米尔？」


    听杰诺比亚这么问卡米尔答道。


    「嗯。」


    之前卡米尔完全不知几个月前在乡下的哥哥去世的消息，因为当时他连寄信回乡下的钱都没有。


    「存了钱……然后就马上回去的话，在艾特利亚去世的哥哥就太孤单了。所以我决定继续和大家一起努力冒险。」


    卡米尔在信上写着——我决定在艾特利亚替哥哥完成梦想，也结交到一群好友很努力地在过生活，所以请你们不要担心，等存够旅费后我就会回去。


    虽然卡米尔还是很想回乡，可他也想在艾特利亚继续努力。


    「这样啊——你决定了就好。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呢。」


    菲刚深深叹了口气，并看着远方说着。


    矗立在蔚蓝青空下的世界树并不会因为卡米尔他们来此冒险，或是返回街上而有所改变，即使到了冬天，这片土地的绿意也常保如新。


    就算再经过数百年，世界树仍就矗立在这片土地上。


    「……究竟世界树是什么呢？」


    听到杰诺比亚这么问，菲刚答道。


    「这个嘛……也许在大部份冒险家眼里，它只是颗巨大的摇钱树。我也不曾想过世界树存在的真正意义。」


    卡米尔他们打倒凯尔努诺斯，并开启了通往地下迷宫更深处的大门，也让艾特利亚的冒险家们能更深入迷宫。冒险家们为了追求更多财富，应该会更热心积极地挑战迷宫吧。


    不过，应该也有更多谜团和危险魔物等着他们。


    欧透瓦卡双手交叉在胸前，小声说道。


    「巴尔赛斯，你之前说的那是什么东西啊？我问你好几次了，就是你说埋在迷宫里的那个——」


    「是真理。」巴尔赛斯把伞撑开又收起来，就这样重复好几次并说道。


    「那棵世界树底下，藏有不为人知的真理。」


    「听说是这样。」欧透瓦卡说完后，杰诺比亚接着说道。


    「搞了半天，你只不过是一直重复说相同的话而已嘛。」


    杰诺比亚大大地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抓着她那红色的头发。


    「潜入迷宫，和敌人作战，再发现宝物——若潜入迷宫最深层一定很精彩，还会有比森林之王更厉害的生物呢。」


    菲刚说完后，卡米尔开口说道。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呢？重点是大家一起努力的话，一定能解决困难的。」


    「好吧……总之，我还想再睡一下。」


    卡米尔看着菲刚又躺回草地上睡觉，便兀自开始弹奏令人舒畅的曲调。此时在众人头上的这片又高又远的蓝天，随着鲁特琴音色不断缓慢流动着。


    卡米尔去世的哥哥留给他的遗物是鲁特琴，而这把琴就像融入卡米尔身体似地，能发出扣人心弦的美妙琴音。虽然只要有钱就能在艾特利亚街上买到鲁特琴，可哥哥送给卡米尔的琴对他而言，是有魔力的生命体。带着些许不安和欢喜，卡米尔抱着他的鲁特琴，决定和同伴们继续在艾特利亚生活。


    那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他也必须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这是他选择的人生道路。


    世界树迷宫～逝者的镇魂歌～完

 后记

    「啊！又使出冷冻翼骨！？看我把你的鳞片打落！」


    「啊啊！？没想到你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又使出火龙之牙……」


    「啊，现在只有你了！只能靠你了，快帮我击落它的鳞片！只要拿到一根它的胡须就够了！」


    以上是我某天构思的故事内容。


    大家好，我是嬉野秋彦。


    我被一位叫做「乱数」的神恶搞，今天心情很兴奋，这和年龄无关，不过拜祂所赐，到目前为止我连项目图监都还没蒐集整理好，也还没让最强的剑出现在希莉卡商店里。我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啊？


    ……运气吗？


    总之，『世界树迷宫』就这样诞生了。


    各位读者手里有这本书，应该或多或少也知道『世界树』这款游戏吧，也许有人说「不知道」，所以我就简单说明一下好了。『世界树迷宫』是由atlus公司开发贩卖的nds专用游戏软体。


    大致可将分类为3d迷宫类型的rpg（角色扮演）游戏，在现令休闲游戏蔚为风潮之下，还能正面迎击，实在是款了不起的游戏。


    欲知游戏详细内容，还请各位玩家买来玩玩看就知道了。


    也许各位刚开始玩时会觉得很难，像是培养角色能力（细心培养会有所成的）、以五人为上限的队伍中加入每位冒险家的职位、还有让每位队友习得技能并战斗等等问题一一不过思考这些问题后，才会更加感受到游戏的趣味性。


    我以前喜欢一种最原始的迷宫rpg（角色扮演）游戏，后来此款游戏影响了我编排『世界树迷宫』里队伍的职位，一开始设定的队伍职位有两位剑士和一位圣骑士，然后再加上医疗士和链金术士当后卫。


    当时队伍职位设定完后自己觉得：


    「哇！这个队伍编排的也太完美了吧！」


    然而现在多少有点懂了，因为对初级玩家而言，这种队伍编排是很难打败最后一关魔王的，也许吧。


    因此游戏途中我决定重新编排队伍，我设定一位剑士，然后以游侠和乐师替代链金术士的职位，并开始培养角色技能，最后终于破关了。


    我真没想到原来游侠的能力这么强……先入为主的观念果真不太好，不好意思啦，杰诺比亚我小看你了。


    接下来要谈的是『世界树』这款游戏的小说，我在这本小说里并没有加入电玩里的剧情。电玩续集即将问世，也许接下来会有人继续支持『世界树』电玩游戏，为了这群玩家着想，与其在这本小说里加入电玩的剧情，倒不如请玩家亲身体验游戏来感受剧情还比较好。


    而电玩里并没有特定的主角，是一款叙述一群自我命名的冒险家，不断遭遇危险度过许多艰难挑战后终于解开迷宫真相的游戏。


    所以，我决定在这本小说里写一些小人物的故事，他们既不是勇者也不是英雄，只是一群平凡的人类。描写这些人物克服种种难关自我成长的故事才是我最感兴趣的部分，所以就这样完成了这部小说。


    话虽如此，小说里我个人最喜欢的角色反而不是主角卡米尔，而是在一旁冷静观察卡米尔一行人行动的巴尔赛斯。


    小说里还有一个不合常理之处，那就是加入武士的队伍，居然无法突破迷宫地下第十层？这点还请各位读者见谅。


    接下来要介绍的是助我完成这本小说的赞助者。


    首先是担任此本小说插图及活跃于『世界树迷宫』电玩游戏官方绘图师，日向悠二老师。忙于最近问世的电玩续集工作中，还抽空帮忙实在是感激不尽。……顺道一提，我和日向老师曾经在其他公司一起共事过一段好长的时间，不过这次却是第一次在电玩通文库一起合作呢。


    接下来我要感谢atlus公司负责『世界树』审稿及主编的各位工作人员。在各位忙于电玩续集制作发表这段时间里承蒙关照，身为『世界树』电玩迷的我衷心期盼续集问世。……对了，还有一件事，如果可以的话也请考虑『魔神转生』电玩小说化，我很喜欢那一系列的作品……。


    还有要感谢电玩通负责编辑的n先生。总是让您为难真是非常抱歉。虽然现在也是在截稿日当天才交稿，不过我却无法笑着说「这也是个难忘的回忆啊！」总之，今后也请你多多指教。我会努力写好下个月的小说原稿的。


    也就是说，电玩通预计下月会发表的第三本小说，当然前提是我能顺利交稿的话……。那就期待在下回的后记中和读者们见面喽。


    再会！


    嬉野秋彦


    有多少的冒险者，就有多少个关于世界树的故事。


    就让我用手中的笔化为剑，将魔物们全给消灭掉吧！


    ～日向悠二　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