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 楔子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与情人激情缠绵过后,沈拓搂着他静静享受激情过后的余韵时,他突然的话语让沈拓动作顿了顿。 沈拓抿嘴一笑,把他的身子搂得更紧,没有回答。 沈拓沉默着的动作让怀里的人领悟了他的意思。 「我信。」他原本清润的声音因为方才的激情,此刻变得有些低沉沙哑。 温柔地吻了吻他光洁的额,沈拓在这时才开口:「怎么突然间提起这个话题?」 沈拓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男人特有,却很少有人能有的磁性,不紧不缓,听着舒服。 他一直埋在沈拓胸前的脸抬起,他比所有人都更要深湛的黑眸藏着任何人都解读不了的思想,包括与他交往了长达三年的沈拓,都读不出他任何时候的心思——就像现在。 「拓……」他望着沈拓,一字一句地说,「你是声名远扬的大律师,办过很多案子,把很多人送入过监狱,也把很多人送入地狱——那些死了的人,要是变成了鬼,一定会来找你算帐的,因为是你,他们才会死,才会下地狱……」 听完后,沈拓很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看见了他眼中不容忽略的认真,让他震惊的认真。 「拓,有好几次,我都梦到你被那些带着怨恨的鬼撕成碎片——拓,我好怕,好怕——我不要,不要看着那些恶鬼把你带走——你说过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的,你说过的——」 他望着沈拓的眼睛垂下,有些无助地把身子钻进他的怀中,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带着惊怕。 心中,因他的言语举动一窒,沈拓无言地把他的身子紧紧抱住。 沈拓静默了片刻之后,用无比认真的口吻回答:「涉,如果你相信鬼,那你也应该相信神。我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大善事,但我也从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我把很多人送入监狱甚至是地狱,那都是因为他们罪有应得,神,应该嘉奖我的这种为民除害的行为而庇佑于我,让我不被那些恶鬼毒害。」 沈拓自信认真的话让怀中的人长时间没有言语,当他再次拍起头时,沈拓看到的,依旧是他深邃让人读不出其中奥义的眼睛。 「拓,不管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沈拓听来,含着捉摸不定的缥渺。 「你都要为我保重自己。」 「你是我的,除了我,没有人能左右你的生死。」 他轻柔却突显霸道的话令沈拓爱怜地吻他。 用最热情的吻,宣扬心中的热忱,表达不可磨灭的爱恋。 阐述的时间,还有漫长的一夜。 第一章 一走出律师事务所的大门,沈拓随即被一大帮的记者包围。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让沈拓怎么也适应不了的闪光灯刺眼的让他深深地耸起了眉尖。 「沈律师,听说这次明峰市莫氏股分有限公司总裁莫颖被告撞死一女幼童却把罪名安在属下东上翎的身上,造成其含冤入狱的案子三年来很多律师都不敢接,请问,你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把这一件棘手案件接到手上?」 「你会接下这样的官司,是不是原告给了你什么好处?」 「——你冒着风险接下这个案子,是不是已经有了防范的准备?」 「就算你是声名远扬的大律师,接下这宗线索不多的案子,也会为此感到吃力吧?」 「——你有几成的把握打赢这场官司?」 眼前看到是闪光灯下一大堆的话筒,收录机,耳边响起的是记者们咄咄逼人且嘈杂的话,心生烦念的沈拓不动声色地给了身边与成群的记者推挤的助手一个让他解决现况的眼色。 他的助手收到他的目光之后,很快便来到他的面前,—边大声嚷嚷,一边把群聚的记者推离沈拓的面前。 「请大家让一让,案件没有正式审理之前,沈律师不会对此事做出任何评论——大家让一让!」 看见助手千方百计,也只不过是让自己被围堵的身子有个转圈的余地,沈拓二话不说,转身返回律师事务所。 他打算由律师事务所的后门出去。 尽管选择这条路线,到他停车的地下车场,会比从前门出去要远一大截,但总比与这么一大堆穷追不舍的人纠缠浪费时间要好得多了。 「沈律师,你这种逃避行为是不是表示身为法律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的你,也感到这宗案子会成为你担任律师以来,最有威胁到你律师地位的案件?」 就在沈拓转身步入律师事务所的大门时,身后不能跟上来的一大群记者中,一个男声突兀的响起。 沈拓前进的步伐顿了一下,即刻便头也不回继续不改速度地前进。 他的自尊让他有把这句话反驳的意愿,他想告诉那些记者,如果他害怕逃避,那他就不会接下这宗案件。 但同样的,也是他的自尊告诉他自己,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是对是非,时间会证明,他又何必浪费口水力气去解释。 事务所的保安与防备设施拦住了那些记者,让沈拓不受阻碍地一路前行到地下停车场的入口。 就在沈拓踏入地下停车场的入口时,沈拓放在公事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取出手机,看了看来电的人是谁后,沈拓自方才就—直板着的脸变得柔和。 微笑着按下接听键,沈拓把手机话筒放在唇边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涉,才分开不到半天时间,就想我了?」 沈拓玩世不恭的话令对方长时间的无语。 「拓,外人如果见到这个时候的你,一定会吓坏的。法律界中一直处事强硬、冷酷无情的沈大律师居然会嬉皮笑脸开玩笑——」 「呵!」他平稳清朗,却藏着戏谵的话令沈拓的笑意更深。 一边与涉手机通话,沈拓一边走进地下停车场,欲走到他停车的地方。 「……好了,拓,我打电话给你不是要跟你开玩笑——我看到今天的新闻了。你接了前段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明峰市莫氏股分有限公司总裁制造假察的案子——」 他的话令沈拓目光一冷,所说的话,却仍旧戏谵:「啊,现在的资讯传播得够快,我一个小时前才确定的事情,一个小时后就人人皆知了。」 「意思就是,一个小时前你才决定要接下这宗案子?是什么原因让你做出这个决定?」 「原因?」沈拓挑高眉,望着地下停车场中天花板下照明的日光灯自信一笑,「原因就是这桩案件没有人敢接。」 「拓……」电话那边的人叹息,「拓,你应该比我还清楚这宗案子的危险性。还未能定罪的莫颖财粗气重,他可以用一百种办法置你于死地,自己却不会枝牵扯上任何关系——」 「你错了,涉。」沈拓语气郑重地打断他的话,「如果他真的做事不留痕迹,那他今天怎么会被告?」 「……拓,你是怜牙俐齿的大律师,我说不过你。总之不管怎么样,你惹上了他,你会很危险的。」 沈拓温柔一笑,尽管对方看不见,「涉,你不用担心。如果我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我不会接下这桩案件。相信我好吗?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为我担心了,嗯?」 「……拓……」 听着他还在担心的口气,沈拓正要继续向他保证,出现在他面前的一个人让他楞丁一下。 站在沈拓面前的人沈拓并不认识,这个人之所以会令一向镇定的沈拓感到震惊,是因为这个人的目光,与他的衣着。 这是一个,穿着一身白得诡异的衣裤,拥有一双澄清的大眼睛,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这双大眼睛太过引入注目的原因,少年的脸略显透明。 真正让沈拓难以适从的是少年正在用这双清澈深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像要把他看透一般,目不转睛地盯住他。 不知怎么,沈拓因少年眼中透露出的某种讯息而感到困惑。 少年的出现令沈拓感到呼吸困难,不过是一个瘦削的少年,沈拓却觉得他像海啸一样向他排山倒海压制过来,只消用眼神,就可以置自己于死地—— 「……拓?拓?」 「什么?」涉的喊叫,令沈拓恍然回神。 「你刚才怎么了,一直不出声。」 「我刚刚……」沈拓再放眼前方时,方才的那名白衣少年已经无影无踪。 「我刚刚东西掉了,我捡起来花了些时间。」刚才遇上的莫名其妙的事情,沈拓不想让多疑的情人担心,便没有提及。 「哦。」 「好了,涉。我快到我停车的地方了。我先去倒车。待会儿再跟你聊。」沈拓对他这么说道。 「不用了,我还在上班,看到新闻后担心你才偷偷溜出来打电话给你的。我不能出来太久,马上就要回去了。」 「这样啊,那好吧。回去后,我们再聊。对了,你可要安心工作,不要再为我担心了,知道了吗?」 「好,知道了,沈大律师!还有,晚上见。」 「嗯,晚上见。」笑着说完,沈拓在对方挂断后,才收起了手机。 把手机放回公事包时,沈拓顺便取出了车钥匙。 车钥匙取出后,沈拓也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车子前面。 无意中踩到一样东西,让沈拓一怔。随后,他猛然抬头,当他看见自己的车子此时的模样后,他冷下了一张脸。 他车子的车头被人摆上了装死人骨灰的灵罐,而车子的四周被撒满了冥纸,沈拓方才踩中就是铺在地上的其中一张冥纸。 不仅如此,他车子的车窗上到处被人用红色的喷漆写上了「诅咒你」三个字。 鲜艳的红色字体触目惊心的突显在沈拓的眼前,配上车头上的灵罐与车身车下苍白的冥纸,再加上地下停车场的灰墙、阴凉,的确形成了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氛围。 但,沈拓此时完全被自己的爱车被人如此对待的怒意覆盖,完全感觉不到,地下停车场里,本不应该出现的风,把车身下的冥纸慢慢吹动…… 恨恨地把摆在车头前的东西挥手扫掉,沈拓悻悻然地看着车窗上,必须要送到洗车场,才能处理干净的那些红色漆字。 沈拓垂在身恻,没有拿住公事包的手,在他静默着冷冷地望着自己的车子时,死死拽紧、慢慢松开—— 沈拓再次取出手机,打电话到律师事务所的保安办公室里。 「找个值勤人员来停车场里,把我的车送到洗车场去洗。」 交代完毕,沈拓收起手机,深深看了—眼车窗上写满「诅咒你」三个字的自己的车子后,转身离开。 沈拓踏出的步伐比来时沉重了许多,他直视前方的眼眸除却愤怒,就是义无反顾的坚定。 他,沈拓,不是那种被人随便吓吓就腿软的人! 别以为搞这种小把戏就会让他撤回这件案子。对方越是这么做,越是坚定了他要把这桩案件办理到底的决心! *** 没有了车子,沈拓本想叫辆计程车送自己回去的,可是在他打了个电话给他的情人程涉,知道他要加班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自己一个人到街上走走。 虽然他坚定了把这次所接的案件打赢的信念,但事情如同那些记者所言,他所得到的资料与线索少之又少,根本不足以打赢官司。 要想打羸这场官司,还真是个令他头痛的问题。 但,相反,就是这样的案件,才会令他热血澎湃,内心充满锲而不舍的干劲——这或许,就是沈拓会拥有今天可以叱吒法律界的地位的原因吧。 于是,沈拓便一边独自走在街道上,一边在心里把这宗案子由头到尾梳理一遍,想从中找出什么一直被人忽略的线索。 也不知道沈拓就这样走了多久,突然,他感到颈边一凉,像是被什么吹过,沈拓疑惑地抬头一看,恰巧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背影正朝他的面前走去——那个人不就是不久前他在停车场见到的那个白衣少年!沈拓的眼不禁瞪大,随后快步追上去。 停车场里少年的出现,让沈拓以为,他就是把他的车子弄得乱七八糟的人。 现在正是下班的时间,人流进退的高峰,有好几次,努力想追上少年的沈拓都被人群推开,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人流中那抹白得突兀的背影时隐时现。 直到最后,少年走过了人行道。当沈拓想继续追上去时,他披人群挡了回来。 红灯亮起。 可恶! 见状的沈拓气恼地挥拳打在身旁的柱子上。 可,出乎沈拓意抖的。走在人行道一旁的少年居然不再前行。 他回头——他看着沈拓——他笑了! 沈拓张口结舌地望着在人群中时隐时现的少年眼睛眯起,嘴巴抿起,笑得诡谲的脸。 一股恶寒侵袭全身,沈拓不自觉地抱住双臂—— 少年笑着盯着沈拓,右手慢慢拾起、展开——展开—— 「叭——」公车在沈拓眼前快速驶过,挡住了沈拓望住少年的视线。 公车离开时,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绿灯亮起。 沈拓跑到对面时,不管怎么找,都再也找不到少年白色的身影。 当他站在少年方才站的位置时,他倏地忆起了少年展开右手臂的举动 ——就像,指着什么地方,让他看去一样—— 沈拓侧身一看,看到了,把阳光挡在其后,处在阴影中,高耸得仿佛要向他倒来的摩天大厦。 静站了片刻后,沈拓举步朝这幢大厦走去。 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有什么在召唤他过去,找出什么东西的感觉。 就在这幢大厦中,找出什么他应该知道的事情…… 走入电梯中,手自然而然的按上了大厦最顶层的按扭,然后,静静等待,待会儿,会有什么出现在他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叮」的一声过后,电梯门打开了—— 看了看电梯里显示的搂层,再看了看昏暗的楼面,沈拓才踏出电梯,步入他自己也设想到,身处顶楼,却格外昏暗的地方。 没有盲目地摸黑找寻,沈拓先是找到电源开关,把电灯全都打开后,才开始认真观察四周的情况。 蛮宽敞的空间,随意堆放一些杂物,看起来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仓库。 已经走到楼层的中心,仍旧觉察不到什么不对劲的沈拓正欲离开这个充斥怪异味道,到处是灰尘,显然很少有人会来的地方,他身后就吹过来一股冷风。 以为身后有人突袭,沈拓蓦地回过身子,却只看到身后一扇原本紧闭的房门诡异的打开了一半—— 房间外的灯光照射不进的漆黑的房间。打开了一半的门吹出的风所传出的怪异味道更浓更重,令沈拓感到反冒。 虽然这股味道令沈拓有转身离开的冲动,但,内心—股强烈的探知渴望还是让他留了下来,并且往这扇莫名其妙打开的门走去。 来到半开的门前时,怪异的味道强烈得令他用手捂住鼻子,伸出手,顿了下后,用力推开门—— 原本漆黑的房间因为从门外透进了些许光芒,虽然显得模糊朦胧,让沈拓虽看不清房间里的一切,却看得见里面到底有什么。 所以沈拓瞪大了眼,握住门把的手松开,惊骇到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你能想象,这是如何的一副诡异的场景吗? 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墙壁被人涂上了紫色的墙漆。地板上,一个没有头的女性尸体的躯干被人展开,分别钉在用红漆画出的一个圆形阵中的一个五角形里。 放着这只无头女尸的圆阵四周,均匀放着十二根燃烧后只剩下烛泪堆积在地板上的蜡烛。 女尸陈尸的时间经过法医的判断,不会超过三天时间。 但,在这样的炎炎夏日,三天就足以让尸体腐烂发臭。这也正是这个诡异得令人感到全身发寒的房间里到处充斥着难闻的恶臭的原因。 *** 从属下手里接过案件记录本翻阅一阵,站在门口的盛警官再抬头看一眼已经灯火通明的紫色房间里那具没有头的女性尸体,然后,他退出了房间。 盛警官来到另一个房间里。房里,有几个在做笔录的他的属下,也有,发现这具无头女尸的沈拓。 看到沈拓的时候,盛警官理了理思绪,以—种复杂的心情朝他走去。 沈拓不认识他,但他,包括这座城市里千千万万的人,都认识他。 在很多人暇里,天之骄子这个词就是专门为沈拓而造的。 二十一岁出道身任律师,半年时间,他因为打赢了种种别的律师都不敢接的棘手官司而闻名。 他在人们的眼里就是—个奇迹。 六年以来,他接在手中的官司从没有打输过,就连,看起来不可能翻案的一些案件,都被他一一洗冤。 沈拓,在法庭上冷静自若,从不被打败的毅然。 沈拓,女性杂志钻石单身汉排名榜上名列头名的俊秀。 沈拓,人们眼中神话般的存在。 现在,他就要与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律师过招——不,录口供了。 就算他们都身处法律界,却从不曾真正会过面。 由于听多了人们的流传,电视报纸里掺杂个人意愿的报导,沈拓在他心目中不但高高在上,并且冷酷无情,难以接近。 这也就让他,在预备面对他,一个比他年少许多,未到而立之年的青年时,内心难免产生瑟缩。 来到属下身边时,他收到了属下一个无奈的眼神,一本没有写上一个字的记录本。 他拍拍属下的肩,让他出去——他要一个人与面前这位名声远播的大律师交谈——他这一个在警界干了二十余年的警察。 属下起身离开,把门关上,留下了无人言语的宁静。 「该问什么呢?」他一边翻阅从另一个房间里拿来的记录本,一边自言自语。 可以让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听见的自言自语。 他的话引起了安安静静坐在房间角落,把头靠在墙上,似乎在沉思些什么的人的注意。 警察怎么会连怎么问口供都不知道呢?更何况,眼前的警官看起来身经百战。 盛警官当作没有看见,继续「自言自语」。 「这种情况,让人联想到祭典。像是在祭拜什么,又像是在祭祀什么。紫色是通往,女尸是祭品,她身下的圆形阵是祭台——对了,圆形阵里还有一个五角形,一个跟这具尸体一样,没有了头的五角形——」 话末说完,盛警官手中正在翻阅的记录本就被人猝不及防的抢走。 盛警官维持记录本被抢走前的姿势,挑起了眉看着对面的人私自翻阅司法文件的不法举动,却无动于衷。 身为律师,沈拓不可能不懂得他正在做什么事,知法犯法,很有可能这件事的诡异性超出自己所想,深觉不可置信吧? 「倒五角形?」翻阅文件的沈拓头也不抬。 「是倒五角形没错。」看见沈拓跟中的困惑,解释完后,他接着问。「怎么,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在见到你们画在记录本上的倒五角形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是什么感觉?」 「说不上来……」突然,沈拓抬起头盯住正聚精会神听他讲话的人。 了解沈拓眼中的含义,他笑笑。 「问口供并不一定要一板一眼我问你答才行的。掌握人的心理,分析进取,效果会更好。」盛警官顿了顿,他望着沈拓,「这种事情,并不是你们律师才会做。当警察的,多多少少也要掌握一些。」 沈拓看着他,没有言语。 「既然你已经看出了我的想法,那么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沈律师,不管你从事什么行业,在涉及案件的基础上,请你如实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 是他看错了吧?他敛起笑容的严正声明让沈拓一直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一丝笑意。 沈拓这种这才是警察的作风的表情让他有些无奈。「沈先生,难道我们警察在你心里是这么死板的人吗?」 「不,是铁面无私。」沈拓老实回答。 他无语,这岂止是沈拓一个人的想法而已,在全世界,人们对警察的看法大概都是这样吧? 评判世间是非曲直的人,怎可以嬉皮笑脸玩世不恭? 「还有……」沈拓话没有说完,「玩忽职守。」 盛警官的手颤了一下:「我看了今天的新闻——三年前,莫氏公司的一名职员东上翎开车肇事,撞死一个小女孩的事,直到现在都还闹得沸沸杨扬。因为东上翎所开的车是莫氏公司总裁莫颖的,起先,很多人也认为是莫颖开车撞出的人命……」 「事情的结果,是你们警方调查出来的。如果这起案子的确是冤案——」 说道这,沈拓冷冷一笑,话说得意义深长,「就算莫颖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动摇整个警局!」 「的确,如果这起案子真是场冤案——其中,必定有警方的人收了莫颖的好处在搞鬼。」 这样的人,真是他们刑警界的耻辱。 「但是,沈律师,并不是所有的警察都是这样的。」 「一粒老鼠屎可以毁了一锅汤。」沈拓冷笑。 「既然如此,沈先生,你为什么在发现尸体的时候报警?」 「我在想,这粒老鼠屎的本事还没大到真的可以毁了举国上下的刑警的这—锅汤。」 「那你,为什么不肯合作?」盛警官把没有写上一个字的记录本举起,让沈拓一目了然。 「我在等,像你这样的警察。」沈拓深沉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盛警官。 「等我这样的警察?」 「你这样不会把案件当成任务,而是责任的警察。」 盛警官不禁咧嘴笑了出来,不想掩饰听到这句话时内心的愉悦。 这是他当上刑警以来,听过的,最令他高兴的赞赏。 「你不怕你看错人?」 「之前是百分之九十五肯定,现在,百分之百。」 盛警官不惑之年的脸上满是沧桑的刻痕,他一笑起来,会让人有种涩涩的感动。他的这种笑容就这样深深印在了沈拓黑白分明的眼眸中。 「那么,沈先生,现在,请你告诉我们,你发现这具无头女尸的始末,我们将尽全力,把案件查个水落石出。」 身为律师,谙晓律法的沈拓回答起盛警官的问题并不是完全被动的,有时,知道警察查案规律的他会主动向盛警官提供一些线索。 当他告知盛警官那名一天之间出现在他面前两次的白衣少年,并且白衣少年出现后发生在他身边的种种时,盛警官不再继续往下问,他皱起眉凝思。 不久,他抬起头问沈拓:「沈先生,依你的猜测,这名少年会是谁?」 「我在停车场里见到这名少年的时候正是我确定并向外界公布接下莫颖的案子后,——于是我猜想,这名少年,一定跟莫颖脱不了关系,就是他,把我的车子弄得跟灵堂似的,这分明是对我怀恨在心,才用这种幼稚的办法泄愤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指引我到这里来,让我发现这具无头女尸,我就想不透到底是为什么了。」 「他这么做,根本就没有什么是不利于我的——」 陷害他成为杀人凶手吗?不像,陈尸现场的布置太过整洁,甚至连一滴血都看不见。任何可以杀人的凶器更是连个影都见不到,遑论是陷害他而布置下的,带有他指纹的杀人凶器。 「等等——」盛警官突然想到了什么,「沈先生,你有说,你的车子还被人用红色的喷漆喷上了诅咒的字样?」 「是……」正要回答的沈拓同样的找到了这两件事情的共同点。 他惊愕:「这是一个诅咒的仪式?」 「如果是这样,那么紫色就代表召唤,画了一个没有头的五角形的圆形阵就是召唤台,女尸是召唤恶鬼的祭品。」盛警官突而又觉有什么不对,「那么,为什么祭品是无头的,并且五角形会是一个令人费解的没有顶角的图形呢?」 沈拓无语,任是聪明如他,也被这件案件的诡异性难住了。 不过,在他的心里,一直存在着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仿佛答案近在眼前,但他却又怎么也捉摸不到。 苦思过后的结果,仍是无解。 「好了,沈先生。谢谢你给我们提供这么多的宝贵线索。我们会调查清楚那名白衣少年与陈少华的关系,并且找出死者的身份。」 死者的身上没有一件可以表明其身份的证件,看来,他们只能是排除性的先调查一下近来向警局报案的失踪人口,慢慢搜索一下。有没有与无头女尸身形特点相符的人,好证明死者的身份,最后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 「你认为,那名白衣少年不是杀人凶手?」可是种种迹象表明,他是杀人凶手的可能性很高啊。 已经站起来的盛警官笑笑,「沈先生,依你的描述,你觉得,他像一个杀人凶手吗?」 不像……沈拓低头,沉思。 那名少年瘦弱纯白的形象就像烙印,深入了他的心脏。 他不仅不像一个手段残忍的杀人凶手,潜意识里,他更不希望他是杀人凶手,莫名的。「可是……」人,岂可光凭外表去判断他的丑与恶,「如果那个女人的尸体真是被他弄成这样的,就太残忍了……」 令人感到残忍的现实。 「所以,不到最后。不会清楚一切。」盛警官露齿一笑,「时间是世间是非曲直的审判官,判定,将在罪犯无处躲藏时落下。」 *** 「现在报告最新新闻,在我市东门大厦里发现一具无头女尸。根据警方调查,这具尸体已经陈尸三天。根据警方提供的消息,案发现场被凶手布置得像一个召唤恶灵的祭台,初步认定为变态杀人凶手所为……」 电视上,新闻节目里,女性记者的报告引起程涉的注意,他停下手中的工作,专注地盯着电视上的每一个画面…… 「沈拓沈律师就是发现这起凶杀案并向警方报案的人……对于记者提出的问题,沈律师与警方—直保持缄默……」 看到沈拓出现在萤幕上,程涉蹭地站起来,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就往公司门外跑。 他才跑到他停车的地方,就慢慢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倚靠在他的车子前的沈拓,他刚刚才在电视上看到的人。 「涉。」沈拓微笑着向站在不远处的程涉打招呼。「怎么,与我心有灵犀知道我已经站在外面等你下班,于是迫不及待地跑出公司来见我?」 没有理会沈拓戏谵一样的话,程涉深深注视他片刻之后,来到他的面前,把他从头到尾看了个遍。「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看着沈拓不是装傻的表情,程涉回答:「新闻刚刚报导,你在东门大厦里发现一具无头女尸——」 沈拓隐隐地呆了一下,随后,他笑了起来:「天,真是让我无时不刻感受到现在通讯的快捷啊,这件事,才发生不到三个钟头,居然连待在这座城市彼端的你也知道了!」 「拓,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程涉平静而坚持地凝视他。 熟悉情人雷打不动的脾性,却怎么也不能习惯的沈拓感到有些挫败。 「我,我能有什么事。我是发现陈尸现场,又不是涉及凶杀事件。」 「那就好。」表情还是冷静,但那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让沈拓心头一热。 明了了,这就是他对他留恋不已的原因。 关心,藏在只字片语,或默默无闻的行动中,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再出现,轻易就击溃了人的防备。 看似不经意,却总是无时不刻出现的淡淡地温柔,让生性贪婪的人们,在得到的同时,还想要。于是纠缠住,怎么也不放开,等待,令人心满意足的温柔出现的下一刻。 「涉……」忍不住,抱住爱人温暖的身子。想要表露内心此时的情热,无需太多言语,一个吻就已足够。 意外,安静柔顺的爱人却挡住了他情难自禁的举动。 「你也不想想——」程涉的脸微红,「这是什么地方!」 他的轻嗔,引来沈拓的大声畅笑。 他的爱人呵! 恬静、内涵,却又时不时出人意表的人呵! *** 夜深人静,应该休息的时间,好多人不眠。 程涉就是其一,他不眠的原因,无眠。 敏锐的枕边人很快就知道了他此时的状况,就算此时已经昏昏欲睡,沈拓还是努力保持清醒,问他出了什么事。 背对着沈拓,程涉静静询问:「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那具无头女尸的。」 「为什么想要知道?」兴许真的很倦了吧,沈拓此时的声音很沉。 「我难道不能知道?」 「话不是这么说……」有很多事,不知道反而更好。 「那你就告诉我。」程涉转过身于,面对他,「你的车子呢,你从来都是开车上下班的啊?还有,你怎么会跑到东门大厦那里去呢,那不是与回来的路完全相反的地方吗?并且,你为何会跑到东门大厦的项层并发现那具无头女尸的?」 程涉一连串的问题让沈拓睡意全无,看到程涉眼中的认真,他反而觉得好玩的笑了,「涉,你不去当律师真的是可惜了。」 「拓!」 程涉话中带了些警告,预示他要是再这样转移话题,他就要生气了。 「好好好。」沈拓无奈地把他抱进怀中,「我全都招了,老老实实回答可以了吧,程大律师。」 「嗯,我今天被刑警审问了一天,现在又被你审问,是不是我平常经常审问别人,所以老天让我也遭受这种事情呢——」 「沈拓,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望着情人深湛的眼睛,沈拓似乎从里头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暗地里咋舌,沈拓这下子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平常不生气的人一旦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程涉的生气。不闹也不叫,只会让沈拓孤枕难眠。 他们之间的关系,沈拓不存异心的认为公不公开都无所谓,主要是看程涉的意见。 而程涉,以沈拓是大律师,身染绯闻对他的名声不利为由一直让他们的情人关系隐于人后。 他们现在虽然已经住在了一起,但程涉还是保留了他认识沈拓以前独居的房子。以前,沈拓一直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但在两年前,因为他们的一次沈拓已经记不起原因的争吵后,他知道了为什么。 那个屋子就像是身为孤儿的程涉的娘家,与夫婿吵嘴后躲避的场所。那次争吵过后,他就跑回去了。 刚开始,他以为程涉过几天就会气淆,然后回来。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一去不回。最后要不是他按捺不住跑去拉下尊严用尽办法求他回来——他就此不回来的可能性很高。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沈拓了解了程涉生起气来的可怕性。 他这就叫宁静的恐怖,沉默的可怕。 让沈拓不愿再经历的宁静、沉默的生气。 想了想后,沈拓才回答:「开始我的确是打算开车回家的,可是车子还没开出停车场就熄火了。我一时找不到原因,就让人把它送到修理场了。接着我打算坐计程车回去,可打了一通电话给你,知道你要加班后,觉得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无聊,就随便逛逛,顺便想想今天接下的案件。于是逛着逛着,我就逛到了东门大厦。」 「至于我为什么会想上大厦的顶楼,原因是我想站在高处让风吹一下,看看能不能让我突然想到什么线索。可是我没想到,我这一上去,就发现了那具无头女尸。」 话说完了,程涉还在凝思沉默。 沈拓看见,捧起他的脸,告诉他:「好了,我说完了,你满意了吗?涉。」 「——就这样?」程涉的话安静的响起在夜中。 「就这样啊。」沈拓点头。关于那个白衣少年,与他的车子被人写下诅咒二字的事情,他会隐而不说,只是不想让他担心太多。 「那就好……」程涉把脸埋入沈拓的胸膛,喃哺自语,「你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好。」 沈拓笑笑,伸手把他搂住。 夜,有时很长,有时又很短。 沈拓无意中看见,被风揭起窗帘看到的天空,已经翻白。 *** 「西元二○○二年七月二十一日下午六时,明峰市发生一辆车号牌为bn:6078的宾土轿车在慢行道上开车过快撞死一名七岁女童后逃逸的恶性车祸。事后,根据明峰市警方调查得知,这辆宾士轿车的主人是莫氏软体发展股份有限公司行政总裁莫颖。根据他向警方所录口供所述,那日他没有开过这辆车,而是把车给予部下——东上翎,让他开车到分公司取一些机密文件。经过调查,莫颖在当天早上九点钟的确把车钥匙给予了东上翱,当天正临近公司开会,有多人集中在会议厅里,也就是莫颖把车钥匙给予东上翎的地方,他们亲眼目睹了此事。证明了莫颖当天的确没有开过车,也证明了当天车子一直是东上翎所开。」 看完从警方那里拿到的案件调查过程,沈拓感到头有些疼的揉揉太阳穴。 看到这些,大家都一目了然东上翎就是车祸肇事者。 东上翎于当年七月二十三号上午七点多被警方搜捕于家中,撞死人后逃逸的他是人人唾弃的罪犯。 之后,东上翎的妻子君繁不断到警局申述她丈夫是冤枉的,那些证人都是被莫颖买通好后串供的。 但,铁证如山,所有的证据都指明东上翎才是真正的车祸肇事者,让人无法不去相信,东上翎开车撞死女幼童后,头也不回地逃跑。 于是同年八月初,东上翎因开车撞死女童后逃走的罪名被判无期徒刑。 其中,他的妻子一直上访,要求案件重审。 但她的要求因为案件的证据确凿而一再法院被驳回。 在隔年三月,东上翎在狱中因为罪犯发生暴动被人乱刀砍死—— 从此,他的妻子君繁更是不断上访,不过这次除了向法院要求案件重审,还有,告警局局长收受莫颖的钱财,动用权力,让人在监狱里害死东上翎后,再制造他被其他罪犯砍死的假像。 很多人都说君繁疯子,因为不能承受丧夫之痛,她不断幻想东上翎是被人害死的,并且像个疯婆子一样到处求人相信她。 她是怎么找到他的,沈拓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久前的一天,他如往常一样走出律师事务所的大门时,一个眼睛里满是哀恸的瘦弱女人跪到了他的面前—— 沈拓长吐一口气后,把背靠在椅子上。 接下这场官司,他注定被牵扯到一大堆麻烦中,但他不能忍受,那个瘦弱的女人跪在他面前时,漆黑接近绝望的眼睛中,还带着一丝微弱希望的目光。 他可以在街上看到四肢健全却匍匐在地上乞讨的乞丐时冷笑着离开,却在看到年迈的老人冒着风霜雨露推着小车在街上叫卖的时候,倾囊光顾他的生意。 真正让人感动的,并不是没有尊严的讨求。而是面对绝境时从容镇静的微笑。看了一下时间,二十三点四十分。 距他打电话告诉程涉他今晚待在事务所里不能回去时。已经过了三个钟头零九分。无聊的计算着时间,同样在无聊的打发时间。 习惯了爱人在身边时的嘘寒问暖,突然独自一人时,竟觉得如此难过。 依赖真是可怕,它会让人突然失去习惯的事物时,难以适从。 转动一下低头长时间看文件导致酸涩下已的脖子后,沈拓又开始在光线刚刚好的台灯照耀下,独自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用心翻阅手中的案件资料。 不管能不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至少他要熟悉一下这桩案件,这是身为律师的他,接下这桩官司后,必须要做的。 看了文件片刻后,沈拓又开始沉思。 虽然的确有这些人都是串供的可能性,但可能性太低了,因为当时目睹这件事情的人不下三十人。其中也包括跟东上翎共事了七八年的好伙伴,他们会为了钱出卖东上翎的可能性不高。 不过,这件事情居然还牵扯到了警局局长陈少华,看来,其中必定有蹊跷。 「咕嗒——」 不知何处传来的一记声响,让沈拓抬起头。 夜间时分,只剩下沈拓—个人的律师事务所里谧静异常,突然响起的声音足可透过一切阻碍,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 沈拓仔细聆听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什么声音后,又低头翻阅文件。 他认为是哪个律师的东西没有放好,突然掉了下来而已。 「咕嗒——咕嗒——」 声音在沈拓低头的时候再次响起,这次,没有抬头的沈拓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在谧静的事务所里断断续续响起的声音上。 他想听清是什么在响,哪一个地方在发出声响—— 听了片刻,他听不出发出声响的地方是哪里,好像近在身边,又好像遥远至地底深处。 但他听出来了。这是一个什么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慢慢地,一点一点滚动……是什么?会这样子滚动?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沈拓干脆起身离开办公桌,前去探看。 第二章 打开半掩的门,走出他自己的办公室。不自觉谨慎起来的他穿过助手办公室走在只有安全通道的微弱青色灯光照耀,让人只能模模糊糊看清路面的过道中。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太过宁静,沈拓听到的不仅是哪里传出的怪异声响,还有他走路时的脚步声、衣物在动作间被摩擦时发出的声音、呼吸声、心跳声—— 夜,突然变得沉重,气氛,突然变得诡异,沈拓发觉,他原本早已习惯的地方。突然陌生得可怕。 下意识伸手抹了下额头,他发现他居然已经满头大汗。 过道出现转角。沈拓却在这时产生退却的念头,一点也不符合他个性的念头。 思想正在挣扎,他却还莫名其妙地注意到,方才一直断断续续响起的怪异声音突然不响了—— 动作快过思维,当沈拓注意,他已经转身,走过转角,站在通过出口的通道的前面。 那样东西就横亘在过道的中心,停在沈拓的不远处,五六步的距离。 灯光不够,沈拓看不清它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它是球状的。 奇怪的。它的阴影很长,向四处散开—— 不知道是不是沈拓出现的原因,它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静得,仿佛它原本就是待在那里的。 沈拓咽了咽口水,握住已经汗湿的手,向前走去。他的步伐很小,比任何时候都要小, 但,步伐再怎么小,他都还是一点点的接近了这个东西,慢慢地,他也越来越看清它的模样。 但,越是看清它的模样,他的困惑就越深,因为,这样东西很像,很像—— 一个人头,一个有着近一米多长黑发的人头…… 沈拓一这么想,突然这个东西向沈拓转动了一下—— 沈拓惊骇地瞪大了眼。 这个人头正在对他笑! 像是面部抽搐,难看到极点,也难看到令人心惊胆颤的笑! 「啊!」 沈拓惊悚地叫了一声,随即头也不回疯狂转身跑掉。 他的全身都在叫嚣着害怕,危险、快逃—— 电梯不可思议地正停在七楼,已经没有心思再多想什么的他冲了进去。 电梯的门关了,厚厚的门挡住了七楼令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诡异青光,让沈拓松了一口气—— 「嘻嘻嘻——」 沈拓浑身一僵,头僵硬地抬起—— 他看到,电梯上贴着的光滑的铝板正清楚的印照着他的样子,还有,停在他身后,那个笑得嘴仿佛要裂开的人头—— 「嘻嘻嘻——」 耳边,人头发出刺耳,令人毛骨惊然的笑声,它那长长的发开始一点点缠住沈拓的肩膀,绕上他的脖子。 「叮——」电梯门打开,停在四楼,是沈拓按下的。 电梯门一打开,沈拓冲了出去,跑到楼梯,疯狂地往下跑去。 「嘻嘻嘻——」 不管他怎么跑,那个尖锐剌耳的笑声却如同响起在他耳边。 他跑得越快,那个「咕喏咕嗒」滚动的声音也就越快—— 沈拓冲到了地下停车场,但他却在找到自己的车子时察觉到一件令他懊丧的事,他的车钥匙败在办公桌上了。 「嘻嘻嘻——」 恐怖的笑声还在持续,已经累得不停喘气沈拓没有多想。往出口处跑去。 可是,他没有跑几步就停下了脚步。 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年就杵立在沈拓的面前。 沈拓震惊,这个白衣少年就是一个星期前,指引他找到那具无头女尸的人! 「你——」 「嘻嘻嘻——」 还未来得及跟他说什么,沈拓的身后就传出了令他寒毛直竖的恐怖笑声。 连回头都不敢的他只能蹬住面前的少年。 而少年就像是看不到他身后的那个人头,眼睛一直盯住他—— 「嘻嘻嘻——」 腥膻的风吹得沈拓想吐,坚韧的、冰冷的长发缠住脖子的感觉令他战栗到身体不住颤抖。 缠住他脖子的头发越勒越紧,越紧他的呼吸就越困难。 但不知为何,在这生死关头,他的眼睛仍然一直盯住前面只是站住,一动不动的白衣少年。 「呜——」开始窒息的他想用手扯开缠住他脖子的强大力量,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为什么? 沈拓在心底呐喊,他想问,问面前的少年,为什么见到他这样却无动于衷……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你不是——你不是—— 是什么?沈拓却突然傻住。 他根本就不认识这名少年,他是哪来的这种少年会救他的想法? 啊,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沈拓内心的想法。 一直面无表情的少年笑了,臭名其妙,诡谲,却根本不同于身后的人头令人惊骇的笑—— 身后,一道刺眼的闪光猛然亮起,沈拓感到眼痛的闭起了眼,在同时,他感到勒在他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消失。 他不解地,困惑地强迫自己面向身后的强光! 「叭叭叭——」 两遭强光越来越接近他。同时,他听到了熟悉的,汽车的鸣笛声,近在身边的声音。 那是—— 沈拓刚刚清楚快速向他靠近的东西是什么,他就已经被驶出停车场的车子撞飞。 沈拓的身子被车子撞飞到一旁的柱子上后倒在地上,没过多久,完全昏迷的他倒在地上的身体,不断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 沈拓张开眼睛,眼前就充斥了纯白这种醒目的颜色。 感到不适地转开头,就看到了趴在床边沉睡的人儿。 艰难地抬起头,慢慢挑开贴在人儿精致脸蛋上的乱发,想看清他的脸,却看到了他苍白憔悴的面孔。 眼睛下,黑眼圈很深啊。 沈拓在心底叹息,因自己让重要的人如此担心而负疚。 是他的动作或是他不露声息的叹息惊扰了沉睡的人? 叹息过后,趴在床边的人儿慢慢地张开了眼。 没有多久,他看到了张开眼的沈拓。 「拓!」 「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脸色憔悴的人压抑住激动,小心地捧起身上被缠满绷带的人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不——」想劝他不要哭的人,才说第一个字,就感到喉咙灼燎般痛着。 「我找水给你喝。」心细过锦线的人赶紧拭去眼上的泪,起身为沈拓找水。 看着瘦了许多的他忙碌的背影,沈拓又怜又内疚。 说过不要让他担心的,可是,总是因为自己,让他如此担心受怕。 移回视线,望向天花板没有尘埃的白,沈拓没有折断的手紧紧握住。 「沈律师……沈律师……」 病房的角落,一个瘦小的女子痛苦的缩蜷着,发出低泣般的悲鸣。 「对不起,沈律师,都是君繁求你接下这桩案件才让你被陈少华那坏蛋害成这样的……对不起……对不起……」 已经能坐起来,正躺在床头静静看着窗外景致的沈拓在这时,才转过头望向角落里的女子。 「君女士,你这么说,是想让我撤回这桩官司?」 缩卷的女子的身子僵了一下—— 「如果你想继续把这场官司打下去,你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三年了,你等的不就是有个律师能为你的丈夫申冤吗?」 「……沈律师,你的大恩大德君繁无以回报——」 「你的回报,就是在官司打赢后,再去爱一个人。」 视线不再看着女子,沈拓望回窗外阳光璀璨的景色。 一直没有抬起头的女子在这时,发出了一声接一声哭泣声。 「君繁做不到,君繁真的做不到,沈律师……翎他……我爱他,没有办法再这么去爱一个人……」 这时,出现在窗外的一个单薄的身影让沈拓一直平静的眼睛充满了柔情。 要是——要是——有—天,他们之间有一个人必须先离开—— 他们还能用已经爱过,破碎不堪的心再去爱别人吗? *** 沈拓住院的第三个星期,盛警官来了。 「涉,你不是要煮些东西给我吃吗?」 视线在盛警官与沈拓身上转了一圈后。程涉点点头:「好,我这就回去煮。」 直到看着程涉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坐在病床上的沈拓才回过头面对盛警官。 盛警官对已经出去的程涉显露出好奇:「他是?」 沈拓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量重要的人。」 是沈拓看似宁静的表情表露出了什么,还是盛警官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总之,沈拓的回答让盛警官眼中充满了然。 「是重要到,不舍得让他为自己担心的人。」 「是。」沈拓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可是我觉得,瞒着,会更让他为你担心。」 沈拓不再回答,低头,沉默。 见状,盛警官自嘲地笑了一下。 是他多事了,像沈拓这样的天之轿子,一定有自己的处理情感的办法,他胡乱地发表什么意见呢? 只是,要是外头恋慕沈拓的人知道他已经心有所属—— 呵,一定会引起一场大骚乱。 摇摇头,盛警官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理了下思绪,他视线直直对准沈拓,声音沉缓地对他说:「沈先生,这次我来,除了探望受重伤的你,还要告诉你两件事,有一件事是关于那具无头女尸的。」 他的话让一直冷静的沈拓有些动容:「你们查到了什么?」 「是的,通过警方的调查,得知,死者名叫严彦艳,今年二十四岁,是一家广告公司的会计——她于今年五月七日突然失踪,她的家人在五月九号向警方报案,十四号,她的尸体在东门大厦的顶楼仓库里被你发现——」 「通过法医更进一步的鉴定得到了她死亡的准确时间为五月十号下午六点到九点之间。」 「——她的胃是空的,由此得知,由她失踪的那天算起,到她彼人杀死的将近四天时间里,她滴水未进。不知道凶手这么做是迫不得己,还是有什么目的……」 说到这里,盛警官从他带来的档案袋里取出一些文件。 「对了,我这里有死者的照片。」盛警官从一逻文件中翻出一张照片递给沈拓。 「是个长相不错,前途光明的女子,可惜了——」盛警官的惋惜声仍未吐尽,把照片接在手中的沈拓惊骇的脸色让他感到奇怪的收住了口。 「沈先生?」 「是她……」沈拓满脸难以置信,拿着照片的手在微微颤抖。 「沈先生,你认识她?」沈拓的表情让他这么认为。 「……不是认识。」沈拓扯起嘴角,像是在苦笑,「我见过她。」 「见过?什么时候?」 沈拓把身子深深埋入柔软的床铺里,许久才答,且答非所问:「她的头发很长,将近有一米。」 「没错。」盛警官拿过照片仔细端详照片里的人,这是一张半身照,只能看见照片里长相清秀可人的女子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却看不出头发的长度。 他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他已经翻阅过了照片里的人的详细资料。 沈拓为什么会知道,他说他见过她。 「盛警官,这个女人失踪的头颅找到了没?」 「没有。」盛警官顿了下才回答,「我们尽力了,还是—无听获。」 沈拓感觉到什么一样,长吐一口气后,阖上双眼。 「沈先生?」 沈拓没有张开眼,头撇向一旁,不语。 盛警官却在这时感觉到,沈拓好像知道了什么! 「还有一件事,沈先生。」两人的无语中,盛警官突然说,「我们通过调查后知道,莫颖有一个儿子,他跟你向我们描述的那名白衣少年的形象很相像。他今年十七岁,个性深沉、内敛。莫颖很疼他这个儿子,他们父子的关系也很好——」 沈拓张开了眼,盯住盛警官:「盛警官,这么说来,这一系列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很有可能是他做的?因为我要彻查出他最敬爱的父亲的罪证。」 「话虽这么说,但我们缺少证据,也难以查起。」 「为什么这么说?」 盛警官叹息:「他失踪了,在两个月,你向外界宣布正式接下关于东上翎的那件案子以前,他就离奇失踪了。莫颖一直在找他,动用了所有人脉,都一无所获。」 「怎么会!」怎么这样,案子看起来才出现了一点点苗头,怎么到头来会落空! 「可是现实就是,他就像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一样,无影无踪。」 沈拓无力地再次闭上眼。 久久,他才问:「他叫什么名字?」 盛警官在他的声音落下片刻后,才答:「莫迎。」 诅咒:指祈求鬼神加祸于所恨的人。 他被诅咒了,被一个失踪了的人诅咒了。 虽然没有证据肯定,但他知道,是这个叫莫迎的少年对他下了咒术。 身为一名律师,没有得到确实的证据就妄下断定根是可笑,但他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他:离奇失踪的莫迎,就是在他遭遇诡异事件时,出现的那名白衣少年。 很想深入去调查白衣少年的事情,但眼前,他还有更大的一桩案件等着他去摆平,于是,他只能有求于人,刑警队的盛警官。 「我会尽力查清楚莫迎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那名白衣少年,请放心打你的官司吧,沈先生。不管结果怎么样,谁都有权利知道事实,更何况这对受害人而言,是一次洗冤的机会。」 「嗯,我会的。」短短一句话,已经表露内心的坚持。 盛警官微笑着望着沈拓,说实在话,他并不认为沈拓如外界所言是一个冷酷的人。 尽管他冷静,但并不无情,怎么可以说是冷酷? 冷静,是一个律师最起码要具备的条件。如果不冷静,他们怎么抽丝剥茧查找证据,如果不冷静,他们怎么面对敌手的指责时,坦然反驳。 冷酷这个词,是把他在法庭时沉着冷静、语句深刻、直入主题的形象夸大化了。 现在,他面对的,不过是一个较沉着冷静的平凡人。 有情有爱,有自尊有坚持,哪来无情。 笑笑,正想要起身告辞,突然又忆起一件事,便又对在想些什么的人说道:「沈先生,关于你被车撞到的这起案件,我们警方还注意到一个疑点——」 「什么疑点?」沈拓一听,显得有些着急地问。 「按司机向我们警方录的口供里说道,当时他急着把车开出去,是把车开得快了些。但真正造成他撞上你的原因是,就在他快要把车开出停车场的出口时,面前突然亮起强光,刺得他张不开眼,看不见前方。」 「突然亮起强光?」沈拓皱起了眉。 「有些奇怪,当我们警方去调查那里时,根本就找不到什么任何强光照明的装置。我们认为是司机在撒谎,可是他十分坚持地说,当时他的确是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才会撞上你的。不然停车场出口处这么宽,他怎么会撞上人。」 盛警官话说到这里时,深深看着沈拓:「经过调查,我们肯定这名司机没有与沈先生你有任何利害关系,我们排除了仇杀的可能性。并且,那名司机那天晚上没有喝一滴酒,脑子也很清楚,并且在撞上你的头一时间,就把你送到了医院。」 「可是,那名司机所说的强光——我们一直找不到是哪里发出的?感觉就像是什么为了特意让车子把你撞昏才会突然亮起光芒……」盛警官难抑地长叹。 「盛警官,那名司机有没有告诉你们,他撞了我之后,有没有看到其他人出现在停车场里?」 「我们问过他,他很肯定地说,没有。」 「没有?」 「没有。那名司机说,他撞了你之后,很着急地想找人帮忙,可是当时停车场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只能一边守着你,一边打电话给119派救护车来救人。」 沈拓听罢,再次陷入沉默中。 「沈先生,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如果你知道了什么,请你和我们警方合作,我们会尽力帮你查清楚事件始末的。」 总觉得,沈拓掌握了他们警方所不知道的事情,并隐瞒了起来。 沈拓扯起了嘴角,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却让人深刻的清楚他在苦笑,有些无奈,有些苦涩。 「盛警官,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事情,已经出乎常人所想,让我到现在都觉得难以置信,又怎么向你说明?」 「沈先生?」听得出沈拓话中有话,盛警官不禁问。 沈拓却不再回答,躺回床上后,他阉上眼。「对不起,盛警官,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 见状,盛警官只能无奈笑笑,起身离开。 走出病房,盛警官看到了应该是在家里煮东西的人,而他正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见到他出来,胜色有些苍白的人赶紧站丁起来,有些紧张,有些生涩地说:「你、你好……」 是一个内向的人。盛警官很轻易就看出来了。 「你好,是不是有事问我?」放松自己的表情,盛警官轻声问。 意外地,他摇头。 「你不想知道沈拓的事情?」他感到奇怪。 「想知道,可是不想从别人的嘴里知道。」 「这样啊。」回答着的他,静静看着内向的人眼里闪烁的点点光芒。 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盛警官又下了一个定论。 「没事的话,那我先离开了。警局里还有些事,等着我去处理。」扬着微笑,他客套地说着。 「不打扰你了。」微微一个点头,也淡淡笑着示意,方才还在紧张的人此时情绪稳定了许多。 也是一个点头,不再说话的盛警官越过比他矮些的男人,在他的注视下,一步步离开。 *** 伤口已经愈合,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运气很好,住院一个月,外界声称被车撞得奄奄一息的沈拓在医生的同意下,得以回家疗养。 在不放心的爱人的要求下,沈拓躺在柔软舒适的卧杨上,什么都不用做,静静看着他住院的这些日子来瘦了许多的身影忙碌地准备他住院一个月后回家的第一餐。 整整一桌菜,就在沈拓的面前,变魔法似的一道道摆了出来。就在程涉把饭端出来,看了一眼整桌的菜,满意地点点头,朝沈拓走过来时,一直安静的沈拓问:「涉。为什么你什么都不问?」 呆了一下,因为一时间不知道沈拓问的是什么。 随后,他轻笑,来到他的面前蹲下。「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你不想说,我问了你也不回答,那我又干嘛要问?」 深深注视程涉,片刻之后,沈拓突地把他狠狠抱入怀中。 「拓?」 「呵呵,涉,你真是可爱!」把脸埋入爱人的肩,他露出一口白牙。 「可、可爱?」用这个词形容男人不见得会让他高兴。 「可心惹人爱呀!」 「你!」话不一次说完,会让人产生误解。但有的话就算都说完了,还是会让人生气。 但程涉是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烂形容!」 感受着爱人就在自己怀中的幸福,沈拓说:「涉,我会告诉你的,一定会。」 在他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一解决后,他会告诉他。 程涉沉默片刻,回答:「嗯,我等你,等你告诉我。」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谁都不清楚。 或许不清楚会更好,因为等到的时候,就是要重新等另一件事情的时候。 等了又等,永无止尽。 *** 令人疲累。 案件重审的首要条件,证据足够。 虽然起初是凭着一股冲上脑门的热劲接下丁手上的这桩官司,但之前他也有对它进行过审阅。这起官司打赢的可能性固然不高,却并不是绝对不可能打赢,他发现,其中,有很多不合理之处。 譬如,案件由始到末,莫颖向警方提供的证据都太显眼、太明朗、太合理、太完美——这样下来,就不合理了。 接着,就是警局局长陈少华的出现。他并不是在东上翎被判有罪时才出现的,在出事时,他就一直在干预这起车祸。 他找不到莫颖与陈少华有来往的证据,这就不能说明他们是贿赂双方的关系。 不管君繁再怎么肯定,都不能作为证据,空口无凭啊。 抬起手,沈拓感到疲惫的揉揉太阳穴。 无意中的一个扫视,才发现,原本整洁的房间已经到处撒满了他翻阅过的卷宗。 看到棕褐色的大理石地板几乎被白色的卷宗覆盖的地面,沈拓更感疲惫地把身子浑深深入椅子中。 休息片刻,沈拓又鼓起精神继续翻阅文件。 这时,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沈拓略抬起视线看清来者是谁后,又把精神放在卷宗上面。 已经习惯了沈拓在处理案件时对自己的冷漠,程涉笑笑,把刚刚做好的早餐放到没有被遍布的卷宗蔓延到的另一张桌子上。 无声、步履轻盈,他深知此时的沈拓不喜被人打扰,连把托盘放下的动作都那么小心翼翼。 东西放好,面对在书房埋头翻阅文件已经一个晚上的人,想叫他吃早餐的话竟然说不出。他太投入了,任何心思都不想浪费在别的事物上的投入。 回过头,怎么也适应不了的内心的酸楚让他的脸黯淡下来。 就算清楚,就算明白,但这种连呼吸都困难的相处总是这么困扰住他,挣脱不开。 摇摇头,把这种难以适应的情感甩掉,让自己不去想,不去在意。告诉自己只要他把这件事情办完了,他就又会是那个把自己看重过一切的拓了。 抬起头,望着窗外天边被厚云覆盖,沉闷的天空,想笑,却露出一抹苦涩的表情。 佯装坚强,做一个知他懂他的爱人真累啊。 「涉?」 意外地,—双坚韧有力的手臂穿过他的腰把他抱住。 「在想什么,一会摇头一会又点头的?」 「拓?」 他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后的人。 「干嘛这样子看我,我变成鬼了?」沈拓嘻笑着,伸手捏捏程涉的脸。 「你——」想笑的,因为内心充满了他在他内心最脆弱的时侯出现的感动,可又被他不正经的言行逗得想生气。 「又气又笑,小狗撒尿。」见状,沈拓变本加厉的逗他。 「沈拓!」 这个人,这个人——沈拓你这个让人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的爱人啊! 用力推开他,程涉恨恨地转身离开。 「我生气了,决定不做晚餐了,晚餐你自己想办法吧。」 「啊!」沈拓苦下了一张脸,急急追上去想拉住他,「涉,你怎么可以让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上街吃东西。」 「你不是说你已经完全康复了?」程涉斜眼冷睨他。 「啊!」沈拓没想到近日来为能让程涉放心让他工作的理由,今日会成为他不做饭给他吃的借口。 「我上班去了。」丢下这么一句话后,程涉走出房间并掩上门—— 「涉啊——」沈拓「悲痛」的咆哮。 门开了,露出了程涉故意板起的一张脸。「早餐在书桌上,午餐我做好了放在餐桌上,你饿了放到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可以吃了。晚上我要加班,如果你不想出去吃,就等到我八点半下班后回来煮吧……」 「涉!」沈拓的顿时眼亮了起来。 程涉不敢再看沈拓,碰地关上门。这次,他真的离开了。 留下的沈拓笑得抱着肚子蹿在地上,笑了好久好久。 久到眼角都流出了泪。 伸手揩了下脸上的泪,放在嘴里尝了下,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 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偌大的房间,白色的卷宗覆盖的地板,孤单地坐着的沈拓,任由一种叫寂寞的气氛把自己淹没。 下雨了。 窗外,雨珠滴在玻璃上,再一条一条滑下。 无聊的人,就坐在窗前,数着窗上的水痕,消磨时间,等待什么。 门开了,走进来的人是沈拓的助手,得力的助手,跟了他有将近三年的时间。 「沈律师。」助手轻唤了声,想引起看着窗外的雨景沉思的人的注意。 声音落下片刻,沈拓才慢悠悠地转动椅子,面对他。 「事情办得怎么样?」沈拓的声音平静,却深具慑服力。 他的助手咽了咽口水,「一个星期前,我已经按您的吩咐在网上找寻三年前目击车祸事件的人,可是,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与我们联系……」 「那我们委托的侦探社那边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助手呆了一下,随后摇头。「没有。」 沉默,沈拓不语,他的助手不敢言。 稍过—段时间,沈拓对他的助手说:「小雷,你出去办我交代给你的事吧。」 「是。」应了声,正想要离开,却看到沈拓站了起来,准备要离开办公室的样子。 「沈律师,您要出去?」 「嗯。」沈拓一边穿上外套,一边回答:「我还是亲自到车祸现场查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可是它在邻市,离我们这里那么远,况且现在还在下雨……」 他的助手面露担心地说着。 「下雨……」沈拓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着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的雨,自言自语般念道,「下雨又怎么样……或许让雨淋湿冲刷后,遮掩真相的污垢才能被清洗干净,让事实呈现。」 *** 开了近三个钟头的车,接近下午五点时,沈拓才来到了三年前的那起车祸的现场。 这个时间接近那起事故的案发时间,来到这里,沈拓找了个地方停车后,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站着。 这时,雨已经停了,而时间,恰恰好是上班族下班、学生放学的时间。 站在街道角落的他静静地注视着湍流的人群,视线,往往更多停留在天真烂漫的小学生身上。 他们在回家的路上,跟小伙伴一路打闹嘻笑玩耍。 可爱的,纯真的,没有经历人世波折的童颜,顽皮的,稚气的,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言语,令人羡摹的,甚至嫉妒的天真。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五点、五点半、六点、六点半—— 人们,慢慢少了起来。 三五成群、三三两两,一个两个—— 站在角落的人,心情越发沉重。 什么都得不到,驱车前来的目的落空。 雨后的天空依旧沉重。暗示雨的持续,雨冲刷后的世间清爽干净,表明雨的来意。 移动了下身子,才发觉久站的脚已经僵硬发涩,在心底苦笑,沈拓有些失落地离开。 尽管做好了什么也得不到的准备,但真的什么也得不到时,失落难免。 「你去哪里呀,路不对啊!」 耳边,一个女声突兀的惊响起。 抬头探视过去,才知道是一对情侣在对话。 可能是意见不合吧,女人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你没去过,所以不知道,这条路是近路。」男人小声地诉说。 「近路?」怀疑地,「你来过?」 「没有……」 「没有?那你还这么肯定这条路是近路!」 「我是听朋友说的……」 「朋友说的又怎么样,要是走错了呢?我们可没时间耽搁了——」 听到这儿,沈拓蓦地想起了什么,转念想了一会,他随即跑到自己停车的地方。 坐到车上后,沈拓取出他放在车上的手机,给他的助手打了一个电话。 「小雷,你帮我查找一下明峰市的地图。」 「——你再帮我找出莫氏公司与其分公司的位置——接着,是东上翎家里的位置——」 「最后,是车祸现场的位置。」 「结果——」 根据助手的描述,沈拓用笔在纸上慢慢地描绘出一张地图,当结果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笑了—— 「没事。我只是发现了一个疑点,一个东上翎会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疑点。」 「好了,小雷,我挂电话了,有事我会再联系你的。」 挂上电话,沈拓想了想,又打了一个电话。 「涉,是我——我今天会晚些回去,你不用等我——对,是关于官司的事情——好的,我会小心,你放心。记得不要等我,也不用给我留饭菜了,我在外面吃——好,拜拜——」 对方先挂断电话之后,沈拓关了手机,然后,驶车往城市的另一方前进。 开着车子在莫颖的总公司与分公司里转了一圈后,沈拓得到了一个令他兴奋的结论。 这个结论,让莫颖向警方提供的完美的证据露出了一个缺口,也让他更有了把官司打赢的信心。 满意地开车往自己居住的城市驶去,在路过。一个夜晚喧嚣的街道时,一个出现在不远处的身影让沈拓的脸色乍变。 什么也顾不上,沈拓倏地停下车后从车里冲下来,疯狂地朝那个渐渐远去的人影追去。 冲破一个又一个的人群。当手放在白色的身子削弱的肩上时,沈拓内心竟然充斥着令他费解的激动。 总算盼到了、等到了的激动。 「我总算找到你——」 脱口而出的话在看清白色人儿的长相时生生止住。 不是,不是他。 刹那,满腔的涩然与失落席卷了原本的激动,高涨的情绪冷却。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向对方道歉后,沈拓压抑心中的苦闷转头离开。 雨后的一阵冷风吹来,夜晚灯火辉煌的街头,茫茫人海中,沈拓感觉,自己竟然这么格格不入。 抬了看了下不远处的钟塔,知道,现在,时间是十点。 ***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平稳的行驶着,开着车的沈拓专注地望着的前方,静静开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拓开始感到不对。 望了下后车镜,沈拓加大油门,结果,跟在后面的车子同样跟了上来。 冷笑,沈拓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 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谁跟踪了他,但他知道一定跟少华、莫颖脱不了关系。 望着车后方亦步亦趋跟住自己的车子,思忖了片刻后,沈拓转车驶向慢行道。 跟在他车后的车子同样跟了上来。 当沈拓把车停在停车坪上时,后头的车子也停了下来。 面容森冷的沈拓推开车门下了车,却在看到同样从另一辆车里走出来的人时,深色的眸子闪过一缕惊讶。 从一直跟着他的白色车子里出来的是两名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子,光看她们的外表,一点他不像是追踪者。 「你们为什么要跟着我?」沈拓先声夺人。 「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沈拓的表情太过严酷还是别的什么,这两名女子显得战战兢兢。 「我、我们刚才好、好像看到……」 沈拓拧着眉看着她们畏缩的样子,耐心听她们断断续续的话。 「是、是这样子——我们看到你的车门外面好像挂着什么奇怪的东西——」总算,一个看起来比较冷静的女子说完了她们跟着他的原因。 奇怪的东西? 沈拓的眉皱得更深。 另一名女子用力咽了咽口水,接着说:「就好像——好像一条手臂——」 透过沈拓的身体看向他的身后。看到什么了吗? 站在沈拓面前的两名女子的眼睛瞪到最大,快要突出—— 「啊——」 脸色铁青的她们尖叫着,逃窜般回到车上后飞速离开。 她们的反应让沈拓不能理解地站在原地。 突然,他肩膀上好像被压上了什么东西,重了些……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一个人手的触感顿时从他手中传导过来,冰冷地,令人浑身打颤—— 倏地回过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自己的手压上的不过是自己的肩。 但,手中,那冰冷的触感依旧存在。 冷风这时吹过,沈拓不禁浑身发颤。 深夜下,昏暗的路灯,模糊的车灯,漆黑的环境,静得没有任何声响的空间,一阵冷风又一阵冷风吹过的地方,沈拓的心渐渐发寒…… 冷汗由鬓间落下—— 迈开有些软的脚,沈拓压抑心中的人性本能的恐惧,脚步有些快地走回车上。 车里较高的温度让他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尽量加快速度开车离开没有一辆车驶过,气氛诡异到极点的地方。 总算,开着车的沈拓回到了家里。在他面前时,他笑了—— 当他从屋外看到卧房里那透过窗帘微弱的发出的灯光时,一直绷在心头的紧张恐惧顿时松懈了下来。 望着柔和的灯光,沈拓不禁温柔的笑了。 说过不要等他的,可他,没有哪一次会做到。 每一次他去查找线索时,他都会在见到他安然无恙回到家时,才会安下心。 让他,似乎也习惯了晚归时他的等待。 奢侈的习惯。 第三章 早上十点多一些,家里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清晨两点多才睡的沈拓。 程涉已经去上班,空旷的屋于只有沈拓一个人,没有人接电话,它就不肯罢休地持续响个不停。 把头埋入枕头中的沈拓让电话铃声兀自响了好久后,才无可奈何地起来。 他手机关机,一定是他的助手有什么事了才会打他家里的电话给他的。 走到客厅里,却在看清来电的人为谁后,沈拓快速拿起话筒:「盛警官?」 「是我,沈先生。」 「这时候打电话来——」沈拓看了一眼电话上显示的时间,「有事吗?」 「沈先生,你看了今天的新闻还是报纸了吗?」 「没。怎么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昨天晚上,我们警方接到报案,在小城区里找了一具男人的尸体。」 「……」沈拓沉默着,让对方继续说下去。 「发现男尸的地方,全被漆成紫色,安放尸体的图阵中倒五角形少了左上角,男尸少了左手。跟上次你发现的无头女尸的布局几乎一样,除了女尸是无头的,而男尸少了左手——」 「左手,男尸少了左手?」沈拓惊讶。 「对。」 「天!」沈拓全身无力地瘫在沙发上。 「沈先生?」 「我没事。还有,谢谢你打电话告诉我,盛警官。」沈拓客套地回答。 「没有什么,你有权利知道的。因为这件事情很有可能跟你有关系——对了,沈先生,你要是知道什么,请务必告诉我们。」 「我会的。」 「那就这样,不打扰你了,再见。」 「再见。」 松开手中的话筒,沈拓慢慢举起右手,昨天晚上他在他肩上触摸到的那冰冷的人手的触感,此时,还清楚地出现在手中。 他肯定,这不是他的幻觉,那两个女子的反应与言语已经证实了,昨晚曾经有一只人手在跟着他,一路上—— 偌大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屋子,沈拓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把头埋入手中,沈拓不知道怎么面对的叹息。 「诅咒。」 许久,他无奈的声音响起在溢静的屋子里。 *** 沈拓在等的人来了。 出现在沈拓眼前的人,拥有伟岸的身影,自信的笑容,他就是莫颖。 当他来到自己面前,沈拓站起来,礼貌地向他问好。 「沈律师,久仰大名,这次初见,你果然非同凡响。」 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意义未明。 握住的手分开,沈拓笑道:「莫总裁,咱们这是彼此彼此。」 说着不着边际的客套话,两人最终,各自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坐下没有多久,沈拓便直入主题:「莫总裁,这次你找我来,所为何事严?」 三天前,他意外收到了莫颖的邀请。 虽然当时莫颖没有说明邀请他的理由,不过,这种时候的这种邀请,大家都心知肚明用意为何。 沈拓应允了他的邀请,不怕外界的舆论,三天后准时到达。 但。莫颖迟到了,他的部下说他公司里发生了一些急事需要他处理。 他无所谓,等就等,反正现在他闲得很。 于是,最后,变成了被邀请的他在等邀请者。 莫颖沉着地笑笑,说:「沈律师,你是聪明人,应该不会猜不出我的用意吧?」 「你想让我不再继续干涉关于你的这起官司?」 「我就说,沈律师很聪明了。」一直,莫颖没有直接说明自己的意思。 不理会莫颖灌下的迷汤药,沈拓冷静地继续说:「那么,莫总裁,你想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让我甘愿退出呢?」 「呵,也不说条件什么的,只不过是给沈律师的一些这段时间为了这件案子到处奔波的辛苦费。你也知道,这件案子是不可能翻案的,你继续下去,也只是浪费力气罢了。」 「……」 「沈律师,我这次叫你来,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只不过是想提醒你,东上翎的妻子这么胡搅蛮缠地,也不过想从我们公司里多弄一些钱而已。本来,我看东上翎是帮公司办事时才意外出的车祸,并且他也为公司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的份上,给了他的妻子一些补助,没想到她居然贪得无厌,还想要更多……沈律师,你觉得,这些年你树立在人们心中不败的形象毁在一个贪婪的女人身上,值得吗?」 果然老奸巨猾,沈拓在心底冷笑。 这么说下去,就算他身上带着微型收音机,收集到的,也不过是一些有待争论的语音,因为这些话放到法庭去,谁也肯定不了,莫颖是在示意他不再插手此事。并且最后,听起来,君繁还是有过错的一方。 话不投机半句多,沈拓不愿再听下去的站了起来。他清楚,他是从莫颖身上得不到什么想要的线索了。 「莫总裁,事务所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沈律师。」莫颖也站了起来,「你难道就不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沈拓望着其颖,「说真的,莫总裁,我一直在挑战,挑战我的不败神话。我真想知道,我到底会败在什么时候?」 莫颖深深望着他,最后,他说:「沈律师,真是遗憾啊!」 遗憾什么? 沈拓没问,莫颖没说。 但沈拓肯定,莫颖遗憾的并不是他不肯接受他的贿赂这件事。 沈拓沉默着转身离开,在莫颖的注视下,坦然离开。 那个瘦弱的、脸色苍白的女人就坐在他的车子旁。 看到他出现时,她用她漆黯的眼睛默默望着他,不发一言,一动不动。 他懂她望着他的眼中所包含的意义,他慢慢蹲在她面前,看着她,沉静地说:「君女士,你认为,这个世上什么是金钱买不到的?」 她不解他话里的意思,但她回答了他:「感情。真挚的感情。」 「我的回答是信任。」 她呆了下。 「君女士,我帮你不是为了钱,当然也不会为了钱违背我答应帮你打官司到底的承诺。从我答应帮你打官司的那一刻开始,我的目的就已经明确,不会改变,不管其中发生什么事。」 「沈律师……」漆黯的眼睛开始泛上水光。 「君女士,也请你相信我,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很难继续为你把官司打下去。」顾主要是不信任自己所请的律师,肯定不会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律师,这样,官司打下去也只能是败局收场。 「对不起,沈律师。」泪流出眼睛的前一刻,她把脸埋入曲起的臂膀,低声哭泣,「我听到莫颖要见你时,就好害怕,好怕——连你也跑到他们那边去——」 「所以——你就追到这里来了?」 这里,莫氏股份公司的停车场。 她埋住脸的头点了点。 沈拓在心底叹息,为这个经历了许多磨难、变得不能轻易相信别人的可怜女子。 「起来吧。」手举在自己的面前,她的前方,「我送你回去。」 她抬起了头,却只是用哭红的眼睛望着他,没有动。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沈拓突然说:「法院已经接受我们的上诉请求,准予下十月二十号正式开庭审理这场官司。」 「什、什么?」她瞪大了眼,「他们接受了——接受了——」 「嗯,接受了。」沈拓对她的肯定地点点头。 「真的接受了?」刹那,泪水再次盈满眼眶。是悲是喜,是悲喜交加。 「沈律师——」说不出言语,只能激动地抱住对自己而言如若神明的人,放声哭泣。 沉默着抱住她削瘦的身子,沈拓任她靠在自己胸前哭泣,就算她的泪浸湿尽了他的衣。 「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年,三年啊……」 三年,对于在黑暗间挣扎的人而言,好漫长。 漫长到,当希望的曙光出现时,竟然如此意外。 意外到,只能用哭泣表达激动。 *** 「诅咒。」 埋首于案件卷宗中的沈拓因这句话而抬起头。 拿着报纸坐在一旁的程涉觉察到沈拓的意外举动,不解地问:「怎么了,拓?」 沈拓的眉向中间耸起了些:「涉,你刚刚说什么?」 程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诅咒?」 「就是它。」沈拓肯定地点头。 「‘诅咒’怎么了?」 「——没。只是好奇你怎么突然会说起这么生僻的词。」 「还不是因为这个。」程涉举起了手中的报纸。 「这几天,新闻报纸天天在报导前些天在小城区里发现的那具没有左手的男尸的事情,说什么是变态狂所为——可是我不这么觉得。」 「哦。」沈拓感兴趣地问,「说说,对此,你有什么意见?」 「我觉得,干这种事情的人是一个很有头脑,行事很谨慎的人,他不像那些变态狂,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深具意义。这一点,从上次的无头女尸与这次没有左手的男尸的事件之中,就可以看出来了。」 沉默着,沈拓听程涉继续把话说下去。 「警方已经证实这两起凶杀案是一人所为。加上我的猜测,我得到的结论就是,做下这两起凶杀案的人是在有计划的布局着的。从他在放置尸体的地方的布局来看,很轻易就看得出来,这分明是一个咒术。他在对某个他刻骨铭心去恨的人下诅咒。」 「刻骨铭心去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让沈拓的心揪了一下。 「对。」程涉的视线落在手中的报纸上,没有看到沈拓脸上一闪而过的涩然。 「我好像记得在哪里看过,用人的生命来向恶魔交换条件所下的诅咒,是非常残忍也非常恶毒极端的一种咒术。它不但要活人当祭品,更要召唤恶魔的人不能有一点点的善心,否则,连这个人也会被恶魔吞噬。」 沉默,程涉的话令沈拓觉得难以置信的说不出话。 久久,他才开口:「那么,涉。为什么这两具尸体都是不完整的?你能给出一个解释吗?」 程涉思忖了一会儿,才说:「不仅是尸体不完整,连被用来钉下尸体的五角形图案都是不完整的。」 「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或是什么我所没听过的咒术?」 「这么说,涉,你也猜不出喽?」 程涉耸耸肩,不以为然地承认:「我又不是凶手,怎么可能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更何况我又不专门研究咒术此类的东西。顶多是书看多了,多少也知道一点而已。」 「这样啊……」沈拓感到脸部有些涩的扯扯嘴角。 「对了,拓,你怎么对这个话题这么感兴趣啊?你平常不是最不屑于理会这种鬼鬼怪怪的事情吗?」到现在,程涉才发现沈拓的不对劲。 「也没什么。」沈拓把视线移回书桌上的卷宗中,「得不到什么结论的事情,便只能多多听取别的人意见,就算它不合常理,却有可能会诱发事情真相。」 「你在说什么啊?话中有话的。」程涉听不明白地皱起了眉。 沈拓抬头,冲他露齿一笑:「一些感想而已。」 「莫名其妙的。」程涉不怎么相信。 沈拓却轻轻一笑:「涉,快十一点了,你还不去休息,明天你不是还要上斑吗?」 程涉一听,拿起小闹钟一看,果真是深夜十一点了。 「天,我刚刚看时间时才八点多,怎么一下子就十一点了?」他急急忙忙地起身。 「看报纸入迷了吧?」沈拓这么说。 「才不是——」后面的话,程涉说得很小声,「是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快得讨厌。」 可能是不想让沈拓听见,才小声念叨着的,可是,沈拓还是听见了。 他孩子气的话让沈拓听了心疼,的确,这段日子他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少了…… 「对了。」已经走到书房门前的程涉突然转过身子。 「是不是,那两具不完整的尸体所不见的肢体是盛载恶魔的容器呢?因为恶魔没有实体,便只能利用人的躯壳来完成施咒人所下的诅咒。」 「嗯——的确也有这种可能性。」自顾自地说着,自顾自地离开,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脸色变得冷凝。 直到凌晨十二点,沈拓才感到疲倦地拍起头,伸伸懒腰,舒松筋骨。 望着台灯的光芒照耀不到的地方漆黑的空间,沈拓愣了一下,现在,夜晚,令他感到神秘,黑暗,似乎隐藏着什么,它会突然爆发出来,追逐他—— 发呆了一会儿,沈拓离开座位,朝洗手间走去。 他需要用冷水冲洗一下脸,让胡思乱想而账痛的头脑冷却、冷静。 水位开到最大,忍不住把头整个埋入水槽,冰凉的水带给烦闷的自己的,是难以言喻的舒畅。 头从水中抬起,哗啦哗啦的水声不绝于耳。从头上落下的水刺痛着眼,伸出手,凭记忆摸索摆放毛巾的地方。 摸到了,用来挂毛巾的不锈钢悬梁,没有找到,想要的毛巾,手于是顺着悬梁摸过去——动作顿了一下,手中碰触到的物体是如此的冰冷—— 这种似曾相识的触感与温度令沈拓吃惊地不顾一切张开眼。 可,他没有看到什么,手,正好放在方才他一直在找的毛巾上,但,手中依旧带着那种令人浑身发寒的冰冷。 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沈拓的心快速地跳动,就像刚刚完成百米冲刺。 不知道是水滴还是他的汗,一滴液体从他的额上滑下,落在水槽里的水中,发出清脆的水滴声,惊起了沈拓的注意。 视线不由得从自己的手移到面前的镜子上,看到了,一只人手出现在他的脖子后面,张开着—— 「晤!」连反应都来不及,他的脖子被它狠狠掐住。 声音发不出,挣扎没有用,它的力量强大到不可思议—— 沈拓,能做的,仅仅是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从镜子中看着脸逐渐发青的自己。 会死吗? 意识变得浑浊的时候,这个念头却清晰的可怕。 却,在接近昏迷的前一刻,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 「匡啷!」 宁静的深夜。镜子破碎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沉睡的程涉被惊醒,倏地张开眼后坐起来。 声音不再,仿佛是自己听错一般,夜仍旧寂静—— 但,他却不能安心地继续躺回床上睡下,他下床,穿上鞋子,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里书桌上的台灯还在亮着,但坐在书桌前的人已经不在,找不到想找的人,程涉这时候才开始着急地朝屋子的其他地方找去。 「拓——」他唤着同居人的名。 「拓——」 担心的呼唤,得不到回应。 「拓!」 找到几个房间,还是找不到想见的人。 「拓!回答我啊,你在哪里?」 给个回应吧,找寻着的人,着急的泪已经渗满了眼睛—— 「拓……回答我啊……」 声音,已经哽咽,一种叫绝望的恶魔冲击着身体,让人猝不及防快要倒下—— 「涉,我在这里……」 沙哑的,接近喑然的声音直到这时才响起,急切地抬起头去看,一直找寻的人就倚靠在门边。 模糊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狠狠擦干脸上的泪,他冲上去给了他—拳:「你王八蛋,开玩笑是这样子开的吗!想吓死我啊——」 气愤的怒骂还未说几句,倚靠在门边的人倒了下去—— 「拓?」 意外地瞪大了眼看着瘫倒在地上的人,藉着房间灯里昏暗的光线,他看到了他青白得可怕的脸色,及,从手中不断流出的,在黑暗中呈黑色的血液。 「拓!」 「拓,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程涉惊惶失措地抱住倒在地上的人,看着脸色铁青的沈拓困难地想对他露出笑容。 「没事……只是不小心……打破玻璃,割到手了……」 程涉紧紧咬住下唇,但,还是压抑不住想要大声怒吼的冲动。 「你混蛋,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啊!」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是打破玻璃割到手这种借口就可以糊弄过去的,他明明,是受了很严重的伤的样子啊。 「你不管遇上什么事都瞒我,不让我知道,都是自己一个人承受。你以为这样是为我好,可你知不知道。对于你的情况什么都不懂的我,是那么无助——」 「涉……」他的担心,他的害怕——他都看到眼里,他艰难地举起手,想要为这个总是牵动他的心的人拭去脸上的泪。 「不要再瞒我了好不好?告诉我一切,告诉我你到底遇上了什么,发生了什么?让我知道,让我都知道。或许我帮不上你,可,至少不要让我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局外人,我,是你的爱人,不是吗?」 「涉……」他笑了,扯动嘴角,僵硬的,却含带温柔的笑容。 「好,我告诉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最重要的爱人啊。」 *** 沈拓出现在众人的眼中,自信、坚毅、果敢, 一步一步,行走如风,令人感叹。 或许,只有沈拓自己能够清楚的知道,他成为人人称羡的天之骄子背后,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人们看到的只是他成功光鲜的一面,却不曾知道,他把更多的苦与痛好好的藏在了无人所知的心的角落。 筑就成功的,是坚持不懈的努力,是不畏艰辛的前进,也是,永不会被磨灭的信念。 风夹着雨,还带着丝丝的凉意,天空很阴暗。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夏天,雨水变得多了起来,阴阴凉凉,几乎让人忘了夏天是炎热的。 举着雨伞,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沈拓从街头走向街的另一头。 看起来漫无目的,却是在找寻东西。 走了多久的路?用了多少时间?没有人会去计算这些。 当要找的地方出现在眼前时,沈拓只是默站住,没有再前进。 不大也不小,浙浙沥沥的雨中,一把庄重的黑色雨伞下,一个俊伟的身影,静伫。 是雨的作用吧? 湿湿的一切,由天空到脚下,是天空的眼流出的泪浸湿了大地的脸,世间,一缕淡淡的悲。 略哀的世间,孤立的身影,引人注目。 回头的人,都想知道呵。是什么。吸引了这抹伟岸的身影的注意。 被他专注的,令人羡慕的。 沈拓,总算动了。 他来到一家咖啡厅的屋檐下,收起了伞,抬头看了一眼方才所站的地方,便转头,打开咖啡厅的门走了进去。 迎接他的,是长相清秀的服务生,他彬彬有礼的问候,沈拓一声一声的回答,视线,在可以一目了然的地方里搜寻。 特意营造的气氛,咖啡厅里的灯光很模糊,坐在里头三三两两的人,都只能看见身影,见不到长相。 悠扬的钢琴声不知道是从这里的哪一个地方发出,在用玻璃隔阻外界的地方里,静静的、清脆的,敲击人的心,让人听不到从这里发出的其他声音。 问完问题,笑容干净的服务生走在前头,带着沈拓朝咖啡厅的另一面走去。 当沈拓被带领着走到咖啡厅的深处时,眼前的情景让他不禁在心底惊叹:别有洞天啊! 原本以为不算大的地方,居然在里头还有一个大厅。 方才不知道从哪儿响起的钢琴声,就是由大厅正中的钢琴中发出。 正对上头的筒灯照耀下。弹奏的人娆媚的身影轻盈地游动在钢琴前,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落在乳白色与黑色相接的琴键上,于是,悠扬的声音,一声接一声。 服务生把沈拓带到了一个位置,偌大的厅子里的某个角落。 坐下后,服务生微笑轻声说,「您请稍等,他马上就到。您要喝点什么?咖啡?饮料?水?」 想了想,沈拓回答,「水就可以了。」 现在的心情,就像水,平淡清净。 「您稍等一下,马上给您送来。」服务生温文的笑容仿佛带在脸上的面具,固定住了,却能够想取下就取下。 「好。」沈拓轻轻一点头,站在他身边的人踏着不急不缓的步子离开了。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钢琴与弹奏者的身上,以一种平和的心情去体会,弹奏者表达的,钢琴发出的抑扬顿挫的声音上。 宁静的、柔和的、清脆的钢琴声—— 「先生,您要的水来了。」 服务生的声音落下片刻,透明的直伸杯便放在了沈拓面前的桌子上,倒了八分满的同样透明的水在杯子里静静旋动。 「先生,这首曲子好不好听?」 沈拓愣了一下,很细微的,没有人会发觉的一愣,他以为水放下之后,服务生就会离开的…… 「很平和。」从不曾去注意这些,甚至不懂得乐律的沈拓只能这么回答。 一直,他的精力全都投放他所热爱的事业上,其他的,他几乎不曾涉及。 「这首曲子是为您而奏的。」 「什么?」沈拓再次愣了一下,这次,明显了些。 「他说,您这样的人应该听听这样的曲子。」 「是么?我这样的人?」 「嗯。他说,律师就像战士手中的剑,它被握在手中,用来杀敌,也会伤到主人,就算它们不想,它们的身上还是沾染了鲜血。」 剑……沈拓静静品味这个字,好生动的形容, 的确,律师就是剑,不分善恶,不管被什么人握在手中,它都会伤到人。 因此,很多人利用它。更多的人,讨厌它,甚至,恨它。 越是出名的剑,就越有亟欲追求它的人,也更有恨它入骨的人——刻骨铭心去恨。 「他说,这首曲子就是剑的鞘,让沾染血腥的剑得到片刻休憩、享受安宁、重蕴自我。」 是么,沈拓微微笑了起来,他是这么说的么,真的,令我越来越好奇,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他会来的。」服务生的笑容深了些,他从不会爽约,更何况是他请您来的。 「好了,先生,不打扰您了。再等等,他就过来。」轻声把话说完的服务生退去了,留下的沈拓听着婉转悠扬的钢琴声,想着,待会,他要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人? 男人?女人?是老是少? 总之,他一定会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的眼可以透过人的皮肤,直窥人的心。 最后一个乐音落下,结束了这首宁静婉转的乐曲。 一直静静聆听的沈拓这时才拿起桌上的杯子,轻饮一口纯净的水。 无意拾起的视线看到原先坐在钢琴前弹奏曲子的长发女子正朝他走来。 是她吗?再喝一口水,沈拓垂下了目光,在心里说道。 没有过多久,沈拓感到面前一暗,随后,他周围的空气被熏染上一股淡雅的香味。 「沈先生?」来到他面前的人没有坐下,站着,轻轻叫了一声。 是很柔软,带着一种慵懒的磁性,总之,听起来感觉很舒服的声音。 沈拓放下手中的杯子,抬起头,说:「坐吧。」 「谢谢。」柔柔一笑,她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 气氛有些凝结,坐下后的他们皆都不再开口—— 「沈先生。」时间流逝了许久,还是她先开了口,「为什么你不问?问你想知道的一切。」 「你想说自然会说,你不想说,我问了也是白问。」 啊,这句话有点熟——啊,涉曾经对他说过的。 想到这,沈拓一直平静无波的澄清黑瞳泛上了点点涟漪。 对面的人坐得很近,近到完全看到了他眼中的改变,笑脸深了些,她说:「是啊,是我请你来的。理应是我先说明一切的。」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从蓉,是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很高兴能够见到你,沈先生。」 看着从蓉向他伸过来的手,沈拓礼貌地轻握了一下。 「很高兴认识你,从蓉小姐。」 握在一起的手松开,「沈先生,我在网上看到你们事务所的留言了,你们在找三年前发生在明峰市里,目击关于莫氏公司的员工东上翎撞人后逃逸的证人。」 「是的。」沈拓点点头。 「我在上头留言了。」 「我看到了。」她说她是目击者,所以他依她留下的地址与时间来到这里。 「我会把当时的情况都告诉你的,沈先生。」她微微笑,「不过,说之前,我们可以做一个游戏吗?」 「游戏?」 「是啊。」她串起手,朝服务生站立的地方做了一下手势。 很快,一名服务生拿了一副扑克交给她。 塔罗牌。一眼,沈拓就知道这不是瞽通的扑克。 面对沈拓的从蓉微笑着:「沈先生,我有个爱好,就是喜欢用塔罗牌帮别人算一下时运。今天,能否容我帮你算一下?」 灯光很昏暗,从蓉由盒子里取出的塔罗牌在暗黄的光照下显得有些诡异。 沈拓的目光很快便由塔罗牌移到她的脸上,没有思虑多久,他点头:「可以。」 平常,是很不屑于相信这些,也不愿花时间在这些事情上。今天会同意,可能是受了这段日子来发生在身边的诡谲事件的影响吧。 ——也有种找不到原因解释,便找另一种渠道去解决的心态。 得到沈拓的同意,从蓉便把塔罗牌放到桌子上,熟稔地洗牌。 很快。她把牌分开,让枕拓凭第一感觉从中抽出五张。 沈拓依言照办之后,她把沈拓抽出的这五张牌按个十架形依次排列。 她指着头一张对沈拓说:「这张牌代表你的过去。」 接着是顺时针下来,右手边的一张,「这张牌是现在。」 到底边一张,「这张是未来。」 左边一张,「这张是总结,中间的这一张,就是告诉你,应该怎么去做,也就是启示。」 代表过去的牌面翻开,是举着剑的英雄站在一堆尸体上。 不知何时,从蓉的表情变得肃穆:「英雄的地位,踏着人们血泪的尸体,就算位置崇高,却一身血腥。」 翻开第二张,代表现在的牌,沈拓看到的是蒙着双眼的女神。 「我自圣明,不怕污浊。但黑暗已经覆盖了我,我看不到前程,只能在心中祈祷,光明重现,」 第三张,未来,笼中鸟。 「我的向往是自由,我的命运是囚禁。我有一对丰厚的羽翼,却生活在狭小的空间。矛盾中,只能挣扎。」 第四张,总结,违约者。 「你给我三个金币,我帮你保存,我把它制成金牙,镶在我的嘴里,你说,这是违约。」 从蓉纤细的手指放在最后一张塔罗牌上,沈拓的心在这时,莫名的怦咚了一下。 但从蓉并没有把它翻开,而是抬头,对沈拓说:「沈先生,方才我所诉说的意思,你能听懂吗?」 沈拓轻摇头,他听得懂从蓉在说什么,却不懂这些牌意跟他有什么关系。 「沈先生,第一张牌是在说,拥有如今地位的你,已经背负上了很多人的恨意。就算你的本意如同一个战士一样只是守卫国土,但你已经用你的能力把很多人送入了地狱——不管是死了的人还是活着的人,他们都会恨你。这些恨,就是他们留在你身上的鲜血,洗刷不去。」 「代表现在的第二张,则是在说,现在的你正处在一团迷雾之中。答案就如同光明一样,在黑暗过去时到来。」 「笼中鸟这一张,说明你的未来会有牵绊,这个牵绊会让你面临一个十分痛苦难断的抉择。」 「第四张,代表总结的这一张,违约者——」从蓉思忖了片刻,似乎在想要怎么解释,「这张牌有两个意思,一个就是,你会成为一个背叛忠诚的人,另一个,你身边,有一个人一直在欺骗你——」 「欺骗我?」沈拓暗地里吃惊。 「是。」从蓉点点头,「金币代表你最重要的东西,重要的东西,不管是谁,都只会交给自己最信任的人。可是,那个人,却把你最重要的东西用掉了——这是违约,也是欺骗——欺骗了你的信任。」 听罢之后,无语良久的沈拓突地用手埋住脸,吃吃笑起来。 「沈先生?」从蓉困惑地看着他。 「我就说嘛……」埋住脸的沈拓话中还带着笑意,「这种东西根本就不能相信的。」 这次,沉默的是从蓉。 可是,没过多久,她把手压在最后一张,没有翻开的塔罗牌上。 「沈先生。」眼睛盯着这张牌,从蓉静静地说,「不管你信或不信,不妨把这个游戏玩到最后。」 沈拓的手放下,脸上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冷静,仿佛他刚刚的笑声是假的。 「可以。」他的声音,不仅平静,还带了份不以为然。 不是很明显的,他的不置可否令从蓉叹息一声。 最后一张塔罗牌在两个人大相径庭的心情下,无声息地翻开了—— 牌面显现在他们眼前,沈拓的表情不变,从蓉的眼睛闪过一丝异色。 恶魔手中的逆时钟。 「解释吧,从蓉小姐。」 没有注意到从蓉眼中的惊讶的沈拓催促着。 并不是想急着知道这代表什么,而是想快些结束这种对他而言根本是儿戏的玩意儿,快些进入查找证据这样的正事来。 从蓉没听到地陷入沉思。 「从蓉小姐?」沈拓困惑地轻声催促。 良久,脸色在灯光下越发苍白的从蓉才慢慢地开口:「神明手中的顺时钟计算人们的生命时间,恶魔手中的逆时钟计算人的死亡——」 「从蓉小姐,你在说什么?」沈拓不明白地皱起了眉。 却在下一刻,从蓉突地握住了沈拓的手。 「沈律师!」她脸色紧张地说,「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 死死盯着沈拓的脸,从蓉一字一句地说:「你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在这个月内,你的灵魂将会被恶魔带走……」 「这个月?七月?」 「是的。」 从蓉肯定,沈拓却在心底冷笑,但他没有向她诉说他的不以为然。 「好了,从蓉小姐,这个游戏已经结束。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当时你所看到的情况吗?」 「沈律师……」 「是你说的,从蓉小姐。这是一个游戏,游戏本身就不具真实性。」 「沈律师——」从蓉苦笑,轻轻摇了摇头, 量后,她拍起头望着沈拓,对他说:「不管怎么样,沈律师,这个月你一定要小心。就算是——」 是什么呢?他跟她只是头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就算以后还有可能会有所接触,但绝不会是深交到可以彼此许下承诺的朋友。 「就算是给所有关心你的人一个交代。」最后,她这么说。 「嗯,我会的。」她的真诚令人不忍拒绝,沈拓点了点头,毕竟这是善意的忠告。 「现在,从蓉小姐,我们进入正题吧。」 面对工作,沈拓一贯认真,有些冷硬的认真的表情。 让迎向他凌厉的目光都不敢的从蓉无声片刻后,只能无奈地点头。 「那一天,雨也像今天这么下着。店里没什么生意,我便到朋友家里去玩在回来的路上——我看见了那场车祸。」 「那辆黑色的车子开得很快,当时我就在吃惊,那个地方怎么可以把车开得那么快。然后,有一个孩子从街道一旁冲了出来——」从蓉回忆着,话说到这里时,她不堪回首地闭起了眼,「当时画面就像在放慢镜头,车子撞上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小小的身体就这么飞了出去,然后,像被丢弃的物品一样,重重地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那个孩子一动不动,血,从孩子的身体里不断地流出来,被雨水冲刷,在水里不断化开……」 「那辆黑色的车子停了一下,车门打开了,好像是司机想要走下来察看的样子。可,车门刚刚打开了一点,又碰地关上了。最后。车子以更快的速度离开了现场。」 视线凝聚在手中的杯子上片刻后,沈拓才问:「从蓉小姐,当时,你为什么不报警?」 低头的从蓉长久地沉默着,当她终于愿意回答时,声音已经带着哭音,偶尔轻抬了一下头,沈拓看到了她含在眼里,在明照下反光的泪花。 「当时我吓傻了……街道又没有几个人,这场车祸意外发生,以雨水打在地面上的沉默结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跑了——那个孩子的尸体让我害怕,我不顾一切地跑开。」 「——那么,车祸后的第十天,警方正对这场车祸束手无策的时候,是你打匿名电话给警方,告诉他们,肇事车子的牌号的吗?」 「是的。」从蓉擦拭了下眼泪,「我那天逃跑的行为让我愧疚,我想帮一下那个可怜的孩子,可又怕别人耻笑我当时的懦弱,便打了匿名电话给警方。」 「那么现在——」沈拓凝望着她,「是什么原因让你出来面对。」 从蓉涩涩地笑了一下,「我会迷上玩塔罗牌就是在发生了这件事之后。对于我那天的逃跑行为,上天一定在惩罚我,所以,它让那个孩子沾满鲜血的身子总是不断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她不断地对我说,阿姨,我疼,我疼……」 抽出面巾,捂在脸上,但很快地,泪水还是染湿了面巾,从中渗透出来。 「有人对我说,塔罗牌可以让人跟鬼交谈,于是我开始用塔罗牌试着跟那个小女孩说话,可是,它却跟我说,这场看似尘埃落定的车祸会再起风云——」 「沈律师,请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从蓉,紧紧地握住沈拓放在桌上的手,用含着泪的眼,恳切地看着他。「三年前,塔罗牌告诉我,三年后,会有人在网上找寻这场车祸的目击证人,那个时候,就是我将功赎罪的时候!」 「从蓉小姐,你……」从蓉眼里无比的坚定令沈拓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律师,请相信我,这是真的,这都是真的!塔罗牌告诉我们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的命运,我的命运。扑朔迷离的定数,塔罗牌在以它自己的方式向我们诉说啊!」 「相信我,相信它,求你了,沈律师。」 说到最后,深刻留在沈拓脑海里的,是从蓉苍白的脸,漆暗的眼,恳切的表情。 第四章 从蓉说得肯定,沈拓却不愿相信,也是,害怕相信。 量重要的东西,对于忱拓而言就是信任,他最重要的人,就是他所爱的人,程涉。 他无法去怀疑程涉,他甚至想像不到程涉会有什么在瞒着他,在欺骗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让他怀疑他的涉,他宁可不相信所谓的塔罗牌,就算从蓉说得肯定,但她不过是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 而他跟涉,是对彼此忠贞的情侣! 所以,他怎么能去相信! ——不愿相信。 雨还在下。 雨水由伞顶落下,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沉默的沈拓从街头走到另一头。 路边,商店的橱窗映照着路人行行色色的身影。 原本只是无心,但无心一瞄却引来波涛,心海刹那汹涌澎湃。 是他。 在橱窗里映照出来的白色身影令沈拓震撼。 震撼的原团始终不明,就如同与生俱来。 他看着身影映在橱窗里的他,他看着举着伞盯着自己的他。 一个震惊,一个宁静。 视线在镜子上相对。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顿时排山倒海——袭来—— 倏地回头。 身后的那抹白色的身影却已经无影无踪。 为什么? 不能抗拒心中莫名翻滚的失落,沈拓在心底咒骂。 你该死的为什么总出现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所以,我才会这么措手不及—— 沈拓,用这个理由解释他见到那个白色的人儿时,内心过度的震撼。 风,突然猛烈地吹来,吹飞了猝不及防的沈拓手中的伞。 伞从他手里飞到了街道的另一边,在风的吹扬下,不断飞滚。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伞,沈拓没有去追。 他突然感觉,有什么离自己远去了。 一件他最重要的东西,渐渐远离。 *** 「——现在报导最新新闻,今天午时十一点零七分,一名街道清洁工打扫街道时在我市中心广场的园林区发现一具男性尸体。根据案发地点的布置,与前两次凶杀案一起明显为同一人所为——今天发现的这具男性尸体左腿被人用利器砍断,放置在一张紫色的布匹上——警方一直尽力于这件案件的调查,凶手的行事大胆与谨慎,令警方一直找不出杀人凶手——在此,警方告诫广大市民,在凶手未被逮捕归案前,外出要小心——」 回到车子里的沈拓打开收音机只是想听一些音乐缓解一下内心的纷乱,却没想,听到了更让他惊撼的事情。 全身无力地靠在车椅上,沈拓幽远的黑瞳满是复杂。 许久,沉默着的沈拓踩动油门,驶车离开。 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 我爱你,从身体到灵魂—— 就算这个世界崩溃,我坚信,我的爱依旧存在。 那么你呢? 你不会知道我的这份永不抹灭的爱—— 不会知道,有一人爱你,接近疯狂。 只想,让你完完全全,成为我一个人的…… 怎么了呢? 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为什么还在下? 放眼望去,沉重的天空,湿却的世界,清冷的空气,让人的心情都变得低迷。 时间才刚刚六点多一些。 但天地间,就已经被包裹上了灰暗的色泽。 亮起的路灯,车灯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朦朦胧胧。 世间一切,被谁神秘的关在一个笼子里,真实,被放在了笼子外,晴空万里的地方。 只是在沉默,但叹息时的凝重却一直困扰住沈拓。 车子在雨中平稳地行驶,车子良好的隔音设施把雨打在地上的沙沙声挡阻在外面。过分的宁静,让沈拓感到莫名的凉意。 ——已经关了空调的啊?怎么这么冷? 一这么想,沈拓的脑海就突然闪过不久前才听到的那则新闻—— 更冷了,周遭的空气。 冷到,一滴冷汗从沈拓的额流下他的脸,再滴到他的衣服上。 是心理作用吗? 他似乎听到车后座有什么声音在响…… 沈拓想回头确认一下,可他的脖子在这时变得格外僵硬,不用说回头,连动一下都不能。 他死死地盯着车窗外的路面。他告诉自己,他听到的声音,不过是他的错觉,没错,是他的错觉。 只是错觉…… 却,像是在跟沈拓唱反调,车后座发出的怪异声音更响了。 一声一声,被什么碰撞的声音打击着他的心,一点一点,侵蚀他的意志。 冷汗,不知何时冒出,不时滴下,无声无息。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忍无可忍,更何况也不是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就算下意识的,有些畏瑟,却也不会害怕到连看都不敢吧? 心中一阵挣扎,沈拓最后下定决心,收收神,倏地回过头—— 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应该松一口气,原来—直在他车后座制造声响的。是他放在车座上的文件夹。 原先堆在—起的文件夹在车子的行驶过程中已经散开,乱成一团,有好几个文件夹已经掉到车上,撞击着车门,制造出声响。 不自觉地用手抹脸,沈拓这才发觉,他已经汗水淋漓。 真的松了一口气,想着,应该不会发生什么的沈拓回过头—— 车前窗上,那个咧嘴在笑的人头赫然出现在沈拓眼前! 它长长的头发在雨中飞舞,布满了沈拓眼前的车窗—— 惊悸地沈拓下意识的转动方向盘,想逃离它。逃离它瞬间充斥他的听觉的诡异笑声。 「嘻嘻嘻——」 它猖狂地笑着,在笑沈拓的无能为力。 还在为人头的赫然出现感到惊悚,急驰的车窗突然被什么用力拍打,扭头看去,一条发青的手臂正在用力拍打着他紧闭的车窗…… 沈拓呼吸一窒,惊慌失措之下紧急煞车。拉出车胎打磨在地上的制耳声音。 就如同沈拓的突然停车,方才还在纠缠住他的一切。突然消失。 一切,宁静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心中仍然悸动紊乱的心跳告诉他,刚刚所见的一切不是他的幻觉, 不愿停息半分,连喘个息都不肯。咬咬牙,沈拓再次发动车子,以最快的车速朝前方冲去。 这里死寂的气氛令他不舒服,现在,他只想离开这里。 越快离开越好! 就算这种做法,叫做落荒而逃。 车子飞起来一般,朝前方冲去—— 却在下一刻,出现在不远处的人让沈拓错愕地瞪大眼。 是他!那个总是一身白衣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年! 错愕过后的下一刻,沈拓的车子离身着白衣的人儿已不到五米! 煞车已经来不及,沈拓只能疯狂转动方向盘,朝一边冲去。 过快的车速让车子难以操控地像离弦的箭,飞快冲向高速公路的隔离道—— 他有系上安全带,命大的没有当场毙命。 但,头被撞伤了,血液不断地流到脸上,模糊了沈拓视线。 感觉不到痛,他挣扎着从被撞得变了形的车子里出来。 脚一踩到地面,沈拓才感觉到全身被分裂一样的痛。 头很沉,血不断地涌流,才走不到几步,沈拓再也支撑不下去的倒下—— 视线越来越模糊,但在连最后一缕光芒都要在视线里黯淡前,他仍竭力看向那个一身白衣的人儿所在的方向。 没受到任何损伤的他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倒在地上,血把脸浸染的他。 却在沈拓连意识都消失的那一霎,他笑了! 陷入昏迷前,他的这个笑容,诡秘的,莫名的笑容,深深地烙在了沈拓心中…… 他的这个,高兴的笑容。 *** 「拓……」 「拓……」 轻轻的,柔柔的声音像和风一样,吹拂而来,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欲望。 意识迷离,半梦半醒间。这个声音虽轻和,却让人印象深刻。 是他么?他的涉在叫他么? 想醒来回应他的,但,眼皮好沉啊!他怎么也张不开…… 「拓,在你心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怎么样的人? 在黑暗的心的角落,沈拓轻轻一笑,是一个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人呵, 「——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很自私。」 什么…… 「我妒忌你的工作,我讨厌每一个接近你的人……我恨为了工作不顾一切的你——」 涉…… 「每一次,你为了你的工作受伤时,我就倍受煎熬。我害怕看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你,我痛恨你即使受伤,却仍要把官司打下去的样子!」 「……表面上,我支援你,但,我无数次在心里诅咒你那该死的工作!不只一次,它让我感受到你会因为它而离开我——」 「拓,你知道吗?知道吗?我好累,当一个你知心的爱人好累——」 「如果可以,我只想对你说,不要你的工作了。我们一起,就两个人住在一个最接近海的地方,相依为伴,看着海上的日落日出,平平静静地过一生。」 「可是不能——面对你时,我只能说,你一定要努力,好好工作。因为,我怕看到你在我与你的工作之间做出的抉择的那一幕——我懦弱地逃避你会为了你所热爱的工作离开我的可能——」 「拓,一点点都不能。我不要离开你,也不要,你离开我。」 「所以,拓,即使以后我还要继续看着你这样躺在病床上奄奄—息的样子,我还会在面对你时,对你说,你一定要加油,为了你的工作,你所热爱的工作……」 涉…… 黑暗中,谁在叹息? 低低沉沉,一声比一声压抑,慢慢凝结成愁。 *** 这次,沈拓所受的伤不是很严重,住院一个星期,确定身上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后,他便出院了。 只是,沈拓额头上被车窗的玻璃割伤的疤痕太深,深到,这个伤会从此伴随他一生。 对于这个约有一寸多长的伤痕,沈拓不怎么去在意,反正他不是女人,这种伤口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程涉不同,无数个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不管是不是他们两个人的独处,他都会不时把目光停留在沈拓额头上的这个伤痕上。 他深色的眼睛,无限幽远,包含没有人能够读懂的情感,当它凝望某一人或某一物时,会释放出一种令人感到压抑的能量。 ——似乎,能够在他凝望的那一刻从他的眼里读出什么,但,望着他只是深远,却没有波动的目光时,读到的,只是一阵迷茫。 涉,你在想什么? 沈拓,一直想问,但问题却从不曾出口。 因为程涉是那种不想说,就绝对不会松口的人啊。 看着我头上的伤,你到底在想什么? 疑问,在他的心里慢慢累积——越积越高—— 涉,其实,我喜欢你能任性一些,就如同你在我昏迷时所说的那样。 告诉我,你想要我待在你身边,坐在海岸上,看着日出,然后等待日落。 突然发现,他们的脾气好像—— 他是刚毅外表下的倔强,他则是柔情行动中的执拗。 涉,你说,这样待在我身边,好累。 那么,除了疲惫,还有什么呢? 是什么让你即使疲惫,却仍旧愿意与我相伴? 是爱么? 我们的爱! 他对他的爱人撒了谎。 在他用含着泪光急切的眼望着他时。他面不改色地对他撒了谎。 「你知道,涉。我这样与莫颖作对,他不会放过我,他,一定会不择手段——我会受伤,极有可能就是被人陷害的——」 他的这个谎言,在他第一次被车撞,在家里被碎开的玻璃割到手,在不久前出车祸时,一直重复。 没有回答,他的谎言过后,望着他的涉,眼睛是没有波涛的深沉。 相信他了吗? 或是不信? 涉啊,告诉我你的想法好不好…… 不要再让我继续猜测你的思想。 你这样。我也好难受。 *** 「沈律师。」 从一大堆文件中抬头,沈拓看到了助手小雷的那张娃娃脸,「什么?」 「你那辆车子已经撞到不能再修好了吧?你打算再买一辆车子吗?」 沈拓不是很明显地皱了皱眉。 这个问题,他从来就没想过。 「沈律师,其实我之前就很想说了,你的那辆车子不但破旧,还是那种老式的,为什么你一直不换辆新的呢?」 「为什么不换……」沈拓喃喃。 「拓,那辆车子对你而言,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吧?你很爱惜它呢!」 还没有为这个问题找到答案前,程涉突然说过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 「沈律师?」 「啊?」沈拓突然回过神,抬头对上小雷一双疑惑的眼。 「啊,那辆车——是我考上大学时,我父亲送我的。」小雷一定奇怪他刚刚为什么会发呆吧? 沈拓一边想着,一边回答。 「原来是这祥,」小雷一脸恍然,「怪不得你那么爱惜那辆车子——对了,沈律师上大学时就是十年前喽。那个时候,买一辆车很贵吧?」 「是啊。」沈拓一直冷静的脸在这时变得柔和,「当初,为了买了这辆车子我父亲花光了他半辈子的积蓄。」 「啊,看得出来,你的父亲一定很爱你。」 「嗯。」他的父亲是典型的中国式的家长,拥有一家之主的严厉,对孩子的疼爱,都放在了循循善诱上。对于他每一次的成功,他的父亲都不吝于给他奖励。 「沈律师,我记得你是独生子。独生子在那个时候很少吧。看来沈律师一定是在父母的关爱下长大的小孩——」 接下来,小雷在说什么,沈拓没有再注意听。 他突地想起了程涉,想起了他的身世。 每一次,他跟程涉谈及这个话题,他都会把眼睛垂下,幽幽地说:「拓,你真是个幸运的人。」 他的这个语气,没有羡慕,没有妒忌——有的,只是沈拓从来都不懂的安然。 「沈律师?」 「什么?」沈拓望向一直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的小雷。 「你又发呆了。」小雷很简明地陈述。 「是么?」沈拓不自觉地伸出手按压鼻梁。 「沈律师,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剩下的文件我帮你整理吧。」 「不用。」沈拓拒绝,「还是我亲自来比较好,这些都是一个星期后在法庭上要用的——」 「可是,你昨天才刚刚出院……」 「——也不是很多。我把这些整理完就去休息。」 望着一脸坚定的沈拓片刻,小雷只能妥协「好吧,那你一定要休息。」 应允了小雷后,沈拓见已经没有什么事要他帮忙,便让他先出去了。 最后,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沈拓一个人静静工作。 *** 下午六点。 沈拓跟助手小雷一道下班。 途中,小雷因为忘记带东西,就跑回去拿了。沈拓便先到电梯前等他。 沈拓所工作的搂层很少有人会来,到了下班的时候,人更是寥寥可数,现在,沈拓所在的地方除了他,还有一个女人。 本来是不想理会她的,但女人怪异的举动让沈拓不能不对她感到在意。 女人面对着墙角,一动不动,并且不发一言。 望着她许久,想了想后,沈拓决定上前去攀谈。 他想知道,这个女人在这里干什么。 「女士,你怎么了?」 特意放缓声音,沈拓主要是不想吓到她。 但,他的好意,她并不领情。 「女士,你在这里干什么?」第二次,沈拓加重了语气。 依旧,他的问话,她没听到般毫不理睬,兀自站在墙角黑暗的角落。 「女士,不管你有什么解不开的烦恼,也不要这样。你可以跟我说,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说着,沈拓伸出手想放在女人的臂上,把她的身子转过来。 可,沈拓的手还没放上她的肩,这个女人突然转过身—— 出现的倏然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没有丝毫防备的沈拓惊骇得连连后退好几步—— 「沈律师?」 「啊!」身后突然有人叫他,他吓了一眺。 转过头,看到身后的人是回办公室拿东西的小雷时,沈拓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沈律师,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伤口复发了?」盯着沈拓的脸,小雷担心地问。 「不是。我刚刚——」想起刚刚的那一幕,却在沈拓再次回过头看去时,有点黑暗的角落什么也没有。 「刚刚什么?」 「小雷,你刚刚有没有在这里看到一个女人?」感到不可思议,沈拓急切地询问助手。 「没有啊。」小雷老老实实地摇头,「我从头到尾都只看到你一个人,刚刚,我还奇怪你对墙角自言自语什么呢?」 「什么!」沈拓不禁瞪大眼睛。 「是啊,沈律师。」小雷点头,然后,他瞄到电梯已经上来,连忙跑过去。 「沈律师,快进来。」走到电梯里,看到沈拓还站在原地发呆,小雷便冲他叫道。 「啊,好。」百思不得其解,沈拓只好走进电梯。 当,电梯门合上时,那个黑暗的墙角,那个方才沈拓见到的女人——又出现了—— 她面对着墙角,一动不动。 莫名出现在楼道里的风吹起她的衣,她的裙—— 这个女人,没有脚! 想抓住什么稳住身体,可是,什么也握不住,身体就这样一直往下落——往下落—— *** 全身大汗的沈拓倏地张开眼,重重地喘着气。 视线模糊地看了一会熟悉的房间,一颗紊乱的心才开始安定。 一个惊梦,令他感到浑身疲惫不堪。 感到全身黏腻,他难受地翻身下床。 可刚刚坐稳,一阵昏眩感立刻袭卷而来,令他一阵恶心。 冲到洗手间趴在水槽里不断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最后只能虚脱地坐在地上。 这时,比沈拓早起的程涉走了进来。 「拓,你怎么了?」当他看到沈拓一脸青白,担心地蹲到他的面前,着急地问。 「没什么,可能是近来有点累。」摇摇头,沈拓想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见状,程涉无言地让他靠住自己,支撑他站起来。 「还好吧,拓?」扶住全身无力的沈拓往房间走去,程涉担忧的声音轻轻响起。 连回答都显得有些费力,枕拓只是点了点头。 「——你这种样子——拓,今天你还是不要去上班了,在家休息一下——」 「不行。」沈拓断然反对,就算他此时的声音有气无力,但他口吻里的坚定依旧让人难以忽视,「还有两天而已,就要开庭了,但打官司所需重要的证掘我到现在都没有收集到。不能再担搁了,这两天,还得抓紧时间再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程涉没有再说话,沉默着把沈拓扶到椅子上坐好后,他才开口:「那么你准备一下,今天,我送你去上班。」 「那你呢,你不用上班吗?」他的上班时间比他早啊,如果他送他上班,那他不就是迟到丁吗? 「无所谓,为了你,迟到算什么。」程涉温柔地笑着,真挚的语气令沈拓又感动又愧疚。 愧疚他可以为了他忽视自己的工作,而他却从不曾把工作放下专心陪在他身边过。 突然感觉程涉放在他肩上的手移上他的脸,轻轻抚触,他不禁望向他的脸。 「拓……」呼唤着他的人的眼睛,颜色更暗了,他呢喃着,抚摸他的脸的手来到他的唇上,「有多久了,你没有吻我了?」 是啊,为了工作,他忽视他的爱人好久了。久到,他们接吻时的热情都快冷却。 看着情不自禁的人把脸渐渐贴近自己,在两人的唇相距不到两公分时,沈拓说:「涉,我还没刷牙。」 程涉动作一顿,嗔责地看了他一眼,怪他破坏气氛,并在下一刻,他吻上了他。 「无所谓……」不知道什么时候响起的温婉的声音,流转在情动难抑的两人间,「不管怎么样,只要你是你,就可以了。」 是呵,我爱的是你,只要你是你,我就不在乎其他。 *** 很巧合的,在程涉把车停下,沈拓正走出车子时,他的助手小雷刚刚好也正来到。 见到沈拓,小雷很兴奋地冲了上来。 「沈律师!」 看着向他跑过来的小雷,沈拓的表情柔了些,跟了他有段时间的助手,他一直把他当成弟弟。 「沈律师,早安!」一冲到沈拓面前,小雷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 「早安。」 小雷的目光从沈拓的身上移到他身后的车子上,「咦,沈律师,你这么快就买了新车了?」 「这不是我的车,是——我朋友的,今天他送我来上班。」跟着小雷把目光移到身后的车子上,黑色不透明的玻璃窗,挡住了坐在驾驶座的人的身影。 「哦。」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车门突然打开,程涉从车子上走了下来。 沈拓挑了挑眉,意外程涉会下车出现在小雷面前。 小雷则瞪大了眼盯着出现的程涉,他惊讶程涉好看得令人窒息的容貌。 程涉精致的脸含着完美礼貌的微笑,向小雷走近,站在沈拓身边。 「你好,我叫程涉,是拓的朋友。你就是他的助手小雷,雷亦吧。很高兴见到你。」 得体的问好,礼貌的笑容,却让沈拓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知道程涉是从商的,社交能力一定很厉害,现在所见,已经证实了他的想法。 现在,漾着面具一般微笑的他,客套的就像一个与他站在两个世界的陌生人,就算他的这种笑容不是对他,却依旧令他难受。 太完美了,就是一种缺憾了。 「你、你好!」可能是因为程涉的出众吧,应该是见惯大场面的小雷居然局促不安起来。 「对、对了,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程涉先生——」 「叫我程涉就好,叫先生就太见外了。你是拓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啊。」 「……哪,哪里,我只是沈律师的助手而已,不算是他朋友……」听程涉这么说,小雷不好意思地搔搔脸颊。 「涉,你不是要上班吗,那还不快去。」一直静默的沈拓在这时突然插口。 程涉不着痕迹,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拓一眼。 小雷没有觉察到,沈拓却深深明了。 你就那么想要我离开吗?程涉用眼神这么对他说。 沈拓回避,不看他:「涉,快去吧。迟到久了,对你的工作不好。」 不再看沈拓,程涉笑对小雷:「也好,那我就先离开。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好好聊。」 「好!程先——程——」小雷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对程涉的称呼。 「程涉就好。」程涉明确地告诉他。 「嗯!」 再看一眼没有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沈拓,笑笑,程涉转头离开。 打开车门,准备进车前,他对沈拓说:「拓,下班后我来接你,记得等我。」 终于,沈拓回过头看着他,没有回答。 「我会来的,拓。」探深看了一眼沈拓,程涉进了车,然后,开车离开。 「沈律师!」 望着程涉离开的方向发呆的沈拓,在助手的叫唤下回神。 「什么?」他问一脸兴奋的小雷。 「你跟程涉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小雷,还是给程涉加上了敬语。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沈拓挑挑眉,许久不曾想起的记忆突然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 「我跟他——」 「嗯?」 沈拓笑笑,举步向事务所走去。 「小雷,你知道磁铁的磁性么?」 「谁不知道啊,正极相斥,负极相吸啊!」小雷跟上他。 「那么,我们就是磁铁相负的那一极。不知道谁是正谁是负,总是,性格相反的我们意外碰见,然后——」 「然后?」 「然后就成了朋友了!」 「啊?」 「——等、等等,沈律师,你别走这么快,还有,你到现在都还没跟我说你和程涉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啊!」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问题,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呢! 这种感觉就好像,原本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情,突然从中被人插进了这一段,然后才有了这样的记忆。 要有人提醒,才会想起来。 是怎么认识的? 就是这么认识的。 很黑的夜,独自的他们相遇在街上,目光碰撞,情欲自然而然萌发。 浙浙沥沥的雨中,前一刻还不曾握住过的手十指紧紧交缠,几平是相拥在一起地奔跑着,不断向前跑去—— 到了什么地方吧? 停下后的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温暖的房间。 被欲望激狂的他们撕扯着对方的衣服,贪婪的从对方那里讨求更多的温暖! 可以冻结一切的冷雨夜,他们之间的温度热得快把彼此融化。 发了狂般纠缠,好像如果不这么做,心中的那份空虚就不能够被填满。 当他进入他的身体,那—刻,他以为,他拥有了全世界! 感动,满足——还有一点点,渴望。 他的汗与他的汗,他们的体液,把被都浸湿了,鼻子嗅到的,是碱的,是腥的,是古龙水——是更能激发人的情欲的味道。 快要迸发的那一刻,他最深入他的身体,带着情欲的眼有些超然的注视他幽深的眼,他则瞪着他,两人几乎爆发的同时,他突地抬起头咬上了他肩! 肩头被他咬上的那块肉,感觉,在那一刻它就被咬下来了! 很痛!也有欲望爆发的快感。 他们一起颤抖,一起迎接那份难以言喻的释放的快感。 「你是我的!」 久久,他盯着他肩头的咬痕,霸道的说。 他笑着,职场上一直冷硬的表情在这时,好温柔。 「你是我的。」他也这么说。 我们是我们彼此的,是我们的。 从此,他们就是他们的。 *** 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程涉的表情一直冷静。 过了一会,他把车驶入慢车道,一边开车,一边拿出手机。 凭着记忆,他按了一组号码,发送的同时,他望着前面已经有些陌生的道路。 他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有多久了?他懒得去计算。 很快,电话接通了,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程涉的表情顿时冷凝。 「是我。」不回答名字,他肯定那边的人会知道他是谁。 果然,一听到他的声音,那边的人的声音变得格外兴奋。 凝视前方,程涉冷冷地说:「我要见你,莫颖。」 *** 会客室里,沈拓坐在长桌的一边,他的助手小雷坐在他的身边,君繁则坐在他的对面。 「君女士,过两天就开庭了。现在,我们演习一下开庭时会出现的问题与发生的情况。」 为避免在庭上出错,律师一般在开庭前都会与自己的当事人做一次出庭演习。 「好。」表情有些木讷的君繁点点头。 「待会,我就作为对方律师,向你提出一些问题,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可以了。」 「好。」 「小雷。」沈拓面向助手,「你做好记录。」 「是。」 「那么,君女士。」沈拓望着君繁,「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了。」君繁点点头。 沈拓望着她,沉思了一会,才开始问:「君繁女士。你控告莫颖贿赂明峰市警局局长,滥用职权设计让你丈夫惨死于狱中,你可否有根据说明?」 「根据?」君繁冷笑,「早在我的丈夫入狱前,陈少华跟莫颖就已经勾结在一块了!当时,我经常到警局里去求他,求他查明事实再定罪。可他非但不理会我,还把我赶走!」 「有一次,我就见到陈少华坐上莫颖公司派来的车子——」 「君女士,请你在这里说明一下,你怎么知道那辆车子是莫氏公司派来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君繁在这时,就变得不再冷静,有些激动,「为了证实我的丈夫是无罪的,我把莫颖公司的车子彻彻底底地全找过一遍,我想找出跟我丈夫那天开的车子完全一样的车子。以证明我的丈夫是被人加害,他是无罪的……」 君繁说到这里时,眼睛红了。 没有停下话题。想了想,沈拓依旧把对君繁而言有些残忍的话题继续下去。 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你很确定那辆车子是莫氏公司的车?」 「是的。」声音已经哽咽的君繁点头。 「好,现在回到刚才的问题。那么君女士,你可以确定一下,那天的时间,地点,有什么人,还有当时的环境情况吗?」 「记得的,因为当时的场面太让我震惊,至今难忘——」 静静聆听君繁的回答,听完后,沈拓又是一阵沉思。 片刻,他说道,「莫颖与陈少华早在此之前就已经是朋友。这些,都有证据证明。如果你的所言是真,也有可能是莫颖跟陈少华有约,去述述旧而已。」 「就是因为是朋友,他们同流合污的可能性更高啊!」君繁大声地辩驳。 「你说莫颖贿赂陈少华,那么,也要有个目的。他为什么要收钱,他要为莫总裁办什么事?……」 「钱,是谁都不会嫌多的!而他要办的是,就是要帮莫颖陷害我的丈夫!」 「现在问题关键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莫颖陷害了你丈夫?还有,你刚刚说,钱是谁都不会嫌多的。那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以莫颖陷害东上翎成为车祸肇事者这种理由骚扰他,目的,是不是为钱?」 「我没有!」君繁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你们乱说,我没有我没有,你们冤枉我!我没有啊!」 「君女士,请你冷静一下!」一旁的小雷见状,赶紧站起来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可,一点用也没有。君繁的情绪已经交得十分敏感、激动。 「沈律师,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啊!他们这是在污蔑握!」 气氛,已经到了不能再把事情继续下去的情况。 没有去安抚君繁。沈拓感到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不行,这样下去,根本不行。 对方律师问的问题一定会比他更苛刻、更尖锐。到时,君繁要怎么应付,他又该怎么办? 并且,掌握在他们手上的证据,太少、太少了…… 他不想认输!真的不想! 但现在,伴在他身边的挫败感是那么的强烈。好多事情,完全没有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让他难以适从,身心疲惫。 头一次,沈拓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律师…… 一杯温热的咖啡放在沈拓面前的桌子上,沈拓抬头一看,是他的助手,小雷。 「沈律师,喝些咖啡调解一下心情吧。」 「谢谢。」沈拓顺从地拿起咖啡啜了一口,有着涩涩苦味的咖啡入口片刻,化做绵远的甘甜,令沈拓感到一阵舒畅。 「小雷,两天后开庭所需要的资料你准备好了吗?」没过多久,沈拓出声打破难得的宁静。 「沈律师,这种情况,还要继续开庭吗?」坐在一旁的小雷有些担忧。 「已经没有办法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毕竟,这次的开庭审理是我们好不容易争取到的——」 「嗯,我知道了。我会照你的吩咐把事情做好的。」 小雷的听从让沈拓深深看了他一眼。 「小雷,我记得你的梦想是当一名律师?」 「是的。」小雷开心地点头,他没想到沈拓会把这种事情记在心上,真让他既惊又喜,「我的梦想是跟沈律师一样,做一名出色的大律师!」 「出色的大律师?我是么?」沈拓有些怀疑。 「当然啊,沈律师很厉害的,每一次我看到你在庭上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的样子,我就觉得,沈律师真的很厉害啊!不愧是我的偶像!」 才二十二岁的小雷不但拥有一张娃娃脸,有时候言行举止也颇有小孩子的风格,好多时候,都会让人怀疑他的年纪。 看着这样的他许久,沈拓突然笑着对他说:「小雷,要当大律师,首要条件是要稳重哦。」 「啊?」小雷呆了一下,他不知道沈拓突然说这句是什么意思。 「你这样,一点都没有律师的样子,反倒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说完,沈拓起身离开座位,留下兀自发呆的他。 好久,久到沈拓开门走出门外,他的声音才冲出房间,响起在整个楼层中:「我才不是孩子呢,沈律师!」 听着他的叫嚷,沈拓摇头。 还说自己不是孩子呢! 这样的举止,哪里不像个孩子? *** 近段日子,沈拓一直觉得自己怪怪的。 不,不知道是自己怪还是这个世界多了些什么东西……把他与其他人隔开了来。 很多时候,明明,盲人就要与他迎面撞上,却当他不存在一样,径直走走来。 只能让开,但那些人仿佛看不见沈拓一样,目不斜视继续前行。 这样子,真让人不舒服。好像,自己被这个世界舍弃了—— 好难受,类似于被什么掐住脖子的窒息。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直困扰沈拓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七月十日那天解开。 面无表情的女人的一个怪异的举止引起了沈拓的注意。 看不清女人的眼睛,只能凭感觉知道那双眼睛是无光的黯淡——失去了生命的灰暗。 沈拓看到后,让计程车司机把车停下,付了车费,走下车,朝这个女人走去。 不管这个女人出于什么理由站在这样危险,随时都会被车撞上的地方,但他不能任由她这样继续站在那里。 如果他选择忽视,那他就是杀人凶手,间接杀人。 女人看起来已经站在那里有一段时间,世态的炎凉,竟会如此蒙蔽人的眼睛,让一个女子做出如此危险行为并置之不理…… 事情仿佛就如同沈拓所预测,原先一直穿梭在女人身边的车子中,突然有一辆车加快速度超车—— 什么! 沈拓震惊! 那个女人明明就站在正中,如果超车,不就会撞上她了吗, 而这辆车子居然,居然—— 也顾不及再想什么,沈拓疯狂地朝女人所站的位置跑去。 「把车停下,前面有人啊!」 沈拓冲那辆开过来的车子吼叫着,一边跑。 开车的人是听不到沈拓的声音吧?还是什么? 总之,车速一点不减,为了超过前面的车子,还有加快的意思。 见此,心有些冷的沈拓不再浪费体力,一心朝那个一直动也不动站在公路中央的女人冲去。 他快要接近女人的时候,冲上来的车子同样接近了她,已经没有时间让他跑过去把她拉开了,沈拓只能纵身跳过去,想扑开她—— 第五章 「叭叭叭——」 几乎是同时,汽车的鸣笛声,紧急煞车声充斥了整个街道,一直流畅的交通顿时结滞。 很多司机冲下车,朝一脸震惊坐在地上,有些儿狼狈的人走去! 「车子这么多,你冲出来找死啊!」 司机的咒骂,没能引起他的丝毫注意。他的目光着急地转望四处。 「那个女人呢?刚才那个站在路中间的女人呢?」他有些迷茫地哺念着。 「什么女人?」回应他的,是气愤的司机们的怒吼,「这里一直都没有人,我看你八成是见鬼了!」 他的脸刷的惨白,他的眼死死盯住说出这句话的人。 「看、看什么看!」被他盯得全身发抖的人虚张声势地叫着,「你要不是见鬼了就是疯了,要不然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站,这可是公路。」 挣扎着站起来,对面前众多面露怒气的司机说声对不起后,他踏着不稳的脚步一步一步离开。 他不能忘记当他扑向那个女人时全身被一股冻澈心扉的寒意贯彻的震惊,还有,那个女人消失前,那个沾满鲜血的狰狞笑容! 见鬼? 这个词清晰的回荡在他的脑海,在身子碰到倚靠物时,他快要溺毙一样死死抓住它。然后,他用变得模糊的视线看向他周围的世界…… 当用另一种心情去观看的时候,他看了出来,在他原本平常的世界中,多出了一类人——不、不是人。 它们忽现忽闪,很多的时候,脸青得可怕。 有的,学人的步伐,走着:有的,脚悬着地,飘移——它们是鬼,不愿再看,那些不时与人穿透而过的幽灵,于是移开了目光,垂下视线。 却,一张面皮披剥开一半,一只眼珠子悬挂在脸上的脸就这样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 「你看得到我——看得到我们——」 声间宛如撕扯着喉咙,发自最黑暗腐坏的地底,可怕的令人全身打战。 眼睛不受控制的不能移开,任由那张恐怖的脸布满他的视野,在同时,全身被压上了什么,好重…… 眼睛能转动的刹那,他看到—— 没有手的,没有脸的,没有身体的,内脏露出来的,头碎了一半的——一大群的鬼纠缠着他的身体,拉扯他。 「……看得到我们,可以看到我们的人类——他的身体,是我们逃出地狱的门!」 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大群的鬼拉扯,欲图撕裂更令人心寒的事了,沈拓如是。 但他的挣扎,对那些疯狂的鬼而言,根本没有用。 路过的人很多,看不到它们的他们不明白他的处境,他张开口,想求助,但马上,他的嘴被什么封住了。 嘴里,桩一股腥臭的味道刺激着,直接呛到喉咙,让胃翻腾起来,想咳,咳不起来,想吐。吐不出—— 纠缠在他身体上的,蠕虫一般的躯体越来越多,黏黏稠稠,一点一点占据他的身体,侵蚀他的意识,他发现,除了身体被撕扯时痛不堪言外,连灵魂都要被抽离的感觉是那样的——可怕—— 视线,在痛与惧的交错下,渐渐溃散,慢慢被分离—— 笑笑,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想笑! 是啊,只想笑。 想过自己的很多种死法,却没想,是死在这种情况下。 ——或许,还不会死—— 堕入黑暗的那一刻,看着朝他冲来的熟悉身影,这次,他真的笑了。 逃过一劫,欣慰的笑。 *** 凝结痛与苦的爱,或许灰暗,但是幸运。 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是吧? 爱是我的唯一,不能想像失去后的我的世界。 所以,我出卖自己的灵魂,只求换来我的唯一,成为我的唯一。 *** 张开眼睛,然后再闭上,如此眨了几下后,沈拓确信自己所在的地方是自已的办公室。 慢慢坐起来,皮沙发被挤压发出的沙沙声响在宁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嘈杂,但就是这样的声音,熟悉的令他安心。 门被人从外推开,走进来的人是小雷。 然后,记忆回到了昏迷前的那一刻,向他奔跑过来的人正是小雷——看样子,是小雷把他带回办公室的。 「沈律师……」 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沈拓身边的小雷一脸担扰,「你还好吧?」 「嗯。」抓耙了下头发,沈拓淡淡回答,「就是有些头昏脑胀。」 「医生说你是太过疲惫才会突然昏迷的,他说,你得好好休息几天,不然再这样下去,你会累出病来的。」 「休息?」沈拓有些怀疑,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他哪来的时间休息? 似乎知道沈拓在想什么的小雷无奈地垂下头。很快,又抬起:「对了,沈律师,我刚刚打了电话给程涉先生,他说他马上就会赶来这里。」 这几天,程涉几乎天天都送沈拓上班,让对他充满莫名崇拜心理的小雷兴奋得不行,老早就向着程涉的他,已经成为程涉的一名眼线,不管沈拓做什么,他都会向程涉报备。 「是吗?」沈拓的眉头皱了起来,也记得程涉从来都不曾来过这里,并且,他说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办…… 「小雷,我的手机呢?」沈拓突然问。 「啊,在你的办公桌上,我刚刚把它放在上面了。」小雷一边回答,一边去帮他拿。 「沈律师,你打电话给谁?」把手机交到沈拓手上时,小雷好奇地问。 沈拓瞥了他一眼,因为他近来养成的不管他做什么都爱问一下的习惯。 不过,还是回答了他:「你的主人,程涉。」 小雷一听,不好意思地笑了:「沈律师,话也不是这么说,程涉先生这么担心你,我有义务告诉他你的情况,消除他的忧虑。」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一直不理会他们。 如果这么做可以让涉少担心他一些,他,无所谓了。 现在,他已经没事了,为免他太担心,他得向他说一下。 早就记录下的手机号码,很快便能找出来。但是打过去时,却是手机关机,请稍候再拨的语录。 沈拓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 「沈律师,程涉先生关机了?」小雷由沈拓的行动,猜测他可能遇上的情况。 沈拓点点头。 「我刚刚打给他时,手机是开的啊?」 「可能——他正在处理一些事情,不能分心吧?」也是不确定的语气。 其实,心好乱,如同一团乱麻在纠结。不知道是期望他来,还是不期望他来的心情困扰住自己,连气氛都有些滞闷了。 「对了,小雷。」抓了下凌乱的头发后,沈拓走下沙发,「你怎么找到我的?」 「说到这个,我也很奇怪呢,沈律师。」小雷一脸困惑,「今天早上我来上班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一下,是你打来的,可我接听时,你却挂了。」 「然后,一直就这样,手机一直响,但我一接听时,都是嘟嘟嘟的忙音。」 「手机,今天我一直没有开。」沈拓蹙眉。 「对啊,我找到昏倒在路边的你,并把你带回事务所后,我翻看了一下你的手机,才知道你没有开机。所以我觉得很奇怪。」小雷认真地思考起来,这时他的脸,被认真减去了几分稚气,看起来倒真有些律师的样子。 「小雷,拿你的手机给我看一下。」想了一会,沈拓对他说道。 「好。」小雷从衣服里掏出他的手机交给沈拓。 沈拓查看了一下小雷的手机,果然发现了一组他自己的手机号码。并且,每通电话打来的时间相隔都很短,最长的一次,也不过相隔了十分钟。 最后一次打过来的时间,是早上九点二十分—— 倏地,沈拓亿起了今天坐计程车准备上班的他。在下计程车时在车上看到的时间——正是九点二十分!这一切巧合得,就像是谁在不停为他呼救…… 「沈律师。」 「什么?」小雷的一声叫唤,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沈拓。 「沈律师,你怎么了,脸色变得更差了。」小雷面露担心地问着。 「是么?」沈拓不自觉地伸手磋了下自己的脸,「可能——或许是太累了——」 沈拓淡淡地说出连自己都觉得蹩脚的借口。 「沈律师……」 「小雷,你先出去好吗,我想休息一下。」已经坐上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的沈拓把身体靠进椅子里,并疲惫地闭起了眼。 见状,小雷只能点头:「好,那我先出去。有事你就叫我。」 沉默地站着,得不到回应,小雷便转身离开。 在走到门前时,他想起什么突然回过头:「沈律师,要是程涉先生来了,是不是让他直接进来?」 声音落下片刻,沈拓才点点头。 得到指示的小雷打开门,走了出去。 *** 放下手机的下一秒,程涉立刻动身,想赶去见沈拓。 听小雷的意思,沈拓情况好像不怎么好。 听到这种话,他哪还有心情去管其他事, 但,他才站起来,便被人拦下了。 行动被阻,程涉眼光一冷,他冷冷地注视拦住他行动的人。 「放开!」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就如同面对一个他痛恶万分的仇人。 拦住他的人不理会他的冷漠,面不改色地笑着对他说:「涉,是你约我出来的,怎么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要离开?」 狠狠甩开抓住自己的手,目光移至一边,他不动声色地压抑自己因为担心沈拓而焦虑的心情,一边做好面对面前的人的准备。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莫总裁。我还有些事,必须马上离开,其他的事,我们改日再谈。」面对莫颖的那一刻,程涉已然带上了他完美的假面具。 出尘的容貌本来就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再加上他得体,不让人会有所遐想的淡淡笑容,更有种,与世隔绝的神仙的味道。 怪不得沈拓一直不喜欢他这样,这样子的他令人觉得高攀,并且难以接近。 但,爱着他的人,爱他的全部,包括他无情时的冷漠。 「涉……」痴迷地伸出手,想感受一下那清冷的笑容是不是也是冷的,却在手伸出去的那一刻被不留情面的打下, 也在这一刻,被生生打掉的迷恋化做被现实垄断的心寒。 毕竟也是波澜不惊的商人呢! 很快,收起了惊讶,换上了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平静表情。 坐回椅子上,他从自己公司的二十层楼高的落地窗前望着立交桥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你以为,你想走就能走吗?」再回头,望着站在面前的人的眼,泛着一丝冷洌。 站着的人,笑得更冷:「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那个程涉?」 他自信倨傲的笑容令他露出一缕淡淡的惊讶,的确,今天他看的程涉,变得跟从前有些不同…… 他脸上这个很轻微的改变,程涉还是看到了,也没有说什么,从自己带来的包里拿出一张证件,他掷到莫颖的面前。 然后,他看着莫颖从拿起证件时的一脸不解,到看完内容的震惊,最后不可思议地站起来,死死盯住自己,就像看到了天方夜谭—— 「你居然……」莫颖一脸错愕。 勾起嘴角,程涉冷酷地笑着:「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莫总裁,」 身体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莫颖倒在椅子上。 把他的狼狈看在眼里,程涉冷笑着转身离开,他确信,现在,不会有人再拦下他,因为,没有人敢拦。 无力坐在椅子上望着程涉一步步远离自己的飘逸背影,莫颖就好像在看到他的蜕变过程。 慢慢地,从一个不起眼的小虫,变成了—— 不管变成了什么,程涉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程涉。 *** 快要崩溃了…… 工作上的事,身边遇上的事…… 光是官司,就已经让他身心疲惫,现在,身边遇上的诡异事件又一件接一件。 他不是神——不可能应付这么多的事情—— 但是现在,他又如何能够摆脱? 「拓……」 耳际,熟悉的声音轻轻响起,想张开的眼睛被温暖的手盖住了。 「不要伤心了,累了,就休息吧。」 声音轻轻柔柔,就像母亲的安抚,情人的呢喃——让人昏昏欲睡—— 「涉。」轻唤不知道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情人,闭着眼的他放任自己被他揽入怀中,感受那份温情。 「嗯?」 「不要离开,在我睡着之前。不要离开。」乞求也罢,现在,他不想强撑坚强的躯壳,让自己更累。 「不会离开,不管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离开你。」 回应他的,是起誓般的低语。 是吗?是吗? 闭着眼的他,嘴角泛上了满足的笑,像一个小孩得到了母亲的疼爱。 把他抱碍更紧,因为他此时表露的脆弱。 「拓……」 在确信他已经睡着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拓,我不顾一切去爱的人啊。」 随他的声音落下的,是他深情的吻,轻轻落在睡着的人的唇上。 那一刻,连世界都为之感动,他们如此依赖的爱。 抿嘴一笑。小雷轻轻为他们带上门。 见到这一幕是无意,见到此景,却是心中早有所领悟的。 早就感觉沈律师跟程涉先生的关系不一般。 因为他能看到,他们每次望着彼此时的眼睛,是那么与众不同。 外表上,看似冷漠的两人,在对望时,有安详,有情动的热情。 有,只有用心才能看到的,他们两个人的牵绊。 因为用心了,所以领悟了,相爱在一起多么难得。 这么难得的相爱,让他感动。 令他不由自主的,想为他们守护这份爱—— *** 第一次的开庭,如沈拓所料的很不顺利,莫颖甚至于没有出庭,只是让他的秘书与律师出庭而已。 知道莫颖是断定了他找不出证据,但真正让沈拓挫败的是,他如莫颖所料,真的没有确切的证据。 但,总不是没有任何收获,他争取到了,延长官司的时间。 在第二次开庭前,他还有时间去查找证据。 不管莫颖把证据隐藏得再好,也不会出现完美,一定在什么地方有缺憾——只要他发现,只等他发现!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瞑思的沈拓张开眼,拿起手机,桉下了接听键。 「你好,我是沈拓。」 「沈律师,还记得我么,是我,盛庭。」 一听到对方的话,沈拓讶异的坐起了身子:「盛警官?」 「对,是我。」 「找我有事。盛警官?」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联络了,没想到今天他会突然打电话过来。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沈律师,你知道一个叫从蓉的女子么?」 「我见过她一次……」沈拓的语气顿了顿,他的心里闪过强烈的不安,「她怎么了?」 「她,被人杀死了。」 *** 身体被钉在天花板上,身后,那偌大的图形把她娇柔的身子圈住。 少了右下角的五角形,她的身体同样少了右下角。 面容极端扭曲,眼睛瞪大的快要暴跳出来——就像死去之前,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事情。 身体下,被砍去了脚的地方血洞洞,看到的人,无不心寒—— 是什么人,能够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又为了什么,他要做出如此惨不忍睹的事情! 站不住脚,沈拓只能把背靠在墙上,支撑住虚软的身子。 眼睛不敢再看,连抬起的勇气都没有,如果能逃,好想逃离这里。 「沈律师,你还好吧?」一只手放在沈拓的肩上,是盛警官。 尽管案件是发生在邻市,但之前几起都是发生在沈拓所住居的城市,并且一直都是盛警官着手去查的,所以这次,他被明峰市的警方调来查案。 「算好吧。」沈拓苦笑,现在他这种情况,他都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紫色的一幕,已经深入他的脑海,从蓉原先一张柔丽的脸已经扭曲变形,让他连想都觉得反胃。 「这次,除了和上次那名男性被砍去左脚,而她是被砍去右脚不同外,还有一个不同。」放在沈拓肩上的手垂下,盛警官的双手紧紧捏成拳。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这次,她不同其他死者被杀死后才被砍下脚的,而是脚被砍下后,被人生生钉住手脚悬在墙上,血流尽死亡的!」 「什、什么!」沈拓不禁瞪大了眼望着面露愤怒的盛警官。 「可恶!」盛警官恨恨地甩手,「这该死的变态杀人魔!该死的残忍!该死的狡猾!该死的,至今逮不到他的我们!」 视线从盛警官身上收回,沈拓不由得把目光移到地上那一大滩黑色的污渍上。 原来,这是血,从蓉身体里流出来的血! 魔魅的紫,鲜艳的红,所组成出来的黑! 再也忍不住,沈拓冲出外面不停地呕吐着—— 胃很难受,不断翻腾,本来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吐不出什么——吐尽之后,还在于呕。 稍稍止歇时,一个人向他递来了一张纸巾。 没有看这个人是谁,扯过纸巾就捂住嘴,不想再吐了,再吐,内脏都会吐出来…… 「沈律师,她被人杀死之前,曾经对我们说过,人的生命都是天定的,什么时候死,怎么死,都是上天安掉好的。就算你预先知道了定数,也不要去改变它,顺其自然就好。」 转头看去,这个人,他记得,是他见到从蓉的那天在她的咖啡厅当服务生的那名男生,那名对他说,律师是一把剑的服务生。 只是,那天他一直不变的笑容此刻变成了哀伤。 「这么说……她知道自己会死?」 「是。」男生点头,井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她前些天交给我的,她说,要是她遇上什么不测,就把这个交给你。」 沈拓面无表情地接过信封,静静看着信封的表面,上头,什么都没有写。 「是我让警方把你找来的,我不方便到你那边——」 男生停下了说话,他看到沈拓一脸的凝色,片刻,他说:「我走了,我还有事。」 沈拓木然地点点头,视线一直凝视在信封上。 走离的男生回过头看过沈拓一次,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一直到坐回自己开来的车子里,沈拓才打开了男生交给他的信封。 一打开,就从里面掉出了一张卡片。 捡起来一看,是一张塔罗牌,上头是一个双面人的图案。 信封里还有一张字条,抽出来展开,上头写满了绢秀的字: 沈律师,等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 你或许会觉得可笑吧,明明知道自己会死,却为什么不去摆脱掉死亡? 那是因为,已经安排好的命运是不可能改变的,就算你处心积虑了。 一这么想,面对将要来临的死亡,也觉得不是那么可怕了。 沈律师,还记得上次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我说你的命运已经接近了末期——但你知道么,你的这个将死的命运,是被人更改的。 那就是诅咒。 你被人下咒了。 你可以更改你的这个命运,因为它不是你本身的命运, 如果你相信我,沈律师,你到这个地址去找一个人。 他会告诉你改变的方法。 这件事不要对第三个人说起,就算是你最重要的人——请答应我这个已死之人的这个请求。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想要帮助你吧? 其实,答案很简单,那就是,只要你能活下去,才能找出撞死那个孩子的真正凶手! 还有,很抱歉,你让我出庭作证的事情,我不能帮你的忙了。 如果我能上天堂,我会在那里祝福你,沈律师。 最后说声,后会无期。 ***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 本来以为爱人会在家里,但从楼下望向屋里时,房间里的漆黑让沈拓知道没人在家。 可能,是涉他今天要加班吧? 这么告诉自己,却在准备进去时,身后传来了声音。 转头去看,看到了开着车回来的程涉。 「涉——」还没来得及高兴见到想见的人,走下车的程涉又气又急的样子今他没能把话说完。 「你去哪里了?」程涉一来到沈拓面前,就质问道。 「我……」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去接你时你不在,问小雷,他也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事务所的,我打电话你又关机,找遍了你可能会去的地方,都见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望着程涉生气的脸,沈拓心疼地想伸手去触摸,却被他打下。 「涉?」 「每次都这样……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让我担心受怕,担心你是不是又遇上了什么事,害怕你是不是又受伤了……」 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见到他这样,沈拓再也忍不住,紧紧把他搂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此时此刻,他只能这么说。 「每次都这样,一句对不起就想了事……」靠在他的怀中,还在生他的气,舍不得离开他给予的温暖。 矛盾的心情就如同爱情,就算再累再苦。还是愿意爱着。 「对不起……对不起……」还是只能说对不起,因为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抱歉啊。 「拓,想要得到谅解就告诉我,你去了哪里,遇上了什么事?不要让我担心,不要让我害怕——不要在我见不到你时,你又受伤了……好不好,拓?」 轻轻捧起他怜求的脸,沈拓在上面印上了一个一个又爱又怜的吻。 「好,告诉你,会告诉你。」 会告诉我,把真相隐瞒,告诉他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为什么,只是希望,他不要再这样为自己担心。 痛苦的事,他一个人承担,就好。 或许是觉得漠视一个已死的人的忠告很不好吧? *** 也可能是近来发生在身边的事已经超乎寻常,已经不能用常理去解释的原因,沈拓在想了几天后,最后还是动身按从蓉在信上写给他的地址,去找那个她要他见的人。 对于他的这次行程,他给程涉的回答是去查找证据,他给程涉的承诺是隔一段时间给他打一个电话向他报平安。 是有点觉得他有些过度担心他了,但却没有什么立场去反对,毕竟,才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而已,他被车撞了两次,平白无故昏倒了两次,又在他面前受伤过一次…… 啊啊,现在想起来,才知道,涉担心他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过,让也担心害他难过不是他愿意的啊,现在变得有些脆弱的他连自己都讨厌呐。 ——并且他开始依赖涉了。因为每次,只要他一出现,一直伴在他身边的那些难以置信的东西都会消失,令他心安。 虽然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但生理上—— 不知道是不是涉的样子看起来偏柔和的关系,他一直是以他的守护者自居的,现在交换他去依赖涉—— 算了,不想这些了! 反正他们是情侣,谁依赖谁都一样的。 想到这儿时,沈拓才注意到他所坐的计程车已经驶入了一个偏僻的小道。 「这里很少有人来呢?」 这时,一直不出声的计程车司机说话了,「当你说要来这里时,我还真感到奇怪。」 「但,是个好地方呢。」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遮去了夏日炎热的太阳,放眼望去,一片苍翠。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嗯,是不错。」司机点点头,「但一到了晚上就变得很阴森,多数人都不敢来。要你在晚上来,我看呐,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敢来。」 「是么?」才这么一回答,沈拓就看到了一个人倒悬在车前窗上,一双眼睛只看到眼白,还有眼白上一条条的血丝。 司机没有看到,因为它是鬼,所以只有沈拓看到。 他知道它在看他,但他装作看不到它,眼睛四处飘移。 因为他发现,只要装作若无其事,它们才不会缠上他。 它一直就挂在那里,待到车子驶进一条颇大的道路时,它突然消失了。 「先生,你要去的地方就要到了哦。」 一听到司机这么说,沈拓的注意力全移到了前方。 他感觉得到,那个鬼讨厌他将要去的地方——鬼讨厌的地方啊? 不久,这么想的沈拓看到了一座建在林子里的一个小别墅。 有些古旧,爬满了爬山虎的独栋别墅。 走下计程车,并请计程车司机在原地等自己一下后,沈拓才向这栋房子走去。 来到门前,他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等待片刻,得不到回应,便在手上加了些力道,再次敲门。 没想到,他这一敲,把门敲开了。 原来,是门没锁。 看着被他敲得半启的门,沈拓静立一阵子后,决定推门走进去。 「有人吗?」一边走进屋子,沈拓一边喊道。 老旧的房子,到处都斑驳了。阴沉的空间,被树木挡去了部分阳光,照进屋里的,不过是微弱的几缕光线而己。 还算大的客厅,走上去时,开始腐朽的木地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很响,耳膜都震痛了。 很宁静,除了地板发出的声音,还有他的叫声,就美有了其他声音。 走到一座同样是木制的楼梯前,还在犹豫要不要走上去,二楼就发出了一个怪异的声音。 就像,什么掉到了地上,很沉重——就像,一具人的尸体倒在了地上…… 「有人么?」 再叫一次,声音大了些,但,没有回应。 凝视通上更加灰暗的二楼的楼梯,许久,下定了决心的沈拓踏了上去—— 冥冥之中,仿佛有谁在指引沈拓,让他一直、一直朝二楼的,一个门口半 启的房间走去。 片刻迟疑,举起的手停停顿顿,不自觉地咽咽口水,喉结跳动…… 视线所望,半开的门里一片黑暗,过度宁静的空间弥漫着诡异的气氛,令他背发寒。 默立片刻,还是抵挡不住内心的求知欲,在自己尚未想清楚时,手已经把门推开。 从天窗照下的微弱光芒让人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 微弱的光芒,静静躺倒的人没有散发出丝毫生机…… 不知道是心悸还是犹豫——踏出的每一步都战战兢兢—— 害怕惊跑躺在地上的人,害怕,会突然发生什么。 却在当他终于来到躺在地上的这个人身边,看到他的样子时。一直停留在他身边的诡异气氛顿时莫名的烟消云散。 静静聆听,发现脚下老人安静的连一缕呼吸声都不给予他听见时,他内心涌上不安—— 慢慢蹲下,盯着阉上跟的老人安详的脸。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碰触这位看起来只是睡着的老人的脸,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而已—— 沈拓莫名的,打从心里期待,老人只是睡了。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在见到老人的那一刹那,知道老人一定会知道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究竟为什么而发生? 如果,如果这个能给他答案的人也离去了…… 手,接近了老人的脸,慢慢的,眼看就要覆盖—— 「年轻人,你想干什么?」 一直闭着眼的老人,募地张开眼,目光凌厉地盯着沈拓! 意料之外的刺激让沈拓吓了一跳。 他难以置信瞪着老人从容地坐起,拍拍屁股站起来后,还一脸嗔怪的看着他。 「你这个年轻人怎么一脸见鬼的表情,我没被私自闯入我屋里的你吓到。你却被我吓到了——诶诶,不对哦——」 突然,老人深邃的眼睛直直盯着沈拓。淡淡说道,「对于见鬼,你已经见怪不怪了吧?」 一句话,让沈拓再次盯住老人,一脸吃惊。 老人莫名一笑,垂下望着沈拓的眼睛,继续道:「三种人可以见到鬼,有阴阳眼的人,天生弱智的人,将要死去的人。」 说罢,他不再理会惊愕中的沈拓,扶住腰朝一边的老人椅慢慢走去。 老人边走边喃念:「真的是老了,不过是摔了一跤而已,全身就像散架了一样……」 老人刚坐到椅子上,已经回过神的沈拓快步来到他的面前,蹲下:「老人家,您看得出我是那三种人中的哪一种么?」 老人嗤笑一声,反问:「你不会不知道你是哪一种的吧?」 老人犀利的眼睛直直射向沈拓,令他哑然。 是知道,也是不愿意承认的知道——还有一丝疑问,等待被谁肯定而已。 「可以——」声音有些干涩,不知为何,口变得很干,「可以告诉我,摆脱的方法吗?」 「我是知道怎么让你摆脱的办法,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望着沈拓的老人,眼中是顽固的坚持。 看到的沈拓,目光不移老人,手伸进衣服,拘出从蓉死前托人交给他的信,递到老人面前。 老人冷睇这封信,没有接过。 「这是……从蓉小姐给我的……」既然是从蓉让他来找他的,那么他们应该认识吧? 「蓉儿?」果然,老人一直平静的眼惊起了层层波涛,他倏地抽过沈拓手中的信,急切地翻阅起来。 待他看完,他一脸铁青,口里一直重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蓉儿是怎么死的?」老人盯着沈拓问。 「被人杀死的……」用力咽了咽口水,他用有点嘶哑的声音回答。 「被人杀死的……」灰黑的空间,老人深邃的眼更为深沉,他拽住沈拓的衣领,一字一句地问:「告诉我,她是怎么被杀死的……我要知道,知道得更详细……」 深深注视老人的眼睛,沈拓看到,在黑暗中更为深奥的眼,泛上了一丝凄楚。淡淡地,轻易就可以让人忽略,难以让人察觉的淡薄。 告诉他实情,是一种残忍,但不告诉他,更残忍—— 垂下不敢再看老人的眼睛,沈拓把一切——与从蓉的相识,从蓉的死亡娓娓道来。 拽住沈拓衣领的满是皱纹的手收紧、抽颤、松懈,最终缓缓放开。 沈拓的话道尽,他长久的沉默,最后,他把脸埋入手中,任悲伤的抽泣由指间渗过:「她是笨蛋,我都告诉她了——只要她不理会那张牌的预言,她就不会死的——」 果然,从蓉知道了她会死,接近他更会死……但她还是找到了他…… 想起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从蓉的那天,他离开那家咖啡店,看到的在店内凝视他离开的从蓉的那张脸,表情格外祥和的脸——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在等待她的死亡! 明明,她可以摆脱的。 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并且,他还不愿意相信她——不相信她以死为代价的忠告! 「蓉儿是个好姑娘,这也正是从不收徒弟的我收下她的原因之一。收下她后,我才发现她的资质很好,完全可以做一名出色的塔罗牌算命师——可是,她却在学会怎么用塔罗牌后离开了……」 老人把身体埋入椅子里,还湿润的眼望着被射入屋里的光芒照得无可匿踪的尘埃:「她说,只要学会怎么用它与鬼交流就可以……就可以了……」 「你怕死吗?」何时?老人的眼又望向了沈拓,一直黑暗的眼,却迸出让人不解的光芒。 「我不怕死,」沈拓如实回答,「但我怕我的死带给爱我的人与我所爱的人悲伤。」 他们一阵长久的凝视,他想从他的眼中探窥出谎言,他直视他,给予他最直接的回应。 老人先放弃了凝视,轻叹一口气,他移开了视线。 「我会帮你的,不管你是谁。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徒儿以死换来的希望。」 听老人的口气,他应该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塔罗牌算命师,但沈拓记得从他进入这间屋子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什么与塔罗牌相关——甚至于是与算命的东西相关的东西。 似乎看出沈拓的疑问,老人默默起身,不知道是因为方才的摔倒,还是从蓉的死,他站起来的动作显得迟缓不稳。沈拓想去扶他,却被避开。 「对于塔罗牌算命师而言,多余的牌只会阻碍自己术算的准确性。一个算命师,只要拥有一副属于自己的牌就可以了。」 老人踏着趔趄的脚步,来到一个书柜前,在一大堆整齐捧列的书籍中找出一副塔罗牌。 显得很陈旧,并且,与从蓉的那一副不同。 「塔罗脾并不单一,只有把鬼镇压在牌里,它们才会具有灵性。而每一张牌的灵性都不会相同,就像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人一样。」 「它们会选择自己的主人,如果那个人没有御驾塔罗牌的能力,那么,他就算会使用它们,也不能用它们算出最准确的命术。」 一直站在老人身后的沈拓看着老人把塔罗牌摊开在古旧的红木书桌上。 中式的书桌,西方的塔罗牌一起搭配,以为会显得格格不入,没想到却意外的协调。可能,同是神秘,古老的物品之故吧? 不仅塔罗牌不同,老人的演算法与从蓉的也不同,他没有让沈拓由中抽出任何一张牌,甚至没有让沈拓摸过牌。 老人把牌摆成一个六角形,每一个角放置一张牌,盖着,中间空起。 摆完之后,老人冲沈拓伸手。 沈拓不明白他的意思。 「把蓉儿给你的那张塔罗牌给我。」老人冷漠地说着。 一听,怀着老人怎么会知道从蓉给了他一张塔罗牌的疑惑的沈拓从衣兜里取出这张牌。 「你说过蓉儿曾经帮你算过命运,就算她没有能力拯救你,她也还有预测你命运的能力。把这张牌给你,除了向你警示什么,也是让可能有办法帮助你的我得到更准确的算命术。」 「蓉儿她,是真的想帮助你。」老人叹息。 接过沈拓递来的牌,看了一下牌面,老人沉默良久:「很奇特的一张牌。」 「是好还是不好?」沈拓小心地向。 「是好,也是不好。」老人的回答棱模两可。「只要这六张牌是好的,那它就代表好的一面,若不好,它就不好。」 「好,是什么?不好,又是什么?」 老人把牌放入这六张牌的正中,「好,它就是指引你逃离险境的天使,不好,它就是带领你进入地狱的魔鬼。」 「这就是这张双面人牌面图案的意思?」 「不。这张牌单独的意思是,生存与死亡。」 第六章 电话从秘书手里转送过来,听对方的口气,非他接不行呐! 程涉挑挑修长秀丽的眉,有点讽刺的冷哼。 「你好。」接过电话,程涉一边客套的回应对方,一边示意女秘书离开。 「是我。」低沉威慑的声音让人轻易觉察对方的身份非富即贵。 「我知道是你,除了你,没有人有求于对方时,口气还这么冷硬。」持笑着,把电话夹在脸与肩膀间的程涉继续忙碌手中的活,把一份份文件翻阅、修改、签名,放置一边。 程涉的话落之后,对方长时间沉默。 「有时间么,我想见你。」 「哈!」冷冷一笑,「我非要见你不可么?」 这种命令的口气——他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靠他的傻小子么! 「……上次,你找我肯定有事吧,不然你绝不会想再见到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难道你不想,把话说完?」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口气不对了吧,这次对方放缓了语气。 他的话令程涉忙碌的动作一顿,略一思忖之后,他回答:「什么时候见?」 的确,还要把—些事情与他交代清楚,为了他自己为了他所爱的人…… 也为了,摆脱掉从前的那个程涉。 「就今天,下午六点钟,老地方见——如果你有空——」 「好,就今天下午六点。我会去。」 没有犹豫,程涉一给对方答复,也不等对方回复,便挂断了电话。 凝视手中的电话片刻,程涉丢开什么似的,把它丢到一边。 原来,时间只能把曾经变为过去,却不能把过去,化为零。 以为可以逃避,却只是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驼鸟,自欺欺人罢了。 *** 坐在来时的计程车上,沈拓一直在沉思。 他在回想老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在老人把第一张牌打开时。 「一个人的命运就像一个故事,一个早被安排好的故事。这个故事,有开头,有人物。有情节,有环境——当然,还有结局。」 「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就等于是改写这个已经写好的故事。这个—改就会牵动全篇的故事。」 「要改它,就必须从头开始改。」 「那么,这张牌就是故事的开头?」 「是。」 「一个人身上缠着铁链——代表什么意思?」 「纠葛。」 纠葛? 一直沉思的他将视线投放在车窗外时,才知道,他已经到了市区。 倍感无力地把头靠在车窗上,却突然看到了熟悉的车子。 探身去看,朝他所坐的计程车相反方向行驶的那辆车子的确是他起初以为的那一辆。 「麻烦你,掉头跟上那辆车,尽量不要让车主知道。」 「没问题,我开车十几年了,这点小本事还有!」司机打包票。 虽然,不清楚怎么会在邻市见到它,但一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他所爱的人,他就—阵激动。 就算,每天见面怎么样,在离开时。还是会想着对方的啊。 给他一个惊喜吧,在别的城市意外章外相见的惊喜。 看着自己所坐的车子已经紧紧跟在那辆他早已熟悉的车子后,原本心情被一团乱麻纠结的沈拓,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发自内心,由衷的笑容。 如果,没有跟上去,就不会见到那一幕。 如果,没有在见到那一幕时,还不肯放弃地想探清是为什么…… 就不会出现心被谁狠狠掏开的痛苦…… 告诉他。那只是幻觉,告诉他,他在做梦,噩梦。 告诉他,他所爱的人与别人拥在一起接吻不过是他太累了,所造成的错觉而已…… 谁来告诉他! 这都是不真的! *** 这次,先到的人是莫颗。 还是那般自信,就连风霜都击不败的倨傲。 冷眼走近他,不发一言坐下,开门见山说:「不要再动沈拓一根毫毛,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单刀直入的话令对方一时反应不过来,片刻,莫颖才醒神的轻声笑起来。 「我就奇怪沈拓这个律师哪里来的胆子有本事跟我较量,原来是有你这个大人物在背后撑腰啊!」 「真没想到呐,才几年的时间,你就升到了这么非比寻常的地位……」声音停顿了下,是为了加助后头的讽刺语气,「是不是靠你这具诱人的身体得到的?」 坐在对面的人优雅素净的笑容不改,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又是一呆,以为,他会生气——至少会用摆在他面前的水直接泼向他—— 「你真的变了。」感叹,由心而生,「变得很难对付。」变得跟从前完全不一样。 冷冷一笑,不答。 不变怎么行!不变,只会被人欺压,不变,就不会拥有今天的一切。 「离开了我以后,你到底遇上了什么?真是让人好奇。」背靠在椅子上,静静端详越是成长,越是散发一股难以言喻的诱惑力的漂亮男人。 「你对于沈拓……」凝视着他。他在想怎么把话说出口,「在你心中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 「你说呢?」淡淡的一缕风,在这时不意吹来,或许阳光也只是无意的照耀,但被风吹起浏海露出的整张脸,还是平静,却透露丝丝温柔,日照下,祥和。 真像神! 在心底失笑,为让他露出如此表情的人不是他。 「你爱他。」肯定。 「我爱他。」肯定。 「他并不知道我跟你的事!」斩钉截铁。 「……」无言。这是,他怎么也不能对沈拓说出口的事情。 让他怎么向他开口,他曾经,为了能摆脱困境,出卖了身体—— 「我帮你告诉他。」盯着他许久,莫颖说道。 「那么你就做好你的公司被我彻底搞垮的准备,」他有备而来的冷哼。「你应该清楚我的能力,我可以轻易搞垮你辛苦建起来的城堡。」 他移开了一直凝望他的视线,「的确,现在的我不怕你都不行。但,我敢坐在你的面前,就表示,我握有你的底牌。」 把一个文件袋放在桌子上,目光只是落在上面,说话的对象却是一直无声的他。 「打开来看看吧,会让你觉得很熟悉的。」 狐疑地接过,打开,里头全是照片。只是看了第一张,便已经脸铁青地把照片攸地收回去。 「你……」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在此刻,他只想把他从这里狠狠摔下去——二十几层楼的高度,够让他粉身碎骨了! 「很漂亮吧?」他轻笑着,「我都舍不得丢掉呢!」 「每一张对我而言都是珍宝呢!在床上的每一个表情,被欲望支配的,痛苦的,忍耐的,享受的——」 「够了!」不想大声吼,让全楼的人听见,但极力压低声音,还是掩盖不住他愤恨的叫声。 尽管想把手中的东西毁掉,但却清楚,毁掉的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已,要毁得彻底,就必须把底片弄到手。 「我不会给别人看的。这些照片是我一个人的珍宝——但如果,你想毁了我辛苦建起的公司——放心,不会很多人看见的,只有沈拓一个人知道而已——」 「我说够了!」狠狠盯着面前的人,这个对他而言只会是一个梦魔的人! 「交易么?」他笑着问。现在,他才是主导者! 拼命压抑,气息才稍平,做了几个深呼吸,表情才慢慢缓和,「交易什么?」 「我保守这些东西。」他指了指被他紧紧抓在手里的文件袋,「而你,不准动我公司的主意,并且,回到我身边——」 瞪大眼,他难以接受地盯着面前笑容满面的人—— 「你可以不接受——那么——」 他把头—撇,用力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吐出,张开眼,直视对面的男人。 「成交。」 莫颖满意地笑了。 以为再也回不来的他终于回来了…… 小迎,我的孩子,你看到了吗?你的天使,我的所爱,回来了—— 而你,也快回家吧。 不要再迷失在找寻天使的路途中。 「我要吻你,就当是交易的订金……」望着出尘的他,他的眼变得迷离。 「在这里?」 「人不多,我们所在的地方很偏僻,没有人会注意。并且,只是一个吻而已。」 是么,是啊,一个吻而已…… 在心底,他自暴自弃的冷笑。 以为自己成功了,却才是败得最彻底的那一个,真可笑! 看着对面的人坐到自己身边,他不予理会的坐在原处。 就算,这个男人抱住了他,就算,他抬起他的脸,慢慢地接近他—— 也不过,是另一个男人的舌进入到自己的嘴里而已。 闭上眼睛等它过去就好,反正曾经,他也这么做过。 只是这次,他的心,为什么这么难受? *** 如果是梦那就醒来,如果是错觉那就清醒! 不要再被迷惑—— 可是,这真的只是自己的梦或者是错觉吗? 是怎么离开的,忘了。 是怎么走到街上的,忘了。 只是走着走着,然后突然间发觉,自己就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形色各异的人群中。 应该是很炎热的天气,居然一阵寒风吹来,他一阵发颤。 感觉身后—道视线在盯住自己,木然地回头,却看到人群中忽闪匆现的那抹醒目的白时,瞪大了眼。 人群,错开,让出一道空隙,那个少年小小,略为透明的脸就这样出现了。 或许他只是在凝视,但沈拓就是感觉他在笑,在耻笑他! 「可恶!」指着白衣少年,他恨恨地咒骂。 「这次,你又想要对我做什么吗!」 应该是不管何时都冷静的人,疯了般吼叫,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第一次,他带领他见到那个没有头的女人的尸体! 然后从此,他的灾难真正开始。 每一次,他出现,他那身醒目的白就像鬼魅,就像招魂幡,总是预示着他的不幸,就像一个诅咒! 「你该死的,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想要我的命,那就来啊!我不怕你!」 「你用的那些旁门左道,根本就没有用,我不会死,我沈拓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去!」 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不知何时消失了。 但街上,沈拓还在发疯一样吼叫着。 「你该死的,我不会让你的计谋得逞的!」 「不会!」 *** 夜深时才回来,屋里一盏灯都没有亮。 以为沈拓不在的程涉,把家里的灯打开后,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他。 「拓?」有些意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异常,更因为他的神色。 「你没有开灯,所以我以为你不在家。」他一边说,一边坐到他身边,「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伸出手,想为他挑开贴在脸上的乱发,却被避开,「拓?」 程涉惊讶地看着自从他回来,就没有看过他一眼的男人。 灯光投射在沈拓看着地面的黑色眸子里,淡淡地反着光,照出他深沉的思想—— 「这么晚才回来,你去哪里了?」一直平稳低沉的他的声音,这时,沙哑的,就如同含着沙子在说话,很沉很沉。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要加班,所以——」 「你去哪里了?」沈拓猛地抬头盯住他,冷冷的打断程涉脱口而出的话。 「拓?」惊呆了,为沈拓从来不曾出现在他面前的冰冷面容。 却在下一刻,仿佛前一秒看到的一切是假象一样,沈拓的表情变得柔情似水,他伸出手,捧住程涉白皙精致的脸。 「真是漂亮呢!」沈拓发出一阵阵赞叹,「知道么,一直以来,吸引我注意的是你的眼,暗黑无底,无限幽远,深不可测,而我,就这样沉浮在半空,瓢飘荡荡,活在若即若离的海洋中。想着,就这样没什么不好,可是,事实不容许我糊涂……」 「我突然注意到一些事,涉,我发现我们交往了这么久,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不知道你有哪些朋友,不知道你每天夜归时是不是真如你所说是在加班。」 沈拓自嘲一笑:「我真是个失职的情人啊!居然这么不关心你——」语气直转而下,他质问,「还是,你利用我给你的信任为所欲为?」 「拓,你到底在说什么……」 「回答我,今天晚上你到底去哪里了?」 「拓?」程涉呆呆地看着沈拓变回冷硬的脸。 很久很久,呆住表情的程涉笑了起来,就像以往,沈拓工作受挫时,他所做的一样,揽住他,让他的脸贴在他的胸口,柔声安抚。他以为这次,沈拓在工作上又受挫了。 但这次,他伸出的手刚要碰到沈拓,就被沈拓一手挥开。 冷若冰霜地注视程涉的惊讶,不到片刻,沈拓一脸受够了的表情,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拓,你要去哪里?」终于,程涉觉察到了他的异样,令他的心紧紧揪住的异常。 回头,沈拓冷冲一笑:「离开。」 离开? 是一时离开,还是永远离开? 问题还没想清楚,沈拓决然的身影令程涉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拦住他。 「够了!」身子挡住门口,已经在生气的人盯着不再看他一眼的人,「沈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可以明说,搞出这些花样算什么!」 「你可以生我的气,可以对我发泄你的不满,但给我一个理由,不要让我不明不白就承受你的脾气。我爱你,但不包括,我容许你的任何任性!」 「是啊!我爱你。」沈拓,笑了,失声而笑,「但不包括,我容许你的任何欺骗!」 「你到底在说什么?」敏锐地嗅到沈拓笑声中的不平静,程涉狐疑地问他。 收住笑容,沈拓静静地看着他,深深的看住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不想错过,也不想,再被这张脸欺骗。 程涉屏住呼吸的等待中,他开口了,很简单地阐述:「你,我,莫氏公司大楼的二十七楼餐厅,莫颖,下午六点左右。」 他看着他的身体他的表情因他的话,一个字一点的僵硬,最后,完全愕然。 在心底冷笑,他推开他僵住的身体,头也不回地离开。 *** 游荡在夜晚的城市,霓虹灯的闪烁,像是在嘲笑内心冰冷的人,就连风也—样,突然一阵吹来,很冷。让裹住冷冷的心的身体,不住打颤。 身影被拉得很长,在身后拖曳,不看它是负累,看它是折磨,张牙舞爪的一个魔鬼。 什么在此时的服丑都是可狰的,连最相信的人都在骗自己,那陌生的一切,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欺骗他的又有多少? 把手贴在僵硬的脸上,感触由脸上传导到手中的冰冷,心中一股涩涩的冲动蔓延胸膛。 路过的人,看着他看到了什么,一脸讶然? 一滴水滴到手上,还以为是下雨了,原来,是眼睛湿了…… 呆掉,呆呆盯着手中的那一滴水液,这,就叫泪水? 以为,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居然,由眼眶滴到他手上,只是小小一滴,却冲击他的全身。 原来,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绝对,就像,没有绝对的爱,所以,不要相信的那么绝对。 一直逞强的心,筑起的那中看不中用的壁垒瞬间坍塌。 自嘲—笑,没有什么属于他,他也不属于什么人,这个世界里,少了他一个,地球还一样转动。 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出生在世上时,没有带来什么,死去时,同样带不走什么。 他是他,你是你,我是我。 能带走的,只有自己。 *** 是被人在路旁找到的,被发现时,他狼钡的样子跟流浪汉完全一样,让发现他的人,惊讶下已。 「……有人说这里睡着一个流浪汉,影响市容,就叫我们来处理……可我没想到居然会是你……沈律师,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看到倒在路旁的人居然是沈拓时,盛警官是那么的难以置信。 但,不管他怎么问,沈拓的嘴就像是被缝上了一样,连动都不动—下,遑论回答他。 想了想,盛警官没有把他带回警局,拉他到自己的警车上,他带他回到了他的宿舍。 盛警官早已有家室,会住局里的宿舍,是为了方便办案。 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他找来他的衣物,想让一身迈还的沈拓漱洗一下。 「去洗一下身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不能为难了自己。」但,回应他仍是沈拓的无视与沉默,一如他刚看见他时。 见状,盛警官只能无可奈何的另想办法,想了又想,他突然想起了—个人。 那个人就是当初沈拓被车撞住院,他去探望时看到的程涉。 他记得沈拓说起自己最爱的人,眼里的不容人忽视的光芒,他记得,程涉在说起沈拓时,那不可磨灭的珍爱。 「我打电话去你家吧,看能不能找到,你……」他思索一个最恰当的词,因为他不知道程涉的名字,「你所爱的人。或许他能够帮助你——」 话一尽,行动还未开始,就已经被一直动也不动的人用力拉住。 「不准去……」原以为,不会说一个字的人,低着头,用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诉说,「不准找他,不准提他,不准他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话,让盛警官有种顿悟的感觉。 是啊,只有情人间的那种争吵,才会把一个意气风发的人瞬间击垮成一个懦弱者。 了解了原因,他了然地坐到他的面前,看着他垂下的脸,说:「可以跟我说发生了什么吗?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助你,但把话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多了。」 但这时,沈拓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不再说一句话,松开拉住盛警官的手后,他一动不动地沉默。 无奈,只能站起来,看着他片刻,他留下,你现在可能更需要冷静一下话后,关上门,留下沈拓一个人在房间。 让一室的寂静陪伴寂静的男人。 *** 说过的,最爱是你。 说过的,没有了你,我的世界,就会完全崩溃。 说过的,我愿意出卖我的灵魂,换来你的相随。 却没有说过,我已经把灵魂交给魔鬼…… *** 张开眼,望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再看了看周围,有点热悉的陌生地方 慢慢坐起来,一阵晕眩感伴随而来,难受地闭上眼,想缓和这种感受。 觉得稍微好过一些时张开眼,看了下放在床头的闹钟,知道,现在的时间是十点多。 是早上还是晚上十点多,视线落在窗户,透过窗帘射进屋子的阳光时,答案就已有分晓。 从来,都没有起得这么晚,怪不得,会觉得晕眩,睡太多了吧? 但,总是能睡下去,躺在床上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并且,睡眠的时间长,总会超过五个钟头。 睡觉的时间太长的关系,一天,只吃两餐——要不是盛警官硬逼着他吃东西,他是一餐都不会吃的吧? 坐起来没多久,一阵倦意袭来,他懒懒地躺回床上,闭上眼没多久,又沉沉睡去, 好像永远都睡不够,好像要把之前为了工作占用的睡眠时间都补回来,又好像,被什么缠住了一样…… 又睡了…… 把门打开一条缝,从这道缝里看着沉睡的男人,盛警官叹息。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能让一直骄傲的男人会如此颓废,什么都不愿再想,什么都不愿再做? 如果真是与那所爱的那个人相关,那么,另一个人现在的情况是如何? 因为爱情,牵扯的,总会是两个相爱的人啊。 可,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旁观者又能做什么? 无奈,唯有关上门,离开。 他没想到,当他走出这间宿舍后,他关上的卧室的门,缓缓打开…… 好像是什么在召唤他,令原先沉沉睡去的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张开眼。 什么都没有啊? 望进眼前在夜色中空洞惨白的天花扳。他闷闷地想着。 只有一张床的房间,除了他,再也没有其他人,在夜中,连一丝声响都没有的空间安静得令人心悸。 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下去时,似乎从窗帘的缝隙中瞄到什么,纳闷地伸长手揭开窗帘,那个披着长长头发的女人的头颅就在窗外! 她瞪着快从眼眶跳出来的眼珠子,青惨的脸含着讽刺的笑容冷冷地看着他。 他倏地把窗帘盖上,本来想跳下床逃开这个地方的,但突然从房间外传来的声音令他冒出冷汗。 是脚步声,一声一声,慢慢传来,越来越接近这个房间。 就像是在考验他的胆量,半开的门外,他没有看见任何人的影子。并且,听着那脚步声,就好像是一个瘸子在走路,因为双脚高度不一,踏下的步伐,一声重,一声浅…… 冷汗,开始由额头滴到紧紧拽住被单的手上,早已经是汗湿的手,因而几乎湿却。 他知道,他的心跳的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他能想像他待会要看到的场面,但,又难以想像出现在眼前的会是什么? 很快,真的,有种预感,却又完全不能把握,全身都毛骨悚然了。 眼睛,完全不由控制,想移开不再盯着门外,但,不能! 身体已经僵硬,瞩睛只能盯着半开的门露出的那个缝隙,听着,已经快要来到门外的脚步声…… 「啪!」一个手臂突地握住门把,令全身僵硬的人吓得跳起来。 只是手臂,只是一只手臂! 但它却把门推开了,一点一点…… 他的眼,不由自主地瞪大,没有人站在门外,进入他视线的,是参差不奇完全不相同的两只脚。 原先,应该是在窗户外的那个女人的头颅此刻已经紧紧贴在他的脸上,那冰冷的触感,那令人恶心反胃的腥臭都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给……我……」 尖锐的女人的声音,令人心寒起来,她长长的黑发就如同绳索,紧紧锢住他的身体,如以往,不能动弹的无能为力。 「……给我你的身体……」 越来越紧了,几乎要耙他的身体分裂成碎块…… 「还差一点点……一点点……」 他看见,他的右手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拉起,那个女人的头发几乎是立割的便缠上,然后拉扯他的手臂,往外用力地拉…… 「啊——」 他忍不住痛呼。 他感觉他的手臂快要脱离他的身体,好痛,他的身体好痛,被硬生生的撕裂的痛! 「啊——啊——」 他看到,他看到他自己的手臂一点一点的被拉出他的身体—— 「不——」 「沈律师。」 被谁用力地拉起,那猛烈的冲击令他突地张开眼。 「沈律师?」 眼睛望到的,是盛警官担心的脸,身体涌上的,是无限疲惫。 「做恶梦了吗?你一直在挣扎……」 梦? 转动视线,望着自己的手臂,还好好的待在自己的身体上,一点事也没有。 真的是梦?好真实的梦…… 「没事吧?你全身是汗。」 咽了咽下口水湿润干涩的口腔,他倍感无力地摇头。 「是吗?」看他真的没什么事的样子,盛警官放心了,扶无力的沈拓坐在床上。 「我已经把晚餐放到外面的餐桌上,你待会去吃,我要立刻出去,刚刚接到报案,说市郊发现了一具尸体。」 真的很急的模样,形色匆匆把话说完,几乎片刻不愿稍停,就要冲出房间。 沈拓在他转身离开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沈律师?」回过头,他不解地看着他。 「我也要去。」他虚弱地说着。 「可是……」 「我不会给你带来困扰,我只是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本来还想劝说一下,毕竟沈拓现在看起来很虚弱,但他眼里的坚定又那么不容人忽视。 「好吧。」于是,他点头。 沈拓不是警察,也不是相关人士,盛譬官把他带到事发现场附近时,便留他一个人在车上。 安静地坐车里的沈拓,视线一直落在车外忙碌的警察身上,警车那忽闪忽闪的灯光把他原本苍白的脸照得阴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始翻找起车上的东西,没有多久,他找到了他在找的东西,手机。 这是盛警官留在车上的私人手机,可以看出来办案时他不想被私事干扰。 按下一连串熟悉的号码接着按发送键,之后他等待对方的答复。 很快,对方便有了回应。 「你好,我是雷亦,请问你是哪位?……你好?……你好,请说话。」 「你是谁!」 「……是我。」 「……沈律师!」 「是我,小雷。」 「沈……沈……律师,你、你这三天都去哪了?你知不知道,这三天,事务所都快乱翻天了……」 听着小雷的声音由惊讶到激动,最后,变得哽咽,沈拓感到一阵热流缓缓流过胸膛——原来,被人关心是这么令人感动的事。 「……太好了,你终于出现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失踪的,没有把官司打完,你怎么会甘心离开……太好了,太好了……对了,程先生知道了这件事也一定会高兴的……」 听到这,沈拓握住手机的手抓紧。 「小雷,我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打电话给你的事,你绝对不能跟程涉说。」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照办就可以了。」 「可是……」 「我求你!」 「……是。」 「谢谢你,小雷。」话停顿了下,沈拓视线移到车窗外,」还有,小雷。我离开的这三天,关于东上翎的那件官司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吧?」 「没有,不过,沈律师,昨天侦探社已经把你要的文件发过来了,因为是机密文件,我帮您锁到保险柜里了,就等你回来翻阅了。」 「做得好,小雷,我会尽快回去的。」 警灯还在闪烁,但此刻,苍白脸庞的沈拓神色不再灰暗,他的眼睛,跟划破夜空的灯光一同闪烁,坚定且绝对。 「你放心,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把这场官司打到底!」 拉开车门走进车里,下意识地翻找出香烟,却在注意到一直看着他的男人时把烟盒丢到一边。 但沈拓却伸出手,示意他给他一支烟。 他颇感意外,「我以为你不吸烟的。」所以才不打算在他面前吸烟,怕熏着他。 「以前不吸烟是因为没有吸烟的理由。」他淡淡地说。 有些了解地笑笑,他给他抽出一支烟,为他点上后,也为自己点了一支。 看着沈拓吸烟熟练的模样,他发出感慨:「常听人说,有些人不管做什么事,都合适得可怕。看来是真的。你吸烟时自然的样子,活像烟这种东是为了你而制造出来的。」 沈拓冷冷一笑,奉承话他听多了,也腻了。 「对了,这次又发生了什么事?看你们这种谨慎的架式,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吧?」把不想继续的话题转移,他问。 「是很严重……」盛警官揉着太阳穴,想纡解一下案子带给他的压力。「不过再严重也没有上次那几件案件麻烦,都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却连凶手是何许人都不知道。」 听到这,沈拓拿烟的手颤了下,「你是说关于那个杀人魔的事?」 「对。」盛警官苦笑,「真的就像一个魔鬼一样行事诡秘,来无影去无踪。」 「被杀死的这四个人没有任何关联,凶手杀人好像是随意的。可是如果我们这样推论的话,疑点又出现了。那就是,死去的这四个人身上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如果他们是临时彼人挟持到某个地点杀害的,就不可能不挣扎,现在出现的情况,好像他们是自愿被杀的一样……」 「怎么可能?根本就是开玩笑,哪有人是自愿被人杀死的?」 「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那些人认识那个凶手呢?」盛警官盯着沈拓的眼睛问。「凶手引诱他们到某个地点后,趁他们不注意时杀了他们,或者,对他们进行催眠。」 「第一次是没有头的尸体,面对门口,形成逆的形态。然后是左手、左脚,再加上最近一次的右脚——」 「沈津师,你去参加过葬礼么?」 「没有。」回答之后,他问:「怎么了?」 「可能是身为警察的关系,我参加过很多次。同僚的,案件关系人的……在葬礼上,人们只能逆时针走向灵堂瞻仰死者遗容,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沈拓不解地摇头。 「这样可以让死者更顺利的到达黄泉。否则,死者的灵魂只能在这个世上漂泊,永世不能超生。」 「那它与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逆的童思是更顺利到达黄泉,换句话说不就是快点到达地狱的意思吗?听起来就像是在诅咒谁快些下地狱。」 下地狱……这个词让沈拓有些惊悚地抱住了身体。 他开始回忆最近发生在他身边的事,他开始见到鬼——那位老人说平常人突然能见到鬼,是因为那个人的性命已经快要终结。 然后,盛警官又说了这些话。 虽然早已经知道他被人诅咒了,但一听到,他即将死去,他觉得好怕,他不甘心,不甘心他的生命被人如此摆布! 突然,他想起了老人把第二张塔罗牌揭开时他看到的,以及他对他所说的一切。 「坚强。」 「这张牌的意思是坚强?」 「是的,坚强,不屈不挠,发挥力量。」 「表示,你想要挣脱现在已经被黑暗包围的命运,就不能向它妥协,与它抗挣,与它对峙。」 是的,他不能妥协,绝不能! 没有到最后的关头,是输是赢都没有定论! 「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什么?」盛警官突然说出的话令沈拓疑惑。 盛警官笑笑:「我是说,你一定想到什么解决的办法了吧。你的目光变得坚定了。不再是这三天来那个逃避者一样的懦夫了。」 沈拓沉默,片刻,他把快烧到手指的香烟丢到车窗外。 迎着夜晚徐徐凉风,沈拓一直没有整理的头发散乱,在风中摆荡,久久他都只是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一直无语。 盛警官见状,无能为力地耸耸肩,反正情人争吵这种事他这个局外者根本帮不上忙,更何况现在,他还有正事要办呐。 「对了,刚才忙着出来查案,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我们找家夜宵摊吃东西吧,我请客。」看了一眼压根不想回答的沈拓,盛警官迳自开车离开了。 路途中,车内因为他们的无语分外清静,嘴上叼着第三根烟的盛警官开始觉得有些难熬的找出些话题。 「……警方一直在找这四个人的共同点,做出凶手与这四个死者认识推论后,警方就一直朝着这方面查找资料——但真的没什么成果啊——」 「那就换个方向找好了。」视线一直留在车外的沈拓回答了他。 「怎么换?」盛警官兴趣浓厚地问。 沈拓毕竟是办过不少大案的大律师,见解一定很深刻且独到。 「既然是在找这四个人的共同点,那为什么不把范围放宽一些。不一定非要局限在他们认识凶手这层面上。你们可以这么想,或者,这四个人都去过什么地方,见过或认识了凶手——这个地方就类似酒吧,饭店这种公共场合,只有这样,即使他们四个完全不认识对方,却可能都与凶手有关系。」 盛警官一听,幡然醒悟地突然煞车。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么一想后,就查一下他们生前都经常去什么地方——他们所去的地方只要有一个是相同的,就有了继续查找下去的希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兴奋,盛警官全身都微微颤抖了起来,最后,他拿起烟狠狠抽了一口后拉下车窗把它丢出了车外。 「沈律师,」回过头,盛警官紧紧地握住沈拓的肩膀,把沈拓抓痛后才用另一只手重重在沈拓胸前捶了一记。 还未等沈拓有所反应。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的盛警官说道:「我们下馆子好好吃一餐去,我请客!」 看着盛警官高兴的样子,被捶得胸口发痛的沈拓只是用手接了几下,没有多说什么。 *** 第二天,沈拓从盛警官的宿舍里出来后,来到了他昨夜与小雷相约的地方。 打扮得像个高中生的小雷比他早到,已经坐在茶馆的角落里等他。 「沈律师,」一见到沈拓的到来。小雷高兴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也没有多废话,坐到小雷对面后他就问小雷要他让他带来的那份保密文件。 「就是这个。」小雷把文件由背包里取出来后,交给沈拓。 文件是被腊封的,打开时费了些时间,也足可看出文件真的很重要,并且不能给旁人知道, 当沈拓欲要把文件从文件袋里取出来时,小雷对他说要不要让他回避一下。 小雷的话令沈拓盯了他片刻,然后,他点了点头。 不是不信任小雷,但关于一些机密文件,要是一个不慎,都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有些事。越少有人知道越好,能不把别人牵连进来就尽量避免。 确定小雷已经离开后,沈拓才把文件取出翻阅。 只是看了前面几张,沈拓的表情就变得有些惊讶。 「居然是这样的,莫颖的公司在三年前就已经——对了,这个时间与东上翎出车祸的那个时间相差不到一个月!」 慌忙又翻了几页来看,沈拓最后,连手都颤抖起来。 文件的内容,让沈拓在心底的某个想法逐渐被证实。 「没有错,东上翎是被人陷害的,他,完全是被人害死的!」 略一思索,沈拓小心地把文件塞进文件袋里,随后离开座位,一直到茶馆的外面,他才找到了在外等候的小雷。 「沈律师……」 「小雷,我过两天就回事务所,你先回去再把关于官司的相关文件重新整理一下。——还有,今天见到我的事,你不能让程涉知道。」 小雷有些为难地看着沈拓:「沈律师,你是不是跟程先生吵架了?」 「这些事你不用管,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事情就可以了。」 「可是……」 「小雷!」 「是……」小雷应得心不甘情不愿。 「沈律师,你知不知道,程先生真的很担心你,前两天他整天都在事务所里,深怕你回来了与他错过。要不是我劝他说你可能已经回家了,他是一步都不肯离开呢……其实,你们这么爱对方,有什么错是不能谅解的呢……」 「够了,小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听到厌烦的沈拓挥手不愿再听。 「沈律师,你怎么可以这样。」沈拓冷酷的样子令小雷有些气愤。「不管程先生做错了什么,他都已经这么放下身段想认错了……」 「我说够了!」沈拓再也忍不住地喝止他,「小雷,你什么都不懂,所以就不要插手这件事!」 「沈律师……」 「我还有事,先走了。」不想再听的沈拓转身就走,见小雷有跟上来的意思,他回头又道,「回去把自己的事做好,做不好你就自己交辞职书上来。」 一句话,让小雷再不敢跟上。 「还有,如果你把我的事情告诉了程涉,我立刻把你解雇。」 一听,小雷心有不愿地垂下脑袋。 知道小雷已经把他的话听了进去,沈拓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七章 沈拓并没有去什么地方,他坐着公共汽车来到了邻市,依照着曾经在档案上留下的资料,找寻君繁所住的地方。 越是接近也要去的地方,越是简陋的环境令他的眉不觉皱了起来。 一看就是龙蛇混杂的地方,而一个单薄的单身女性就住在这里…… 突然,沈拓前进的步伐在他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时停下。 瘦削的女人蹲在阴湿的巷道里,正对着早就被淘汰的煤炉子吹风。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她做对,炉子里的火非但没有烧起来,还冒出滚滚浓烟熏得她流着眼睛不停咳嗽—— 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放弃的念头,嘴吹着没用,她随手拿起一张硬纸板用力不停地朝炉子扇风。直到炉子里的火开始熊熊燃烧后,她才高兴的把早就放在一边的饭锅搭上去。 她的样子让沈拓想起了头一次见到她时,她经历苦难却闪着坚韧不轻言放弃的目光。 正是这样的目光感动着他,令他的心,被一阵酸涩感渐渐溢满。 他想让她如愿,想看到她宽怀展颜的样子。 火炉已经烧好,打算趁煮饭的时间去忙其他事的君繁突然感到眼前一暗,她疑惑地抬头一看时,惊讶地睁大了眼。 她慢慢地站起来,吃惊的叫着来人名字:「沈律师……你,你怎么来了?」 沈拓冲她淡淡一笑,说:「我特地来,是想告诉你一件好消息的。」 「好消息?」 「对。」沈拓点头,「好消息。」 「我已经有了,可以告倒莫颖的有力证据!」 火炉里的火静静的燃烧,时不时放出的劈啪声,让平静的火焰时不时爆发。很轻易就让人联想到人的命运。原以为平静,却总是在平静中不可预料的动荡。 沈拓与君繁并肩坐在屋檐下的一张石板凳上,西下的夕阳的最后一缕烧红在天边渲染。 他们一直不发一语。视线偶尔落在天际的那片火红上,偶尔停在火炉里燃烧的火焰上,却从不相望。 疑惑的是沈拓,他以为他的话会令她高兴些,但看到她只是沉默着坐到这张石板凳上。她的久久不语。令他只能无浯地坐在她的身边。 很久很久,久到天边的那抹红晕慢慢变成紫红时,君繁放在锅里煮的东西沸腾起来。她过去把锅子换下,把水壶搭上炉子,把一些炭火拣出来,让火烧得小些。 做好后,她站起来,面对沈拓,她对他说:「你知道吗,沈律师,一直以来,我为了替翎翻案,都是不顾一切,不计后果蛮着干。为了打官司我不但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与家人、朋友反目成仇。但这些我都不在乎,在我心里只要能还给翎一个公道,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吗?」望着沈拓,君繁的眼角一滴水珠在夕阳的余辉下闪耀。 「什么也比不上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我爱他,相信他。我相信他是无辜的,不管怎样,我都不肯放弃为他翻案。我怎么也不能接受他死了的事。因为前一天我去看他时,他还对我说,他等着翻案出去的那一天啊!」她的泪水在脸上倾泄,他不忍再看地别过头。 「但是,不相信又能怎么样,他的确已经死了。没有一丝呼吸,不管我怎么叫他他都不肯张开眼……我好恨好恨他的欺骗,他明明说过要永远跟我在一起啊!我更恨,恨那些把他从我身边夺走的人!」 「我要报复!」 「就在翎的遗体前,我不停地这么说。但事实上,我却连帮翎翻案的能力都没有……」 哭到声音都变调,双手埋住泪流满面的脸,瘦弱的身体紧紧缩起。 君繁脆弱的样子令人心疼,要是东上翎在的话,他不会让她这么伤心的哭泣吧?但他不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聆听—— 「说不怕是假的,我与莫颖打官司,怎么可能不遭报复……没有人肯雇我做工,不管我做什么都有人来捣乱,想帮我的人都会受到伤害——我被孤立起来,我只能强迫自己要勇敢……我不想认输,不想!因为我要为我所爱的人申冤,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一直以来,这个念头就是支撑我,让我有勇气继续跟莫颖打官司。」 「但是——现在——」用力擦干脸上的泪,君繁睁着红肿的眼睛望着沈拓,她肯定地说,「我要撤诉。」 沈拓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为什么?」 君繁对着沈拓轻轻一笑,莫名,她的笑容令沈拓觉得超然。就像,突然大彻大悟了—— 「前几天,翎他,来找我了。」 「什、什么?」沈拓又是一惊。 回过头望着已经暗淡的天际,嘴角噙着笑的君繁看起来很宁和。「他的样子跟我们刚刚见面时一样,还是这么俊秀。他说,这些年来,苦了我了。他还说,这些年来也一直没有离开,一直在我身边,守着我,看着我。他还说,每次看到我受苦,他好心疼,并且,他好恨什么都帮不上忙的自己——最后,他说,让我不要再把官司打下去了——」 「所以你信了?」沈拓觉得难以接受地对她说,「那很有可能只是你的一个梦罢了!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去相信。难道你忘了三年来你的坚持吗?你难道不想为自己最爱的人翻案申冤了吗?」 「听我把话说完好吗,沈律师?」相较于沈拓因为难以相信产生的激动,君繁哭过一场后,冷静了不少。 对方都这么说了,沈拓也只好缄口。 「翎这么跟我说时,我的反应也跟你一样。我对翎说,我说什么也不会放弃的,说什么也不能就让他永远背负骂名——翎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跟我说,要是我再继续把官司打下去,就会害死你。」 ——什么!沈拓瞪着君繁。 「沈律师,你是好人,好人不应该死这么早。而我,怎么能做一个害死好人的人。」 「那不过是你的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会死,不过是打一场官司——别忘了,我沈拓可是再难的官司都能打赢的大律师啊,」沈拓有些激动地叫着,他这么说,除了是想打消君繁想撤诉的念头,也是在向自己肯定什么。 「别勉强了,沈律师。翎他告诉我了,现在的你,已经被人诅咒,并且,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性命。」说到这,君繁的眼又渗满了清澈的泪,「你是知道的,可是你一直坚持。你这么冒着生命危险帮助我这么一个与你无缘无故的人……沈律师,你是好人,真的。我说什么也不能自私的拿你的生命来实现我的目的。幸好翎告诉我了,要不然,到了无可救药的时候,我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一定会恨死自己——」 这个时候,沈拓还能再说什么。君繁的表情已经透露她绝不会更改的意志,并且,她所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确是被人下咒了,很有可能活不过这个月。 「可是都到了这份上,我们已经有了可以告倒莫颖的重要证据,现在撤诉不就功亏一篑了吗?」就算君繁决定撤诉,但他却说什么也不甘心啊,努力了这么久,已经坚持到这地方了,为什么还要放弃…… 知道了沈拓的不甘心了吧,沉默了一会儿后,君繁突然说:「除了这个原因外,我还有决定撤诉的另一个原因。」 说罢,君繁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交到沈拓手上。 纸条是折好的,沈拓展开来看时才知道是一张病历,看了内容后,他一楞:「乳癌晚期?」 君繁淡谈地回答:「是的,乳癌晚期。医生说,我最多能活一个多月,如果去化疗的话,可能活得久些。」 「怎么会?」沈拓的手在颤抖。 「我并不害怕死亡,死对我而言是种幸运,因为这样我才能找到翎,然后跟他在一起。」已经被黑暗覆盖的世界,只有炉子里的火,与不知哪户人家亮起的灯在照亮他们。 「知道自己快死后,突然发现,以前不顾一切的坚持都变得不再重要。以前一直坚持是不想最爱的人蒙受不白之冤就这样死去。会突然这么想,是不是因为,人死了之后,这个世上的富贵与名利都带不走的原因?」 「这么一想后,才觉得,与其浪费剩下的时间去争取带不走的虚名。还不如花时间留恋一下自己将要离开的这个世界。」 面对沈拓,她笑得淡然:「你说是吗,沈律师?」 还能说什么,沈拓只能保持沉默。 有些累地靠在墙壁上,沈拓望着漆黑,连一颗星星都见不到的天空发呆。 连原本最想要坚持的人都放弃了,他又何必坚持? 虽然有点难以接受,但毕竟是君繁自己的决定。 只是难免觉得遗憾,也不懂苍天为何这么安排,只差一点点了,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但是,他有种预感,君繁的撤诉并不能令发生在他身边的诡异事情消失。 除非,除非他的找出那个杀人魔,才能解开被烙在他身上的诅咒封印。 *** 起诉麻烦,撤诉却是再简单不过。 但一样的是,这起官司不管撤诉与起诉都引起媒体的极大关注。 虽然起先就不看好沈拓会打赢这场官司,但毕竟沈拓是个拥有不败神话的律师,也就多多少少让人有种期待。 尽管一审时相当于败诉收场,但还是有不少人以期盼的心情等待沈拓在二审时临头直上。 现在突然撤诉,实在是让不少人跌破眼镜。 沈拓给人的不败形象也因此破灭,虽然理解的人不少,但还是给沈拓惹来了不少谗言。媒体自然不肯放弃这种机会大肆渲染一下的。 在沈拓陪同君繁到法院办理撤诉手续时,媒体就已经得到消息在法院周边堵。 不想让身染重病的君繁被人逼问,被迫回答一些难堪的问题。他让小雷先把君繁带走,他稍后再离开法院,以便引开媒体的注意力。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法院里等待的他居然见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人,程涉。 冷着脸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有种转身就走的冲动,却在看到来人乞求的目光时,身体不受控制的不肯离开。 不管怎么样,都是他所爱的人啊,怎么真的能狠下心? 正因为爱得深。恨也便跟着深了。 他瘦了。 沈拓静静注视程涉脸颊微微凹陷没有丝毫血色的脸。 「拓……」他小心翼翼地唤着他,深怕只要稍稍大声些,他就会转身离开。 沈拓转过头不再看他。对于他的出现,想了想后,也便不那么奇怪了。 媒体知道的事情,有哪件不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更何况小雷说过,他一直在找他。现在他的行踪都被公开了,他又怎么会找不到他。 「拓,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解释?解释你跟莫颖是怎么认识的?不必了。」沈拓冷冷地看着他,「我一开始就不在意你是怎么跟他认识的。让我受不了的是你的隐瞒与欺骗,并且还脚踏两条船。」 「不是,不是这样的!」一听,程涉着急地摇头。 他接近沈拓想拉住他,却被沈拓躲开。沈拓的这个举动,令程涉眼里闪过被刺伤的痛苦, 「拓……不管怎么样,至少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他恳切地乞求。 「……不必了。」沈拓拒绝。 「拓?」 「不必了。」面对程涉,沈拓一脸见到陌生人的冷漠,「我已经给过你解释的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现在,不管你再说什么,我都不想再听。」 「……拓?拓?」看到话说完后转身就走的人,程涉心凉地想去拦,却被躲开。 「如果不想我更加厌烦你,就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举动。」避开地举动决绝,就连表情,都一样冰冷。 「没有了所谓的爱的束缚比较好,这样,你就可以没有顾忌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再看程涉一眼的他,说完这句话后,就真的,离开了。 「拓!」他想拦,又不敢,左右为难之间只能看着沈拓离自己越来越远。 「拓,我爱你!」他对着他的背影呐喊——但得来的,只是他连脚步都不肯稍停的离去。 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悲恸的无助的人只能缩着身体,狠狠地哭泣。 「拓……拓……我是真的很爱、很爱你……」 「我不能没有你,绝不能。」 *** 再见到君繁时,是在小雷找来的车子上。 沈拓的出现一开始让小雷的视线一直紧盯住他。 「怎么这样子看我?」沈拓随口问。 他跟君繁坐在后座,小雷则在前面负责开车。 「我总觉得沈律师你怪怪的。」小雷皱着眉回答。 「怎么怪了?」 「不知道,不过,总觉得你的气息跟刚才不一样了。现在的你——好像在悲伤。」虽然从沈拓的表情上看不出来。 沈拓瞪了他一眼:「乱说。」 小雷耸耸肩:「我真的有这种感觉嘛!」 他的话,令沈拓有些无所适从的毛躁起来:「专心开你的车,说这么多话做什么!」 听罢,小雷只能闭口不再说话,专心开车。 只有坐在沈拓身边的君繁看出了他的不一样,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沈律师,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她问。 「我在青台买了一幢房子,还雇了一个护工,打算让你搬过去住。」 「沈律师?」君繁一脸惊讶。 沈拓解释:「现在你已经身染绝症,最好不要住在那种简陋的地方。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只能在你余下的日子里,让你做好自己想做的事。」 「沈律师……」君繁感动的红了眼眶。 见状,沈拓无言地为她递上手帕。 待到君繁情绪稍稍平息后,沈拓才对她说:「君女士,尽管你已经撤诉了,但是,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是什么事?」君繁一边抹泪,一边问。 「是关于你丈夫东上翎的。」 「翎的?」君繁一脸困惑。 「是的,就是你丈夫为什么被害的事。」 「沈律师——」君繁激动地紧紧抓住沈拓的手臂,「是不是你已经知道了真相?」 「是的,起初只是推论,不过在我找到某个证据之后,才真正确定。你丈夫东上翎之所以被害,是因为他被卷入了一场商业诈骗中。」 「沈律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点告诉我,我要知道,我一定要知道!」 尽管已经做出了撤诉的决定,但,知道能够了解三年前,自己所爱的人为何被害为何被杀的事情,她怎么能放过。 不管怎么样,带着一身清楚离开人世,总比不明不白死去好啊! 「一会告诉你的,把一切都告诉你。」双手握住君繁羸弱的肩膀,沈拓坚定地回答,「因为,你有权利知道。」 在三年前,也就是你丈夫东上翎被捕入狱的半年前,莫氏公司面临一场财务危机,极有可能会令莫氏倒闭。当时的莫颖为了躲过这场劫难,做出了一个鲜为人知的事情。他向外界公布他的公司将要研发拥有现代高端科技的软体,然后大张旗鼓的招引投资商。 因为莫氏在商场中还算是拥有一些信誉,有不少的商家听信了莫颖的鼓吹,把大量的资金投入了根本就不存在的这份「现代高端科技软体」上。 莫颖把骗来的将近十亿的资金大部分用来填补公司亏空的财务上,为了蒙骗世人,他只用极小一部分的钱来开发软体。当然,这份软体不过是份没有什么科技效用的东西而己。 但是,身为莫颖公司会计师的东上翎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然后不小心被莫颖知道了—— 当他知道东上翎知道这件事之后,他担心东上翎会把这件事告发,便处心积虑的想陷害他。 于是在三年前,也就是发生车祸的那一天,莫颖找出一些理由差遣东上翎出去办事,当然还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他车钥匙,这样,就有很多人以为,这辆车是东上翎开的。 之后,莫颖估计东上翎差不多到达他让他去的地方时,他避开众人的耳目,扮装开车到达东上翎返程时会经过的地方。那个地方,藏着一辆跟东上翎所开的那辆车子完全一样的车子! 当时莫颖的想法可能是在某处等待东上翎的出现,然后杀他灭口。会准备两辆一模一样的车子,是想在杀死东上翎后,用其中一辆装载东上翎的尸体然后连车一起处理掉。之后,他开车回到公司,制造东上翎回到公司的假象,让人以为东上翎已经回来。这样,东上翎的失踪时间在人们的印象中延迟了,就算有哪天有人发现东上翎失踪,也不会怀疑东上翎是在回来的中途出事的。并且谁会想到,堂堂一位公司的总裁会去杀人呢!但实际上,事情并没有照莫颖所想的那样去发展,因为他等不到东上翎。君女士,你曾经对我说过,出车祸的那天,东上翎曾经去你上班的地方找过你,因为你工作的地方恰恰离他要去的莫氏旗下的分公司很近。并且东上翎也曾对你说过,他是在办完公事之后才来找你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莫颖铁定是等不到东上翎的,因为你公司的那条路线,与发生车祸的那条路是两条完全分开的道路。东上翎这么一去找你,除非是快要回到莫氏的总公司,否则,他不会碰到莫颖的! 之前,我到那里去时,听到一对情侣的谈话之后,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情。你的丈夫已经去找你了,那他又何必再绕远路从那条路回到莫氏总公司,并且还因此撞上人呢?这明显是非常不合理的。所以,当时我就有了这种推论。后来我猜想,等了好久等不到东上翎出现的莫颖一定是以为错过了东上翎,因而心急地想赶上去看看,可能也因此,他意外撞上了一个放学回家的小女孩。 一开始莫颖或许想过去救那名女孩。因为我在与一位目击证人交谈时,她曾说过,那辆车曾经停下来,并且还有人要从车里走下来的样子。不过,很快,那辆车弃下受重伤的女孩离开了。 我认为,莫颖是不是在那一刹那间,突然想到把这件事嫁祸到东上翎身上才决定这么做的。 莫颖一定没有把那辆撞了人的车子开回公司,他找个地方处理车子后,就想其他办法回公司,之后,他就等着你丈夫把车钥匙交给他,并且等警方把东上翎逮捕就可以了。 之后的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的差不多了。 最后,莫颖没想到以为被判死刑的东上翎只是被判终身监禁,害怕东上翎会多嘴的他,便与警局局长勾结,让你的丈夫以监狱暴乱为由被杀死在监狱里。 这些事,多数是我以当时的情形,以一些证据推论出来的,可能会有出入,但,也八九不高十了。 把话都说完后,沈拓的视线落在车窗外,他不敢看君繁。 他怕看到已经哭到失声的君繁,他一看到这个样子的她,心就像被针刺般疼着。他会想起离开法院时,程涉缩在一起悲泣的样子…… 方才,小雷说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伤感,没错,他的确是在悲伤——他与程涉会变成如此,真是他万万料想不到的。但是,他真的不愿回头去找那个痛哭的人儿,斩钉截铁地离去,只是害怕自己会软弱。不想再回头,只因为,有些事情,已经回不到以往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拓便看到了坐落在山角的一幢房子。 这就是他刚刚跟君繁提起的那幢房子,这幢房子不仅是君繁要住而已,从今天开始,他也住在这里。 因为,不会再回到他从前与程涉共同居住的地方——不想再见到他。 沈拓买下的房子坐落在市郊的一座山林里。虽然是在山林,但附近还是有不少人居住。不过,这里的房子都是独幢的,并且每一家之间都有相对的距离,看起来一点也不密集,还很清静。 当初沈拓看中的就是这里的清静,他认为病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才能好好修养。 自从把君繁接到这里后,沈拓就待在这里哪里也没去,除了上次官司的撤诉影响了他的声誉令他的工作多少受了些打击外,也因为他不想在这段时间继续为官司忙碌。 在这里的三天里,他—直在思考发生在他身边的一件接一件的怪异事件。 老人利用塔罗牌已经告诉了他一些事,他并不是十分精楚老人到底在跟他说什么,唯一知道的,只是老人所布下的塔罗牌,每一张都关系到他的性命。还有,老人对也说过的一些话…… 「我只能提醒你往后的命运如何发展,真正能帮助你的,只有你自己。要想知道解开诅咒的办法,你唯有自己去参悟每一张塔罗牌其中的含义,然后找到解决之道。」 「第一、第二张牌已经揭开,现在,是第三张……」 「是谁?」正思考到这,沈拓突然感觉窗外有人在偷窥,那强烈的视线令他一惊,即刻转过头。 当他看到出现在窗外的人时,震惊到完全呆掉——是那个白衣少年, 「铃——铃——」 电话铃声蓦地响起,惊醒呆掉的沈拓,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话,再回过头时,窗外的人已经不在。 压抑心里对方才所见产生的一种不协调感,他过去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沈拓……」 「沈律师。」没等沈拓把话说完,对方就已经急匆匆地打断了他的话,「是我,盛庭。」 「盛警官,有事?」听出对方的着急,沈拓产生不好的预感。 「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那个白衣少年吗?」 「记得啊,怎么了?」 「你说过他有可能是莫颖失踪的儿子。」 「是的。」 「你知道吗?警方很有可能已经找到莫颖的儿子了,现在,只等他去确认。」 「确认?」 「是的,到太平间去确认,因为警方找到的,是一具尸体……」 后面的话,沈拓再也听不进去,他错愕地盯着窗外,刚刚他的确在窗外见到了那个白衣少年—— 等等—— 沈拓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丢下话筒跑到落地窗前,看清窗外的情况后,他无力地瘫在地上。 难怪他刚刚觉得不对,因为窗口外,根本就不能站人啊! 这个窗户位于二楼——没有阳台的二楼—— 刚刚那名少年居然出现在窗外……飘浮一样的出现在窗外…… 只有,鬼才能做到的事情。 *** 警方找到的那名少年的尸体的确是莫颖的儿子莫迎的。 法医已经鉴定出,他的儿子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死去,发现尸体的地方是一个被人废弃的建筑区里,是一群流浪汉无意间跑进去时发现的。 发现的尸体已经腐烂到不能辨认,沈拓并不知道莫颖是凭什么确认死去的那个人是他的孩子,可能是什么贴身物之类的东西吧? 盛警官打电话给沈拓就是想让他去确认死去的莫迎是不是那位白衣少年,不过沈拓没去,因为,他不想见到莫颖,更不想,见到可能会出现在莫颖身边的程涉。 反正,已经可以确定了,莫颖的儿子莫迎就是那名白衣少年。 没错,那个全身白得刺目的人,就是在一个月之前出现的——每一次出现,都招引予他不幸—— 用自己的死规划他的诅咒。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他对他恨之入骨? —个月之前,他与他,完全不认识…… 会不会是程涉? 看得出来,程涉很早就认识了莫颖——在他见过莫颖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他。 那么,他与莫氏父子之间唯一可以连系在一块的东西,就是程涉!双手在不自觉的发抖,脑海里那日见到的一切在一幕幕重现。 「涉,你与莫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阳光被藏在云层里,突然吹来的一阵风把窗外的树叶吹得沙沙声响,恰巧响起的男人悲痛的低鸣都被掩藏于此。 风还在吹,枝叶骚动,就连阳光,都止不住它们的摇摆,它们,似是在发出自己的声音,一声一声,告诉谁,暴风雨即将来临。 心,心已经给了别人收不回来,只留下躯壳等待被爱。 但,那个人不但掌握了自己的心,还把一身躯壳狠狠丢弃—— 背叛啊? 他给他的是一切,如果他给的不是一切,就是背叛。 没有什么别的理由,真的。 因为真的很爱很爱,所以,只要能够敞开心扉一一说明,或许会震撼,或许会难过,但都会过去。 因为他爱的是他,不是他曾经发生过的事。 如果隐瞒,就是不信任,不信任就是不是真正的爱。不是真正的爱,就是背叛。 *** 君繁的情况还算不惜,情绪也稳定多了。 每次去看她,她脸上安逸的神情让人根本看不出来,她是面临死亡的人。 是不是,看破生死的人,都是这种心态面对死亡的?沈拓每次见到她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想。 工作不想做,无聊时去陪君繁聊聊天,或是到书房看书,这样下来,休息的时间过得也快…… 聊了一阵夜就已经深了,为了不打扰君繁的休息,他便离开了她的卧室,独自走到书房里。 走进书房的他在窗口站了一会,才走到书柜前。他想从书柜中抽出一本书来看。另一本书却掉了下来。 很厚的一本书,发出的声响很大,令满腹心思的他惊动了下。 看了掉在地上的书片刻,他弯腰去捡—— 「钤——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恰巧在这时响起,在静夜里,突然到让人一时措手不及。 看了下时间,二十二点半。 心底叹息了声,沈拓有些无奈的把书捡起来放好,才走过去接电话。 听谁说过,电话是一个不速之客,他会无时无刻的突然闯入你的生活,令你倍感无奈却完全无奈。 是讨厌电话来着,但不用又不行啊,工作需要—— 「你好,请问你找谁?」 接起话筒,习惯地问过去,等待片刻。对方却一直无语。 「如果不想说话,那请你不要打电话,如果你有事,请说话。」沈拓捺着性子把话说完。 再等半分钟,见对方还是一声不吭,沈拓没好脾气的啪地一声挂电话。 才刚转身,电话响了。 倏地接起电话,却一句话不说,等待片刻,确认对方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后,沈拓用力挂上电话。 没有转身,只是盯着电话默默站立。 很奇怪,像是知道沈拓正在盯着电话一样,电话铃声没有再响起。 沈拓持续等了好几分钟,直到认定电话不会再响起时,才有了动作。 「铃——」 又是在沈拓刚转身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可以想见,背对电话的沈拓额头上的青筋暴跳的样子。 沈拓用力地转身,用力地压抑快要爆发的怒火,慢慢的接起电话,用平静,却不掩严酷地声音说道:「不管你是谁,如果你再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不要怪我不奉陪——我摘下电话线。」 「……沈……律……师……」终于,对方说话了。但这个声音,这种语调,令沈拓惊心。 「小雷?怎么了小雷?」小雷撕破喉咙—般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好可怕。 「沈……律……师……吱——」小雷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完全覆盖,好不容易,电流声消失,电话却不断响起嘟嘟嘟的忙音。 话筒至手中滑下,冷汗不断从额头上冒出滴下,沈拓的心不安到极点—— 倏地,他挂上电话,按下丁几个号码,拨打过去时,一直没有人接。 如果刚刚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就算只是预感,也能确定了些什么…… 小雷一定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在沈拓的脑海闪过,他便再也待不下去的冲出书房,到卧室里随便拿一件外套穿上后,来到车库——这里停着沈拓刚买不久的新车。 驱车离开屋子之后,心急去找小雷的沈拓注意力一直在开车上,他并不知道,他离开之后,一个人影出现在这幢屋子前…… *** 小雷居住的地方离沈拓的屋于约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幢公寓的八楼。 待沈拓赶到时,这里并没有什么异常。 宁静的夏夜,深夜二十三点钟。 整幢楼只有几个窗口零零散散的亮着灯,停下车,沈拓抬头仰望这幢公寓,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这种与往常无异的寂静令他不安。 关上车门,沈拓移步来到公寓的大门,只有八楼的公寓并没有安装电梯,沈拓要去八楼只能从楼梯一层一层走上八楼。 为了省电,除了公寓大门上的吊灯是整晚亮着的外,楼梯上安装的感触灯则只有有人踏上阶梯才会亮起,待个一分钟之后又灭了…… 尽管很担心小雷,但不知为何沈拓却以平常的速度走上楼梯,一阶一阶走上去。 就这样,往往在沈拓走到上一层楼时,他走过的低层楼的灯就会熄灭。 一楼灯亮,走过,灭二楼灯亮,走过,灭;三楼灯亮,走过,灭—— 应该很平常的情况,在深夜里如此反复,诡异到令人毛骨惊然。就好像冥冥之中谁在操纵一切,打算在宁静中制造血雨腥风。 沈拓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每上一层楼,莫名的,他就心寒一分,有过迟疑,却不曾停下脚步。最终来到八楼时,他被迎面扑来的一阵风吹得全身打颤。 眼睛所望,四处皆是一片漆黑,记得小雷说过,八楼并没有几个人住…… 没有停顿太久,阁楼上的灯突然熄灭,四处更为黑暗,唯有夜色衬着远处的灯火照亮世间。 凭借来过这里一次的记忆,沈拓走向—边的走廊。八楼量后一间房间就是小雷居住的地方。 才移动脚步,突然亮起的光芒令沈拓目眩,待适应突然亮起的光线时,也同时知道,原来走廊也有感触灯这件事。 放眼望去,最后一间屋子离自己所站的位置大约有三十多米的距离,放在身侧的双手捏成拳,然后松开。 不想再犹豫不定,沈拓迈开脚步,快步向前走去。 终于来到目的地,下意识地去扭动门锁,却纹风不动。没有想太多,沈拓马上敲门。 「小雷,你在吗?快开门」 虽然房间里没有亮灯,但沈拓感觉有人在里面。 「小雷——你在的话就快开门!」 沈拓没有持续敲门多久,门口响起的开锁声令他的所有动作停止。 沈拓是屏着气息瞪着眼睛看着门锁从房间里被转动——「嚅」地一声,门锁开了,门口从里面被渐渐打开。 房间里比外面更加黑暗,黑得看不清东西,就算沈拓目不转睛地盯着渐渐扩展的门缝,也只看到漆黑一片,连开门者的模样都看不到,仿佛,门口是自己打开的。 「小雷……」沈拓不由自主地轻唤了声,开到一半的门应声停下—— 「小雷!」知道是门里头的人听到了他的声音,沈拓再也沉不住气,冲过去推开门,「小——」 以为门后头站着人,却在自己把门完全打开时,发现居然连个人影都没有! 「小、小雷……」沈拓一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呼唤,一边伸手在门口边的墙壁上摸索电灯的开关, 「沈律师……」 幽幽一声,令沈拓浑身一凛:「小雷?」 想也不想,连灯都不开了,沈拓冲进房间深处,他刚刚听到小雷的声音就是在里面发出的。 房间真的很暗,就算睁大眼睛尽力去看了。也仍旧只能看见家具模模糊棚的景象而已。 「小雷!」 「沈律师……」 幽幽的声音,响起在沈拓耳边,就近在他身后! 「小……」倏地转过身去,却完全呆掉。 脸色白如纸的小雷鬼魅一样站着,两个眼睛完全漆黑一片,就象被掏空了之后只剩下了两个洞。 「小……小雷……」压抑心底的惊悸造成的全身颤抖,但声音却怎么也止不住地在发抖,「你……你……啊!’ 沈拓惊恐地望着从小雷的眼睛、嘴巴、鼻子、耳朵不断流出,在暗夜里呈黑色的液体,一直面无表情的小雷,嘴角向上翘,形成一种很狰狞的笑。 沈拓腿软的开始向后退,视线却被牵引一样,怎么也离开不了变得很诡异的小雷。 他看到,小雷的头发开始变长,以非常迅速的速度从平头变成披肩,及腰——继续向下伸展—— 他苍白的脸皮开始剥落,一点一点,慢慢出现的,是他毕生都不会忘的,那个女人的头颅…… 「吱……吱……」什么声音在黑暗中异常的响起,好像是什么被穿透,声音的来源发自小雷的身体。 眼睛瞪到最大,沈拓看到,一只手臂从小雷的身体里慢慢地探出来……手上还滴着血液,还牵出几条肠子…… 脑子,已经不能思考,心,快要停止跳动。他全身发软地坐在地上,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后挪动。 小雷的身体渐渐被分裂,头已经裂成两半,从中,那个女人的头慢慢蠕动,慢慢出现。脚断开,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啪」地一声,小雷四分五裂的身体倒在地上。 「不……」从小雷身体被分裂出来的右手有意识般慢慢向沈拓爬行而来,不断发出「嚅叽、嚅叽」肢节作响的声音。 寂静的黑夜里,这样的声音显得那么清晰,惊心动魄。 「不……」拼命后退,却碰到了障碍,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手臂越来越接近自己。眼看,就要碰到自己的脚—— 也不知道是从哪聚来的力量,沈拓蓦地站了起来,朝房间外跑去。但在他就要跑出门外时,突然被拌倒,回头去看,竟是那个头颅长长的发缠住了他的脚! 「嘻嘻……」 扯着狰狞的笑,那颐头颅一点点向他蠕动而来——「嘻嘻嘻——」 耳边,已经被它尖锐的笑声充斥,而它的发,持续缠着他的脚,令沈拓不能移动分毫。 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必死无疑,正在慌乱紧张之际,意外出现在不远处的水果刀令他眼前一亮。 反身拿起刀子,在那个头颅眼见就要接近他的时候,沈拓用尽力气极力一割,还好水果刀是非常锋利的砍刀,这一刀下去,终于让缠住沈拓的黑发断开。 趁头发断开的那一刻起身逃开,走廊上,沈拓跑过的地方一片灯火辉耀。 因为恐惧,因为惊惊,喘着粗气的沈拓跑到楼梯间,预备要跑下楼时,通向顶楼的楼梯流下的鲜红的液体令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灯光很亮,所以看见的不是被暗夜渲染成的黑色,是红色,是血液鲜红的颜色! 回头,应该是在追逐他的那些东西消失了,向上仰望,艳红得惊心的血液还在缓缓流淌。 用力吞了吞口水,沈拓小心不踩中血液的一步一步向顶楼走去…… 越是接近顶楼,血红颜色沾染的范围越广。 应该是被锁住的顶楼大门此刻半敞着,血液还在从门缝下缓慢流出。慢慢地伸手,却在从门口敞开的部分看到门后的情景时,猛然打开门。 「小雷——」 沈拓看到被漆成紫色的墙壁上,小雷断了右手臂的身体就被钉在上面。 血液,就是从小雷的手臂流出的,现在,血液已经停止从小雷的身体里流出,那快要干涸的血液艳丽的颜色刺痛沈拓的眼睛。 顶楼的风静静的吹着,完全没有动静的小雷仿佛在风中摆动一样在沈拓的眼前摇荡…… 这个才是个雷,真正的小雷! 这个认知令沈拓心胆俱裂—— 「小雷!」尽管知道面前的人已经不会再回复他,但,悲恸的叫喊还是情难自禁的逸出。 冲过去,想把那个被钉在墙上的人抱下来,不曾想,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出现,把沈拓整个人弹开。 被弹到的地方,正是这幢公寓项楼的边缘,稳住身子时,上半身已经悬在半空,要不是手快,捉住了什么东西稳住,搞不好就这样从八楼掉下去…… 心有余悸地正这么想,转动眼睛想知道自己抓住的是什么东西,被他抓住的东西在这时一松,沈拓的整个身子就这么掉出楼外。 以为,就这样从八楼掉下去掉死的沈拓却几乎在立刻,被什么给拉住了。 沈拓抬头去看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令他错愕。 是他——他救了他——! 第八章 是过于震惊还是什么,沈拓自己松开了手…… 身体就这样从八楼落下,视线却一直盯住出现在顶楼的那个人。 为什么? 整个脑悔,只剩下这个疑问。 为什么? 然而,回答他的,是那个人,突然出现的微笑…… 「拓!」 是谁在唤他? 好熟悉的声音——对了,是涉,他所爱的那个人—— 意识,就在这时。完全被黑暗覆盖。 接下来,都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 第三张,抉择。 张开眼时,望到了一片白色,鼻间,是充斥嗅觉的药水味。 不用多想,沈拓便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里。 「拓……」 谁,在唤他,小心翼翼的口气。就好像他是一个易碎的宝物。 转头去看,看到了面容憔悴,眼露担心望着他的人儿,他所爱的人儿—— 「拓……」还是这般小心地轻唤,但得来的,是他日不转睛的注视。 以为他还在讨厌自己,程涉心酸地移开视线,轻轻站起来:「我去帮你拿些水吧?」 但,他准备离去的身子被人拉住。 抓住了程涉的手臂不让他离开,沈拓的视线还是直直地盯住他。 「拓?」 没有应声,沈拓慢慢坐起来,抓住程涉的手慢慢贴到自己的脸上。 「拓……」 程涉看见,沈拓把脸埋入他的手掌,不到片刻,他的手传来了温热的湿意, 「拓?」 「……小雷。」沈拓埋住脸发出的声音,低沉、哽咽,「小雷死了。」 「拓……」沈拓脆弱的声音令程涉又是一阵心酸。 「是我害死他的,都是我……」 「不要这样,拓。」被沈拓从没出现的脆弱打败,程涉的泪水也涌出了眼睛,他抱住他。 「啊……啊……」把头整个埋入程涉的腰,然后用力抱住,再也忍不住的他大声哭泣。 「拓——」想安慰他,也怎么也找不出理由,只能任由他像个孩子一样,狠狠地哭泣。 把什么都抛开一样,用力地哭,大声的哭。 *** 红着眼睛的程涉一走出病房,就看到了早就等候在外头的盛警官。 「你好。」虽然在见到盛警官时呆了一下,但程涉还是反应迅速的向他问好。 「你好。」盛警官点点头,随后他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可是,我们警方想让沈先生录一下口供……」 「拓他好不容易才睡下……」程涉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等他醒来好吗?等他醒来,我会通知你们来录口供。」 「也好,就这样吧。」被程涉礼貌地拒绝,盛警官只能点头。「那我,先去忙了。」 「好。」尽管脸色不怎么好,程涉还是微笑送人。 待盛警官的背影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时,程涉才放松警惕全身软了下来。 他无力地靠在墙壁上。脑海里一直闪过当他赶到那幢公寓,看到沈拓从楼上掉下来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幸好,二楼的电缆承接住了沈拓掉下的身体,就算沈拓再掉到地上,受到的也只是些不怎么严重的内伤。 真的是,万幸啊。 程涉蹲在墙角下,整个人缩成一团,心有余悸地想着。 程涉去买吃的东西回到病房时,只看到空空如也的病床。 病房里,一个人影都设有…… 退出病房时,他的脸已经惨白如纸。 「拓?」 他的视线来来回回地审视路过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要找的人。 「拓!」 丢下好不容易买来的食物,程涉担心万分地冲出去找人。 *** 站在医院的公用电话旁的沈拓一脸凝重地挂上电话。 刚才他给自己的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向她询问一件事情。 一件,他到底是不是独生子的事情。 开始,他的母亲很奇怪他为何会这么问,并确定地告诉他,他的确是独生子。但后来他母亲突然想起了—件事,于是对他说「你不提起这事我都快忘了。严格说来,你也算是有一个兄弟的吧?」 「是这样的,我在怀你的时候,去检查时医生说是双胞胎呢。可没过多久,妈再去医院检查时,发现其中一个胎儿莫名地消失了,医生也弄不明白原因。因为怕伤到还活着的你,那个死去的胎儿就这样一直跟你一块留在妈的肚子里,一直到后来妈剖腹生下你时,那个死去的胎儿才被取了出来。真的好遗憾啊,那个孩子已经成形了,看得出来是个男孩儿呢。可却不明不白的死去。妈当时难过了好一阵子……」 「妈,还有一件事。我十六岁时,是不是从家里的二楼掉下来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沈拓再次向母亲询问。 「是有这回事,不过你从二楼掉下来之后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只是脑子受了点影响。根本就记不起来你自己是怎么从二楼掉下来的。」 把电话挂上后,他的思想,完全被突然意识到的一件事情占据…… 待沈拓沉思到—段落,回神转讨身时,看到了一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程涉。 看来,他为了找他已经找了不少地方,并且,他找到他之后,怕打扰到他,一直只是站在身后没有出声…… 想到这儿,沈拓不禁对程涉露出—个温柔的笑容。 他轻轻地道:「涉,我们回去吧。」 程涉瞪大了漆暗的眼睛盯着沈柘,一时接受不了他许久不曾出现的温柔,待放松下来,眼眶却红了起来。 「嗯。」他用力的点头,泪水在这时涌了出来。 见到,沈拓心疼地为他擦去。 现在才明了,原来,他是真的很爱他。 真的很爱很爱,已经到,一旦失去他,就活不下去的程度。 因为怕失去,就不断制造美丽的谎言,是因为害怕他会嫌弃他的过去才这么做的吧? 因为太爱了,所以连眼睛都被蒙蔽了,看不清所爱的人,是一个不会介意他的曾经的人啊。 没想到,他的柔情令他的泪涌得更快,无奈,他干脆把他整个抱在怀中,让他的泪尽数落在他的衣服上。 *** 第一次见到莫颖时,我才是个刚踏入大学校门的学生。 身为孤儿,我不同于一般学生只靠家里给钱就能安安稳稳的念书。学费是我打工存下来的,交了学费后,就已经所剩不多,为了生活,我便到莫颖的公司里当工读生。 遇见莫颖完全是个偶然。可是没想到,他见过我一面之后,就开始注意起我来。 他提拔我,重用我,信任我,让我即使只是个工读生,也已经是他公司里一名干员,领的工资相当于一名部门经理。 我承认我当时被他宠得头昏脑胀、忘乎所以,但我还是只把他当成一名长辈从不多想。 直到有一次,他带我去参加一个商业聚会,那天他显得很高兴,不停的喝酒,为了不扫他的兴,我也只能跟着喝——结果,我醉得一塌糊涂。 尽管头脑不是很清楚,但我还是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就算想反抗也没有用了,当时我连动都动不了…… 事后,我想离开他。他却对我说。他喜欢我,想留我在他身边。并且,只要我肯留在也身边,他会供我读书,不管我出国留学也好,考取高学位也好……我心动了,因为我真的很想读书——整整十九年,我已经受够了被人看不起的日子! 就这样,我成了形式上莫颖最得力助手,实质上的床伴。 莫颖也的确实现了他的诺言,他让我有个轻松的读书环境,并且在金钱上,他从来不对我吝啬。 他是以赞助的名义供我念书,然后要我在考取硕士学位之后。必须先在他的公司里做满三年。 当初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我学成之后就可以离开他,没想到会演变成如此。虽然莫颖没有明说,但我清楚就算我做满三年,他还是会找其他理由把我留在他身边,我看得出莫颖对我的执着,为此,我曾一度心灰意冷。 没想到,就在三年期限快满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一个契机令莫颖完全无暇再顾及我,他一心忙于公司上的事情,完全忘了这三年期限。而我,就趁这个机会,等合约期一到,就逃离了他—— 本来还想逃到更远的地方,可就在来到这座城市的头一天,我就遇上了你,拓。 和你在一起,我几乎忘了从前的一切。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怕面对更大痛苦。 我爱你。 这已经是一个与我生命相融的意识。 跟你在一起的幸福令我曾经肮脏的心灵得到救赎,让我不能,也不会再放手。 真的,很爱你,不管我在做什么,我都会想到你,不管我去做什么,都只想为你—— 老天爷就像跟我开了个大玩笑,三年后,你接下事关莫颖的那件案子,而那恰巧,就是让我得以离开莫颖的契机。当初,莫颖就是因为他的员工东上翎的撞车事件令他焦头烂额,才无暇顾及我让我得以逃离的。 虽然我很想让你拒绝这件官司,但我却怎么也不能把让你拒绝的理由说出来,更何况,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想帮君繁小姐打这场官司的,我又怎么能让你拒绝…… 我心存侥幸的想,只要,莫颖不知道我在你身边就行了。 这也正是我一直不肯把我们的关系公开的理由,拓你怎么说也是个大名人,要是我们的关系公开,莫颖他一定会找到我的,而你,也会知道我之前的事情,这是我最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之一。 可是,在看到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官司的事情受伤。每每都危及性命,我再也忍不住,跑去找莫颖。 三年来,我通过自己的努力打拼,拥有了一家不算小的公司,在社会上的地位也很高,只是我一直居于幕后。我以为这样,就算莫颖通过手段想利用我,也得顾及我的身份而不敢怎么样,也可以令他不再对你动手脚。 可是我没想到——没想到,当年我跟他的事情,他居然有拍照存证! ——我不怕他公开照片,大不了我跟他来个鱼死网破,但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弱点,他说他要把那些照片给你看——我怕死了,怕你看到后会讨厌我,会离开我…… 想去威胁他却反被吓住,我真是失败啊…… 后来发生的事情……我想,你应该都有看到了吧…… 只有他们两个的病房中,沈拓坐在床上沉默,坐在床边的程涉说着说着,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却又再次流了出来,由脸颊滑过,滴到在服上,手上—— 沈拓伸手把他揽入怀中,然后紧紧抱住。 「傻瓜!」他骂他,「笨蛋,没脑子!糊涂虫!」 就是有他这种不用脑思考的人,所以才令他这么心烦呐。 如果这个人又是他所爱的人,就不止心烦,还心疼——这种人都有自虐习惯的! 扑在他怀中,他忍不住大声哭泣:「对不起,拓,对不起,对不起。」 「说对不起就行了。」他嗔骂道,「因为你不相信我,我一定要惩罚你,我要罚你一辈子只能待在我身边,一辈子只能爱我一个,一辈子说爱我——」 「不要一辈子。」他突然捡起头,用含着泪光哭肿的眼睛望住他,乞求道,「不要一辈子,要永远。要生生世世好不好?」 他笑了,然后深情地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我永远爱你,生生世世都在你身边。」 他紧紧抱住他,凝视着他:「我也是,我永远爱你,生生世世都要在你身边。」 痴心的表情令人心醉呐,看着看着,他吻上了他的唇,久违了一个星期,熟悉柔软的唇。 情动时忘情的缠绵,依依不舍时,稍离唇瓣还牵连着晶莹的水丝—— 换了下气,仍想继续沉醉在迷人的温柔中,恼人的敲门声却在这时响起。 「是谁?」沈拓没好声气地问。 「是我,盛庭,来录口供的。」盛警官的声音从门外响亮的传来。 「对了,盛警官来过一次了,不过那个时候你在休息。」程涉听到,便对沈拓说道。 沈拓看了一眼着急着从他怀里挣脱的人,收紧肩膀抱稳他,再在那被他吻得红肿的唇上印下一吻后才放人。 「晚上我们再继续吧。」有了精神的沈拓痞痞地对程涉笑道,惹得听见的人儿一脸通红。 红着脸的程涉整理了一下仪容之后,才去给盛警官开门。 可能是好奇程涉原本苍白的脸怎么现在会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一样吧,进来的盛警官眼睛一直跟着程涉。 「咳咳!」见盛警官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爱的人,沈拓不高兴地假咳两声后,才说道,「涉,可以麻烦你再去买一些吃的吗?我好饿。」 「好。」本想一起待在病房的程涉听到后,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关门声响过后,盛警官迫不及特地问:「你们两个终于和好了?」 「嗯,对。」沈拓很坦然的承认。 盛警官笑嘻嘻地盯着他看:「前些天还闹得要死不活的,现在就浓情蜜意了,啧啧啧,爱情这东西,」 沈拓斜着眼睛看他:「盛警官,你来这该不会是来阐述你的爱情感言的吧?」 「当然不是。」盛警官摇头澄清,「都说了是录口供了。」 说完后,盛警官正了正脸色,他翻开记录本,瞥了眼沈拓之后才问:「死者雷亦是你的助手吧……看情况,第一目击者好像是你啊,沈律师。」 沈拓的表情显得略为伤感起来:「是的。」 「请跟我说一下当时的情况,你为什么半夜会出现在死者雷亦的住所?到达现场时见到什么?请你一一说明。」 沈拓跟盛警官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当然,他忽略了一些事情。 听完沈拓的话,盛警官不禁皱起眉:「你是说在二十二点半时接到死者的电话,赶到时,是在二十三点左右?」 「对,没错。」沈拓很肯定的说。「因为当时恰巧是深夜,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是谁都会比较注意一下时间的。到了现场时,我也有看车上的时间表。」 「可是你知道吗?死者是被人放血至血流尽而死的,半个钟头,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做到杀人,布置现场,等待死者死亡,然后脱逃——更何况,一个人因失血过多而死,那么死亡的时间大都会在十到二十分钟以上。」 「并且,法医已经鉴定出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深夜二十二点。」 意思就是,死人怎么会在二十二点半的时候打电话给另一个人? 沈拓无言,他可以猜测是为什么,却不能对盛警官说明,毕竟,这种怪异的事情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是死者的鬼魂打给你的吧,沈律师?」盯着沈拓过分平静的脸,盛警官试探性地问。 沈拓抬头看他:「如果我就是这么想的呢?」 把手中的记录本丢到一边,盛警官回答:「我会认真考虑一下你的说法的。不过,这要是直接跟上头这么说,一定会让我写个封建迷信的检讨书吧?」 沈拓有些意外:「你相信我所说的话?」 「因为你不像是在开玩笑啊,」盛警官笑笑。 沈拓低下头不再说话。 「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去忙我的了,唉,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都死了五个人了却什么也查不到,现在民众都开始不相信警方了呢。」一说到这,盛警官不禁怨声载道。 沈拓一听,抬头看他,问:「你们还没查到死的这几个人都曾经到过什么相同的地方吗?」 盛警官很无奈地说:「算是找到了吧,可是。出了这次的凶案后,事情又变得没头绪了。」 「怎么说?」 「因为雷亦没有去过这些人到过的任何地方啊。」 「怎么这样!」 「所以——」盛警官一声长叹,「看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靠回床上,沈拓深觉费解的陷入深思。 盛警官见状,站了起来,打算不打扰他思考就这样离开。 「盛警官,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在盛警官转身时,沈拓突然道。 「什么事?」转身,盛警官看着还维持原状的人。 「是关于莫颖的。」 「哦?」 「也就是三年前,东上翎车祸事件的真相。」 *** 第四张,审判。 程涉回来时,盛警官已经离开了。还留在病房里的沈拓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习惯性的放轻脚步,把买来的食物也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 「涉,都买了什么吃的?」正想回头,原本在发呆的人突然说话了。 对已经看着自己的人露出一个笑脸,程涉回答:「是你爱吃的水饺,还有些小笼包。」 「我是爱吃水饺,可是我更爱吃你做的。」沈拓笑着说道。 「那好,下次我回去做来给你,让你吃个够。」听到沈拓这么说,程涉的笑容更深了。 清冽出尘的笑容让沈拓一时看呆了。 他的笑容,能够永远都这样,就好了。他不由得这么想的。 「涉。」他低声轻唤正忙着把饺子倒到碗里的他。 「什么?」 「你不用再担心莫颖会来威胁你了。」 「什么!」程涉以为听错的停住了所有动作。 沈拓仍旧微笑着:「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你能够离开莫颖的那个契机吗?那个契机,就是莫颖公司员工东上翎开着他的车撞出人命的事吧?」 「是……是啊,怎么了?」 「这个事情,隐藏着一个更大的内幕。如果这件事情被警方知道了,莫颖,就不止坐牢这么简单了。以他欺骗的数目,很有可能。是死刑吧。」 「拓,你到底在说什么?」微笑着说着这么惊心的话,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面对程涉,沈拓一片深情。 「涉,你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 把买来的东西放在车上后,正准备坐到车上开车离开,就突然想起了有样东西没买,便又急匆匆地跑回市场。 他怎么会忘记买呢,拓吃饺子晕喜欢蘸醋的。家里已经没有醋了,出门时,他还一再提醒自己要记得买的。 跑了几步,他的脚步渐渐慢下。 他记得了会忘记买醋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拓住院时,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这个事情,隐藏着一个更大的内幕。如果这件事情被警方知道了,莫颖,就不止坐牢这么简单了。以他欺骗的数目,很有可能,是死刑吧。」 拓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不自不觉,又陷入深思,只是随着意识的举动到货架拿要买的东西,到收银台付款…… 「现在报导最新消息——莫氏软体发展公司总裁莫颖因涉嫌商业诈骗罪目前被警方刑事拘留。事发于三年前,莫颖以软体发展为名诈取其他公司的钱财,并且三年来一直以各种名义对受骗公司进行蒙蔽——莫颖所骗取的钱财总数目前警方没有公布,案件有待进一步审理——」 程涉呆滞的盯着收银台前的电视,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自己的置身处地都忘记了。 仿佛整个世界,除了他就是这台电视,周围的一切虚幻到一点也不真实。 直到—— 「先生……先生……先生!」 「啊……啊,是。」突然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在催促自己赶快付钱的收银员,程涉赶紧拿出钱包交款。 一直到坐回车上,程涉还带着那种渺茫的虚幻。 脑海里,沈拓说过的话一直重复。 「事情被警方知道的话。莫颖会坐牢吧——说不定还会判死刑——」 「现在开始,涉,你不用再担心莫颖会威胁你了。」 「你放心吧,涉,我会保护你的。」…… 程涉无力的趴在方向盘上,喃喃自语: 「拓,你到底想干什么?拜托,不要再出岔子了……」 *** 并没有受什么伤,住院三无纯粹是观察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出院后,沈拓跟程涉回到了他们以往一同居住的房子。 回到家的头一天,被程涉逼着在家修养的沈拓便接到了盛警官的电话 「你是说,警方已经把莫颖逮捕了?——动作很快嘛。——啊,是,像莫颖这种衣冠禽兽越快被定罪越好……呵,你别说,律师骂起人来可是很厉害的哦。」 起先还算活跃的气氛,在沈拓听到对方接下来的话后慢慢沉郁。 「是,小雷的案子有劳你了。——嗯,有帮得上你们的,我一定尽力而为。——你是说?——真的吗?那把我曾经拿过的刀子上有别人的血迹?很可能是凶手的?如果是这样那太好了——还在核对dna?——当然是越快找到凶手越好!」 「——你已经把我要的东西传到我的电子邮箱了,好,我待会会去看的。嗯,就这样了,你忙你的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的事情。——再见。」 挂下电话,沈拓待在原位上思考了片刻,才去打开电脑,查看盛警官所说的那份邮件。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莫颖的独子莫迎的资料与照片罢了。 邮件打开,点击进入后呈现在沈拓眼前的资料上的个人照令沈拓目光一暗,果然没错…… 莫迎并不是他,不是那个白衣少年。 是他一直误会了。 不过这样一来,那个白年少年的身份又会是一个迷?不管怎么样,他是人的可能性很低…… 对于诅咒,他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了,到底是谁这么恨他,竟会不顾生命设下这么重的咒术! 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为了他,为了他所爱的人,为了他的父母——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一定要在被那个诅咒咒杀前,找出真正的凶手! 虽然一切都还是迷,不过,至少他有了指引。 沈拓不禁回想起了老人打开的第五张牌—— 第五张,魔鬼。 「拓?」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家里的程涉站在了沈拓的后面。 沈拓回过头。对他微微一笑:「涉,回来了。」 「嗯,回来了。」程涉点点头,然后,他的视线望向电脑显示器,「拓,在工作吗?……咦,这个人是?」 沈拓的目光回到电脑上,他回答:“涉,你应该认识他的吧,他就是莫颖的独子,莫迎。」 「是的,莫迎很黏莫颖,那个时候,我跟莫颖的关系又那么——亲近,所以,跟他还是认识的。」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程涉的表情有些晦涩。 沈拓以为他想起跟莫颖在一起时的不快,他说:「不用再担心莫颖了,他就快被定罪了。」 「我已经知道了,新闻已经在报导了。」 「这么快,」沈拓难免有些感慨现在消息传播的速度,刚刚盛警官才对他说警方才公开这件事不久啊。 「拓,是你做的吗?”程涉盯着他问。 「嗯。」沈拓点头承认,「为了打官司,我去查了莫颖的事情,意外查到的。」 虽说是意外,但这样的事情也能查得出,明显就能看出沈拓拜托的那家侦探社是很有实力的。 「拓,你总是突然做出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程涉有些困扰的皱起了眉,「你这样做,不怕被报复吗?」 拉下站着的人儿的身子,他吻上他耸起的眉:「不用担心,说过的,我要保护你。当然,我不会再出事了。」 尽管沉浸在了沈拓给的温柔中,但内心,还是潜藏着不安啊。 视线流转,看到了显示器上,资料上照片里的那个人,程涉不禁低语:「小迎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可惜就这样被人杀死了。」 「这件事你也知道了?」沈拓有些意外。 「这个世界就算是小事,只要引起媒体注意很快便被报导,然后全面公开呢。」程涉喃喃回答。 「也对。」了然一笑,他松开了他。 「涉,今晚的晚餐买回来了没,我饿了。」 这时才记起来他本来是打算要去煮饭的程涉赶紧站好:「你再等等,我马上就去煮饭——哦,对了,今天的晚餐是吃饺子!」 「啊,涉,你果然最了解我了!」感动的本想把他抱回来,人却已经跑开了。 「涉,不要这么急嘛,亲一下再走啊。」沈拓遗憾自己动作太慢,对着已经走到门前的程涉嚷嚷。 原以为程涉会继续走开,没想到,他的话音一落,他便掉头回来在他的唇上亲了一记才真正离开。 望着程涉离开前红透的耳朵,沈拓一脸笑意。 他的涉,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就像一个未经人世的孩子。 啊,这样的日子好幸福,能够永远这样就好了。 已经没有多少天了,离一个月还有十天,十天啊,真是不真实的时间。 一边开着车,沈拓一边自嘲的想着。 他一点也没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呢! 毕竟也是,他没病,很少抽烟不喝酒,健健康康身体良好,哪是死人相? 要死也不是自己,所以,他才不能这么死去。 让他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太多太多,多到,已经没有时间去害怕他将要面对是的什么样的东西了。 想要从被动转为主动,总要做点什么呢? 这么一想着,他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家餐厅。 而这,就是他要化被动为主动的开始。 沈拓坐在餐厅的角落,点了份炒饭后就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来这里吃东西当然不是他的目的,不过是因为光坐在这里都不点些东西会引入注童,点了东西又不吃的话,更引人注目。 意思就是他是在这里等人啦。 过了没多久,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男生坐到沈拓对面的位置上。 「不好意思沈先生,因为工作有点忙,所以到现在才来。」这名男生就是当初在从蓉的咖啡店里工作过并且替从蓉向他转交过一封信的那位服务生。 现在,从蓉的咖啡店还在运营,不过店主已经换人,可能是跟从蓉的关系不错吧,从蓉死后,这个男生也换了个工作,就是在沈拓现在所在的餐厅里当服务生。 当然,现在沈拓所在的地方,是他居住的城市的邻市。 因为记得这个男生在把信交给他,准备离开后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拓便千方百计的找到了他。 他,应该知道一些事情吧。沈拓是这么想的。 「没事,在你工作的时候还约你。不对的是我才对。」沈拓放下了手中的小勺,对他说道。 「不要这么说啊,沈先生,不管怎么样,能够帮上你是我的荣幸,毕竟,我也想快点找出杀死蓉老板的凶手。」说到这,男生一脸感伤。 沈拓的表情也不禁严肃,却不打算浪费时间,他很快便问:「当初你把从蓉的信交给我,准备走时。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男生抬起头,「啊,对。不过当时我看你这么难受,便没有说。因为这可能对你们没多大用处——」 「是什么事?」没等他把话说完。沈拓便急着打断了。 「是这样的,其实蓉老板在出事的前一天变得有些不一样。她看起来好像——怎么说呢,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我们问她是什么事,她没说,总之,好高兴,很像是什么人要来的样子,而且是她很重要的人。」 「就是这件事?你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些?」沈拓怀疑地问。 「是啊,就是这样。」男生点点头,「因为很少看到蓉老板这种样子,觉得很好奇。」 「那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警方?」 「没有,团为我听警方说,蓉老板死的那天都没有什么人来找过她,我便认为这只是我的猜测,就没有说。」 他的话,令沈拓不禁陷入沉默。 「啊,不好意思,我老板催我去做事了,沈先生你?」男生突然急切地说道。 沈拓一听,便对他说:「已经没有什么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听到沈拓这么说,男生向他点头示意后,就匆匆离开了。 坐在原位上,沈拓继续思考,他感觉到,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因为,事情有些对不上号—— 变得越来越混乱了。 *** 离开餐厅,沈拓去找了一个人,莫颖。 已经被判定有罪的他,正在等待终审判决,很明显如沈拓一开始所想,其结果很不乐观哪。 以探视的名义去见他,在见到他被带出来的模样时,有点让人意外。 跟以前那个得天独厚的人完全两样了。 头发零乱,原本黝黑的发此刻快要被白丝掩盖,懂悴的面容看上去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直坚挺的背也垮了——这,还是那个原本在商场上一度名声大震的男人吗?见到的人,都会这么想吧? 他也见到了沈拓,万万没想到沈拓会来的他,完全呆住。 盯着痛失爱子又事业垮台的人,沈拓叫了他一声,尽管他一点也不同情他。 清醒了过来,他几乎是扑着坐到沈拓的面前:「为什么要来看我,炫耀你的成功,嘲笑我的失败吗?」 是生气还是害怕,整个半身趴在桌面上的他全身不住颤抖着。 「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想来问你—些事情。」目光看着他,他淡然的回答。 「问我,你们还有什么好问的?」他冷笑,恨不得用目光杀死他一样看着他,「在法庭上,你们什么都问我,而我,不是已经回答了吗?我骗了你们的钱,我骗了这个世界的人;我是卑鄙,但是,我不过是想守住我重要的东西而己啊!」 「守护自己重要的东西并没有错,但是损害了别人的利益甚至是国家的利益就不对。」这时的沈拓,表情是以往打官司时的冷静,接近冷漠。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莫颖的眼睛染上了泪光,他却吃吃的笑了起来,「可是,我要是想守护好那些东西,就必须这么做,只能这么做啊,」 「我的儿子也是,我所爱的人,也是……」盯着沈拓,他说。 「你真的爱他?」沈拓的表情依然冷静。 「爱……但他却不是我的!」 「所以你不择手段只想得到他!」沈拓冷喝。 「他值得我不择手段——」反吼过去的话因为突然想到什么而话锋一转,「你来找我,是为了他,程涉。」 盯着沈拓,他一脸了然。 「对,就是为了他,程涉。」他坚定地回答。 盯着沈拓的他。开始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说:「找我有什么用,他爱你,他是你的,他只会留在你的身边,为了你他不顾一切——而我,什么都没有,找我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是没有用。」他平静的看着疯狂笑着的他,「我来找你,只是纯粹想告诉你,他,永远是都我的!」 平静的语气,坚定的口吻,让疯狂的笑声嘎然而止。 他再次盯着他,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他明白了他真正的来意,他是来示威的。 他打算在他这个就快要连一丝自尊都保不住的人面前再狠狠的踩一脚,想要完全击溃他的自信。 但,如果他认为他是那种可以任由别人在他头上逞威的人那就错了,他,莫颖,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咬破敌人的身体。 他蓦地倾身接近沈拓,冷笑的看着他脸上的平静,他要,要撕毁这张平静的面皮! 「不要高兴的太早,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你知道吗,你留了一个魔鬼在身边。」 「你想说什么?」不明莫颖话中的童思,沈拓凝着眉问。 「呵呵——」嗤笑着,莫颖刻意说道,「魔鬼总是带着一副倾城绝丽的躯壳,在想要吞杀目标之前,它会用那副动人心魄的容颜迷惑猎物,让那只猎物沉迷其中而在不知不觉间被它吃个干干净净,连魂魄都不剩——」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拓望着笑得诡异的他。 「程涉,他是魔鬼!」 他冲他吼道。 「程涉是真正的魔鬼!」 沈拓挑了下眉,笑笑,不以理会。 他会把一个被逼得已经走投无路的人的话当真,那他才是傻瓜。 只消一眼,也就可以看出莫颖的心思,他想离间他与涉的关系,莫颖的情况变得如此凄惨,他也就不想让他们好过。 这不过是,人类悲哀且自私的一点自欺欺人的心态。 沈拓的表情透露了他的想法,莫颖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你不相信!」 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沈拓直视他:「什么事都要讲证据。」 「证据!」莫颖嗤笑,反问,「你知不知道帕纳海森?」 眉头不禁挑了挑,沈拓并不回答。 只要是这个国家的人,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个名字。帕纳海森,一个公司的名字。但它,也并不只是一个公司而已,身为一家it产业公司,它一直在创造奇迹。 成立不到三年即便挤身中国十大it产业;在it产业竞争化日益激烈的今天,它依旧一直保持平稳发展状态;不断扩大,到了今日,几乎垄断国家it市场;公司成立第七年,也就是去年,中国十大it产业排行榜,帕纳海森排名第一…… 不过,莫颖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公司呢? 看出沈拓的疑问,莫颖冷冷一笑:「原来你并不知道,程涉是帕纳海森的幕后老板!」 ——很惊讶?的确,任谁刚听到这种话都会吃惊,沈拓也不例外。 但他,并投有把自己的惊讶表现在脸上。 「我说过,什么事,都要讲证据。」就连他的声音,都依然平静。 「你要证据?有!」莫颖很肯定的回答,「有次我跟程涉见面,他给我出示过他身为帕纳海森真正老板的证件,我相信现在他也带在身边,只要你去找一下,就能看见。」 沈拓凝视莫颖认真的表情许久,才道:「就算,涉是帕纳海森的幕后老板又怎么样?这能说明什么?说明一个短时间内创造出帕纳海森这个商业奇迹的人是魔鬼?」 「就算要创造奇迹也要机会吧?没有能力,他靠什么创造奇迹!」莫颖狠狠地说,「三年前,我的公司出现数十亿资产的亏空,你以为钱真的是莫名失踪的吗?我的公司一出事,程涉就失踪,难道,事情真的会这么巧合吗?」 「你的意思是,那数十亿的资产被涉纳入了帕纳海森?」 「要不然,帕纳海森怎么会发展得如此之快?更何况,当时我是如此信任程涉,公司的整个运转几乎都是他在打理,他想要在公司做什么,还不简单么?」 「—直以来。我都在怀疑公司突然出现的亏空跟他有关,一直到我知道他是帕纳海森的真正老板,我才确定这件事情的确是他所为——」 沈拓冷眼看着他:「所以,你想方设法掌握他,认为这样,就可以从中吞并帕纳海森,以其的资产补上你公司里的亏空?」 「这是目的之一,其实,也是真的想让他回到我身边……」就算现在已经变得如此凄惨,说到这里时,莫颖的眼睛还难掩的出现迷恋的光芒。 沈拓淡漠地说:「就算他是你所认为的魔鬼?」 「正因为已经被魔鬼迷了心窍,才会如此啊。」就算很明了自己在做玩火自焚的蠢事,但,总是会情不自禁啊。 看着把脸埋入双掌中发出悲鸣的男人,直至此刻,沈拓才有一点点的同情他。 因为他是,为爱疯狂的人。 如果真说他哪里错了,那么他是爱错了。 *** 离开监狱后,沈拓去了趟青台,他买给君繁居住的那幢房子里探望君繁。 与君繁聊了一阵之后他便与她告别,然后直接回家,刚好是晚上七点钟到家,恰巧是晚餐时间。 走到屋里时,他看到了正要打电话的程涉。 见到他回来。程涉放下电话迎接他:「我正想打电话间你要不要回来吃晚餐。」 「当然要回来啦,你每天都这么早回来做饭,我怎么能让你的辛苦白费!」嘻笑着,沈拓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今天我煲了鸡汤,这段时间你老是住院吃药,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一定要多吃点。」程涉温柔地笑着。 凝视着他片刻,沈拓突然道:「涉,你这样子真像一个妻子。」 他的话令程涉呆了一下,见状,沈拓只是笑者揽着他走向餐厅。 「对了,涉。这段时间都没见你加班,怎么了,工作不忙了?」坐到椅子上后,沈拓随口问。 程涉为沈拓盛饭的动作一顿,随后才回答:「嗯,现在公司的事情已经不怎么忙了。再说,现在,很想多些时间陪在你身边。」 「是这样啊。」沈拓了解了的点点头,随后又问,「涉,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次,程涉沉默了好久都没回答。 「涉?」沈拓困惑地看着他,「是不是不方便回答。」 望着沈拓,程涉的表情有些苦涩,「拓,我不想骗你,但是现在,我还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所以,给我点时间好么?」 凝视着他许久,沈拓笑着点头:「不要这副表情啊,我又没怪你。不过我要先说,不管你是做什么的,你都是我的涉。」 沈拓一脸真挚,程涉感动的红了眼睛,低下头想掩饰,但一瞬间,目光透露些许悲哀,可惜沈拓没看见。 「好了,涉,坐下来吃饭吧,再磨蹭下去,饭菜都要凉了。」见程涉还在发呆,沈拓便把他拉到身边的椅子上坐好。 接过他盛了一半米饭的碗帮他盛好后放到他面前,并拿起筷子塞到他手里。 「辛辛苦苦做饭,最累的人可是你,你先吃。」做完这一切,他温柔地说道。 抬起头看着沈拓,想说些什么,看到他如此怜爱的表情之后,开开合合的嘴最后只说了句谢谢。 「傻瓜。我们之间还用说谢啊!」他轻轻在他额头敲了一记,笑骂道。 摸着被沈拓轻轻敲过的地方,他轻轻笑着,幽远漆黑的眼睛却似深潭,透不过一丝光。 第九章 晚上,当程涉洗完澡出来后,看到沈拓在书房里对着电脑研究什么。 站在门口看了他片刻后,他便离开,过一会儿他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拿着一杯热茶。 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以往沈拓熬夜工作,他都会为他沏一杯茶。 放慢脚步走入书房,再轻轻放下茶杯,刚想转过身子,便突然被人整个抱住。 「拓?」看着把他抱住的人,他意外他什么时候察觉他进来。 沈拓把脸埋入他的颈背,深深吸了一口气:「呀,涉真是香喷喷的呢!」 「那是沐浴液的味道。」程涉向他解释,「我才洗过澡——」 「会吗?」沈拓一脸怀疑,「可是我在用沐浴液的时候,那种香味并没有让我有冲动的欲望啊?」 「拓,你……」理解了沈拓话中的意思,程涉连脖子都红透了。 「呵呵!」沈拓的目光因为情欲的熏陶而黯了几分,他把唇贴近程涉的耳朵,用低沉磁哑的声音一声一声慢慢地说,「涉,好久了呢,我们都没做了。今天晚上,可以吗?」 这种问题,让他怎么回答啊。 此刻,程涉已经羞涩到全身虚软,只能紧紧地攀附在沈拓宽厚的肩膀中。 「你不回答,我当你是默认了哦。」一边说着,按捺不住的手已经从睡衣的衣摆探入,带着挑逗性的渐渐向上移动。 当抚摸到他胸前那柔嫩的突起时,修长的手顽皮的按压了下。 「啊——」突然而来的刺激,令攀在他怀中的人再也支撑不住的瘫下身子。 稳稳接住爱人完全无力的身躯,沈拓邪恶地笑着:「涉,看来你也忍了好久了哦,才这么点刺激就受不了!” 睁着已经被挑起的欲望熏出泪水的眼睛瞪了始作俑者一眼,尽管已经被欲望挑拨到全身炽热,却完全不想反抗。因为,他也好想要拓,这个让他爱到快要发狂的男人…… 一边发出沉沉的笑声,沈拓一只手揽住他的腰,一只手压住他的后脑,深深地吻上他,用力的贪求他嘴里的温暖。直至离开时,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直视怀中含着泪的娇颜,沈拓心中一紧,他明白,现在要放开他,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他的唇滑下,吸吮着他颈部光滑的皮肤,手,游移过他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 沈拓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但是…… 尽管知道挣扎无用,但被沈拓紧紧抱在怀中的人还是微微抗议了下。 「涉,到卧室去好不好?」他发出微微的叮嘤声,因为欲望,已经磨损了他大部分的精力。 沈拓黯哑深沉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胸前:「放心吧,涉,会到卧室去的,等你累到完全不能动的时候,我抱你去……」 抬起头,他含住他削瘦的下颔,「到了卧室,就算你累得不能动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拓?”他不禁睁大了湿润的眼睛。 「说不生气是假的,见到莫颖吻你的那一刻,我气得想杀人。听完你讲述的那一番话,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我想砍断莫颖的手,挖出他的眼睛,割烂他的嘴……因为那些东西,摸过你,看过你,吻过你……」 「更气的是,还打算回到他身边的你,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 「拓……」轻轻唤着他,双手却更紧,更紧地抱住他,早已经噙在眼里的泪,慢慢流了出来。 沈拓捧住他的脸让他直视他,盯着他,说「一夜不够,可能到明天,或者更久——在我气消之前,接受我的惩罚吧。」 回答是什么,是温热的唇吻上那张还想说些什么的嘴。 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想确定,怀中的人的真实。 他的这么一点小小的想法,他这个深爱他的人岂会不知—— 并且,不管他对他做什么,他都会接受。 只要是以爱之名。 数不清是第几次,完全忘了时间,唯一记得的,是他在他体内的真实,与两人之间快要融化的高温。 身体,已经被两个人的体液浸透、湿透,纠缠在一起,令他想捉住他都做不到。 皮肤变得纤细得可怕,一点点的摩擦都引动万千情欲,敏感得不可思议,他在他身体里的抽动,那么牵引他的情绪——还以为,只要再深一些,身体会不会承受不住过量的欲望,崩溃—— 「拓——」难以承受,难以忍耐,他用手紧紧掐入床单,嘴里,无意识地呐喊。「拓——拓——」 他一声一声的呐喊,他不禁露出被欲望浸透沾染汗水的微笑,如此深情。 「涉……」他用被情欲灼烧得低低沉沈地回应他,「我爱你。」 听到,他笑了,沉浸在欲望中的他的微笑,那么动人。 「拓,我爱你。」伸出手,他想抱住他,「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嗯,永远在一起。」他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低头,他给了他一个缠绵悱侧的长吻。 再次抬起头时,他身下的他,意识已经变得不清楚了。 低沉一笑,再次,他在他火热的身里闯荡,感受他给予他的极上快感。 *** 还有五天,时间应该很紧迫,可如果事情还是没有头绪,也只能是无可奈何。 着急也没用。还不如冷静下来把事情的经过重新温习一次,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慢慢踱步在林荫道上,沈拓静静思考着。 听老人的所说,月底,就是这个诅咒完成的时候。要是他不在月底前找出谁是下咒的人然后阻止他把咒术完成,那他真的是死定了。 死定了…… 不由得伸出手凝视住手掌,在炎夏炽热的阳光下,他的手,显得微微透明。 这种感觉真是差劲透顶。 倏地握紧拳头,沈拓心有不甘的想着,到底是谁,是谁会对他这么做! 抬起头望向前方,出现在不远处的一个墓碑令沈拓的视线有些黯淡。 一枝黄色的小雏菊静静的躺在座碑上,墓碑前的人,静静凝思。 墓碑上,是沈拓只见过一次面的人,从蓉。 「你应该可以安息了,因为撞死那个孩子的真正凶手已经找到了。莫颖,已经承认了一切。」 上次去找莫颖,除了去问有关于程涉的事情外,还有,就是三年前那场车祸的事。 莫颖坐牢的事君繁也知道,他已经告诉她了。 原以为她会开心一些,没想到只是一直沉默—— 「我没想到,我一直想做的事情终于有一天得以实现时,我的心情居然这么平静。」沉默了好久,她突然这么说,「是不是因为,我已经看开了一切的原因。」 虽然她这么说,但他却一点也不能理解她的心情。 如果他是她,就算不会表达出来,其实内心也会很高兴,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毕竟,是自己曾经朝思薯想也要完成的心愿啊。 「从小姐,你呢,是不是很高兴?」淡淡地询问,就算不能得到回应。 「没错,那个孩子的确是我撞死的!」在法庭上,终审判决前,被检查官一再逼问的莫颖豁出去了的吼着。 虽然是以商业诈骗起诉莫颖的,但还是牵出了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当然,其中的确是有人特意安排的。而那个人,是想让莫颖完全没有任何退路的沈拓。 「东上翎知道了这件事,我害怕他会告发我,便想方设法的杀他灭口!那天,我已经计算好了一切,可人算不如天算,他居然没来。我不想就此罢休,开车去找他,可是……可是……」 「那个孩子突然跳了出来——不,原本我是可以避开的,可是我却撞了上去……因为在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栽赃陷害他。」 「——看到那个孩子倒在地上不起,浑身是血,我还曾有过后悔的念头。可是,就在我准备下车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女人站在不远处。我知道她一定目睹了我开车撞人。要是我下车我就真完了——没错,所以我逃了!只要我没下车,就算那个女人去报案,她也不能知道凶手是谁——」 「果然如我所想,东上翎被捕了,可是没想到他只是被判无期而已。为了保险起见,我便压下重金贿赂警局局长陈少华,让他找人把关在监狱里的东上翎杀掉——」 说这些话时莫颖疯狂的表情,令在场所有人心寒。 结局,当然很简单,死刑。 「做错事的人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你,能安息了吗?」 树荫下,阳光透过树梢照在草地上斑斑点点,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很宁静的一切,就连人的说话声,都那么宁静。 「不,在没找到杀死你的凶手前,你一定不能安息。小雷也一样,那些被杀的人也一样……」 「如果说,恶有恶报,那么,你们可以保佑我早日找到杀害你们,并利用你们的身体行凶的恶魔吗?」 风,又一阵徐徐吹来,枝叶沙沙响起,一声一声,像是在回答沈拓的话。 沈拓陷入长思,他没注意到,他的身后,一抹白得耀眼的身影一直伫立陪着他…… 「嘟噜噜……」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惊醒了沉思中的沈拓,也令他身后的白色身影攸地消失。 「你好,我是沈拓。」打开手机贴近耳朵后,沈拓平稳地说道。 「沈律师,是我,盛庭啊。」电话那边传来盛警官敦实的声音。 「盛警官,是你啊,找我有事?」 「是有点事——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明峰市办点事。」 「哦哦,我也在明峰市呐,真是太巧了!你现在有空吗,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找我?」 沈拓想了想,回答:「也没什么事,我去找你吧。约哪?」 「总不好意思让你来警局,随便找个地方吧。嗯,市中心广场附近的枫林茶庄吧,你知道地点吗?」 「知道的。」 「那就约那了。时间你定。」 「现在差不多到十点了,十点半我就能到了。」 「好,十点半我过去。就这样了,等会见,」 「好。」答应对方,并待对方把把电话先挂了之后,沈拓才放下电话。 「下次有时间再来看你吧,从小姐。」对着墓碑上的照片里的人留下这么一句话后,沈拓站了起来。 「沈律师……」 走了几步,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转过头时,身后却半个人影都没有。 唯有的,就是静静躺着的从蓉的坟墓。 回过头时,沈拓的心中涌上了强烈的不安。 不会是,他的错觉吧? 摇摇头,把所有不安的因素挥掉,沈拓继续前行,离开树林茂密的坟地。 离开坟地,一路驱车到与盛警官相约的地方。道路通畅,不是上下班高峰期,也用不了半个钟头,十几分钟就到了。 原以为会是他早到,没想到,盛警官居然已经先来了。 虽然盛警官的表情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沈拓,就是有股不安的感觉, 好像,盛警官要跟他说的事情,是关于他的…… 可能是日渐熟稔了,见面时免不了寒喧几句,因为有事,很快便就进入了正题。 「是这样的,沈律师,我想把我们警方找到的一些资料告诉你。」 「为什么?」沈拓不免惊讶。他以为他找来他是商量事情的呢。 「告诉你,也是想让你帮我们想想办法,快些找出真凶啊,沈律师。」盛警官咧开嘴笑道。 沈拓了解了地点点头。「你打算告诉我什么事情,然后,让我帮你什么?」 没有立刻回答,盛警官只是凝视着沈拓。 「怎么了?」被人这样子盯住还真是不自在。 「没。」摇摇头,盛警官从随身带的公事包里拿出一叠资料,交给沈拓。 他示意沈拓翻阅这些资料。 然后,他看着沈拓一边翻阅一边说:「我们警官通过努力,确实也找到了一些线索。根据你上次告诉我的查案方法,我们在你的助手雷亦死之前找到的,被杀死的那四个人都曾经去过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店,而这家咖啡店正好是其中一名死者从蓉所经营的。」 「是从蓉小姐的咖啡店?」沈拓很是讶异。 「不仅如此,除了从蓉小姐,其他的三个人都是这家咖啡店的常客,有一个人还是会员。」 「常客?」沈拓不禁凝起了眉,「可是除了从蓉,其他的人不都是居住在另—个城市里的吗?怎么会是常客?」 盛警官开始点了烟,吸了一口后他才回答:「明峰市与我们居住的城市坐巴士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这两个城市之间时常有各种各样的来往。人也几乎是自由流动的,说了是两个城市,其实也差不多是在一起了的吧。特别是出了这场案子后,我这个月这个城市窜那个城市跑的,对于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都不觉得有什么了呢。要是有人特别喜欢某个地方,或是特别喜欢到哪里去,不管多远,都会想去的吧。更何况。两个城市之间距离这么近。花一个多钟头到喜欢的地方好好待一下,应该不会觉得有什么吧。」 「特别是第一个死者。那个拥有一头及膝长发的女子。她都会在工作后坐车到那里待一会儿,听她的朋友说,她很喜欢那个地方的风格与气氛。」 盛警官在烟灰缸上挥了挥烟灰,「与其说是喜欢那个地方,倒不说是去那个地方见什么人。因为死者的家人曾说过,每次去那里,她都要精心打扮一番。很像是去见什么人的样子呢。」 沈拓的眉不禁拧起,这些话,他好像在哪里听谁说过。 「是这样的,其实蓉老板在出事的前一天变得有些不一样。她看起来好像——怎么说呢,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我们问她是什么事,她没说,总之,好高兴,很像是什么人要来的样子,而且是她很重要的人。」 是了,那个曾经在从蓉的咖啡店打工过的男生也说过类似的话。 「然后就是其他两位男性死者,他们到过这家咖啡店的次数算是一般,偶尔会去的样子。不过引人注意的是,两名死者死前并没有去过咖啡店。要说有什么不对的话,都是看起来像是去赴约。」 放下手中的资料,沈拓说出自己的想法:「听起来,好像是这些人死之前都去见过什么人。」 「嗯。」叼着烟的盛警官点头,「从蓉也是,我们去询问过了从蓉死之前在她咖啡店里工作服务生,他们都不约而同的这么说。」 「就是雷亦不同。」 「不,雷亦也一样。」盯着沈拓,盛警官很肯定地说。 「雷亦死之前也曾想过去见谁?」沈拓有些惊讶。 「对。」盛警官取下嘴中的烟,继续说,「我问过你事务所里的其他人,他们说雷亦在死的那天很急着便赶回去了,他说要去赴约。」 「可以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沈拓问得有些急。 盛警官没有立刻回答,他现在看起来像是在沉思。 报久,盛警官才回答:「对,我们已经查出当时雷亦要见的人是谁。」 「是谁?」 没有回答,盛警官继续说下去:「得知那个人是谁后,我们试着把那个人跟其他四名死者联系起来。然后很意外的发现,居然这么的吻合。」 沈拓不再说话,他静静听盛警官把话说下去。 「这个人曾经在明峰市居住过,居住在明峰市的时候,他也是咖啡店的常客。我们拿他的照片去询问过在那家咖啡店里最资深的店员,他们都说见过他,并且很肯定。因为像他那种出色的人,是让人过目不忘的。而且,他与从蓉的交集不浅哪!听那些店员说,从蓉非常的爱恋着那个人,在那个人突然失踪前,他们看起来很像是一对情侣,常常如胶似漆的黏在一块。」 「至于那个人与其他三个人的关系——因为都是那家咖啡店的常客,会碰面甚至是认识都不为怪的。其他人因为时间错开而不认识,那个人却因为常去也就认识了他们——呵呵,这样的推理很合理吧。」 突然轻笑出声,让有些凝滞的气氛缓和起来,但沈拓却一直提着满腹心思,没心情去顾及这些。 他等待盛警官继续说下去,盛警官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说了。 时间,在他们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悄然流逝,气氛,越来越寂静—— 当盛警官手中的烟快烧到平指头时,他才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 一边挥烟灰,一边说:「至于雷亦,应该是通过别人的介绍认识那个人的。听他的同事说他死之前,那个人打电话给他,说是问一些事情。雷亦看起来很敬重那个人的样子,很高兴地提前下班回去,可是,谁也没想到会出了那种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再也按捺不住,沈拓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那个人到底是谁?」 灭了手中的烟,把烟头丢到烟灰缸里,盛警官淡淡地反问:「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你不会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吧,沈律师?」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乱猜,你觉得应该告诉我那就表明,不想说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不是不想猜,是根本害怕去想、去猜,与其说想急着知道,不如说是害怕知道,现在他,莫名产生一种逃避的念头。 「好吧,那我直说,我们警方怀疑凶手就是——」盯着沈拓,盛警官一字一句说道,「你的爱人,程、涉——」 「不可能!」想也不想,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可是事实上,程涉也曾经对我们说过,他会出现在雷亦住的地方并适时救了你是因为他与小雷有约,本想去找他的。」盛警官很冷静的诉说。 「他当时也说了,他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拖延了时间,等他去到时,小雷已经出事,而我恰好从楼上掉下——」沈拓立刻反驳。 「谁又能证明——」盛警官直视沈拓,雷厉风行地回道,「他不是早就已经到达雷亦所住的地方,杀了他之后隐藏在附近静观其变……」 「不准再说他杀了谁或谁!」听罢,早已经满腔怒火的沈拓严酷地打断他的话,「我们都是依理论事的人,要想证明这一切,请你拿出证据!」 「证据?」盛警官沉敛一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把很有可能带着凶手血迹的刀子吗?」 沈拓一时之间不明白他想说些什么的望着他。 「雷亦可能拿着刀子做过一番挣扎,那把刀子划伤了凶手的身体,并沾上了凶手的血液。后来,刀子在打斗中飞到角落,谨慎的凶手或许一直想找它,但没想到你却突然来了,只好避开——不管真正的情形是怎么样的,总之,刀子上的血迹通过检验并核对之后不是雷亦的,也不是你的——那么,很有可能是凶手的。」 「沈律师。」注视着沈拓的眼睛,盛警官用清晰的口气对他说,「我也不希望程涉是凶手,不过为了证实这一切。我请你帮警方做一件事,从程涉的身上取来任何毛发或体液,如果是血液那更好。只要核对了dna,就能知道,他到底是、或不是凶手了!」 望着沉默的他,盛警官继续说:「你也想早些证实一切吧,如果不想心爱的人背上杀人的罪名,请你与警方合作。」 还能说什么,坐在原位的沈拓,长久无言。 *** 与盛警官分开后,坐在车上的沈拓想了又想,本想打个电话给程涉,但手机拿到手上,却怎么也不能拨打过去。最后,他把手机丢到一边。 全身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听完盛警官的一席话,心情差到极点的他已经不想去想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有种乱了分寸的感觉。 因为盛警官的猜想是他从来都不曾想过的事——更何况,这样的事情要怎么想?想那么爱他的涉一直在下咒想杀了他,怎么可能! 可,这些话他又不能对盛警官说,就算盛警官表面上说相信他的话,实际上却不当一回事吧。就算他真的相信他,接受了他的说法,他又如何能解决这种诡异到极点的事情,已经,不像是常人能够做出的事情了。 下咒,招唤恶魔,对被诅咒的人做出攻击,达到目的。 怎么想,都是灵异小说上的事情吧?但它却真实的出现在了他身边。 「拓,你是声名远扬的大律师,办过很多案子,把很多人送入过监狱,也把很多人送入地狱——那些死了的人,要是变成了鬼,一定会来找你算帐的。因为是你,他们才会死,才会下地狱……」 「我好像记得在哪里看过,用人的生命来向恶魔交换条件所下的诅咒,是非常残忍也非常恶毒极端的一种咒术。它不但要活人当祭品,更要召唤恶魔的人不能有一点点的善心,否则,连这个人也会被恶魔吞噬。如果不是非常恨对方,我想,不会有谁会想用这种残忍的咒术的吧……」 突然想起程涉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想到了「刺骨铭心去恨」这句话,想起了亲眼目睹的那几幕令人作呕的血腥场面—— 真的那么恨他吗?那个做下这一切事情的人? 百思不得其解,又重新陷入脱逃不出的苦闷中,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怎么会怀疑到涉身上呢? 想着,目光不由的,落在了胸前他出门前,程涉替他挂到胸前的护身符上 「很想让你乖乖待在家里。但你总是不断地乱跑,让人放心不下。这个护身符是我特地到庙里求来的,就让它代替我,在我不在你身边时,保护你。」 忘不了他把护身符系到他脖子上时,认真严谨的表情,好像,这个护身符很重要。 当时他,还笑了。「涉,你真认为这种东西能保护我不再受伤吗?要真是这样,人人带一个在身上的话,世上不就不再有灾难了吗?」 他拍起头,认真且带着恳求:「不管怎么样,你就好好带着它。不管灵不灵验,自我安慰也好,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受伤了。」 心爱的人这么恳求,就算不以为然他所做的事,也安安份份的任他把护身符系上,更何况好像他不答应,涉就不准他出门的样子。 沈拓自己并没察觉到,想着想着,他的表情变得那么温柔…… 突地,他把护身符塞进衣服里,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没错,现在不是忧愁沉闷的时候,他一定要快些找到真正的下咒之人,为了他自己,为了背负上杀人嫌疑的涉! 下定了决心,正打算开车离开,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了下来电显示,知道打电话来的正是他刚刚在想的人,沈拓赶紧接起电话。 「涉。」还没等对方说话,沈拓已经急着喊道。 「拓,你现在在哪?」程涉柔和的声音自手机的另一头传来。 「还在明峰市,不过正准备回去。」听着,沈拓也不禁柔了声音。 「事情已经办完了吗?」 「嗯,差不多了,有事?」 「嗯。」程涉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其实我现在也在明峰市。」 「工作需要吗?」沈拓自然而然地这么认为。 「不是,是私人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一幢房子在这里。」 「记得啊,你以前在这里住啊。」而且,有次他跟他为了他已经想不起来的事情大吵了一架后,曾经跑回去过一次。当时要不是他先忍不住没有他的煎熬跑去求他回来,他相信他就此不回来的可能性很高。 不过,涉好久没有提起那间等于是他避难场所的「娘家」,他差点都忘了。 现在他突然提起,不是他突然想回去住了吧? 「啊,我要去拿点东西,所以就来到这里了。拓,如果你没事了,可以来接我吗?我的车子突然出了点问题,送到修理厂了。没有了车子,我的行动都不怎么方便了。」 「好,我去接你。现在你在哪里?” 「我在……」 没有费多大的功夫,沈拓便在程涉描述的地点找到了他。 看着程涉坐到车上后,沈拓微笑道:「我们今天分开不到半天哦。」 他的话,令程涉系安全带的手停顿了下,随后他也笑道:「这是我们头一次在其他城市碰面!」 「陌生的城市,接头一样的碰面……啊,涉,你有没有感到有一种——」身体倾向坐在身边的人,沈拓的嘴角向上抿起,勾勒出一抹亦正亦邪的笑容,「我们在偷情的感觉?」 程涉红看脸瞪了他一眼:「没一句正经!」 「呵呵——」开怀的轻笑,怕再逗下去他真的会生气,沈拓转移话题,「对了,涉,你让我送你去哪里?」 程涉的表情,变得认真:「就是我以前住的那间屋子,还记得地址吗?」 「多少还记得一些。」 「送我去吧,我要去拿一些东西。」 「好。」有些疑惑他怎么变得严肃起来,但沈拓还是先顺他的意思,便没有多问什么。 在车上,程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多说话,沈拓便一直找话题。 「涉,你知道我来见你前跟谁见面了?」视线注视前方,一边开车,一边分心注意身边的人的情况。 他总觉得涉今天有些不一样,是不是回到了往事繁乱的旧地,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影响了心情? 这几天,一直从别人的嘴里听说他以前的事情,现在,他都有点不懂以前的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感觉,一点也不是他所知道、认识的涉。 别人口中的他,倨傲、冷漠、难以接近、出色非凡,并且,放荡不羁—— 这个人,真的是他的涉吗? 那个总是动不动脸红,会害羞,在他面前总是柔柔的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在他受伤时,会把眼睛哭肿的涉吗? 「不知道,那你跟谁见面了呢?」柔柔的声音响起在沈拓的耳边,转头去看,那张出尘的容貌露出温柔的表情对着他。 心,微微热了起来,因为他的柔情。 惊乱的转回头,心还在慌乱的跳动,有点像,做错事被逮到的那种心情,因为,在那一刹那,他居然在怀疑—— 「是盛警官,他约我跟他见面。」脸对着前方,却用眼角的余光偷窥身边的人有没有觉着自己刚才的慌乱。 「这样啊,他找你是为了小雷的事情吧?不知道警方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如果,能早些找出凶手就好了。」手肘支在车窗上,手掌托起脸,视线一直留在沈拓身上的程涉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对,是跟那个案子有关的事情……凶手,警方已经有嫌疑的人了。」吞吞吐吐,沈拓还是说了。 「哦,那就把那个人捉了啊。」 「没有证据,没有确切的证据,警方也无能为力。」看也不敢多看程涉一眼,沈拓很快把话说完。 「警方怀疑的那个人是谁啊?」 程涉随口的询问,沈拓却怎么也回答不出来,于是,一直沉默。 他沉默,原本就不打算说话的人更无言,于是,很长久的时间,车中,被一股可以压人的滞闷空气困扰。 直至—— 「涉,是左边的路口还是右边的?」 「左边。」 沈拓依言开车,短短的话题之后,两人再次沉默。 *** 沈拓独自坐在沙发上,视线一直在每一个窗户都被看起来厚重的深色窗帘遮住的屋子移动。 这是一间独幢的屋子,很偏僻的坐落在城市的郊外。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都被厚厚的窗帘遮住的原因,这个屋子就算亮着灯,也还带着一丝令人惊然的寒气。 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有人住了吧? 沈拓一边这么想着,目光一边四处转动, 这是他头一次来到这间屋子的里面,上次他来接程涉时,只是站在外面敲门,等他出来后乞求他的原谅,然后便直接接他回到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没想到屋子这么大,东西却很少。 近五十个平方米的客厅,只有沙发,和一些柜子。 连电视机都没有…… 以前的涉是怎么过的啊?沈拓蹙着眉想着。 「拓,在想什么?」突然,程涉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身后。 回过头去看,端着两杯茶的程涉正向他走来。 「啊,你居然跑去泡茶了啊?」沈拓有些吃惊地说道,「这么久没住了,还能找出能喝的东西啊?」 程涉点点头:「我找了下,发现茶叶因为密封得很好没有发霉,便煮了开水拿来泡了。」 「涉,你的个性就是太一板一眼了,来到这么久没住的房子,你居然还想着去泡茶。」接过程涉进来的茶杯,沈拓自然地抿了一口。 「习惯了嘛。」掉着另一个茶杯走向窗前,程涉撩起厚重的窗帘,望向屋外。 「拓,过问屋于是我用自己罐到的第一笔钱买的。当时就是看中了这里很隐秘,没多少人会来才会买的,知道为什么吗?」放下窗帘,程涉回过头。 「为什么?」沈拓的视线停在了他的身上。 「因为这样,就没有多少人知道我在哪了。」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后,他垂下头喝了一口茶。「那段时间,我逃避所有人,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当时把我当玩物的莫颖。」 听出他话里的凄凉,沈拓的心不禁抽痛,于是他学程涉,喝茶掩饰,压下心中那满腔苦痛——如果,早些认识涉就好了。 「我是一个刚出生不久就遗弃的孤儿,七岁时被人领养,也是七岁,领养我的那个人意外死去,七岁,我又回到孤儿院,然后,在孤儿院里待到十二岁。」 「十二岁,」沈拓不禁脱口而出,「你被人收养了?」 「不是。」摇摇头,程涉苦涩一笑,「是我再也受不了孤儿院里挣扎般的生活,逃了出来。」 「逃?」 「对,什么都没带的逃。」 「那,才十二岁的你怎么生活?」 「怎么生活……怎么生活……」不停地念着,好似很茫然,于是捧起茶杯喝茶,视线却盯着坐在沙发上的沈拓。 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的沈拓看见,他在灯光下反光的眼睛,透着莫名的光芒,像是在对他诉说什么,他认真的想去窥视,却发现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才十二岁的我应该怎么生活,拓,你一定不会想知道。」 程涉的声音变得好遥远,仿佛响起在天际,这么的捉摸不定。 一阵晕眩感袭来,头变得很沉——他,怎么了?沈拓难受的从茫然的意识中挤出这么一点空间想着。 「拓,是不是很累,累了,就休息吧。」 何时,程涉已经来到他的身边,气息,平稳的呼吸在他的耳际,想抬头看他,却在下一刻,他完全失去意识地倒在他的怀中…… *** 第六张,真相。 「拓……拓……」 是谁,在呼唤他,声音这么温柔,这么深情…」 「拓,醒了……快起来……」 想张开眼睛回应这个声音,但他的意识却仍沉沉地陷在黑暗中挣扎不出来。 「拓……不要睡了,起来了……乖,起来……」 哪有人,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叫人起床的,这种和缓的声音让人听了更想睡下啊……他,模模糊糊地想着。 「是不是药效还没过?」温柔的声音疑惑的响起,令意识模糊的人有了些反应。 药、药效?什么药效?觉察到不对,想转动下身子,发现身体完全不能移动,一惊,睡意顿时全无,他倏地张开眼。 一张开眼,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那张熟悉的脸正温柔的看着他。「涉?」他困惑地叫了一声。 露出怜爱的表情,程涉轻轻地伸出手为他挑开贴在脸上的发,「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你睡了好久……」 「涉?」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昏倒,不明白他现在在哪里,只能张着困惑的眼睛望着他身上的人。 觉得身体有些僵硬,本想转动一下。才惊觉他的四肢全被捆绑住了。 为什么?他错愕地盯着他身上的人。 「拓,是不是很难受,放心,很快我就会放开你,到时候,你就不会难受了,并且,永远都不会觉得难受了。」 捧起沈拓的脸,程涉深情凝望他。 「你,这么做是干什么,涉?」沈拓挣扎着被稳稳绑住的身子,不明白程涉这么做用意到底为何」 「拓,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做,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看过去,那张精致绝尘的容颜出现的他从没见过的表情,令他震惊。 这个人,面前的这个人,是涉? 那个下雨的夜晚,他如往常一样伫立在黑暗中狩猎猎物。 他害怕夜晚,他害怕寂寞,他害怕独自一人,他害怕睡觉时从田梦中惊醒时全身快要冻结的冰冷—— 所以晚上,他都会找人陪伴,没有一个是重复的,一个晚上换一个,因为他们所给的温暖,只停留在激情迸发的那一刻。一旦停止,残留在他身上的味道甚至令他作呕。 但尽管就是那一刻的温暖,也令他眷恋,因为他的心快冷到僵硬—— 令他总是不断的去怀疑,他是人是鬼。 夜晚路道寂静的雨中,他静静伫站,他不理会每一个前来搭讪的路人——就算早已等待,如果不合适。宁可不要。 高傲的,冷漠的,令人惊艳的一个夜兽。 有胆量前去问候,也要有被冷冷拒绝的准备,两者缺一,不是止步不前就是受伤。 只有一个人不同,或许惊艳他的容貌,更多是困惑一直在雨中站立的他。 ——衣服都湿透了呢。 走过去,用伞为他遮出一片晴朗,轻轻询问:「是不是在等人?」 他呆呆地望着为他挡住细雨的他,已经湿透的发紧紧贴住他的脸,看起来是那么柔媚。 「不冷么,春天的雨淋久了会冻澈心扉的……」他看着看着,不禁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挑起紧紧贴住他的脸的发,因此,碰到了他的脸。 碰到他的那一刻,他浑身一凛,倏地抓住他的手,眼睛,用力地盯着他。 「怎么了?」他不解他紧紧抓住他的手的动作,更不解,他看到外星人般的目光—— 「是热的……」他喃喃说道。 「当然是热的。」他不禁菀尔,「人冷了不就死了么……” 「可是我是冷的。」他静静地述说。 「什……」还未容他理解他的话,他就已经抱上他,被雨淋到冰冷的唇下一秒紧紧贴上他的。 真的好温暖…… 在探索的那一刻,他深深的感觉到,他快到冻结的心,渐渐温暖。 从来都不曾有过的体会啊,光是碰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只是手指轻轻贴在脸上,再被碰触的地方就热得不可思议。 这样抱在一起,仿佛会热到融化。 放开时,他知道他的身体不仅热了起来,被他紧紧抱住的男人的身体,更热! 「可以么?」踮起脚,他在他耳边吐出他逐渐升温的气息。手,还贪恋的, 紧紧牵住那个宽大的手。 有时候,话不用明言,光是意会就能传达,于是,他收紧手掌牵牢握住他的那只手,连一刻都不愿分开,几乎是贴在一起,他们就这样匆匆离开这个湿冷的地万。 找寻的时间都觉得是浪费,只是一家小小的旅社,开房间时不算繁琐的手续都让他们等得不耐烦。 好不容易进到房间,急剧攀升的欲望令他们疯狂的索求彼此。 当他进入他的身体,那填满一切般的充实,那无可比拟的高温令他情不自禁的泪盈满眶。 「对不起,我急躁了。是不是很痛?」以为,伤了他的男人愧疚的为他舔去眼角的泪。 顿时,他泪流满面。 不是,是太不可思议了,那一刻,他居然知道这种全身发热的高温叫幸福! 这个认知,令他认为自己早已经干涸的泪情不自禁的流出。 「抱我——」他紧紧的抱住他,不住的乞求,「抱我。」 他令人心怜的乞盼目光,令他怜爱的深深吻上他,确定没有伤害到他,他才开始在他的身体里冲撞。 欲望迸发的前一刻,他突然用力咬上他的肩,很痛,真的,身体仿佛要被撕裂。 「你是我的。」他瞪着含泪的眼睛,用力的说。 没错,仿佛一世的空虚只为这一刻瞒足,要是放开,又要独自面对那种骇人的寂寞,不要,绝对不要! 他的表情此刻是那么霸道,又令人疼惜,他不禁露出温柔的笑,说:「你是我的。」 这么令人心疼的人,他知道,他不能也不会再放他离去。 就算不是什么甜言蜜语或是我爱你,但彼此的心意已经在那一刻表明,日子还很长,就算要述说,也不急着在这一刻。 可是,真的很长吗?如果这样,为什么还不停地去说永远永远? 不停的说永远都要在一起,其实就是在恐惧时间的急促啊…… 第十章 「涉……」沈拓难以置信地盯着身上的人,这个人真的是涉?为什么让他觉得是另外一个人? 那冰冷的气息,那邪秘的笑容,那倨傲的神态,那漆黯的深色瞳眸之中,不可一世的光…… 这个人,真的是涉?他所认识的涉? 如果,涉是光明中洁白的天使,那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地狱里暗黑的恶魔。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拓……」嘴角挑起似有若无的笑容,就算声音放得更柔,也掩饰不了口气里的冰冷。他面前的这个人,是真正的恶魔。 撇开头避开欲吻上他的唇,他瞪着他冷冷地问:「你是谁?」 他呆了一下,随即笑了:“拓,怎么了,我是涉啊,你的涉。」 「不可能!」沈拓斩钉截铁地说道。 沈拓的话令他面前的人眼中迅速闪过—丝冻澈心扉的寒,看到的沈拓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过随即,他又笑了,他轻轻解开衣服上的钮扣,露出上半身洁白的肌肤,还有肌肤上的斑斑点点的紫红色吻痕—— 「拓,这些,都是你留在我身上的哦。怎么,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昨天晚上,我们还激情缠绵哪!」 沈拓的眼瞪得更大,没错,那些吻痕的确是他留在涉身上的——那么说,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涉? 「为什么?」他不禁问道。 为什么涉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前的那个涉呢,那个温柔、恬静的涉呢? 「因为这个才是我,才是真正的程涉!」 打断沈拓所有的幻想,面容冷酷的人冷冷地回答。 「以前的那个程涉,不过是我创造出来面对你的假象!」 「怎么样,拓?」抿嘴一笑,他轻轻的抚摸他的脸,「是不是演得很像,那个看起来天使般圣洁的假程涉?——你,是不是很爱那副模样的程涉?」 「是。」沈拓不假思索地回答。 「啪!」下一刻,他被他身上的人狠狠掴了一掌,用力的程度,令他的耳朵耳鸣得厉害,嘴里。一股铁腥味开始漫延。 「不许你爱他!」用力地。他拽住他的衣襟,大声吼道,「不许你爱他,除了我,你谁也不准爱!」 脸颊,火辣辣的疼,想说话,却被沾着血的口水呛到,不停地咳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感觉,一直压在他身上的人突然离开,他再回来时,用力固定住他的脸,嘴对嘴为他渡来清凉的水。 咽下几口清水,他感觉好多了,但,贴住他唇的人却没有把唇移开,柔软的舌含住他的舌头,井继续深入,不断探索。 那挑拨一样的吸吮探求,令沈拓止不住地随之纠缠,却,在他想缠上那不断搞逗他的灵舌时,它却突然退出—— 再次彼人拽住衣襟,他被迫抬起头直视那幽深不透光的眼睛,只能从中感觉到令人不禁打颤的寒冷。 「告诉我,刚刚吻你的那个人是谁?」他盯着他,逼问般地沉声道。 想了想,他回答:「程涉。」 他知道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回答,但是。他只能这么回答,不管程涉的真面目到底怎样,他都是程涉。 「我要的不是这种答案!」果然,听到后他发狂般摇晃着他,“我问你,是我还是那个假程涉!」 被摇得头昏脑胀,却还得努力保持冷静,因为他不想再激怒眼前看起来很疯狂的人。 「其实答案根本不重要不是吗?」想扯出笑容,刚刚被掴的脸颊却痛得令他的笑变成苦笑,「不管是谁,我爱的人都是程涉。」 对,是程涉。 所以,不管他的涉是谁,不管变成怎么样,他都爱他。 「你胡说,你根本就是在胡说!你爱的人是那个假程涉,只是他!」 「涉……」看着他痛苦的模样,他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拓,我会让你忘了那个程涉,完全忘了他,成为我一个人的。」 他,突然冷静下来,直视被禁锢在床上的沈拓,脸上,一抹诡秘的笑容渐渐浮现。 「拓,要爱就爱真正的我吧,恶魔一样的,我。」 他开始退下,离开完全不能动弹的沈拓。 还在奇怪他下一步想要干嘛,一直耀眼的灯光突然暗下,但,他披禁锢的床的四周全是火光一片,忍不住抬头去看,目睹到的东西令他震惊, 床下的地板,居然是诡异的紫色,紫色的地板上,一个红漆漆出的正圆,一个完整的五角形,禁锢他行动的床就位于这个五角形中的钝五角形中。并且,这个五角形的锐角中都放有一样东西。 左上角,是人的手臂,左下角,是腿:右下角,腿,右上角,手臂—— 而,四肢大敞被绑住的他的四肢正好就对着这些东西…… 这么一想着,他心慎胆颤地仰起头——按照这种捧序,那正对他头部的该不会是—— 果然,仰起头后,沈拓看到了那个长发披散的头颅,那个,总是像魔魇一样纠缠他的那个头颅! *** 拓,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一个,关于一个孤儿的故事。 很久前的某一天,一家陈旧的孤儿院门外,一个不足月的孩子被遣弃在那里。谁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被放在门外,是谁放在那里的,只知道,那个孩子的身上裹着一张橙色的小被单,于是,收养了这个孩子的孤儿院工作人员给他取了程涉这个名字。 孤儿院里的生活贫苦且单调,在孤儿院里一天天长大的那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瘦弱的原因,成天被年纪比他大的孩子欺负。但是那个孩子并没有计较这些,不管被人怎么欺负,他都忍着。因为,不管被欺负得如何凄惨,只要有书给他看,他就会完全沉浸在书中忘记了现实生活里的一切不快。 那个孩子内敛且寂静,尽管他不怎么善于跟人相处,却不掩他的出类拔萃。正因如此,他受到很多人的注目,特别是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他们认为他是个可塑之材,便给予他特别的关爱。他们倾力供他读书,使他成为那所孤儿院里唯一一个可以上学的人。这当然引起了孤儿院里其他孩子的不满,于是在那个孩子头一天上学回来的晚上,他们把他在学校里得到的新书全都烧了——等那个孩子发现时,书已经一本不剩,被烧个干干净净—— 那是那个孩子头一次生气,可不得了呢。那天晚上,在人眼里看起来根瘦弱内向的孩子一边哭着,一边抡着一根木棒把参与这件事情的孩子全打成重伤。 事后,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并没有过多的责怪这个孩于,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一直被欺负,也知道发生这种事情真正过错的人是谁。但是,他们最终还是决定找人来收养这个孩子。 他们一直认为这个孩子将来必定成材,如果继续留在孤儿院,会对他的成长造成影响。找了好久,他们才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很合适的人。 那个人是一名教师,妻子在不久前刚刚病逝,骤然丧妻又无子嗣的他一直想找个人来陪伴他。在孤儿院的人把那个孩子带去见那个人后,那个人决定了收养那个孩子。 然后的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美好幸福。那个人送那个孩子去上学,也很关爱他,那个孩子也天真的认为从此他的命运会完全改变——但谁也没想到,身为教师的那个男人居然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不到两个月,那个男人露出了他猥亵的真面目,他逼迫那个孩子跟他玩一些肮脏淫秽的游戏。当时那个孩子才七岁,尽管很害怕却没有其他办法,他忍着恶心与身体上的折磨陪那个男人持续这种令人发指的游戏。那个孩子总是在事后逃避一样的不断看书,想以此忘记做那种事情带来的身体上的痛苦与内心的悲哀。 只要有书就够了。那个孩子一直这么自我安慰。在学校,因为害怕别的同学看见自己身上的那些淫乱游戏带来的痕迹,再热的天气他也穿长袖,再怎么渴望与同学们玩耍也都要独自一个待在角落,与他们保持距离。 一直到有一天晚上,那个孩子在认真的温习功课时,那个男人叫了他他也没注意,最后,男人生气地拽起那个孩子的作业本就撕—— 发生什么样的争执,那个孩子也记不清了。等那个孩子冷静下来,那个,男人已经静静地躺在楼梯下面,头歪向一边,流出的血把地面染成一片鲜红。 没有紧张,没有害怕,那个孩子很冷静地看着男人的尸体,好久好久,等到他确认男人确实已经死了之后,他才慢慢去找电话,打给警察。 结果,警察认为是那个男人不小心从楼梯上摔到地面上时撞伤头部,血流过多致死的,这,只是一个意外。 那个孩子回到了孤儿院,很多人都同情这个被收养不到半年又被送回来的孩子,却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其实是个杀人犯! 只有那个孩子知道,当时是他趁那个男人不注意先用铁锤把他敲昏,然后从二楼的楼梯把他推下去—— 因为孤儿院再也没有多余的资金供那个孩子读书,才入学半年的那个孩子就辍学了。好在,孤儿院里有不少藏书,并且工作人员也兼职教育,让回到孤儿院的那个孩子多多少少也算是满足了,更何况在孤儿院,并没有什么人会对他做那种令他觉得恶心痛苦的事情,就算,孤儿院里有不少人对他抱着敌意,他也不怕了,因为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他,只要有人欺负他,他会百倍的欺负回去。被那个男人收养之后,他深深地明白了一件事,忍耐,只会令痛苦持续。 那个孩子十二岁时,他便从孤儿院里逃了出来,贫困是他待不下去的原因之一,主要原因,是那里已经不能满足他求学的渴望。 身无分文的逃出孤儿院,光是在人情淡泊的世间活下去就已经艰难,更何况还想要担负繁重的学业费,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是很难做到的。知道自己的本钱,为了达到目的,于是。那个孩子跑去卖身。 呵呵,没想到生意还不惜呐,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孩子的长相的原因。 那个孩子接客时,很多客人都会不住赞叹他是个不染尘埃的天使,却没有人知道,那个孩子的心在经历这么多事情后已经被黑暗笼罩,渐渐成为恶魔。 那一段时间,是那个孩子最放荡的时间,一到晚上,他就游走于人群、各个酒吧餐厅之间寻找可以满足他的目标。 那个孩子—直想读书的原因,是因为他想逃离这种无依无靠悲惨的生活。 身为孤儿他时常得忍受被人鄙视的目光,仿佛,孤儿就是低人一等。 他不堪再忍受这样的生活,他要挣脱出这种生活。改变他的命运,为此他可以不顾一切! 卖身虽然赚钱,但它毕竟是一个危险且不安定的工作,那个孩子早就在策划另一个可以令他一劳永逸的办法。 那个孩子十八岁的那年,出现的一个人令他兴奋不已。 他是在电视上见到那个人的,那个拥有崇高地位的男人,莫颖。 一个计划在他心里渐渐成形,不久,他便付诸行动,他利用他接客时得来的关系进入了莫颖的公司,成为其公司的一名工读生。 之后,再想方设法见到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就可以了,他自信于他的魅力,他知道莫颖见到他之后一定会留下深刻的印象。果然,见过他一面之后,莫颖开始注意起他。后来甚至提拔他到他身边工作。 接下来的一切就如同他所料,莫颖完全迷恋上他,对于他也是十分信任,让他轻松的渡过学期生活,并任由他打理公司上的事情。 当然,那个孩子的野心不仅仅是如此而已,莫颖把公司交给他打理,他表面上一心为公司做事,实际上,却慢慢侵吞其公司的资产,待在莫颖身边五年,他从中窃取的资金不下数十亿。不想一辈于过这种生活,他把侵吞的资产用来开另一间公司,那是一家完全属于他的公司。 当然,这种事情是纸包不住火的,没有多久莫颖就察觉了公司的资金莫名失踪的事情。清楚有内贼也不知道是谁,找警方也只会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公司资金亏空的事,然后令公司遭受更大的损失,于是莫颖没有报警。那个孩子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莫颖身边后,便由莫颖的身边彻底消失…… 「……然、然后,你去到另一个城市,并遇上了我……」脖子,已经被有力的发丝紧紧缠绕,用尽力气说话,话完之后就窒息得难受。 「对。」关上灯后回到沈拓身边的人轻轻抚摸沈拓因为窒息而涨红的脸,眼睛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那个下着冷冷的雨的夜晚,我独自站在街道的角落,本来只是想找个人慰了一下怎么也热不起来的身体,你就出现了。含着浅浅的笑容,一把伞就挡住了寒意,对我伸出火热的手,刹那就令我震撼到内心麻痹。说到天使,那个时候的你才是救人于苦难的天使呢!」 一直没有感情的眸子在此时,染着淡淡的痛。 「与你疯狂纠缠的那一夜,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如果,站在世间的顶端是我的追求,那么你就是我不可或缺的空气。」 「我爱你。」他抚触他已经泛紫的唇,静静述说,「爱到可以为了你牺牲一切。」 「害怕你知道我本来面目后会心冷的离去,于是我一直在你面前保有那个天使般圣洁的模样。很尽力,小心翼翼地去演那个体贴、内敛的角色,那个假程涉……」 可是,这么做最后悔的人就是我自己。 每当你说爱我,我就觉得那么的虚幻,永远满足不了我空虚的心。 我总是感觉到,你的眼睛看到的不过是我的身体。你的爱传达不到我的心我的灵魂——越来越空虚,甚至到了会恨那个我所扮演的天使程涉的地步。 还记得我们有一次争吵,我跑回这间屋子一直没去找你的那件事吗? 原因你可能忘了,可是我永远不能忘,那一天,你工作到很晚,我一直等你,等到半夜。从屋子里听到车子的声音我想也不想地冲出去,但在我打开门冲出去的前一刻,我看到你从另一个女人的车子里出来。 在我的眼中,你与那个女人有说有笑,在我的心里,一把火在熊熊燃烧,好不容易等你走到屋子。气极的我忘了再去扮演那个假程涉,一心只想逼问你与那个女人的关系。 你工作好累了吧。连回答都那么敷衍,只是随口说说她不过是同事。你的样子令我更为恼火,更何况那个女人离去之前暧昧的留在你脸上的一吻几乎使我疯狂。 我要去杀了她!我气极冲你吼道。你呆掉了,望着我好久才说道,涉,你怎么这副模样?根本不像我一直爱的那个涉。 我暴涨的火气顿时冷却,不知道再怎么面对你,我夺门而逃——脑子里,一直重复你的那一句话。 不是我,不是真正的我,你爱的,只是那个假程涉! 那个做作的程涉,令我疯狂,令我妒忌,令我悔恨,令我无可奈何—— 你爱他! 不是我,是他,好令我痛苦,那个我自己制造出来的假象。 离开的那些日子,我一直在挣扎,是该让那个假程涉永远消失还是继续带着那个面具留在你身边。 本来,已经打算好了,不再让它出来,不再让那个假程涉出来占据你的心——可是,离开你越久,我越痛苦,呼吸不到空气般令我快要窒息。在你来找我的那一刻,我所有的意志顿时崩溃。 如果你离开了怎么办,如果你不在了怎么办,如果你不要我了怎么办? 好多的怎么办令那个我所痛恶的程涉自然而然的出来了。 是他也罢,只要还能待在你身边,至少还能待在你身边——就算每天都要在憎恨的痛苦中—— 就算嫉忌快要把灵魂都焚烧殆尽! 意识快要模糊,但眼睛,还是那么清楚的看到面前的人眼里那痛不欲生的恨意—— 从来都没想到,原来,一直在他身边的涉带着这么深沉的痛苦。 从来没深入过去了解他,只要他说没问题就真的没问题,还以为很了解他,很爱他,原来他的爱还远远不及他的万分之一。难怪,他会这么痛苦,那么不顾一切,那么极端—— 「……涉……涉……」喉咙紧紧掐住,呼吸都做不到,又如何说话,但是,还是想告诉他,「……我爱你。」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变成怎么样,不管你对我做什么。 我的死如果能令你的恨减少,那我又何偿要活着。 「你胡说!」他的眼睛红了起来,是气的还是什么,「你爱的不是我,不是真正的我!你不可能会爱我——那么肮脏,那么疯狂的我——」 怎么会呢?他的泪滴到他的脸上时,是那么清澈,并且温暖—— 想伸出手拭去他流出的泪水,被绑住不能动弹完全无能为力。 「你怎么可能会爱这样的我——为了继续掩饰真正的我,把认识从前的那个程涉的人一一杀死的我——」 「程涉!」 听到有人在叫他,倏地回过头。出现在他眼前的人令他一呆。 「啊,程涉,你该不会忘记我了吧?」拥有一头长至膝间的长发的女人笑着走近他,「以前在那家咖啡店时,我们可不止是见过一两次面这么简单哦」 随便扬起动人心魄的笑容,他邪气的伸手揽住女人的腰:「怎么会忘了嘛,我们可是一起渡过了好几个激情的夜晚哦。」 「啊,我还以为你真忘了。」女人挑起纤细的手指在他白晰的脸上轻轻挑逗,「你突然消失,让咖啡店都冷清了不少。只有我,还傻傻的每天都去找你,都快三年了,没想到你居然在这个城市出现……」 伸手压下女人在他脸上玩弄的手,他的唇贴近她的耳,轻轻说出挑逗的话:「怎么了,等了我三年是不是早已欲求不满了?要不要现在就去找个地方玩玩?」 女人瞪了他一眼。但身体,更是紧紧贴住他:「你知道就好,这次难得遇见你,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了哦。看你还敢不敢玩突然失踪的把戏。」 「呵呵!」他轻笑着,把她带入车里,「我这次,是绝不会再失踪了的。」开车前,他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他先是设计迷昏了女人,这件事做起来非常简单,因为女人非常迷恋他,不管他做什么都欣然接受。正在想怎么处理她时,女人随身带的包里掉出了的一本书,原本只是随意的乱翻,但里面的内容却吸引了他。 这是一本关于咒术的书,里面不乏关于诅咒的术数。虽然困惑这个女人为何看这样的书,但看到她夹在书中的一张要把某个老是抢她风头的女人诅咒死的字条后就明白了。 书中的内容令他沉迷,尤其是其中一则关于脱灵的咒术。 书中说,召唤出恶魔的人可以让恶魔把某个人的灵魂从身体里分离出来,然后放在某个容器里魔化那个人的灵魂,让原本纯净的灵魂被黑暗污染。令那个人像恶魔一般邪恶,却对下咒的人忠诚。 他完全被这则咒术迷住了,他知道。他需要这样的能力,为此,他会不顾一切去做。不管,要完成这则咒术要花多少时间,几条人命——只要能让他爱的人爱上真正的他,恶魔一样真正的他! 施展咒术的时间非常的讲究,而他迷昏女人那天的四天后,就是施展咒术的最佳时机。 于是他没有立刻把女人杀了,而是把她关到他的位于邻市的那间已经没有人居住的屋子,四天之后他把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她带回到原本的城市,悄悄扛到他之前就已经选定好的一个大厦的顶层…… 「我按照书上的说明先把女人杀了,然后一一处理她的尸体,把那个地方布置成召呼恶魔的祭坛。那个女人的身体是祭品,要完成这个召唤就必须用不同的人的肢体填充圆形祭坛中的五芒星,割下了那女人的头后,我继续找寻下一个目标。想着反正要杀人,那不如杀些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人。于是,我找到了认识以前的我,并且跟我同住在一个城市里的其他人。约他们出来简单得很,一通电话,随传随到——」 「……从、蓉……为……什么……杀她……」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把瞄头指向居住在另一个墟市的从蓉。被冰冷的发丝缠缚到意识开始模糊,沈拓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迷。 话说到这,站在床边冷眼旁观的男人目光—冷:「你一定不知道,你要去见从蓉的事我是知道的。留在电脑上的资料只要随便翻一下就能看到了。本来你要去哪我不会去理会,但看到从蓉的名字时,我感觉事情不妙,在你去找她时,我一直在跟踪你。真是罗嗦的女人,居然告诉你关于诅咒的事——可能是那个女人迷恋我吧,我去找她时她居然没有一丝警觉,想到那个女人多此一举的举动我就生气,于是,我没有像杀其他人一样先杀了他们再砍下他们的身体,而是先砍下她的脚后看着她血流尽死亡。」 他—直说自己是个恶魔,此刻的他在沈拓眼里,的确是个真正的魔鬼。 带着悠然的笑,谈笑风生的口气,居然是在说怎么杀人——沈拓突然想起谁说过的一句话:长相丑恶的恶魔不是真正的恐怖,真正恐怖的是带着一副纯美容貌的魔鬼,他们甚至可以让人心甘情愿为他们肝脑涂地。 此刻的他,真的令他不由得全身颤抖——真的去怀疑,眼前的涉与一直伴随他的涉,是同一个人么? 「……小雷……为……什么……」杀他。最不应该死的人是小雷啊! 「拓,小雷会死都是你的错。」手,轻轻抚过紧紧缠绕沈拓的那些冰冷的发丝,他语气平淡的说。 「你玩失踪的把戏,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我肯定小雷知道你的行踪,但他却怎么也不告诉我。我气极之下便决定让他成为第五个祭品,打电话约他出来,然后杀了他。没想到小雷警觉性还蛮高的,我下手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他想反抗,还下小心把我给划伤。好在伤口不深,造不成什么影响——而他那点小小的反抗对我而言不过是垂死前的挣扎,杀了他处理好尸体后,我在他的屋里找不到那把刀子,却意外从小雷留在家里的资料上知道了你的行踪。」 「等赶到你住在青台的房子时,正恰看到你开车出来。奇怪你半夜跑到什么地方去,便一直跟着你,没想到你居然跑来小雷的家里,还差点从楼上摔下来。不过,正因为如此,我终于知道了一直从中阻碍我施咒的那股力量来自何方。」 「在你原本的那辆车上做手脚的是我,一开始就是想让你知道有人在诅咒你,并在之后一直向你暗示你受诅咒是因为有人在恨你,好分散你的注意力,让你即使被恶魔攻击也只会猜想可能有人在报复你。之后你连续受伤的事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发现每次你受伤都是在那些恶魔跑去找你的时候,并且受伤的时候你就会昏迷——我知道了如果你昏迷,恶魔是拖不出你的灵魂的,也知道了,有人在阻碍我施咒。」 「我怀疑一开始你会跑到那个大厦的顶楼也是有人指引你去的。让你早些警觉有人在对你下咒,并做出反抗。」 「可,在小雷死之前,我倾尽全力也找不出那个人是谁。直到小雷死后,你从楼下摔下来时,看到他救了你后我才知道——」 「我之所以一直找不出那个人,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灵,你的守护灵!」 守护灵?沈拓的脑诲中迅速闪过那名白衣少年,还有他一双明亮仿佛穿透人心般的眼睛,以及他见到他时那种莫名的震撼—— 「每次受伤,却都不会危及性命,这么的巧合过多了就不是巧合了。他一直在守护你,在我开始施咒时,他就在试图告诉你这件事。」 手指从沈拓开始变青的脸上滑到胸前,取出衣服里的,他今天早上给他的「护身符」。 「知道这个是什么吗?」他举高「护身符」对已经陷入半昏迷的人说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护身符。为了不让你那个多事的守护灵跑出来捣乱,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而这,就是抑制他的东西。」 已经听不清程涉在说什么了,黑暗快要侵吞他的意识,全身麻痹到痛苦,以为快要死去全身却在开始发烫—— 看到沈拓的身体开始微微发着青色的光芒,程涉退后一步——恶魔就要出现了。 果然,不到几秒钟,那些原本放在五芒星各个角的肢体开始汇聚在—起,拼成一具没有身躯的入形。 一直闭着眼的那个女人的头颅开始疯狂,它突地张开眼,原本就长的发更长至两三倍,它发出尖锐的声音。怪异的声音刺激着人的耳膜,听到的人都觉得难受—— 程涉退出祭坛,静静注视祭坛中的变化。 他看到,那个人形的躯壳用那与黑暗同色的发渐渐把沈拓的身体覆盖,中空的身体开始收集什么一样开始不断发光,那光芒越来越强,强到刺痛他的眼睛。 没有理会,他看到后反而高兴的笑了。 他知道,那个光芒就是沈拓的灵魂——他从身上取出一个贴有缚符的瓶子,瓶子里是另一个人的灵魂。要取回沈拓的灵魂就必须用另一个人的灵魂交换。这个人的灵魂,就是死去的莫迎的。 没错,莫迎也是他杀的。 在他刚刚开始策划这个咒术时,没想到莫迎居然找到了他。 跟在莫颖身边时,他一直在莫迎面前扮演宠爱他的大哥哥的角色,并且在莫迎心中赢得了颇高的位置。他失踪在他们面前时,莫迎一直在找他,并且他还比他父亲早找到了他。知道他是独自一个人出来之后,要杀他的念头便浮出了他的脑海,看到他如此信任他的模样,他下定决心让他成为恶魔蚕食的灵魂。 「小迎,能够帮上我的忙,你应该很高兴吧?」对着发出诡异光芒的瓶子,他笑得残忍。 视线移回那具拼凑成的残缺的身躯中的那个光球中,他等待那耀眼的光芒变为暗黑的颜色时把手中的灵魂交换出去。但,他等到的却是恶魔更高尖锐的叫声,听起来,像是在呻吟—— 怎么?他开始感到事情不妙,他看到那个光芒没有变暗,反而更耀眼—— 长长的黑发橡是什么不断酝酿后突然爆炸。原本像蚕茧般被包裹住的沈拓的身体从中挣扎著走了出来。 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那个恶魔的身体里的不是沈拓的灵魂吗?为什么他的灵魂被拖出来后他还能活动? 「咳咳咳——」一直被缠住脖子,总算能够呼吸后,沈拓难受地不停咳嗽。 「为什么?」也不顾一切地跑上去拽住沈拓,狠狠地道,「为什么你还有意识?你的灵魂不是在恶魔的体内吗?」 已经没有多少的力气反抗程涉,虚弱的沈拓望一眼一边被什么禁锢一样不能动弹的恶魔,与恶魔空洞的身躯中的那道光芒。 「我有两个灵魂。」回过头,沈拓淡然地回答他。 「什么!」 「一个是我自己的,另一个是我双胞胎兄弟的。」 「——」 「你所说的那个守护灵就是我的另一个灵魂,也就是我的双胞胎兄弟的灵魂。」 「你不是独生子吗?」他听不明白地瞪着他。 「算是吧。」沈拓淡淡一笑,「因为他还在我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死亡了。」 「什么!」 「死后,他的灵魂进入了我的身体,并与我一起成长,这件事,我在十六岁之前就知道了。可是我不慎从楼上掉下丧失了这部分的记忆,他的成长便一直停留在我十六岁忘记他的那年。直至我向我母亲询问,知道了他的存在,我才又忆起了这件事。」 是的,那个总是不断出现在他面前的白衣少年就是他的双胞胎兄弟,所以,会这么震撼,这么熟悉—— 「哼,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程涉冷笑,「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让你离开这里。除非我完成了这个咒术。」 「不要再杀人了,涉。」望着已经疯狂的他,他一脸悲伤。 「不,拓,我爱你,为了你我可以不顾一切。」他的柔情只出现—瞬间,就在下一刻,他想封锁沈拓的行动。 比他更快一步,沈拓毅然扯下了胸前,程涉为他系上的,抑制住另一个他行动的缚咒。 「拓……」还不明白沈拓这么做用意为何,突然,一边的恶魔发出更为尖锐的叫声,几乎震破耳膜。 那道光芒更为强烈,并且迅速扩大,把恶魔的身体渐渐撑开,见状,知道恶魔快要崩溃消失的程涉突然把手中闪着诡异光芒的瓶子丢进恶魔的腹中。 「嘶——」一阵嘶冽的破空声后,沈拓随着被弹出恶魔腹中的灵魂跌到墙角落上。他被撞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能够站起来时,他却惊心动魄地看到,突然变得温顺的恶魔正用它长长的发丝一点点缠绕住程涉的身体—— 「涉——」他惊骇地瞪大眼。 「涉哥哥……」脸上的笑容可怕狰狞的恶魔发出难听的声音。而程涉诡秘的表情更让沈拓胆寒的不能动弹。 「小迎么?」伸出手,程涉轻轻抚摸恶魔丑陋恶心的身体,「乖孩子,来,帮涉哥哥一个忙好不好?」程涉手指向角落的沈拓,「那个人,是涉哥哥最爱最爱的人。小迎,也让他爱上我,包括这样邪恶的我……」 「好……涉哥哥要我做的……好……」恶魔从程涉的身上离开了,像爬行动物一样趴在地上,咧着嘴狰狞地笑着,一点一点向沈拓爬来。 拼凑成的躯体,身躯是空的,却像有生命一样慢慢向他靠近,这样恐怖恶心的场景,让沈拓完全僵住,脑子一片空白,屏息看着它的接近。当那冰一样的手臂伸向他,握住他的脚踝的那一刻,他全身涌上一阵沁入骨髓的寒意。 「拓,不要怕,很快就会好。相信我。拓,我很爱根爱你……」眼前的光芒被美得惊人,也邪魅得惊人的涉完全盖住,早已经看习惯的脸庞,此刻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绝艳,轻易就吸引住了唯一观众的心魂。让他不禁伸出手,紧紧抱住笑得冷艳的他。 「涉……」 「就是这样……拓,跟我来,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他紧紧拥住沈柘,紧紧地,让他们没有一丝空隙。而漆黑的眼睛,倒影着沈拓脚上越缠越高的头发——」 保护沈拓的那抹灵魂已经消失不见,现在,没有谁会再来妨碍他,只要再一点点,他的拓就不会再离开他了,就会永远爱这样邪恶的他了……好高兴…… 他含笑闭上眼,唇贴到沈拓的耳上,深情低语:「拓,我爱你……」 「涉……咦!」 倏地,紧紧相拥的他们被人用力分开,程涉被摔到一边,随着两声枪响,缠住沈拓的脚的头发顿时松开。 「沈律师,快跟我离开!」突然闯进来的盛警官拉住还在呆滞中的沈拓冲出了阴暗诡异的房间。 被摔到一边的程涉见状,眼底的血腥残忍越来越浓,他对着他们逃离的方向厉声道:「盛庭,我早该杀了你的!」 盛警官拉着沈拓一直往外冲,心里却还在为方才目睹的场面感到震惊。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料想不到世上居然真有这么恐怖的事情,被各个人的肢干组合成的身体血腥且恐怖,而且它居然还能动! 与沈拓分开后,他正打算回警局继续查案,可是他的手机突然开始响个不停,来电显示居然就是沈拓的电话号码,而他拨打过去却没有人接听!心里闪过强烈的不安,他马上原路返回,可是早已经不见沈拓的影子。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他的脑海突然闪过程涉的脸孔。强烈的不安让他开始查找他放在车上的关于程涉的一切资料,当注意到他在明峰市里有一幢屋子时,他想也没想就照地址开车过来了。在外面看起来,屋子死寂完全没有人在的样子,正当失望的想离开时,屋子的窗口却闪过一道白色的人影! 于是立刻撞门冲进屋里,听到从地下室传来声音,跑下来后,眼见的一切着实让他惊呆了。好不容易回神,他立刻把脸上漾着恶魔一样笑容的程涉扯离沈拓,把全身快要被长长的发丝全部缠绕的他拉出了那个可怕的房间。 可是在他们就要跑出敞开的大门时,门口蓦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呼地一声关上。紧接着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诡异的声响。回头一看,那个被拼凑成的可怕躯体正迅速向他们爬来。在那个躯体的头上,被盛庭用枪打出的两个洞里不停的冒出恶心的脑浆…… 下意识地把沈拓拦在后面,因为目睹此等可怕的场景也不免感到害怕的盛警官抡起手枪就朝这个怪物拼命开枪——可是没有用,手枪完全阻止不了怪物的前进—— 「没有用的,它是杀不死的。这具躯壳不过是恶魔的容器而已。」 程涉冷笑着走出地下室,眼睛里沾染上血腥残忍的他,此刻尤其像从地狱里走出来酌,裹着绝艳外表的恶魔! 「程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盛警官手中的枪指向了程涉。 程涉也伸手指向他,残忍地道:「杀了你,然后要回我的爱人,沈拓!」 「涉,不要再杀人了。」一直站在后面的沈拓站到前面,悲伤地对面目冷酷的人说道。 看着沈拓,寒着脸的程涉忽而柔柔一笑,「好,我答应你,拓。」他向沈拓伸出手,「只要你过来我身边,我什么都听你的……」 「真的?」沈拓一听,立刻迈步向他走去…… 「不要相信他啊,沈律师,他已经丧心病狂了!「盛警官惊慌地拦住了沈柘,不让他走近程涉。 「盛庭!」程涉眼里又开始酝酿血腥,「我要让你死得很惨!」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直守候一旁的恶魔突然发狂,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后朝沈拓他们飞扑过来——可是它没能接近他们。沈拓看到,方才消失了的白衣少年像山一样的耸立在他面前,挡去了向他们而来的攻击。 攻击被阻,恶魔的叫声更为尖锐,形状也更是张狂得恐怖。就在这时,一直挡在他们面前的白衣少年化为一缕白光,窜进了恶魔发光的躯壳里。他就像在与恶魔交战,融合了两种光芒的地方闪着刺眼的光芒,尤其在耳边,恶魔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叫声几乎震破了耳膜,就算把耳朵捂住都没有用! 「好痛……好痛……涉哥……哥……小迎痛……」恶魔丑陋可怕的脸上突然变得扭曲,隐约呈现出一个少年痛苦的脸庞。 「如果你不能帮助我,那你就消失吧。」程涉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知道少年的灵魂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就开始对他无情,甚至残忍。 「涉……哥哥……对不起……」少年哭泣一样的脸很快就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恶魔刺耳的叫声。 没有过很久,恶魔的身体迅速膨胀,最后支撑不住,在一声厉叫后爆炸开来。而这股强大的爆炸力瞬间击垮了整栋房子。房子开始坍塌,沈拓看到程涉的身旁开始掉落下巨大的石块,而他却呆呆站着,一动不动。 「涉,快跑啊,你会被砸中的,涉——」沈拓声嘶力竭地叫着静静伫立的人。 在沙石不断滚落的地方,程涉目光深沉且复杂地看着悲痛的他,久久之后,他脸上漾起一抹诡秘却不失深情的笑容:「拓,我爱你,真的很爱你……而你爱我吗?爱着如同恶魔般残忍的我……」 「涉!」沈拓定定看他,然后他坚定地对他大声说,「不要说这种话,我爱你。就算你是魔是鬼,我也一样爱你!」 是的,他爱的人叫程涉,不管他是谁,是什么样的人,给了出去的心已经收不回来了。 「涉,来,来我这边。我们还要在一起,不是吗?我答应过你,永永远远在一起啊。」沈拓深情地向程涉展开双臂,叫他向他走来。 「拓……」一直黑得无光的眼睛,终于泛上了一丝光亮。那是泪的光芒。他迈开脚步向沈拓走来,但倏然砸到他面前的石块逼得他不得不退回去。 「等我,涉,我去教你,等我!」见状,沈拓担心地想跑过去。却被盛警官拦下。「放开我,让我去救涉,放开我啊!」 「那里很危险,你过去会死的!」盛警官拼命才拉住发狂一样的他。 「死我也要跟涉在一起。」他回过头凄然且义无反顾地一笑。 盛警官呆了一下,沈拓趁着这个时机挣脱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向程涉跑去。突然,一块从屋顶落下来的巨石向程涉砸去,而沈拓也在同时飞扑向程涉—— 屋子仍在继续坍塌,在屋子崩溃的声响中,他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叫喊声。 尾声 盛警官的病房就在沈拓的旁边,他的伤势比沈拓的轻。只是头部桩撞了一下而已,休养三天便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沈拓的伤势虽然严重,却不致命也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奇迹,因为当时砸向沈拓的那块石头足有几百斤重,人被砸到极有可能会丧命!但被砸中的沈拓奇迹般的生还了。 盛警官能够下床走动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沈拓。沈拓已经醒了。从外地赶来的他的父母正在照顾他。不能下床的沈拓一直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望着窗外,像在等待什么。就算警方来录口供,他也什么都不说,就像突然间。变成了哑巴。 他这个样子让盛警官想起当初他与程涉之间育矛盾的时候,真的很像。一样的放纵自己,一样的几乎不说话,一直的不停的睡…… 望着担忧枕拓的他的父母,盛警官安慰他们,会没事的,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话虽如此说,但他的心也有一些不确定。因为三天前,他与沈拓一起遇到的事情太诡异,诡异到不知该如何向别人诉说的地步。局里有人间他们是怎么进到坍塌的屋里,还被砸伤的时候,他找借口说为了查案就进去了……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他怎么也记不起来他为何突然昏倒,然后被人送到医院……看着对着窗外发怔的沈拓,盛警官知道他也不会知道什么,便放弃的走出他的病房。跟他一块出来的还有沈拓的母亲,说是去找找到外面买东西,可却一直没回来的沈拓的父亲。 看着沈拓母亲的背影消失在医院昏暗寂静的走廊里后,盛警官才打开自己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叮铃铃……」才走进病房里阉上房门,连灯都设来得及打开,他放在床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藉着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夜光走过去接听后,才知道是局里打来给他的。 「警官,你确定还有人被埋在那栋倒下的房子里吗?」 「嗯,是啊。怎么了?」属下困惑的声音让盛警官问道。 「我们已经找人把整栋倒下的屋子铲平了,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更别说是人的尸体了。」 「怎么会这样?」盛警官惊讶起来,「我明明看到那个人被压到了下面……」 「那个人?哪个,是谁啊,警官?……警官?」 手上拿着手机的盛警官已经说不出话,他瞪大眼睛望着黑暗的窗户外面渐渐清晰的人形……精致完美的脸上,漾着血腥残忍的笑容……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所有事情。在昏倒前,那个凄厉的声音停下后不久,一道刺眼魔魅的光芒自废墟中倏然闪过,然后周围塌落的一切静止了。被人操纵一样悬浮在半空,他亦被人操控一样不能动弹,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一个人从大堆的石块里爬了出来…… 美得慑人的腔庞,残忍狰狞的表情,软得根本不像人的躯干……一点一点,由小小的不足十厘米的石缝中,像软体动物一样爬出来……那不是人,不是人……是魔鬼! 就在骇然地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一刻,他被倏然开始朝下落的石头砸中头部,昏了过去…… 而现在,那个已经化为鬼魅的人再次出现在窗外,含着嗜血冷酷的笑,讥笑般在看他……下一刻,他手中的手机掉到地上……而他整个人,被窗户突然崩裂的玻璃碎片钉在了墙上…… 他的身体布满了玻璃的碎片,他的血液瞬间染红了白色的墙壁。他被钉在墙上的身体痛得一直抽搐,片刻之后,他平息下来。声音被截走般说不出任何话的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盯住窗口外的那个……魔鬼…… 当最后一句气息咽下之前,他听到了那声自地底发出般,冰冷深沉的声音…… 我说过,会让你死得很惨。 盛警官死了,眼睛一直睁着,向人们透露出他死之前的惊骇与痛苦…… 在昏暗寂静的走廊上,一个没有影子的人在慢慢前进,没有表情的他来到一个病房前时,门口无声无息开启。当他的视线落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的人时,一直无情的眸中闪过一缕柔光。 他飘向他,门口自动阖上,他来到他的身边,伸出手楼住他,并深情低唤:「我来了,拓……我来了……这次,没有人再来打扰我们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一直动也不动的人慢慢垂下头,看到是他时,露出一抹微笑,「涉……」 他痴痴看着他的笑,然后棒住他的脸,轻语:「拓,爱我吗?」 「爱。」 「我现在已经是鬼,是魔鬼了,你爱吗?」 「爱。不管你是魔是鬼。」他用力抱住他,义无反顾地回答他。 「我也是,爱你,不顾一切爱你。」他满足地抱住他,阖上眼,享受彼此相拥的温柔。 他们紧紧相拥,然而倒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却只有沈拓—人。没惜,程涉已经由人变成真正的魔鬼了。在那一刻,在沈拓为救他挡住砸下来的大石头,呼吸停止的那一刻,他把灵魂出卖给了恶魔,只求换来沈拓的生命…… 现在,他是魔鬼,真正的魔鬼。但他无悔,只要是为他,他可以牺牲一切,只因,爱他。 这就是他的爱,激狂而炙烈,并且不顾一切。 只要能在一定,就算悖德,就算与天地为敌——都要生死纠缠。 「拓,我不会放开你,不会,永生永世,都不会。」 黑暗得死寂的世界里,一句坚定的,执着的,不顾一切的凝重话语,响起。 久久不敢。 倒映着沈拓的身影的那扇窗户,慢慢出现一个目光深邃的白衣少年的身影,他凝望着病房中相拥的这两个人……几秒钟后,他又慢慢消失…… 一阵风吹来,吹得树枝沙沙作响,黑夜中,像是谁的一声沉重的叹息。 树影绰绰的森林中,一个由屋子坍塌而形成的废墟旁,一张小小的卡片被风吹起、吹起…… 代表生存与死亡的卡片,此时只剩下生存的部分。 它在风中翻滚飘荡,然后,飞逝在夜空中——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在黑暗的夜晚,有陌生人突然问你这句话,千万不要回答。 否则,你就会受到诅咒。被鬼纠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