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考古学家》 一 12月31日,日落时分。在阿托姆-哈杜的古墓外。维克特罗拉50型留声机:“我正坐在后门厅的摇椅上(亲爱的,你能坐到我身边吗?)。”1 我亲爱的玛格丽特,我永远的皇后,你的美丽让太阳也会黯然失色! 明天我就要和你的父亲启程回家了,回到你的身边。我们会乘一艘豪华客船北上去开罗,在开罗的狮身人面像饭店住上一晚,然后坐火车到亚历山大港。我们已经订好了从那里出发的意大利客轮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号的船票,它将途经马耳他和伦敦,最终到达纽约。然后,我们再赶第一班火车到波士顿去见你。1月20日,你就可以拥抱你的父亲和未婚夫了。 我回来后,我们的婚礼就肯定是我们的头等大事了。之后,重新准备就绪,我会再回到德尔巴哈里进行第二次探险,对壁画进行摄影勘查,清理古墓里出土的文物和财宝。今晚就只剩下把古墓口封好,让我的发现原封不动地保存好。然后,我就给你寄出这个邮包。我的信差现在已来了。 亲爱的,现在我俩一切顺利没有阻碍。我在这里的成功和你父亲后来态度的改变,对我们的祝福,一切都如我对你的承诺。我现在告诉你,我和你父亲重新成为了朋友,你该松口了吧。(还得感谢你的那封“警告”电报,不过,你父亲在波士顿的“无名火”在这里也不会发出来,因为有我在他身边!)哦,他还祝贺我的发现呢(他会更正我说:“是我们的发现,特里利普什”)!他在梦中传去了他对你的爱,在梦中请求你别计较他曾告诉过你的关于我的那些蠢事。以前,他被妒忌和阴谋所蒙蔽,生活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现在,知道我原谅他曾一度听信那些无耻的谎言,他感到高兴。我们就要回到你的身边了,正如你也要回到我的身边一样。 当然,如果你在读这封信,那我就有可能会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按时安全地回到波士顿和你的怀抱。万一是这样,我就没能追随历史不朽光辉的痕迹,也没能给你雪白的颈项戴上现在我从阿托姆-哈杜古墓中带回的一串最白的金子。万一是这样,我就不能在你父亲店铺的两层高的拱形窗下,轻轻把你拥在身边,擦去你脸上因为我安全返回而流出的喜悦的泪水,也不能轻柔的让你把收到的一个邮包(这个邮包)交给我,你很快就会收到这个邮包,上面盖有遥远埃及的邮戳,应该由你保存,然后交给我。只有在这种万一的情况下,也就是在我无缘无故或长期无法回到远在波士顿的你的身边时,你才能打开它。 不,事情会像我事先预料的一样,你不会读到这封信的。我将在信之前到达,在你打开它之前从你手中接过它,没人会读到这封信,也没有必要读这封信,它将只是一种预防万一的措施,除了我,没人会知道它的内容。 但是,玛格丽特,你已经明明白白地看到了那些可能和我们对着干的人的恶毒了。况且,当致命的厄运降临时,谁也不知道。所以我决定,给你在邮包中一同寄去我的日记。我崇敬的上帝,愿邮包安全到达。 玛格丽特,如果我们敌人的吸盘和触角没有伸到埃及邮政系统的话,你现在收到了三个小包,以字母顺序排列。他们从10月10日开始,记录了我到达开罗,入住狮身人面像饭店,脑中还萦绕着对你的思念和我们的订婚宴会。寄给你的日记混杂了这边已经完成了的挖掘工作,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可以出版了,因为日记的大部分都是给你的信件,这些信件我到现在才得以寄出。我本想等回到了波士顿再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第二个小包是在我用完了饭店的笔墨时开始写的。我借助埃及政府文物局的同行们提供的笔墨,因而几处有标记的纸张是以文物局局长的称呼为题头的。最后,第三个小包是编号为46号信件的与“印第安和殖民地日记”差不多的全部内容,这种日记受到英国开拓者的青睐,他们在远方的恶劣环境中工作,在他们的藏身之处冒着危险以此传承知识。别担心,这个小包最后被撕下的几页就是这封信。三个文件合起来就组成了我无可争议的著作,《拉尔夫·m·特里利普什与阿托姆-哈杜古墓的发现》。 我在邮件里还附上了你寄到这儿给我的信,既有你好心的,也有你冷酷的语句。有七封信,两封电报,包括昨天被退回来的我要发给你的电报。还有你父亲发给我的电报。 我刚把唱针放回去,这是倒数第二首曲子。一首动听的歌。 我委托一个男孩作为我的信差把信送到邮局。 玛格丽特,时间能改变一切。沙砾会销蚀,岩石会磨损,“纸沙草”会死去,油漆会褪色。然而有些改变是毁灭性的,当然一些改变可以筛去虚假的相似之处和不必要的重复,以及引起歧义又累赘的细节。在写作过程中,如果我在某处写错了,误解了我看到的或是自认为看到的东西,或者对看到的或自认为看到的东西叙述糟糕,毫无疑问,当我回到家并进行思考时,我将进行修改。肯定会的。但是,如果我不幸被人打死,尸体被装进一个恶毒伯爵的旅行箱,然后又被千刀万剐,在船上被一片一片漫不经心地扔到海里喂给饥饿的鲨鱼时,那么,我也将失去编辑自己作品的机会,这无疑是个遗憾。这时,我就需要一个聪明又很勇敢的人,他能够拨开尘封的猜想,揭开那纯粹的、冰冷的,像雪白石膏一样的事实。而你就是这个人。 写到这里,我们已经谈到了我对你的嘱托—你就像缪斯一样,是我这项至关重要的任务的执行者。现在,你是我完成所有成就的保护女神。这些文字记录了我发现的故事,也痛斥了我的怀疑者和自疑。我现在托付给你的是让我不朽的东西。无论如何,我依靠你了,除了你,还会有别人吗?一旦我出现什么意外,那么,你就会打开这个邮包,读到这些文字,并负责确保我的名字和阿托姆-哈杜的名字永不消失。玛格丽特,至少这是你能为我做的。 你要监督我最后这部作品的出版。要坚持由一个著名大学的出版社大量出版,要竭尽全力地亲自上门,要求它被收藏在所有主要大学的图书馆里。还有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和开罗的主要研究埃及古代文物的博物馆。公众是另一个问题!玛格丽特,捂住你的耳朵!因为新闻传出,将会引起史无前例的轩然大波。当然在你准备好之前,一定要保守住这些发现的秘密。按照我现在告诉你的去做,确保这本书如我所说的一样出版,不给贪婪的人以任何可乘之机。 现在我没有时间进行修改,在这儿,事情发生得太快。我们明天就要启程了。所以我安全到家后,会自己修改。但是,如果事情不像预想那样的话,我就得做好两手准备。 比如说,现在我再仔细看这些发现,一些早期的描述看起来肯定还不完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也会玩些小花样,特别是在急急忙忙的时候。起初的描述可能看来准确,这样就会漏掉一些不足之处。你要把这封信的以后部分抽出来,还有我私人的和毫无偏见的日记内容抽出来。这样,专为你写的部分就和为公众的部分分开来了。只要你细心,两者界限不难找到。在开头,我用的是一个日记作者与你通信的口吻,情绪不免过于激动。没有必要说出我和你及支持与反对我们的人们。我很兴奋,玛格丽特,但并不是无缘无故,历史将会验证这一切。现在看来,其中有些离题的遐想,也会时不时留下些学究气,不过我的这些遐想也要受到真相的检验。我恳求你,仔细地阅读,先自己仔细地阅读,小心地编辑修改,然后找个打字员(给弗侬·柯林斯打电话),用上我笔记本中的释图,用最后的几幅,它们是在我揭开阿托姆-哈杜之谜的全部事实真相,并最终弄懂了我的所见所闻时才出现的。 要是我成了你的亡夫,我亲爱的玛格丽特,你也要成为助我的风儿,轻柔地扫去余尘。我现在已开始这么做,但没有时间了,所以只能点出框架,让你的工作尽可能地简单,相关的材料按照以下的顺序排列:在肯特和牛津,我和朋友发现了片断c,可他却遭遇了悲惨的结局;我和你坠入了爱河,有了你父亲的投资,我们揭开了阿托姆-哈杜古墓的魅力和打开古墓的科学方法,但我们还是要先封存古墓的发现留待返回后再继续研究,我和你父亲踏上了回程,也许我们会被谋杀。当然,这个悲剧不会发生,一定不会。不会发生,请把后面的部分作为一个学者的早期手稿烧掉。 这里的日落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当太阳融进荒岩中,那种瑰丽的颜色在波士顿和肯特都看不到。我生命的故事就刻在那些山丘和峭壁上。 唱针到最后一首歌了,很好听。 玛格丽特,假如你在读这封信,抽泣着,为失去了父亲和爱人而悲伤,同时请准备好用你的笔去完成你面前的重要任务,那么,现在,在这个可怕的罪行前,我应该控诉疯狂的霍华德·卡特。也许你在最近几个星期听到过这个名字。他是个先天口吃、半疯狂又极走运的家伙。他曾被一层台阶绊了一下,掉进了保存完好的十八世纪的某个叫特莱特·卡蒙的未成年国王的古墓中。这个家伙忌妒心很强,有时清醒,有时靠吸食一种当地的麻醉品而变得兴奋。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曾几次威胁到我的生命。如果我的专业日记中没有提到卡特对我一刻不停的恶意和几乎不加掩饰的暴力,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对一个曾经伟大的开拓者的敬意,这也体现了我一贯遵循的、你也一直欣赏的职业精神。所以,我略去了他对我和尊贵的资助人切斯特·克劳弗得·费那苒先生的一再威胁,他要让我们“神秘失踪”。显而易见,假如我和你父亲未能在纽约港走下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号,那你就可以肯定我们已被卡特或他手下的暴徒谋害了。还有可能是他的出资人,一个瘦高的英国伯爵,其温和的举止也掩饰不住一颗邪恶的灵魂,或者被他们隐蔽的长着橘红色头发的同谋所害,这个人你很了解。 我最美丽的玛格丽特,这几个月我们之间虽有误解,但从你寄给我的所有令我伤心的信件,以及你更令我伤心的沉默中,我知道你对我的爱就如我对你的一样深沉;今生今世,你的拥抱比其他什么都重要。 唱片又要放完了,现在我只能听见唱针划在唱片边缘的吱吱声。 这是我带来的几百个唱针中的最后一个。我想到了最后一次见你的情景,我可能再也不能那样把你拥在怀中,在微风中轻盈地迈着舞步从你家的大厅穿过打开的门来到花园,我将再也看不到你洁白的颈项,看不到你身体的颜色。想到这些,我现在甚至无法再写下去。我不能接受再也见不到你的想法。我不能忍受。我不能接受你把我看成你父亲说的那种人,那 不是你起初看见的真正的我。请你想想我们最快乐时光中的我,想想你最为我自豪时的我,想想你找到了你一直苦苦找寻的那个英雄的我,想想我们谈论脚下的世界时的我,那才是你应该看到的真正的我。我至爱的爱人,请你这样看待我。我对你的爱是如此的深,你永远想象不到。 我将很快与你相聚,亲爱的 你的拉尔夫 法瑞尔先生:昨天你的到来给我这个精疲力竭的女人打了一剂强心针。你能够发现的关于保罗命运的任何确定的信息,都将让我平静。我得委托你,如果这是这种事的通常处理方法的话。如果你发现他还活着,如果他远离我们,出于一些他自己的原因,和失踪者生活在一起,请向他保证我没有背叛他,永远不会,而且我爱他。如果他永远地走了,请让我知道他最后是怎么死的。对我来说,这儿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留恋。为了他,我哪儿都可以去——请告诉他。很快,我就要卖老虎了,至少短期来说,以后,我就不知道了。 马西先生,因为这封信,在这个案子上,我又有了第三个委托人。 可是,关于保罗·戴维斯(卡尔德威尔),我能交给伦敦什么呢?唉,很不幸,只有犯罪。这很可能给戴维斯问题最后的解决带来不好的影响。而且,他对战争的自发的热情,看来是情势所迫。不管怎样,澳大利亚皇家军队总比刑事服刑要好得多。 但是,我又有了两个头绪:达尔魁斯特检察员。是他逮捕的保罗·卡尔德威尔,并把他送上了战死在埃及沙场的路,而不是让他在监狱里堕落。凯塞琳·巴里小姐,就是那个图书馆管理员。到现在,在我们的故事中,她已经出现过两次了,保罗的初恋。戴维斯一案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吞噬我的时间的奢侈品。 差点忘了。我把到现在写好的东西先寄给你,这样就不会耽搁你和出版商交涉的进程了。在等你航空信寄来答复时,我会继续整理我的记录和信件。 您谦卑的通信人 哈罗德·法瑞尔 私人侦探(已退休) 二 1922年10月10日 星期二 开罗,狮身人面像饭店 日志:从亚历山大港乘火车抵达开罗。即刻开始工作。按计划,在开罗逗留5天,置办给养品,并在出发去南方之前完成背景情况记录。 笔记:在一切即将开始之际,整部书必须有一幅卷首图。这页地图将由一层透明的纸覆盖,以起到保护的作用。卷首图:“埃及第十三王朝的最后一位国王,阿托姆-哈杜的皇家标牌,公元前1660-1630年”只为学者型的读者做此说明吗?不,对于普通读者来说,标牌就是皇家印章,就是用带椭圆形边框的象形文字书写的国王的五个名字中的一个(太阳神拉之子)。 卷首图后面的铭文:“人类克服现实困难的智慧和决心是我们的幸福之源,也是我们歌颂的对象。”约翰·拉斯金,《威尼斯的柱石》 或者:“尽管我们还没有发现阿托姆-哈杜的古墓,但我们坚信它就在我们的面前。”拉尔夫·m·特里利普什,《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柯林斯·阿莫卢斯文学出版社,1920年;新版将于1923年由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 或者:“拉尔夫·特里利普什将永远不会让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相信有所谓的阿托姆-哈杜国王存在,更别说写出所谓阿托姆-哈杜王的箴言了。”拉尔斯-菲利普·丘尔姆教授,载于1921年的《埃及学研究》。这个铭文旁边要是配上我在阿托姆-哈杜墓前的照片,手中拿着箴言的草纸状的稿子的话,那就会很有趣了。 或者:也许应该引用一段阿托姆-哈杜国王那深邃的思想和幽默的文笔之下的箴言。比如:第三十首四行诗(只在片断b和c中找到)的第一行:“阿托姆-哈杜对他的兄弟微笑。”实际上,把它从整首诗中抽出来,有点儿容易引起误解,第三十首四行诗描述的是一个冒名顶替者向国王声称自己与国王的血缘关系,但他被发现了: 阿托姆-哈杜对他的兄弟微笑; 与同胞相见无比高兴! 直到发现那只是个谎言, 国王怒火中烧而撒谎者将死。 ——自《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柯林斯·阿莫卢斯文学出版社,1920年;新版将于1923年由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 不,最好还是一步一步地开始这个冒险故事,让大家打开书就能够瞥见将要到来的发现,然后,在故事开始不久,把铭文作为一个惊异的章节呈现,以此作为对书中本身描述的事件的摘录。我们应该节选一个成功的事件,把它放在前头,就像是王冠上的一颗宝石,一个开胃品,让读者的舌头准备好一顿丰盛的大餐的到来,让他的胃为丰富而无聊的平常生活中没有的东西做好消化的准备。我们应该尝试性地一点点利用事件——做一个保守的猜测,在那天,先给我来一个生日礼物2——11月24日,也就是现在的六个半星期后,不要太乐观也不要太沉闷,就像这样:“日记的第xx页上:1922年11月24日。在德尔巴哈里营地。我清理掉松散的岩石,俯身跪在地上,慢慢地开始——艰难的缓慢,心在跳着——在几千年的杂物堆中,把洞口扩大。灯光在极度恐惧的阿布杜拉的手中颤抖。‘没事的,伙计,把手电筒给我,’我轻声说,眼睛投向狭窄的缝隙。‘是,好的……’‘先生,您看见了什么,快说呀?’‘不朽,阿布杜拉,我看见了不朽。’” 封面设计:特里利普什站在阿托姆-哈杜古墓前的照片。营地旁站着穿着大袍子的当地工人。拉尔夫·m·特里利普什和他发现的阿托姆-哈杜国王的古墓3。副标题:包括这个考古学家的私人日志、笔记和草稿。1923年,哈佛大学出版社。 感谢部分:这个规模宏大的发现没有其他贡献者不懈的帮助和启发是不可能完成的。献给帮助我发掘的近500个努力工作的埃及工人,他们勤奋工作,对我和我们共同的事业全力以赴,他们克服了对这一事业的怀疑与不信任;相反,相信我挖掘出来的东西有超过其表面的价值,我向他们表示我最诚挚的感谢。尤其感谢我的工头,阿布杜拉,他帮助我制定纪律,合理分配工人,他对我忠心耿耿,在我们辛苦劳累的几个星期里,他与复杂的英语的斗争也给我们带来了快乐,我向他献上衷心的‘撒拉木’4!切斯特·克劳弗得·费那苒先生,一位深邃的绅士,一个有远见的古代艺术收藏家,一个既有力量又细致的人,完全不像通常的美国人,更别说他曾是一个‘商船船长’了。但是,我们的费那苒先生证明了他完全称得上古埃及贵族的头衔‘慷慨之主’,因为他会在必要时慷慨诚实地运用智慧和财富,这个头衔也是阿托姆-哈杜自己在他的诗歌体的箴言中用来形容他自己忠诚的总理。我们能找到阿托姆-哈杜的古墓,要感谢费那苒先生,我的‘慷慨之主’,还有其他参与阿托姆古墓挖掘的合伙人。献给我挚爱的未婚妻玛格丽特·费那苒,我的语言不足以表达我对她的爱意、敬仰和感激。还有,献给我的同事们,他们在我的第二故乡那炙热的沙地上劳作。我为他们的协作、不倦的和不计回报的忠心表示感谢。我要特别提到埃及考古挖掘的典范,我亲爱的朋友霍华德·卡特先生,他在我们亲爱的第二故乡灼热的沙地上辛勤劳作,已经度过了六个春秋,尽管这次是明显的空无所获的古墓,第十八王朝的一个小国王,名叫图坦卡蒙的古墓。这里我正式地声明,不论成功还是失败,卡特先生不讲条件的奉献(六年!)是我们大家的榜样,为此,我崇敬他,甚至是在我认识他成为朋友之前。向我在地下的同志、我的导师、上一代人的杰出代表5致敬,虽然他不情愿地递给我火把6。最后,这本书当然要献给伟大的国王阿托姆-哈杜以及他的保护神阿托姆,第一个造物主。长期以来,很多人甚至怀疑阿托姆-哈杜本人及其古墓的存在,但是阿托姆-哈杜的天才、他的统治、他的诗歌:我敬仰这一切,即使是在3500年后的今天,并从未对他产生过任何怀疑。主人,现在世界在看着您,在您的金古墓里,在您无限的财宝之中,在您木乃伊的棕色裹尸布上。世界因您的一生、您的著作、您的天才而惊叹。在惊叹中,世界注视着您的不朽身躯。这正是您所追求的,并应该获得的不朽,永恒的光荣和声望。 关于作者:拉尔夫·m·特里利普什生于1892年11月24日,是著名的军人和探险家埃克波特·特里利普什的独子,在英格兰肯特郡风景如画的特里利普什庄园受到过很好的抚养,甚至有点娇惯。在家庭教师的教育下,他很早就对语言和古埃及表现出了较高的天赋和极大的兴趣。到10岁时,他已经掌握了三种古埃及的书面文字,并开始把古代文献翻译成英语。12岁时,他重新计算了埃及王朝和朝代的时间段,并比任何著名学者都精确地指出了现代埃及学上的漏洞。在同辈的羡慕和前辈的赏识下,他很早就进入了牛津的巴利奥尔学院。在那里 ,他和好友雨果·圣约翰·马洛维一起被看作是埃及学方面的最大希望。在牛津,这两个学生的导师是已故的克莱蒙特·韦克斯勒教授;他们和教授一起致力于对那时有争议的第十三王朝的国王和直白的诗人阿托姆-哈杜是否存在的考证。在完成了硕士学习后,特里利普什的博士学业被世界大战打断了。战争期间,他和马洛维都作为反间谍的军官被派驻到了埃及。在战火中,他们在德尔巴哈里附近的悬崖路上,成功地发掘了刻有阿托姆-哈杜的告诫的片断c。进一步证明了那个国王的存在,及其作为曾经被翻译过来的片断a和b上的诗的作者身份。发现片断不久,特里利普什就被派去帮助澳大利亚军队占领加里波里,在战斗中,他负伤并失踪了一段时间,有人认为他阵亡了。其实,他独自一人在停战协议签署后,回到了埃及,但他却得知他的好友马洛维在埃及沙漠里的一次探险中丧生。从军队复员后,他把片断c带到了美国,在那里开始了他的学术生涯。他翻译并诠释了所有的阿托姆-哈杜的三个片断,以《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柯林斯·阿莫卢斯文学出版社1920年出版)为题出版。这本简短著作的畅销证明了特里利普什既是一个埃及学的学者,又是一个受欢迎的诠释者。 在1922年11月24日,30岁生日时,他发现了阿托姆-哈杜的古墓,然后出版了精彩而且极具学术价值的书,这本书你现在已经拿到手了。他成为了教授和哈佛埃及学系的主任。阿托姆-哈杜古墓的发现被认为是史无前例的,而且是埃及考古历史上最具经济和社会价值的发现。 1923年,特里利普什被授予骑士荣誉,被文明社会的政府和大学承认。 他与美国马萨诸塞州波士顿的富有百货商店继承人玛格丽特·费那苒喜结连理。 三 1922年,10月11日,星期三 日志:睡了个懒觉。在镇上吃了中饭。更新我对开罗的记忆。逛逛市场。买了开罗、卢克索和底比斯山谷的地图。还买了几件备用的面具。眼花缭乱的水果摊,圆圆的水果按颜色和种类一排排完美地码放在货摊上,整整齐齐,就像是巨大的算盘。新鲜的黄色梅子。近乎黑色的李子就像是夜晚的天空,还有朦胧的云和闪烁的星星。发现了买留声机唱针的商店,店主说在我的维克特罗拉50型台式留声机上能用。但是,等回到饭店,我才发现唱针毁了我“你是一个梦”7的前一部分。回到我的写作,继续准备材料和计划,编辑昨天的文字。 致读者的一封信:你现在正在阅读的这本书与任何一本埃及学的书籍都不同,为了给我们的发现提供背景,这一卷描写了阿托姆-哈杜国王统治的历史背景,以及在探险过程中我收集的杂志,从到达开罗开始,每天的甚至是每个小时的杂志,直到我们从阿托姆-哈杜古墓里清理出了所有财宝。 读者朋友们,现在我正在思索这次探险的整个过程,和我亲爱的朋友和同事,探险家霍华德·卡特,我们都住在亲爱的朋友皮埃尔·拉考——埃及文物管理局局长的家里,这里离狮身人面像饭店大约三英里。3个月前,也就是10月份的时候我就开始写作日志了,现在我看着夜晚的尼罗河,邀请你和我一起进行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探险,经历3500年前的历史。 拉尔夫·m·特里利普什教授 1923年1月18日 埃及,开罗,在文物管理局局长家中 (拉尔夫·m·特里利普什于排版前11月24日和1月18日定稿) 日志:10月11日,我刚刚完成本书一些必要的背景介绍,之后再理出顺序。现在我要从头开始,亲爱的读者,欢迎来到开罗。 昨天到达开罗,上次来这里还是1918年。乘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号到达亚历山大港后,又转乘火车来到了这里。我乘坐哥伦布号从纽约启程,途经伦敦和马耳他,我在船上度过了轻松的一个星期,为即将到来的工作做好准备。现在,在开罗大理石建造的狮身人面像饭店里,我建立了临时总部。尽管我对奢华没有什么要求,但却需要足够的空间来处理手头的各种事情,还有以后的各种事情,而且波士顿方面为这次探险做出投资的聪明又富有的专家和收藏家们也不希望让探险队的领导者耗尽体力——甚至是在他正式出发到南部挖掘地之前。 有时候,考古学家的工作会让外行大吃一惊。比如,在挖掘现场,我得担当起整个挖掘队各项事务的总管,管理一群工人,为他们支付工资,对他们的行为、诚实、效率和健康负责。我得测量,制图,分类并且保存数百种物品,从一个耳环到精致的雕刻和壁画。我得同时和埃及政府的几个部门进行谈判,而这些部门通常都会受到英法的控制。同时,我还得编著一本学术著作,详细描述3500年前的事情,还要翻译一位天才的通俗而又充满激情的各种文学著作,而这种语言已经有2000多年没有人使用过了。此外,还要为我的合伙人不断准备报告。我的探险方式完全由科学需要决定。 据说,在其拱顶的辉煌下,狮身人面像饭店展现着埃及的颓废。它是个接待游客的饭店(在一个对我来说永远代表了探险家的前线和疆场前哨的国度里),它也代表了现代埃及的急促情绪,它用过去的遗产交换先令8。饭店的象征——绣在每一个能够被看见的表面——一群荒谬的秃鹫、狮身人面像、毒蛇,然后发展成一个箴言——象形文字的节选,警告(对谁的我可想象不出,因为那个饭店里的客人可以看得懂文字?)太阳神耗尽恶人的心。 太阳神是古埃及头部似猎鹰的天神,他在人间的化身就是古埃及的每一位国王,他也许会不愿意批准这个饭店的成立,但在这里,在这个想象的古籍中的假法老旅游胜地,透过打开的天井窗,从外面的尼罗河上传来了真正的埃及味道和感觉——我的埃及——飘荡进来。顿时,这里所有的现代奢华在对古老国家的敬礼中卷曲并坍塌,古国穿越千年时光向我叹息。阿托姆-哈杜,在其权力和荣耀中,召唤着我。我吮吸着(不用担心,即使是在费那苒的私人酒吧里会担心到的那些美国禁酒执法者)水晶杯里的柠檬汁和杜松子酒,坐在阳台上,俯视着我的尼罗河。 缓缓地,我欣喜地抚摸着最近从波士顿寄来的书评,尽管恍若经年。晚会上的人有此次探险的资助者和他们的夫人,祝贺我们在埃及即将得到的大笔财富,以及我和费那苒家女儿的订婚。这些景象汇集成了清晰的回忆:高雅的晚礼服和漂亮的轻盈长裙,发光的纸制灯笼,在院子里的一支黑人爵士乐队,音乐从切斯特·克劳弗得·费那苒在联合大道上的家里的窗户和门里飘进飘出,把九月初的空气熏染得火热: 犬和人是 伟大的组合 嘿,我的狗在膨胀! 费那苒家里很浓重的埃及式装饰渗透进了整个晚会:费那苒先生在一个假的石头高台上安了一对金王座,就在舞池的最前面。在晚会的最高潮,他步送我和玛格丽特走上三层台阶到我们的座椅上,给我们戴上荒唐的(而且从程序上来说也是不合适的)法老王冠,然后皱着眉头对乐队领班示意,让他“停下丛林的吵闹声”,举起他的高脚杯,醉醺醺地哭着说道:“现在,除去沙漠的壮丽,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和现在坐在王座上的那个小女孩相比。”空气中掀起了一阵“哦”,“噢”,“喔”还有“费那苒的小女儿真可爱”的欢呼声。接着,笑嘻嘻的老家伙在吵嚷声中伸出手来,示意安静。吵嚷声退却了。“不过,那也不代表你可以空手而归,孩子!”大家大笑了起来。“不,先生们,先生们,现在说正经的。能够选到这样一个女婿,真是连死神都要嫉妒。一个英国绅士,受过良好的教育,一个探险家。诚实地说,我和玛格丽特在这一点上想的是一样的:我们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现在,孩子,你该去拿来你的金子的时候了,如果你回来的时候能够带来成堆的宝贝、金子、珠宝和皇冠。”他的眼睛在雪茄烟旋转的烟雾中眯了起来,“那才能刚好支付玛格丽特的嫁妆!”他精彩的演讲博得了在场所有人的赞同,我和玛格丽特从高台上的王座向下面的人群挥手致意。我紧紧握着玛格丽特的手,让她保持清醒,此种兴奋肯定让她那脆弱的身体经受不起。她对我微笑,轻声说道,“这真是太漂亮了,不是吗,亲爱的?所有这一切就是盛典。”即使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她还是那么神圣,对我和她爸爸表示感激。人们在庆祝我们的婚姻,以及我这次探险的成功;也许,探险应该在前,因为费那苒已经鼓动了晚会上的好几个人成为了探险的参股人,他是探险队的主席,我是一个参股的技术顾问。乐队又开始演奏了,这回是首奇怪的狐步舞曲,看来很适合埃及探险,也符合多年来动物学的传统: 如果你不愿在一个驼峰上颠簸 那么你最好小心单峰驼。 但是,如果你愿意跳跃和颠簸 在两个驼峰之间…… “孩子们,别这么快,”费那苒先生插话道。于是,音乐渐渐停了下来,“因为我们还有一个惊喜。”费那苒叫来了肯道尔和希利·米歇尔——在比肯山上,我曾在投资人会上见过这几个家伙。那时,在费那苒的要求下,我到肯道尔那个过分上层的俱乐部里和他喝过鸡尾酒,他小心翼翼并秘密地问了我的背景,以及埃及的一些事情,他的询问到今天的此刻我才懂得。希利正在笑嘻嘻地抖动她那没什么衣服遮盖的屁股,让黑鬼9在钢琴座上坐不安稳,肯道尔松了松领带,做了个拥抱的姿势。玛格丽特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而我呢,听着为我们演奏的祝贺音乐,它由这场晚会上的两个重要人物共同创作。这首曲子也是为在比肯山和巴克湾的祝贺庆典准备的。在这里,我把那天收到的有酒精助兴的歌词记了下来。希利笨拙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动着,肯道尔喘着粗气唱着: 一早从牛津毕业, 长裤穿到脚踝, 拉尔夫·特里利普什来了 他将激怒历史。 启程去了埃及, 他要在那里和德国皇帝作战; 但是参战几年后, 他聪明地离开了战场。 相反他去了东方, 依靠他的双腿和双手。 (现在,不要想错了, 我是说他在沙地里挖掘!) 他和另一个英国佬一起挖掘 直到,德国佬袭击了他们, 这两个英国佬,他们叫道“啊呀!” 因为他们的铲子肯定没有让他们失望。 (“不像我们!”我回忆起费那苒这时低声说道,我想他指的是几个服务员,他们没有及时给他拿酒。“哦,爸爸,对呀。”我的玛格丽特轻柔地附和他,下巴靠在他弯曲的膝盖上。) 那天他们找到了什么, 我们大家当然知道, 它让我们的媳妇夜晚失眠, 让我们的想象力(啊哈!)驰骋。 他们找到了难以置信的象形文字, 某个法老的手迹, 出版商用英语出版, 让整个市场惊异。 (在他的俱乐部里,我已经纠正过米歇尔好几次,都解释得快不耐烦了,hieroglyphic10是形容词,而hieroglyph11才是名词,对埃及的第十八或第十九王朝以前的国王用法老这个词完全是犯了时代不清的错误,说实话,我听得都难受了。第十三王朝的阿托姆-哈杜应该被称作“国王”,而不是法老。我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在一个个的水杯被端到桌子上时,(每次服务员都大声地说,我觉得是没有必要的)“您的冰茶,米歇尔先生!”现在,他用hieroglyphic这个形容词来代替hieroglyph可以被认为是为了押韵的缘故。) 那么,老拉尔夫·特里利普什弄到了钱和名誉, 并且找到了一个地方,就在池塘12对面,建立起世间的声誉。 哈佛给他毛头小子让他教,后来遇见了一个女孩, 现在,我们大家都知道他是费那苒最好的朋友! 回到尼罗河旁,我们的年轻人带着玛格丽特的心, 还有切斯持的现金, (音乐停止,肯道尔喊了起来) “还有我的钱,我的钱!” “还有我的钱,我的钱!” (手指着像他一样在阿托姆古墓挖掘上投资的客人们) 因为他来恳求我们, 磨了我们一个多小时,让我们厌烦, 但是现在,在伊希斯、拉和何露斯13之下, 年轻伙计将要报答我们! (我应该和他们商量一下单词“恳求”的使用,如果不是为了押韵的缘故的话,应该得到澄清。至少,我将要澄清到底是谁“恳求”了谁的。) 在伊希斯、拉和何露斯之下, 年轻的伙计将要报答我们! 晚会上的人们很快开始随着这两个人的歌声唱了起来,令我无限欣喜地是,玛格丽特在透过舞池玻璃天花板的月光下闪烁着灿烂的光彩,银色的月光划过她蓝色闪光的眼影——那是她和茵吉专门为当晚的晚会设计的克莱奥帕特拉14女王式的效果),不管她是睡着了,还是仅仅闭着双眼沉浸在晚会的热闹气氛下,她的美丽,永远都是令人无法抵抗的。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梦想中的一切。确切地说,是一个矛盾,因为我还没有启程开始这次探险。轻轻地,我把她那纤细而又柔弱的手放到自己的手中,她每根纤长的手指像水仙花一样漂亮地弯曲着,表情就像古老宫殿的墙壁上雕刻的众多年轻美丽的女神和女佣一样,在召唤、唤醒、陪伴着逝去者进入另一个世界。 我轻轻地把这个睡美人抱上楼,用温柔的亲吻送她进入了梦乡,轻柔地将被单盖到她那象牙般剔透的下颌下。下楼后,我和茵吉,还有几个合伙人的夫人跳了几支舞。她们中有人发现这种和一个真诚的埃及探险家的近距离跳舞的动作和她们天生的波士顿式的谦逊格格不入,而我也不止一次地觉得应该通过轻柔的动作提醒这些女士在跳某些舞蹈时手的正确姿势。 午夜过后,参加晚会的人们渐渐离开了费那苒的舞池,穿过阿灵顿大街。(这是一幕值得珍惜的情景:在宾客们步入大众花园时,一个人边跑边尝试着抓住费那苒的表袋,而我那自诩“像羔羊一样温顺的”未来的岳父大人却带着孩子般的欢快表情使劲儿地踢着抢表袋的人。可怜的强盗大声向警察求救。“我们来了,小子,别担心,”受费那苒邀请到晚会现场负责保护费那苒本人和晚会不受禁酒令检察官骚扰的四名警察立刻出现了。费那苒安静地说道:“谢谢,先生们。”说着,他退了回来,让那四个警察以更加职业的方式教训这个小偷。他只打断了他们一次,为的是从那个被打得哇哇大叫的可怜虫的身上掏出足够的现钞,用来“擦干净我这双被血污弄脏的靴子,你个小流氓。”) 费那苒在大众花园里支起了帐篷,架起了烤炉;烤乳猪的香味袅袅地升上蓝灰色的云层,宾客们围绕在穿着埃及传统服装的服务小姐们周围,不停地抓着——这要看他们想吃什么了——从服务小姐手中端着的盘子里,或是摸她们的屁股;还有一些平静的爱饮酒的宾客漫步到水池边,坐上游客乘坐的巨大的天鹅形状的脚踏船在水上畅游,或是——穿着卷了袖子和非常光滑的衣服的人——走进冷水中,滑倒在彼此光滑而满是鸡皮疙瘩的胳膊中。 我站到一边,对自己作为一个善于观察的探险者的角色感到非常满意;此时,我终于卸下了作为贵宾的责任,我非常高兴。这时,从我左边像巨大的绿色水母一样低垂着枝条的柳树阴影中传来了一个粗声粗气的叫声,那个人在叫我的名字。在一棵柳树的树冠下,就好像我们是几个马戏团的小丑在一个长胡子的女人封闭的、散发着霉味的石榴裙下等待着出来的信号。我发现自己被费那苒那支雪茄烟头不时散发出来的橙色的光催眠了,随着每次烟丝燃烧时放出的光,雪茄冒出了蓝色的烟,其它什么也没有。“我想祝你一切顺利。”藏在树影里的人说道,那团橙色的光渐渐变成了一团卷曲的含糊不清灰色烟团。“我们一直在打听你的情况。千万别让我们失望。”橙色的光反复地变亮,变淡。“我不会的,克劳弗得。”“我愿意为玛格丽特去做一切努力,你知道,她是你们的掌上明珠。”“当然,克劳弗得,当然。”“很高兴加入我们的家族。”“谢谢。”“她选择了你,我同意了。我选择了你,她也同意了。但这并不重要,你知道的。”“当然,克劳弗得。”橙色的光又闪现了。他暂停了一会儿。“记住我说的话。”“我会的,克劳弗得。”“人们都对你寄予了厚望,拉尔夫。许多人。他们都在看着你。他们都相信你。”费那苒所有这些害羞的开场白只是为了给我看他那个木制的、上面有卷曲的黑色装饰的大雪茄盒,里面盛放着的每支雪茄都由波士顿最好的烟草商特别精选,上面还贴着带有银色字母f”的黑色标签。接下来,费那苒的雪茄发出的橙色的光不停地闪现…… ……正如今天早上,10月12日的清晨,一缕橘红色的阳光出现在尼罗河的东岸之上。昨晚,我一直都坐在阳台上,边工作边喝着大杯的、加柠檬的杜松子酒和甜薄荷茶,手指抚摸着我那乌黑的木制雪茄烟盒上的雕纹。现在,这个盒子里装的其实只有一套用来在阿托姆-哈杜古墓里复制墙壁上的雕刻的漂亮刷子和墨水瓶。(我不抽雪茄,但它们在埃及应该很值钱,而且这只盒子也非常精美。)我坐在还算温暖的阳台上,看着面前的日出和茶杯中的糖块像一座寺庙的残垣断壁正在坍塌一样地溶化在茶中。 再过六个星期,我就30岁了;这是一个我一直期待的年龄,因为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年纪,我要在生日到来的那天以举世无双的方式庆祝我30年的生命。就像我离开波士顿那天的庆祝会,我将打开一个已静静地沉睡了3500年的国王的古墓,我真希望那个时刻——在开罗饭店这个逐渐变亮的阳台上——永远也不要结束。 我的意思是,我不只是想随口说我不想变老,或是逃避无意中撞上的而立之年和朦胧的后青春时代。我是想说,在一个人刚刚步入盛年之时,在他的背后即将因仅有几周后的震撼世人的伟大发现而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之时,他更希望听到一只特别的蚊子在他耳边的高声歌唱;更希望看到这种清晰的小昆虫在他因犹豫不决而造成的紧张、因即将初升的太阳而被催眠的表情面前飞舞;更希望感觉到这杯薄荷茶的微微辛辣,永远温暖着握着这只玻璃杯的三个指缝,让那块方糖永远地停止溶化过程。他的血液会伴随着抓住并静止在这个时刻的希望而沸腾。他可能会检验这个被抓住的时刻,在手掌中感觉那如天鹅绒般的柔软;直到我得到对这一时刻的满足,不然我可能会在这个边缘一直摇摆,而不是莽莽撞撞地走进未来。或是这样:一个人要爬上高耸陡峭的山。然后,在历经多年的攀爬后,他看到顶峰就在眼前,于是他意识到要想征服这个巅峰,只有两种可能性:爬上去并翻过它,开始一个加速的下降过程,或是……继续朝他习惯并喜欢的方向前进,继续他的攀爬,无视可能因踩错了地方而停止向上前进,义无反顾地向上。 你可能会从舒适柔软的沙发上坐直身子问到,为什么?为什么是埃及?为什么要去尘土中搜寻?我只能说古埃及的国王们不懈地追求着永恒。他们掌握着飞逝的时光,把它们关在柔软的笼子里。在他们那包裹着的木乃伊和装着他们器官的葬礼瓶里,在他们那图画式的文字和兽首天神的庇护下,最伟大的埃及人享受着他们的永恒,享受着他们自己选择的永恒,不受历史的打扰和未来的威胁,奢侈地享受着他们想要多久就能有多久的永生,按照自己的意愿释放着这美妙的时刻,而不是按照日、夜、太阳、月亮专横的要求。 玛格丽特,我可以和你一起分享我对自己耀眼的青春时代的黑暗回忆吗?那种生活不是你喜欢的,但它却很重要。我记得,还是个男孩时,曾因为对埃及学的极大兴趣而遭到过一个乡村牧师的斥责。(当然,这种事只会在我父亲乘船出海,再没人会保护我的时候,那个可恶的牧师才敢这么做;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溜出教堂,回到村子里去散步。因为我的村子离教堂很远,所以那个牧师并不知道我是谁。)不管怎样,他会悄无声息地出现。我对此并不会感到惊讶,因为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对发生在我周围的事无所顾忌。他会抢走我的东西,砸碎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象形文字。他还会用吵闹而又讲究的话威胁我:“孩子,你怎么会对这种死亡文明这么感兴趣呢?”即使是在我10岁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如何正确地应对这种灾难性的教导:“您说得对,神父。不过我宁可看这种充满生命力的邪教图画,也不愿去崇拜一个被钉在木头上的血淋淋的尸体。”当然,我肯定会遭到一顿毒打,有时更糟,要是我选择那条路的话。 关键是,我在那个时候就明白:埃及不是——我必须为读者们重复一遍,因为他们并不了解——什么死亡文明,尽管它有无数的木乃伊和瓶装的脏器、仆人和眼镜王蛇。埃及人是永恒的创造者,第一个看到他们真容的人会得到永生。 阿托姆-哈杜写道: 众神与我手挽手地漫步, 有时我根本没在走, 但却坐在一块岩石上看着, 一个农民墙后的两只山羊的符咒 ——第十三首四行诗,片断c,摘自拉尔夫·特里利普什的《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柯林斯·阿莫卢斯文学出版社出版,1920年 四 1922年10月12日 星期四 致玛格丽特:黎明刚刚到来。你在这里永远陪伴着我。探险归来时,我会带给你这样的礼物。当然,你将在古代的金子堆里漫游,与我共同分享我的名誉,还会嫁给我,并使因嫉妒而吼叫的你的女伴们在婚礼之后立刻挖出她们自己的眼球。但你也应有属于自己的书写我们长期分离的日记,一份穿插着我的工作日志和记载着我们爱情的日记。两份日记现在紧密相连,完好无损,并在不断的继续之中。几个月之后,这封承载着日志的长信将寄到你那里,你所收到的带着邮戳的信件又多了一封(遗憾的是,我寄出几周之后你才能收到),并把它与大家都有的那封信相比较,《拉尔夫·特里利普什与阿托姆-哈杜古墓的发现》,拉尔夫 ·特里利普什著。昨天我所写的一部分是为你而写,不是为他们。我想你父亲应该在这些日志出版前先润色一下,你要相信我是为你才这样做的。 现代埃及考古探险财力支援的探讨:在肯道尔·米歇尔那诙谐的诗词中,我感觉到“恳求”一词在描述埃及考古学者是怎样得到财力支援方面并非不合适,而且一般读者并非会对此不感兴趣。显然,“恳求的”与他毫无关系。亲爱的读者,我像你们一样热切地想要进行我们的探险,但也会在让你们与我共同上路的事情上犹豫不决,除非你们已能够明白沙漠里所发生事情的前前后后。 现在请加入我们。在今年6月首先开始了一系列包括波士顿艺术鉴定家及赞助商在内的投资人会议。费那苒邀请我去他豪华的(卢克索式的)城内住宅,在他的卧室里,他和朋友们开始向我提出各种问题。尽管没有这笔钱,我也会娶他的女儿,而且我可以通过其它渠道得到探险所需的财力支援,但他仍坚持向我提供这笔资金援助,似乎这是向我所爱的女人做的姿态,最后我给他和他的朋友一个机会,成为这次空前探险的赞助方。 费那苒的卧室虽然是美国风格的,但却是以埃及和假法老式的装饰为格调,肯道尔·米歇尔声称他开始有一种被变成狮身人面像似的感觉。这个笑话自然而然就进了易怒者的耳朵里,但费那苒却聪明地化解了“冰茶”,并使每个人开始感觉很自在。我向费那苒、米歇尔、罗杰·拉索普、朱里阿斯·派德芮格·奥图尔及赫因斯·科瓦克斯互相做了介绍。拉索普拥有一家利润丰厚的建筑公司。最后两位客人介绍得有些模糊,他们是费那苒在其它行业里的金融伙伴。他们的话语很少,尽管科瓦克斯用强烈的咳嗽声就足以使整个谈话以结束告终,但当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却很安静,以至于每个人(甚至在他左边的奥图尔)都会斜着靠向他。科瓦克斯的眼睛不停地眨来眨去,可能是受到了某种传染的结果,而且他在会议过程中使用了几种不同的手帕,然后把每一块浸透的带有花押字的丝绸方巾扔进费那苒的拉美西斯-巨人的垃圾筒的黑色大嘴里。奥图尔,一个没有固定职业的爱尔兰人。会议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锉着自己的指甲,而且偶尔会用精致的金色铅笔在一个很小的皮制封面的书本上做些笔记。他们,他们所有的人,衣服和鞋里面都是钱。而学者则不然,这一点不可否认,但他们对于艺术的热情是不容置疑的。在跟某些权威博物馆这样的机构打交道时,学者总是处在不利的位置上,而经常是私人性质的投资人才会给探险者数额较大的投资。 “先生们,”我开始说话了,“先让我们把钱的问题放在一边,以便于——” “我从来不这样!”肯道尔·米歇尔在开玩笑,这使得他和拉索普都笑了起来。科瓦克斯在咳嗽。 “你把自己看扁了,米歇尔先生。让我们把钱的问题暂时放在一边,然后考虑一下这次探险会给大家回报什么样的奖励。埃及的历史把我们带回了有人类历史记录的黎明时分,大约是在5000年前。” “是的,你是对的,回到耶稣时代。” “这当然为我们提供了上下文,拉索普先生,请展示一下你对于历史方法的智慧,因为通过熟悉的路标来寻找过去的方法被认为是聪明的。但考虑到耶稣生于1922年以前,而阿托姆-哈杜则是在耶稣诞生之前的1640年前后统治埃及,那么埃及所有的荣耀在此之前存在了1500年,大家可以感觉到我们正在讨论的时间的历史长河究竟有多长。” “当然,”拉索普表示同意。“熟悉的路标。” “现在请听我说,”肯道尔插话道,几乎立刻打断了我精心准备的陈述。“我听说古埃及已经被挖空了,沙漠里什么都没剩下,所有其他的大人物早把好东西抢夺一空了,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让他们把我的前景分析翻到“成功的机会”那一页。“我认为这绝对不可能,因为我们知道那里有上百个古代国王的名字,但前人只是发现了其中的几十个,现在仍有人在进行寻宝的探险工作,甚至在我们说话之时,尽管挖掘的季节基本上在埃及的夏天就结束了。对于阿托姆-哈杜而言,他的著作的三个片断在同一个区域被发现,但他死后的文物却从未在任何古物市场出现。这意味着他的古墓仍完好地无损在位于地图上显示的德尔巴哈里地区。”我把地图展开给他们看,这个地图与我的一个画架上的一幅地图比例相似,这个不时摇摆的画架放在了玛格丽特的巨幅油画前面,玛格丽特手上抓着一只兔子或者兔皮暖手筒。 大家仔细地看着地图,这使我在备受攻击之后有机会参观费那苒的洗手间,在那里我因探险者的肚子不合时宜的攻击而感到精神疲惫。自从战争结束以后,在埃及一直折磨着我的痢疾可以说是让我恶心的随军者。 在我回来之后,费那苒仍眯着眼睛看地图。对他来说,那些都是难以辨认的线条和图例,但其他人显然分成了两派:米歇尔和拉索普,正看着《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副本(柯林 斯·阿莫卢斯文学出版社1920年出版,新版将于1923年由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偷偷地傻笑(并不令人吃惊,他们显然翻到了第四十二首四行诗:“阿托姆-哈杜偏爱四个表演杂技的姐妹”);奥图尔和科瓦克斯坐在一旁,默默无语。 “耶稣要发火了,为什么哈佛不想为此付钱?”费那苒询问道,但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在受这个问题的困扰;他只是不希望在他的合伙人的眼中被看成是一个容易轻信别人的人。“你不是在勒索主任老婆时被抓了吧?” 我指给他们看我自己勾画的草图,在小册子里的“私人收藏”那一页上。“先生们,现在你们希望哈佛亏欠我的发现吗?你们真的希望阿托姆-哈杜古墓成为哈佛的收藏吗?当拉索普收藏、奥图尔收藏和科瓦克斯收藏能够用一位埃及国王的金子装满你们自己的家时,在你们离去以后,由你们任选的博物馆里的个人展室里,你们的名字将会永远受世人瞻仰?要知道:这个国家的每个博物馆都会有像奴隶似地主动把你的收藏附上你的大名并永久藏于博物馆中,这正像是我冒昧地在我的草图中想象的那样。但是先生们,我们现在遇到了主要的问题:那就是你们名字的寿命,这是我们的朋友阿托姆-哈杜所能理解的事情,如果在你们死去之后仍然会被人提起,那么你们就没有死。在这个问题上,你们还是好好想想吧。你们的钱可以买来阿托姆-哈杜所用过的东西,每个埃及国王都知道这是他所能拥有的、最有价值的商品:不朽。现在,当这个日子临近的时候,你们还要留下什么呢?商店?建筑公司?信用基金?嫉妒的首席检察官那一系列不可信的指控?或者你们想让自己的名字不朽吗?人类最终永恒的奖赏?” “教授,请停一下。”也许我扯得太远了,每个人都靠过去听赫因斯·科瓦克斯的轻声低语。“如果我可以这样说,我也曾做过一点儿挖掘的工作,就是说我有一点儿考古学方面的知识。比如在我拿出庞大数额的支票给英国疯狂的探险者兼色情文学作家之前,我要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我会可以马上解释他对我的误解。)“现在我的人去了哈佛,而那里的教授告诉我,你的法老甚至根本不存在,对此你如何解释?” 我必须承认,当我站在一群从波士顿前来的富人当中并对他们毫无经验的问题做出回答时,我感到一阵痉挛,嫉妒之火油然而生。我想到了霍华德·卡特,他可能正在开罗从容不迫地查看着自己的银行账户,给英国的担保人发电报,要求一笔新的赞助,并等待着开罗的账户中增加相应的数额。我想到了被有胆识的魏玛共和国装备完善的奥斯卡·丹宁格尔,以及每个季节都能为苏丹沙漠带来利润的吉恩卡罗·布恩肯,他装置了尽可能长的抽油泵,直到“金子”从原本贫瘠的苏丹土地中源源不断涌出来。我还想到了哈佛的“同僚们”,他们从繁忙的日程安排中挤出时间误导在校的学生,质疑我的工作并干扰我的资金赞助者,把哈佛大学的捐赠金耗费在那些不名一钱的古墓上。 “正如任何一个有想象力、有远见卓识并富有冒险精神的人一样,科瓦克斯先生,你应该可以理解被一群目光狭隘的敌人包围意味着什么。而这些人之所以恨你并非因为你恨他们或误解了他们,而是因为他们对你来说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以至于你忽略了他们的存在。正如你眼中的美国国内税务局或者司法部长,还有我眼中的布鲁根和弗鲁里曼教授一样,我猜想在你看来,他们罪恶地误导了你的儿子。我在牛津大学阅读了有关东方语言以及埃及考古学方面的书籍。我凭借自己的双手将有关这个国王,也就是布鲁根所谓的‘虚构的’国王的文字从埃及土地中挖掘出来。与你们这些绅士一样,我仅仅相信真实的东西。如果现在我向你展示有关这些学术上的线索以及我几十年来含辛茹苦地搜集并尽可能扩展出来的有关资料,如果你能够认真审视我所拥有的大量的知识,你应该会觉得河对岸办公室中吹毛求疵式的喋喋不休是如此的可笑。而且正如最近你在《波士顿使者》上对司法部长所做的评论一样,我想你应该会说‘为什么那个无聊的人不专注于他自己的聚会,而把科瓦克斯留给科瓦克斯!’读到这时,我真是暗暗称绝。” “真是妙极了。”费那苒说道。奥图尔继续锉着他的指甲。费那苒对奥图尔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在我看来,他能满足我们所有人的需求。告诉他们这个古墓可能的情况。” 在向富人要钱时,冷淡一些。他们想知道在把钱收回来的同时会有什么样的收益,但是他们也想让你知道他们不会给予任何保证。他们希望你比他们更聪明,但不是表现在所有事情上。他们希望你能承认他们在财政方面的优越性以及“常识”。他们可能会对你的技术进行几次前所未有的审查。有些人会认为你是个傻瓜,少数人会认为你非常傲慢。他们不希望你向他们要钱,他们希望你给他们提供一次机会,接受比他们原定计划少的投资。我想这些正是任何埃及考古者的必修课。举个例子: “先生们。阿托姆-哈杜的古墓可能是通往对面沙漠悬崖的一个简易入口。现在,我们来到了隐蔽的拱廊,里面是有关阿托姆-哈杜统治期间纪事的图绘以及描述其荣耀、伤心和向神灵祈祷的象形文字。来看这边,墙上的图绘讲述了一个故事,我们似乎在欣赏一部电影:在诸位的左边,我们可以想象到,阿托姆-哈杜正率领着他的军队抵御入侵的希克索斯王朝,或者东方三角洲的分裂主义者,抑或是非洲南部的黑人敌军。在诸位的右边,大家可以看到阿托姆-哈杜正在他的宫廷中与毫无耐心的、妄图篡权的叛徒们作战,他沉着冷静地将值得信任的谋士(你们正是我的谋士)以及他美艳绝伦的皇后聚集到身旁。我们一会儿走下去,到入口大厅会看到更多。现在我们正穿过一个窄小的洞口,大家一定要慢慢移动。大家应该能够嗅到一种从未闻过的味道。我不能说这种味道很甜蜜,让人心旷神怡,但这确实是一种不被大家所熟悉的味道,甚至还不止是不熟悉:它将是一种永远独一无二的味道。你们一定从未闻到过而且也不会再次闻到:这正是3500年来保存至今未被打扰过的最原始的空气。我不知道这是否会让你们觉得开心(对我正是如此),也许它会令你们作呕。由于刺痛、光热,我们的眼睛几乎无法睁开。是的,先生们,就是这炫目的光:由我们手电筒反射回来的不确定的光束,经过金子、玻璃、象牙、珠宝、天青石、金子,到处都是金子所反射回来的炫目的光。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吗,各位?” “我看可以。”费那苒说。 “还是这样的好。我们对阿托姆-哈杜非常了解,从他的笔下,我们了解了塑造他的外界压力,他一生所扮演的角色。我们了解了他不可压制的欲望,这仅在短暂的一段时间内突破重重困难得以满足。我们了解了令他感到挫败的家庭、支持他的皇后和嫔妃,以及他最信赖的谋士‘慷慨之主’。我们可以在面前看到这所有的一切。在国王金质石棺附近的墙面上,我们可以看到有关阿托姆-哈杜性爱的最为复杂、精细而又色情的图绘,还可以看到古墓封闭后苏醒过来陪伴国王去往冥府的小雕像。在那边,阿托姆和阿努比斯神巨大雕像之间的华丽浮雕桌子上放置着阿托姆-哈杜《训诫》的完整版本,这正是这位伟大国王的作品,不可否认上面还有他的署名。墙面上是有关国王一生更为完整的描述。但是必须承认的是,我们可以确认的还不多,还要为那些评论者提供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的东西:他们中的一些人说阿托姆-哈杜和他的古墓不仅仅是不为人所知,而且也不会为人所知,因为这个国王可能根本就不曾真实地存在过。当然,这种说法并不是可信的,但却令紧张的投资者或者探险者感到沮丧。所以这些人今天都没有得到邀请。” 于是,接下来的是对这些小册子一页一页的审查:“成功的可能”、“谁是阿托姆-哈杜”、“古墓矛盾”、“古墓矛盾,阿托姆-哈杜的案例”、“阿托姆-哈杜宫廷中色情诗歌的角色”、“古墓布置与内容的根据”、“选择性预期项目的市场价值评估”、“埃及与德尔巴哈里地图”,还有“个人收藏”。并不是所有的合伙人都能领会我们谈话的所有内容(打着瞌睡的奥图尔正用金笔在笔记本上绘着一系列抽象的瀑布图案),但是最终他们其中的一个留意到了特定的主题。 “稍后我们私下谈一谈,你、我,还有科瓦克斯和费那苒,”奥图尔站起身时说道。科瓦克斯刚挪动脚步,拉索普和米歇尔就如同一个人一样扑向了长软椅上的那本《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柯林斯·阿莫卢斯文学出版社1920年出版)。 “不用和他们争,先生们。”我拿起公文包。”我为每个人都免费准备了一本。” 五 (1922年10月12日 星期四,继续) 笔记:置于作者介绍之后和日志之前。阿托姆-哈杜国王时代的埃及:阿托姆-哈杜国王,他使我在学术上名声显赫,也因此获得了一笔小财富(资金在逐渐减少,10天后我的第一笔援款才能抵达),他统治于…… 日志:我来到银行,向银行经理作了自我介绍,确定了建立账户事宜并准备收取从国外汇来的存款。当第一份电报从“阿托姆之手”有限公司寄来时,预计在10月22日,我留下了住址以便他们能够及时通知我。当我决定南下前往挖掘地时,向他们解释了向卢克索分行转账的需要。我的读者,你知道现代的探险家一定要保护其财政命脉。 在享受银行服务之后,10月12日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我并未与笨重的墓门或者数不清的工作人员,甚或暴露在灼热阳光之下的褪色象形文字搅在一起,而是与法裔埃及官员们消磨时间。在这样的年代,探险者对他们是多么的卑躬屈膝啊!但情况并非总是如此,曾经有一段考古的黄金年代,当时人们在未经许可而又无人帮助的情况下就可以进入沙漠,惟有智慧和好奇心是必要的。曾经,探险者根本不需要学术学位。贝尔佐尼就曾是意大利马戏团的一个大力士;霍华德·伊斯也曾当过拆除专家,但埃及却把他们都拥入了它的怀抱并慷慨地奖赏了他们。贝尔佐尼仅凭借他强壮的臂膀就搬走了石棺;菲尔利尼则敲开了第一座金字塔的顶端,就像一只大狗熊拍打蜂窝一样,他把藏在里面的财宝掠夺一空。网球职业选手f. p.麦依尔想知道金字塔是怎样建造的,但他的尝试却受到了误导,他雇佣了一组当地工人并密切监视他们的工作习惯,他们一块块拆除了第六王朝的一个小型金字塔上的石头,用原始的辊子将这些重石块搬出了沙漠,并把金字塔完美的石块切成粗糙的不规则的“自然”碎块儿,然后又把它们埋在几千英里外的采石场里。整个经历证明不了什么,但他的确发现了在几乎空荡荡的金字塔的中室里的一个阿努比斯神的小型金身雕像,我相信这个东西在麦依尔死去之后被他的孩子们分割了。可以肯定的是,在它身上刻有的第五王朝国王舍普瑟卡阿的名字对改缀文字的发展有重大意义。不管怎样,这些探险者都是人。他们来挖掘古物,到这里冒险,他们顺手牵羊地夺走了在这里的发现,而且他们的名字也被载入了万神殿。但我并不完全认可他们的手段和发现结果的科学价值。这些探险者甚至都来不及等待开罗办公室里那个睡眼惺忪的法国佬考虑一下他们的“考古权”申请,以换得繁琐的官方手续,但如果那样的话,他们一半的发现就将被填进埃及国家博物馆贪婪的胃口之中。 简而言之,我对拜访埃及古物管理局的局长办公室的经历感到十分失望。这次拜访并未如我所愿的得到对方的直接援助,而是被告知,几周前从波士顿寄来的申请信“丢了,可能吧?” “不可能。”我跟秘书说,他是一个脸色苍白的法国人,他声称从未听说过我和我的申请,“说我的申请丢了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在老板的隔音门内逗留了几分钟,然后出来告诉我说,我的申请又被重新考虑了,而且问我可否在11天后再次回到这个办公室。11天!10月24日是我最早离开去挖掘地点的日子。我打算两天后就开始准备工作并做好预算。这是我的错,当然,我错在高估了其他人的工作效率,但是在这种幼稚的制度下,别无选择只能推迟日程。之后,我又联系了旅行社并预订了24日开往卢克索的“卢克索公主号”的头等舱,然后又回到宾馆延长了在法老套房的租住时间,这笔花销未在我与同伴的预算之内。看来,22日的电报比我们任何人预料的更加紧急。 我的考古权申请是经过精心准备的,不像那些疯狂地在这个国家广袤的土地上肆意挖掘的人。我已申请了考察尼罗河西岸一带悬崖峭壁的独家许可证,这是德尔巴哈里一带与世隔绝的开阔地。温洛克教授曾烧掉了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捐给他的钱,在这片开阔地迷惘良久,他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并未发现任何有意义的东西,而且可以预见的是,他对于我想去考察的距那里几座山远的地点毫无兴趣可言。如果他或者古物管理局对于分派给我的考察地点犹豫不决,那我也只能傻呆呆地看着。毕竟,政府的确收集了将近一半的发现结果。 来到邮局,我查看一下是否有来自同伴或者玛格丽特的信件有“存局候领”的消息,并让自己相信邮局员工拼对了我的名字,然后我给费那苒发了封电报,确保我的银行信息已准确无误的发给了波士顿的合作者银行,并告诉他我会延期到达挖掘地。 之后, 我开始寻找房地产商帮助我租借南部挖掘地点附近的别墅,并看看是否有合适的别致建筑的照片。一个房地产商告诉我,霍华德·卡特曾跟他们中的一位打过交道。一份印象深刻的文书这样写道:此人将会了解我所需要的东西。逛集市时,我为玛格丽特买了一条亮色围巾,同时发现一个小男孩把手伸进了我的衣兜,结果我差点把这个小偷打成两截,但紧接着一位扮演哭泣母亲角色的闹剧女演员登场恳求我的饶恕。 我来到一家水烟馆里坐下来,喝了杯咖啡消消气,把这一天遇到的倒霉事儿都记在了日记上,然后回到宾馆洗了个澡。 六 1922年10月13日 星期五 关于阿托姆-哈杜古墓位置的证据:在古物管理局的空闲时间给了机会,可以让我提出一个暗含深意的问题:怎么才能知道到哪里去寻找古墓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我必须提起几年前的事情,当我刚开始成为埃及考古学者的时候,或多或少受到了雨果·圣约翰·马洛维的影响。要不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疯狂的杀戮中倒下,他早已是我们不景气的考古行业中声名显赫的成员之一。 在那个悲惨的日子之前,我们都是年轻的军官,在埃及为我们伟大的目标共同努力,并肩作战(在我去参加博斯普鲁斯海峡战役的战斗之前)。我们曾一起就读于牛津大学,雨果·马洛维和我都会说一口流利的现代阿拉伯语,也都熟悉古埃及人的风俗习惯。我们的语言天赋受到了皇家陆军的重视,结果就顺理成章地被派遣到了近东战区。由于语言和文化方面的专长,我们驻扎在开罗郊区的一个营地内,专门负责审问犯人(有时,可疑的阿拉伯部落男子会持有德国或土耳其武器或文件)和反谍报任务(试图说服那些阿拉伯部落男子拿起土耳其武器,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我知道现在说一战时的事情并不时髦,但那时却是我度过的最美妙的一段时光,直到我接到命令去给澳纽军团当顾问。在去任职的途中,我与土耳其人交了火,并在加里波里中弹负伤。在那次英勇负伤之前的几个月里,马洛维和我在驻地的日子是非常愉快的,只要我们能够拿到通行证,我们就会利用这段时间穿行在埃及的沙漠里;而一旦有机会,我们就会去结识仍在刻苦钻研的考古行家,即使当今世界正在遭受战争的摧残,但他们仍在不断揭开历史之谜。 我和马洛维骑着摩托度过了惬意自由的时光(我们享受的自由远不止你所能想象得到的,说实话,战争很少光顾这里),我们找到正当的理由去参观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甚至利用几天的时间去南部旅行,参观帝王谷和在德尔哈巴里的阿谢普苏神庙——所有这些都是我孩提时甚至是大学时期梦寐以求的地方,它们突然之间在我眼前变为了现实。从一个人性格的第一块基石被固定并加以巩固的那一刻开始就渴望某种东西,只是因为它在一个人的一生中比其它任何东西都美丽,而使一个人真心渴望得到它,钻研和驾驭它,花费多年心血去追求,然而在突然之间,在一场毫无意义的现代战争的调解阶段,它却赤裸裸地展现在你的面前,而你则会既震惊又狂喜地认识到,原来多年研究所学到的东西其实只是一点点皮毛而已。但是,你所顶礼膜拜的发光体是如此辽阔无边,一个人也许要贡献自己甚至是全部生命来感知其深度并让自己与其合为一体,使它感觉到爱和他的存在,让它知道一个人将永远不会体味到它所蕴藏的甚至微小的一部分——所有这些都是我在这片乐土上为国王和国家效力的前几个月里的深切感受。 在有军事任务时,我和马洛维不能离开驻地游走在金字塔、巨像、悬崖古墓和庙宇之间;取而代之的是,我们会在帐篷和办公室里——像我们在牛津大学时所做的一样——继续探索埃及历史的洞穴。为了全世界的认知与探索,我们在那些激动人心的时刻走入了黑暗之地,但我们俩却全然不知。附加说明的问号是要追踪的日期和参考文献,看到这些地方,就像复仇的眼镜蛇张开大嘴吞噬对于一切必然性的曲解和疏忽——比如,“阿托姆-哈杜(?)于公元前1650年左右(?) 统治(?)着第十三王朝末期(?),他是这一王朝的最后一位国王(?)” ——学者必须尽其所能确定仍受争议的国王和王后的大体轮廓。这些曾经伟大的男人和女人靠着最后一丝希望(他们名字中一半是在他们假定死亡1000年之后才写在一张易碎的草制纸上)才获得现在来之不易的不朽。历史学家和挖掘者们正在努力建造一座由有根据的猜想构成的根基不牢固的大桥,让那些几乎消失了的英雄们跨越时间的鸿沟再次出现。 在牛津时,我和马洛维经常取笑那些不计后果的历史学家们利用自己丰富的想象过于自由地培植古草制纸,而且很有爱心地将他们幻想的结果编入历史年代表,即使是这样,我们也被传说中的第十三王朝的英雄——诗人——国王阿托姆-哈杜的不确定性光环所吸引。我们彻夜在贝列尔学院低年级的普通宿舍里钻研前两个阿托姆-哈杜片段的图像或绘制的复制品。我们会争论各种可能性,按时间年代顺序上的种种暗示制表,翻译出诗文的隐含意思,当然最后要嘲笑早前的两个译者:含糊其辞的哈里曼和以华丽词藻诱人的瓦萨尔。 我的读者,你能理解我作为一个人和一个探险者的内心世界吗?请不要顾及我的童年时代,尽管我深受父亲的影响并且我的家庭安逸,但真的与此没有任何关系。那么,如果你想了解我的热情并理解我如何开始去探索阿托姆-哈杜古墓,请你特别留意我在牛津大学的时光。现在看来,那些充满热情去追求学术的时光影响了我,塑造了我。他们给予我历史的厚重感和立体感。在牛津的冬天,当黎明时分一丝微弱的光线悄悄透过窗户玻璃时,马洛维和我——从19岁、20岁到21岁——一直对古埃及的神秘之谜争论不休,尤其是关于阿托姆-哈杜古墓的种种可能。我们近乎疯狂的争论严肃而不僵化,就像是场接力赛,时刻准备互相传递带着疑问的接力棒,然后在赛场上全力奔跑去点亮证据的隐隙,也就是各种可能性背后被忽视的隐蔽处。如果他确实存在,因为他的名字在过去几十年中所发现的国王名单上尚未有最终定论(捉弄人的是,这个名单并不完整),那么阿托姆-哈杜究竟符合哪个历史年代呢? 在那段日子里,你可能毫不费力地就能亲眼见到更多的东西,某个声音的出现,这个行业的红色黎明。马洛维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人,他不只是简单地用语言或是手写象形文字记忆知识,他有一种在古墓深处的驾驭能力,就像人们看到在战场上的精英部队有意识、有能力控制战场上的形势一样。即使你让他们注意到自己的力量,这样的人也不会相信,他们不明白你的意思,甚至他们好像根本不在乎。但对于其他人,那些不断奋斗的人,不管他们怎样练习技术和积累经验,总会感觉少了些什么。无论自己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他们还是缺少潜意识,缺少怀疑和烦恼,缺少去发现可能性的某种能力,更加缺少彻底完成任务的态度,这些是他们永远也不会得到的。当真正的大师工作的时候,你会看到那些小人物,即使是熟练工人,也会对困难与挫折不以为然。 在牛津就读期间,我和马洛维(在克莱蒙特·“我怀疑”·韦克斯勒那商标式的怀疑主义的影响下)仍对阿托姆-哈杜是否存在的问题持不可知论观点。毋庸置疑,两个关于阿托姆-哈杜的片断——片断a由f·莱特·哈里曼在《尼罗河上的雅典》中翻译并公开发表,片断b是由让-米歇尔·瓦萨尔在《国王的情人》中翻译并发表——是被单独发现的,但它们的内容是重叠的,因为是从同一原版本上拷贝下来的。人们容易受到诱惑并同意哈里曼和瓦萨尔的观点,他们说在一些诗文里提到的“国王”,叙述者——诗人——故事的主角“阿托姆-哈杜”,事实上是一个历史人物,而不是文学上虚构的。但我们并不是“阿托姆-哈杜”的狂热分子。我们认为这只可能是两种可能中的一种——要么阿托姆-哈杜是真实存在的,要么他是复仇小说里的虚构人物,是属于第二个中王国时期被驱逐者的创作,是那些被驱逐者、奴隶、异教徒或者怀乡者传说中的英雄,这些人梦想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征服者,至少也是一个为逝去的辉煌岁月战死沙场的勇士,就像托马斯·马洛里爵士想象的亚瑟王一样。这个阿托姆-哈杜有他吸引人的地方,让人陶醉的吸引力:他自大、好色、鲁莽、残暴,骄傲地随意创造他想象的世界,并按他神圣的旨意控制世界。他那个不俗而有趣的名字(阿托姆-哈杜!)及形成此名的象形文字(参考卷首插画)的确使我和马洛维浮想联翩,但我们都不是(因为《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的跛脚评论家是这样称呼我的)“痴心妄想的空想家、无以言喻的梦想家和分散学者注意力并且自甘堕落的业余爱好者。” 1856年召集,被认为是阿托姆-哈杜的《训诫》的片断a刚刚揭开它神秘的面纱,而那张灰白色的草制纸碎片是在f·莱特·哈里曼“纯洁”的双手上发现的。作为一个曾与母亲一起探险埃及并受过不完整宗教训练的苏格兰单身汉,人们在说起哈里曼时总是要从他的腰带开始,这个精致的物件把他短小的身材和比例完美的臀部做了很好的处理,并使他在阿拉伯世界中赢得了很多雅号。 哈里曼——像许多渴望达到不朽的人一样——被子孙热情地拥抱,他们是因为某种东西才这样做的,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把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了在埃及寻找玛丽亚、圣约瑟和耶稣逃亡时寄居点的证据的事业上。他在格拉斯哥的家里曾写过一首短诗,混杂着强烈的苏格兰宗教色彩,并带有苍白的讽刺意味: 无神论,我猜,也是一种信仰 这就需要信徒的奉献。 因为他们在世界上步履艰难,脸色苍白如鬼魂 安静地向地狱游走! 但是,相反,哈里曼却因具有偶然发现珍宝的卓越才能而不朽:他追逐耶稣, 却无意中发现了遗失已久的将性虐狂、双性恋者及勇猛斗士融为一体的毁灭与不朽的象征,阿托姆-哈杜国王。 在挖掘地点,哈里曼坚持所有的当地工人都要参加基督教课程。一天下午,当他正用演说刺激打瞌睡的穆斯林教徒们时,一个工人——显然认为他最好把时间用在工作上——从工地上跑回来,用粗糙的双手虔诚地捧着一个奇特的东西。哈里曼停下演讲并从那个兴奋的工人手中拿走了卷轴,然后立刻解雇了这个不幸的工人,理由是他应该在祈祷而不是去挖掘东西(这样就巧妙地节省了微不足道的赏钱,这是工人因自己的发现而应得的现金奖励),哈里曼把古物放在茶杯旁边,然后结束了他的说教。此时,那些穆斯林男孩和老人们正在打盹或者虔诚地面向东方作揖。最后,他们又被赶回了工地,有了被解雇同伴的前车之鉴,他们肯定不会卖力干活了。 由于身边缺少伟大的学者而且自身对象形文字感到陌生,哈里曼开始了整夜的忙碌,试图记录这个易碎古物上的标记,抄写他不理解的以及由于不懂得保存技术而损坏的标记(他发现的所有东西只是一些受潮的布条。) 我们要唤醒一个光辉的人物:阿托姆-哈杜国王在午夜时分又回到了我们的世界。哈里曼在他的回忆录中羞涩地承认,七个歉收年,原文提到他的某些举动,说当他的手被迫一再重复拷贝我最喜爱的象形文字时,他只能频繁地停下来,洗凉水澡,作祈祷。当这个兴奋过度的古传教士完成这项工作的时候,他已经得到了26篇诗文或部分诗文,阿托姆-哈杜的名字是在一个标牌里发现的。这个全新怪异的皇族名字的出现,尽管是那么吸引人,但却缺乏说服力,因为我们不能确定原文的作者和主题完全是一回事,而且在埃及考古学中仍未有其它任何文献提到过这个君主的名字。但哈里曼这个白痴却得到了他应得的东西,他翻译了这些诗文(翻得很糟糕)并就此发表文章,在文章中他轻率地但又正确地确认了作者和国王阿托姆-哈杜是一个人,声称阿托姆-哈杜是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这是他仅仅以潦草的象形文字碎片为依据在1858年做出的大胆断言。他无法证明其正确,但确实又是正确的。 让我们先来了解让-米歇尔·瓦萨尔,这位法国业余爱好者把家里的钱都花在了沙漠和城堡里,他曾在1898年把一些石灰石碎片拼成了一个完整的片断。片断b是在片断a挖掘现场附近发现的,它包括了14篇相同的诗文以及18篇“新”诗文,但它却并未明确提到阿托姆-哈杜是一个作家,也没有提到其他任何作家。 最后,具有传奇色彩的片断c出现了,它拥有完整的48篇诗文,其中16篇均未在先前的片断中出现;有10篇曾出现在片断a上,但却未出现在片断b上;有12篇曾出现在片断b上,而未出现在片断a上;还有10篇三个片断上都有。(内在证据表明,至少有80篇诗文存在)。片断c更加清楚地指出这些诗文由“阿托姆-哈杜国王”所作,但这仍然充满历史的谜团:这些诗文表明一个国王统治于混乱时期,这使得中王国的灭亡时间模糊不清,标准的年代记载上均未包括有关“阿托姆-哈杜”的任何信息,尽管在他包含了5个象形文字的名字中的前两个字——组成阿托姆神的名字,或者阿托姆-哈杜国王名字的前半部分——确实出现了,而且令人心动的是,就在草制纸的一角即将被人遗忘之前,它的确出现在了一个国王名单上一个段落的最后部分,这也许可以说明点什么。 关于发现片断c的故事对于我个人来讲意义非凡。 早在1915年,我和马洛维就同时拿到了为期6天去南部旅行的通行证。我们的真正目的是要去探索古迹遗址丰富的底比斯河西岸。但从职责上讲,我们找到放长假的理由是打算与游牧部落男子进行情报沟通。我们从未想去找过他们,所以换言之,那就是天堂:这是献给考古的日子,就假装那时没有战争吧。 第三天早上,我关上摩托车的发动机,马洛维跳出跨斗去卸设备,我记得他还曾抱怨他的许多女人中的一位对他提出的要求。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曾周旋于在开罗的法国女歌手和亚历山大的俄国伯爵夫人之间,不过更多地时候是他与数不清的当地铜色皮肤美人厮混在一起。其中一位迷人的金发女郎一直要求他阅读古兰经,皈依伊斯兰教,然后成为她的丈夫。突然间,这样一个想法让他大笑不止,结果他咬破了舌头。他开始咒骂并拿出手帕捂住流血的嘴。我相信,我当时可能正要告诉他,等战争结束后整修特里利普什庄园的计划。 很快我们就开始工作了,先是调查德尔巴哈里,它位于传说中的帝王谷悬崖峭壁的正对面(如果我看地图的方法是正确的话), 从阿谢普苏神庙开始翻山越谷到达沙漠深处,然后我们就来到了这些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地区。我们很少去挖掘,只是浏览地面和峭壁表面是否有人为破坏过的痕迹。我们正在寻找阿托姆-哈杜吗?是的,我们希望在这个地区(继我们在容易进入的洞穴和沟壑间徘徊并在徒劳无功之后)发现某种东西,它能够进一步证实哈里曼和瓦萨尔的说法。但我们也可以否认正在寻找阿托姆-哈杜,因为我们仍不相信他曾经存在过。唯一认可的是,如果他曾经存在,那么他的坟墓就有理由藏在他的首都底比斯(?)附近(?)。因为帝王谷在托特美斯一世统治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被作为国家大墓地投入使用,因为这里距哈里曼和瓦萨尔的发现不远,离我们所站之处很近,所以德尔巴哈里似乎是最有希望的地方。 经过几个小时的精心漫步,我在小路的最左边发现了一块看似光滑的沙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块沙地与众不同,很快便显示出了真面目,那是一块光滑的石头。当我们擦去它表面的沙子时,它的面积变大了,就好像是刚浮出表面的头顶,而下面埋着的就是我们可爱而操劳的古墓。当我们继续剥去沙子,它又变成了一个直径约有两英尺的圆形石头。天气变得难以忍受,马洛维走到了一个阴凉处,呷口水喝,而且他把手放在眼前保持警惕,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这是人类的本能,一个人会变得安静和多疑。我开始带着我们职业本能的思考在石头附近慢慢摸索,当然这对于不理解为什么匆忙会酿成大祸的人来说,是枯燥乏味的,但就是这样一种让人催眠的节奏才能够发现不朽的神奇,这样释放情绪的举动在人的一生中难得一见。 过了一会儿,开始有了一些变化,轮到我挖的时候,我从里面挖出了一个圆罐,其实几个小时前我就注意到了它的盖子。我把罐子放在我们中间,我们先是盯着它看,然后就在马洛维想要试着拾起它的时候,我们听到了马蹄声,突然之间又传来了一声枪响。马洛维丢掉了罐子,罐子掉在地上砸破了,然后迅速去拿他的韦伯利手枪。我拿起破碎的罐子翻看,从里面取出了大张的草制纸。我心里暗自咒骂它竟然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于是便尽可能小心地(枪声越来越密了)将它藏在衬衫里并夹在腰间。“快离开这儿,伙计,它比我们的生命更 重要,”马洛维用镇定的语气跟我说。当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时,他已经沿着小路向上走去,离摩托车越来越远了,这样他会不时地暴露自己,吸引注意力。很快,四个骑兵(我们不知道他们是土匪,还是德国特工)朝西边追去,就这样,我在东边的出口就安全了。“快走! 老朋友,我能想办法出去,我们还要指望它呢。”我跑向摩托车,贴身带着阿托姆-哈杜的《训诫》片断c。 我骑着摩托车绕了一圈,一直绕到西北部,看到马洛维的身影从岩石上露了出来。我加速向他驶去,子弹就在我们的头顶上横飞,他一个箭步跳上了跨斗。我迅速转弯,细沙随之飞起,就这样我们逃离了那个危险的地方。两个人喜极而泣,马洛维唱起了在贝列尔时的老歌。 在卢克索停下之后,我们都强烈地渴望快点打开那卷草纸,但更强的纪律性不允许我们这么做。于是,我们用湿布将草制纸卷起来,用聊天挨过痛苦的不眠之夜。当觉得已经安全了,我们检查了卷轴的第一面,刚看到一行字,我们就立刻明白了这个卷轴是什么:阿托姆-哈杜《训诫》的三个片断现均已在德尔巴哈里被发现。一天后,我们很早就返回了驻地,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接到了离开埃及(去加里波里,尽管那时我尚未知晓)的命令。所以必然的是,我们达成一致:将我们的珍藏留给马洛维保管,不告诉任何人,只是等待。我想,在我们两人心中,我们都认为我们在等待我在战争中的牺牲。 我再次见到片断c是在三年以后。当我意外并幸运地从土耳其独自返回后,其实是徒步走回来的,在1918年12月我又回到了我们在埃及当时已经缩编了的驻地,那是在停战一个月之后。不料,我竟然发现我的好友在我回来之前就突然消失了,而且很可能已经死了。极度伤心的我发誓要将我的一生致力于我们共同的事业和发现。我来到他的帐篷,把片断c保护起来并随身带着。不久之后,我复员了。 马洛维死了,而我却在加里波里幸存的事实不能简单地归因于聪明的守护天使,这根本不能让我接受,除非这是命运之神一时糊涂所犯下的错误,要选择我去完成一项更加重要的任务,这个任务也许对马洛维来说并不胜任。这是从他的悲惨结局中我能想到的惟一安慰。 在我既悲伤又雄心勃勃的时候,我决定到新的地方去看看,改变一切,并切断我在英格兰的一切援助线。因久仰哈佛大学的盛名,我去了美国,希望把我痛苦的战争记忆在异乡忘却。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向我故去的好友致敬,并继续我们共同的事业,不过我只能用自己的智慧来帮自己了。 七 1922年10月14日 星期六 阿托姆-哈杜的《训诫》介绍:《训诫》的作者可能是一位国王,他可能装作是一位国王,也可能只是在想象自己是一位国王,他是英雄、骗子还是艺术家? 另一个问题:我应该怎样翻译用古埃及文字写成的诗篇呢?这种语言人类已经有2000多年未曾使用过了,而且我们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发音。与希伯来语和阿拉伯语一样,它的元音没有过记载吗?它的诗押韵吗,讲究平仄吗?每一个答案都不能确定。 请比较翻译:第七十三首四行诗,相同的象形文字排序表明它是由阿托姆-哈杜(声称是一位埃及国王)所创作的,它由三个不同的西方人翻译,其中两个竟然荒谬地说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1、(1858年由f·莱特·哈里曼翻译而成):“爱的危险” 美人的凝视和触摸 可以让人大悲或大喜 以同等的程度。 2、(1899年由让-米歇尔·瓦萨尔翻译成法文,并由玛丽-克劳德·威尔森于1903年将法文译成英文):“她的双重性格” 当我的女王考验我 她的凝视与触摸同样有力, 这边令人激动的是醉人的颤抖 那边是最痛苦的折磨。 3、(最后,在1920年得以正确翻译并发表在《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柯林斯·阿莫卢斯文学出版社):“痛中乐” 阿托姆-哈杜的甜蜜爱人 先用她的双眸轻抚着皇室贵族 然后利用她的双爪,直到他们流泪 而且削弱他至高的王权,他叹息着。 请注意:哈里曼随意删除了不妥的文句,因为前面的精髓部分应该明确译出。作为维多利亚时代典型的道德学家,他认为不具有“熏衣草香气”的道德提升就不值得去发现。面对的既不是前基督徒和基本教义基督徒,甚至也不是反基督者,而是与基督教毫无关系又无兴趣可言的东西,他只能在阿托姆-哈杜的身上发现另一个人,而不是阿托姆-哈杜自己。让我们亲眼见证他在1858年为《尼罗河上的雅典》所做的序言吧: 当大家费尽心思去理解古埃及人及其在基督教的《启示录》出现之前就面对自然与宇宙时所表现出的困惑时,阿托姆-哈杜的著作为我们提供了神奇的发现。因为有人在这个国王的诗文里发现了强烈的求知欲望,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使他成为了当时杰出的统治者,也使他现在成为了最有价值的研究主题。比如,在保罗写给柯林斯人的“透过窗子,我们看到的是黑暗”中,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个忧郁的古代王子身上有一种追求,在现代我们称之为“基督启示”和“超人智慧”的欲望。如果他的诗的主题有时会使我们震惊(而且我建议女士们不要去阅读),那就让我们大胆地去面对吧,因为它们是生命的本质。 让-米歇尔·瓦萨尔是来自法国的片断b的发现者,他对哈里曼不以为然,尽管他不能像指出哈里曼的错误一样来认清自己的错误,但我想让他表达一下他对前辈在阿托姆-哈杜研究上的看法。这一段是《国王的情人》(1899年完成法文翻译,1903年由玛丽-克劳德·威尔森译成英文“爱人——国王”)的前言部分: 为了向怀疑者证明阿托姆-哈杜的存在,必须承认一些冷酷无情的业余爱好者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我将不会说出他们的名字——看到裸体女人就会窒息,一提到男人的兽欲、造物主的不公平、权力诱惑或者人类各种更卑鄙动机时就像纯洁的女学生一样脸色变得苍白——他们已向世界展示了一个软弱无力的阿托姆-哈杜, 温柔得像老女人的被阉割的宠物狗,毛上系着红蓝丝带,被杏仁饼喂得肥肥胖胖,因鸦片酊和缺少户外锻炼而麻木呆板。所以最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去复兴我们的事业…… (顺便提一下,上面这句话省略的后续部分不止三页。威尔森夫人毅力不凡,这也是她最出名的地方。) 先不谈瓦萨尔诚实大胆的声明,其实他同样缺乏准确的翻译能力,他更喜欢向女士们低语式的轻微挑逗,而不是出言直率以致使译者遭到敏感的法国当局的迫害。 当哈里曼希望找到穿着金色铠甲并戴着眼镜蛇-秃鹰图案皇冠的维多利亚女王时,瓦萨尔正渴望在阿托姆-哈杜身上找到古代的卡萨诺瓦15,务实的马基雅弗利16和典型的拿破仑。为了一定要达到他们想要的人物形象,两个人都译错了,他们跳过了可利用的证据去得出他们所渴望的结论。 一个人从发现到创造的过程中至关重要的是不让欲望冲昏了头脑。两个译者把他们真正发现的东西和渴望发现的东西混在了一起(造成混乱的原因也许是受到了造物主——上帝阿托姆自己的影响)。他们开始臆造,两人自己施肥于他们的发现。施肥,在这里是一个关键词,因为这让我们想起了那些尚未读过《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的荒谬可笑之徒竟把阿托姆-哈杜这个名字翻译成了“阿托姆被唤醒”。而且就像是任何一个小男孩儿在学校学习埃及知识的时候都会很快地做笔记、默记,然后引用它来为自己辩护以防爱管闲事的父母用自己想象的知识来干扰他,而造物主阿托姆,创造了其他神,也创造了世界的“众神之神”(非常非常的孤独),利用他神奇的手将神奇的种子撒向肥沃的土地。 阿托姆被唤醒:我们处在创造世界的边缘。我们的国王因创造宇宙之前那令人悸动的一瞬而得名。同样是对阿托姆充满敬意,像哈里曼和瓦萨尔这样的握紧拳头并全身发抖的人不能阻止自己将有根据或无根据的猜想倾倒在贫瘠的、破旧不堪的证据之上,并最后得到伟大而成果显著的论断。(让我们花些时间来欣赏瓦萨尔的样子,这个不知羞耻的高卢人在控诉同行哈里曼的论断,而他也一样有罪。) 在我小时候发现的并令我长时间陷入沉思的一张古代绘画复制品中(后来,村庄的图书管理员从我背后发现了它,并发出令人窒息的尖叫声,然后他拿去了并将它藏在坟墓似的密封的老板的私人保险柜里),孤独、有创造性而且拥有神力的阿托姆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尽管大多数将死的人身上的脊柱不会让他们马上死去,尽管他们知道这是容易死去的方法(在我的一生中,曾经看到过一对中国双胞胎兄弟,他们是路过肯特的巡游杂技团的杂技演员,当他们穿着很暴露的浅黄色特技服装进行空中飞人表演时,他们的技艺似有神力,堪称完美,两个人就像是两个八分音符一样陶醉在空中飞舞。到了深夜,在每次表演之后,在外面的人们能够听到马戏团的人给打了麻醉药的大象冲洗的声音,而在座位的暗处,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观众偷偷地看到了两个人在灯光昏暗的帐篷里沉思冥想,可能在所有肯特人当中,他是唯一知道这两个东方人在聚精会神地、不知不觉地敬拜阿托姆神。) 致玛格丽特:我亲爱的女王,昨天和今天早上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写学术论文,我开始悲伤地想起了马洛维的死和我们之间的遥远距离,我决定下午把工作放到一边,去我的开罗散散心。 我的开罗,它仍然奇怪地影响着我,今天也不例外。宗教错误教育的残余控制着人的大脑,或者只是无声的迷信扎根于我们的制度。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走在开罗的大街上拿出食物和身上仅存的一些钱分给了那些极度绝望的人们。希望你,我的女王,已经同意我这样做了。也许我是为你才这么做的。 我看见了女人,那些熬成褐色的甜品,长长的睫毛下是暗红色眼睛。一些人戴着面纱,这样可以随意转换视角而不被别人发现,她们总是眼睛向下或者向小巷里扫视。其他人没有戴面纱,这样就可以在强烈的阳光下以及棕榈树叶的影子里看到她们的脸;其中一个女人从阴凉处迅速移动到阳光下,突然之间我的眼睛跟我自己开了一个玩笑:我原认为她戴着面纱,原来从她的前额到衣领都是复杂的文身图案或是涂抹了指甲花红,随着她脸部的每一个动作,都好像是一个若隐若现的眼镜蛇在向我眨眼。但事实上并非如此,那一瞬间只是光的作用:当她走到阳光下的时候,我发现了她的胎记——没有眼镜蛇、没有暗影,那只是她脸上的一条紫色斑纹,而且斑纹复杂得难以看出是什么特殊的形状,也让我难以说出这是另类的美。她用傲慢又得意的眼神看着我。 在她的左边,我看到那些孩子中有一个是被阿托姆、耶和华、耶稣、安拉和伟大的布景师派来的。让人心碎的是,他的贫穷使他未长成的小脸蛋被一双大眼睛占据了。 我把他叫到身边并几乎掏空身上的口袋,把钱一张一张地放在他的手心儿里,他一直在盯着我。看来,他虽年轻,但仍可以拥有信仰,肯定有人会关心爱护他,并要求他永不放弃信仰。 我散步于游人不常光顾的地方,那里潜藏着引人入胜的奇异之物。一些人迅速从穷人变成了表演者,使他们难以归类。当然我会拿钱给有角膜白斑的纵欲者旁边的那位抱着盲童的盲人母亲,也会施舍给脚趾并拢的脚蹼男孩,但要是全身文成蜘蛛网的人,就好像他自己是被困的苍蝇?要是长着突出骨节和油滑四肢的人呢?而且他的膝盖可以很舒服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又如何呢? 无论在什么地方,年轻人总是愤世嫉俗的,直到我想知道我是否能够完全理解人的面部表情,肯定有我不理解的地方,因为没有人能被一棵大树和一朵云彩所激怒,它总是用热情拥抱愤怒的朋友。 走在狭窄的街道上,就像运河横穿高大的黄色建筑,我只能走在墙边,以便能够让头顶盘子的赤脚送菜男孩通过。当我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盛着面包、水果和鸡腿的盘子正好在我鼻子的高度,我顺便尝了尝并向他们多付了些钱。 在我前面的水果市场里,我看到了一个老父亲带着他已长大的儿子。瘦弱的长满胡须的父亲站在木架摊旁,跟一位年老的杂货商聊天,显然他们是老朋友了。在他身后,儿子虽然有点儿瘫痪,但他的手颤抖着,他的头猛地前后伸缩,轴心不稳,手也向外甩开,然后,他的整个身体像节拍器一样开始打拍子。当他的父亲开始挑无花果时,儿子的状况就更糟了,我只好后退一步以防被猛然挥起的四肢击中。他的腿开始摇摆,然后脚也不时地离开地面。父亲并不慌忙于身后发生的事情,付了账,最后才转过身来。他将一只手温柔地放在儿子的前臂上。就这样轻微的触摸压住了痉挛和颤抖,并迫使儿子重新安静下来,使他在父亲耐心的帮助下控制住了自己。儿子镇定下来,然后抬起头来,歪着嘴笑着享受阳光,他又挨过了艰难的一天。父亲会时不时地用手扶住他,脸上带着一丝苦笑,然后再次转过身去,又跟那位平静的杂货商多说了几句话,显然这位老朋友这么多年来每天都会看到这一幕。当他们离开经过我时,我悄悄地把钱塞进了他们的口袋。 钱本身不是问题,合作者的第一笔争先汇款现在也快要到了。我猜想,在有价值的人或者那些自娱其乐的穷人周围总会有一种朦胧的好运气——就好像对于他们命运的补偿是要决定你的未来,或者好像他们很容易给每个神明以深刻的印象,让他们记住下一个将要审判的人或者为另一个人尽快扫清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或者,也许施舍他们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穷人的最好办法。 我去了邮局,亲爱的玛格丽特,发现你“存局候领”的信正在等我! 我在开罗邮局里闻着你的信封,你珍贵的香气我仍然能感觉得到,即使经过长途跋涉而且每一段嫉妒而又贪婪的距离都想趁机获得你的一丝芬芳。我撕开了信封,怀着对你的渴望寻找着,最后却发现这是你在9月19日到21日写来的信(?)。 玛格丽特,我承认我花了几个小时不安地思考着这封仅有片断的信,但显然数量上有错误,或者邮寄方面有问题,你的安眠药水倒掉了,或者你丢了其它几页。不过,当我看完了你的信,我总是希望看到更多的内容,而这样却使我更加不安。我慢慢地走回狮身人面像饭店,由于你的缺席,由于我不能像那个父亲照顾他的儿子一样爱护你,我开始讨厌开罗了。 9月19日晚 亲爱的拉尔夫 看来,你今天要离开了。 9月20日晚 拉尔夫,我想你。 9月21日晚 我的拉尔夫, 现在你在一艘船上,或像船一样的东西, 漂浮着。 八 1922年10月15日 星期日 致玛格丽特:亲爱的,现在刚过午夜,我坐在阳台上,一边放松心情,一边欣赏着桌上你的照片。 你那封突然被删简的信困扰着我,亲爱的,不是因为药物治疗不当,而是因为我知道你 一直在向我极力隐瞒你的症状。当你意识到你已经把这封信寄给我的时候,肯定很担心,而且会加重你的病情。这是自从我来到埃及以后,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你悲伤激动的情绪可能会使你逐渐康复的身体难以重负。 玛格丽特,你让我敬佩。你总是对自己的病情不予重视,就好像我注意不到你的健康和生病有什么区别。当你最后向我坦白病情时,那是在聚会后的第二天,我本应该为你表现得更加吃惊。亲爱的,如果我诚意不够,我向你道歉;但在去年夏天的某一天,你的父亲已经告诉了我一切。你千万不要对他生气。费那苒现在是我们共同的父亲,当我向他提出娶你的时候,他感到自己有必要告诉你未来的丈夫这件事。他告诉我你最糟糕时的状况,以此来验证我对你的爱是不可动摇的。在你胆怯地向我述说你的些许状况之前,费那苒已毫无隐瞒地跟我讲了,我也听了神经科专家说的话:这是药物治疗引起的精神疲惫,你的病很罕见。但我也听说你的病情诊断结果很好, 将很快就能痊愈。而且,玛格丽特,相信我的话,到现在为止,我一点都不担心。我知道你会一天天变得强壮起来,茵吉只不过是你的临时护士,负责你的最后一次药物治疗,没有别的。她是否在我们结婚初期与我们呆在一起,到那时你是否将完全康复,时间将会告诉我们一切。同时,你一定不要担心,不要怀疑我对你至死不渝的爱,我的天使。 你父亲是一个多重性格的人,他展现给世界的是一副刚强的外表,他的经商环境必然要求他这样做,但我曾听他说起过你的事。我曾见过他放松警惕显示出内心深处的关爱与温柔。当他说起你的病情让他很担心时,我看到他的眼睛模糊了,他坚强地对我说:“拉尔夫,她一定会打败病魔,你不用担心她,她会成为你强壮、健康、完好无损的妻子的。”他是一位父亲,请保佑他。 每天我都在为我父亲的去世而悲伤,你应该多关心费那苒,就像我一样,因为父爱是世上最珍贵的礼物之一。 我还记得,小时候在特里利普什庄园,当我知道父亲不久将探险归来时,我感觉自己有一种期望。他可能已经走了几周或是几个月,我只希望他能够用强壮的手臂将我抱在怀里,然后把我放在他的膝盖上,坐在炉火前听他讲他的那些冒险故事。今天他会回来吗?我将以怎样迅速的步伐跑出敞亮的庄园呢? 啊,特里利普什庄园! 那里可以发现很多神奇的东西。墙上杂乱无章地挂着带着假发、咧着嘴笑的祖先画像;数不尽的盔甲军装和刀枪剑弩;描述中世纪狩猎与狂欢的织画;还有装满父亲和那些祖先们的军人荣誉和奖章的抽屉,以及父亲从非洲、马六甲海峡和中国带回来的古董。炉膛蹿起的火焰足有10英尺高,我会独自趴在炉火前练习写象形文字。有时候,透过主屋的东窗,还可以看到外面连绵的细雨,而在同一时刻,透过西窗望去竟会发现阳光冲破云层的景观。我不禁在两个窗子之间跑来跑去,想象着自己在世界各地守护在父亲的身边,在他从土里拖出那些令人震惊的手工制品时帮助父亲与土匪打仗。我看着窗外(绵绵的细雨或者普照的阳光),我看到鸟儿站在翠绿色的草地上——父亲不在的时候,那些无处不在的雉鸡和松鸡变得更多了,也更高傲了,因为父亲不在,就没有人去猎获它们。我渴望着门前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今天他会回来吗?这间大屋子变得越来越暗,只有炉火橙色的火苗照着我的脸,暗色的木制家具雕刻着征战时期特里利普什家族胜利时的情景,我已然进入了梦乡,听不见穿梭在橡木楼梯间和屋子里仆人的召唤。 但父亲就在这时回来了!我飞快地跑出前门,来到了砂石车道旁,试图跳上仍在移动着的马车,然后车门开了,他把我拉进去放在他的大腿上,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胡子上烟草和远方泥土的气息。我多么喜欢看到在他的眼里闪烁着的惊喜,听着他大声叫喊:“什么?什么?这是什么?年轻人,你是谁啊?一个小男孩站在我的面前,我的儿子在哪儿?你把我的拉尔夫怎么了?你这个小无赖!” “是我呀,爸爸,是我呀!” “什么?拉尔夫?真的是你吗?我怎么把你当成农家孩子了!” “是我呀,爸爸,就是我呀!” 九 1922年10月16日 星期一 日志:邮局。在小镇上吃过午餐后,我去了邮局和古物管理局,看我的申请是否得到了迅速的裁决。然后又是邮局。我还拜访了一位肖像画家,好给我的未婚妻寄上一份纪念品。下午过得很有意义,我为她准备了多种选择。 傍晚,我回到宾馆继续写周围环境的材料,这是工作的一种包装形式,就好像珍贵的宝物只有这样才能完全从古墓中被带到这个世界上。 关于不朽和“古墓矛盾之谜”:阿托姆-哈杜统治在一个…… 1922年10月17日 星期二 日志:昨天的工作未完成就匆匆结束,是因为受到了探险者的内脏器官的报复性打击,我得了急性痢疾,非常严重。我用了半天的时间进行治疗,我试图通过睡觉减轻病痛,然后在洗手间里的“主人之声”牌手提箱式留声机上放了十几个唱针,让这样的下午能够好受一些。在开始继续昨天的工作之前,我去镇上吃点早餐,然后就去了古物管理局和邮局。 9月22日 亲爱的:你好! 谁是你的好女孩呢?我就是,我的王子。我保证当你每天“在作战”时给你写信,而且我会遵守诺言。我今天上午刚把昨晚写给你的一封信寄了出去,尽管我不记得我是拼了命来写这封信的,因为当时茵吉喂我吃了一些烈性药,逼我睡觉。自从你离开以后,我很不安,即使我知道你会说我太荒唐了,但你绝对是我的英雄,而且当一个女孩的英雄离开了这个小镇,似乎一切都变得凄凉了起来,不是吗?现在我又在给你写信了,因为我想告诉你今天上午发生的一些事情,但昨晚的信已经封好并准备寄走了,所以当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刚让茵吉把上一封信送到阿灵顿大街的邮局,等她一回来我就让她再把这封信也送去,因为她有点发福,所以需要呼吸更多的新鲜空气。 昨晚我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事实上,茵吉昨晚给我吃了止痛药和安眠药,而且我忘了告诉她先让我喝一两口水,然后再喂我吃药。你看,事实上,我对她很生气,而且完全欺骗了她。这些天来,她始终在近距离看护我,我很难走出这个房间,因此感到非常无聊,这是最让人受不了的事情。所以昨晚我偷偷地跑了出去,我去了奥图勒家。可当我回来时,她正在等着我,而且非常生气,就像当初我表现出我是多么比她聪明时她生气一样。所以她就给我喂安眠药和止痛的东西(在喝一两口水之前),当它们混在一起时,就会让我沉睡不醒。只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当只有我们这一对老夫老妻的时候,我会非常高兴看到她拿着解雇书走人。你知道吗?她竟然神经质地告诉我,前几天你爱上我是因为爸爸的钱。我差点儿给她一记耳光,这个瑞典贱货,可她也惩罚了我。 当然,等我辞掉她之后,如果她留下来给爸爸“干活”,你可不要大惊小怪。我知道我熟睡的时候她去哪儿了。毕竟,我不是个大傻瓜。你不想要一个大傻瓜做你的妻子,是吗?现在会吗,我的英国佬? 你的探险还开心吗?我想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可能仍在海上询问船长,给他看你的地图和你那个邪恶法老的诗。很可能你又被一群女孩包围着,就像当初我遇到你的时候。但你知道,他们不是你的,亲爱的拉尔夫。只有深爱着你的未来女王才是你的,而且你是她的惟一。 爸爸问我在你探险和婚礼结束后,我们对于住处是怎么想的,我们要住在波士顿还是搬进特里利普什庄园。他满是伤感地看着我,就像真的一样,他说他想在英国乡村的大庄园里总能看到我,你是怎么想的?你考虑过要回到英格兰吗?或者这仍会让你感到很痛苦?我们有足够的钱重新修复庄园吗?爸爸总是很傻,但在这件事上也许他是对的。我想我会很高兴成为一位英国夫人的。 这让我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在充满药物的迷雾里,像是发生在未来的事情,你和我结婚了。我感觉身体很强壮,也很健康。我们是那么幸福,我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心情或是任何其它事情给你增添烦恼。你的挖掘发现使我们非常富有,而且你名声显赫,无论我们到哪里,所有的人都会热情地欢迎我们,而且你还带着我到英格兰进见了国王和女王。然后,我们回到家,我将生下咱们的第一个孩子。拉尔夫·切斯特·克劳弗得·特里利普什肯定会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刚生下来就能说话! 而且他说的都是骂人的脏话,他还不停地说你可以想象到的最下流的语言,就连医生和护士们都在摇头和叹气了,而且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因为他们喂我越来越烈性的药,我又开始回到昏睡的状态中了,但在我沉睡之前,我看到了,拉尔夫,你,你正在大笑并跟我说:“噢,是的,这是我的女孩,她就是。” 老实说,写这封信简直让我筋疲力尽。我必须告诉你。这里仍然是酷暑难耐,而我总是昏昏欲睡。茵吉快回来了,这很好,因为我想让她马上就把这封信寄走,我还需要止痛药,今天的状况不是很好。你想象不到的,我痒得甚至想扯掉自己的脑袋。茵吉给我的药让我痒了好久,可等我睡着后,就没那么痒了,如果能够不再这样,我就不会总感觉这么疲惫了(原谅我说得很直接)。我真想出去和朋友们、伙伴们高兴地玩一玩。噢,是的,拉尔夫,你最好快些载誉而归,否则我会让其他人带走的!不要认为我不会,英国佬。一个善良的美国人,结实而又强壮,会很快拥有我。 我很累了。 吻你,安东尼和克莱奥帕特拉也吻你。它们要舔你几下。自从你走之后,它们的尾巴不像以前摇摆得那么厉害了,这是真的。我的确认为,它们和我一样的思念你。 你的玛格丽特 十 (1922年10月17日 星期二,继续) 致玛格丽特:亲爱的,今天我收到了你的第二封信,它紧跟着你的第一封来信。我的心充满了感激,你做的关于阿托姆-哈杜的有趣的梦让我非常高兴,这让我想起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从未告诉过你去年4月那天我的真实感受,但我在这里与你隔绝的日子会勾起我那段甜蜜的记忆。 我在波士顿历史学会公共演讲大厅里所做的演讲被说成是一次古埃及文化的大讨论,尽管我向组织者保证不会这么做,但其实我就是打算从《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上大声地读些东西。但一位演讲者必须面对现实:那晚的观众无疑是受到了晚会海报的吸引才去的。我非常热爱我的工作,我不会愚蠢地断定上百个波士顿妇女是为了听一场关于古埃及的一般性讨论而聚集于此。那么这个演讲者将无疑是那位丑态百出的国王臭名远扬的翻译者,让我们的追随者去否认一首四行诗的任何部分,并回答那些在关于国王的讨论中自然产生的问题(历史的、社会的和解剖学的问题)可能是不公平的。 你知道当晚我就注意到你了,我的女王。当时,我正在解释古埃及逐渐向着一种病态怀旧情绪的倾向发展,更荒唐的是,这是在这个国家的发展早期就出现的特点。这种病态体现在古埃及的政治在历经几个世纪不断复兴的“低俗”的宗教信仰过程中。在他愚蠢的民间记忆中,曾经有过一段繁荣的西部时期,那时有辽阔富饶的绿色草原,强壮的公牛在上面奔跑;在他重现的感觉中,他过着统治末期的腐朽生活。通常这种感觉很荒谬,怀念从未存在过的事情并复兴已处在完好状态的事物,妄想生命即将终结或者权力危险地落入他人之手。可是,在某一特定的重要转折时期,像阿托姆-哈杜的统治末期,这种恐惧感突然得到了证实。“在他生命行将结束之时,阿托姆-哈杜必然相信埃及即将永远消失。”当我讲这句话时,我注意到你坐在前排:你正在打盹儿,我的美人,这可不合适,所以我记住了你的位置;几分钟之后,当我在背诵他的第三十五首四行诗(只出现在片断c中)时,我一直在正视着你: 她将属于我,她将属于我 她将属于我,她将属于我 以及她的母亲、她的山羊和她的九个姐妹 她们将属于我,直至我感到厌烦,这样很好。 这是那次演讲中最令人兴奋的时刻,而且我通常会随意挑选一位年轻的女士感觉阿托姆-哈杜诗文的野蛮激情。于是,亲爱的,我根本没有意识到我是如何放纵自己的感情的。 后来当许多追随者来到讲台的角落里问最后一个问题,她们太害羞了,以至于不敢当着全体观众的面问,或者只是和这个英国的探险者握握手,但我那时认出了你,你不在她们之列。我正在回答问题并为她们拿到的《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签名,所以我没有注意你,但你一直在讲台的前面,没有离开,是吗?当我回头看时,你依旧坐在那里。我曾经见过这张脸:这个女人倾听了古代国王的歌唱。 “特里利普什教授?”一个安静而又清脆的声音。“特里利普什教授,我对您的演讲非常感兴趣。” “哦,准确地说,”我走下讲台来到你的面前,“我还不能完全算是一个教授。就像在任何原始社会一样,我在哈佛时期获得的专业殊荣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你回答我时,眯着眼睛,噘着小嘴,“我也不能说对你的演讲完全感兴趣。一些过于专业的内容让我有点走神儿了。” “哦,小姐,真是的。”在你旁边的一个北欧美人开始责备了。 “堵住你的嘴吧,茵吉,”这是我未来女王的声音,“你为什么不去蒸蒸桑拿浴或是干点儿别的什么?” 你大胆地向我做了自我介绍,我禁不住引用了在波士顿到处皆是的广告词,“当你发现费那苒精品服装店的时尚艺术时,生活将变得更加美好。”但我必须告诉你,以免你会永远记得茵吉这个挪威人的卑鄙,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家店是你家开的。现在回忆起来:你笑了,但并没有坦白你与它的关系,所以我猜这些名字是一个巧合。阿托姆-哈杜已经在幕后操纵了,亲爱的,金钱从来不是他真正在乎的东西。 观众离开以后,你和我坐在讲台的角落里闲聊了起来,我决定相信你并考验你一下。于是,我教你怎样用象形文字写“阿托姆-哈杜”。此刻,你那个冷若冰霜的保姆正在演讲大厅的门前走来走去和工作人员(庆幸他们引来了这么多的观众,并因警察得到数目可观的保护费后没有破坏这次活动而得以安慰)聊得正酣。你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怎样的吗?我的费那苒小姐是一个可爱的、有点会撒娇的女人,而且第一次听到阿托姆-哈杜时就被深深地陶醉了。当她说如果我在不久的某天能够陪她去美术博物馆时,她将会非常荣幸,听到这些我并不吃惊,在那里,她也许会非常高兴,因为我会向她解释那些陈列品中的埃及古迹。哦,是的,亲爱的,请别让可疑的茵吉重新改写历史。是你提议让我们再次相会,这是我经历的最大胆的调情方式,从那以后,我就已经属于你了。 当然,准确地讲,我并不是愚蠢地认为你的心已被我完全占据了。不是的,我看得出来,另一位20世纪的女性发现了第十三王朝国王的名字是一种无法抵抗的科隆香水。 亲爱的,我在开罗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一直在等待着古物管理局发给我挖掘许可证,而且我不知道此时此刻你在做什么。现在是10月17日晚上11时36分。我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宝贝能够让我马上就见到你,一种最高倍的望远镜,我会永远凝视着你,我的爱人。 十一 1922年10月18日,星期三 日志:邮局没有我的邮件。四天后,我的“慷慨之主”和支持者将拍电报给我,重新填满我的金库,我动身继续在市场和为我这种情况的人服务的专门商店里购买日常所需。一整天的购物减轻了由于在这里被迫耽搁而产生的烦恼。油漆、刷子、铅笔、凿子、切肉的餐刀、手电筒和行军床。正当我的采购单逐渐被填满的时候,在一个安静的小巷里,我注意到了一家裁缝店。我需要多带上几件外套,以便应付工作和社交场合,并为一个正式的古墓开工仪式做好准备(这种活动通常会有英国、法国和埃及的官员参加,以及可能出席的艾伦比将军等等)。 我掀开串珠门帘,发现这是一个光线充足的小屋,一个高个子的家伙走出来迎接我,这个埃及人因长年在这个低矮的屋顶下工作而过早地变成了驼背。我坐在一个柳条编制的扶手椅上和主人一起呷着豆蔻咖啡,这时两个男童一次次推着装满布料的镀金小车来到我们跟前。我和裁缝用手感觉着这些布料,讨论着这些耐热又惹眼的布料的优点,我看中了其中的10种布料,并决定以它们为材料定做几件外套(费那苒在波士顿可能要花上10倍的价钱),然后,我们站起来开始量尺寸。三面镜使我能够看清自己的左右两侧,在我下方蹲着一个雇员开始量我的裤腿,并把一组数字报给双腿盘坐在椅子上的记录员,此人将衣袖捋得很高,显出光滑的小臂和隐约可见的血管,就像三角洲的立体地图,而从门帘后面,可以听见女人轻柔的说话声。 一笔小数额的存款以及外套将在一个星期后准备就绪,也就是25号。然后,我到旅行社去推迟离开开罗的时间,并预订了奇奥普斯号轮船的船票。 我开始四处闲逛,一边高兴地拿着刚买来的东西,一边心想着我的未婚妻。突然,我在一个街角碰到了激发我灵感的事物:一个木制画架和两个折叠小凳,游人们可以花钱把自己的肖像画在一个破碎的陶瓷片上,穿着法老的衣服,被一堆雕像包围着。一个肥胖的埃及人正在为一个美国男孩画像,他的父母在一边看着笑着,一边与画家讨价还价。 当然我不会为游人的一点小玩意儿而驻足不前,但这使我想起,在阿托姆-哈杜古墓挖掘仪式之前以及在此之后,能够为我自己准备一幅正式的画像,这样会很合时宜,而且这也标志着我奋斗生涯的一个里程碑,可以在波士顿、伦敦或者开罗供众人瞻仰。因为日程又将被耽搁一个星期左右,我有足够的时间。在我回到宾馆以后,我让看门人为我安排他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肖像画家来我的房间,并在明天开始为我画像。 一天晚上,在电影院昏暗的大厅里,嘴里嚼着椰枣和无花果的我和当地人都被一部电影的画面所震惊:一个英国人与凶猛的狮子搏斗,然后钻进了帐篷,一个长着杏眼的美丽女人在等他;不久,他又与土匪打了起来,然后来到一个法老的古墓。在那儿,他用双手抚摸着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突然一个木乃伊显身,就像活的一样,开始袭击这个英国人,但英国人拿出手枪击毙了这个恶魔。 十二 1922年10月19日 星期四 日志:今天的活动包括两个小时的冥思苦想,艺术家在帆布上用铅笔勾勒出他的大体计划。我发现了一个带着小提箱的出色手艺人,一种不搀假的兴奋溢于言表,我的兄弟阿托姆-哈杜可能在他的旅途准备中也添加了这种调味剂——柔软的鳄鱼鳞、发光的铜搭扣、烧黑的字母组合(只是我三分之一的花销,但这肯定是国王的必备品之一)。今天银行没有我的汇 款,尽管我知道电报不一定三天就能收到。 今晚,我在一家嘈杂的小酒馆里喝酒,满屋子的烟气凝聚成了阿拉丁灯神的样子,他用会按摩的手指抱住灰头土脸的主人们。我观察到门旁的一位吸烟者:烟气在他的头顶盘旋上升,像是被一位祖先的木乃伊头巾包住,使他无力反抗,但每次右边的门被推开时,顷刻间所有的烟都夺门而出,飘上了繁星点缀着的熟李子色的天空。门被关上了,他又开始吸烟,从头到脚又都被烟气包裹着;门又一次被打开,看不见的盗贼再一次毁掉了他的杰作。 关于不朽和“古墓矛盾之谜”:不朽无疑是沙漠底下的中心话题。我要提醒读者们,古代的国王们都有一种健康的渴望,渴望能够在完美的永恒中永远地活下去。要想达到个人的永恒,两个因素是必不可少的: ·他们的身体能够得以保存,永远受到保护 ·他们的名字留传后世,永远被活着的人提起。 玛格丽特:亲爱的玛格丽特,记忆就像烟雾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小时候,当我远离父亲和庄园的时候,乡村的教区牧师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告诉我,孩子,你相信灵魂的不朽吗?”那时除了他,我不记得童年时还有什么会让我害怕,每当提及他的名字,在街上一看到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感觉到他结实有力、满是斑点的手放在我的肩上,感觉到他的呼吸、冷酷多变的情绪以及可怕而又紧张的气氛时,我今天仍会感到童年时经常产生的强烈而又幼稚的恐惧心理。但牧师在的时候,他总会给我带来礼物。 “是的。”我喃喃而语,几乎被他给我的糖块儿噎住了。 “那什么才是灵魂在永恒的天堂里得以不朽的条件呢?”他俯身靠近我,想听到我的回答,并把他的耳朵直接放在我的嘴边,这样他肯定听到了我咀嚼糖块的嘎吱声,而且我也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耳朵由于冬天的寒冷被冻得发紫而又可怕。 在当时的年龄,我无意取笑他,我亲爱的玛格丽特。不会的,让我放心的是,因为我知道他问题的答案!就在那一天,我碰巧读到了它,读班迪克斯的《尼罗河上的国王》直至深夜(这个著作让我不再认可学者)。我真的放心了,在我的大脑里听到一个口吃的声音让我停止继续读下去之前,我说:“你的遗体和名字继续存在,你的名字会被列入历史年代表中,你的身体会被包裹成木乃伊,你的心、肺、肠和肝会被放置于带盖的罐子里。刻有你与女孩交配的小雕像会唤醒你的再生……”当他可怕的耳朵逐渐收回时,我的声音以同样的速度变低放慢,现在看到的是一张修得光滑的脸和一双极其忧郁的眼睛,眉毛部分像是受到了刺激在抽搐。 但是,紧接着的心跳加速似乎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反而可以看到这种心跳加速(这首东方的乐曲也许和3500年前的乐曲没有多少改变)传给了那个叫阿托姆-哈杜的小男孩,他在那个日益动乱的年代仍是一个普通人,但他逐渐庆幸地意识到自己被赋予了常人所不具有的才能,而且他将登上世界的巅峰(尽管当他攀登时整个世界还处在分裂之中)似乎不可避免,如果在他攀登的过程中,激怒或者被迫放弃他那个世界里的残忍的牧师,那这就叫众望所归,也是大家希望看到的结果。(“你在笑什么,可怜的人?”我想起我的牧师在问,就像一记重拳突然打在这个小男孩身上,但不管怎样,他似乎变得强壮了,两个人为他承受。) 但不朽——这是中心话题,基于“古墓矛盾之谜”,对于这本书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标题,就像其它书一样。古墓矛盾之谜:阿托姆-哈杜,拉尔夫·特里利普什,以及3000年的未解之谜。 关于不朽和“古墓矛盾之谜”:古代的国王在成功通往来生的旅途中需要带很多的行李,行李的大部分内容是金子、珠宝和奢侈的陈设,暂时死亡的国王一定会吸引不受欢迎的参观者来他的私人墓室,而此时他正尴尬地处在死亡与再生的中间时期。这些诱人的宝贝招来了蚂蚁,它们足以破坏他享用不尽的野餐,甚至是他的尸体。(但重要的是,潜在的盗墓者的数量远远超过了潜在的古墓里的居住者,因为即使是古埃及,也不会保证让任何农民或者洗衣女工达到不朽。)因此,国王们在古墓里受到了折磨,一方面是浮华而又难以进入的古墓,另一方面是完全不为人知的古墓。 前者的问题是,永远难以进入的古墓是不存在的。即使一流的古墓建筑师比最疯狂的盗墓者深谋远虑500年……而那500年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后者的问题是,即使这个国王忍气吞声,并接受了被埋在没有标记而且远离超度他的神庙的古墓的侮辱,即使他不想让人把自己看成是一个知道如何安排葬礼和建造漂亮古墓的国王,所有这些都只是为了使他的墓址成为一个秘密,这样他就面临着一个致命的问题:要多秘密才可以呢? 请注意:当然,你的古墓建筑师肯定知道你暂时的藏身宝地和怎样进入。他将轮流使用至少上百个工人和奴隶来建造、装饰古墓,并把它装满宝物。现在我们可以这样解决,我们可以利用战俘,当古墓的一切准备就绪时,就可以把建造者们统统杀掉。当然,现在我们要将他们埋在远离古墓的地方:怎样把他们运到那里呢,是死的,还是活的?现在还有谁知道?有谁告诉了他的表兄今晚的晚些时候回去,他在德尔巴哈里工作?还有那些在你的命令下杀死战俘的人——他们会怀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有人会向他那个急需钱的姐夫告密吗?尚未扣牢的一环逐渐扩散。至于那个建筑师,那个知道你所有秘密的人:要奖赏他!用财宝、娱乐享受和他自己的不朽来堵住他的嘴!给他宫殿,给他金子,给他自己想要的墓穴,劝阻他在你住进古墓之后不会将它挖空。现在,可以轻松地喘口气了,然后你又想起了你的祖先们早已被掠夺一空的古墓,他们定会认为羊毛已遮住了永恒的眼睛。他们被掏空的古墓可以让你好好思考,每当你想要在首都底比斯之外散步时,在月光下的悬崖峭壁和山谷间游走,并发现被洗劫的古墓,发现当局在慌忙之下将他们的尸体和商品倾倒在匆忙搭建好的隐蔽处,以及曾经伟大的男人和女人现在堆叠在一起的地点,希望将来有一天奥西里斯神能够找出他们谁跟谁是一起的。 所以,秘密工作失败了。那么很自然的下一个想法就是,建造一个受到国家管理和保护的大墓地。国王谷,那里没有人拥有秘密,但相反木乃伊依靠很好的待遇来保护众人,保护这个死亡之城。“我们将团结在一起,”乐观年代的国王如是说,“我们要建造得宽阔一些,能够永远展示我们的财富和权力,我们将躺在那里,在干瘪的脸上打上模膏;另外,我们要成立一个机构,一个专门管理和保护古墓的部门。在我们之后的国王将会看到保留一个安全的大墓地对他们是大有好处的;每个国王都会相信他的继任者,因为他们都知道他的继任者肯定也会相信他自己的下一个继任者。”这是保护所有地下黄金的最佳法则。“同样,在你的有生之年难免会有错误,是的,你会的,所以今天为我做这件事,将来我们两人就都会受到保护。”哦,除非!除非现在短时间内发现过去的虔诚和未来的假设,但二者都无足轻重,而现在需要出现。但需要注意的是:对于一个缺少资金来打仗或者建造纪念碑的政府来说,沙漠下闪烁的不朽保险金可能是最好的财富,而且似乎过去是想主动向现在提供财政支援,爱挥霍的国王对于将来的不朽问题似乎感觉还很遥远。 当你逐渐变老而敌人又逼近你时,突然间,你会觉得整个宇宙中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你的不朽似乎变得希望渺茫。怎么才能在不确定的未来,在不放弃而又不招致非议的条件下,把需要的每件东西都安全地带到你的身边?这是每个旅行者的困难抉择,我要去南方,而国王则是要去地狱:这让我准备什么上路呢? 三天后,电报将至。 在这个时候,狭窄舞台上的舞者让我想起了阿托姆-哈杜的一首诗: 阿托姆-哈杜爱慕两个姐姐。 他带她们来到卧室。 两人意识到危险,但已为时已晚 国王的爱使她们的肚子鼓起。 ——第九首四行诗,片断a和片断c,登在《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上,拉尔夫·特里利普什著 可怜的哈里曼扭曲了如此温柔的一首诗!“‘两个姐姐’不合时宜的举动引起了国王的注意”以及“阿托姆-哈杜公正之所”和“国王愤怒的热火”等等,受伤害的假装正经的女人要在法理中寻找避难所。 10月19日 开罗,小酒馆里,深夜 我亲爱的未来女王: 我刚刚再次读了你9月22日的来信,就像这三天以来我一直反复诵读一样。无论我的眼睛朝向哪里,我都能看到你的脸,甚至在这个东方的舞台剧上。舞台上的女子伴着手鼓和小提琴的哀婉乐曲声移动着丝绸头巾,然后面纱像香水一样飘移下来。当她们走上舞台的时候,她们似乎全部裸露着身体,但是几分钟后,当一块块面纱都移开的时候,她们散布在舞台上和我的桌子前,现在她们没有刚到舞台上时那么裸露,尽管她们光滑的皮肤堆在一块儿就像是一个隐藏皇家古墓的沙漠之地。 开罗的景致总让我想起你。夜里的棕榈树特别像一大束枯萎的花,就好像是去年春天我送给你的那束,当你走下出租车,远远地张望,并没有认出我,而我已经在瓢泼大雨中等了你两个小时了。我也想起了5月的那个夜晚,我们在公共花园坐在天鹅游艇里,我为你背诵阿托姆-哈杜的诗,而你还在嘲笑我: 阿托姆-哈杜第一次看到他的新女王 他身体有了反应,他的心燃起了欲火 他会变得疯狂,他会犯下罪行 如果不能马上把她带到身边,裸露着,不知羞耻的。 你就在那里,安静而微笑地仰视着我。看着我,透过令人吃惊的诗文和国王的欲望,你看到了真实的我,就像我现在一样。在那一瞬间,我清楚我找到了多么神奇的发现,知道它就像我打开了一座满是珠宝和发光的金子的古墓,而且看到了什么才是有价值的,什么才是值得你去爱的。沙漠里深埋的任何东西都无法与去年夏天找到你,爱上你并赢得你的心相比。玛格丽特,你是个了不起的女孩。你有我需要的、作为妻子的一切优点。 很快,任何事情都不会为我们的婚礼设置障碍。我求你等我,耐心点儿,保持身体强壮健康,等着我,等着我回来。我会出乎你的意料回到家中,把你卷走,让你被财富包围,然后把你安置在一个你做梦都想不到的家里,让你每天充满快乐,随心所欲。在你的来信中,你问我们将住在哪里,为什么这样问,我们要住在宫殿里啊,就你和我,在一个宫殿里,在小河边,棕榈树下,别无所求。 你的国王 特里利普什 附言——我希望你能适当考虑我说的下面这段话:在我看来,你父亲过于依赖茵吉来治愈你的病。不管诊断如何,你的疲惫和怪异的症状应该可以由合适的医生和补充体力的药物来治愈,但从你的来信判断,她给你吃的药似乎反而加重了你的病情。请允许我这样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尤其是当你非常健康活泼的时候,而且当你成了我的妻子,我们会不惜任何代价让最好的专家医治你。我爱你,你是我的女王。 十三 1922年10月20日 星期五 狮身人面像饭店 玛格丽特,亲爱的:上午的第一件事,当我正在等待肖像画家时,一个小男孩送来了你父亲发来的最古怪的电报。这绝对是最古怪的事情。不夸张地说,我读了十几遍,全身都感觉不舒服,最后只好让画家回家了。这是一份简短的越洋电报,但显然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困惑:立刻澄清在牛津的事情。法瑞尔对你的可信性提出了质疑。资金视情况而定。 这份简短的电报,难道是波士顿的富商们在玩让人搞不懂的客厅游戏吗?亲爱的,你父亲是什么意思?他对牛津很困惑而且需要澄清。指的是它的存在吗?它的职能?”法瑞尔”是个什么,它可以质疑我的可信性?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挖掘的事,我的确要视情况而定。22日,也就是星期日,我会去银行查看我的账户,只要考察继续,每个月的22日都会接到从波士顿汇来的存款。是的,我的确要视情况而定。现在还不是玩客厅游戏的时候。 我竟然指望着——今早的天空比以往更加晴朗——比我想象中更要靠不住的人。我当然不是指你的父亲,亲爱的,但这次绝对是他的合伙人在搞鬼。我接受他的钱是出于礼貌,因为我爱你,玛格丽特。虽然我不会断言无视于给他造成的影响;英国人的势利和爱尔兰人的暴力似乎同样会使我们的费那苒浑身发抖,但我本可以在更有名望而又更传统的圈子里找到我的支持者。你是知道的,这就是之所以你提议将此事作为献给你父亲的一个礼物的原因。我衷心地希望我们对他的好意—我对你的好意—将不会成为我一生的遗憾。 够了。如果我现在仍在忧虑,这是因为我感到了资金的短缺,希望你父亲的支援能够在48小时内汇到。但相反的是,他却给我寄来了一个谜团。算了吧,我将不会再提起此事。我相信它会自生自灭的。 但不久的将来,在我们自己的家里,我会抱着你,沉浸在我知道我要娶你的那个时刻:5月,我在历史学会演讲的三四周以后,那时的你健康快乐、可爱至极。我们散步在查尔斯河河畔,茵吉一直跟在我们身后10码的地方,先在我们的左边,然后又到了我们的右边,好像一叶小舟飘来飘去。但是,突然间雷声轰鸣,乌云密布,但大雨胆怯得不敢淋湿我的美人。我俯身要系鞋带,而你离开我却向前跑去(为了以示尊敬,茵吉在我后面的一段距离停了下来,假装在闻蓝色花朵的芳香),一会儿,天空中出现了一道阳光,你的白裙子在这一刻更加夺目照人,当我在慌忙摸索鞋带的时候,发现你正俯身轻轻地抚摸一个褐白两色毛相间的小猎狗,你很开心,但却有些胆怯。它刚穿过一块野餐地,在那里捡到了一串香肠,然后突然快速跑了起来,躲开了复仇者,并在它的身后造成了一片混乱,但当它一看到你,玛格丽特,它停了下来,把它的猎物放在了你的脚下,然后任你抚摸它的下巴,这时它仰起头并伸长脖子来感受你的爱抚。就在这一刻,亲爱的:在这一刻,我决定选择你作为我终身的伴侣(因为我将把你写入我的每部著作,也使你得到不朽)。就在那一刻,我想象着伟大的艺术家索斯姆斯正为你制作雕刻,你俯身站在尼罗河畔,纤细的手抚摸着阿努比斯神的犬科使者的头顶。“我有急事要跟你说,”我站起来叫喊着。“你说什么?”渐起的大风将你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旁。“我有急事要问你!”我开始向你跑去,我的激动之情让那只小狗躁动了起来,它开始不停地转圈跑,咆哮着最欢快的曲子。它把香肠甩到草地上,好像它并是不因为饥饿才去偷香肠的,而只是想搞点恶作剧。“你一定要成为我的女王,你一定,你一定要。” “你会是拯救我的那个人吗?”当我把你拥入怀中时,你对我说。 “当然是我,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这里陪你的原因。” 几天以后,你向我推荐了你父亲的投资俱乐部,这也改变了我心中的疑虑和反对的理由;几个星期后,我向你的父亲提出了要娶你为妻。但今天我被逼无奈地坐在这里,感觉好像一条大蟒蛇快要挤破我的肚皮了,而且依然费尽心思并苦苦思考着他含义模糊的电报,留声机已经换了十几个唱针,我熬过了烦恼的一天。但不管怎样,玛格丽特,我遭受的所有痛苦都是为了回报你的美丽和你对我的爱,我的梦想使我们到了这个地步,但我相信你已对你的父亲直言不讳了。 日志: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家电报局,向波士顿发电报确认有关合作者银行第一笔预期汇款的细节问题,因为最初的资金正在逐渐减少,而我们才刚刚开始。 银行关门。敲门也无人应答。 让肖像画家回来;在星期五,在这样一个穆斯林城市里,实在没有其它事可做。 电报。开罗致波士顿的切斯特·克劳弗得·费那苒, 1922年10月20日 下午3时18分。 牛津大学在英格兰,无须对我的可信性作进一步解释。不认识法瑞尔。22号快到了。请视情况而定。第三首四行诗:在阿托姆-哈杜的王国中,没人比“慷慨之主”更值得相信他 的一举一动都是神圣的/我会用金子换取他生锈的物品/我保证他可以随意在美酒里畅游。1920年,拉尔夫·特里利普什。 十四 1922年10月21日 星期六 日志:时间在慢慢地逝去,我给古物管理局打了电话,但仍未收到任何消息。昨晚,在欲睡不能的那段时间里,我还想着自己竟然会被一张小纸片愚弄了。一个考古学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虚幻的迷信是没有根据的。我们没必要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大惊小怪,就像马洛维在申请离任的问题上所说的一样。和古物管理局局长进行一次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将 是一次良机,也可以算是在某些问题上开诚布公的谈判,甚至我会代表“阿托姆之手”有限公司真诚地向他提供我们的部分发现。如果是这样,最后我们应该可以顺利拿到许可证。 我赠给局长秘书一本《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的初版,上面有我的签名。他很高兴而且很感激地嘟哝了几句法语。我要求一位热切的观众和局长本人分享我对阿托姆-哈杜古墓的最新看法。 “你现在想要修改你的申请吗?”迪布瓦怀疑地问道。 “不,伙计,我想增加它的说服力。”事实上,我愿意最后一次向他们的制度示好。 迪布瓦显然不能在未得到确认的情况下无视我的存在,他适时地退到了局长的房间里,留下我一个人站在他的办公桌旁。这是这种办公人员觉得他们有必要设计的陷阱!“在古物管理局局长桌上”和“古物管理局局长首席秘书桌上”的蜡和印章,已签名的和准备妥当的空白电报表格。都是些无用的东西。 我等着轮到我坐在加垫的皮椅上。我从鼓起的公文包里拿出我的论文,把日志更新到现在这一刻。我等待着,希望我屈服于他们腐朽制度的诚意能够治愈这个制度的便秘症状。 同一天晚上,我回到宾馆,怀着骄傲和兴奋的心情写下了下面的话:今天我遇到了一位伟大的英雄并和他结为朋友,我最欣赏他的专业和奉献精神,即使他现在屈尊于国王谷中追逐狡猾的影子。 我坐在那里等待着局长的消息并完成了更新日志的工作,今天仍旧没有看到那个谄媚的法国娘们儿,我开始感觉肚子痛了,所以先退出来走到了古物管理局男厕那个镀金的设备旁。尽管你觉得有些不雅,我的读者,但我一定要邀请你和我一起,我边洗手边看着镜子,镜子里逐渐显出了我那张湿润而又疲惫的脸。 我已认出—隔壁小间里传出来的与我的心情和谐一致的痛苦之音,从这一点判断—又是一个消化不良、吃了太多东西的家伙。来到洗漱池和镜子前,当我从池子里抬起脸来咒骂那个拿毛巾的小男孩时-在我的衣领打湿前,他正在帮我擦干手,我瞥见了旁边的一个大胡子老人,他正在认真地打香皂,但我马上认出了他:原来这位消化不良的伙伴就是伟大的霍华德·卡特,古物管理局的前任检察员,也是包括索斯姆斯四世和门图荷太普一世在内的无数古墓与财宝的发现者。现在,他是卡纳冯伯爵的贵族利益在埃及的代表和受益人兼画家、官员和考古天才,现在的情况是(即使我这样写,也令人难以置信):他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在手头几乎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寻找着第十八王朝国王的小古墓,结果一无所获。六年,浪费的都是英国贵族的钱!这个可怜人已经饥饿难耐了。 透过镜子观察,他仍有着优雅的步伐、仪态和桀骜不驯的神气,身上穿着一套浅色斜纹布西服。我惊讶地发现,在这个老朽的身上竟能隐约看到举止与专长之间的明显联系。就像马洛维一样,他的事业就是生命,所以即使是在他洗手时,他的举手投足也都可以证明这一点。我作了自我介绍。 “特里利普什?”他重复着,“特里利普什?”他一边洗手,一边打量着我,所有埃及考古学者都清楚地记在他的脑海里,条理清晰,当然他很自然地认出了我。“那个撰写色情文学的人吗?” 他显然非常同情狭隘之人为我的著作起的白痴绰号使我遭受的痛苦,所以才幽默地“引用”这样一种语调;我们都清楚,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一句就是在浪费读者的时间。他那充满讽刺意味的问题竟然是同辈人常说的“你好吗”。作为同行,他深知我们在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上所遇到的嫉妒和愚蠢之事。 “哦,是的,很好。”也许我太无礼了,因为这个家伙还在遭受他的肠胃的困扰,当地的食物不合你的胃口吗,老兄?或者你是不是得了慢性胃炎?这些都不是他无节制的理由。 拿毛巾的男孩擦干了我的手,我有趣地注意到卡特选择自己去拿毛巾。好像他知道作为一个探险者已然习惯于挖掘地点的艰难路途,而不想使自己长期沉浸在这个城市的奢侈生活之中。 我们坐在局长接待处里吸烟(即使是伟大的卡特也要按顺序等待秘书叫号),他欣然接受了我的礼物《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并把它放在了公事包里,这个礼物上写着“赠与我的好朋友,共同遭遇消化不良的伙伴,一个伟大的考古学家,不愧为这一时代的埃及伟人,写于1922年10月21日,于开罗古物管理局局长办公室接待处,拉尔夫·特里利普什。” 卡特的沉默是出了名的,让我们想象一下,一年又一年徒劳无获地寻找虚无飘渺的古墓,已经被挖空的帝王谷早就使他不堪重负了。他富于洞察力的表达方式、极具表现力的眉毛,以及喘气都可以精确地分出等级,以表达不同的意思,甚至就连他吐出的烟都可以雕刻成为象形文字,如果把它翻译成英文,那得有好几页纸那么长。他静下来的时候更有说服力(尤其是在他因内心的苦恼而落泪之后)。 我们用几分钟的时间在一起聊着探险者的成就,我发现片断c的经历和寻找阿托姆-哈杜古墓的打算,以及他在国王谷的成功经验。我们谈到了牛津、我在肯特的童年、我的军人生涯和阿托姆-哈杜。“加德纳对于你押韵的译文有一些更好的可选词。”卡特一边戏谑我,一边对这个不诚实的笨蛋哲学家摇头,他认为将《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列入《埃及考古学编年史》会“使外行困惑,令学者们痛苦。” “有趣,是吗?这让我想起,我必须告诉你,霍华德,你所提到的这些人甚至在最近仍心怀疑虑,说阿托姆-哈杜——” “哦,卡特先生!让您久等了,我向您表示最衷心的歉意!”秘书从局长办公室里走出来,用他那夹杂着法语式发音的腔调,满嘴的赞美和致歉的话。“您从古尔纳的别墅回来了?我真没想到,但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一大堆奉承话之后,卡特和我交换了一下眼色。 “什么!卡特也在外面吗?马上让他进来!”声音是从局长办公室里传出来的,这显然验证了这位官僚主义者偏好于过去成功的余烬,而不是现今有希望燃烧的火种。卡特的举止,从椅子到局长办公室门口的几步来看,可以说是令人印象深刻。我还年轻吗?还可以被塑造吗?我应该想办法模仿他:他有一种莫名而又正确的信念,不管怎样,尽管每一件重要的事情都比外行理解的复杂,但惟一必要的是要有明确的意图,而且使问题随意简单化往往会得到结果。尽管也许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毕竟六年了),但我们要更好地引导自己,就好像结果是最重要的,这样才会为一些不合法而又卑鄙的事情努力奋斗。当然,他的举止表明一个人应该引导自己就好像他知道成功通常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而且,我似乎很难察觉卡特的真正用意,他让人觉得自己很渺小,我听别人说的,好像他知道的比你多,但并不为此而感到自负或抱歉,这会让你感觉你需要他,而每当你在他的身旁时,你从不会感到低他一等或者为此难过,但一定要像他一样,不要为小事斤斤计较,应该去为莫名的伟大而奋斗;一旦你得到了,不要激动,保持平常心,而且从不大声炫耀。 由于我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他向我点头示歉,然后离开了座位。在他走进局长办公室前,我们已经在底比斯河上游的某个餐馆用过餐了,而且他又一次夸奖了《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 迪布瓦通知我,局长在今天剩下的时间里都很忙,让我“改日再来”。 十五 1922年10月22日 星期日 日志。后勤规划:银行开门了,但显然美国的星期天是银行假日。所以明天一旦汇款抵达,我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解决在南部古尔纳附近别墅的租金问题。明天约房地产商共进午餐。准备计划安排,开始打包行李。我很难决定带哪一台留声机去南部别墅以便在挖掘地点享受音乐。维克特罗拉17型留声机适合放在客厅里,因为它的体积可以装满整个房间。爱迪生留声机小巧精致,适合放在卧室,它会让你慢慢入睡。考虑到从别墅到阿托姆-哈杜古墓之间的交通方便,我可以带哥伦比亚·菲沃利特留声机。但是,维克特罗拉17型的电力和音响效果是能够为我和工人激发灵感的最佳选择。我听流行歌曲,也听我最爱的陆军老歌。 但是,昨天卡特提醒了我,在挖掘地点最高兴的是去听工人们的劳动号子,这些简单的人吟唱着简单的旋律,可以使他们在挖洞穴的时候全神贯注,他们对寻找本身并不感兴趣。而且在那个时候,最甜蜜的声音就是突然之间到处陷入神奇般的寂静,这就说明有人发现了什么东西。卡特说到“寂静”,眼睛里含着怀旧的喜悦之情。 十六 1922年10月23日 星期一 日志:第一件事就是去银行,但又被耽搁了。银行经理问我是否“确定我在财政方面的具体安排?”当他透过愚蠢的眼镜看着我的时候,我真想打他一拳。这些英国佬们即使是在热带地区的盛夏也不会被晒黑,不会出汗,但却会像被晒干了的水果一样缩水变小,依靠他的形体和礼节使自己不至于完全解体。 不过,没有关系:现代金融系统的拖延是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不可避免的障碍。如果我们的工作容易,那么每个人都能够取得成就,不朽就会变成廉价的荣誉。 在开罗的探险者俱乐部享用午餐,我必须承认这个公司非常庞大,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够拥有一家这样的公司。这座建筑在一战期间曾是军官俱乐部。我早就听说这里的巨大改变,并且朦胧地期望它能够变成古埃及考古学者和挖掘者们所贡献的礼物,或许为了吸引美国观光者,或者更实际一点,把它变成一套装饰豪华的房子,贫穷的考古学家可以谨慎地考虑与富有的用支票当扇子的赞助商们的合作,不管他们是否是吝啬却很有名气的美国博物馆代表或者愚笨无趣的英国贵族们。 但情况不是这样,我却发现了另外一片天地,法国和英国总领事的奢华确实打击了我,就好像我设想的全部景致都展现在了我的面前一样。在这个圆柱形砂岩建筑物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家银行——当我走进铺着红地毯的暗色木大厅时,煤油灯在青金石和水晶混合而成的球体后面嘶嘶作响,流动着的戴土耳其帽子的人们使我对自己的穿着松了口气,我独自站在那里。肖像画廊中,在沙漠里留下不朽足迹的前辈们注视着我,我紧了紧领带和袖口,在我左手的镜子上,我看到了亨利·索特,在我小的时候就曾背诵过他的论文集。紧挨着的是索特的手下,贝尔佐尼,那个马戏团的演员,他打开了阿布辛贝神庙。然后是半疯的福埃雷凝视着我, 在法国政府的鼎力支持下,他在埃及为自己建造了一座后宫,因为他在公认的黄金年代在木乃伊身上找到了很多戒指。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商博良的画像, 白色的衣领、顽固的表情、斜视的眼睛,就好像破解罗塞塔石碑的努力扭曲了他的眼神,然后变成了一条盘旋的蛇。还有很多前辈的肖像被悬挂在那里,几乎所有人都已退休或者故去,好像是在警告世界,在埃及的沙漠里已经没有什么好东西了;他们已经发现了最后的财富。但每个人都被胆大妄言的后来者证明,他们是错误的,而妄言者声称他才是最后一位,紧接着又有人……就这样依次被证明是错误的。 我站在这些画像中间,而且镜子里自己的肖像也挂在他们中间。在镜中我的肩膀上方看到了卡特的脸。“你好,特里利普什。”油画上的影像在说话,它的声音之小就好像如果我不是单独而来,我定会问我的同伴他是否也未曾听清楚。他是一个愚蠢的幽灵,但我马上理解了这个疯狂想法的真正含义。太多的想象力在饭店和俱乐部的腐败中,在这个城市里埋伏了许久,我可以听到万神殿欢迎我加入这个行列。 返回餐厅,我寻找在无聊的领事人员餐桌中间的预订桌。鄙夷的餐厅领班可能会在安排我的座位前让我先去会员资格办公室,但我的伙伴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很快就坐下了,开始浏览他所拍摄的尼罗河畔别墅的照片。 过了一会儿,卡特走进餐厅并经过我的桌子,他还穿着那身浅色斜纹布西服,他奇怪地看着我,像以前一样向我点头。“啊,特里利普什,你感觉好点了吗?” “还不错吧,老朋友。只要避免异国风味的牛奶制品和任何来自我们的好朋友羊大哥身上的东西,就不会有事,但不管怎样,任何事情都不能让我离开沙漠,谢谢你。”他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几张照片。“看来,我们要当邻居了。”我说。他听到这个消息显得很高兴。 最后,怀着对费那苒和合作者银行的信任,我决定租下在尼罗河东岸卢克索远郊的一栋大别墅,它距离横跨西岸的渡口和去往德尔巴哈里的路不远。我签了五个星期的租期,还可以选择继续租下去。到那时,也许购买房子更合乎逻辑,但对于现在来说,越是要达到我们祈祷的结果,我们就应该越谨慎。我用自己的存款付了房租。接下来要交的钱只能等待汇款了。 银行和邮局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返回饭店。考虑到探险者俱乐部的事情,我有必要在星期四也就是我离开之前与肖像画家共处一段时间。 十七 1922年10月24日 星期二 银行仍没有消息。为什么玛格丽特没有确保此事不再发生?我有理由猜到,她要为刚开始做的事情负责,她答应过给我钱,但背后似乎有许多令人不解的地方。 古物管理局也仍未开门。 邮局也没有消息。给费那苒发加急电报。 十八 1922年10月25日 星期三 日志:今天宾馆的服务员转交给了我一份值得贴在日志上的纪念品,这是来自我们颓废年代带有官僚闹剧色彩的便条,在这里我们必须接受我们所扮演的角色,尽管我们的角色是随意分派的。 特里利普什先生: 我想向您解释,在目前的情况下,整个德尔巴哈里地区的独家开挖许可权,就像所附地图中标识出的一样,已经被授予了温洛克教授和大都会博物馆。您的申请已经受到重视而且得以认真审阅。一旦大都会博物馆的特许权地位有任何变动,我们会与您联系。如果您从狮身人面像饭店退房,请通知我们您在美国的住处。另外,我很遗憾地告诉您,上周我按您的请求给哈佛大学的德·布鲁根教授发去了电报,以确认他是您的共同申请人,但他——我肯定这其中有什么误解——却拒绝将他或者哈佛的名字与您的申请联系在一起,尽管他的确让我向您致以“美好的祝愿”[原文如此]。我是您的送信人,很乐意为您效劳。皮埃尔·拉考,古物管理局局长。 至于克莱斯·德·布鲁根,我并不会对我这位尊敬的主任的做法感到吃惊。这就像是维克特罗拉17型留声机上唱出的“与魔鬼共进晚餐,但要用大勺子”一样。 德·布鲁根,克莱斯·德·布鲁根是个瓦龙族(居住在比利时南部及东南部和法国边境地区的克尔特血统的民族之一,讲法语)的小丑,也是擅长胡诌的比利时人。让他担任(只是暂时的,最多再有几个月的时间)哈佛大学古埃及考古学系主任一职实在是一个灾难,他根本管不好大学里仅有的小部分收藏,而且还会误导那些波士顿富人家的儿子。因为难以忍受他那装腔作势的、声音小得难以听清的讲座,那些可怜的男孩通常都会跑到我的办公室里接受一些急需的辅导。“我要说的是,我的好孩子。”这个面色红润的家伙,显然仍沉浸在德·布鲁根一次经典的讲座,他会不停地清嗓子,擦鼻涕。如果不是好奇心作怪,坐在第一排的学生就肯定要经受唾液的洗礼。“法老死后藏身之地的情况是怎样的呢?当然,那里很热,到处都是沙子,沙漠和一切,我说得对吗?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去想吧。” 德·布鲁根在哈佛古埃及考古学系做高级讲师的最后几天里,能够有一种注定要落幕时刻的感觉,一个英雄征服者即将到来,所以他计划通过转达书面消息来阻挠尚处于不稳定时期的竞争对手。我将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在国外赢得胜利并重新站起来,回到这个不平静的国度接受任命。 这个涂满油彩的、露着秃牙的魔鬼出现在了哈佛大学各系评估委员会的面前,德·布鲁根将最近的郁闷心情全都发泄到了我的身上,他向我开炮了,而且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为了自己脆弱的防线进行辩护。委员会的几个成员——震惊于德·布鲁根愤怒的控诉,他甚至愿意在令自己胆寒的与我对抗中放弃自己的个人尊严——告诉我,在我被委员会选中之后,德·布鲁根威胁、哄骗并利用哭泣的手段使我处于不利地位,甚至连主持这场吵闹的听证会的沃伦主任后来也把我叫到一边鼓励我,祝福我的探险有好运气,而且他还实实在在地对我说,如果找到了令哈佛大学无上光荣的发现,他保证给我留着职位。 对德·布鲁根的无耻行径只能够这样解释:他对我能加入大学教师的队伍感到气愤,因为我拒绝了上交片断c使其成为他的监管收藏品,而他只能瞪圆眼睛看着那张草制纸,对它垂涎三尺。不过没关系,现在尽管受到这位腐败讲师的排斥,我仍在等待时机,我一定要在国外为我的王国而战,然后荣归故里。 银行。没消息。 邮局。没消息。 银行。没消息。 十九 1922年10月26日 星期四 日志:中午,第一阶段的最后一天。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我可以感觉到身上又充满了力量和激情。在饭店里等得都快发疯了,奢侈的城市冻结了我的热情。今天是繁忙的一天,给古物管理局的拉考回信。感谢他为我转达消息并告诉他我可能的别墅地址,期待着“温洛克先生在德尔巴哈里特许权地位幸运地改变。”去银行,终于收到了我的第一笔汇款。 但是,上面没写一个字,这令我很失望,但显然是系统出现了什么问题,这种事情在任何旅途中都会变成给我们造成伤害的最大障碍。确认他们有我的联系银行的地址和电汇信息。寄信咒骂那个使我在这几个星期以来心神不安的小职员。不幸的是,在我攥紧的拳头和他洋洋得意的小脸之间横着黑漆铁栅栏(无疑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处于中间阶层的英国银行业者无视他们对他人造成的不良影响)。 取回我的新衣服,但却发现,国际货币转换系统运转得特别慢,所以只能在经过困难的选择之后,购买其中的两件——埃及的斜纹织物和浅色斜纹西服,我向可怜的裁缝再次保证,剩下的衣服我会付钱给他的。 肖像画家仍未完成他的作品。在目前的状况下,从我的头顶到上嘴唇已经上了全色,全身大略地画出了褐色的线条。他让我直接向外看,但我的头部稍侧向一边。这样效果很好。在我的右眼下方有一定的凹陷,但装上镜框后就会辨认不出来了,可是画廊不会容忍这种情况的出现。所以我告诉他,这幅画在完成之后将会被送到探险者俱乐部,他可以从那里拿到一部分报酬。 回到饭店,经理——一个埃及人——想知道我在这里还会逗留多长时间,因为我已延长了初期的预定时间。国际货币电汇系统实在是令人愤怒:这些当地人已经尽力了,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来经营并不特别低劣的饭店,但令人沮丧的是,他们几乎完全受银行的控制。但我需要在开罗成立一个办事机构,即使在我南下工作的时候,它也可以负责我的通信往来、套房短期通知;还可以储存东西,而且我的未婚妻和商业伙伴来这里时,它可以成为他们的一个落脚点和12月初某些政府庆祝活动的中心场地。所以我给经理带来了好消息:他最贵的套房在整个冬天都有人入住,我将住到明年的1月1日,对于现在来说时间还长着呢,但卢克索方面会打电报告诉我最后的期限。我用银行余额的一小部分预付了到时的房费,并向看门人、服务员、非洲女佣等人一一赠送了《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的副本。留在套房的物品:维克特罗拉17型留声机是体积最大的留声机。带去南方的物品:为日志准备更多印有抬头的信笺、方便的毛巾和床上用品,饭店可笑的标志会让挖掘地点的每个人都觉得很有意思。把我的包带到码头后,我在阳台上一边更新日志,一边享用了最后一杯酒,我会想念那张加厚垫的床。我会怀念饭店大厅里的塞克美特神酒吧,它里面装饰着古代狮头女神绘画,如果她清醒过来,她将毁灭整个人类。我还会想念饭店里的服务。我比在军队服役时的年龄大了许多,你知道,我不能说现在如此舒服的生活不值一提。哦,别搞错了,如果让我再次躺到行军床上,我会欣喜若狂的。看着满天星斗,守护着我的发现,并随时应对忽冷忽热的气候变化,与当地人唱着聊着,他们既把我当作是他们中的一员,也视我为他们的自然领导。但我并不总是这样粗俗,不再这样。我在狮身人面像饭店度过了美好的16个夜晚,躺在印有秃鹰、狮身人面像、眼镜蛇以及“何露斯神吞噬邪恶者的心灵”的光滑床单上——在寒冷沙漠的夜晚,我会用它们(它们带给我的美好回忆)温暖自己。 最后一次去银行: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伟大的航行终于开始了:现在我在奇奥普斯号客轮上这样写道。在我前方,还有500英里的航程才能到达南部,沿尼罗河上游行驶500英里就到达了我的国王等待我的地方,也是马洛维和我找到片断c的地方,之后他就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我离开的时候,太阳恰好刚刚升起;在泛紫的天空下,在白色的甲板上,汹涌的黑色尼罗河水就在脚下流动,开罗渐渐远去了,我看到码头上的人们、码头广场上的灯光,还有与船上的烟所汇合在一起的、从住宅、水烟馆、商店的烟囱里升起的炊烟。从这个距离仍依稀可见行李搬运工坐在码头上迫不及待地翻开《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柯林斯·阿莫卢斯文学出版社,1920年版)时喜悦的笑脸。有人穿着由埃及最伟大的裁缝裁剪的斜纹西装;有人在一艘漂亮的轮船上靠着光滑的木制栏杆;有人以仰慕的眼光看着船上的女士们——几乎都是美国人——而且有人想到了家乡(遥不可及)和自己的命运(近在咫尺);也有人痛苦地谈论着胃痛的前兆。我从甲板上下到了船舱。 不久,我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我很快来到酒吧间那一层,大约一个小时的调整使肚子的疼痛得以缓解。我在酒吧和甲板喝酒。酒吧里开始了爵士乐三重唱的表演,事实上,埃及人吹奏的技巧很棒。当我与全神贯注听探险故事的女观光客跳舞时,当地的乐队领队,穿着红色夹克,戴着土耳其毡帽,用力弹奏着班卓琴;另一个则吹着低沉的短号,第三个人带着浓重口音低声吟唱着“你是个幸运的家伙”,“我爱他并守候在他的身边,我的阿奇兹”等歌曲,以及: 在古代法老时期的埃及, 希伯来人到这里定居, 直到老摩西起来反抗 带走了他的人民。 “让我的人民走吧。”摩西说。 法老说:“不行!” 然后送给耶稣 金子,乳香和没药。21 这首歌以及发动机的轰鸣声给人一种杜松子酒也无法征服的迷失感。 玛格丽特:今晚,在前往卢克索的船上,我和我的晚餐伙伴——一对美国老人——坐在一张很小的三人桌旁,我猜这是他们第一次出国旅行,这是对自己一生辛苦操劳的补偿,子孙们送他们上了船,他们似乎生活得很充实。当我在舱内躺下睡不着的时候,我会尽力捕捉他们吸引人的地方,回忆起今晚他们所展示给我的东西,我的大脑里就像是一片雾水。跟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们非常温柔。 这两位老人来自明尼阿波利斯,或是你们美国人那遍地种植着玉米的偏远农庄。在那里,莱恩和索尼亚·诺德奎斯特是社会的栋梁,就像现在一样。他是负责谷物磨粉的管理人员,而且对于埃及人怎样收获庄稼以及怎样加工亚麻和粟很感兴趣。她是那座小城市博物馆、剧院和聋哑人学校等的董事会成员。当然,他们并不像那些社会显贵们。看看他们的随身装备(他身着苏格兰猎人穿的浅色斜纹软呢服,而她戴着一顶时髦的太阳帽),这两只来自美国的灰色小鸟互相关爱着对方。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手拉着手坐在一起,但她也会经常用她满是皱纹的手握着我的手,莱恩也会像父亲一样拍拍我的后背。当他们其中一人让对方生气时,他们会瞪着眼睛或者摇头来回应对方的愚蠢。然后,过不了多久,他们俩又会拉起手来,或者抚摸对方凹陷的脸颊。莱恩难以忍受这个季节的气候和灰尘,他总是在发出某种噪音,但索尼亚会默默地递给他一块手帕,她的照顾似乎成了像呼吸一样平常的事情。这种情景,玛格丽特,太吸引人了,我在想象着等我们成为老人时的样子。 他们问我关于你和牛津大学的事,后来我们又谈到了探险和对未来的假设。他们满怀热情地听我讲阿托姆-哈杜的故事,甚至让我背诵了一两段诗文给他们听。“哦,你一定要读一下最令人作呕的那段诗。”索尼亚恳求我,莱恩也有同样的想法,他打了个喷嚏。“请读吧,不要折磨我们敏感的神经了。”刚开始,我给他们诵读你最喜欢的第三十五首四行诗(“她将属于我”),但当我读到结尾部分时,这位可爱娇小的女士却看起来面无表情:“是这样吗?真的吗?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肯定还有比这更刺激的吧?”“肯定是斯堪的纳维亚人,”莱恩在一旁附和着,“你的阿托姆-哈杜是路德教会的会员吗?”“很好,那么,”我说,“让我们再听听第五十七首:从沉睡中被唤醒,颈部皮褶能够膨胀的眼镜蛇。”在听完更加舒缓的诵读之后(爵士乐队正在休息,而且一些更年轻的女士们似乎在朝我们这个方向看,而且她们的耳朵也慢慢地靠了过来),古代人仅仅让他们伸出了下嘴唇并且不断地摇头,两个人的姿势完全相同。“是——的,”莱恩说,他仍带着怀疑的表情,“我猜也许有人会觉得有点无趣,我说的是蛇的样子,但当你描述这个人的时候,我想象得到更多的东西。”“那好吧,我再读读第四十八首。”接着我的身体斜靠向他们并低声说,因为这时屋子里其它的用餐者已经完全停止了说话。现在索尼亚已经信服了,她的手触摸着嘴唇,莱恩也在安静地点头。“哦,我的天啊,哦,是的。”索尼亚感叹道,“你一定会找到这个家伙的古墓!他太迷人了!”“明天在咱们屋里我要给你背诵这首诗。”老头儿说。索尼亚同意了:“请一定为我们写下来,我是明尼阿波利斯的一个诗歌俱乐部的会员,其他女会员一定会认为我能够发现这些真的是太聪明了。”我向他们保证,在他们下船之前赠送他们一本《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的副本,他们对于这样一份礼物感到既高兴又激动。我还邀请他们去底比斯和帝王谷和我一起探险,而他们也邀请我到明尼阿波利斯的家中做客,在一个以印第安人命名的湖附近的房子里度过整个夏天。 我们吃了羔羊肉和蒸粗麦粉,还品尝了味道不错的红葡萄酒,甜点过后(当地一种很粘的加蜂蜜、芝麻和橙花水的油酥面馅饼),索尼亚递给莱恩一块干净的手帕,等他擤完鼻涕后,她问:“我们要向我们的新朋友提出来吗?”莱恩回答说:“当然,我想拉尔夫一定会抓住机会的。另外,我想见见那个老色鬼。”而后,索尼亚转身面对我,拍了拍我的手背,她用淘气的笑容盯着我看,亲切地问我是否想知道阿托姆-哈杜的更多的事情,或者怎样才能找到他,甚至于马上就想知道他在哪里。 哦,太不幸了,我原本还伤心地认为他们只是平凡之人,我真是太愚蠢了。“你们知道这样的信息?”我问,尽可能地掩盖我的惊异之情。 “也许是的。”索尼亚说,她微笑着,带着一丝喜悦与兴奋。莱恩则坚定地点点头并重复道:“哦,是的,我们的确知道,亲爱的朋友。”难道他们有学者背景?诺德奎斯特家年轻一代中有人也许是明尼阿波利斯农业大学的古埃及考古学者?“别急,拉尔夫,耐心点。”索尼亚顽皮地说,我跟着他们走出餐厅,来到大厅,走上楼梯,然后穿过一段摇摆的长廊来到了他们的房间。 他们的房间比我的要大六倍,我还曾炫耀过自己的房间(对你父亲和合作者银行充满信心,就像现在一样,毫无疑问)。在竖立的钢琴旁边有一张铺着流苏垂地的绿色呢布的圆桌,圆桌上面放着一个有三个环绕支架的烛台,每个支架上都插着带斑马条纹的蜡烛,莱恩关掉了头顶上方的电灯,然后点燃了蜡烛,关上了舷窗。“坐吧,我的孩子。”索尼亚说,她将三个小椅子放在圆桌旁边。 莱恩也加入了我们,他们每人抓住我的一只手。“哦,今晚感觉不错,是吗,亲爱的?”她问。莱恩答道:“是的,亲爱的,气氛变得活跃了。” “亲爱的孩子,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和你此次航行的目的,”她说着,用力地攥着我的手指,“好让我们都能听见。” “我叫拉尔夫·m·特里利普什,哈佛大学古埃及考古学的助理讲师,我是柯林斯·阿莫卢斯文学出版社1920年出版的《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的作者,最新一版将于明年在哈佛出版社出版。我还是埃及第十三王朝国王阿托姆-哈杜的资深研究学者,我来这里——” 蜡烛逐渐燃尽,莱恩和索尼亚却没有去吹熄它们。玛格丽特,最后它终于熄灭了,突然间漆黑一片,没有烟味,我很惊奇,就像每个人都会遇到这种情况一样。 “哦,真的很棒!”索尼亚说,她松开了我的手指,“你的确说得太棒了!” “那就是伟大的国王阿托姆-哈杜吗?”明尼苏达州最大的食品制造商的首席推销员吟诵着。玛格丽特,桌子开始轻微摇晃。这是一个恶作剧,当然,玛格丽特,但是这种效果非常惊人。他们的年纪太大了,用膝盖都无法控制住摇晃的桌子。 “你收到我们的好朋友教授的口信了吗?”她问,这时桌子腿又一次“砰”的一声撞到了地面。 “你想让教授找到你吗?”砰。 “你想告诉他在哪里可以找到你吗?”砰。 “他会找到你吗?”砰。 “有人会帮他吗?”砰。 “在这艘船上的人吗?”砰。 “你想在甲板上讲话吗?”砰。 “你的愿望就是我的命令,伟大的国王。”莱恩说,他简直像一个谦卑的臣子。 “请在这儿等一等。”索尼亚请求国王阿托姆-哈杜坚持一会儿,她去取一张纸记下他所说的话。她松开我的手,离开摇晃着的桌子,在漆黑的屋子里到处找了一会儿。她重新点燃了一根蜡烛,并在桌子上放了一块木板,我无法形容它,但却非常古怪。那是一块绘有华丽字母和数字的折叠木板。木板上的中心位置上还放着一个带有十字准线的透镜,正好足够看清楚所绘的字母。透镜镶嵌在一个带有小滚轮的象牙圆盘里。索尼亚把我的双手放在圆盘上,在带有黑白条纹的蜡烛的微弱光线下,在这个奇特的装置上他们四只手显得非常苍老和柔软,就好像是象牙做的。 “你可以问了。问吧,亲爱的孩子,他正在等待你的提问。”我开始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让我先说吧。”莱恩说,“伟大的国王阿托姆-哈杜将会竭尽全力帮助我们的朋友拉尔夫找到他,是吗?”透镜和象牙真的开始在我们的手下在桌子上移动,一会儿停在这儿,一会儿停在那儿,准确地将它的十字准线指向这几个字母上:ahahrtnw。 “哦,好吧。”莱恩开始抱怨了,“看来,国王想跟我们开个玩笑。” “尊敬的国王陛下,我们在这儿不是想得到您的戏弄,也许您还不知道我们在今天是怎样看待国王的(无意于冒犯你和你的国王,拉尔夫)。如果您不想跟我们说话,那就这样吧,但我们并不代表任何——”索尼亚因其“幼稚的恶作剧”而诅咒了第十三王朝的最后一位国王的灵魂。片刻寂静之后,圆盘又开始移动了,迅速将我的手指指向:ahahrtnw。 “也许他只是想告诉我们是与否。”莱恩思考着。 “不,不是的。”我终于说话了。“让我试试,尼罗河的国王,两个王国的主人,我将在哪里发现你呢?” r-x-k-s-t。 “哦,够了。”索尼亚呼喊着,把她的手从象牙上拿了下来,象牙在我和莱恩的手失衡下向一边倾倒。“我必须向你道歉,拉尔夫。”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电灯,我们眯着眼看到了1920年的灯光。“我也希望,你知道。” “请不要这样,我觉得这很有趣,”我说,“我可能在这些事情上更相信科学,所以我不会说因为自己和你们坐在一起,我就成了一个信徒。” “当然不会,亲爱的,当然不会。”索尼亚说,她微笑着,就好像母亲相信儿子的谎话时,儿子希望看到母亲的微笑一样。 我向他们道了一声“晚安”,他们在门口挥手送我离开,手拉着手,谈论着明天的早餐。我现在躺在自己摇晃的房间里(使人愤怒的是,我现在才知道竟然有斯巴达人在船上——我真想回到开罗跟售票处的那个人谈谈此事)。 我不希望鼓励骗术,玛格丽特,但这些可爱的人一定都是受过很好的训练、又很自信的艺术家,也是有帮助的业余古埃及考古学者。另外,他们非常希望我能成功,还要怎样解释“ahahrtnw”呢,如果加上一些空格,就变成了“aha hr tnw”,它在象形文字的标准罗马字母音译里的意思是“为荣誉而战的勇士”。另外,“rx-k st”按照其字母可以翻译成非常鼓舞人心的“你知道这个地方”?在这里我可以写些什么呢,玛格丽特?我看到了我应该看到的东西。其实,我比你还不相信它,它不可能发生。但它真的发生了。 我刚刚醒来,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早上4点15分。在刚才的梦里,房间外引擎的嗡嗡声变成了在一个观众在座无虚席的演讲大厅里不耐烦地低语,就像我遇见你的那个大厅,但显然要大得多。上千人在等待着我的演讲。我坐在演讲台的桌子旁,演讲稿放在我面前,我认出手中拿着的几页纸是我小时候经常准备的手稿。由于戴着帽子的缘故,我略显得有些不安,就好像我的眉毛上方压着代表秃鹰、狮身人面像、眼镜蛇、你、你的父亲、茵吉和诺德奎斯特一家的金色小雕像。在讲台上挨着我坐的是卡特,饶舌的卡特,尽管从波士顿观众的后面传来了渐起的呜咽声,但我还是很难听清他对我说的奉承话:“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要一直保持一种行为方式,我们用这种方式在古墓里从一个墓室到另一个墓室继续我们的工作。我对您的仰慕已超出了你的发现本身及你周围的事情,包括你的心灵。”嗡嗡声越来越大,传到了观众的耳朵里,一排排的波士顿妇女突然站起来尖叫,张开双臂向我求救。“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你是怎样保持镇定的呢?”紧张不安的卡特问道。此时,一半的观众都在哀叫,撕扯着衣领和腰带,他们嘶哑的嚎叫声就像埃及一样古老的噪音,混杂着波士顿妇女、沃伦主任、德·布鲁根教授,以及所有费那苒的走狗和有罪伙伴的回声。茵吉撕掉了她的衣服,显出了她那美妙的身材;你也站了起来,摆脱了止痛药带来的头昏眼花的黑暗并和大家一起哀叫;我从桌子旁站起来大步向前,裸露着并尽力支撑着自己,我一只手拿着讲稿,另一只手扶着心脏仍在跳动的卡特。 我很疲惫,眼睛已经没有睁开的力气了,但我感觉自己很坚强,愈发奇怪地坚强。 二十 1922年10月27日 星期五 早上,我很晚才起来。一位轮船事务长告诉了我一个消息,说昨晚两个厨房员工发生了争吵,其中一个魔鬼在两个侍者能够阻止他之前用餐刀将另一个人砍伤了。我听说这场争斗的起因是一个黑人侮辱了一位美国观光游客,另一个埃及人前来参战,因为他不能忍受有人对西方人动粗。他保护受侮辱的美国人不再受本国人的伤害。一个为荣誉而战的勇士。 我最后说服事务长带我去现场看看,那个可怜的全身缠满绷带的家伙手臂和背部的伤口正在恢复。他的英文讲得很好,但我们大部分时间讲的都是阿拉伯语。我作了自我介绍,向他解释了我的一小部分计划,送了他一本《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副本(上面签的字是:一个为荣誉而战的勇士),并向他描述了我希望在国王的古墓中发现的一小部分财宝。然后,我问他一些问题,他的回答令我非常满意。作为卢克索的当地人,就像熟悉他的手背一样,他非常清楚尼罗河西岸地区的各条小路。他有一些值得信赖的强壮朋友吗?是的。他想拥有比他曾见过的更多的钱吗?当然想。他想加入比在船上倒烟灰缸更重要的冒险吗?他并不是一个会微笑或者很健谈的人,因为他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了保护受侮辱的西方人这件事上。艾哈迈德上下打量着我,最后很自豪地同意了(因为全世界我所认识的军士长的样子都是短头发,会发出恐怖的吼叫声)。不管怎样,我的探险现在有了工头,尽管需要一点儿磋商的时间让他确信自己的工作是为了工资和奖金,而不是分享“一部分财宝”。但他没有跳起来,也没有向我鞠躬,并因为相信我的话而抵押自己,因为他几个小时前刚刚受了伤。 我给他别墅的地址和采购及雇佣的一些指示。重点提到做事要谨慎,考虑周到,他向我点头称是。他需要两天的恢复时间,然后还要上岸处理一些私人的事情。我们的会面到此结束了。我等待着他能够向我表示感激或者表现出一点儿幼稚的喜悦之情,但他只是不露声色地看了我一眼。 与诺德奎斯特一家共进早餐后,我和他们告别,给他们留了我的别墅地址,还邀请他们经常去做客并在我们大功告成之时参观挖掘地点。他们兴奋至极。 日志:终于到达卢克索了!房地产商的代表正在等着我,他用两轮马车把我的行李运到别墅并收取了到11月30日的租金。处理银行业务现在成了我的当务之急。星期日银行照常营业。 我的行李运抵之后,房门钥匙也交到了我的手里。我经过港口横穿尼罗河,租了一头骡子,骑着它,在这片从1915年以来已有七年未见的神圣的土地上散步,这片土地对古人来说是神圣的,对我来说也是一样。当我骑着骡子小跑经过那些难以想象的变化时,内心激动不已。观光客营造了很多现在的景致,但1915年一战的时候这里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沙丘仍隐匿着下面的神秘之物、定期巡查的古物管理局护卫队、在德尔巴哈里的阿谢普苏神庙。大都会博物馆的温洛克也将在几天后再次挖掘用线圈起来的地段。我经过了所有这些地方,一路小跑来到了温洛克挖掘地点的后面,然后越过一座座小山,沿着峭壁走过高低起伏的山地,最后找到了我和马洛维在七年前留下的标记,那天我们发现了片断c,然后带着它匆忙逃离了现场。 初次来到此地让我看到了前面所面临的挑战。问题是:我们要挖掘多少个可能的地点,需要多少工人,这项工作需要多长时间以及我们需要哪些专业设备。我简单地用钢笔写出了峭壁的方位和各项数据,记录了它下面的每个可能的裂口,只要时间和资金允许,在我可以覆盖的所有地区列出成功可能性的等级,制定优先挖掘方案。 假如我的资金支持可靠,我想一个10人小组应该可以满足早期的勘探;待挖掘过程深入后,这个数字会很快增加。如果我和马洛维的猜想都是正确的,我并不认为这将会成为几百人的浩大工程。我的国王应该在哪里,我知道,至少我认为我知道,如果财力支持万无一失。就看星期日了。 今晚,我睡在尼罗河岸边的别墅里,跟我的国王和我的宿命越来越近了。 二十一 1922年10月28日 星期六 关于发现古墓之地的“猜想”:读者会问,一个古墓怎么会失踪3500年,人们怎么知道寻找它的地方,这样问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即使古墓被世人所承认,但经过了3500多年,东西确实被放错了地方。金字塔不易消失 。但对于阿托姆-哈杜朦胧的假设:我们的角度太低;他的古墓(就像阿谢普苏的第一次尝试)建在峭壁中间的裂缝里面,然后被碎石覆盖,这样做很容易被忘记。气候与侵蚀作用也会让石块和泥土将古墓覆盖。奴隶们在附近建造了另一座古墓,这样可以使挖出的泥土盖在先前的古墓之上,让它隐藏得更好。或者他们在更老的古墓入口处建造自己的工作棚。今天笨拙的建筑师们也许会挖土,然后将土倾倒在不为人知的古墓上。或者古墓的前部也许与某些东西相似,它的正面不值得大家驻足观看。 古墓也许不想从外部引人注意,显然我们的阿托姆-哈杜也是一样。因为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天:从希克索斯逃到北部,经内陆逃到南部。贵族背叛了他。与他对立的国王们在尼罗河沿岸各处建立自己的王国。简直就是世界末日,不夸张地讲:这是传统、文化、日常生活和公正权威的末日。回顾清晰的过去,我们或某个第十八王朝的迟来者,仍在舔镀银勺子的幼年王子总会走过来说:“胡说,这只是中间期,你看,90年到100年之后阿赫摩斯和卡摩斯王子将会完成驱逐侵略者建立政权的伟业。”但当你看到自己的世界正在倒塌的时候,那未来只能是相信宿命者的一丝微弱的希望,而且你可以看到在你面前只有永恒的绝望。 阿托姆-哈杜瞪着愤怒的眼睛 当外来者掠夺他的土地。 他将一同带入沙漠的 是所有的金子、神灵、妻妾和(碎片)。 ——第十七首四行诗,仅在片断a上出现,《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1920年柯林斯·阿莫卢斯文学出版社出版;新版将于1923年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如果新版不会受到德·布鲁根的影响。 现在,请注意,阿托姆-哈杜显然希望谨慎地处理他的坟墓。他是被逼无奈的,不像前任和继任的国王,因为他不仅要将他的不朽带入坟墓,而且还要把他认为即将灭亡的埃及的全部带入坟墓。不仅仅是盗墓者,还有他需要保卫其安息之地的挥霍的继承者,一个完全陌生的种族,所谓的希克索斯人(后来的一个埃及王朝),将会占领整个何露斯、伊希斯和拉的土地。因此,他的古墓那时将会(现在也会)深藏着所有的财富、艺术品和其它珍品。 真理和正义之神已将我抛弃;我撕乱头发; 当我需要她,定要拥有她,将张开她的身体; 她证明自己是薄情的荡妇, 她仅适合从后面被我玩弄。 ——第七十二首四行诗,片断a、b、c上均出现过,《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柯林斯·阿莫卢斯文学出版社,1920年;哈佛大学出版社,1923年。 阿托姆-哈杜对真理和正义之神使用了恶毒的语言,而他的世界正在分解,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些关于这个时代和这个男人脾气的理解。 但是,如果这首朴实的诗在文字上能够更加通俗易懂,就恰到好处了(尽管我们不需要达到哈里曼的程度:“秩序在崩溃,我已迷失/正义背叛我,不忠而且残忍/只让我看到远去的后背。”瓦萨尔和威尔森:“啊,但她很狡猾,那个真理和正义之神/她让我失败并嘲弄我,这个真正会卖弄风骚的女子/向我展示她的风姿/当国事紧要之时”)。 阿托姆-哈杜的卓越才华在这首诗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听,他在怒吼,不是为懦弱的逃跑而呼喊(用整个王国来换一匹马,仅仅是一匹马),但相反,他是为了与命运进行徒劳的战斗,用他的永生去对抗她不道德的阴谋,我们勇敢的英雄不再依靠无用的真理和正义,好像在说:“这种理想只会有益于秘密的访问。” 埃及的所有与我同死 我不会为被诅咒者留下任何东西。 懦弱之人与侵略者追逐我 但我会满足自己的渴望。 ——第七十四首四行诗,只在片断c上出现。 我们可以对阿托姆-哈杜进行一系列有理由的猜想: · 他被埋葬了。 · 他的古墓里埋有足够多的财宝与艺术品,因为埋葬这位国王恰好需要埋葬一个即将消失的王国的所有财宝。他的《训诫》的完整版本可能仍在他的身边,这将解开他的作者身份和我的学术研究中的所有疑问。 · 他被埋在《训诫》片断a、b和c发现的地点附近,每个片断被发现时的相互距离不到半英里。 · 他被埋葬在他的首都底比斯附近。 · 因为他死于帝王谷被作为国家大墓地启用之前,所以他并没有被埋葬在那里。 · 他的古墓没有任何标记而且隐藏得很好,也许高出地面许多,并不像卡特偶然碰到的为阿谢普苏准备的空墓穴。 · 因为他的任何遗物都没有被发现(他的统治和存在仍有疑问,让争论此事的俱乐部里 的白痴们继续自娱自乐去吧),所以我们有理由得出结论:他从未被盗墓者发现过。他的古墓光荣地仍保存得完好无损,正等待着他亲爱的朋友拉尔夫。 · 因此他在德尔巴哈里,在峭壁里面,或者在它的对面,也就是我和马洛维发现片断c的地方,也是在我被派往土耳其之前我和马洛维画图猜测并意欲返回的地方。 我将躺在伊希斯的床上 我的舌头在她的尼罗河三角洲里游泳, 侵略者发现我的头颅 被包裹着放在一张狮皮上。 ——第五十二首四行诗,出现在片断b和c上。 但是,他是怎样做到的呢?这是一个令人疯狂的谜团。在生命行将结束的混乱日子里,他是怎么安排建造并将财宝装满古墓的?他怎么会知道,他死(在战场上?在床上?在床这个战场上?)后他的躯体将会被运到那里,被做成木乃伊密封起来,然后迅速地被世人忘记?坟墓建筑师、坟墓装饰人员、工匠、目睹祷告的人(取出他的内脏并贮藏起来然后为他裹尸的神职人员)以及密封坟墓的劳工们,所有这些人都不想去揭开他们所知道的这个活人的坟墓吗?他怎么知道他的统治将维持到最后一刻,而且在深知此事的人想要扰乱他的安宁之前,他的世界会在一片杀戮中很快消失?但不管怎样,他做到了,为我们准备了埃及不朽的历史上最闪耀的古墓矛盾之谜,当然也为我准备了一次最辉煌的、最值得的发现,无与伦比的发现。 二十二 1922年10月29日,星期日 日志:今天我起得很早,几个小时后银行就开始营业了,但我却发现了……猫!可爱的几只小猫今天早晨出现在了别墅外面,当刚刚升起的金色太阳照亮尼罗河时,我很愉快地与它们分享了昨天在镇上买的食物和水,最后,装饰有传奇色彩的阿拉伯骑士图案的碟子被它们舔得一干二净。总共有三只猫,其中两只是公的,还有一只最可爱的橙色小母猫;我为两只公猫取名为拉美西斯和拉美西斯(当然是二世和六世),但如此少见的橙色小母猫只能叫玛吉。它的胃口很好,吃完早饭后,它会立即来到我的身边绕圈玩耍,或者轻轻地靠着我向我表示好感。古人的聪明之处在于他们能够在这种可爱的事物中看到邪恶女神:他们知道的要比事情的表面现象多得多。当玛吉用它那金绿色的眼睛看着我时,我好像马上感觉到了一种永恒的力量占据着这个躯体。它们知道谁是它们的朋友,而且它们立刻把我的膝下当成了崇拜之地。 我的父亲曾经养过猎犬,当然它们都住在狗窝里,最多同时养过五六百只英国和美国的猎狐犬、猎兔犬、小猎犬、小猎兔犬和安格鲁-法国犬。狗窝的主人(一个由25人组成的小组,他们都穿着和我父亲一样的制服)是我童年时一些最要好的朋友,尤其是当父亲出去探险的时候。当然这么多的猎犬住在一起时,这里就像是一个狗的社区,而不是家里的宠物,尽管我会将两只欢快的小猎兔犬放在庄园里陪伴我。我在狗窝主人的身边住了好几年,曾用那种极其崇拜和迷恋的眼光观察着这个拥挤但却受到过良好治理的狗的世界。到处都是狗的犬吠声,但穿着小丑式的肥大裤子和带翼头盔的主人能够随意控制叫声的开始和结束,这令我很着迷,所以我恳求猎犬主人让它们唱歌给我听。主人眼睛里充满了微笑,让所有这些畜生立刻呜-呜-呜地唱起来,甜美的和声传遍了整个村庄,每家每户的窗玻璃也会随之发出格格的响声,风铃的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孩子们都很高兴,叫喊着“特里利普什家的猎犬!特里利普什家的猎犬!”当父亲探险归来的时候,当然那时的声音都是动物自发吼叫的声音,甚至当他仍在几英里以外的地方,我们可以想象,这种声音要比他的气味传得更远,但传得最远的是他对它们的爱和它们对他的爱。 在好斗勇士的世界里没有和平, 没有女人感觉是对的,如果不久感觉是对的。 没有持久的舒适在(碎片)。 想了解神,只有用搔痒使脖子伸长。 如果在第十六首诗(只出现在片断a上)里没有确定发现神经错乱的部分,那只能说这是时代的错误,就像哈里曼所说的:“人类最原始的欲望(罪人——国王——诗人向着天空伸长脖子为神明的爱搔痒)。”我承认,在《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里我并没有将这句令人疑惑不解的诗文不合逻辑地译成与阿托姆有关的一种行为(用“搔痒”来伸长脖子),我现在相信这首诗所指的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在这个问题上,说明性的象形文字比含义模糊的罗马字母表达得会更清楚。伸长脖子是狗被人搔痒下巴或猫从肩部到尾巴被人抚摸时的一种反应。 所以,也许有一天不求甚解的出版社会问:“特里利普什先生,是什么让你对阿托姆-哈杜如此感兴趣?为什么不是拉美西斯或者阿肯那吞,或者是根本不可能的图坦卡蒙?”我也许会回答说,国王和我都爱动物,我们可以从它们黑色的眼睛里看到智慧,还有早就被人类的眼睛遗忘了的同情心。 玛格丽特:你的猎犬,我们订婚那天的“野餐强盗”,我父亲的猎犬和马匹,阿托姆-哈杜的兽群,在很多古墓墙上发现的绘有萨卢基猎犬和大灰狗的图画,它们从一开始就跟我们在一起。这儿的三只小猫在早上被爱抚之后刚刚跑开,只要我在这里,我就希望它们明天能再回来。当我看着玛吉金绿色的眼睛时,我能够想象到,你在波士顿醒来,抚摸着安东尼和克莱奥帕特拉的肚子,直到它们的左后腿开始不停颤抖,就在那一刻我们在半路上相遇了,我们的手正抚摸着这些牲畜的肚皮。我希望在我离开的日子里,你能够坚持写日记。10月29日午夜刚过,你正在爱抚小狗并且想着我吗? 日志:我启程前往卢克索。现在不是购买太多东西的时候,但我查看了市场和集市、深巷和广场,试图带同样的行李,尽管它比在开罗时少多了,但我并不是很清楚。再次尝试,结果是徒劳的,索性不去想,如果我的财政资助者们现在破产了,此次探险的命运会如何。 有机会来到银行,自我介绍,告诉他们我的地址,然后请求他们一旦汇款问题解决了就通知我。事实上,到今天早上为止,问题还没解决。我只好提醒自己,波士顿的银行星期天是不营业的。 我再次横渡尼罗河,朝德尔巴哈里走去,用脚丈量路程,制定不经过温洛克圈定的警戒线或者阿谢普苏神庙而直接抵达片断c发现地点的路线。但我并不清楚怎么做才会最有效率。我记得当时马洛维在前方引路,感觉我们开始的地方,山一座接着一座:再远点儿,我说,兄弟,再远点儿。 返回别墅后。我准备好制图桌、小桌、笔记本和日志。将研究书本、翻译词典、唱片放在一边。准备每日工作用的饭盒、凿子、绳索等等。 在尼罗河岸边,太阳慢慢沉入了地平线,我回到了特里利普什别墅,外面并不比3500年前更亮一些,我们可以想象那时伟大的国王也许正在这片土地上散步,就像我刚才一样凝视着尼罗河对岸的黑暗;沉思着,当不可避免的结局来临时,他将怎样跨过尼罗河并将自己的血肉之躯隐藏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呢? 二十三 1922年10月30日 星期一 日志:在特里利普什别墅定居后,(刚回来的!)猫正在进食并被彻底爱抚了一番,我承认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的确在为今后的支出而烦恼过,但我已发誓不再浪费一分钟去怀疑我的资助者们。相反,我会给费那苒发去电报并用几个星期后热情洋溢的劳动场面再次鼓励他。 又是忙碌的一天,在艾哈迈德与我见面之前的几个小时里,我准备了可携带而又不易坏的食品,还有炊具、火柴和手电筒的电池等等。 当我回到别墅要吃午餐并与艾哈迈德见面时,诺德奎斯特一家前来拜访,他们真是好人。我让艾哈迈德等了一会儿,而我则向这对可爱的人介绍了我的准备工作、地图和图书馆,并自豪地带他们参观了特里利普什别墅。他们对此称赞有加,这让我非常高兴。共进午餐时,我帮助他们计划日程并告诉他们哪些古墓是值得费心思去观察的,而哪些则是次要的,之后他们起身向我和沉默的工头道别,他俨然一副慈祥而又孱弱的父亲模样。 艾哈迈德将会是一位出色的工头,我庆幸能够发现他。他非常敬业,从不微笑或者聊天。我向他解释我们暂时的但却最关键的挑战是雇佣足够的人手,把他们带到我们的挖掘地点,然后开始工作,但当特许权许可不攻自破之时,我们同样要保持谨慎(成功肯定会带来特许权,但同时我们一定要在形式上尊重事情完成的过程)。 温洛克和卡特仍未开始动工。我和艾哈迈德率先来到了现场,现在已经备齐了急于寻找工作而又兼穷困、强壮和没有好奇心于一身的工人们。我们暂时先雇佣了一部分工人,并为以后预订好了另一批。艾哈迈德咒骂那些想挖出图坦卡蒙国王的人,他有时说卡特的破产,有时又谈温洛克的犯罪记录;另外,他还说卡特和温洛克都曾使用鞭打的方式让当地工人站成一排,这使得下一季节的劳动力市场开始出现了疲软的现象。我对于这种做法的确不敢苟同,但我不希望在第一天就要惩罚他,而他的不恰当行为也会被我先记在心里。实际上,我们先由一个六位壮汉组成的活动小组开始勘探,包括我自己和艾哈迈德。明天黎明时分,他先点验骡子和骡具、重铁铲和镐、帆布袋、木制推车,尽管我现在仍未认清路线。我们的工作就快开始了。 玛格丽特:今天在集市上,我发现了你会喜欢的东西。一个是只玩具,这是为我们将来聪明可爱的儿子准备的礼物,我亲爱的女王,这个走路还不稳的小家伙肯定喜欢有父亲的陪伴(他会在不知不觉中接受未来成为一名传记作者的终身训练),而且他也会对埃及怀有特殊的感情。它是个揭开盖子即有小人儿跳出的玩偶盒,外表被绘成了砖造古墓的样子。一转动摇把儿,它就会发出鬼怪的可怕尖叫声,就好像有气体从完全密封的含碳酸饮料的瓶子里跑出来一样。噪音逐渐变大,直至古墓的盖子打开并出现一个假石棺,在它的顶端绘有一张国王的脸。继续转动摇把儿,石棺会突然打开,一个金装的木乃伊箱子会升起来。如果你再次转动摇把儿,这个木乃伊箱子就会慢慢打开,出现一个白色的、带着孩童般微笑的木乃伊,在它坐下的时候,可以通过它的亚麻布料不时地窥见一双可爱的蓝眼睛。 亲爱的,更可爱的是用泥做成的带有美丽图案的小雕像,它是一个迈着大步、身着束腰外衣、脚踏便鞋、戴着花冠的小人像,是一件不知名的中王国时期作品的精美复制品。最好玩的是它脸上狡猾的露齿一笑,真让人受不了,这不是普通的镇定的微笑,而绝对是不合时宜的恶作剧式的笑容。它与我在旅行中随身携带的另一件小雕像非常般配,就是我们俩在洛克·奥伯餐厅共进午餐时偶然碰到的那个(当时,茵吉独自在外面的咖啡桌旁徘徊)。 那时,你真是光彩夺目,爱情已经把你照亮,尽管当时我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你可爱极了,引用我让你读的一本书里的话。“这是真的吗?”你问,我狡猾的小猫咪,“当古墓关闭并被密封时,他们相信里面的每件东西都会得到重生吗?” “是的。”我说,我为你的进步而骄傲。 “有盛宴的绘画会变成真正的盛宴,有美丽女孩的雕像就会变成真正的美丽女孩吗?” “是的,亲爱的,你说对了。”我抬起头看着你,你正手握着那件美丽的小雕像:你,华丽的毛毯裹着你裸露的身体。“你老爸发现了这个从波士顿来的法国人,所以付钱让他雕刻了我的样子。我在想,也许如果你把它放在你的房间里,当房门和电灯都关上时,你就会发现点什么,是吗?” 明天我就要去挖掘地点了,但今夜我们会一起呆在别墅里,我的玛格丽特,在我的旁边出现。晚安,亲爱的。 二十四 1922年10月31日 星期二 挖掘第一天 最后,战斗终于打响了!现在是夜晚,我回到了特里利普什别墅,第一天终于结束了。我们的工作进展得还不错。 早上天还没亮,艾哈迈德就来了,他已经在对岸准备好了重型机械和牲畜。更重要的是,艾哈迈德已经解决了我的地理难题。昨晚,他成功地完成了我交给他的侦察任务;早上,他在工作桌的地图上用铅笔勾勒出一条比我想到的更好的路线,那是一条沿河到达我和马洛维找到片断c的小路,但不会进入认为我们的工作有威胁的任何人的视野。(万一阿托姆-哈杜的发现得到证实,拉考会很高兴的,还会减少温洛克的特许权转而支持我。) 多亏我们动工的时间比较早,艾哈迈德说我们使用的是最好的骡子和工具。他还说,就是因为这些奢侈品,他递给我的收据比我预算的多得多,但这就是把工作做好的代价,他这样提醒我。事实上,我有点不知所措,一直盯着我的账本上的数字和桌子上一堆字迹潦草的收据。“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表情?我可以带你到每一个商人那儿去确认。”艾哈迈德显得有点儿孩子气。“不信任会使人变得渺小,”他引用了古兰经上的名言,我怀疑我可能真的误解他了,但绝不能让他认为我的阿拉伯语蹩脚,否则他会跟工人一起尝试各种恶作剧。 跨过尼罗河,我们雇佣的第一批劳工的四个小组成员正坐在骡子上等着我们。尼罗河西岸的黎明时分,我们跟着艾哈迈德转了一个大圈来到了德尔巴哈里后面的一条小路。我们连续翻越了几座多岩石的小山,这段路程总共花了不到90或者100分钟。“这儿有一条走起来更快的路。”一个劳工咕哝着,而艾哈迈德却狠毒地瞪了他一眼,让他安静了下来,让我们为他的黑心肠祈祷吧。 我们到了,这就是当年我和马洛维赢得胜利的地方,现在我又带着我的队伍回来了,来完成我们七年前就已经开始了的工作。我们真的到了!在高耸的悬崖峭壁下,在阳光眷顾的这片沙漠上,我叫大家停了下来,艾哈迈德在一旁附和着。我命令两个人在最低部分的峭壁表面上开始进行初步勘探,然后顺着峭壁表面沿着有台阶的小路继续察看,检查那里是否有经过辗轧而呈现出凸凹不平、异常光滑的表面,或都是对称的标记等一切人为的痕迹。另外三人走到离悬崖几百码以外的地方,在太阳尚未升高的时候抬头向上看,察看高处的峭壁表面上是否有裂口并记下我第一次察看时错过的地方。从我和马洛维在七年前做好的路标开始,我继续向北面和西面摸索,就是想看一看是否温洛克已经践踏了这片土地。当穿着长袍裹着头巾的工人一边摸着峭壁一边向前行进时,我发现了当年我和马洛维停摩托时发现的两块相互依靠的石头,然后当我们在其中的一个石头上放置很多小石块时,我们意识到我们发现了什么。 “它就在附近。”我用阿拉伯语对艾哈迈德说。 “他是一个富有的国王吗?”他不合时宜地问道。我的确应该密切注意这个人,一点儿错都不能犯。 艾哈迈德带着我走在一条通往峭壁顶端的小路上,峭壁顶端在山谷斜坡之上300英尺处。我们花了一个小时才到达那里,从上面往下望去,我的四个工人就好像小老鼠一样在一片广阔的土地上寻找嫩枝。不幸的是,站在这里,从峭壁这端的帝王谷的部分区域到另一端的德尔巴哈里主盆地,温洛克都能看到我们。所以,如果我们从上而下有所发现的话,我们必须迅速开始工作。显然,高处的裂口是我们的首要选择。 攻克这些裂口的困难在于,悬崖上面看不到,而从地面又无法上去。我让艾哈迈德先回到地面上,然后走到足够远的主谷地,以便当我站在计划图纸中的裂口正上方的时候他能够挥手示意,我们重复了多次,最后我在悬崖上面的小路上做了许多标记,如果从这些位置上吊上绳子,我就可以顺着悬崖离我的发现越来越近了。这时,夜晚将至,我们继续绕大圈返回了河岸边,并向大家互敬额手礼,等待明天黎明的再次相聚。 留声机里放着音乐:“人类的土地不属于我,奥托。” 多米诺:一条蛇蜿蜒地爬过楼梯,停在了我的工作桌下的一个螺旋结构上。它的动静引来了猫。 二十五 1922年11月1日 星期三 在怎样才能最好地将绳索从300英尺的悬崖上安全吊起来的问题上,我和艾哈迈德很久未能达成一致。他声称有打结的专门技巧(傲气十足),但也夸奖了我上肢的力量(的确如此),他还说,像先知升天一样随意发泄自己的欲望是违反穆罕默德教义的(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不过他却非常固执)。教义就是教义,但伴随着心跳激荡耳膜的声音,我还是把自己吊在了悬崖下方100英尺的空中,我的4位工人毫无用处地站在上面,傻呆呆地看着我跌跌撞撞地痛苦地向下移动,直到我到达了第一个裂口处,我踩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却发现前面的入口处什么都没有;阳光能照亮这个裂口的后墙,证明它不过也就四五英尺深。里面没有题字,陶器碎片,密封的或者秘密的门。我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让自己相信这一点,拂过每一处可以碰到的表面,用一根长金属棒敲打墙壁并要查看是否有哪一处比其它地方经得起敲打,也许我是踏进这个裂口的第一人,或者在继中世纪的隐居者之后(如果他们认为这个栖息之地因太孤立而失望,我完全可以理解),或许是古代的古墓建筑师们想尽了各种可能性,然后对着另一处不尽如人意的裂口无奈地摇头。第二天的上午就这样过去了,又是一个凡人的一天。 我爬上了悬崖顶,这是最费力的活儿,最后累得我只要发现有落脚的地方就会停下来休息,手臂累得抽搐得厉害,当我一爬上来就马上把灰尘吐出,而这时艾哈迈德却躺在一边,悠闲地抽烟,他临时搭起了遮阳棚,用木棍支起展开的狮身人面像饭店的床单(印着秃鹰、狮身人面像和眼镜蛇的标志)。我责备他的懒惰并让他为我准备午餐,然后我们就在浅黄色的阴凉处分享食物。阳光直射在床单上并且使我们的身体与床单之间形成了较暗的阴影。“狮身人面像饭店,”冷漠的艾哈迈德用英文说,“杰克,你是个乐观的挖掘者(digger),是吗?” “你在哪里学的英文?” “我不会说英文,”他用英文回答。 “digger是澳大利亚士兵的一个术语。”我解释道,“我是英国人,所以这个术语对我不合适。” “我讨厌澳大利亚人,”他镇定地说着英文,“他们是这场战争中最差劲的,比其它国家的都差,甚至连土耳其人都比不上,他们让每个人受连累。你们英国人,是的,你们惹麻烦,而法国人会让人看不起。”艾哈迈德继续争论着:“美国人,我不了解他们。但澳大利亚人,真是耻辱。”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毫无表情,手抚摸着太阳穴处的发髻。听到一个当地人诉说心中的抱怨和怒火,是一件古怪的事情。不理解和些许担忧会让他们情绪激昂,但对于西方人来说,他们是不可理解的。比起艾哈迈德自己,我其实更了解他那些在古代的祖先们,但他的祖先们是他们自己的主人,并不受外国势力的保护。为了让他打起精神,我向他描述了阿托姆-哈杜和他的王朝。他点点头,似乎理解我跟他讲述的事情的重大意义,似乎心中涌动着一种自豪感,因为这些都是他的人民、他的历史。 午餐过后,我再一次跳下悬崖,在悬崖顶上我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艾哈迈德生气的眼神,他再一次确认了打在岩石和柱子上的绳结安全无误。 这次我下到了一个比第一次低出10英尺的突出岩石上,但我却发现了更有希望的东西,这个裂口可以肯定是镶嵌在峭壁上一个隔间的入口,大约在里面25英尺深的暗处开始向右转弯,所以即使是一只盘旋在裂口处的小鸟也不会看到这个隔间到底有多深,我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于是,我解开绳子,从入口的边缘看进去。我惊奇地发现这竟是七年前我和马洛维找到片断c的地方的正上方。这个隔间绝对是人造的(或者至少有人动过),就像阿谢普苏未完成的墓穴。但是,尽管我花了大约四个小时来触摸岩壁的上下左右,就像一位喝醉的剑客用测试棒胡乱地戳来戳去一样,然后我又用手电筒照遍了几乎岩壁的每个角落,我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它只是一个废弃的洞穴:古代的一位坟墓建筑师在这个墓室里开始他的工作,但却发现了他不喜欢的东西,或者国王在最后一秒钟改变了主意并选择了一个漂亮的金字塔取而代之。还有很多像这样的潜在的失望之事在吞噬着热切者的希望。 太阳尽管仍旧酷热难耐,但很快就要落山了,我再次系紧绳索,然后朝上面叫喊着艾哈迈德让他拉我上去,但一次次叫喊并没有得到回应,我自己奋力向上攀,尖叫并喘息着,手掌的皮也被磨破了,经过痛苦的努力我终于爬上了崖顶,却发现那里已空无一人了,我收起装备,叠起床单,整理好满是污垢的炊具,然后独自一人下了山,找到了一群套着马具的骡子。但所有的工人却都不见了。 现在是第二天快结束的时候,我坐在特里利普什别墅的灯光下,手里拿着费那苒发来的滑稽可笑的电报(可能是由于未搞清公历的概念:钱?现在寄钱还为时过早,到现在为止,你所有的钱都是怎么花的?祝好运,费那苒)我可以想见阿托姆-哈杜正在为他必须面对的古墓的矛盾之说费尽心思。我可以想见他会派一个侦察兵前来德尔巴哈里查看峭壁表面,并向他和资助小组汇报可能的位置,这个侦察兵也许来到了我今天看到的那一个裂口。或者,当我更多地思考阿托姆-哈杜古墓的独特位置时,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侦察兵,因为我们必须 记住: 我是整个埃及的国王,太阳神之子,霍鲁露斯的精神, 尼罗河的主人,每次盛宴的东道主。 每个女人的情人,每个男人的上帝, 每张钞票、每寸悬崖、每只野兽的神。 ——第二十三首诗,出现在片断a和b上。 考虑到自尊及隐私的需要,他会信任一个侦察兵吗?或者国王自己会屈尊独自或与可牺牲自己的陪伴者在这些岩石附近徘徊?他看到那些与世隔绝的裂口了吗?他想到派遣可以随意使用而又被割掉舌头的奴隶们爬进去判定它们的可用性吗? 这一天是这样继续的,我的工人们发现我全副武装地等在骡子旁边并准备把他们大骂一通,但艾哈迈德却特意用阿拉伯语通知我,在悬崖绝壁上继续查看时未发现任何东西,工人们继续向前查看并亲眼看到了卡特和温洛克的挖掘地点的活动,这就是艾哈迈德下山并把我自己吊在那里的原因。“让他的主人揭开这个秘密吧。”他用英文补充道,依旧面无表情,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人。 我们沿平常的路线回到尼罗河岸边。跟工人们说再见后,我留下了艾哈迈德归还的骡子和存储装备,继续沿渡口码头的方向向前走,但在路上却偶然碰到了霍华德·卡特。他正领着一队装载着铁铲、杠杆、过滤器和其它工具的马车,恰似卡纳冯伯爵的纵酒狂欢。 他不断向队伍发出命令,他那带着些许口音的阿拉伯语,却传达出像他用英文展示的同样高贵的语气。 尽管急于返回并进行晚上的工作,但我发现自己仍沉浸在与卡特的谈话之中,跟他同步走在一起。这是他今天的最后一趟任务,把设备拉到山谷开始他第六季毫无意义的探索——一种挑战,近乎疯狂。“祝你好运,”我鼓励他道,“不要失去希望,老朋友。”但他对此却态度冷淡,的确。但我从他的一个当地雇佣工那里听说,他今年的计划是挖掘从拉美西斯六世古墓起始的一段长条状地带。滑稽的计划,但如果卡特所做的只是出色地将沙漠翻转过来,那么当农民无休止地将肥料倾倒在土地上时,每一颗谷粒都会有机会看到太阳。 阿托姆-哈杜登上王位时的埃及:阿托姆-哈杜是在混乱时期登上王位的。当时王位正逐渐被削弱,正在等待新鲜血液和新的领导。得到永生的国王们留下了不确定的远亲继承人,懦弱的侄孙女将整个国王陷入了动荡之中。王室的财富渐渐减少,为未来准备的财富大部分都被挪用来满足当今的需要或者消遣。内忧外患动摇着王朝的基石。在这个动乱的年代,有一位首领出现了,一个最后的英雄。但我们究竟知道他多少呢? 我们从他的《训诫》诗文中了解了更多的东西:他是第十三王朝的最后一位国王,他觉得他的死亡就意味着埃及的死亡。我们知道他只相信一个特别的顾问,那就是他的“慷慨之主”。我们还知道他对爱情和暴力拥有同样不可平息的渴望。我们还知道其它的一些事情。 但是,他站在那儿,面对着尼罗河,想象着他的王国即将灭亡,就好像希克索斯的侵略者们已逼近了他们位于底比斯的首都,不难理解他当时的感受,这个计划不朽的将死之人,王国即将灭亡的国王,没有继承人——毫无价值可言的礼物的接受者,所有这些他的祖先们仅仅把它们当作是肯定可以抵押的未来。但是,未来也是不确定的,在具体的某一天,在某一特定的日期里,未来就会从沙漠中消失,而阿托姆-哈杜则会被单独留在那里,同时在下一处悬崖的上方,不知从哪里又会出现1个、2个、4个、10个、50个、100个、1000个,甚至10000个长矛的尖端刺向空中。 二十六 1922年11月2日 星期四 日志:上午,我们又察看了3个裂口,现在总共察看了5个了,尽管进程由于我们在悬崖顶上缓缓前进而变慢。工人们又从我发现片断c的小路的各个方向上后退200码,这回行动变得更加缓慢,察看表面岩壁时,他们曾有两次发现了可能有古迹存在的光滑表面,根据我的指示,他们把正在上面工作的我叫了下来,但这两次发现的光滑表面最后证明都是已风化的古代岩石。然后,我和艾哈迈德共进午餐,我们聊到了在牛津大学时的事情,他似乎非常好奇。下午,又查看了两个裂口,结果又错误地发现了光滑的岩石。 这几天错误的引导和两次猜想不断刺激着我,回想过去它们似乎是在正确过程中的不可避免的一步,但当你并未处在神圣的过去,而是现在才真正迈出这一步的时候,你却满心怀疑和绝望地发现它可能是错误的。 跟我的工人们说再见,然后来到镇上看看是否有我新的“存局候领”信件,在那里我发现了这样一封信: 10月19日,剑桥 亲爱的特里利普什先生: 今天是我在剑桥非常高兴的一天!自从上个星期我去拜访可信赖的法瑞尔先生之后,我已经和牛津大学取得了联系,而且今天,他们就给了我回复,我与你未婚妻的父亲进行了一个小时非常愉快的谈话,这位善良倔强的老头儿很快知道并立即明白了一个专家必须告诉他的真相。 如果你知道牛津大学称你从未在那里呆过而且并未在韦克斯勒教授门下从事过研究,你肯定会大吃一惊的,而当我真正得到这一消息时,与你相比,我的惊讶之情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将这一消息和我认为你的探险将一无所获的看法告诉了费那苒先生,你肯定不会吃惊于我对你的怀疑,就像你对阿托姆-哈杜的专业研究不能令我信服一样。考虑到这则澄清事实的消息,如果你听说令人尊敬的、不朽的哈佛大学古埃及考古学系在没有你这个小人物的情况下仍可以继续生存下去的话,你当然会更加吃惊。感谢你的假冒色情书籍的粗俗译文以及你伪造的背景带给我们的极大消遣,我祝福你,在各个方面我不比你差。 克莱斯·德·布鲁根 这个疯子的一派胡言震动了健全者的心灵:难道德·布鲁根认为我不会发表这封信吗?这位说谎的教授,腐蚀年轻人心灵的恶魔,我当然要发表。我将把它发表在第一页,把它粘贴在你幼稚的而且歪歪斜斜的署名之上,然后我还要在这封信的旁边附上我的照片,照片里的我正站在阿托姆-哈杜国王的木乃伊前手持着我的牛津学位。 德·布鲁根给我们大家都上了生动的一课:一个自称是科学家的人显然轻易地喜欢上了爱胡说八道的法瑞尔,这个雾中人像坏天气一样从乌云里掉了下来。他所编造的整个谎言毫无意义,不管怎样,这个关于拉尔夫·特里利普什没去过牛津大学的谎言是毫无意义的。文件丢失或者名字拼写错误——不管怎样,牛津大学竟也出现了腐败问题,但腐败并不能改变现实,它只能让意志薄弱者消沉困惑。 德·布鲁根抓住这一点来激怒我,我并不惊讶。我把自己的工作精力都投入到了寻找阿托姆-哈杜的身上,所以我现在是重任在肩,如果这个无知的人希望依靠某个罪人的谎言来验证他的无知,那我不会介意,但老实说,他真是个无耻的家伙!一份文件丢失了,因此我就未在牛津大学就读吗?太聪明了,不是吗?所以我就不懂我的领域了,是吗?所以我就没有翻译过阿托姆-哈杜的诗文,是吗?所以我就未曾找到过片断c,是吗?但我做过了,所有这些都是我做的,我的确在牛津大学就读过,没有哪份文件可以错误地颠倒这个事实。如果牛津大学被大火夷为平地而且没有留下任何人的背景记录,难道就可以说没有一个人曾经在那里学习过吗?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世界马上不就到处都是牛津的冒名顶替者和假冒的毕业生了吗? 这个阴险无形的法瑞尔的断言让事实扭曲地展示在了人们的面前。如果我未曾在牛津就读,那我是怎样遇到马洛维的呢?我们怎么能一起发现装有片断c的罐子呢?如果我不是他在学校的室友,那我们又怎么能在埃及结伴而行呢?如果我们没有一起参军,我又怎么能加入陆军部队呢?这样看来,整个故事根本没有意义,法瑞尔是个疯子。 整理迟来信件中事情的发生顺序,实在让人感到疯狂。很显然,无论怎样,德·布鲁根在19日就向费那苒所说的谗言将解释费那苒资金拖延的原因,还有那封含义高深莫测的电报内容。不管法瑞尔是谁,他就是想诋毁我的名誉。他成功地进入了德·布鲁根的办公室,那里的恐惧和无能让他得逞了。费那苒是个固执的人。哦,我的上帝,玛格丽特。 电报。卢克索致波士顿的玛格丽特·费那苒, 1922年11月2日下午5时47分。 亲爱的,得知有个骗子潜藏着,是个叫法瑞尔的陌生人。 不要认识他,不要相信他,无论如何要躲开他。你的爱人。特里利普什。 电报。卢克索致波士顿的费那苒, 1922年11月2日下午5时49分。 慷慨之主。得知法瑞尔更多的信息,他是个有神秘意图的骗子。 你可以对他视而不见,然后迅速按我们的原计划行事。特里利普什。 玛格丽特:我刚刚从镇上跑回来并发电报让你躲开那个法瑞尔。我相信你会躲开他的。他是神话中的复仇之神派来骚扰我的,我想象不到这是何种力量,也感觉不出是何原因。虽然如此,他也只是滑稽可笑而又软弱无力的复仇之神。然而又是不可避免的!亲爱的,伟大的人将会受到暴徒或者不怀好意之人的陷害,因为他们不能创造并一直否认阿托姆的光芒,所以这些人受到某种驱使前来消灭伟大之人所希望拥有的神力——创造的力量。戴着黄绿色的面纱,他们伸开恐怖的爪子,在邪恶势力的驱使下来进行破坏。 如果你已经听到他的一派胡言——而且我猜你一定听到了,因为他两周前似乎去过你家——我的心都快碎了,因为他恶毒的语言无疑将损害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当你听到拉尔夫未曾在牛津大学就读这一荒谬而且绝无可能的说法时,你是怎么想的呢?如果你有过哪怕一秒钟的惊讶与怀疑,那么我将非常地难过。 我知道,玛格丽特——我没那么愚蠢——我知道我最初吸引你的地方正是我的风度举止和我的人生历程:一位英国的探险者,他出身古代贵族、受过牛津大学教育,还是个战争英雄。我知道这些是我们的基石,但现在,亲爱的,法瑞尔提供了使我们更加坚强的机会,让我们之间的爱和对彼此的了解更加深厚。我们两人都知道,我的学生生涯不是我的巅峰时刻,也不是我的全部人生。如果我的牛津经历不是真的——就像法瑞尔所说的那样——那么我们之间有什么会改变呢?什么都没有。我的成就使我们走在一起,但它并不能使我们的爱情永远保持下去。如果挫败的法瑞尔帮助我们认识到了这一点,那我们就慷慨地谢谢他吧。 在这个可怕的夜晚之后,我又找回了自己。当这不是历史学家无味的句子而是真正的日常现实时,这是不是就是“宫廷阴谋”所带来的感觉?当阿托姆-哈杜的朝臣不能被信任时,当共谋者逐渐掌握权力、妄求王冠之人在热气腾腾的御厨房里贿赂了他的厨子、牧师在火炬的阴影里轻声说着谎言和誓言时,他的胃是否与我一样开始翻滚?在他原本可以通过创造来使自己的名誉和保护之神永垂不朽的时候,他会与狡猾的破坏者们进行格斗吗? 二十七 1922年11月3日 星期五 日志:工人们仍在搜索峭壁的表面,搜索范围几乎向沙漠中延伸了半英里。我又检查了4个裂口,其中最有希望的一个裂口有一点儿人类留下的痕迹,但还不能确定。像以前一样,工人们两次在峭壁表面发现了什么东西,我匆匆忙忙从崖顶下来,结束了两次都是错误的报警。我必须正视这样的可能性,我们将进行地面搜索,挖掘土地。如果所有的裂口都证明没有价值,而且峭壁表面也没有发现任何东西,那么我们必然会得出结论:阿托姆-哈杜的古墓是在山谷平坦的盆地里;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像卡特一样开始沟渠战。效率决定工人人数的多少。而且我还必须得持有古物管理局的完整而明确的特许权。 二十八 1922年11月4日 星期六 日志:又检查了5个裂口,在距片断c的发现地点两侧250码的地方,工人们爬上距地面7英尺的悬崖高处。这是接下来要采取的必要步骤,我希望它能有所回报,但我更害怕广阔平坦的沙漠,现在的沙漠似乎更像是阿托姆-哈杜的藏身之所。重要的是,这种可能性超出了我们时间的允许范围。难道合作者银行有必要保持敏感的神经坚持一年之久吗?也许我应该向温洛克自我引荐,以开诚布公的方式跟他谈谈,让他分割大都会博物馆的一块勘探地给我。因为他对阿托姆-哈杜不感兴趣,而且甚至利用博物馆的丰富资源也只能在一个季节里挖很少的一片土地。另外,考虑到最近有限的收获,他也许会欢迎“阿托姆之手”有限公司免费的股份。 下午的晚些时候,我下山之后发现艾哈迈德和其中的一个工人不见了。他们在一个小时后回来并带给了我这样的故事:当我在悬崖顶的时候,我的一个工人的表兄来现场看他并告诉了我们一个有趣的新闻(表兄说闲话是这个国家的主要行业):卡特发现了什么东西,而且我的工人整个下午不在场工作(向我不断地行额手礼)是因为他们渗透到了卡特的挖掘地点进行活动,而且发现卡特找到了……一个楼梯。我的天啊,终于值得向我们那可怜的老前辈庆祝了,我可以肯定。六年了,他终于发现了一个楼梯!好的,他应该有所发现,而且卡纳冯伯爵现在可以感觉到他的钱并没有完全浪费。 回到别墅跟小猫玩耍,听听音乐。 诺德奎斯特一家的突然到访令我非常高兴,我们共进晚餐。我叙述了这几天的工作进展,而他们详细介绍了他们的旅游冒险经历。他们善意的问题和对我提到的每一个字的浓厚兴趣都让我觉得这是对我的自信的极大鼓舞。 二十九 1922年11月5日 星期日 日志:我穿着当地的长袍(这容易让我讨价还价)来到集市。买一些纪念品——一个技艺高超的工匠经过多年雕制而成的圣甲虫形宝石,这位商人竟敢断言这是索斯姆斯三世时期的珍品。一派胡言,但完全可以拿它来戏弄卡特,作为一个挖沙兄弟向他表示祝贺的礼物。 冒险骑着骡子进入山谷去欣赏卡特的楼梯。我感觉很奇怪,心里忽冷忽热。当然,如果他真的有所发现,他会多么高兴啊。 他的露营地就在拉美西斯六世古墓顶端的大片土地上。发现卡特的时候非常有趣,当时他在一群工人中间走来走去。只有叫喊他的名字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他从人群中走出来问候我,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带着一副冷漠的表情,而且显然有一种拿着别人的钱干活的不自然,他应该学会仅凭他的魅力去生活。 “是你啊,特里利普什,”他说,口袋里还揣着我送给他的难得一见的《古埃及的欲望与期望》初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听说你挖到了一个楼梯,霍华德。不介意我来看看吧?怎么说这也是咱们这一行的一种礼貌,只是瞧瞧,怎么样?” “风声已经传出去了,是吗?” “你知道当地人喜欢分享秘密的。” “是的,我宁可这时候不要来什么观光客。” “当然,老朋友,现在让观光客和贵族们来这里还为时尚早,他们会弄乱你的工作。”他是对的,这是一个考古老手,如果让这些老百姓践踏一个新的发现那才真是有苦难言呢。我走向工人们所在的现场,一排十几个工人拿着筛子,在筛被掀起的沙子,把已确认无用的泥土再次装入袋中,如果有什么碎片之类的东西出现就要叫监工。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工程!这是一个工厂,与其说这是一个科学探险,还不如说这是资本家的血汗工厂。大片的考古废物。毋庸置疑,卡特这些年烧掉了无数的废物。最后,我来到了工人中间并发现他的这级楼梯很牢固,沉埋在地下,已经被肥沃的土壤包围着,现在整个楼梯嵌在地下,根部是石墙和垃圾。我的上帝,毫无疑问,这是难以置信的发现,我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 “一堆掠夺过后剩下的垃圾?”当他跟上我时,我问道,“古代的贮藏设备?粮仓?” “很可能,”他同意地说,“如果你不介意,亲爱的拉尔夫,等我们再用上几天的时间清理完这些垃圾之后,我们就可以轻轻打开发现之门了。”当我骑着骡子边走边回头看时,他站在那里精神百倍,这个老家伙真是眼力非凡,尤其是当他的内脏像我一样完好的时候。他的工人脸上的表情绝不像我那个队伍的样子,他们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当然,甚至在这些工人的眼里,卡特可以使任何人变得渺小。但他似乎不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就好像自从他出生以来,他总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可以蒙蔽人们的双眼——他怎么会知道他的凝神注视会让大家眼花缭乱呢?即使有人告诉他,他也可能不相信他们。“什么?”他会说,怀疑地看着另一张迷惑的脸。“你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与众不同吗?” “我需要呼吸新鲜空气,去存局候领处看看。” 结果,我发现了未婚妻的来信,10月13日,也就是23天之前。这是怎么回事? 长时间的莫名的痛苦。留声机毫无帮助。我发烧了。 10月13日 亲爱的拉尔夫: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的埃及国王。 今天,一个叫哈罗德·法瑞尔的爱管闲事的私家侦探来到我们家。他正在寻找你的一位朋友。你仔细听听,拉尔夫:他说你的朋友是一个叫保罗·卡尔德威尔的可怜的澳大利亚男孩,他是一个过着可怜而又恐怖的艰苦生活的业余古埃及考古学者。“是拉尔夫的朋友?”我似是而非地问他,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告诉他,即使你被逼无奈地在战争中与这种古怪类型的人混在一起,那么这个叫保罗·卡尔德威尔的家伙也绝对不像是你的朋友的类型。他也是一个澳大利亚人,我指的是这个侦探。他还跟我父亲关起门来,在房间里聊了一会儿,我试图把我的耳朵贴在门上,听听他是怎么说你的,但这真是太累了。 就好像你永远地离开了。我很难想象你整天在沙漠里都干些什么,而且我都快忘记你在我身边的日子了。这里的天气越来越冷了,茵吉对我更是严加看管,真是无聊至极。朱里阿斯·派德芮格·奥图尔不时地发来邀请并经常送来礼物,他也向你致以问候。是的,我差点儿忘了告诉你,他让我帮他一个忙。他说我应该请求你也寄给他有关挖掘工作的“任何和所有的消息”,而不只是寄给你父亲的报告,因为奥图尔不想被人忽视。他是不是很讨人喜欢?他是个很可爱的人,你知道,而且他非常慷慨。 这使我想起,我希望你会成功而且迅速的成功。我想你是我最棒的英雄,拉尔夫,我知道我这样想的,但我不喜欢你离开这么长的时间。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而且我想,如果在我们结婚以后你还要去探险的话,我一定要陪伴着你,或者呆在特里利普什庄园里,在众多朋友和仆人的陪伴下等待着你的归来,或者在巴黎的一家宾馆里。波士顿是个特别无聊的地方。你留下我一个人真是太残忍了。我父亲也觉得很无聊。茵吉是个无聊的胖子。当你正在进行伟大探险的时候,你知道我会在这里做什么呢?我知道“它是我们共有的”,等你回来了 ,它就是你带回来的我们的将来,我知道。但是现在,在我父亲和茵吉的手掌之中,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小女孩儿。我知道他们都是为了我好,但似乎这样只能使我无聊到想要痛哭一场。 玛格丽特 三十 1922年11月6日 星期一 给工人发一个星期的工资,然后让他们回家。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工作。 1922年11月8日 星期三 晚上,我的高烧已经三天没退了,现在又加上了其它的病症。但到黄昏时,我已经可以坐起来了。在我生病期间,小猫是我最好的慰藉,尤其是亲爱的玛吉。从星期天算起,这是我第一次吃晚餐。经过几天痛苦的昏睡之后,今晚,肯定更是难以入睡。我很好奇卡特在那个楼梯下面会发现什么东西。我真希望能骑上骡子,一路小跑到山谷,然后发现悲伤的卡特绝望地站在通往古代垃圾箱的楼梯上,我要向卡特在他第六年挥霍卡纳冯伯爵的大笔金钱时伸出援助之手。 过了一会儿,我穿上当地的长袍,付钱给一个小男孩,让他划小船渡我过河,然后我独自一人来到了月光照耀下的山谷。沿着一条小路,我来到拉美西斯六世古墓的后面,又一次看到了那个了不起的楼梯。但我却发现卡特的一些工人,要么驻足观看,要么在睡大觉,根本找不到卡特的人影。而且在楼梯原来的地方还压着一堆大石头。没有其它东西。如果那里曾经有过一个楼梯,如果热情、孤独、挫折与高烧使我产生无意义的幻想,那么卡特显然重新掩埋了他的发现。我跟他的工人们互行额手礼并简短地聊了一会儿,我的伪装天衣无缝。他们告诉我说,卡特已经派他的队伍去了另一个方向,在拉美西斯六世古墓建造者的古代木屋附近开始挖掘。卡特!多么有个性!面对着曾在埃及历史上出现的一只黑眼睛(六年和通往无用洞穴的楼梯),面对着英格兰贵族鼓囊囊的钱包,卡特已埋葬了他的愚蠢而且抛弃了它。独一无二!我们的卡特先生,现在更像是一个魔术师。他只能让人们对他在过去辉煌日子里曾发现的东西浮想联翩了。 我在回去的途中经过他在古尔纳的别墅。窗户还开着,月光洒在房子的一侧。在埃及的某个地方也可以看到英格兰的一个小角落,他的画板和书籍整齐地摆在他的卧室里。画板背面靠着窗户,所以我不能判定他的绘画技巧。他还未清理茶具,无疑他要喝点儿东西来忘记掩埋19世纪九十年代的楼梯,在我旁边还有谁过早地听到他的“成功”?有多少个工人的灵魂可以知晓?“哦,是的,卡特主人今天发现了图坦卡蒙国王的古墓!他今天发现了楼梯,明天就该轮到满是财宝的墓室了。去告诉所有的表兄们吧。”可怜的卡特,无疑他的茶杯还没洗过。 在房子后面,我通过绿色的窗框发现了有趣的画面,他正安静地睡着,这一点很古怪,除非有人认为睡觉可以减轻人内心的烦恼。他的窄边眼镜放在床边桌子上一本睡前阅读的书上,而书的封面和《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的封面颜色相同,我并不吃惊,但我却没能看清这本书的书名。卡特身上盖着白色毛毯。他把满是皱纹的手放在脖子附近,就像一个啮齿类动物挖洞准备过冬一样。我一点儿也不羡慕这个可怜的人所遇到的问题。 三十一 1922年11月9日 星期四 日志:三天持续不退的高烧终于退却了,但仍让我很担忧,今天一大早就醒来了,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然后准备工作。我感觉自己完全康复了,开始为玛吉和拉美西斯准备食物。 艾哈迈德和我的工人在衷心地等着我,最后看到我健康地回来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每天早上都来,然后等待几个小时之后再离开。今天,他们每个人的工作热情都异常高涨。他们怀着尊敬与激动看着我。 我继续让工人们沿着向上的小路仔细查看峭壁的表面。我们的进步是令人鼓舞的,尽管并没有找到真正的发现,但也可以被看作是缩短了与未来成功的距离,虽说如此,但我不能用这种想法放纵自己。随即我们又查看了3个裂口。剩下的不多了,而且恐怕我们需要付出更艰辛的努力。 玛吉和其它的猫在饭厅里吃着它们的晚餐,整个晚上它们都入神地盯着留声机。 三十二 1922年11月10日 星期五 日志:我把费那苒送我的两条香烟作为奖赏分给了工人们,这足以说明我对他们的信任。但被反复传说的是卡特“能激发工人们的忠诚”。正如我在陆军部队里所知道的,“激发忠诚”是野人时代的把戏。每个人用礼物或者恐吓同样可以“激发忠诚”。 今天,我认为有必要为下一步开掘做计划。于是,我派了两个人来到山谷中一段平坦的盆地,以片断c的发现地点为中心,以100码为边长,在距峭壁表面的地方,标出一个正方形。如果那里可以挖沟,我们就算是准备好了。我问艾哈迈德怎么才能更容易找到100个工人并让他们全部配备好挖掘工具。这个机会肯定可以,但成本将等待合作者银行来支付。而且合作者银行需要为整个队伍的预算做出打算。现在仍没有发现一点迹象,我也不愿回去找拉考或者温洛克,但如果这样,我的整个挖掘队伍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 三十三 1922年11月11日 星期六 笔记:将引语变为1922年11月11日!到24日就整整13天了。 日志:今天我们的脸上都堆满了微笑。就当我正要改变策略时,世界在我们面前点亮了一盏新灯,使我们见到了前所未见的东西。现在已是深夜,而且我正在阿托姆-哈杜国王古墓的外面,在星空下的帆布床上写日志。我已经派艾哈迈德去给费那苒发去电报并为我喂猫。 我仍沉浸在因即将到来的胜利而激动不已的心情中,尽情地品味现在每一刻的喜悦——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让我们忽略现在的月光,让时间回到今天的黎明时分。 上午,我是在查看最后几个裂口的两个裂口中度过的。实际上,在悬崖顶端时,我被迫缓慢地爬下去以免被下面的山谷里的人发现,整个山谷现在到处都是盲目而又极具破坏性的挖掘场面。我留下艾哈迈德在上面保护绳索,而且让两个工人在盆地里开始查看有软土覆盖的地面,并让其他两个工人仍沿小路仔细在峭壁表面搜索。这次,我的直觉是正确的。 午饭过后,我下到了今天的第三个裂口处。感觉这次也将徒劳无获,更糟的是,我错误地估计了接触裂口表面所需的绳索长度,这时才痛苦地发现我只能爬上顶端然后在明天买到更长的绳索。在上爬的过程中,我还在责备自己因准备不足而造成的失误,此时我听到了下面的白痴们的叫喊声,但我早就告诉他们要保持安静了。同时,我的手上又爆开了两个水泡,这让爬行更加痛苦难耐。我叫喊着希望艾哈迈德能来拉我一把,但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我朝下一看,看到四个工人都聚集在我下方200码的一个地方,他们显然无视我的存在。在我向上爬的过程中,还磨破了手掌上的旧皮,然后抬头看一直未露头的艾哈迈德,又朝下看了看显然没在工作的渺小的工人们。我先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向上爬,全身刺痛。最后,我终于爬上了崖顶,但仍没有发现艾哈迈德,于是,我沿着小路跌跌撞撞地向下移动。结果发现,艾哈迈德早已走下来,正在观察工人们的兴奋表情。等我到达下面的时候,至少45分钟已经过去了。 我根本没有时间考虑他们在下面等了我多长时间!我们发现了什么?上帝,我们发现了什么?其中一个工人——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通常他们要是两个人站在一起,我都分辨不清哪个是谁,也许他们是兄弟——在与峭壁表面齐眉的地方,他们发现了一小块光滑而发白的岩石,它比峭壁表面的石头和泥土多陷入了几寸,而且这里距我和马洛维发现片断c的地点也就不到100英尺。但奇怪的是,当他们发现它的时候,这块形状和大小如同拇指般的平滑长方形岩石被不规则的褐色尘土与石头包围着,而且很牢固,只有在敲击的情况下才会碎落。这简直就像前几次出现错误警告时的情景一样,当我到达时,他们已经大胆地试图确认他们的发现了,敲击褐色的峭壁表面,用一个金属杠杆撬起这块石头,他们已经划过石头表面的痕迹并使它的面积扩大了三倍,他们违反了我不在时不允许接触任何东西的规定。 我要艾哈迈德再次向这些人解释我的规定;如果发现被破坏,我就不给奖励。我用放大镜检查了这块石头并发现在它的上面似乎有规则的图案,尽管考虑到了工人们杠杆造成的划痕,但我仍不能确定。白色的岩石无疑与它上方一英尺处的石头有完全不同的表面,所以如果它很巨大,那么它只能向下延伸,但它的表面没有显示被腐蚀的质地。我派工人们到骡子上取来了铁铲和毛刷,我开始小心翼翼地工作。“是它吗?很可能吧?”艾哈迈德说,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此显现出真正的热情。 晚餐和黄昏没有延缓我谨慎工作的进展。值得赞扬的是,艾哈迈德和我的工人们甚至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也没有离开现场的意思,但是确实难以了解他们的想法,因为他们的阿拉伯语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变得越来越难以理解了,俚语和模糊的语音似乎将替代正式的表达法。我所使用的是大小从半寸到一英尺多的各种专用凿具和毛刷,我的工作稳步进行,就像外科医生在做最需要谨慎处理的手术。尽管我有想使用重锤和炸药的冲动(就像早先的同行们在几十年前所做的一样),但我们的责任不仅要保存好它的内部结构(赶紧把它送给博物馆或者私人收藏者),而且还要看每个东西的最初环境,然后制图。请注意:我们从来不知道我们自己会有多粗心。我们不会知道由于匆匆毁坏了无价值但却有意义的一堵墙而使我们永远看不到伟大的杰作。保留每一块石头和碎片,在移动任何东西之前要记录每一块砖与其它所有砖的关系:这就是区别专业人士与盗墓者的地方。所以我在描述这一伟大时刻时拖延了时间,急切的读者们,这都是为了你们,这让我们感觉到了创造的激情和奇异的时光隧道。 在发现的这一刻,时间好像也兴奋了起来,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向各个方向流淌,直到太阳升上天空,就好像刚开始一样,你的工作将永无止境;你可以计算自己的呼吸;你可以想象在这扇门的后面将看到什么,带着最具体的细节(因为这是一道门,是的,我会让它显示更多);你可以想象每一副金手镯、皇冠、镶嵌着珠宝的袍子、雪花石膏制的石棺、方解石盖子罩着装有国王尸体的罐子。还有不止这些:一个人可以看见在你生命最后一刻的变化,将在婚礼上穿的你喜爱的礼服、当他叫你起来时你脖子上闪光的金项链。一个人同样会知道 再向前走一步会是什么样吗?尽管他不知道走这一步需要多长时间:那个瞬间是什么?粉碎的水晶碎片将成为永恒,成为现在与即将——得以——澄清的过去和既定的不可避免的未来之间的桥梁,是吗?11月12日上午10时4分将会是这一时刻吗?会延续到让我的朋友们怀着喜悦和爱的心情大声叫喊的下午4时16分吗? 谁将跟我一起窥视这反射着金子般光芒的黑暗呢?诗人、作家还是观光客?让学校的小男孩在画板上练习画阿托姆-哈杜漂亮的皇家标牌,而且必须在开学第一天就背诵我们国王那充满灵感的第七首诗(只出现在片断c上): 当我们打败敌人或者命运,我们召来了几十个女孩 她们匆忙地奔向我们,阿托姆-哈杜的长袍解开了。 她们赤裸着为我们跳舞,她们的乳房非常坚挺 阿托姆-哈杜的颈部皮褶能膨胀得像眼镜蛇一样,要一跃而起。 今晚,我可以高兴地和我的国王以他喜欢的方式一起庆祝,我不能,因为我美丽纯洁的未来女王在远方等待着我,我嫉妒的情妇——科学——却要求我躺在行军床上,用装饰有眼镜蛇、秃鹰和狮身人面像的床单盖在身上,并保护我的发现不被土匪破坏,而且如果消息一旦传了出去,嫉妒的同行们肯定会来参观,或者我不知道现代埃及劳工的自然判断力。但当他们来时,他们会发现我带着一把左轮手枪(对付土匪)或者默默的微笑(对付卡特)。啊,这滋味真是太美了!卡特的挖掘方式并不是我的惟一选择;我充满激情的性格比他的自大要强上万倍。 我的故事说得太远了。时间,正如我所说,也会开玩笑。 所以,工人们第一次发现时的图形如下: 表面的土有一英尺或者更厚,非常坚硬。但经过几个小时的凿击、拂拭和过筛后,我们发现了一扇门,大约有5.5英尺高,3英尺宽(一定要让艾哈迈德买把尺子测量一下)。它是在峭壁旁小路上面三分之二高处被发现的,有三分之一在它下面。在挖掘一段时间后,我们发现: 一定要在发喜报后准备好照相装备。 入口绝对没有被动过,也绝对无法进入。盗墓者从没有打开过这扇门,而且后来的当局也未曾碰过它。它已经有3500年不见天日了。另外,更重要的是,它没有被“密封”。也就是说,在这扇石门上没有迹象显示皇室的标牌或者是其它标志,也没有暗示专业古墓守护者地点的标记。这可能在和平时期有些奇怪,但考虑到我们对阿托姆-哈杜生命最后几天的了解,这扇门原始的纯洁是确认他的进一步证据。无论是谁关上了这扇门,他肯定已得到了指示,不要在它的外部做出任何标记来确认它的占有者(这样来证明他的身份,我的解释准确无误)。 当然,如果(其实我敢肯定)今晚是在阿托姆-哈杜的古墓外写日志,他安息了,在第十三王朝的最后时刻,在所有文化、宗教、生活、埃及、希望和时间等一切的终点。差不多100年之后,第十八王朝将会从第十三王朝的废墟中建立起来并光荣地复兴埃及,阿托姆-哈杜死亡之时也就是希克索斯的侵略者们宣称自己成为一个难以理解的王国的国王的时候,他们像野蛮人一样玩穿盛装的游戏,他们弄脏了神庙然后来敬拜鄙视他们的神灵。没有理由为埃及的最后一位国王阿托姆-哈杜的古墓上封上官印,也没有理由吹嘘他的存在。如果卡特能够找到古墓,它的上面将会印着类似“图坦在这里安息”的象形文字。阿托姆-哈杜的墓门没有记录而且被迅速变干的泥土覆盖着,国王肯定未浪费片刻便匆匆地来到了地下世界。 我查看了这扇门的四周,发现它被牢牢地楔入峭壁岩石中。门似乎至少有一英尺厚,而且应该是结实的大石块,所以明天的工作量会很重,或者只要我们正确来操作,就像卡特将要做的一样,让那个不幸的老家伙得到他应得的吧。 当我睡在阿托姆-哈杜的天空下守卫他时,艾哈迈德和工人们被赶回家准备一系列重要的工作。我希望能够模仿古代的国王们并把这些工人的舌头都割掉,然后指望他们不会写字。但工作还是要进行下去,我一个人不可能做完所有的工作。明天他们就会返回,带着绳索和骡具,转开墓门用的金属辊子,铺着厚垫的手推车,以及在将车推回我的别墅时遮盖车上物品的帆布。 通常的做法是,我会联系古物管理局让他们派一位巡查员来监督正式的开墓仪式以及挖掘和清理工作,并将处在我的特许权地区范围内的古墓记录在案。但是,由于我仍未拿到拉考的特许权,所以有点不知所措,我感到没有别的办法而只能独立继续我的工作,直到我知道我将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帮助。当那个时刻到来之际,我会回到开罗并亲自告诉他们我所发现的财宝。我将完成一些文书,上交一些罚款,然后等待他们的答复,而他们却在那里窃笑并且轻轻地拍拍我的手。我看到他们舔着嘴唇听着我说古墓的位置,并听到他们说将温洛克的部分特许权分给我,以供特里利普什探险时进行挖掘和实验的需要。 明天我们就要打开古墓了! 电报。卢克索致波士顿的切斯特·克劳弗得·费那苒, 1922年11月11日下午5时58分。 慷慨之主:我们胜利了!发现属于我,也属于你。请确保在22日汇钱过来。 小数额的延迟会危及到整座金山。特里利普什。 三十四 1922年11月12日 星期日 笔记:昨天是停战纪念日。这让我想起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牺牲的战友们,伤心之余,我会永远为现在活着的其他人所享受的和平祈祷。包括在我离开埃及去土耳其时马洛维与我的分别及他保证保管好片断c直到我回来,我还想起了在牛津大学就读时与他共度的愉快时光,他在战争前为我祝福,当我离开时我乐观地认为我们会成为永远的朋友,还有我从土耳其回来时备感悲伤等等。 日志:今天的艾哈迈德是全新的艾哈迈德,一边微笑一边鞠躬,工人们也是一样,这令我很满意。他们在黎明时分到达,电报发了,猫也喂了,还带着很多新的装备。在开始冒险之前,我将独自去开罗买更多的重要科技设备。如果今晚又睡在外面,那我还得让他回去给我拿蚊帐——我的手臂都快跟我父亲的一张喜马拉雅山脉地形图一样了。 我们立刻开始工作,先在门下塞进楔子,然后在门的顶部和两侧挖坑。工作非常艰苦,到午餐的时候我们已经在门的周围挖了将近一英尺的深度,但它依然很牢固。惟一的选择是在后面拉一条绳索,然后用我们12只手的力量控制它向外侧落下,落在垫子上以保护用我的放大镜看不到的任何细微痕迹,在辊子顶端我们可以直接将绳索系在骡子的骡具上。让我们回到正题吧。 5点整——现在,我可以看到一条细缝,门的上表面好像与什么东西相连着,很可能是封在门后的墓顶。现在可以将第一批楔子放入细缝,接着用木条在楔子上不断敲击,并轻轻撬起这扇门的大石块,使墓门错开门框,直到有一个楔子能掉进门的另一侧,在细缝后面,我们屏住呼吸听着它掉落时碰到石头的声音。我们即将完成。我在楔子掉下去的地方插入了测试棒(我们早该进去,该死的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如果我们有足够的人手而且没人逼迫我们像罪犯一样在阴影里藏匿,情况根本不会是这样)。我用蜡烛做测试,以确保门缝中没有毒气泄漏出来。现在仍没有足够的空间向里面细看或者伸入火把,尽管我非常想看到里面的景观,于是,我只能叫工人们去休息。他们吃着枣子,什么也不说,一看到我就向我不停地微笑。 7点30分——经过一个小时的辛苦拉拽,门终于开始动了,我能够将一支蜡烛放低以使它进入古墓,然后把我的眼睛挤在那个小空间里,向里看。最初我的视觉还不适应里面的黑暗,而且有光晕的烛光也在不断地跳动着,所以我仍未看清希望见到的东西(阴影,闪亮的金属),我们慢慢等待着,那是让人窒息的期待。“你看到什么了?”艾哈迈德用英语轻声问我。“不朽!”我说(将阿布杜拉的名字改成艾哈迈德,尽管这个讨厌的人的名字根本不值得一提)。 最后,我确实清楚地看见了一部分东西,灰白色的墙以及同样颜色的一小块地板。黄昏时,我们成功地将门周围的边框挖得足够深,以便我们可以在休息一夜恢复体力之后成功地将它放倒。我还让艾哈迈德回去找更多的人手,然后让工人们回家休息了。 三十五 1922年11月13日 星期一 上午11点整——艾哈迈德迟到了,今天他8点半来的,但他带回来6个工人。我给5个工人发了前几天的报酬,两个新人只发今天的。我们刚刚把门放倒在垫子上,它很重,我们都觉得它得有将近2000磅重,工人们用力将它安全地放下来,两个新人立刻上前扶住背面,门搞定了,我马上独自一人走向前,带着手电筒来到了墓室前。空气,很热,很闷,静止了350 0年,但它让我感觉很舒服。门在一个方形墓室里一面墙的中间位置,距对面墙有15英尺,也许门有7英尺高。每一面墙都是相同的黄白色的光滑石头。对于物体、墙饰、雕像、脚印、守护神、墙上的刻字等稍后的一系列发现将能够显示出我从未见到过的东西,现在墓室里只有我自己和手电筒。但我要说的是,暂时都是初步的东西,我必须说有可能到现在为止我仍表达不出什么,甚至无法表达。 我站在那里,记下了现在只能称作阿托姆-哈杜古墓的“空墓室”。地图显示如下: 尽管我的命令很明确,但我发现艾哈迈德还是走了进来。“出去!”我喊道,“这个地方不能容忍外行。”他既没有移动也没有回答我,只是用他的手电筒在墙上扫了几下,我观察到他的不理解已经感染了他简单的思想。他叹着气大步退了出去。这对他很重要吗?按时间赢得报酬,当然越慢,对这些人就越好。“让工人们回家吧,”他退出时我说道,“明天早上你带4个人在天刚亮时过来吧。”我需要在今天剩下的时间里思考并对这个墓室进行仔细的分析。 现在是黄昏。我不会过于细致地观察艾哈迈德的反应。如果不是见多识广,也许我也会绝望并在这里写下“失望”而不是“成功”。请注意:艾哈迈德的无知以及我将面临的挫折是现在的主要问题,这是阿托姆-哈杜古墓的建筑师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防御了。空墓室里跳动着的烛光下,我躺在行军床上,开始慢慢理解了这个墓室到底意味着什么。想象一下古代的盗墓者。尽管我们都知道盗墓者从未到访过此墓,绝对一个都没有,建筑师肯定已经做出了周密的计划。所以,可以想象建筑师是怎样防备小偷们的。对于小偷而言,想象一下像艾哈迈德这样与工人们不遗余力地打开墓室的人。最后,他们在一旁偷偷地寻找,这样不会被全神贯注的主人发现,结果他们却在偶然间碰到了尼罗河最后一位主人通向永生的过渡点,而且当他们发现这只是一个空墓室时,还傻笑着道歉说:“什么东西都没发现,老朋友,你去别的地方找吧。”只有眼力敏锐的意气相投者才能够注意到后墙上隐约的轮廓,不是别的,那正是另一扇门,虽然仔细看也未必看得清楚,但它的确就在那里。甚至国王的发现者拉尔夫·m·特里利普什也是到晚上8点才注意到的,他的工人们已经走了,他自己的心绪开始烦躁不安起来。 轻轻敲击,然后除去尘土,再放入楔子,绝对没问题。明天,我们就可以揭开阿托姆-哈杜古墓的神秘面纱了,这同样是解决国王自己身世之谜的途径,是世界的历史长河中最复杂的“古墓矛盾之谜”。 让我们先欣赏一下第七十八首诗(片断a、b和c上均出现了,出自1923年哈佛大学出版的《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 没有猎鹰在监视我们,没有萨卢基猎犬因视野较远而闻名 看吧,看我粗暴地对待伊希斯,她的嘴和臀部。 当真理正义之神的湿吻在我的左边而塞克美特神的乳房在我的右边, 将死的敌人、小偷和背叛者都将在我们上方徘徊, 迷失在干枯的沙漠中。 大家希望看到的是古墓矛盾之谜和地下世界的惊喜合二为一。对于任何一个古代人,如果有足够的运气发现阿托姆-哈杜的古墓入口,但看到里面是令人失望的墓室,他们肯定认为宝物已被别人洗劫一空。那么,我们怎么才能使大家对古墓矛盾之谜另眼相看并做出假设呢?我们可以想象,阿托姆-哈杜肯定会安排封死第一道门也就是a门的人杀死封死第二道门也就是b门的人,而封死第一道门的人又会被根本不知道古墓位置的第三个人杀死。继阿托姆-哈杜死后,这两个人也将死去,他们是被毫无关系的作恶者以难以解释清楚的原因杀死的,甚至在这个埃及灭亡的夜晚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无辜的死。 明天,我们将进入国王的古墓,打扰他贪婪地享受着与永恒的同床伴侣的情事。今晚,睡在空空的墓室里,不为人知的暗杀阴谋已经按他的指示进行了,他的女人们将永远取悦于他,而且他比我们所憎恨的“母亲”——时间自己——更加聪明。 1922年11月14日 星期二 艾哈迈德回来了,他有点羞怯,但在得知有关b门的消息时马上兴奋了起来。“我的主人,特里利普什,你那猎鹰般的眼睛、警犬般的鼻子,以及一颗永不言败的心是我们所有人学习的榜样,而且是英国人向埃及提供的所有礼物的象征。” 我们又一次开始做同样艰辛的工作,但现在是在跳跃的灯光下,汗流浃背的我们确定了第二道门的大体轮廓并再三检查了门的表面上是否有封印、铭文及标记等等,令我高兴的是什么都没有,这使我对于空墓室功能的假设确信无疑。我让每个人轮流用放大镜检查了一遍,我们6个人的看法是一致的:什么都没有。 现在,两个人在外面守着,还有两个人负责取水和所需的工具。当我轻轻敲击b门的四周时,艾哈迈德手拿着火把,我主要是想阻止他像老年妇女那样踱步。 门的轮廓更深了,而且逐渐显出了它初始的模样,好像黄白色的墙壁只是表面上的掩体,现在我们正要进入等待已久的国王密室的黑暗之地,显然几根铁撬棍是必要的,因为进入空墓室之后有一段斜坡——从悬崖小路向第二道门逐渐下斜——我们可能需要一个齿轮撑架,以及能够利用它将第二道门运出古墓的壮汉。我们必须利用这样的运输工具顺利通过a门留下的空间,除非古物管理局决定将b门在原地半开着,那么它在以后的观光季节将产生强烈的心灵震颤。 考虑到小偷在这种困难条件下进入墓室的复杂性与不可能性,我留下工人们守卫着,让他们睡在空墓室里,将印有秃鹰、狮身人面像、何露斯等象征性标志的床单盖在身上。然后,我回到镇上。我想知道哪家哪户有闲着而且乐意睡在沙漠里的男人。 在邮局,我收到了未婚妻的来信,日期是24天以前(这简直就像是前世的事情,在我们发现之前),还有我的“慷慨之主”发来的一封电报,他尚需证明自己值得这样的称呼:干得好!请将详情告我。汇款很快就到。然后,我去买铁撬、食物等等。 从很远的距离回来,特里利普什别墅的阳台上布满了灰尘,防患疟疾的鸡尾酒端在手上,玛吉趴在我的大腿上喵喵地叫着,留声机唱着优美的歌声,我想象着b门另一侧会有怎样的珍奇异宝在等待着我,火把的火光暗影投射在白色的墙壁上,门在我们的后面,铁撬棍奇怪地掉落下来。明天。 10月21日 你好,亲爱的拉尔夫! 当你在阿拉伯的宫殿里追逐女孩子时(哦,是的,先生。不久前的一个夜晚我去看了场电影,而且我现在知道究竟是什么吸引你去埃及和阿拉伯半岛了,你这个坏男人),我不想只是背靠着椅子坐在那里听茵吉讲述冰岛寒冷的冬天,先生。 我曾在奥图尔的家里度过了几个非常愉快的夜晚,我知道,你肯定不同意我这么做。我想知道你到底不同意哪一点:是奥图尔的家,还是我在那里度过了非常愉快的夜晚。说老实话,你会认为我是个有罪的人或者是做了与此类似的事情,是吗? 可能你会感兴趣知道奥图尔给我介绍了他的一个朋友,现在让我们看看他叫什么名字呢,说漏嘴了,是的,让我告诉你吧:康奈利厄斯·马西,我要说的是,他深深地吸引着我,而且他还是个不错的舞伴。自从星期二他遇到我,他连续四个晚上都在这里。奥图尔还说这个康尼绝对有好几桶现金。当然,他的穿着确实像个大款。几桶现金我是可以凑合的,是的,我能凑合。特里利普什先生。 镇静点儿,英国佬。他对我一文不值,你才是我真正的探险英雄。 那个私家侦探也对我有好感,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我可以告诉你。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几天后,我和一些女朋友去参加了一个小型晚会,就像以前一样,但当我离开家时,这个侦探正在等我,而且他说:“来吧,我带你去喝一杯。”女孩一听到这些就都不想听第二次了。 你会从那边为你的女王带些什么呢?我知道,我知道,古墓里将会装满100万年前的珠宝。事实上,埃及的东西现在非常流行,所以如果是那样,那就真太棒了。但这些珠宝会不会发霉或者被古代的人用过呢?女孩们都不喜欢在脖子上戴应该放在博物馆里的东西,你知道的,拉尔夫。 不,我真的没有在意过他,我指的是那个侦探。长着萝卜头似的脑袋,总是晃来晃去的。他在我旁边很害羞,甚至不敢正视我的眼睛,显然腿都软了。而你却是个例外,我的英雄,看我就像你傲慢地看待其它任何事物一样,背诵着你那些色情的诗文。但是这次,他带我去了奥图尔俱乐部,这次我非常想去而且心里很烦,所以想出去走走,他就像一只玩具小狗。我可以告诉你,他正在寻找一个可怜的澳大利亚男孩,而且他对你充满了好奇。我想部分原因是他想知道我的心里是否可以为这个新家伙留个位置。哦,我的拉尔夫,你不担心吗?赶快回来吧!我在狠狠地戏弄你,是吗?但从我这方面看,你正在探险,可我却像一个犯人,就是因为我现在有一点儿身体不适。 你发现财宝了吗,我想知道?你猜阿托姆-哈杜的古墓墙壁会是什么样呢?当我欣赏他的诗时,哦,好家伙,你一定会认为他的古墓将会多么惊人的。不要有任何想法,先生,或者至少你一定要坚持到回来,我正在等待着你,你知道的,我会像洁白的雪花一样等待着你回来,我的英雄。 当然,你离我太遥远了,不是吗?自从你跳上船并挥着帽子向我告别时,我就不曾听到你的任何消息了。我把你的书放在床边,还有你的画像,就是穿着探险制服的那一幅。我睡着了,想象着你正在为我诵读那个邪恶而又饥渴的国王的诗。有时当我偶尔醒来,会发现茵吉在偷看我的书,这一点儿也不稀奇。 你还要在那儿呆多长时间?这里真是无聊,都是你的错。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这么无聊,甚至当我们在做无聊的事情的时候,像在博物馆里一直盯着一张法老的破旧椅子。但现在不要这样了,拉尔夫。我想结婚了。我觉得我应该比现在过得好,不是吗?我应该得到你向我保证过的一切。我不想在这里再呆下去了。我不喜欢茵吉,甚至也不喜欢父亲了。你听到了吗? 玛格丽特 三十六 1922年11月15日 星期三 特里利普什别墅 黎明时分起床。 太阳刚刚升起时,我就回到了古墓现场,我带来了食品和水,额外又带来了两个手电筒。轻轻踢了几下蜷缩在空墓室里的工人们,他们都被弄醒了。 我们又一次走近了b门缺口,开始放置楔子,用铁撬棍试图驱动吊在门上的铁钩,用力向后拉,将重型辊子踢到正确的位置,但这时工人们不断地大声抱怨在用力拉绳索时手掌起了水泡(我忘了给他们买手套了),左边推,右边拉。 午餐。急需重型设备,现在买不起而且又不能公开地带入现场。现在的问题是门显得越来越重了。也许我应该对我的发现少负一些责任,直接将门撞碎,但我不会这样做,尽管我现在仍很激动。我们挖掘它是为了将它保存好。 缓慢的进展折磨着我们,几乎感觉不到,尽管我们付出了伤痛和长脓肿水泡的代价。黄昏来临时,我让工人们回家,在空墓室不稳定的气流中自己直接瘫倒在了行军床上。 三十七 1922年11月16日 星期四 玛格丽特:早上3点30分,我借着微弱的烛光给你写信,身体的疼痛使我过早地醒来。每天晚上睡不到4个小时,而且是断断续续的。我在想你,我们相隔得太遥远了,让我信赖的可爱的你,不管你有多么艰难,包括你父亲拿钱在你身边营造的古怪世界、药物处理的一些谜团,令人烦躁的心神不宁、试图把你从我的感情中夺走的奇怪家伙法瑞尔,还有整天烦着你的茵吉。我同意你的看法,她可能早成了你父亲的掌中之物。 日志:下午。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门已经稍稍向外倾斜了,每次都会挤出一点儿沙子,到了下午的早些时候,我已经可以从缝隙里看到里面“毫无疑问有金子,但实际上,那是我自己惊奇的眼睛的反射光。让工人们休息一会儿准备最后一次尝试。”“为什么不用重锤?”艾哈迈德用英文问道,我发现他问这句话时竟然表情非常严肃。难以置信,这些人简直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我开始解释考古学的基础知识,但我必须保存体力,而且我发现他不是很感兴趣。 11月16日、17日和18日 星期四、星期五和星期六 写于1922年11月18日 星期六 日志:胜利与暂时小小的挫折。折磨人的痛苦。 16日,我们又花了一个小时用铁撬棍和绳索拉拽的繁重工作换来了初步的些许胜利:我们已经成功达到了刚才提到过的位置。艾哈迈德是个严厉又很有帮助的工头;当他发现我的脸上出现了某种有把握的表情时,他开始注意我了。休息过后,我们开始疯狂地干活,但我催得太急了,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两个人在门的两侧用尽全力别着金属棒,我和艾哈迈德在前面拉着绳索,直到我们的手套像火一样滚烫——随后令我羞愧难当的事情发生了:先是一个声音,可怕的声音,突发事件超出了科学所能控制的范畴。对于一个迷信的耳朵(像一些人在墓室里肯定会有这样的情况),突然间一声叫喊从后面传来,紧接着一股热浪(也许他们认为这是阿托姆-哈杜对我们愤怒的喘息声)以及我自己受挫时的叫喊,这扇重型石门突然间碎裂向前倾倒,然后砸在了硬地表面上,结果上百万颗灰色的大理石块像弹片一样向四处飞溅,紧接着一声尖叫——一个工人被飞来的小石块轻微擦到了眼睛——然后,我感觉到了疼痛,让人撕心裂肺的疼痛,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只脚陷在石门粉碎时掉下来的石块里。一瘸一拐,还流着血,脚趾已被压碎,我脚上的靴子的一侧也裂开了口,不去管它,这都没有关系——我突然间冲到下一个墓室,手电筒照亮了这里和那里的路,又上上下下照亮了墙的每一个角落,脚的疼痛已无暇顾及。 阿拉伯语的诅咒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我能够理解那些话,起初以为一定是受伤的那个人嘴里冒出来的,但却是艾哈迈德,他在诅咒命运、西方和埃及(因为他只是盲目地看到了又一间空墓室)。他对金子的贪婪弥补了他受挫的痛苦;他缺少科学的理性。我、卡特和马洛维所共有的理性并不是埃及人所拥有的特点。 我命令艾哈迈德和两个工人将受伤的工人带回镇上治疗他的伤口,然后在24小时后返回,并留下一个人准备前面的艰辛工作,协助我处理好自己的脚伤。 他脱掉我的靴子,我疼得简直生不如死。拿水和宾馆的床单来清洗和包扎我丑陋的、流血的脚。16日下午的晚些时候,我终于可以一瘸一拐地走路了,于是,我将灯笼放在新开辟的第二个墓室里。遗憾的是,b门表面上的铭文绝对是巨大的损失,上面写的是精美的象形文字: 阿托姆-哈杜,尼罗河的主人,将口水吐向追逐者, 他们这么晚还打扰他,而且他们将为入侵付出巨大的代价。 如果还有人在这么晚的时候对我们的发现和成就提出质疑,那这个铭文绝对是最有力的证据。我希望能够将第二道墓门的碎块儿收集起来进行整理,但它却破镜难圆了。我为此而自责,古物管理局的蠢货把我逼到现在的位置上,而且还想让我远离他们的肥肉。 迅速肿胀的脚迫使我停止继续探索新的墓室,整晚我都在一次又一次替换浸湿的布条——真是丑陋的伤口,当然,尽管如此,也算是为我们的发现做出的一点儿牺牲吧。我让那个工人取来水和一根藤条,然后让他去休息了。按道理,我应该回到别墅或者去看医生,但是我不能,我只有将新墓室的地图绘制完成以后才能回去。而且睡觉几乎是不可能的。 11月17日,天空中出现了一丝光亮,工人们还没回来,我再一次用仅剩的饮用水清洗并用床单布条包裹了受伤的脚。黎明时分,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外侧的两个脚趾肯定也受伤了,从暗紫色的肿块儿判断,可能伤到了一根、两根或者三根骨头。伤口大部分是表面的,我的靴子虽然起到了防护装备的作用,但皮肤裂开了好几处,而且布条也变成了褐色。完成自我护理以后,我又跌跌撞撞地去探索我们可以暂时称之为“迷惑墓室”的新墓室。 从表面上看,第二个墓室像空墓室一样空荡荡的,所以有人会断定,进入空墓室的盗墓者会发现写在b门上不祥的诅咒,但是他足够强壮并能稳步前进,只有完全挫败才能阻止他的步伐,因为恐惧和障碍到现在为止都不能阻止他,所以国王和他匿名的建筑师很可能决定不设置更多的诅咒或者障碍,但只是诱使夜贼相信他绝对是在浪费时间。就这样,出现了另一个空空如也的墓室。当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观察过它,所以当我在钦佩阿托姆-哈杜的狡猾的同时,回顾以往都是多余的。 不管怎样,我的古墓地图更新如下: 如果不是为了b门上的铭文(已丢失)和c门上勾引男子的女人唱的歌,我的困惑和绝望此刻与假设中的古代盗墓者是一致的。 这是17日上午的晚些时候,工人们还未拿来绷带、水、食物以及一根用深色硬木精制而成的、头部弯曲像皇家手杖一样的手杖。他在挖掘过程中砸着了脚,正等着别人拿来手杖给他,这样他就可以支撑着走路了,你知道吗?这根手杖现在正在开罗探险者俱乐部里展出。 由于b门倒塌的冲击,我的脚每迈一步都剧烈地疼痛,但手杖却是个好帮手。进餐、喝水,然后用放大镜检查困惑墓室的四壁,我看清了墙上明显的“贮藏室”标志,并发现了模糊但肯定存在的c门的轮廓。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仅在一人的帮助下(艾哈迈德和其他人回来得很晚),我开始清理尘土并敲击c门的四周,同样缓慢的重复动作,使用着凿、刷、锤、楔、刷、凿、刷、锤、楔、刷。我感觉非常虚弱,也许是有一点发烧,无疑是因为想到最后一道门后的宝贝而激动不已。而且,有两三次我都从里面蹒跚着走到外面,这样使我减轻了痛苦。至少还有两次,由于过度疲惫就直接睡在了空墓室的行军床上,把以前睡不着的几个小时补了回来。17日的整个白天我都是用睡觉度过的,醒来之后——这是我的一个不好的习惯,也是阿托姆-哈杜的——天刚刚变暗。18日。我能够听见但看不到我那位忠实的工人睡在阴暗的角落里,但其他人仍旧没有回来,我来到外面观察德尔巴哈里的星空。 这次守夜我并不感到愉快。 18日的黎明终于到来了,而且微弱的光线显出我是独自一人;显然我误以为自己呼吸的回音是那位忠诚的工人的,但他却不在这里。我发现艾哈迈德和其他人已经迟到了18个小时。他们有可能背叛我,懦弱和贪婪是当地劳动力不断的威胁。没有立即出现刺激他们眼球的东西,放弃是一个有可能的解释。随它去吧。尽管受到伤口疼痛、口渴、饥饿和愤怒的煎熬,我决定继续独自准备开启c门的工作。然后,我会用岩石和泥土将古墓的前部覆盖住,返回卢克索,将我的发现展示给当地的古物管理局,接受他们的斥责以及人员和技术支持。尤其要让电灯进入古墓,对我来说会是极大的帮助,没有了火把和灯笼的烟,我们就可以增加连续工作的时间而不需要时常到外面呼吸新鲜的空气。 18日,今天下午的晚些时候,艾哈迈德带着3个工人回来了。他们道歉的理由非常丰富,他们非常高兴看到了c门的轮廓。伤者需要看护,艾哈迈德就一直呆在别墅里,直到小猫回来进食,然后艾哈迈德和工人们自作主张地将他们认为会对“我们的共同任务”有所帮助的工具——两个重锤——带了回来。我被他们的努力感动了,但禁不住要嘲笑他们的表情,因为我向他们提出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如果我们使用可以将门捶得粉碎的重锤,那么在c门另一侧的财宝将发生什么呢? 所以,我留下艾哈迈德和另一个工人在那里守夜,在其他两个人的帮助下,我回到了特里利普什别墅并希望明天一大早就能够轻松地拿到公文回到古墓地点,那些小丑们会为我祝福,就像当年的希克索斯人,他们逼迫人们进行如此必要的欺骗。 但至少特里利普什别墅还不会让我失望:洗个热水澡,喝上一两杯酒,再给受伤的脚绑上新绷带。现在,我的脚已经肿得穿不进靴子了。最后更新日志。 我的人刚从邮局返回,他带来了一封信和一份电报。电报中,费那苒向我祝贺并提醒我,他已经授权了汇款转账并要求立刻传给他一份发现的宝物目录,“尤其是有私藏价值的宝物目录”。那封信是卢克索分行寄给我的,以确认费那苒的电报:两天前有汇款从美国汇到我的账户上,在星期四也就是16日汇出的这笔汇款的数额只是根据小组初期预算艰苦达成协议的每月付款的八分之一,而且还是贬值的比索并且晚了整整25天。算一算我最近的花销和延期的预算,费那苒汇款只是所需资金的九牛一毛。 这是一种正在动摇的背叛行为。我想用某种有逻辑的理由让他相信我,但他肯定没有这样的理由。他的意思是要在下一个计划中的汇款日期,也就是11月22日把这一次的不足数额补上吗?我焦虑地思考着,试图理解他的想法,也许-至少会被人认为-他受到了卑鄙的法瑞尔的贿赂。显然,费那苒受到了某个黑暗势力的摆布。当然,我有办法迫使他跟我合作,但这根本不是我所希望的那种合作关系。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徒劳地寻找能够解释我的可悲而又吝啬的“慷慨之主”没有兑现最基本承诺的原因,反而他却在流氓伙伴的陪伴下溜进波士顿的某家酒店,将挖掘阿托姆-哈杜古墓所需的必要财力浪费在了卖私酒、轻佻女郎和他那个斯堪的纳维亚情妇的身上。 那位忠诚的工人仍在外面等待我的指示。我派他回到邮局给费那苒一个答复:尽管受到可耻贫穷的困扰,我们已经打开了第二个光荣的墓室。现在不是谈琐事的时候,你的专门收藏危在旦夕。现在需要更多的休息,我会睡得像个死人,明天无论剩下什么武器,都要再次回到战场。什么都无法阻止我前进。 三十八 1922年11月19日 星期日 凌晨3时55分——我很早就起来写日志。没有睡觉,但脚开始有些麻木,这是一个好兆头。 夜色是黑暗的,对阿托姆-哈杜古墓矛盾之谜的解决办法——用灰尘使我窒息,还让我搭上了一只脚——虽然非常讲究,但却不在我的控制之中。隐藏之门。使盗墓者丧命的武器,还有更多我看不到的东西。在这片星空下,他做出了什么决定?我们必须将自己放到他的位置上去思考。 他走在底比斯宫殿几乎被遗弃的大厅里,将自己置身于从宝座变成木雕椅的不安骚动之中。他的国王想看杂技表演吗?我不想。化为肉身的奥西里斯神23要寻找伴侣吗?我不要。真理正义之神的情人想要骑骆驼、喂老虎、鞭打犯人、玩弄大象的鼻子或者抚摸长颈鹿吗?我不想。我的国王设想控制着我的大脑使我久久不能入睡。今晚,我先花了些时间考虑我的困境,然后何露斯神不再歌功颂德而是比以往更加残忍。这是我未来的朋友的语言中由颠倒字母顺序而构成的片语:何露斯需要时间,时间走过时抓住我疼痛的肚子,肚子像羞愧而孤独地在燃烧,难以接近,在道德允许的范围内,长着猎鹰头的保护者要怎样偿还我?我最后的旅程将会如何度过?毫无疑问,它快来了,不是希克索斯人的箭头就是我的背叛者们染毒的刀刃,或者在我的肚子里日益长大的鳄鱼,它想吃掉我的胃,如果我不能及时把它从另一个世界安全地带回来的话。 …… 西沉的落日伴我醒来;我又失去了一整天的时间,这一天都在缓解伤痛和疲惫。我的脚像是有100磅重,头就像被巨人的拳头夹在中间一样疼痛。胃部在沸腾,隔几分钟会主动熄灭它的怒气。 天黑了,我那些忠实的白痴中终于有人想起来要看看我的伤势如何。他们整个白天都坐在空墓室里闲聊。一天过去了,他们就会得到报酬而且并没有发现我的缺席有什么奇怪。我派那个工人回去,确保有人整夜守护着阿托姆-哈杜的古墓,并让工人们在明天黎明时为我们进入最后一个墓室作好准备并做最后一搏。他也从“留局候领”处拿回来一封信,是我的未婚妻在11月2日写的。 11月2日 亲爱的拉尔夫: 我长话短说吧。我急需你的回信。我很担心这边发生的事情,而且需要听你告诉我一切都还顺利并听你解释每一件事。 侦探还在这里。有一段时间我觉得他没有恶意了而且很有趣。他也是一个不错的舞伴,而且总让我陪他跳舞。我知道他开始吸引我了,在这样的坏天气里,这是件愉快的事情。我可以应付像他这样的家伙。但我有一个问题。他跟爸爸说了一些我早就听说过的一些事情,而且他也告诉了我一些事情。他总是让人感觉说个没完,但我知道他想要告诉我有关你的事情。他问我关于你在牛津大学的经历,然后我差不多告诉他一百遍了,说你和马洛维在那里就读,你是在获得硕士学位后和博士学位之前离开那里参加保卫民主的战争的,这是经过牛津大学批准的。法瑞尔求我给他你的一张与马洛维的合影,我把你给我的那一张拿给他看,这张照片里你穿着探险制服,你的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微笑着,而马洛维却装作很严肃的样子,但这个法瑞尔只是说:“好的。”他是个小老鼠,如果你要问我。我希望你不会为照片的事情生气。 我感觉不是很舒服,拉尔夫。我不想让你担心,只是感觉不太好,就好像所有事情都控制着我。我总是想你,把你当成能使我健康的人,这是真的,只是你离开得太久了,所以这很困难。我非常想念你,但有些时候感觉你太遥远了,就像不能帮助我一样,同样也会使我身体不适。所以请不要担心,真的没什么,就这么回事儿,我想你。 法瑞尔一两次走进了爸爸的书房,我试图听听他们怎么谈论你,但我可不是一个侦探,当我问爸爸他们在谈什么的时候,他总是说“以后再说”。当我去jp俱乐部的时候,法瑞尔总不多喝,也不多说什么,我也开始很厌烦当你的女侦探了,因为毕竟让我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公平,是吗?真是无聊。 你能再次告诉爸爸,你曾在牛津大学就读时的事情吗?这个侦探,就像一个恶魔,他总是将那张野狼似的脸朝着我看,而且说一些诸如“你不了解情况”以及“事情不总是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尤其是和狗东西在一起”。他把英国叫作“狗东西”。他有点儿嫉妒,我讨厌他不像我一样尊重你。我爱你,拉尔夫,因为你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实的,尽管总是让人惊心动魄。而他的每一件事都是谎言而且还很无聊,所以他才会恨你并且向爸爸说你的一些并非实情的坏话。 不要担心。茵吉正在细心地照顾我,我在一天天地好起来,到了婚礼那一天,一切都会像我保证的一样,我会完全康复。但我需要你在我身边陪着我慢慢恢复健康,不好吗?你是我最好的医生,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会很高兴,我也能好得更快。所以你快点回来吧。无聊不是件好事情,对我来说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情。 如果你想告诉我什么,我会倾听的,你知道的。你告诉我什么我都会相信,就像你要是听到关于我的什么事情你仍会爱我一样,对吗?我不想再听些胡说八道的事情了,只想让一切像以前一样就好。 我会好起来的,为你好起来。但你必须现在回来。 你的心上人。 玛格丽特 三十九 (1922年11月19日 星期日,继续) 这是怎么回事?我已经知道这些事情了吗?难道我的电报没有说清楚他是一个骗子,而且没有向你提过一个陌生人的事吗?如果这只是双方的信件交错而产生的误解,那么更多的信将只能使事情变得更加扭曲,一个接着一个,这只会使一切变得没有任何意义。那边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正在读的都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谁是法瑞尔或者他是怎样爬进我们家庭内部的。 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的。我相信。我从来没有对此事产生过怀疑和担心。曾经只有一次。在7月的一个阴雨天,在博物馆里,我很担心。但我从未告诉过你。 我陪着你去了美术博物馆,茵吉像是一言不发、徘徊在你身边的瓦尔基里24,尽管我到现在才想起她脸上那不可救药的放荡表情,特别是在我们观看那条漂亮的缠腰带时(我徒劳地使你想卡特是如何回忆1902年时的事情)。 当我们瞻仰长着公羊头的赫里谢夫神雕像时,我告诉你,我小时候曾梦想着能够打开古墓,尽管当时连梦想是什么自己都不清楚,甚至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古墓”这个单词,更没读过有关考古的书籍。在我知道这一切之前,我的想象力在梦里创造了神奇的画面:洞穴里有灯光、适宜的温度、在软床上躺着的尸体、动物、朋友、食品和幸福,在一个安全密封的地方,并远离危险。我那时至多三四岁,就开始有喜好幽静的癖好了。 我还不断地向你解释我们看过的每个展品,尽管我注意到你需要更多的休息。我描述了哈佛和它使用老方法运用老开凿工具的保守观念。早在1915年,我就跟你说,莱曼·斯多利探险的时候仍想使用炸药!“哈佛没有准备好,为了阿托姆-哈杜或者说是为了我。”我说,“但他们会做好准备的。”我转向你,你正在颤抖,出于对我多方努力的同情,或者因古迹的美丽?“您不用担心,先生,”茵吉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一边说,一边带你离开向卫生间走去。20分钟之后,你们出来了,你又是那样可爱并准备用那一整天来购物和吃东西。你从来没有这样活泼可爱,但你不想回忆起刚才一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包括我童年的故事。哦,亲爱的,你父亲告诉过我你会好起来的。医生告诉过他你会好起来的,我也知道你会好起来的。在晚上一个人的时候, 很难让自己坚持信仰。但你一定要坚持。法瑞尔是个骗子。 无论有多少挫折,无论我受到怎样的误解、彻底的背叛和信件交错的黄色迷雾,我一定要找到我的“发现”。你父亲现在对我很困惑,或者曾经是,但事情总会过去的,如果他仍然对我如此,那也无需再说什么。11月19日,你的拉尔夫正在想着怎样用心去爱你,不管你父亲的顾虑,也不管你所遭受的法瑞尔对我的诅咒。当我回家的时候,你会看到我现在所写的东西,而且我们要查对信件记录并对时间、地点和邮戳的扭曲大笑不已。 四十 1922年11月20日 星期一 取款,发工资,尽管账户上已是捉襟见肘,但这也无关紧要。如果有足够的钱,我绝不抛弃工人。然后,我离开这里出发去了古墓挖掘地。 我到的正是时候,及时地阻止了一场大灾难:我发现这群黑心杂种正准备用重锤砸碎c门,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们在打我一样。艾哈迈德坐在那儿,抽着费那苒的雪茄,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砸。我叫喊着让他们停了下来,但不幸的是,我再次听到了重锤的轰隆声,此时此刻,他们静下来了。我们互相凝视着对方,脸上都流露出不解的表情。 如果不尊重我工作的准确性和热情,至少还可以指望他们服从命令的能力,显然我让他们单独在这里呆得太久了。最后大家都明白我必须采取严格的工资惩罚措施,随即扣掉了他们应得的部分工资。受伤的工人仍未回来,而艾哈迈德此时就像一只怒目而视的野兽。 我蹒跚地走到c门跟前,检查受损的地方。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他们在令人着迷而又近在咫尺的宝藏附近守护这么久。c门表面上铭文的丢失完全是个悲剧,这样古物管理局就会有理由因我未请巡查员查看而惩罚我。尽管我现在不能请巡查员来查看,阿托姆-哈杜的古墓又一次变成了我脚下的废墟就是证据。我早该在17日记下c门表面的铭文,但是那时,我伤痛难忍。我怎么可能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本该知道的。但现在只能用记忆力重塑c门上的铭文了: 阿托姆-哈杜,黑暗之地的最后一位国王,《训诫》的作者, 坐船航行来到地下世界。 只有被大肆掠夺的国土之上的财富陪他左右。 我跟工人解释说,他们的野蛮没有加速反而耽搁了工作进展,而且此门另一侧的金山必须等待,因为在固定他们砸开的裂缝之前不能冒险打开c门,否则在门的另一侧表面上刻着的精美艺术品将随之丢失。也就是说,我们有必要涂上石膏(这将会给我一次机会,在修复的门上重塑已被重锤砸掉的象形文字,大略给出初始铭文的大小和位置)。我叫两个人去取石膏、水和泥铲;派艾哈迈德去温洛克的挖掘地点查看这几天他是如何度过的;另外,我叫一个人去温洛克在德尔巴哈里的营地观察。如果那里没有行动,这将对特许权的重新协商大有益处。 从温洛克的营地得到的报告是:都是没有价值的东西,随意的挖掘,仍在洗刷去年挖掘出来的东西。在卡特的营地,他们正在拼命搜刮向南和向西的土地,虽然卡特已飞往开罗,他们仍急切地寻找着深埋于地下的宝物。6个小时之后,得以证明他们都是白痴:连石膏都买错了。尽管经过几个小时不同混合物的搅拌,指望他们拿回来的石膏还能勉强奏效,但结果只能是把搅和出来的白水泼在c门上。最后,还得打发他们回到镇上继续找合适的石膏。 再次尝试时已是将近傍晚。将石膏料填满主要裂缝待其变干,这次的结果还不错。 四十一 1922年11月21日 星期二 今天上午,裂缝里的石膏早已经干好,而且桶里的石膏也凝固了。当工人们屈尊来到我的前面时,我又让他们回到镇上取来了更多的石膏和一个新桶。天快黑了,他们也回来了,这一次却没带水来,而取水的人到晚上10点才返回。时间在流逝,而波士顿的援助似乎有些遥不可及。我真的很想回到特里利普什别墅舒服地睡上一觉,但脚却像是在燃烧,而我也不再相信这些敢用重锤的猿人留下来守好古墓。 玛格丽特:你不要理睬法瑞尔,而且要说服你的父亲重新支持我的挖掘计划,你会吗?我相信你已经这样做了。当我站在灯光下,我尊敬的陛下的古墓外的沙漠星光下,凝视着你的照片,你就像我的保护天使和灵感的源泉。看着它,就好像我的目光可以穿越沙漠和海洋到达你的身边,而你正在月光下冰冻的花园里准备铺床睡觉。 照片里,灯光在你的背后闪烁着,使你在强烈的白光下形成了鲜明的轮廓,你正俯身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发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是我送给你的刻有浮雕的项链),你的举手投足都洋溢着你的美丽:睫毛刚好比鼻子的轮廓突出一些,构成小鸟的黑翅膀是极细的、美丽的线条。 我还记得你在我怀里轻声哭泣的那一晚,我的离开使你受到疾病和忧虑的困扰,我的手指触到了你的眼角,不料指尖却拦截到一滴正在逃跑的泪珠并将它抹到太阳穴上,从而在化过妆的眼部到太阳穴上方形成了一条纹路,我只想擦干你的眼泪,却创造了一张法老女王完美的脸——何露斯眼部的孔雀石条纹。 法老杂货店23岁的女儿像雕像一样庄严地矗立着,吸引了众多人进来驻足观看。小巧的鼻子、会说话的鼻孔就好像被敏感而高傲的木偶戏表演者手中的十几根线控制住了一样。当她的眉毛轻微上挑,我们这些老百姓就知道她的意图而且愿意为之服务。她一噘嘴,较厚的下嘴唇受到上嘴唇的挤压,在鼻子底下形成一道天沟。弓起的脖子,像天鹅一样,也像尼罗河上扬帆远航的船只。还有细嫩柔美的手指、随身宝物、线条与衣物的完美结合以及后背中间处开口的套装。她从王座上走下来,穿着圆珠装饰的凉鞋,拿错水杯的有罪之人跪在她的面前,她抬起手来便打了他几个耳光,这时,国王在她后面出现并握住了她颤抖的手。 四十二 1922年11月22日 星期三 工人们回来得很早,涂石膏的准备工作一切就绪,而艾哈迈德却坐在一旁,抽着费那苒的另一支雪茄,像眼镜蛇一样的安静。到了下午的晚些时候,门仍是湿的。时间是折磨人的,我别无选择,只能相信艾哈迈德的话,让他们看守古墓,他说他会监视这些人并执行我的命令,这样我就可以去银行取原定于今天寄到的汇款,而16日的汇款实在微不足道,它只能被看成是费那苒个人发给我的奖金。 银行的办事员非常关心我的伤势,但却遗憾地通知我汇款未到。我随即又返回了古墓挖掘现场。 黄昏将至,我在门表面干好的石膏上重新刻上了丢失的铭文,然后下达“继续工作”的命令,开始在门的四周放置楔子。就像年轻人大病初愈以后积蓄了压抑已久的能量,工人们开始努力地工作,而且他们的热情令我印象深刻。绳索、楔子和辊子在午夜时放置就绪,而且大家都表示如有必要可以留在这里过夜。 他们孩童般的情绪不应该使我吃惊。我为我们所遇到的每个问题而自责,因为工人们没有我所获得的知识,他们也没有我这样的激情。他们需要一双结实的手,也需要一个指引的声音。我向他们解释了自己的想法,而后我们又开始相互理解并重新开始了一段兄弟之情,这样的感情在人的一生中不会多次出现。 四十三 1922年11月23日 星期四 午夜过后,我在灯笼光下继续写日志,而工人们在分享食物,然后伸一伸腿和疼痛的背部并再次回到我们的最后一扇门——c门前。在它后面躺着古墓、财宝、历史以及一个用破碎的麻布包裹着身体的天才。作为一位探险者,我需要在这里停下来思考,在广阔的时间长河即将出现裂缝的时候,我应该认清自己的责任。 工人们准备就绪了。就是现在…… 过了一会儿。黎明出现在德尔巴哈里的上空,但太阳的光芒太过微弱,以至于不能照亮这片被神奇包围的土地上与众不同的神奇之物。柱子墓室出现在我们的地图上,而且阿托姆-哈杜又一次上演了他的幽默: 我的地图竟然在11月23日睡意正浓而又阳光明媚的时候绘制完成了!新的队伍将在艾哈迈德的率领下于明天到达,我有一天的时间休息、测量、做记录、清除碎片,并为我们最终打开g门“大型入口”做好准备。对于这一发现,我难以想象卡特的表情。他会双手交叉于胸前,保持沉默,丝毫不表露自己的想法。 但首先,我必须回想一下刚过去的8个小时里的事情,恐怖与神奇、背叛的愤怒与成功的喜悦。今天我必须将这些铭记在心之后才能入睡。 c门需要我们全力以赴地来对付,但最后它还是向我们屈服了,而且与前几扇门相比,它更加容易对付。我们能够将它放倒,在它最后永久地被放置在开罗博物馆的中央画廊之前,我会设法把它从古墓里带出来并送到实验室里仔细保存和检查。借助手电筒的光线,我遗憾地发现c门另一侧表面上什么都没有,我只能停下来,叫喊着,让工人们停止抱怨,他们抱怨着比如我们本可以用重锤来解决问题而我又是怎样浪费了他们的时间之类的事情。我命令他们全部都出去,并独自走进下面的墓室,心在怦怦地跳着,脚也基本上麻木了。我必须承认,这个发现令我困惑:像壁龛一样狭小的墓室,第一眼看去什么都没有(等待着更加彻底的调查研究——首先我必须全神贯注并仔细回想事情发生的顺序)。在我前面不到3英尺的地方,是阿托姆-哈杜的又一扇令人讨厌的门(d门),d门与c门形成直角。d门所在的是一个狭小的空墓室——也许是一个谷仓,我是这样认为的,尽管里面没有粮食。难道是放置雕像的墓室用以保卫古墓?但雕像在哪里呢?我听到工人们在令人困惑的墓室里用他们自己的方言争论着什么。不管这些,我继续检查d门和这个小壁龛的墙壁,试图理解阿托姆-哈杜对于放置尸体地点的安全性的古怪想法,试图解开他的古墓矛盾之谜。这是他的妻妾们陪葬的墓室吗?是仆人的?是动物的?还是贮藏武器用的?或者是早已化为灰烬的衣服?食物?我站在那里思考着一切,不知道站了多久。这时,我突然感觉有人在拉我的袖子。“特里利普什先生,”艾哈迈德说,“先生,请您出来吧,我们一起吃点儿东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让我来照顾您不幸的脚伤,然后您来决定我们下一步的工作。”艾哈迈德极少见地向我表露出他善良的一面,但这次却让我印象深刻而且感动不已。我拄着手杖蹒跚地走出令人窒息的古墓。天还黑着,他扶着我走下悬崖小路并坐在一块岩石上,给我拿来了食物和热咖啡,又问我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它有什么意义等等。尽管他不必表现得温柔,因为发紫而且散发臭气的伤口已经没有感觉了,但他依然像护士一样仔细地为我换了绷带。我们聊了半小时,也许更长的时间,而且东方出现了第一束珍珠条纹般的光线。我的每一句话,对他来讲,就像是大学的指南,而我现在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将自己难懂的想法对牛弹琴似地讲给他听。我尝试了各种假设并向他解释了每一个古墓矛盾之谜的复杂问题,尤其向他解释了这个古墓的复杂性。他似乎理解了,而且我高兴地看到他眼睛流露出的智慧。在得以暂时休息之后,我急切地想继续工作,但艾哈迈德却求知若渴,他的问题包括挖掘与保存,还涉及了为博物馆保留珍贵历史而恢复c门表面铭文的尝试,也有关于王朝灭亡时古墓里可能有的财富,所有这些问题都是富有洞察力的。我们继续聊着。 3个工人有一段时间——曾在我的眼前消失了,直到他们再次出现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他们沿着小路朝我们走下来,在微弱的光线下隐约可以看到他们:一个个满身白尘,有的吐着嘴里的脏东西,有的把重锤朝地上猛地扔去。“什么都没有!”他们突然间用清楚的阿拉伯语向艾哈迈德叫喊。“什么都没有。只有柱子,什么都没有。”他们马上又骑上三只骡子,小跑下山,这时太阳刚刚升起,而他们也不管走的是哪一条路。 “这些卑鄙的家伙都做了些什么?”我叫喊着,并单腿跳回了古墓。天啊,他们还有什么没有做的啊?尘土和碎石就是血淋淋的证据:工人们受到贪婪的欲望驱使,d门被毁了,出现了第二个狭小的墓室以及e门,e门也被毁了,接着出现了第三间墓室和f门,f门又被毁坏了,最后出现的是更加让人捉摸不透的柱子墓室。 我此刻的狂怒是难以言表的,甚至在几个小时之后,我将此事记下来的时候,我的眼里仍充满了泪水,我的笔在颤抖。我只能带着自嘲的表情扪心自问,我为什么会惊讶呢?在我的一生中,我曾经这样过吗?没有人值得相信,除了我们一直爱着的少数几个人,妻子和父亲。 对我的背叛、对科学和本国文化遗产的背叛,以及对艾哈迈德的背叛。是他让这些人干的!他站在我的旁边,摇着头,他的气愤是平静的。请注意:我不知道有什么信息被重锤毁于尘土之中,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小件财宝被这些罪犯拿走了——他们离开时,完全可以把小件东西放在缠头巾里或者身穿的长袍里,可他们竟然还用清楚的阿拉伯语叫喊着“什么都没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别无选择地告诉古物管理局d门、e门和f门从来就不存在。而我的双手被绑起来,是他们的罪行逼我这样做的。 我解雇了艾哈迈德,尽管这位忠诚的仆人希望留在我的身边,继续与我一起寻找受到破坏的地方并探索新的墓室。但他自己的想法说得很清楚:把这些人解雇了吧,重新雇佣一些新人,酬劳每三周发一次,而不是每周一次。他也走了,非常沮丧,而且嘴里还咕哝着什么。 我回到了古墓,眼睁睁地看着它受到的侵犯,我不禁怒吼起来,但不管怎样,这仍然是一次胜利。3个“皇家存储墓室”——形状相同,对称,设计简单,坚固,而且比例恰到好处,并有着神秘的纯粹品质——肯定是设计用来盛装在国王去往地下世界的路上所用的随身物品。毋庸置疑,这3个墓室里所装的东西是这样的顺序:食物(时间过长,已经分解了),熏香(在埋葬时被点燃,现在早已变成了蒸汽,尽管经历了3500年,依稀可以感觉到密封墓室里的熏香气味,但令我惊讶的是,它特别像玛格丽特香水的味道,就是特别像古代双耳罐的那个有小圆珠装饰的玻璃水瓶);闪闪发光的金币或者价值中等的小块儿珠宝,偷骡子的忘恩负义者可以随手攫取一空,我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是,柱子墓室!阿托姆-哈杜给我们留下了一个谜,却还要折磨我们更长的时间才能揭开g门后面的神秘面纱(野蛮之人显然在浓重的尘雾中忽视了它并过于急切地卷走了偷来的小玩意儿,之后又回来向我们炫耀似地表示他们失望的抗议)。 下午和晚上,我一直在做测量工作并对柱子墓室的每个表面进行一寸接一寸的调查研究。柱子墓室大约有25英尺长,里面有12根从地面竖起直到屋顶的石柱,它们是没有标记的白色圆柱,如此完美的圆柱体绝对是数学上的辉煌成就,这是墓室内部所具有的重大意义,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墓室里任何多余的装饰品都将显得庸俗,甚至对于阿托姆-哈杜虔诚的请求起到相反的作用。柱子间的距离是均匀的,4排3列——每根柱子的圆周长是12英尺——在数学里永远没有最好-所以直径大约3英尺——他们的摆放位置使人不能迅速穿过墓室,所以古代的盗墓者们都不能轻而易举地迅速进入或逃走——他们之间的比例在数学方面是非常精确的,而且具有重要意义。如果有人计算此墓室的总面积:25英尺x15英尺=375平方英尺,然后12(共12根柱子)xπr2,此处r=1.5英尺 所以84.78平方英尺是柱子所占的面积,也就是说比例为84.78/375,或者准确地说这个比例曾经用于——可以肯定的是,在阿托姆-哈杜王朝之前有12个王朝,毫无疑问这些柱子就代表着12个以前的王朝,他把墓室里的自己看成是他们象征性的保护者——黄道十二宫图,柱子的位置代表着天文学上星座的位置,我们称它为天狼星,而埃及人把它看作是伊希斯的化身,我要感谢她帮助我指引阿托姆-哈杜——我们必须认真思考一种可能性,在中空的柱子内部可能隐藏着价值不菲的宝贝,而且柱子可以打开——阿托姆-哈杜害怕古代的盗墓者甚过其它任何东西,这些盗墓者可能会发现所有12根柱子之间缠绕着坚实的细线,至此他们的进展受到阻碍,柱子墓室简直变成了致命的蜘蛛网,诱惑吃得肥胖的苍蝇陷入细线之间,而细线的表面上涂有只有古代的魔术师才懂得的毒药——以色列的12个部落、1年中的12个月、加拿大的12个省、圣诞节的12天——如果卡特面对这样的一个墓室,他会怎么办?他会先仔细观察并进行测量,然后几乎不说一句话,只是点点头,拿着他的卡片贴在胸口。“现在说什么还为时尚早。”他会这样说,但他的举止暗示出他知道的肯定比在这里看到的更多,而傲慢则隐藏在他平静的心里。 四十四 1922年11月24日 星期五 中午,我独自工作直到深夜,疲惫不堪。我为工人的背叛而气愤,又为新墓室的发现而激动不已。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原定成功的那一天。我先前对这一天的期盼肯定需要延长。 尽管一个专家肯定可以很容易地制造出无数的假设,其中一个也许是真实的,但柱子墓室的重要意义在此时仍难以捉摸。我们现在必须忠告自己并且等待更多的数据。但是,我们可以有理由预期,无论有什么东西在g门(古墓、财宝)后面等待着我们,它将会解释柱子墓室的几何意义和功能,并将古埃及的古墓建筑师和他们神奇想法的最有力例证联系在一起。[拉尔夫·m·特里利普什——现在的g门变成了d门。从头开始,重新绘制地图并编辑数据。b门已确认被毁坏了,c门被少量的石膏稳定住,然后就是d门(先前的g门)。 艰苦的工作,没有艾哈迈德的影子和新的队伍。清理空墓室和3个皇家存储墓室的碎片并倒入帆布袋中,然后将其带出古墓。我已经成了阿托姆-哈杜跛脚的打杂女佣。将袋子放在古墓的外面,因为我怀疑,我可能需要将我的发现密封起来,然后返回镇上。 一直工作到夜幕降临。还是没见到艾哈迈德。用餐。准备再一次睡在柱子墓室里,因为这就是我睡觉的地方。这是否设计得像个游戏?阿托姆-哈杜在底比斯宫殿里王室的模拟?现在说还为时尚早,我必须忠告自己这一点,无意义的假想是不自信的业余爱好者对美丽事物的践踏。我的脚踝有些发麻,而且因为经常流出液体的缘故,需要回到特里利普什别墅换绷带了。 今晚当我在柱子墓室里借着闪烁的灯笼光再次阅读家信和《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一个较破旧的版本时,我意识到:比起未婚妻和赞助人,尽管前者是爱人,后者是同样亲密的商业伙伴,但我更了解阿托姆-哈杜,包括他的欲望和意图。现在阿托姆-哈杜在我的前面更加清晰了,从上千年精炼到了最基本的:六首诗。每一首诗都展现了他永恒自我的水晶般真实的一面。但她是我的所爱吗?她每次的心情变化都让我看到一个全新的她,而且也看到了我们两人的未来。我应该同情病者吗,或者去爱可爱之人?害怕暴怒者,惩戒破坏者,忽视挑逗者?拯救受压迫者?咒骂薄情者?如果他是我的“慷慨之主”该怎么办?粗暴而又胆怯,可爱而又执拗:怎样才会有如此多面性的人物呢?我看着他们,但几乎看不清楚,就好像这间屋子的烟气很重,好像我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亚麻布。 四十五 1922年11月25日 星期六 可以想见,在这样的墓室里睡觉时会经常做一些古怪的梦。上午我将古墓的开口处用木板盖住,然后在它前面放置了一堆乱石,并用剩下的石膏固定住。麻烦的工作,但却是必要的伪装。到了中午,我用一个不稳的屏风挡住曾经放置a门的洞口,尽管他不能抵御急功近利的侵略者,但至少不会像一个暴露的洞口那样引人注意。 不知何时,艾哈迈德回来了,乞求我原谅他雇佣了那些如此不值得相信的狗和狗崽子,他以安拉和我的神的名义希望他们对我的伟大工作没有造成严重的伤害,并问我在进一步的挖掘中是否发现了财宝,我并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表示对他的原谅。他的主人还会对古墓的残余抱有希望吗?以他的主人的观点,老国王一般会把他们所有的金子留在最后一个墓室而将前面的墓室淘空,是这样吗?忠心的艾哈迈德应该带领更多的无用之人回来吗?这些人都急切地干活,他们喜欢英国佬吗? 我承认自己犹豫过,对于非科学家来说,到目前为止,古墓可能缺少绚丽的场面帮助他们看到d门后绝对成功的希望,艾哈迈德的热情(尽管他热情的源头很明显)没有使我失去信心,他也怀疑有伟大的东西仍然潜藏在那里。我只是向他点点头,以我的方式鼓励他的耐心和信心。“就像古兰经中所说的,我们会得到回报的。”我告诉他。“你确定吗?”他问。“艾哈迈德,我确信。”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他扶我骑上他牵来的骡子,我让他去雇一个木匠在古墓的入口处安装好门并配上一把锁,雇两个他最信任的表兄弟,3天后带着门、木匠和工人(都要经过谨慎的筛选)回到这里见面。我需要在这段时间给费那苒一个机会使我的探险开足马力。 横渡尼罗河。去银行。又去邮局,给费那苒发封加急电报:6个墓室,伟大的发现。你对我的支援在哪里?考虑一下你的收藏。带着疼痛,慢慢走回特里利普什别墅,将脚上的绷带取下。 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所谓的忠诚可言。玛吉和拉美西斯在等着我。它们从晚餐中得到了快乐,但更多的则是由于有我的陪伴。 四十六 1922年11月26日 星期日 艾哈迈德将我叫醒。“已经是星期二了?”我问,仍然睡眼惺忪的样子。“没有。”他说。“那今天是星期几?”他回答说,“安静点儿,你什么都没发现,对吧?”“什么都没有,在星期二我们要回去装门,这是你要安排的啊,而且我们要开始专门攻破下一道门了。”“不。”艾哈迈德说。“不?”“不。”他说他所有的表兄弟都去为卡特干活了,他正在雇佣尽可能多的帮手,而且还要发给他们不错的报酬。艾哈迈德也将去卡特那里干活,今天来只是为了拿回我欠他和他表兄弟的报酬。“我不理解,卡特什么都没发现,而且已经回开罗了啊。”我说。艾哈迈德纠正了我的说法:在挖掘他的发现之前,卡特一直在等待卡纳冯伯爵从英格兰赶来,伯爵现在已经到了,而且他们又重新将梯子挖掘出来并发现了刻有图坦卡蒙封印的一扇门。他们发现了各式各样的盒子和小罐,而且奖金丰厚。现在已经登在报纸上了。他们的资金充足,报酬很高,必将发现宝藏。这时,艾哈迈德要求我立刻付钱。“你是个卑鄙小人,是个小偷。”我告诉他,但仍旧躺在那里,裸露着身体,脚放在枕头上,姿势很丑陋。 “我是小偷?我在这里挖掘,目的是想偷被埋葬的古人的金子,而且还不能告诉当局?我在沙漠里像罪犯一样躲着?” “我现在不想就你幼稚的错误观念对你开导,艾哈迈德,你被解雇了,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艾哈迈德掏空了我的钱包,数着我的钱,还说我还要付给他更多的钱。“明天我会来拿我的钱,你要偿还我和我的表兄弟的酬金。而且我还需要另一笔钱,如果你不给,我会告诉巡查员,你在没有特许权的情况下进行挖掘,哼。” “你是个卑鄙小人。”我告诉他,我无需解释他是基于怎样的错误向我进行敲诈。但这时,他竟然走上前来用力挤压我受伤的脚。 看来,我也许在艾哈迈德身上犯了一个错误,也许误解了当时在船上事务长讲的阿拉伯语,找错了打架的人,而把为荣誉而战的勇士留在了原地。 我的困境是:对于d门,我急需人手。当我变得强大时,我一定会报复艾哈迈德的罪行,但现在仍需付给他上个星期的酬劳,因为现在还不是把当局引来的时候。 脚麻木了,但现在胫骨和小腿像是在灼烧。 卡特真的发现了什么?他把他的发现埋藏了几个星期,然后耐心地等待他的赞助者的到来?真是难以想象。现在他又把我的工人引诱走了?当然,我的工人是受过训练而且很坚强的。卡特将很自然地把这些人挑出来,冷漠地陷我于困境之中。 我穿着当地人的长袍,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渡口,然后雇了一只骡子骑着来到了山谷里。我用阿拉伯语问其中一个工人是否被雇佣在这里干活,他用英语回答我——我不能说为什么,也许这是这个挖掘地点的政策(该死的好政策,现在我要好好想一想)。问他有什么新闻,他的回答进一步证实了此事:是的,在楼梯底端,他们发现了刻有图坦卡蒙封印的一扇门,但现在门已经被放倒了,在它的后面只是一个完全被垃圾阻塞的通道。几千年以前,这个古墓就已被掠夺一空了。 大家一定会同情卡特的遭遇,甚至在他挑衅和侵略之时,他已经发现了满是岩石的地道,全世界都在关注,而且他的赞助者特地从英格兰赶来观赏这一景观。 四十七 1922年11月27日 星期一 来自费那苒的电报:报纸上全是埃及大发现!太壮观了,我从未怀疑过你。合作者银行将很快电汇下一笔资助款——请将细节告诉我。 难以置信,美国报纸的封面?也许诺德奎斯特一家跟某个记者说了什么,或者是玛格丽特和奥图尔。她是聪明的女孩。更有可能的是,这是卡特在众目睽睽之下所犯的错误招来的结果,正好媒体趁机写报道并涵盖所有正在进行的挖掘探索。我希望这不会招来太多不受欢迎的观察者,但如此公开此事同样会保护我:无论怎样,古迹管理局不可能将引起全世界瞩目的探索停止下来。 距离产生美,但现在距离使我成了受害者,也成了受益者。我在这里不能控制费那苒的所闻所想,但多亏有了媒体,他才决定一切恢复正常。我发电报给“慷慨之主”再次确认:很高兴有你的支持,我们的发现会使卡特、温洛克及其他人的发现都变得渺小。马上寄钱过来吧。 或许,艾哈迈德又一次热情的归来使我重新获得了信心;可以让艾哈迈德帮助我,在墓口暂时搭起的掩盖墙还很结实,没人碰过。我拿掉了几块碎石,先把它们放在角落里。真想现在就把它们全部移开,冲进去,然后继续我的工作,但在汇款未到之际,我还没有新的队伍以及更好的工具,时间还长,我们需要耐心的等待。 晚上,回到特里利普什别墅。看来今天很难去看卡特的楼梯了。他的一个工人说:“所有地方都通了电。”所有地方?是的,的确如此:昨天,卡特、卡纳冯伯爵及其女儿同古物管理局的一些调查员一起挖到了垃圾地道的尽头,发现了另一扇门。在那扇门后(他们的速度可真是快,一定不计后果地把一切凿碎)是另外一番景象。很明显,当地人非常高兴知道如何能够更容易地揭示一切。一位多舌的工人说,如果这些黑人值得相信,那么失踪了3200年的小国王图坦卡蒙应该与地位、金子、战车、珠宝、花瓶、宝座、躺椅、服饰以及侏儒们一同出土。而且宝物是无穷无尽的。我握着他的双肩对他说,想象一下,一个末代王朝重要的国王将一切带入坟墓,这意味着什么!他毫无疑问被这种想法震惊了。 很自然,有卡纳冯伯爵提供资金当然要胜过一个白痴的美国店主,但是我所认识的一个人曾说:“富人总会为富人行方便;广大的劳苦人民若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做事就必须斗争。” 当我在晚宴上发现卡特的时候,他正在楼梯下面锁木格子窗,然后陪同他的客人,富有而又温顺的父亲和女儿登上神圣的十六级楼梯。他的领带、夹克以及胡子都非常整洁,卡特向来如此。看看他在此刻是怎么做的,他关闭并锁上了到目前为止仍会令我的古墓相形见绌的古墓。看看他的样子,他陪同着他的像傻瓜一样的资助人父女走上来,一同离开了这个他们根本就不能理解的地方。他让他们看看现有的收获,但是提醒他们不要弄脏任何东西。他如此轻松、容易地掌控着他的古墓、工作和资助人,甚至是他自己的兴奋。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发现要比大部分人的要多,甚至他向我打招呼的时候,他也不觉得满足,当然也不会有所隐藏,似乎这些并不是全部。“嗨,特里利普什,”他上到楼梯顶时喊道,“特里利普什,当然了,是你。” “卡特!怎么了,老朋友?” “卡纳冯伯爵,伊夫林小姐,请允许我介绍特里利普什教授。他正在研究可能并不存在的阿托姆-哈杜国王,他是位埃及方面的学者,现在正在这里游览,看看底比斯的景象。” 接下来是无聊的握手。伯爵身材瘦长、衣着考究、性情温厚,但却愚蠢得很。因为一场车祸的缘故,他走路有点儿跛,说话有点儿口齿不清。“太好了,太好了,”他说道,“真应该拜读一下您的作品。这些虚幻的东西真是有趣啊。” “但是对伊夫林小姐来说可能不太适合。”卡特插嘴道。 卡特头戴一顶软毡帽,手拿一支和我的差不多的手杖。他在胡子上肯定下了不少工夫,修剪、打蜡,诸如此类。“地下一定有不少奇观吧?”我问道,“可否赏光让我进行一下专业的欣赏?” “你应该了解,应该知道下面是多么的不牢靠。” “真是乌鸦嘴。”伯爵突然说。卡特把我们带到了古墓外面。“当地人都在议论纷纷,热烈地讨论着邪恶魔力保护之下的图坦。你不觉得吗,怀抱着这种有影响力的信仰而生活,这真是妙极了!或许人们会认为我们缺少什么——”正在这时,有人叫卡特过去,他不能继续聊下去了。我非常理解他的感受,刚才正在兴头上呢,我可做不到像他那样。 银行还没有收到新的存款单。 留局待收处满是信函。12月1日特里利普什别墅的租金。还有11月在狮身人面像饭店住宿以及借用床单、毛巾、浴袍费用的发票。 我返回别墅,开始进行冗长而又必要的工作,即检查账本和预算,或许应该削减一部分经费。真是奇怪,费那苒搞砸了一件简单的任务(玛格丽特也没能向他施加压力),但是作用在我身上则让我和他变得相似,为金钱而困扰。正如我父亲经常说的,当优良的血液结合了劣质的血液,那么结果毫无疑问将会是对抗。 现在需要考虑租金和上周工人的工资,艾哈迈德已经念叨好多次了。我还需要组织一支新的队伍。我工作到很晚,做计划、重新检查账目、重新起草预算。但是没有钱。真是奇怪,经过了这些年的无所事事,卡特现在竟然如此走运。 我刚要睡觉的时候他来到了我的别墅。他对这么晚前来打扰感到很抱歉,虽然满脸堆笑,但看上去却有点尴尬,似乎喝了点酒。“我来这儿就是想告诉你,我非常欣赏你的工作,”他对我说,“你的翻译和分析真是了不起。能和你称兄道弟真是再骄傲不过的事情了。我的古墓是为你和你的坚持不懈所准备的礼物。像图坦这样的古墓,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实上古墓是自己打开的,但是,拉尔夫,我可以叫你拉尔夫吗?你现在正身处一片无名但却非常神奇而又意义深远的土地,我真不敢保证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做好一切,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对了,我还想告诉你,今天晚上我们分别的时候,伊夫林小姐向我询问你的事情。我告诉她你已经在美国和一位女继承人订婚并准备结婚了,我发现她的脸色立刻变了。真是可惜啊,这个女孩比中国所有的茶叶还要值钱,他的父亲更是拥有36000英亩的土地。要我说,你应该爱上伊夫林才对。” “如果爱真是那么简单的话。”当他消失在夜幕中时,我冲他大声喊道。 四十八 1922年11月28日 星期二 来自费那苒的电报:卡特不和你一队吗?报纸上都是他的名字,你们不是一队吗?立刻统计我们的发现。卡特接受投资吗?建议。 把回复电报的纸条递给那个男孩的时候真是令人困扰,你会本能地希望他可以回答,但是他仅仅是个沉默的送信人而已。这就相当于冲着一个聋子喊话一样。现在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回声,在男孩面无表情的脸上,我读到了一些事情:我和费那苒完了。到最后,相信别人通常是这样的结果。这样的人总会令人大吃一惊,他们对利己主义嗤之以鼻,但却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就算带给他们一丁点儿的困扰,他们也会不顾一切地将你抛弃。 关于相信资金援助者的难处:“特里利普什教授,”我记得在其他投资者离开我们的六月会议之后他这么说,“如果你能多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会非常感谢。”我注意到他突然变得礼貌,不管你如何看待切斯特·克劳弗得·费那苒,通常情况下你很难会想到他的礼貌。“不知你对我个人的收藏有何评价?”他小的像玛瑙似的眼睛向我身后乱瞟,手里的雪茄烟头一闪一闪的。“我知道正如你刚才向人们描述的那样,我们的法老墓中会有大堆大堆的金子、木乃伊以及其它古物。但是我想让你看看其它东西,那些精美的艺术、造型艺术、雕像以及绘画。因为艺术处理方面的争论,这些东西很难在博物馆中展出。这些更适合成为个人收藏品,这点你我都明白。这样会更实用。”他自己滔滔不绝地说着,我在一旁没有表态,只是点头。“在所有人、所有学者中,我认为你一定会明白。”费那苒用指尖捏起腰部不起眼的一根线头。 他带我去看他的研究。站在书桌后的书架旁,他一遍遍地把书抽出来又插进去,敲打着书脊的底边,好像很难决定是否应该拿这本。离开书架,他叹着气转向我,双臂在胸前交叉。“就是一个简单的问题,那个……”他抬起手去摸自己的浓密的髭须和络腮胡,他挂在墙上的肖像上也一样留着胡须。他跟随我的目光望向墙上的肖像。“你总是把胡子刮得很干净吗?我可不习惯。”他将手中那支仍在燃烧但却像被闪电劈过的树干一样的雪茄放进了烟灰缸,转过身对刚才书架上的那本书又推又拉。他一遍遍疯狂地对那本书拉出来又推进去,大声咒骂着。 “费那苒,这是什么书?” “真想活活烤死他。”他嘴里嘀咕着,使劲摔打着书。 “爸爸,你的谈话结束了吗?”她不声不响地在我们身后出现了,“你好啊,拉尔夫,你和波士顿的富豪们谈得怎么样了?” “哦,亲爱的,”我说,“你真是太美了。” “我们正忙着呢,快走开。”他吼道。当我转过身看他时,他正跪在那里,低着头趴在矮架子下。 “你真是一朵最艳丽的玫瑰,”我继续说,“春季中游走的香气。”那天她看上去非常健康。我可以走上前,完全不顾及我那可恶的资助人和他的命令。我可以立刻带她离开,结束并忘记一切,让她成为我的妻子。不,不,如果没有取得成功,她是不会接受我的。但是她是那样的纯洁和无瑕。如果以后我有机会回来,她仍然可以成为我的妻子。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教授。”费那苒说到,随后招呼茵吉带玛格丽特到花园呼吸新鲜空气去了。橡树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站在那里,疯狂地翻着第一本书。就过了一会儿,关闭的门外有隐约的声响,这让费那苒的后背和面部痉挛起来。“可恶,”他大声吼着,冲过去开门。但是门外没人,只有玛格丽特的小狗趴在那里。 “最终还是这样!”他狂吼着。重新开始他催眠一样的工作后,书架发出了奇怪的声响,位置移动了一英尺,好像书后有什么机关让书架的位置有所移动。费那苒用肩膀抵住书架的一边,按照中心轴将整体六个架子的位置进行了挪动,腾出了足够的位置让他的腰身得以通过。他让我也进来。我们身后的门关闭之后(很显然,要依靠同样信不过的机关让我们出去),他打开了一排灯。 “教授,这就是费那苒精美的艺术收藏。”他拖长音调说,一边骄傲地挥着手,让我看那些玻璃柜子和一排排的箱子。“教授,我肯定你知道,伟大的文明……”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的观点,这些内容我想没有必要写在这里了,其实和他们这类人的言论没有什么区别。费那苒的收藏不赖,种类繁多。但是当他断言我所进行的阿托姆-哈杜的工作与他的大杂烩有关联的时候,我发现他真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藏品。他调整了6到8个玻璃柜上的小电灯,每个电灯都照到了8或10件收藏品:危地马拉原始森林中长着大嘴的印加鳄鱼;明朝的鼻烟壶,白底蓝色的图案,脱去外衣的皇帝正蹲坐在妃子的身上;铜制的多臂印度女神;一块看似象牙或白色木制的板子,上面刻有爱斯基摩犬、海豹鳍、闭眼大笑长满毛发的脸。“因纽特人。格陵兰岛上的爱斯基摩人。”他评论道。“这是鲸鱼骨制成的。”接下来我们去看那些皮质的箱子,每个上面都有凸出表面的字,写着“费那苒的收藏”、“纸制的艺术品”。他小心翼翼地向我展示他的宝贝:首先是乔治王时代的雕版图,随后是“日本的木版画”。他盯着我,轻轻敲击着一系列装饰精美的版画,向我讲述着有关一个日本武士和乡村妇女的故事。“当然,也是当代的艺术作品,”他小声说道,“你知道的,我不是,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不是,不是……”但是,他实在想不出他还不是怎样的人,他急切地向我展示他所收藏的相片,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没有什么是你无法在军队或者秘密集市中看到的,就算在波士顿也是一样。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但是他女儿的保姆倒是个例外。“茵吉对人类形式的艺术有着独到的见解。” “真是不错啊,切斯特。” “谢谢你,拉尔夫。我知道你作为一个学者是能够理解的。你应该能看得出,我缺乏对埃及的深谋远虑。我从别的收藏者那里读到并听说,卢浮宫的地下室里收藏着很多东西,而且大不列颠博物馆也是一个相当成熟的古埃及收藏馆。”费那苒透过一个小洞窥视他的办公室,随后把门推开,带我迅速回到屋内。他坐在书桌旁,用一块方巾擦了擦头和手臂。“拉尔夫,在我看来——”正在这时,响起了教堂的钟声和房间内钟表合奏的交响乐。从书桌和墙上的钟表开始,声音蔓延至整个屋子,随后是一个个尖塔上12点钟声的奏鸣。今天肯定是当地人的一个节日,因为至少两分钟过去了,嘈杂声仍是不绝于耳,最后是12响的礼炮。费那苒只得凑到我耳边继续他刚才未说完的话。“你的专业性和我对艺术以及文化的品味十分相通。”又是那群可悲的家伙中的一个,他根本无法看到我的研究与他们的渴望之间的区别。“所以,如果你继续,当然你一定会继续去发掘,任何形式的……”我在想他的女儿是否知道他的秘密。“当然,”他打断自己来回答我没有说出的疑问,“如果对其他人说出有关这里的一个字,那么我们的交易就全完蛋了,不要出任何差错。” 就是这个家伙在探险中期的时候不明原因地将我抛弃了。他会这么对我的,在一些骗子的怂恿下对我不管不问。一个新出现的色情文学作家可以把他女儿的未婚夫说成是一个拉皮条的。他有一些恶棍类的狐朋狗友。沉默的奥图尔,这个有盗窃癖的家伙在投资者会议上当着费那苒的面将他的银杯垫装进了自己的口袋。还有科瓦克斯,眼睛总是湿湿的,似乎他的良心都被他的恶行浸透了,于是他不停地在为他的受害者掉泪。 整个小镇都在谈论着卡特的发现。漫天谣言,真是吹过了头。今天我所听到的故事也许只有学非所用、夸夸其谈的埃及人才能想象得出来。而且谣言流传的速度还真是快。举个例子:如果我跟一个卖水果的小商贩说,如果我是卡纳冯,我要驾驶一架小飞机到帝王谷,把我的战利品空运回大不列颠博物馆,一点儿也不留给埃及人。那么如果我到了另一个地方,我肯定能找到一个缝纫用品商人和一个带着软毡帽、胡须修剪整齐的埃及人买主站在那里,商人会告诉我,卡纳冯伯爵昨夜带领三架飞机来到帝王谷,每天都有飞机装载埃及的财宝飞回他在英国的领地,他在那里关押着奴隶,这是英国贵族的额外津贴。那个埃及人点点头,一点儿也不惊奇。 我最终找到了一个修剪胡子的人。这个理发师像个打手,是一个充满力气的伊斯兰教徒,托真主安拉的福,他至今还没有因为不注意而伤到客人的头。我问他,既然他这么有力气,是否有兴趣加入古代国王古墓的开掘工作。他拒绝说:“很抱歉,卡特先生。”真是一个可笑的错误。他继续说道:“但是我听说过有关您的发现,我可否让我的表兄弟去帮您工作?”我同意了,给他留了地址,现在我可以开始重组我的队伍了。 我重新回到卡特那里,现在我制定了一个绝妙的计划来解决探险队的资金问题。在沙漠中我找到了卡纳冯伯爵,他正在和两个本地人站在伊夫林女士面前。伊夫林女士手拿一把刷子和一个女士用的铲子。她很惊讶地笑了笑,手拿一块陶器的碎片站起身来。说实话,你必须俯下身,拨开那附近的土才能看到点东西。 我离开了他们。卡特指挥用的帐篷非常有趣,看上去效果不错,华而不实,你可能会联想到凯撒大帝。漂亮的列托46号日记本应该是他精选的日志簿,看上去明天将是图坦古墓正式打开的日子。好长的客人名单,当然其中也包括了我。 我从帐篷里出来,和古墓外徘徊的一名记者攀谈起来。我和他正好站在深坑的正上方的栏杆处(真是虚夸!竟然还有限制游客的栏杆),我帮助他理解他所看到的景象以及工作程序,告诉他如何将有关卡特发现的历史背景写入报纸上的文章中,比如过去对图坦墓的开掘以及今后还可能进行的开掘,图坦在埃及历史上鲜为人知的情况等等。他以新闻记者的态度认为他所听到的一切都有可能是不真实的。在纠正这个文盲的拼写错误时,我在不经意间听到下面卡特、卡纳冯以及几个英国人的谈话。卡特说:“鉴于这些发现和其数目之庞大,以及我无私的承诺和过去这些年来我的家族的威望,我相信政府应当考虑给予我报偿。” “图坦是个不起眼的国王?那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金子和宝藏?”这个幼稚的记者问道。 问题的关键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得到卡特过去六年慢腾腾工作的补偿,他可以对新的探险项目进行投资。我已经证实了我的计划的前提。我应该努力让探险队的财政走出现在沉闷的状况,与此同时让费那苒看到此次工作的重要性。 关于科学研究中人类情感的必要性:这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如果我选择把它囊括在完成的书中,那么它就具备了卡纳冯屈尊的赞同和费那苒的懦弱,这是毫无疑问的。每个人看上去都不错,可能卡特会是个例外,自从他走了一点儿小运后,他就变得让人难以忍受了。 卡纳冯端着一杯茶看似投入而又有学问的样子离开了,漫不经心地查看着楼梯底部的过梁。我请那个满身油墨的印刷工叫一声他的主人。卡纳冯一瘸一拐地爬上观众走廊。“恕我无能为力,不能让您访问,这是卡特先生的成就。”他开始变得友善起来,笑得就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 我提示他昨天我们才见过面。他可真是英国贵族了不起的榜样。 “当然,当然,和色情国王在一起的家伙。先生,我真喜欢这顶帽子,”他说道,“看上去真是随意,现在你的那些挖掘的工人都戴这样的帽子吗?” “是的,老式的软毡帽。为当地人做出了沉着的表率。” “先生,您是银行家吗?”我身后的记者用笔指着卡纳冯,突然问道。 “我得承认,这真是个新鲜的说法。”他大笑起来,再次重复说这都是卡特的指示,让我耐心等待。 最后,这个记者没有对卡纳冯继续质疑下去,随意闲逛起来,他应该会继续误解或者夸大某些事情。 “卡纳冯伯爵,请允许我再说句话。”我给他看了1920年出版的第一版《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上面还有题词:“致卡纳冯伯爵,资助人、探险家、埃及的朋友、真正的慷慨之主,仰慕您的同事拉尔夫·特里利普什题赠”。 “非常好的礼物,谢谢,”这个愚蠢的百万富翁说。 “阁下——” “叫我波奇好了。” “好的,波奇,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现在几乎完成一个——” “你从哪里来,老弟?” “肯特,阁下。来自一个军队和探险者的家庭,在那有一小部分家产,一座不大不小的庄园。” “是吗?应该去那里看看。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地方。” “好啊,波奇,招待您是我们的荣幸。可能卡特曾告诉过你,我现在几乎完成一个惊人的发现,阿托姆-哈杜国王的古墓。这项发现会使霍华德现在的发现相形见绌。凭借您的支持和我的名誉,绝对用不了6年的时间。我想我能够好好利用卡特的资金,当然我是指您的资金。我想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了,我觉得我们的进程——” “天啊,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的,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 “这种气候最好注意一点儿。” “谢谢,但是阿托姆-哈杜应该是第十三王朝最后的底比斯国王,当希克索斯入侵者席卷而来——” “他是真的国王?历史上的?卡特说他是个虚幻的人物,是不足为信的,这有点像是萨德所想象出来的亚瑟王。或许是后来的诗人的创作,再或是古老埃及人怀旧、艺术性的恶作剧。” “亚瑟和萨德?卡特可真是可笑啊。” “你是在说我吗?”毫无疑问,这个警惕的家伙不知何时加入了我们的谈话,像个刺客一样悄悄靠近过来。在我能开口说话之前,他就带着卡纳冯走开去检查图坦墓中的其它古物了。“我们应该再找机会谈谈,波奇。”我大声说。事实上,卡特似乎有阴谋故意不让我们接触,虽然他走时表现出一贯的傲慢和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但是现在一切都表现得相当明显了,这是在掩盖他的恐惧和嫉妒。似乎卡特从来没有自己要过钱,倒似乎是伯爵跪在他面前,恳求他允许自己在他的口袋中装满钱,但是卡特也只是随意点点头而已。或许事实正是如此。 真是有趣,卡特竟然这么处心积虑地在背后蔑视我的工作,甚至蔑视历史。更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就对波奇撒谎说阿托姆-哈杜是不存在的。他拘谨、沉默、肮脏,现在更是满口谎言。 他这种人,怎么说他是好呢?就好像是你把手指放在面前都数不清楚,更有甚者你确定这就是手指头,却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根一样。现在,我正坐在断崖上记录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但是感觉上我的手中并没有握着笔。好像我从未出版过一本有关埃及考古学的著作。好像我所完成的一切都是独自一人在一间黑暗的小屋中完成的一样。好像卡特和卡纳冯知道某些他们不愿大声讲出来的事情,但是他们知道我并不知道而且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些事。好像在他们转身继续我认为只有我能理解的崇高工作之前,他们的脸上就浮现出了无声而又无表情的笑容。因为我仅仅认为应当用笔在列托46号上写下笔记。因为我仅仅认为我存在着,做我有关的工作。因为我仅仅相信我能判断发生在我身边或身上的一切。“但是不。”他们笑了,连嘴巴都没动一下。“你不能。”有关《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的评论正放在我的钱夹里:“特里利普什在挖掘,但是我不能说他是个考古学家。他在写作,但是我不能称他是个学者。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是这不是我所涉及的范围。” 读者们,我和波奇谈话的关键在于:对待这个问题,运用心理学和人类情感是必要的。我明白,费那苒容易受到影响进而施加压力,因为在他日常处理事务的时候就需要用到压力,作为一个商人,他也明白竞争白热化的价值所在。我会告诉他实情,并不是因为我希望他被卡纳冯所取代(我当然不想这样,我希望有一个远在波士顿的资助者,而不是一个在古墓边闲逛的人),而是因为他应该知道如果我可以挥霍英国绅士的英镑时,就没必要到处去搜集美元了。尤其是在现在,我的工作因为人员和财力的重组而被迫停止了。费那苒让我接受了他的金钱,我需要在我的未婚妻面前做出姿态,所以在接受卡纳冯的资助之前,我仍会一如既往地接受他的资助。这就是人类的负责性,这总是会妨碍到纯粹的科学。因此我会给费那苒发电报,然后返回别墅。 从邮局回来,我发现我的理发师果然没有食言,他的表兄弟正蹲在我的前门口,他叫阿穆尔,我的新助手。作为一个16岁的孩子,他可以成为一个杰出的首领,但是他要学的还很多。“卡特阁下,”他对我说,“我希望我能胜任您的工作。”慢慢来吧,阿穆尔。我告诉他不要那样叫我,同时还告诉他古埃及人十分重视判断力,我也一样,但是古代国王也会十分苛刻地对待轻率的行为。安排好明天的工作,作为提前的小费,我送给了他一个有趣的小玩具,只要打开盒子就会有一个木乃伊从里面跳出来。 四十九(1) 1922年11月29日 星期三 日志:夜里,我收到了从门缝塞进来的一张纸条,探险队的经费再次出现了危机。目前对问题的关注程度是关键所在。喂完猫我便在黎明时动身,继续我的工作。 我与阿穆尔在尼罗河的西岸会合,身后的太阳正缓缓升起,脚踩着河岸的泥沙,我指给了他通向古墓的正确道路。他骑着一头驴,驴的体格很健壮。他跟随着我前往古墓,一路上默默无语。我命令他把古墓口的临时遮蔽物清走并跟在我的身后。他顿时心存敬畏。作为对他出力的交换,我是指他干得很好,我给他讲了下面一段话算作对他的教育:“阿穆尔,考古并不是单纯的挖掘,而是我们的环境以及我们这些劳动者(比如说现在的你)向历史环境表达我们慷慨、自然、真诚之情的一种方式,因为我们正是历史环境的继承者。” 他是一个勇敢的孩子,是现代埃及人的骄傲,理解能力很强。我让他把木板钉在一起,刷上白色的灰泥,以便更好地遮蔽古墓口。 与此同时,我再次进入了古墓,让自己再次适应在这空旷且特别的空间中所要进行的工作,如下图所示: 很明显,到此为止这些宝藏并没有太大的历史意义。我认为我们正沿着正确路线前进,这种观点像是带着嘲笑的口吻指引我们前往更明显的发现,这些发现很快便会出现,很快便会使得这一季的其它发现变得相形见绌。砸伤工人的墓室内清楚地布满了带血的脚印,作为历史奖赏的例证,这些脚印值得一提,因为他们在埃及考古学的历史上是独一无二的。很可能的一种解释,有人很欣然地承认目前这仅仅是一种假设,是不是有工人在关闭并密封b门时受伤了。 我在大门的边缘楔入木楔并进行敲凿。我试图将铁撬棍塞入空隙中,但是发现仅凭借我和这孩子的力量来干真是一个可笑的想法。我可以等待卡纳冯伯爵发号施令为我开启这扇门和其它几扇门,我可以期待玛格丽特竭尽全力说服她的父亲以及手下的仆人再次与我并肩工作,我可以请求我的理发师借给我力量。卡特古墓的发掘进展速度很快,如果捶打是惟一的办法,我不指望所到之处的石头会保持毫无损坏的痕迹。c门后面会是什么呢?我不停地问自己。应该是有关阿托姆-哈杜更确凿的证据,或者最终发现的是财宝?我是那么的接近了答案,却又是如此完完全全的被自己的智慧所抛弃。 我在这个古墓中要做的工作太多了,如果费那苒的期望如我所担心的那样已经消逝不见,那么时间不多了。但是卡特的古墓是那样的充满了吸引力,我不希望因为涌来的人群和今天的报界错过了他的伟大时刻,以至于冒犯了这位老前辈。于是中午时分,我让阿穆尔完成他的木工活,下午晚些时候之前在此站岗。与此同时我骑上他的驴,起身前往帝王谷去参加霍华德·卡特在沙漠中的庆典。 玛格丽特:我亲爱的。我正站在帝王谷的上面,准备参加一个午宴以及我的同行发掘的一个古墓的正式开启仪式。我现在处境艰难,你父亲的固执让我不知所措。至少我知道除了你的爱,不会再有更有效的解决方法,这让我安心。就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知道你正努力让你的父亲重回正途。 我的爱人,现在时间有点晚了,虽然我受了伤,行动会比较缓慢,但在我返回德尔巴哈里开始我的紧张工作之前,我要回到相同的隐蔽现场草草记下我的所见所闻。很有必要让你知道这些事情,总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会云开雾散,那些影响到你父亲忠诚和判断力的人都会露出他们的真实面目。什么都没有!卡特的发现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人有一分钟的嫉妒或迷惑。在看过了图坦卡蒙的“壮丽辉煌”后,你父亲的装模作样现在看来真是可笑。 参加午餐会的除了《时代周刊》的莫顿等众多记者外,还有卡特、伯爵和他的女儿,一群官员、艾伦比女士、古物管理局的安格贝奇、当地警察局的局长、卢克索古物检查员艾芬迪以及一群英国的花花公子和他们的女人们。我听说其中一个叫普拉托摩多的女士带来了她的约克郡犬。当那只狗欢呼跳跃地跑开时,她发出了母牛生产似的叫声。毫无疑问,那只狗嗅到了比帝王谷前长桌上供应的食物更为美味的食品。 女士们喋喋不休,惟恐自己不是主角,这使得整个午餐会的交谈让人忍无可忍。这些女士们戴着钻石或玛瑙的胸针,头顶草帽,开始了口水战,争论着自己在最特别环境中所看到的最真实的奇异景观。 “当然,你已经看过了拉美西斯六世的古墓,如果你必须死在埃及,这是个不坏的地方,”一位女士斥责着一位敢于承认她被这座古墓所吸引的女士,“但如果你愿意长途跋涉去欣赏真正的艺术,阿布辛贝神庙外拉美西斯二世的石像群才真正让人称绝。” 另一位叹了口气说道:“的确,是不错。我看过一眼。他是个厚颜无耻的家伙,还进行了华而不实的修整。这是迈克尔·安奇洛的作品,他很一般。但是你必须承认,只欣赏专家公认的作品是会降低你的审美眼光的。用自己的眼睛和审美去发觉一件崭新的艺术品难道可以与纯粹被动的欣赏相提并论吗?我们来这里的原因当然是想第一时间看到图坦古墓。不过,我很怀疑是否真的会出现我们所期待的奇迹,毕竟很难会像我第一次意外发现图纳尔-盖贝勒的玻璃雕刻品一样……” “那不过是一群热情过了头的学生的玩意儿。真正深藏不露的杰作在努里和埃尔-库鲁。” “杰作?或许是称作杰作。不过说实在的,你们真应该去苏丹看看,虽然那里不对所有的人开放,但是我可以帮你们给他们写封信说说看……” “……就是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国王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前人纪念碑上的地方?真不公平啊……” “……要花6天的时间到那儿,但那里的日出真是不怎么样……” “……日出?亲爱的,天文学不是艺术啊。” “你们应该看看他们在阿托姆-哈杜古墓发现的东西。”有人插进来,所有人都非常感兴趣,每当这个伟大的名字被提及时,她们总是如此。 最后,卡特发表了几句评论,于是我们三人一组,排着队走下了神秘的十六级台阶,进入了小小的图坦古墓中。随后,我们又躬身走下了一条空荡荡的走廊,将目光定格在了一间不起眼的储物间里。我听到它被比作一间古代歌剧院的道具室,突然间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冒了出来,或许是图坦曾洗劫了一处早已存在的古墓,抹去了阿托姆-哈杜的名字,将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这种事情常有发生。 “这糟糕的气味是怎么回事?”一位文职人员的妻子问道,卡特解释说这个古墓中的空气已保存了3200年的原因。与此同时,我意识到我的绷带该换了,当然不该在这种环境下更换,于是我大步走了出来。 玛格丽特,可怜的卡特愚蠢地将他的发现公布于众,现在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在他工作的时候,身边围绕着一群喋喋不休的无知之徒。他天天花时间带领着他们一次次穿过古墓。在古墓中,你必须小心考虑每一步的挪动,你每次的呼吸都会给里面的空气增加湿度,因此污染到箱子上雕刻精美的石膏或是墙上精致的碑铭。在使用防腐剂之前,一些女士拂起的衣袖会扫过古墓中的陈设,使其因此变得不再完整。今天有位女士竟然带着一条在胸前摇摆的蓝宝石银项链,在她俯身近距离观察这间储物间时,项链会很轻易地碰到或者扫过什么东西。这简直就是一群笨拙、无知又疯狂的狂热者!可怜的卡特! 这个储物间,这座图坦的古墓,人们已厌倦了听到有关它的消息。在当地人和报纸的津津乐道之后,去参观这座古墓已变得不是那么具有吸引力了。是的,媒体的报道也由形容词转为了名词。我曾听到《时代周刊》将战车的车轮称作“难以忘却”,将金子喻为“炫眼夺目”,将雕像拟似“宏伟华丽”,也曾将这座古墓称作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奇观。这是不对的,玛格丽特,这是不真实的,这只是一间不存在逻辑或者说毫无经历的屋子,这只是一间堆放着炫目杂物的屋子。当然,事实上,这些毫无经验的游客在看到这些并不十分珍贵的古物时会将自己的宝石扔在那里。但是以专业的眼光来看,我真的为卡特感到惋惜,而且也感到恶心,就如同在最炎热的酷暑被迫不停地去吃甜食一般。其中有一件东西很是特别,一张巨大的床,配有雕刻着狮头图案的踏板。看着这件华贵的古物,我似乎听到了雨果·马洛维夹杂着笑语的声音。金质浅浮雕靠背的宝座、方解石及雪花石膏雕刻而成的瓶瓶罐罐,这一切都被赋予了第十八王朝特有的奇幻风格,颓废、下陷的腹部,奢华、神经质的雌雄同体。当然,我对可怜的卡特表示赞许,但是我发现他的眼中闪过了我不曾见过的些许害羞:我的朋友,他对这所有的一切感到些许惭愧,因为他以错误的方式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现在我要起身回我的古墓了,玛格丽特,那里有我的工作,我的迷惑,我辉煌的发现。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亲爱的。 日志:不论身处怎样的环境,都要努力去争取,成功不在于条件的优劣。这是阿托姆-哈杜所理解的。这时候喜剧色彩胜过了悲剧色彩,这个自立的男人不可抹杀的个性远远强于命运对他发起的挑战。这使得目睹他克服一切变得愉快而有趣。 当我从卡特那里回来的时候,阿穆尔已经走了。这个孩子把我临时的门修得不错。我喊了他的名字,出来的却是愤怒的艾哈迈德。他已经把阿穆尔赶回了家,并告诉我不要指望他会再回来。我能想象得到这个畜生对那可怜的孩子做了些什么。虽然我觉得他也很可怜,但是薪水的问题我还是无法解决。于是,我浪费了我宝贵的工作时间试图向他解释现在的情况,提醒他在工作中的失误,还有我现在无法给他现金的难处。 四十九(2) 艾哈迈德完全失去了耐心,他愤怒了,开始威胁我。但我真的拿不出钱来,威胁也是徒劳的。于是艾哈迈德想到了另外的解决方式,他递给我一把大锤。我希望自己能为他做任何事情来避免现在发生的一切,我希望能付给他任何的东西,但是现在我真的别无选择。在他一再的坚持下,我打开了c门,而其中每一下猛烈的击打都经由我破碎的心无情地撞击着我的腿和我的头。艾哈迈德跑在我的前面,我真是不敢相信我写下了这无情的一切。他开始不停地摇头,我不会忘记他说过的话:“英国佬,我真是失望透顶了!”他非常不满,用原始人最通常的方式发泄着他的愤怒。他攻击着我的伤腿、我的面部,在我弯下身时又狠狠地踢我的后背。感谢上帝,除了这道门外,他没再继续进行破坏。贪婪是盲目的,他没耐性去打开大门。而正是那里,依旧等待着我的爱与呵护,也就是那里,会奖赏我所牺牲的一切。 就是这样。我仔细清洗了伤口,做了必要的包扎。那个畜生临走时还偷了阿穆尔的驴和我的一张唱片——“哥伦比亚精选”。 暂且不说这些了,今天,我打开了阿托姆-哈杜古墓的第七个墓室。 剩下的工作要等到明天,对新墓室的描述在很多方面都值得注意。阿穆尔修的门就在前面的洞口。 银行很令人失望。邮局送来了一封令人费解的电报,看上去倒像是个笑话。就是个笑话,至少是个恶作剧。 电报。波士顿致卢克索的拉尔夫·特里利普什, 1922年11月29日,10时27分。 婚约取消。你的谎言暴露了。不要再和我联系。玛格丽特。 我可以回复,但是我回复给谁呢,难道是写这封“来自玛格丽特的电报”的人吗?我的思绪围绕着他的罪恶和背叛打转。他应当受到伟大的国王所能想象得到的最严厉的惩罚。 我的猫咪舔舐着艾哈迈德和费那苒所造成的伤口。为什么命运坚持要让我们成为这种陈腐的、乏味的角色,而许许多多的一切都将成为可能。我的个性本应有趣得多,其实现在依旧不错,但是我必须背负着冷酷无情的费那苒所强加于我的枯燥乏味和俗不可耐。他无法负担一支不能立刻按他所需发现财宝的埃及探险队,所以他必须背叛我,肆意编造有关我的谎言来浇灭他可怜女儿的爱情之火。冥府的判官们啊,请仔细考量一下我的真心,看清我鲜红的血脉中所烙下的秘密与思想。难道你们读不出我是真的爱她,就算抛开她父亲的钱财,我还是依旧爱她的吗?我可以肯定一个像费那苒这样愤世嫉俗、喜好冷嘲热讽的人会说,玛格丽特不会如我所愿给予我所想拥有的一切,不会拿出无尽的钱财为我所用。我猜想诸如此类的人会说我现在会抛弃她,从而看得出我对她的爱全是假的。不错,从我说谎开始,玛格丽特也应当为我的窘境负有一份责任。现在的事实证明,她当时既没有尽力为这次探险提供财力支援,也没有在我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保持她对我的忠贞之心。 当我为她如痴如醉的时候,我是为了“寻开心”吗,还是她要“寻开心”?我不否认我首先想得到的是她父亲的钱财。不,我必须否认:那不可能是我首先想得到的,因为直到认识她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是财产继承人。所以,我首先想得到的是她的美貌。不,那也不是真的,因为从种种方面来衡量,茵吉比她更可爱一些。我想我最初对她的感觉是怜悯,一位体弱的年轻女人,在一次公众演讲中羞于自身的条件,难以掩盖自己的虚弱,慢慢走向讲台来介绍自己并称赞演讲者,告诉大家她是埃及文化的业余爱好者。不,不,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虚弱。我不仰慕她的钱财、她的美貌,或怜悯她的体弱。她能让我开怀大笑,她带给了我快乐。 我应该在今天去找她,向她坦陈我的真实情感,但是在我的工作完成之前,在我的发现完成并最终得到证实之前,我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如果我一事无成,两手空空,她一定不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如果我不是她的探险家,我对于她将毫无意义可言。不能完好地发现阿托姆-哈杜并让他堂皇地受世人所瞩目,回到波士顿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这些示以忠诚和理解的猫们,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才真正是一群神灵。玛格丽特是那么的善良,犹如她的名字一样。她不会像那封电报中写的那样对待我,她没有写这封电报,她甚至见都没见过这封电报。 11月15日 我最亲爱的拉尔夫: 昨天我收到了你10月19日的来信。我真的好伤心。我非常想念你。就在4天前,我收到了载有你探险发现喜讯的电报,爸爸给我看了,我真为你骄傲。当然,我和爸爸都为你骄傲。 刚才我又重读了一遍你的来信。我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悲伤。读着你亲切的来信,我哭了。你的信中全是对我的关心,我怕我真的承受不起。我很可笑是吗?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对吗? 爸爸终于不耐烦了,有一天又叫来了那个私家侦探。我没有听见谈话的全部内容,我问爸爸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很不高兴地让我走开。爸爸的压力真的很大。他从未对我说过一个字,他不想让我担心。如果他有时生气或听信像私家侦探或者你的德国教授之类人的谎言,请你原谅他。那个德国教授上个月来过我家,和爸爸聊了很多有关王朝、你、牛津大学以及乱七八糟琐碎的事情(另外,我们现在要不要相信德国人?亲爱的,在知道了你在战争中所经历的一切后,我不会相信)。拉尔夫,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听信这些人的话。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爱你的一切,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爱你,而且我会永远这样爱你。你知道吗?你必须相信我,你必须相信。没有了你,我会迷失感到空虚,不知所措。我一直把你告诉我法瑞尔是个骗子的电报放在枕头底下。 但是,你或许已经听说了费那苒的经济状况有问题。我能看得出来,爸爸时常会为此担心,奥图尔会跟我说这说那。因此你的成功对这里的每个人来说都显得更为重要,当然他们也非常为你骄傲,就像是为你的女王而骄傲一样。我希望这些消息没有让你担忧,或者改变你对爸爸或我们的看法。但是我知道你会那样做的。而且事实上一切并没有变得很糟糕。 谢谢你对茵吉和我服药的情况如此挂心,也谢谢你担心我们婚礼上我的身体是否安康。请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知道我对你是多么的重要,知道我的健康对你来说是多么的重要,这已足以让我健康并一直健康下去。我会为了你的爱让自己好起来,所以你不必时刻为我担心。我能感觉得到自己正在好起来,我可以为了你这样做。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会做。 你就要回家了,到时候我就不会觉得无聊了,其实有时无聊会让我想到去城里走走。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去城里了。 只要我醒着,能够想你的时候我都会想你。你经常说你是被科学和推论所指引,而绝非热情。还记得我们在河边漫步时你说的这句话吗?但是所有的迹象表明,你不应该爱我,考古学家。但是你是爱我的。因为我发过誓我会好好地对你,让你觉得付出的感情有所回报。我会让自己变得更好,我发誓。 快点给我回信,跟我谈谈我们的婚礼以及你在荒漠中发现的闪烁着金光的戒指和王冠,告诉我有关肯特庄园的消息,让我知道何时我们才能与伟大的活生生的英王相会,而不是被制成木乃伊的国王。 你永远的女王 玛格丽特 五十 1922年11月30日 星期四 玛格丽特:玛格丽特,我亲爱的,你应该想知道有关那天的一切吧,让我重新整理一下思路。在你提出要和我“分手”的第二天,早上第一件事,我蹒跚地走到了邮局。当然,今天邮局送来了一封你的信,上面的日期是11月15日,这封信让我开怀大笑,真是令我感到甜蜜。我立刻给你发了电报,我的宝贝,感谢上帝跨越千山万水澄清了这所有的误解。现在误会都不见了。我们的爱是坚不可摧的。我知道你父亲陷入了财政危机又不愿向我承认,可怜的父亲!所以理所当然他会觉得有愧,对身边的一切感到不安,而且他会发给我那封电报来试探我的真心。他从中了解到了什么?我无条件地爱你,毫无条件。 一切解释清楚了,我只是非常同情你的父亲。我亲爱的,我们的恋爱同你父亲对探险队的资助划清了界限,这最好不过了,特别是在他正饱受着压力之苦的现在。我已被引见给了这里的一个新的投资人,所以一切都再好不过了。你介绍我们的时候给了你父亲一个很好的回报,现在我也会以让他从我们的债务中解脱出来作为另一个回报。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就一定会找到一个好的解决方法。我的宝贝,我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昨夜真让人无法忍受。 明天我会回到古墓那里,但是今天我必须好好思考一下迄今为止我发现的一切。在我们成为合作伙伴之前,卡纳冯需要了解我现在的成就。我必须集中我的一切精力整理好我目前的工作,以便我新的投资人对此有所了解。玛格丽特,再不会有更好的方式来表达我对你的爱意了:卡纳冯将答应负责资助我对阿托姆-哈杜古墓的探险活动,但是你仍将成为我的妻子。听到这些后,你和费那苒不会再有疑虑。现在是1922年11月30日上午11点15分,我对你的爱坚不可摧。 日志:沐浴着阳光,品着香茶,我经过数个小时的思考做好了计划。午饭后,我觉得可以再思考一下有关阿托姆-哈杜古墓内遗留的神奇宝藏。不远处,一个小型的舞台表演拉开了帷幕,很像在模仿我很久之前在开罗看过的饭店歌舞晚会,但事实上却是小镇演出团体蹩脚的演出。钱币纷纷丢在了姑娘们穿着拖鞋的脚上,她们点头向观众致谢。鼓声隆隆,古怪的小提琴声不绝于耳,面纱如同树叶被轻柔的秋风吹落一般飘了下来。 史学课程:运用阿托姆-哈杜的例子理解一个(复杂的)生命与这个生命之后的衍生物之间的关系。你可以想象自己以后的考古学家将它们搞得一团糟。为了进一步对你做出解释,他们填写并杜撰了之所以能将你区别于他人的细微差别与细节,事实上,有关这些差别与细节的资料早已丢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历史编年者的假想与杜撰。如果没有记载,你善良的行为、谦卑的处事,以及你的慷慨大度和勇敢无畏都将被后人所无视。但是如果留下来的是别的什么记载,例如一瞬间的失误、宿敌的谎言、愤怒爱人的成见、单方面的书信,再或是侦探对面目全非的档案的错误理解,那么你的编写人还能为你说些什么呢? 这就是为什么一个人应当谨慎地留下自己真实的一面,真实但非模棱两可,并去掉不精确的结尾:例如说《阿托姆-哈杜的训诫》,或者就是这本笔记,当然不需要考虑工作会有怎样的结果。 当我们的历史编写者或传记编撰者去搜寻有关我们的一切时,当然我们会希望他这么做,在他编撰我们的一生,使其变得通俗易懂,让读者能够永远铭记时,我们如何能提前给予他一些帮助呢?我们如何能帮助他知道何时停止搜寻资料进而开始撰写呢?在纷纷扰扰的外来因素影响下,究竟我们生活的中心在哪儿,我们的个性又如何?挖开层层泥土,掀开层层面纱,抖去层层尘埃,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随后出现的是古墓,继而发现外面和里面的石棺,接下来是金质的面具和亚麻的裹布,再接下来,一具变黑了的、收缩干瘪的皮肤里面包裹着尸骨,虽然看似完整,但是却没有了脑子、肝脏、肺、肠子和胃。这就是事实吗?或者说在我们急着寻找所谓”答案”的时候,我们已经与真实的情况失之交臂,让真相永远地埋藏在了古墓的尘土之下? 我想在进行接下来缓慢而又昂贵的开掘之前,我需要对古墓进行更仔细的检查,将我目前的进程详细记录下来。 我低估了用于绘制古墓构造所需的墨水、纸张和颜料的用量,忽视了用于记录高处的象形文字篆刻所需的梯子。资金近乎枯竭了,于是我停了下来,等待着下一批的补给,和养尊处优的猫们进入了梦乡。 这是我最后一晚在柔软的床上入睡,因为在接下来的开掘工作中,我只能睡在古墓中。明天,我就要动身离开这个别墅了,真是痛苦。我还需要好好想想如何安置我的猫咪。 五十一 1922年12月1日 星期五 日志:繁重的工作开始了,我花了一早上的时间把住处由别墅搬到了阿托姆-哈杜的古墓。租赁商帮我把一些东西放置在了一个简易的小棚屋中。离开了玛格丽特,又离开我可爱的猫咪,这真让人难过,但是我会尽可能经常过河回去喂喂它们。我真的很想带它们一起来西岸,但是它们有自己的地盘,我不想打扰它们。 我继续改造阿穆尔修的那个门。我在门上粘上了一些石块和沙子,把它削得大小适宜,与古墓开口平齐,这样既可遮避风寒,又可以做到不易被人察觉。多么有效又廉价的保护措施!原来的a门似乎很能吸引盗墓者、游客以及一些不速之客的目光,于是它必须被牺牲掉,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损失。 在历史墓室中已有发现的总结:整间屋子从地板到墙壁再到梁柱上的装饰保存得令人吃惊。任何能够想象得到的表面都刻满了经文和绘画。以我的专业眼光判断,所刻的经文是高水平的象形文字,而且出自一人之手。如果再加以推测,我认为这只手属于一个充满智慧的人,但他可能不是在当时公认的专科院校受过训练的人。 墙上的象形文字包括有《训诫》上面的段落,这便消除了一切疑惑:(a)阿托姆-哈杜存在并执政;(b)他是《训诫》的作者;(c)这是他的陵墓,或者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三位一体的王室依据足以让卡纳冯心动并很快做出选择,继续为这里或附近类似古墓的探险工作提供援助。 如果这些绘画没有很高的艺术价值,画风拙劣,如果脸部的绘画风格看上去与古代埃及的陵墓绘画截然不同,如果动物和家具很难区分,如果到处的绘画都已经从墙上剥落,如果这位艺术家不是一个显而易见训练有素的行家里手,那么,只能说第十三王朝的晚期不像衰败的第十八王朝那样从容而安逸。或许阿托姆-哈杜的宫殿较之末代和平王朝时期考究的美术品更有价值。 现在,我希望能花上几天时间,至少将那些象形文字抄录并翻译出来,同时对绘画做些描述性的注解。等这间墓室都做好记录后,我将邀请卡纳冯在继续c门工作之前来看看我们目前的发现。c门,也就是所谓的大门,很可能会通向古墓的宝藏、坟墓以及其它的墓室。或者如果到了最后我们发现这个古墓是空的,只有这间历史墓室(似乎仅仅此发现并不足称奇),卡纳冯和我会继续到其它地点进行挖掘。 12根柱子上,每一根都描述了阿托姆-哈杜在位统治12年间每一年所发生的一件大事,幸好有了这些柱子,现在精确的计算结果出来了,他的在位时间为公元前1642年至1630年。还有比柱子上更为详尽的记载,所有12面墙板都刻满了经文和绘画,展现了部分阿托姆-哈杜统治直至他生命终了的生活片断。 墙面a:“黑土地最后之王阿托姆-哈杜的诞生” 象形文字:这个伟大国王的称号将永远被铭记为何露斯——奥西里斯和塞思的儿子——失去的王国的修复者;金色的何露斯神——凶残的情人;纸莎草和蜜蜂的情人——作家的手、胜利的公牛、神的间谍;拉之子——阿托姆被唤醒了。但是,这个国王生来就隐姓埋名的。 他在远离首都的水边出生。他的母亲因为独特的高贵气质、美貌以及智慧被选来为塞思(混乱与紊乱之神——拉尔夫·m·特里利普什)传宗接代。在一个炎热的夏日,塞思乔装成一个渔夫占有了这个女人。在他将种子传入她体内时,塞思露出了他的真实面目,这个女人看到了他的驴脑袋,被吓坏了。塞思要是离开,这个女人必定要毁掉她子宫内的生命。于是,塞思保留了她的双手,但却将她的手指变成了动物一样的爪子。塞思让她的美貌消失,从此以后,这个女人变得相貌平庸,人们渐渐忘记了她的名字。 这个女人平时就洗洗衣服,喝喝啤酒,终日被为数不清的男人所生的孩子而累。她的大儿子问她谁是他的父亲,她指了指一个类似塞思乔装打扮的渔夫。渔夫说不是,她被一头驴玷污了,她的孩子都是驴的后裔。 塞思见到这个已经长得强壮的男孩就去看他,便向他解释了一切,这个男孩终于明白了,他不是人创造出来的,而是神和自己的产物。他自己创造了自己。但是,他最像的神不是塞思,而是阿托姆,即万物的伟大创造者。于是,他将自己命名为“被唤醒的阿托姆”,塞思赞扬了他。随着一轮耀眼的光束一闪,塞思让这个男孩立刻并永远忘记了他出生时的名字。 这时,阿蒙25神庙的祭司非常嫉妒他。祭司被欲望之火所点燃,在欲望的驱使下,他经常将这个男孩当作祭祀中的小牛一样串起来架在火上烤,男孩被烧得滚烫。于是,这个男孩发誓有一天会让这个祭司看着自己的心脏在骆驼粪燃起的火焰上烧烤,与此同时,在祭司冒血的眼前他会将祭司的姐妹和侄女们玷污。 图解:特别的图画:我们可以看到画中仲夏的太阳下塞思正与一个貌美的女子交配。在将精子射入阿托姆-哈杜的母亲体内的一瞬间,他的头正变化到一半,即一半是驴,一半是人。我们还看到女子透明的腹中怀着一个金色的孩子。她试图用拳头打自己的腹部,但是塞思为此惩罚了她,将她变成了一个丑陋、平庸的洗衣妇。这边可以看到这个金色漂亮的男孩被数不清的矮小黝黑的孩子包围着,他的母亲正醉倒在地,躺在一边。这边我们看到这个男孩正被神庙的祭司所虐待(被明火烧烤)。随后,塞思来看这个男孩。男孩自己学着读书、写字、打猎、捕鱼。男孩站在渔村和家人的旁边,注视着日轮,何露斯神和拉神正对他表示赞许。 以西方的艺术标准来看,这些图画算不上细腻,也算不上是埃及艺术的经典之作,但却仍然感人至深! 分析:虽然我的童年过得非常安逸,但我非常仰慕这个世界上靠自我奋斗而成功的人,这个国王似乎正是如此。 所谓的自我奋斗而成功,我不是指穷人变得富有。我是指,曾被抛弃或践踏的孩子利用一切可能的条件,凭借自己激昂的创造力,使自己拥有超常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拥有不同于常人的自我个性。这些创造自我的人不会屈服于天生的困境,不会屈服于愚蠢的父母、肮脏的童年小镇或曾经受过的一切磨难,不会为失去(金钱、爱情、食物和友情)而一蹶不振,不会甘心接受生命的原始条件。相反,他们会进行富有美感的实际创造,简洁而又完整。简洁:所有的一切都出自于自己的头脑,没有父母的影响,不继承祖辈的传统,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自我创造的头脑。完整:一切都要进行创造,任何一种态度、一种癖好、一种信仰以及任何一种价值和流行姿态。过去不堪的一切都不能被现在所接受。 然而,最大的讽刺来自于我们这个世界,因为这样的人经常得不到尊重,而像我这样生来就享受着爱、接受良好的教育、不为凡事所困的人则不然。我非常喜欢他大部分的诗篇,特别是他的第二十四首诗(出现在片断b和c上): 阿托姆-哈杜在背后望着他,惊讶于他的高度。 阿托姆-哈杜兴奋地看着他所超越的一切。 阿托姆-哈杜不亏欠别人任何东西, 因此没人能够像他一样。 我们不难想象,这个年轻人在发现自己成为埃及国王后不久便做了这首诗。 关于阿托姆-哈杜的名字:在这个典型的埃及神话故事中,我们发现了两个至关重要的历史信息:阿托姆-哈杜不是任何人的产物,他自己为自己命名。这个传奇不需要其它的解释。他出身贫贱,没有皇家血统,但在王朝末尾的混乱时期,他的攀升是可能的。这个国王的名字“阿托姆-哈杜”(被唤醒的阿托姆)在这里是第一次出现。通常情况下,“拉之子”的名字是国王出生的名字,当然也是皇家的名字,用于新生的皇家之子。但是现在我们发现,这个思想奇特、出身卑微的孩子在出生时用的是其它的名字。 有人可怜他是个孩子,就给他讲故事,让他入睡,于是便出现了那个天神父母的梦。对阿托姆-哈杜的分析应得益于现代社会学:对许多现代案例的研究表明,孩子最初开始认识自己所处的困境,最终意识到自己同母亲以及整个世界的关系,这是个至关重要的阶段。这段时间很容易使人陷入对过去的伤感,但事实上,我们不需要可怜这样的孩子。相反,我们应当看看美好和伟大的方面:这个孩子在最后一次(一定有最后一次,不管他当时是否意识到了)回到自己摇摇欲坠的家中时,他自豪地讲述着自己的成就,依然期盼着(孩子对被爱的本能渴望)能得到自己母亲的赞扬。他骄傲地讲述着自己学会了做这做那,无论是在学习方面,还是在身体技能方面。但是,他得到的只是她的漠不关心、殴打或是喝醉酒大声的斥责,而这时他的小弟弟妹妹们则蜷缩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啜泣着。这样一个时刻在这个孩子心中必定是一个悲剧。其实不然,凭什么就断定这一时刻代表了一扇门的关闭,而不是听见门开启的声音?未经训练过的耳朵如何能说出其中的区别?闭上你的眼睛,在抱怨过后,如果你能觉得有所领悟,看到机会在面前闪过,那时你就会明白一切。显然阿托姆-哈杜明白了这一切。某件重要的事正在等待着他,他选择回想起了塞思的夜访。 现代社会学表明,最聪明的孩子懂得这一时刻的重要性,他们对这一时刻的适应将成为他们的第二次新生:他们将实现彻底的独立,突破一切束缚,任意地发挥想象。这次新生使得他成为了自己的再生父母,就在那天他自己创造了自己。这样看来,这位伟大的国王选择了最终为世界所认识的名字,他当时脑子中闪过了什么就毫无疑问了——最伟大的创造即将开始,即对自我的创造。 当然,就在痛苦的第二次重生之时,你甚至可以去期待第三次重生,但是这对大多数人即便是创造了自我的人来说都是无法理解的。第三次重生是不朽的,在度过自身父母的天性独自引导的生命之后,一个人的名字会被世人永远爱戴并记得。但是,如果你无法突破少年时期的错觉,如果你无意发现你依赖于母爱,依赖于牧师、老师、雇主、爱人或上司的信赖,依赖于富人对穷人善意的关心,依赖于诚挚的友情以及险恶环境中朋友的忠诚,那么你将注定过着童年时期的生活。你不会真正拥有你的成年生活,更没有希望做出为世人所世代称颂的成就。 这所有的一切使得阿托姆-哈杜成为了值得研究的典型。这在第八十首诗(仅出现在片断c上)中表现得很清楚,这个伟大国王的一生证明了我以上的言论: 母亲的心只对自己孩子开放。 纵然他在哭泣和悲叹,但这是她给予孩子最好的礼物, 我们会像处女失去贞洁一样为自己的死亡而哭泣, 但是在我们的古墓之门被封闭之时,我们的灵魂开始蔓延。 长着驴头的塞思——邪恶、觊觎权力、对性有着强烈的侵略性——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刻画在了墙上。同时,其中也充满了怜悯和关注,好像这不是一头驴,而是一只家狗。即便是在埃及艺术严格与正式的要求限制下,无名的母亲、祭司、邻居们都被刻画得堕落而又邪恶。 五十二 1922年12月2日 星期六 墙面b:“两个王国的最后之主,阿托姆-哈杜的崛起” 典故:阿托姆-哈杜结合着神的身躯,在伊希斯的陪伴下强壮而又勇敢地生活了100万年。他曾是老国王杰纳弗里·杜迪摩斯军队中的一员,这位老国王亲眼看着旧王国被敌军所消灭,就好像一只年轻力壮的海龟被一只慵懒的鳄鱼所吞食一般。北方和东方的外来者纷纷入侵。居住在尼罗河口身材矮小的入侵者像是在玩小孩过家家一样把自己装扮得如国王一般,但是却杀死了所有不愿和他们做游戏的人。在那些战乱的日子里,像阿托姆-哈杜那样势如破竹的胜利寥寥无几。所有见过他的人都知道蒙图(战争之神——拉尔夫·特里利普什)对他宠爱有加。 最后,阿托姆-哈杜将军就要击败百万之敌的时候,老国王要召见这个塞思的儿子。阿托姆-哈杜去了底比斯。宫廷中满是动物和见风使舵的人,但是却没有食物。人们把脑袋耷拉在膝盖上,毫无生气。这里充满了恐惧。 阿托姆-哈杜进入了宫殿。他是那么的漂亮、强壮,身上还沾着战场上的鲜血。他身上擦了油,享用了食物和水,并要了一位肢体漂亮使他动心的年轻女人。没有人知道是否该告诉他她就是老国王的新王后。隔着纱帘,她向阿托姆-哈杜展示了她肢体的颜色,阿托姆-哈杜非常欣喜。一个信使带阿托姆-哈杜去见老国王。 图解:这些动物画得不错,显示出了较之墙面a的进步。这些图例若不是花了数日完成,最少也用了数个小时,可以看出画工的技术在逐步提高。他在控制颜料方面有所进步,因为滴下来的颜料明显少了。我会指引游客去看这幅图画,年轻的阿托姆-哈杜正像勇士般怀抱着一个女子,给长颈鹿喂枣吃。需要指出的是他对这个死气沉沉的皇家动物园中的动物所表现出的爱。杰纳弗里·杜迪摩斯的宫殿画得非常仔细,成排的塑像、陈设、环绕着鲜花的柱子以及其它展现皇家气派的物品都画得精细无比。阿托姆-哈杜在一张配有刻着狮头脚踏板的躺椅上占有了王后(从她醒目的胎记可以判定是王后),对躺椅的描画堪称装饰艺术的奇迹,当然也是绘画艺术的惊世之作。它应该曾经在世人面前展示过(或者仍存在于一个未经开掘的古墓中,或者在德尔巴哈里范围内的一个古墓中)。王后脖子上所佩戴的项链也应当是由最上等的宝石制造而成的。 分析:我们已经证实了阿托姆-哈杜在历史上存在的真实性,他应该是继杰纳弗里·杜迪摩斯之后成为第十三王朝的最后一任国王。 日志:停下了繁重的翻译和抄写工作。将门掩盖好,我去了渡口。没有我的信。银行也下班了,真是遗憾,我本希望奥图尔和其他合作者会接替费那苒负起责任。虽然现在我必须像在古墓中一样悄悄地回到别墅,我还是去喂了我的猫。在向玛吉和拉美西斯做了依依不舍而伤心的告别之后,我回去开始了我的工作。 墙面c:“阿托姆-哈杜被垂死的杰纳弗里·杜迪摩斯国王选中” 典故:宫殿中的老国王已无法起身。他说:“阿托姆-哈杜将军,我已经活了110年了。我周围所有的人都觊觎着国王的宝座,虽然我道不出其中的原因,但是在这片黑土地上将不再有快乐。我不畏惧死亡,阿托姆-哈杜,但是我担心我们会失去我们曾经所取得的一切。未来一定要指引着人们重建我们的家园。我祈祷有人会记录下我们辉煌的过去,将这些文字隐藏起来。希望下一任国王至少可以达到这样的辉煌,因此力量是必不可少的。没有一个聪明人会想要成为国王,但是也只有聪明人才能成功。我的大臣都不够聪明,所以他们阴谋夺取王位。阿托姆-哈杜,你能否娶我的孙女?娶这个女孩,接管我们两个王国、我们的宫殿、我们的土地以及我们所有的臣民。”阿托姆-哈杜答道:“尽管您会长久健康地统治下去,但我会接管它们。”杰纳弗里·杜迪摩斯说:“如果那样的话,鳄鱼都能飞上天了。但是现在重要的是,你能否铲除所有希望看到你失败的祭司和大臣?”“好的,我会。”“你能否凭借你的力量在灾难降临前将所有应该保留的都保留下来?”“好的,我会。”“你能否放弃其它的任务不贪图享乐来维护我们的辉煌?”“我会的,我会做得更多,老国王。我会驱赶走所有的入侵者,平息三角洲地区的一切叛乱。我会保持两个王国的完整和强大。我会让神灵们接受多年不曾享受到的膜拜。我会为您留下众多的后代,我保证您的名字将被世人所传颂。”杰纳弗里·杜迪摩斯说:“在教会我的猴子拉弓射箭之前,不要将所有的力量耗尽。现在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在你进入我的宫殿之时,你已经被敌人们包围了。除了你未来的王后和慷慨之主以外,没有人会拥护你。放弃荣耀,现在一切都太晚了。你能做的只能是竭尽全力让我们伟大的土地继续繁衍生息,继续存活下去。”说完,老国王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阿托姆-哈杜召集了宫中所有的人,他告诉大家:“国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随后,他铲除了所有背信弃义的大臣。他要来了纸张写了首诗,他告诉写史书的人记下有关这片土地的一切,但是只有阿托姆-哈杜自己才能写有关自己的历史。之后,慷慨之主双膝跪下,在阿托姆-哈杜面前发誓将忠实效忠于他。阿托姆-哈杜娶了老国王的孙女作为王后,生活得非常幸福。 70天过去了,工匠们将老国王、伟大的杰纳弗里·杜迪摩斯做成了木乃伊。阿托姆-哈杜避开所有的人,亲手将国王的木乃伊运送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将他的书、财宝和食物一同下葬,并亲自封闭了那座古墓。 图解:有为数不多的精彩之处。现在我们看到的是老国王的反驳,这可能是有记载的历史上第一个挖苦讽刺的例子。如果不是这面墙大发慈悲,我们就会很清楚这位画工试图在描画老国王听到阿托姆-哈杜自夸的雄心壮志后转了转眼珠,像是在说:“阿托姆-哈杜,你这么去做吧,记得在地狱告诉我发生的一切。”同时,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垂死的国王惊恐的担忧,担心这个年轻人没有把自己的嘱托当回事,相反却准备重蹈覆辙将权力把持在自己的手中。不幸的是,画工被迫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作画,特别是墙面c尤为不平坦,在上面刻字作画非常困难。毫无疑问,在乌烟瘴气的空间内完成所有的工作后,画工一定是精疲力竭、口干舌燥、浑身脏痛。 分析:当然了,我不知道是哪个抄写员和艺术家装饰了这些墙面,但是将这些象形文字抄录在笔记本上并翻译出来真的非常辛苦,所有的这些都需要翻阅字典,并按照语言学的标准再次进行核实,这花费了我大量的时间,不好说接下来还会有怎样的发现。但是我要说的是:对于不是专家的人来说,请允许我说明目前我在墙面上发现的东西。第十三王朝末期的皇家继任者,对有争议的杰纳弗里·杜迪摩斯失踪古墓的解释,有关真正阿托姆-哈杜一生的进一步说明,以及对为什么有关阿托姆-哈杜名字的书面证据只存在于先前所发现的阿托姆-哈杜自己写的《训诫》中的明确解释。卡纳冯伯爵将成为3500年来第二个获许进入这个古墓墓室的人。 五十三 1922年12月3日 星期日 墙面d:“两个王国最后之主,阿托姆-哈杜的早年统治” 典故:经历了10次尼罗河的洪灾,阿托姆-哈杜证明了他的诺言,希克索斯王朝被打败了。 阿托姆-哈杜统治的地方,商业兴隆、庄稼丰收、神灵受到了尊敬,史书的撰写者遵照老国王的指示记录了一切。宫殿不是被战火所点亮,而是被阿托姆-哈杜的心所点亮。阿托姆-哈杜是万物之主,是何露斯同时也是阿托姆的化身,他凭借自己的双手为他的子民创造了一个崭新的美好世界。 阿托姆-哈杜邀请他年少时所遇到的邪恶之人来到宫殿。他向他们展示了大量囤积的粮食。他们对所看到的一切异常渴望,但是却不允许去吃,阿托姆·哈杜则吃着一只外皮夜色般漆黑的李子。他给这些人机会对他们在他年少时的无礼表示忏悔。晚餐的时候,在他年少时虐待他的那个祭司像小牛一样被穿了起来放在火上烤。阿托姆-哈杜轻声问这个如孩童般痛苦的人,“你后悔吗?”“是的,我非常后悔,我的主人。”“你觉得你忏悔就足够了吗?”“我不知道,我的主人。”“远远不够。你偷走了属于我的东西,现在你已经没有能力来偿还了。”“告诉我,伟大的国王和主人,现在我能为您做些什么?”“你痛苦吗?”“是的。”“这就是我需要你为我做的。”阿托姆-哈杜叫人找来了祭司的侄女、姐妹和母亲,祭司感到非常吃惊,在这个垂死的祭司面前,阿托姆-哈杜占有了他家族中所有的女性,有时还使用了暴力,哭声一片。随后,死神带走了这个祭司,阿托姆-哈杜决定将他的肉做成食物。阿托姆-哈杜亲自将他取下来,把他的肉撕成条喂给宫中的动物们。阿托姆-哈杜将他的心脏喂给了享受特别优待的皇家猎犬,于是这个祭司的名字和灵魂便永远地消失了。 图解:这面墙似乎更加慈悲,文字附带着图画,再次展现了艺术家日渐提高的技能。众多幅画面中最令人触动的是,祭司裸露着身体,四肢张开,被残忍地刺穿,他强壮的身躯再也无法抵御这个长大成人、满腹仇恨,被复仇之火所点燃的国王,他在哭泣。阿托姆-哈杜的脸庞上呈现出了安慰的神情,似乎这个过程带给了他些许平静。 分析: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段,有两个原因。首先,如果历史记载准确无误,我们可以看出阿托姆-哈杜纵然拥有了最高的权力,在为自己的童年进行复仇的同时,他也在经受着折磨。他的士兵们被派去剿灭敌寇,他的复仇带给了他最大的快乐,也让他的宿敌饱受了羞辱和痛苦。其二,这个故事本身对这个国王来说也至关重要,这被写进了他的自传,同他一起下到了冥府。 谈到永生,需要注意的是那个祭司心脏的毁灭意味着他将不被冥府所接纳。每个想要到那里的人都要接受心脏的检查和与羽毛相比较的重量的考验。经过了谨慎的思考,阿托姆-哈杜确定了这个祭司的名字将永远在世界上消失,也确定对这个被烤焦腐烂的祭司来说永生将永远没有可能。 日志:蹒跚地前往渡口、邮局、银行,然后喂猫。再回到邮局。 玛格丽特,求求你了,不要再沉默下去。你应该给我发封电报,写信,再次告诉我一切都好。我会告诉你没有你的消息我心中的焦虑,12月中的每一分钟里,你沉默地玩弄着我,拒绝用哪怕一个字来减轻我的痛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墙面e:“阿托姆-哈杜与慷慨之主的女儿” 典故:在经历了10次尼罗河的洪灾后(公元前1632年?——拉尔夫·特里利普什),阿托姆-哈杜见到了世上最美的女人。她深深地吸引着阿托姆-哈杜,阿托姆-哈杜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伊希斯的气质和海斯尔(月亮与爱之女神——拉尔夫·特里利普什)光艳耀眼的服饰衬托下最温柔的母亲所散发出的亲切与仁慈。阿托姆-哈杜问她的名字并得知她是慷慨之主的女儿。她来到了他的身边,什么也不要求,而是用她的魔力慰藉着这个国王,抚摸着他的身躯,助他入眠,这使得他暂时忘却了希克索斯王朝以及祭司们带给他的痛苦回忆。 阿托姆-哈杜的目光完全被她所吸引,眼中已容不下别的什么了,其他的王后和宫中所有的女人都在为阿托姆-哈杜离开她们的身边而哭泣。阿托姆-哈杜已不再需要的女人在宫中找了其他男人,爱戴阿托姆-哈杜的男人和女人则组织在一起共同来对抗那些官员祭司,他们称阿托姆-哈杜是他们惟一的神,他们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取悦他。 阿托姆-哈杜将慷慨之主的女儿封为第一王后。那一夜,他看到了她肢体的颜色,达到高潮时,她大声呼喊着阿托姆-哈杜的名字,以至于宫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变得鸦雀无声。她一遍一遍反复地呼喊着阿托姆-哈杜的名字,很快那些陷入沉默的人们都跟随这位新王后呼喊了起来,宫殿中回荡着成千上万呼喊着阿托姆-哈杜名字的幸福声音。阿托姆-哈杜,阿托姆-哈杜,阿托姆-哈杜,直到宫殿的墙壁开始晃动,猎犬齐声狂吠。 五十四 1922年12月4日 星期一 墙面f:“阿托姆-哈杜忽视了塞思的警告” 典故:阿托姆-哈杜睡觉的时候,危险开始重重加剧。希克索斯王朝在逐步逼近。时间有限,皇家的金子也并非取之不尽,慷慨之主也已经无能为力了。这时,塞思出现了,对他说:“她的父亲并不是慷慨之主,而是背叛之主。难道没有别人能成为你的王后了吗?看,这里的女人比河马粪便上飞来飞去的苍蝇还要多,肯定有一个是你想要的,闪亮的肌肤、白天鹅般的脖颈、丰满的臀部。为什么你要拒绝她们呢?”听了塞思的话,阿托姆-哈杜哭了起来。他应该粉碎束缚他的爱。于是,他回到床边,将刀指向她雪白的脖颈,她睡得那么安详。阿托姆-哈杜凝视着她的脸庞,却把刀收了回来。他不能相信丑恶的塞思的话。 图解:在描绘甜美婚后生活的画面中,最吸引人的则是反复出现的慷慨之主的形象。在阿托姆-哈杜的视线之外,他总是以一只猪的形象潜伏在那里。当阿托姆-哈杜牵起王后的手,王后的父亲就躲在帘子后面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并不时贪婪地用舌头舔舐着嘴唇。当阿托姆——哈杜把王后抱上床,那位父亲则藏在这张配有刻着狮头脚踏板的床下,他的袍子敞开着,做出模仿阿托姆-哈杜的奇怪姿势(还能看到一个好笑的缩影)。当阿托姆-哈杜在熟睡的王后的床边哭泣,将手中的刀扔在脚下时,王后的父亲却在他的背后阴谋造反,对一个不确定是谁但却有不祥征兆的人说着什么。而远处希克索斯王朝正大兵压境。 当然也并非总是如此,第四十五首诗(仅出现在片断a和c上)就描述了早期阿托姆-哈杜对慷慨之主的信任,即便是在与希克索斯王朝的战争临近时也是如此: 当两个埃及被分裂, 双胞胎从垂死母亲冰冷的子宫内被拽出, 阿托姆-哈杜为心中的痛苦而哭泣, 但是慷慨之主会在黑暗中永葆坚定。 日志:邮局,银行。难道费那苒非要阻止其他合作伙伴资助我吗?喂猫,去邮局。已经没有预付的电报纸了,现在的钱也只够给玛格丽特发一封最简短的电报了。临时放弃了别墅倒也没有什么重大的损失,但像今天的日子除外。我的肚子咕咕直叫,我忍受着这种折磨,但也只能做个无辜的旁观者。 电报。卢克索致波士顿的玛格丽特·费那苒 1922年12月4日,16时13分。拉尔夫·特里利普什 玛格丽特:你的沉默不语简直要杀了我。今天,我给你发电报就想请你对我的爱给予回应。你说会不会有这么一天,我们在一起讨论各自在同一时期内所写的日记?我大声读给你,12月4日我害怕我会永远失去你,你会笑我傻,因为4日那天你就是在睡觉,或者坐在火车上去某个温暖的地方,再或者波士顿送电报的男孩们恶作剧地把我的电报送给了一位年老的女士,而你收到的则是100万磅巧克力的订单? 但是,如果你没有在等我,对我而言,波士顿将毫无意义。 (下面的信未发出。玛格丽特去世后,由玛格丽特·费那苒·马西在她的私人信件中发现) 12月4日 亲爱的拉尔夫: 有些事我需要告诉你。爸爸告诉了我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他让我给你写信取消我们的婚约,我这么做了。然后我休息了,法瑞尔来到我的房间,他为能把我们两个分开而感到高兴。随后,他说了很多关于你的可怕的事情,他说你杀了一个名叫保罗的男孩,还有你的朋友马洛维。我知道这些可怕的事情都不是真的,还有你偷爸爸的钱,撒谎在牛津读书这些都不是真的。拉尔夫,法瑞尔一直在对我和爸爸撒谎,让你、我和爸爸之间产生矛盾。我真不知道怎么才能纠正这错误的一切,弥补他对我们造成的伤害,我冲他大叫,告诉他我是如何看待他的。我一直在昏昏欲睡,从茵吉给我吃药让我安静下来到爸爸告诉我你只是贪图他的金钱才向我示爱。我应该嘲笑他们的无知,但是一开始我却轻信了他们。对不起。 我应该告诉你我生病的原因,但是我没有。不是我自身的原因,而是现在一些比我强大的力量,我害怕让你知道。 亲爱的拉尔夫,你能否少爱我一点?现在真的存在很多比我强大得多的事情。 法瑞尔走进我房间把我摇醒,最后他对我非常生气。我很高兴把他激怒了,让我做些我擅长的事情,那就是让人生气,然后再让人发笑。如果我想,我可以做到。每个人都这么认为。我可以让一切都变好。 法瑞尔搞坏了所有的事情,不是吗?我不知道如何去修补这一切,特别是现在他对我所做的一切。你怎么认为呢?我发誓,我曾试图让他住手。就我们两个在屋子里。爸爸出去了,法瑞尔支走了茵吉,然后自己上楼来。 我找不到所有你写给我的信。我想他拿走了一些。 是我的错,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曾经听信了他们对你的污蔑。如果我没有完全轻信,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对不起。他说了那么多你的坏话,我只想告诉他他是错的。安东尼和克莱奥帕特拉刚才一直坐在这里,他们没有反驳我或者试图帮助我,他们只是观望着。等到法瑞尔走了,他们只是看着我,好像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亲爱的拉尔夫,我写信给你是因为…… 亲爱的拉尔夫,请原谅我…… 五十五 1922年12月5日 星期二 邮局和银行方面还是没有消息。猫咪们都还好,非常喜欢现在这个远离别墅的喂食地点。我肯定它们已不再闹着要回到别墅了,现在我在这里喂它们。 我在一个茶馆中喝了些薄荷茶,虽然那里我已经来了不下20次了,但那里的服务生到现在还不认识我。随后,我又回去继续我的工作。 墙面g:“阿托姆-哈杜的第三次重生” 笔记:这些文字看上去与第五十六首诗(只出现在片断a和b上)有密切的联系,这或许是有意的: 歌舞升平的盛宴,欢乐的气氛弥漫四周。 这一切可否让国王暂时从国事的压力中解脱? 内心的不安,死亡的逼近, 战火烧到了岸边,局势一触即发。 典故:在阿托姆-哈杜统治的第11年,宫殿里又举行了一次盛宴,奢华无比。主大厅的顶棚敞开着,上面覆盖着随风翻腾的亚麻布。高高的火把将火光溅在了亚麻布的边缘,亚麻屋顶像是被永不熄灭的烈火点燃了一般。孔雀在各种颜色火焰点燃的柱子上烧烤着。柱子上贴满了咒符,用来减轻国王的胃疼,但这并不起什么作用。烧烤的香味吸引来了猫和狗。其中就有一只是阿托姆-哈杜最宠爱的猫,它跳上了国王的膝盖。 阿托姆-哈杜躺在他的宝座上,抚摸着这只猫。在他的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支长矛,又薄又软。如果阿托姆-哈杜对他的女人厌倦了,那些女人会用这只长矛相互残杀,在彼此的战斗中死去。他刺穿了一只孔雀,它的肉中流出了汁水。接着,他又刺穿了一个希克索斯的俘虏,从中刺探出了希克索斯指挥官的计划。 阿托姆-哈杜冷静的表情掩饰了他腹部的疼痛和难耐。他体内眼镜蛇的狂怒在他的腹部和青铜色神殿上奔流的尼罗河地图上显现得一清二楚。为了减轻痛苦,他在灵丹妙药上一掷千金,但是,那些药物丝毫不起作用。他的疼痛来得毫无原因,也从未有所缓解。 直到夜里,马特出现了,像日轮一般光焰四射,宫中没人可以直视她。所有的人都将脸朝向地板,只有马特残忍的情人阿托姆-哈杜例外。阿托姆-哈杜从宝座上站起来,胃痛停止了。马特温柔地抱住他,用眼镜蛇的语言对他柔声细语,她与阿托姆-哈杜一同升上了天空,喋喋不休。 马特说:“阿托姆-哈杜,神灵与子民所爱戴的国王,你感到痛苦是因为你凡间的过去、童年和思想正在你的腹中腐烂,幻化成泡影。同时,正如同老国王所预知的那样,你的体内正萌发着势不可挡的未来。阿托姆伟大的儿子,国土将伴随着你第二次生命的终结而灭亡。你将接受你最后一次的重生。你必须彻底摒弃你的过去。” 马特亲吻了国王,然后消失了。阿托姆-哈杜落回到了他的宝座上,舞者、厨师和祭司们纷纷出现。宫殿再次恢复了声响:两个趋炎附势的人正在赞扬着阿托姆-哈杜,妇女抚慰着她们的婴儿,孩子们要求父亲一同玩耍,老者安慰着激动的儿子,士兵们畅饮着啤酒。死去俘虏的尸体引来了阿托姆-哈杜的猎犬和他最钟爱的猫。它们舔舐着地上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即便面临着死亡,国王还是没有忘记希克索斯的进攻。 士兵押着另一个希克索斯间谍走了进来。“阿托姆-哈杜希望他们明白。”国王大声说道。他让皇家动物园的管理人带来了一条无毒蛇。士兵们抓住这个孩子,阿托姆-哈杜拿起刀在他的身体一侧挖了个小洞,将蛇的尾部先塞了进去。他让祭司缝合了这个洞,只把蛇头留在外面,然后他命令士兵们将他送回敌军能发现他的地方,留给他足够的食物和水。阿托姆-哈杜说道:“他被活着发现的时候,必须带着阿托姆-哈杜留给他的这个记号。” 图解:许许多多生动绝妙的图画覆盖着从地板到屋顶的整个墙面,其中不乏值得我们脱口称赞的地方。动物的着色异常鲜亮(烧烤的孔雀,满足地发出呜呜叫声的猫),宫殿内的陈设奢华却不失品位,床和桌子也是一样。宫殿的场景中突显出了卵形的罐子、莲花状的杯子、雪花石膏制成的碗、豹皮、躺椅、战车、纱质的女人服饰、国王的衣衫以及华贵的武器和美轮美奂的宝座。宝座的背后看上去应该是金子质地的浅浮雕,上面的图案则是国王化身为一头雄狮将敌人践踏在脚下。 日志:邮局,银行,喂猫。 五十六 1922年12月6日 星期三 日志:邮局,银行、喂猫。 墙面h:“希克索斯王朝再次发起进攻” 典故:马特来访之后,病魔仍没有放过国王。希克索斯的首领是个安静而高傲的人,身着金衣。他听说伟大的阿托姆-哈杜为病痛所困,在经历了10年艰苦卓绝的抵抗之后,国家的抵抗力只剩下不到一半了,他已经变得不堪一击了。希克索斯的军队涌向了这个王国。战斗相当激烈,阿托姆-哈杜竭尽所能奋力指挥军队进行抗争。他像一头勇猛的雄狮,但还是经常被腹部的疼痛所困扰,被迫弯下身去。 就是在这种局面下,阿托姆-哈杜仍有希望战胜希克索斯大军。但是,在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国王却找不到慷慨之主。这个叛徒消失了,而且还带走了王后。 不用多久,胜利就会属于希克索斯。 图解:让游客最感兴趣的是一幅关于慷慨之主的画面,他扯着王后的头发,在阿托姆-哈杜徒劳无功寻找的同时,将王后囚禁了起来。 日志:我全天都在忙着抄录并翻译墙上的象形文字。很多东西在巴智编撰的那本没用的字典上根本查不到,这让我回想起他曾经对我在《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书中的翻译大放厥词。邮局,银行,喂猫。 五十七 1922年12月7日 星期四 日志:喂猫,银行,邮局。 墙面i:“死亡正迫近黑色大地” 典故:首都一片寂静。人们都把头埋在膝间,斗志全无。阿托姆-哈杜却依然歌舞升平、寻欢作乐。他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盔甲上时常会滴落着鲜血。他大步走进宫殿,两个侍女递上一杯水,随后他便让人拿来一支笔开始写诗。他对宫中欲把快乐持续到最后一刻的人大加赞赏,于是,宫中又恢复了孤注一掷的欢乐气氛。希克索斯的间谍回到了国内,告诉国王敌人永不会投降。 “结束一切的时候到了。”阿托姆-哈杜告诉他们,这句话传遍了宫中上下。于是,宫中充斥着哭声和恐惧的气氛,但同时谄媚小人的奉承、情人的甜言蜜语以及音乐声依然不绝于耳。“结束一切的时候到了。” 图解:战场上的国王威风凛凛。他站在一辆战车上。典型的埃及绘画,他比敌人显得要高大威猛,敌人只到他的膝盖。希克索斯军队衣冠楚楚的指挥官则在远处恐惧地颤抖着。同样是非常典型的埃及战争艺术,画面上埃及以前的国王们(看起来都比他矮小)都一同站在战车上伴他作战,鼓舞着他勇往直前。 日志:喂猫。银行,邮局,依旧是什么也没有。 我父亲的朋友都是军人,将军、高级军官、现役或已经退役的士兵。在我年少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只认得他们是邦尼叔叔或者老劳埃德。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邦尼叔叔在阿富汗战争中立下了多么显赫的战功。但在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穿着猎装的和善老头,他曾不假思索地让我把他的脸涂黑,由我来假扮法老王,而他则扮演非洲敌人。但是传记上只是记录了这些老兵温顺的一面(除了维多利亚战争之外,在维多利亚战争中,他们是雷厉风行的指挥官,用坚韧的英国之手将难以驾驭的土著人牢牢控制住)。但在特里利普什大厅中,这些传记作者是正确的。我记得有一位带眼罩的国家英雄同我一起跪在泥中,为在打猎中受伤的猎犬包扎爪子。在那快乐的时光中,我似乎拥有了好多位父亲。 五十八 1922年12月8日 星期五 日志:喂猫。银行和邮局都关门了。 墙面j:“阿托姆-哈杜思索着他即将到来的永生” 典故:希克索斯的军队似乎变成了一条巨浪滔天的大河,汹涌地涌上岸来。在一个得以喘息的夜晚,阿托姆-哈杜独自登上了尼罗河对岸的一个悬崖。在他之后,将不会再有国王了;何露斯也不会再住在宫中。如何能够保存下有关11次洪灾的书写记录并囤积下物品?他的王后在哪里?慷慨之主在哪里?塞思出现了,12只秃鹰将国王载下了悬崖。借助秃鹰口中喷出的火焰,塞思砍断了岩石。“听着,我的儿子,你应该安全地跨越一切,这片土地将永远被世人所牢记。” 图解:在这一系列图画中,阿托姆-哈杜站在山脊之顶,没有错的话就是这座现在将帝王谷和德尔巴哈里隔开的悬崖。国王一个人站在那里,夜晚漆黑一片(天空女神努特身披繁星,站在他的身旁)。他陷入了沉思。他从山谷向下望去,眼睛注视着德尔巴哈里,仿佛在思考着选择哪里作为古墓来埋葬他的不朽。远处,战火愈燃愈烈。塞思出现了,他的头现在像是一只食蚁动物。同时出现的还有12只神奇的秃鹰,带着国王飞下悬崖,似乎就降落在了现在这个古墓外面的路上。秃鹰口中喷出火焰,将岩石劈开了一条通道。塞思指引着阿托姆-哈杜走入通道,没有弄错的话就是现在的a门和第一个空墓室。最后一幅画上,阿托姆-哈杜背对着外面,悬崖上奇迹般的闪现出了一幅古墓的地图。根据我们目前对古墓的开掘来判断,这正是我现在所处地点的地图。 分析:我们应从古代神话回到历史事实上来。某一天,战争毫无疑问会以阿托姆-哈杜的失败而告终。在不可避免却又还未降临的厄运到来之前,国王理所当然地认识到他需要一个秘密建造的陵墓。我猜想,他一定是隐姓埋名独自一人去寻找这样一个地点,他可以穿过安全的通道去往冥府,同时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有效地将陈设及其它物品运送至古墓中。虽然这仅仅是个假设,但是看上去墙上的故事似乎应该理解为一个快乐的“奇迹”。阿托姆-哈杜在一天夜里无意闯进了一个打开的古墓,或许是早些年不知名的人修建而后又废弃的,或许是一个被洗劫一空的古墓,或许是其它朝代建筑师或工人修建的用以储物的洞穴,再或者是不经意被害隐士的隐身之处。这里存在许多种可能,但看上去更像是阿托姆-哈杜在需要之时发现的一个合适地点。这里不需花费时间,没有麻烦,也不存在建筑师、工人或白天工作的危险。我可以很容易想象阿托姆-哈杜认为如此幸运的发现只可能是在神明及时而仁慈的帮助下实现的。 日志:在墓室构造被完整记录下来的同时,象形文字也被抄录了下来并进行了翻译。我会带卡纳冯伯爵来这里进行一次私人探访,同时中途换马的诡计也即将上演。 历史墓室中的12根柱子上同样刻有大量的图画,每一根柱子从上至下都绘有对不连续事件的描画,同时配有简短的文字解释。现在需要观察一下:是否柱子上的图案与墙面上的图案都出自一人之手。很显然,他们对技术和颜料的掌握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因为柱子上的文字和图画较之墙面上的均有所进步。 一号石柱,典故:阿托姆-哈杜让他的敌人自相残杀,自己逃向军营 图解:一个士兵正攻击着一男一女,阿托姆-哈杜(哭?笑?)逃走,并加入了杰纳弗里·杜迪摩斯的军队。 五十九 1922年12月9日 星期六 日志:喂猫。邮局没有来信,银行也关门了。 二号石柱,典故:阿托姆-哈杜进入了杰纳弗里·杜迪摩斯的宫殿并受到了热情的礼遇。 图解:阿托姆-哈杜受到了特殊的礼遇,占有了杰纳弗里·杜迪摩斯的妻子和其它宫中的女子。旁边一只长睫毛的长颈鹿口中咀嚼着食物注视着他。阿托姆-哈杜向天上望去,看着杂技演员在宫殿的屋顶上空将彼此抛来抛去。 三号石柱,典故:阿托姆-哈杜击溃了敌军 图解:阿托姆-哈杜化身为狮身人面兽,箭如冰雹般射向敌军,使得敌人溃不成军。在高高的天空上,何露斯、阿托姆、拉、伊希斯、奥西里斯、塞思、蒙图、海斯尔以及马特俯视着他,给他鼓舞。 四号石柱,典故:阿托姆-哈杜成为了国王和诗人 图解:阿托姆-哈杜站在杰纳弗里·杜迪摩斯忤逆大臣的尸体上指挥着宫中的一切。他一只手轻柔地放在已逝国王的头上,一只手握着一张纸。纸张上的象形文字清晰可见,这在埃及艺术史上算得上是逼真详尽的超凡之作了。棕色纸张上细小详尽的黑色象形文字一定花了艺术家不少的时间来完成。考虑到他的工作环境(烟雾缭绕、湿热、饥饿、贫困、时刻接近的敌人),这个创造真是堪称天才之作。 日志:喂猫。邮局:依然没有来信。 六十 1922年12月10日 星期日 日志:喂猫,银行,邮局。毫无动静。 五号石柱,典故:和平时期以及阿托姆-哈杜宫中的欢乐 图解:这根柱子值得进行分析。很自然的,阿托姆-哈杜的宫中上下陷入了浓重的怀旧情绪中,急切地渴望看到一个黄金时代的到来。面对潜伏的黑暗和日渐逼近的毁灭,这样的情绪愈演愈烈。很明显,阿托姆-哈杜(即使他的画师参与了前任国王怀旧的保存计划)试图将自己的时代塑造成黄金时代,使他的宫廷成为埃及复兴的中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驱散笼罩在周围的阴郁思想,但在这样一个连连挫败而又深陷绝望的时代着实困难。但是最后,石柱上显示出他的宫殿如他所愿重新找回了巅峰的辉煌时期。乐手们身着彩色菱形图案的束腰外衣,一位女子牵着几只排列怪异的狗。阿托姆祭拜仪式上众多祭司以精确的阵势排列着,既有独自成行的祭司,又有排列成复杂金字塔形状的民众。男人们捆绑上孔雀羽毛编织而成的象征性锁链被裸体的女子鞭笞着。在最中心的位置,毫无疑问是国王本人,他赤裸着身体,被一群仰慕他的、温柔的、玉指纤纤却又睡眼惺忪的女子所围绕。 六号石柱,典故:虚假的祖辈 图解:这根有着含糊标题的奇怪石柱上描画了一系列死刑和折磨的画面。这一切都在阿托姆-哈杜的监视下执行,他的表情异常严肃,丝毫没有缓和的余地。一个士兵成了鳄鱼的食物。一个祭司被穿起来活生生地烧烤(参见墙面d)。一个年轻的工匠(被一号石柱攻击)正被一群武装起来的孩童所追赶,与此同时,一头驴骑上了一个与工匠同在一号石柱中出现的女人的身上。 日志:邮局,银行,还是一无所获。玛吉真是有趣!它认识了我来给它喂食的路,还领着拉美西斯来这里见我,我不需要再回别墅了。它喜欢吃鱼,这是在今晚我才知道的,这是一种小小的尼罗河河鲈。而公猫们则偏爱牛奶,相互争抢着肉。我真希望能把它们三个都带过河去,但是这无论是对它们还是对我未完成的棘手的工作而言都是不公平的。 六十一 1922年12月11日 星期一 日志:喂猫,银行、邮局:漫长而又耐心的等待终于有了回报,存局候领的信件弥补了我无法得到支持所浪费的大量时间。拉考最终还是批准了我的土地使用特许权。 放慢脚步,让我好好体会这个幸福的时刻!我赶到了卡特的地点,甚至还没来得及弄干净这些天夜以继日地在工地上工作时留在身上的污迹。在我站起身去找卡纳冯伯爵的时候,脚伤的疼痛变得更加难以忍受了。时运终于有了转变,我回到我的古墓记下了这一切。因为我的匆忙,我差点忘记带一份《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的副本。现在,我开始动笔写下:“谨致卡纳冯伯爵、埃及的资助人、知识的投资者,阿托姆-哈杜的英雄、阿托姆最具创意的右手、您的仰慕者与合作者、拉尔夫·特里利普什恭赠——1922年12月11日”。再次出发! 我猜测拉考先生会不会也是令我伤心欲绝、蓄谋已久阴谋的一分子。我到达了卡特的地点,但是没有看到他和伯爵,也没有成群的游客,没有要求参观图坦的官员们。相反,古墓被封闭了起来。我问了一个本地守卫,他们的主人在哪里。他回答说:“主人和伊夫林小姐一起回英国了。卡特先生去开罗为他们送行了。”他们竟然坐着大船回伦敦了。我甚至能听见卡特皮笑肉不笑的安慰,随着卡纳冯伯爵离我而去。这正如同我的机会刚刚成熟,却又很快地腐烂了一样。 银行。我现在已经囊中羞涩了。我的资助人抛弃了我。我的对手们也正等着看我的失败。邮局:我将《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发给了远在英国的伯爵,同时发出的还有一个资产建议书。但是,估计这些都要等好久之后才能收到。我相信,我目前的发现一定能为我赢得一个新的赞助人。回家?两手空空地去见玛格丽特,回家没有工作,她仍旧受到法瑞尔的影响?就算我可以重新唤醒她的爱情,我们靠什么生活?难道让我坐等着卡纳冯伯爵的消息,在下一个季节向他展示这间历史墓室? 卡特去了开罗。 11天了,这是我第一次睡在屋里。我把维克特罗拉50型留声机留在了古墓里,真不幸,这里没有助我入眠的留声机。 六十二 1922年12月12日 星期二 日志:吃过早餐,我坐渡船回到东岸去喂猫。邮局和银行依旧杳无音信。渡船靠岸后,我走回了德尔巴哈里。一路上休息了多次。我要完成我的工作,回去后向哈佛大学展示我的发现,重新找回我的工作。或者在博物馆,再或者去一所不同的大学找份工作。 七号石柱,典故:柱子底部新发现了一首典型的阿托姆-哈杜风格的四行诗 我的慷慨之主两手空空地回来, 为疾病、战争和一切厄运为自己辩护;他的可笑破坏了我所有的计划。 我会让他眼睁睁看着我占有他的女儿,并讥笑他的羞愧与欲望, 之后,我会割下他说谎的舌头,丢在肮脏的地方。 图解:身材肥胖且卑鄙下流的慷慨之主,独自躲在黑暗的屋里面对着神庙中的小雕像自慰,另一只空闲的手藏匿着国王的金钱。在靠近屋顶的第二幕中,他正与一个男人交谈着什么,我们可以断定那正是前来入侵的希克索斯王朝的首领。 国王的暴怒与两次经过国王身边活蹦乱跳、喋喋不休的慷慨之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也显示出了阿托姆-哈杜的挫败感:被他的保护人所背叛,他却无法发现并铲除他。国王的怒吼毫无分量。 八号石柱,典故:两首新四行诗 他为她而痴迷,对她别无他求, 但是她的背叛说明了她只是一个妓女。 他将她重新放在床上, 但是却同时与八个女人一同交欢。 她是一只鄙劣的鳄鱼,背弃了国王, 她接受惩罚,开始歌唱。 她被吊在屋顶,远方眼神忧郁曾被抛弃的男人纷纷前来 每日看着她的哭泣和伤痛作为慰藉。 图解:绘图非常吸引人。上面只描绘了一个人,那就是王后,画面上的王后要比实际的真人大四分之三。数千年过后,她的美貌依旧没有改变。四行诗中的愤怒情绪被对她高贵与美丽的简单描绘所掩盖,似乎她只是一段痛苦的回忆,而非真实存在。这是在对值得回忆的爱做描绘,或者是在表达一种期待,期待着他们可以在其他的世界中结合,不必再为国家和战争的压迫而劳累。第二首四行诗似乎超脱了现实,因为其它的墙面上并没有提到王后饱受折磨,同时被展示给其他被抛弃的男人来看,以让他们得到情感上的补偿。 九号石柱,典故:阿托姆-哈杜刺探敌情 图解:正当希克索斯将军与阿托姆-哈杜的慷慨之主密谋之时,阿托姆-哈杜出现在了希克索斯将军的军营里,但他没有被人认出来。随后,他又钻进了敌军将领的帐篷,但还是没被认出来,最后又进入了他的家中,躺在他的床上,阅读他最秘密的计划,依旧没有被认出来。 十号石柱,没有典故。 图解:或许是对八号石柱的研究。王后以13种不同的样子出现,有时仅仅是她的头或者手。光她的笑就出现了很多次。在画中,她或睡或醒,或坐或行,穿着各种各样的服装,脚边跟随着猎犬,显得美丽而又惹人怜爱。 日志:喂猫,邮局和银行。返回到西岸。床真的很舒服。我在想要不要在那里养猫。 六十三 1922年12月13日 星期三 日志:喂猫,邮局和银行。一定有人(卡特?费那苒?法瑞尔?)吩咐银行的职员跟我对着干,他们还上演了一幕短剧,像抓住一根稻草一样以我的伤口和卫生为由,禁止以后每天来此询问。 十一号石柱,典故:末日即将来临 图解:阿托姆-哈杜痛苦孤独地坐在他的宝座上,紧紧地抓住他的腹部。在相反的一侧(北边)的画面上,一条鳄鱼正在他体内咬噬着他。希克索斯的大军正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衣冠楚楚、自鸣得意的希克索斯将军恶煞般地站在一旁,恶毒地斜视着痛苦挣扎的阿托姆-哈杜。或许这正暗示着是他的巫术导致了国王的痛苦? 十二号石柱,典故:灭亡之日 图解:夜晚。阿托姆-哈杜死去了,被扛在一个不能确认的朋友肩上。这个人把他运到了一个神奇、发光的古墓,塞思和秃鹰正等候在那里。与此同时,希克索斯军队在扫荡宫殿之时肆意地烧杀掳掠,但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一个逃走了的国王的忠臣运走了国王的尸体。 这里值得分析一下。如何解释阿托姆-哈杜对古墓的处理现在还是个谜。可以肯定的是,阿托姆-哈杜发现了这个地方,并决定将这里变成他的坟墓。也有可能,他独自秘密完成了坟墓的修葺,或许用了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最后,被他的大臣、军队、祭司、慷慨之主和王后所背弃,他必须留有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这个朋友是匿名的,可能是年少时期的朋友,或许只是最近才遇到的,他得到了国王的信任。这个人一定拥有艺术家的才能而且没有什么人际关系。我们可以假设一下,这是一个宫廷的画师,家人被希克索斯的士兵杀害。他满怀着悲痛,从他的主人那里接受了一项特殊的任务,作为交换的是:(a)绘制国王古墓的墙面(最可能的情况是当时国王还活着,向画师交代了画中的内容),以及(b)保证在国王死后立刻秘密地将其尸体运到这里。画师的条件是什么呢?他要的是什么?金子?由军队保护逃离希克索斯的入侵?不可思议的保护?对于这些我们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思考。 日志:喂猫,邮局。在暂时忘记了烟雾缭绕、发霉的古墓后,我已再次习惯了床的感觉。 六十四 1922年12月14日 星期四 日志:被迫起床匆匆离开。现在要和柔软舒适的床说再见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好想忘记了什么东西,但是这个预感不常出现,而且也经常不准。喝下一杯薄荷茶后,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邮局依旧没有消息。起身去喂猫。 玛格丽特,今天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伤心。我像孩子一样的啜泣,忍不住写了下来,我不能相信这一切。 1922年12月15日 星期五 他如何能意识到末日就要降临?难道他只是简单地战死在沙场上?或许他在这之前就知道了,有感觉要失去什么,看到了什么东西的毁灭并在那一刻预示着一切也即将被毁灭? 1922年12月16日 星期六 工作。内心痛苦。 1922年12月17日 星期日 巴斯泰是古埃及长着猫头的女神,虽然在《训诫》中并没有提到她,但是进入阿托姆-哈杜古墓的人都要对她顶礼膜拜。这间屋子像其它的古墓一样,虽然以一个艺术评论家的眼光来看并不怎么成功,但是从编史的角度来看,装饰得奢华无比。在屋子的中间,巴斯泰象征性地化身为一只被制作成木乃伊的猫。这只猫看上去是用传统方法进行保存的,外面包裹着亚麻布(上面装饰有狮身人面、秃鹰和眼镜蛇的图案,同时还有象形文字写成的警告,如果有盗墓者胆敢打扰这里的神灵,何露斯会勃然大怒),被直接放置在古墓光秃秃的地板上。这是否也体现了传统信仰下阿托姆-哈杜对猫类的统治?还是最后匆忙时陈设不够用,再或者是何露斯的人于不远处闲谈时被封了起来? 猫木乃伊上惟一的装饰就是一个漂亮的领子,在这只动物被包裹的胸口上,插着一支黑色的羽毛,还有一个银质蓝宝石的坠饰。这是对巴斯泰女神的奖赏,但是也可能是在向一只忠实的动物表达一种人性的赞扬。它被人们所喜爱,它的存在、尊严和情感同样受人尊重。感谢它为这个世界所做出的贡献,让它知道它是多么的重要,人们为它而落泪。 古时的人相信,一旦古墓被封闭起来,里面将重新恢复活跃。塑像和小雕塑将重新恢复生命,墙上的画也会变成真实、三维的图画。象征性的图解将实现其中的寓意,木乃伊(最重要的是国王的)会从暂时的睡眠中苏醒过来,为永生而思考和重生。武士们的塑像(比如卡特无意碰到的)也会恢复生命来保卫国王。画面上的金钱、食物、武器、侍女、庆典和妻妾们都将继续为国王服务。当时作为祭品的人和动物,虽然也有过,但是在埃及已逐渐变得不再需要。所以,那只复活的猫就是一只原来死去的猫,很可能是阿托姆-哈杜生前宠爱的一只,也可能就是那只最得宠的。我们可以联想,他坚持要让这只他宠爱的又与他亲近的猫永世趴在他的膝上。他要让它获得永生,封它为猫神。 天色已晚。我累了。 六十五 1922年12月18日 星期一 墙面k:“阿托姆-哈杜从宫殿撤退” 典故:连连失败。阿托姆-哈杜做好了准备。在努特的保护下,他携带着物品从宫中撤退,过了尼罗河,一个朋友把他的一生写在了这些墙上。他重返了宫殿。宫中歌舞升平,人们都在寻欢作乐。“快逃走!”阿托姆-哈杜下了命令,但是他们却大笑。“你们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吗?”他问道。“我们当然知道,这就是我们等待的方式。”他们答道,国王爱着他的子民。乐队的领队向他鞠躬。“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神奇。”阿托姆-哈杜爱着这个温和的人。他像兄弟般拥抱着他,向他告别。 阿托姆-哈杜发现他的一只猫被鱼刺卡住了嗓子。国王像一位老妇人一般悲痛万分。他是在为阿托姆-哈杜那不安静的敌人而哭泣,哭得就像是个孩子,直到睡去。 日志:当卡纳冯伯爵看到还有20个墓室有待在广阔的地下进行开掘时,即便是里面没有什么艺术品和珍宝,但是其中一个如此神奇的谜团也需要一定时间去解开,他全力资助我返回德尔巴哈里。我和马洛维毫无疑问是正确的:这个古墓就在此地或者附近,或许距离历史神庙只有一座山的距离。也可能我想得太多了,整个古墓就在这里,就在一扇或几扇门后面。 虽然我的伤脚几乎要站不稳了,我的内脏里也充斥着火焰和烟雾,但我还是带上大锤来到了c门外。我的胳膊毫无气力。经过两个小时的开凿,我看到的只是布满巴斯泰神殿的尘土和石头。刚才我睡着了。现在我要再试试这扇门。 已经是夜晚了,现在我有了以下发现: 1922年12月19日 星期二 日志:昨夜睡在了地板上,工作真是让我精疲力竭。早上起来,发现脖子和腿都僵硬了。直到听到外面传来了高声的呼喊,我才意识到我是被卡特带来的一群人吵醒的。在他进入古墓之前,我冲到了a门口,蹒跚地走出去迎接这位花了不少时间才从他那装饰奢华的家中来这里慰问工匠的主人。他还试图鬼鬼祟祟地从我身边挤过去,这会让我处于不利的地位。我眨眼的一瞬,感觉阳光几乎要把我的眼睛刺瞎了。 “真不容易在这里见到你。所以卡纳冯伯爵说的都是真的了?你找到了什么?”他问道,“我的上帝,你还好吗?”卡特时常很不自然地为我的健康担忧。 “还好,就是睡得正香,被人吵醒了。” “好啊,祝贺你啊,特里利普什。这一季神灵似乎都在冲我们微笑啊。” “的确。” “我听说你通知拉考派一名巡查员来这里参观。你以为你在这发现了什么?” “就快了,卡特先生。” 他以一种令人作呕的神情盯着a门的开口,没有赞扬也没有批评,只是用非常平静、毫无兴趣的目光随意扫了几眼,发表了几句评论。“你知道吗?我曾经发现了好多的洞穴,多得我都数不过来了。” “还出现了奇迹吧,卡特先生!”我禁不住笑出来,“试着再等等。你会看到大量的游客前来的。” “当然了,巡查员会来的。很高兴我能知道想找你时就去哪儿找你。需要帮助记得告诉我。”他转身走掉,接着又转回来,在口袋里掏了些什么;我猜可能是什么武器,于是,不住地心里骂自己怎么会把左轮手枪留在了里面。“差点忘了我为什么来这儿。邮局大概弄错了,把信发到了我这里。”他递给我一封我未婚妻的来信,随后,慢悠悠地走了,头也不回,仿佛他的箭已经射中了我。天知道他把我的信藏了多久,说不定还藏了我其它的信。 11月29日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一切。爸爸刚刚做出了解释,让我给你发份电报,并写封信。所以我要说的是:我要放你走。对你来说,我一定是个笑话,拉尔夫。我想我让你觉得恶心了,一个富家小姐傻到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你自由了。为了公平起见,我还得谢谢你,因为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是爱我的,我很幸福。即便爸爸现在告诉我那不是真的,你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爸爸的钱,这都不怎么可怕,因为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嫁给一个英国探险家。我恨你。我恨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曾经会不恨你。法瑞尔和你,还有爸爸都可恨。希望你能好好享受我们的钱、你的财宝和你要的地狱。 玛格丽特·费那苒 六十六 (1922年12月19日 星期二,继续) 卡特对我的攻击根本不算什么,仅仅算是你29号电报的一个延续。虽然上面的字迹像是你的,但是那只不过是一封伪造的电报。他们一定给你下了什么药,完全把你迷惑了。但是现在对我来说最好的解药就是工作。 锤子似乎都直接敲打在了我哭泣的脚上,玛格丽特。我跑遍了第九个墓室,猛烈敲击着下一扇门,直到一条裂缝出现。我看着它,痛哭了起来,我想我大概哭了有几个小时。我向你忏悔。我的哭泣甚至多过了我孩提时代的哭泣,我发现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也是最难以控制的液体。 银色的月光让我很容易地想到了你,我向你忏悔。 如果我继续工作下去,我能发现什么,回家吧。回家?我能要求你回到我的身边吗?你需要的是成功,你的父亲也一样。没有成功,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我想我曾经令你感到兴奋。那么现在的发现呢?事实摆在眼前,这封伪造的电报也会变成真的了。这真是一个巧妙的阴谋。 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我,她会如何看待我?我的心中有许多假设。如果我是别的什么人,她还会感到困惑吗?当然,她会的:我们尊重出身好、又受过良好教育的胜利者。 没关系。我就是我,你爱这个人,他就会回家和你在一起。我会重新开始,带你走,带你离开你的父亲和毒害你的一切。我会把这些信全部烧掉,我们从头来过,走得远远的。现在我要睡觉了,醒来后我会忘记这所有的一切。一次失败的探险不代表一切都结束了,也不能证明我就是错误的。真正的古墓也许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我会和卡纳冯伯爵或其他富人再回来的。玛格丽特,你不会因为我出来时两手空空而今还无所成就就干脆离开我。我现在必须凑够回家的路费,然后我们重新开始。明天,也就是20号,我们重新开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们都同意了,对吗?明天我会离开这一切,在天空出现第一道光线的时候动身,不管一路有多么艰辛,我都要回去找你,就像我一路从土耳其经过辛苦跋涉来到埃及一样。我会发电报告诉你我要回家了,请求你一定要等着我,等着我,不要仓促做决定。你很勇敢,对吗?一定要勇敢,我亲爱的,为了我。我们该睡觉了,你的小雕像似乎有了生命,睡在我的身旁。闭上你的眼睛,我也一样。 六十七(1) 1922年12月20日 星期三 早上好,亲爱的!这是一次多么奇妙、疯狂的冒险啊!我在阿托姆-哈杜神话般的古墓中的发现已经变成了一场绝妙的喜剧,真是令人愉快!我该从哪里开始讲这个滑稽的故事呢? 昨夜,给你写完信后我就睡了半个小时,梦里全都是你的身影。睁开眼看了看表,还没明白为什么会醒,只听见有人在大叫我的名字,他大步穿过阿托姆-哈杜奢华神圣的古墓,脚步声越来越响了。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但是几声怒骂让我不得不清醒了过来:“天啊!我的金山在哪里?这到底是什么?这是孩子画的吗?”(我必须要提醒你父亲改掉这个恶习:对不合自己欣赏品味的艺术家肆意批判!)我蹒跚地走进了历史墓室,看到了费那苒,他正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雪茄,拿着手电筒到处乱照,一把沾满了灰尘的刀指在了我的脸上。“喂,”他大喊着,“卡特说我能在这里找到特里利普什。你是特里利普什吗?你会讲英语吗?说话啊!”真是可笑。他竟然认为我是个本地人,呆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胡子拉碴,穿着工作服!我可以保持沉默,摇摇头,但是这不能形成你父亲和我最最需要的相互间的理解。我们现在享受的应该是我们之间更为牢固的合作关系。 几个星期前费那苒离开波士顿的时候,他可能对我很生气,这你应该很清楚,对吗?但是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有趣了起来,我们笑脸相迎。他越过我的肩膀望过去,确定一下我是否把发生的一切都写在了日志里。 当然,我不希望(费那苒也不希望)这些再被人提起,但是有必要(费那苒同意了)对把费那苒带到这儿来的人或者知道他来这儿的人解释清楚。是的,在我们重新建立友谊之前,必须上演这么荒谬却又清晰的一幕,也许有些人已经听说并误解了。因为确实是卡特告诉了费那苒可以来这里找我,所以我会尽力澄清这愚蠢的误解,这着实像一部受欢迎的电影喜剧。 “费那苒?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的上帝!这是你吗?你是怎么了?” “有很多好消息呢。” “看来应该给卡特投资。” “切斯特,真是大错特错。他甚至连我们在这里做的零头都没完成。” “这是什么怪味道?” “哦,是我的脚,你瞧,其实伤得不重,但是……” “我的天啊,这简直……”你父亲将手电从我脸上移开,越过我的肩膀照了过去。他越过我,跟随着手电的光束来到了巴斯泰神殿。“这只猫是怎么了?”他尖叫起来,真是敏感。 “这要解释起来就复杂了,切斯特。这是古时对猫类的尊敬,是宗教上的……” “你个小无赖,你这个背信弃义、只想着挖金子的可恶的家伙,那些可恶的电报……” “电报?”我不禁困惑了起来。我写下这些的时候,他不好意思地连连点头。很显然,玛格丽特,他遇到了财政问题。这你知道的,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才对。在这种压力下,一个人很容易相信一切,开始捕风捉影,参与一些傻得可笑的阴谋,所以你可怜的父亲会变成这样:他一开始收到了一些来自卢克索的荒谬的诽谤电报。有一次气得竟然把电报扔在了地板上。现在,我和他回过头来再看这些电报,我肯定我也会像任何人一样觉得惊恐万分。因为你应该在波士顿都看过这些了,所以在这里我就简单一提,这些传给教堂、媒体、警察和我们自己合作伙伴的信息真是可怕。费那苒和我现在会把这些肮脏的东西统统都烧掉。我们一致同意,这些恶意的中伤都是那些想要阻止我们成功的人干的,他们一方面攻击在波士顿的费那苒,与此同时也在挫伤着在这里辛苦工作的我。卡特成了我们的头号怀疑对象,法瑞尔可能正是他派往国外的密探。对于这些,我和费那苒达成了一致的共识。 你和我都知道,你父亲非常生气,不管他的自尊是否允许他对此忏悔,他还是来到了这里,来看我们的发现,在投资资金后继续进行体能投资来确保这次开掘成为一次家庭的胜利。“天啊,你的英语真不怎么样,但玛格丽特说你就是她想要的,你这个饶舌的家伙。” “这是不是你强迫她离开我的原因?” “我强迫她?你疯了?根本没这回事!她的追求者都能排成排了。天知道,连那个小小的侦探都想追求她,她可不缺男孩子追,你觉得她放弃你会有什么损失吗?”当然,你父亲这么说只是想气气我,想想他所承受的压力,想想法瑞尔和恐怖的布鲁根对他所说过的谎话,这是他很自然的反应。“天啊,不要把这部分也写进去!”他刚刚对我说,他想毁灭证据!他现在为以前说过的话向你道歉,而且急切地要求我立刻就写下来。 六十七(2) “你难道没发现什么可以供我收藏的东西吗?”他问道。“我真希望你至少能找到点儿什么值得收藏的东西!这些是什么?”他大叫着,在我身后晃着手电,又返回了历史墓室,把我挤到了墙上,这对这些古代的杰作可真是造成了不可估量的破坏。“这是喝醉了的猿猴画的吗?那是在做爱吗?”我知道,他肯定看到了五号石柱。“别搞笑了,他和两个女的做那事的时候还会去喂长颈鹿吗?我的上帝啊,这些墙怎么都是湿的?天啊,它们在滴水!你拿我的钱都做了些什么?在这些地下室的墙上画画吗?你疯了吗?”如果任何人把费那苒带到这里听他说这些话,他若还在外面徘徊等待,那我可真是服了他了!任何一个旁听者听到这些,至少都会觉得不解。但就是这最最简单的防腐原理,费那苒都不知道。我对这些图画进行了赛璐珞防腐处理,它们显得平滑而有光泽,然而在费那苒手电筒光线的照射下,这些新鲜、现代的防腐剂会使得古老的图画变得潮湿,这真是一个有趣而又有害的效果。 费那苒对他所看到的东西感到迷惑不解,同时伸出手想去触摸柱子表面这些脆弱而古老的绘画,我非常非常轻的用我手中的棍子挡开了他的手,以防他真的接触到了这些已经完全风干而且有着3500年历史的珍贵图画。即便是非常轻微的接触,也会让它们变得不再完整。因为我忙着记录下古墓中绝妙的艺术工艺,还没来得及使用科学的防腐方法来保护这些墙面。这也提醒了我,今天我和费那苒应该再去准备些防腐材料。 我需要补补觉,但现在看来不太可能,无论是地板、墙面或是其它什么地方都有一大堆的清理工作等着我们。而且刚才和你父亲的聊天真是愉快,我已经很久没人陪了。因为他的不慎,一部分图画有轻微的损坏,所以我们决定对它们进行重新修整,然后解决防腐剂的问题。他急切地想要对这个古墓有所了解并帮助我完成工作。显然,要教给他的东西还真是不少,不过他在考古学方面也算是个老学徒了。 在完成了清理工作后,我们终于可以睡上一觉了,第二天早上我们一直睡到很晚。他因为旅途的奔波而疲劳,而我早已被工作拖的精疲力竭。我们醒来后依旧为昨天滑稽的和好笑个不停,并庆祝他对我们伟大探险的再次支持(无论是财力、精神还是物质上的)。我们一直工作到很晚。“做得好,小伙子,辛苦工作对我们是有好处的!”我的“慷慨之主”大声说着,然后给了我一些现金,送我去镇上买了些食品和水,还顺便看看邮局有没有什么消息。 电报。波士顿致卢克索的拉尔夫·特里利普什 1922年12月19日,上午9时02分。 听奥图尔说爸爸去找你了。他可能会生气。请原谅你的玛格丽特·费那苒。 昨天我收到了你的电报。真是有趣!亲爱的,如果你再早几天发这份电报,昨夜我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惊喜了。我是正确的:你的确认为他还在生气。 好了,你现在可以让自己不用再费力去想了。我们会在探险结束后一起回波士顿,除非他自己去旅行,或者决定留在埃及继续观光,再或者是遇见了一位可爱的女士,其实很多地方他都想去看看。不行,我们一定要一起回家,因为你期待着我们俩回去,现在我们是在一起的。谢谢你请求我的原谅,我的宝贝。 电报。卢克索致波士顿的玛格丽特·费那苒 1922年12月20日,上午11时17分。 你的父亲已安全抵达。我们都很好,向你送去爱的问候。他非常敬畏我们的发现,将留下来帮我。他让你不要担心。你最爱的拉尔夫不顾一切地爱着你。 电报。卢克索致波士顿的玛格丽特·费那苒 1922年12月20日,上午11时21分。 我已找到拉尔夫。所有的误解都解开了,不要担心。他是个不错的人。我会留下一阵子和他一同工作。你的父亲,切斯特·费那苒。 墙面k,继续:“对阿托姆-哈杜的背叛” 典故:“你背叛了我。”阿托姆-哈杜说,尽管他是那么的愤怒和痛苦,他还是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最终,他还是与慷慨之主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我被你这个我信任过的人背叛了。你还让王后背叛了她的主人,让她的心灵变得不再正直。你削弱了我和军队的力量,让我们没有能力继续战斗下去。”国王犹豫了。他的怜悯、他的爱以及他温顺的个性束缚了他应有的愤怒。 但是慷慨之主被激怒了,他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他渴望权力,因此对阿托姆-哈杜心怀嫉妒。他大哭了起来,分不清其中的真真假假。慷慨之主已经不再是国王的第二个父亲了,他变成了无辜孩子温床上的一条毒蛇。 他变得疯狂起来,挥舞着拳头打向国王,随手又从墙上拿起了一支正在燃烧的火把,冲着国王的身上挥了过去。“快停下来!”阿托姆-哈杜喊着退到了空荡宫殿的阴暗处。国王依然不愿对他昔日的朋友和谋士暴力以对。“你根本没有理解你所造成的危害。你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还有时间挽回一切。”国王在阴暗处大声说道。但是,慷慨之主还是把他逼了出来,像一头受伤的狮子肆意攻击,现在阿托姆-哈杜已经别无选择了。尽管在与希克索斯的战斗中受了伤,尽管他腹中的毒蛇正在咬噬着他的内脏,他终于爆发了。 他别无选择。这位最伟大的国王举起了他的战锤。慷慨之主撞到了柱子上,手中的火把火光四溅;国王没有使劲,只用手中的武器向着慷慨之主的头上一击,这个比国王高大粗壮的叛徒终于站住了,滚烫、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太阳穴喷射而出。直到现在,国王依旧期待和平解决一切,但是这个恶棍继续向国王攻击,阿托姆-哈杜的战锤再次落下,并捡起了慷慨之主扔下的火把,战锤和火把雨点般交替着打向了这个叛徒。火把的灼热将他的皮肤烫起了水泡,随后战锤落下,血浆被热气煮沸。重击一下一下地落在了这个叛徒已经变软的头上、松散的四肢以及被鲜血浸透的衣服上。阿托姆-哈杜坐在他的肚子上,双腿叉开,就像一个女人坐在情人的身上一样。阿托姆-哈杜狠狠地冲他打了数分钟,直到他的胳膊变得无力,双眼被迸溅的鲜血糊住。最后,阿托姆-哈杜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孤独,连腹部的绞痛都不曾察觉。 就在一瞬之间,阿托姆-哈杜明白了一切都将结束,他所爱的一切都将毁灭。所有的一切都会被遗忘或者误解。 他跑了出去,来到宫殿外庭院的光亮处,看到了衣服上、锤子上和火把上满是血迹。他倒在了地上,捶打着地面,为这所有的一切而哭泣。 图解:这段长长的文字从洞顶开始,所以绘画不多。抄录并翻译好这些文字花了近一天的时间。向费那苒解释象形文字和语法影响了我的进度,但是也并非没有回报,他开始领会了我们这些发现的深度。 随后,我们清理了古墓中的垃圾。我专注于墙面k,迅速修补了昨夜因切斯特的愚蠢而被损坏、弄脏的图画和文字。我沿着小路走了半个小时,舒缓一下我痉挛的腹部。我不停地思索着,想到了许多工作亟待解决。于是我返回了古墓。 在第一间墓室中烧了些东西,看着烟雾冲破前门飘向夜空。费那苒对这一切非常感兴趣。他真是个好帮手、一个好父亲。在过去的40个夜晚,我的睡眠每天都不超过半小时。虽然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但是现在真的该睡觉了。还有什么事被我忘记了?不,赶快睡觉。我躺了下来但马上又起来了,因为我听到前面墓室传出了声音,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六十八 1922年12月21日 星期四 日志:读者们,我未婚妻的父亲来到了埃及,并协助我的工作。今天早上,我给他吩咐了一些我相信他可以在古墓中顺利完成的简单工作,我要出去办点事。 我发现卡特那边有了些新情况。大都会博物院果真履行了他们的承诺,为他提供了他需要的一切人力和物力。他们运来了几英里长的绷带和白棉布,以及纤维填充物,用于在古物出土时对其进行包裹。还送来了一辆汽车。卡特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关注和帮助,身边围绕着本地工人、仰慕者和朋友(真值得怀疑,他如何能够区分趋炎附势的小人和真心的朋友)。游客再次蜂拥而至,甚至莱恩和索尼亚· 诺德奎斯特都纷纷站在最前排,争着和这个伟大的人物合影留念。写下这些我都觉得丢脸。卡特被成功层层包围着,但他本人却一点儿也没有变。他讲着阿拉伯语,带有当地的口音,没有什么学术气质。即便讲外语的时候,他的方式也不曾改变。他凭什么能成功!“站在那边的那个,去问问卢卡斯先生需要的东西都到齐了没有。”他用阿拉伯语命令着我,当时我正准备给他打招呼。我鞠了躬,照他吩咐的去做了,要不我还能做什么?卢卡斯很容易就找到了。他是埃及政府派来的化学专家,来满足卡特自负的贪念。“是的,一切都准备好了,谢谢。”卢卡斯回答说。我发现他已经把他的实验室设在了距离15号古墓几百码外的地方。15号古墓已经为了方便“霍华德国王”而空了出来。那边东西更是多的数不胜数:各种各样贴着标签的石蜡、防腐喷雾、红色的罐子、粘合剂、溶剂以及数不清的化学制剂,看上去卢卡斯更像是一个魔法师。除了这些,还有更多的恐怖东西:一些简单的物品成行排列着,各种各样雷同的工具,每种都用备份。好像他只要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就会有一群工人开始为卡特工作。“小心点,别把这个滴到皮肤上。”卢卡斯用蹩脚的阿拉伯语吩咐着,递给了我很多瓶子让我带给卡特。卡特手下的人都明白,他不愿与他人分享,他知道你永远不会理解其中的复杂性。他忘记你越快越好,他会很快重返一定的思想高度,让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六十九 1922年12月22日 星期五 我独自睡在了山脊上,把临时搭建的小床让给了费那苒,希望能给他点私人的空间。 今天卡特向媒体开放了他那可怜的古墓,看到一群群蜂拥而来的痴呆的游客,听到对这个不起眼小国王喋喋不休的废话,我本应该走开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仿佛听到了一声致命的警报,我陪同一名美国记者再次走进了古墓。这位美国记者真是尖酸刻薄,竟然把我称作“穆罕默德”。里面的景象真是恶心:图坦古墓中的陈设与他地位卑微的随从差不了多少。诺德奎斯特又来到了这里,看上去一副被震撼的样子,我甚至没有上前与他交谈。这间屋子,这间小暴发户古墓储物间里的陈设真是奇形怪状。垃圾堆、豹皮长袍、绣着金片的衣服、雕像、草编拖鞋、带脚踏板的躺椅、飞镖、刻着一群鸭子的午餐盒、香水瓶、梳妆台、数箱废弃的内衣、十字人形的烛台。有的奢华无比,有的呈卵形或者莲花状,还有金子制成的各种各样的东西,连枷、钩子、节杖等等。家具上也绘有图画,狮身国王与他的祖先同站在战车上,将敌人踩在脚下。还有穿在一起的上千颗珠子。看到这些东西中任意一件就能对卡特这些年的工作以及所花费的金钱做出评价了。这些毫无价值的东西足以让人作呕。杂乱无章的样子也足以让人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可以想象一下,就如同所有的财宝和陈设都被裹在木乃伊的裹布中从天空中扔下来,然后像战车车轮下碾碎的泥球一般变得粉碎,真是令人作呕。那个美国记者非常认同我的观点。 七十 1922年12月23日 星期六 卡特真是一个夸大狂患者,我和费那苒都这么认为。简单地来说,除非每个人都奉承他,替他卖命,否则他就不会满意。而且他还会凭空想象。今天早上,我从睡觉的山头下山来,发现一个巡逻警察正沿着小路向我的古墓走去,你应该能想象到我的惊讶吧。卡特先生派他来“确定一下这里是否一切正常。”真是感谢啊,好像我需要他来帮我确保一切正常一样。“卡特先生那里发现了盗贼,所以想问问您这里是否也发现了?”当然了!卡特笨得可以,登记不善自然会丢东西。然后把警察叫来,假设埃及所有的考古者都面临被盗的危险。我笑了笑,挥手送别了这个警察。但是他试图告诉我卡特那儿发现了小偷,丢了这个那个,还弄脏了他的床单。“一切都还好吗,先生?”天啊,当然好了,这个笨蛋!“我能看一眼您的古墓吗?我也是一个考古业余爱好者。”我能做的就是把这个超级大笨蛋挡在a门外。“您受伤了吗,先生?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他好像是一个埃及新警察一样问了一大堆像是打过草稿的问题,看上去更像是卡特派来的间谍。 我最终还是送走了对手派来的小间谍,费那苒和我讨论在我们众多的工作中下面该进行哪项。我们还要做很多工作来加固古墓的内部结构,正确地画出地图和其他结构,对未经处理的绘画进行防腐处理,并且完成墙面文字的抄录。费那苒真是一个好帮手。 船晚点了,我在24日才在亚历山大港下船,第二天就乘火车去了开罗,虽然是圣诞节的时候,可是在埃及却没什么节日气氛。我行动迅速:我们要找的人曾在狮身人面像饭店入住过,他是10月26日离开的,不过一直未返回他预订的套房,所以,至少到那时,他向波士顿的报告还是真实的。前台的人说费那苒也在这家饭店待过,在我9天之前待过一个晚上。我呢,25日,圣诞节那个晚上就是在饭店的酒吧里度过的,不再啰嗦了。 七十一 1922年12月24日 星期日 工作。内心困苦。留声机也没有什么作用。工作太辛苦了。这让你想到了永生。我猜,对平凡的人来说,埃及人关于永生的思想是最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这仅仅是因为我们关于永恒生命的观点发生了变化,这与我们是不是基督教徒没有关系。虽然我们同意尼罗河先祖们的观点,那就是永生不朽依旧是人类想要实现的最重要的成就(比爱或者值得赞誉的品行更为重要,同时比友谊更为感人肺腑),但是我们不会疯狂地认为我们的肉体能够投生转世。我们可以用不同的词汇来表示,那就是心灵的拯救、名望的流传。随便你怎么来说,但是在你看来低劣、令人厌恶的名字不再被人记起之后,你仍希望自己的名字能流传千古(最好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来实现自己的流传千古,这样他们在自己仍然可以喘息的时候,就会感受到自己名字的消逝。他们会明白当他们腐烂的尸体被发现并出土之后,他们无名的发肤会成为无名的灰烬,但与此同时有些人则将成为天上的星星和太阳,放射永恒的光辉)。我想没有人不希望如此,虽然有时他们可能不会承认。这个世界上到处是这样的人,喋喋不休的艺术家生怕自己的作品不会广为流传,诗人用自杀来确保自己的名誉。用遗嘱来束缚继承者,希望名字一年一次地在教堂和犹太教会堂被人们念起,精心装饰的墓碑和临终前的“我爱你们”,遗产和指明的捐赠,留给政治团体和慈善机构的财产,这些都比比皆是。我们身上都有埃及人的影子,这点毫无疑问。 我不是个傻瓜。当时候到了,我知道自己会死去。我当然不会去弹奏一把生着翅膀的乐器,更不会去品尝由引导亡灵之神守护、伊希斯掌管的埃及冥府所奉送的盛宴。我在讲述一些更轻松更美好,无论是智慧方面还是精神方面都坚不可摧、源远流长的东西。虽然永生对我们来说是无形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它没有意义可言。 它的意义就在于,当我们的生命终止的那一刻,我们的名字将流传千古。 费那苒非常同意我的观点。 七十二 1922年12月25日 星期一 日志:腹部好痛,好似吞食了一把锋利的刀子,但是我和费那苒一直工作到下午很晚。随后我们清理了垃圾,清空了污桶,把该烧的都烧掉。 玛格丽特:刚才有位来客。我已经好久没有和别人讲过话了,当然你爱唠叨的父亲除外。 来者是一位和善的老女人。我刚刚清空了污桶。她看到我非常劳累,精疲力竭的样子,便坐在古墓外,帮我按摩酸痛的大腿。 “小伙子,他们告诉我在这里可以找到你。” 我在想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我最想见到的人突然出现了。她在船上非常照顾我。她将手搭在我的额前,挡住刺眼的光线。她撩起过时的裙子很轻松地爬上了岩石。 “亲爱的拉尔夫,你看上去不怎么好。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还在继续寻找。卖力工作。希望能有伟大的发现。” 我们坐在岩石上。她坐在我的旁边,稳定了呼吸,拿起了我的手。如果她是你的话,我会俯身倒在她的臂弯里。“可怜的孩子,看看你自己。你瘦多了。” “索尼亚,快说说你自己,你用一生的时间在旅行,你看到了什么。拉美西斯的古墓?还是山下卡特马戏团一般的洞穴?” “你是在嫉妒吧?相信我,没必要这样。我把一切都看得非常清楚。没有关系的。” “什么没有关系?” “所有的一切。在这个国家,我看到了比我想要看到的更多的东西。这里非常冷酷。”说完她伏在我身上哭了起来,颤抖着,很快她哭够了,坐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脸颊。“我失去了我的莱恩,就在两天前。然后我就来这儿了。”她望向西边,远处的山崖正慢慢隐入了沙漠。“无论是这里的人,还是空间和历史,看上去都是暂时的。明天我会带他回家。你应该知道,他非常喜欢你。在船上的第一个晚上他就这么说了。我希望这不会让你误解。你也不必看得太重。他们有自己的快乐。他们也曾是人类,死亡不会让你变得聪明,我不应该这么想的。现在我想起了我和莱恩曾经与他们之间无趣的对话。” “可怜的莱恩,可怜的索尼亚。” “你可以回来和我住一起。我可以利用各方面的帮助。眼前还有很多困难的工作。我的孩子们住得太远,太忙了。”帮助?“带莱恩回家。你可以看到我们的家,看到我们湖边的夏日小屋。那里非常平静。冬天的时候,屋子前面有好多雪要铲。通常是莱恩铲雪,但是我不能叫孩子们帮忙。亲爱的拉尔夫,你一定要来解救我。我们会在我的饭店给你整理干净,换些衣服,找医生看看你的伤脚,然后你来解救这个急切需要你的老妇人吧。” 玛格丽特。就在几天前,我差点走了,就是几天前。然后,我会给你发电报,让你去那里找我们。我们可以一起在她的房子里——夏日的湖边和花园中照顾她。新婚夫妇的看护人住在另一所房子里,逛超市,做饭。修修这儿,修修那儿。有充足的时间读书、打网球,带你坐她的帆船出海。 “索尼亚,我就快完成我的发现了。就差一点点儿了。” “当然,当然,孩子。” “或许过些时候我去找你,等我把这里的工作做完。” “好的,那样不错。如果你不想再考虑,想现在就走,那就跟我走吧……” 她沿着小路回去了。我坐在古墓的门口,累得站不起来。她沿着蜿蜒的小路走远了,回头向我招手。当高高的岩石挡住她时,我猜想她觉得这一定是最后一次见我了。但是小路蜿蜒曲折,她又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身影越变越小。她很惊诧依旧能看到我,于是又向我挥手。她再次停下,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挥舞着她白色的手帕,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极小的身影正在远处铲雪。 七十三 1922年12月26日 星期二 我和费那苒花了一天的时间进行清扫,并分析了第八墓室,阅读了墙上的文字和图画。此外,我们还对里面的陈设品进行了测量。 1922年12月27日 星期三 今天卡特开始将工作目标移向了地下极少人见过的东西,但是他选择将它们置于了人群和相机的面前。场地上全是担架和绷带,好像一幅战争的场景。我根据卡特命令抬上来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的形状判断,这应该是我在下面看到过的持矛士兵的塑像。但是上面全部裹满了绷带,似乎这个士兵的肺被芥子气熏得肿胀了起来,眼中流下了带沙砾的棕色眼泪。整个场面显得过于夸张:最小的箱子也由三个人一同抬着送往卢卡斯的洞穴,每只用珠子穿成的拖鞋都被喷上了防腐剂,胶粘妥当,并在这个庞大的古物工厂内进行修复。这可真是一个人空虚的表现,同时这也违背了可怜的国王最后祈求和平的意愿。 1922年12月28日 星期四 今天早上,我和费那苒一同出去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看到200码开外的小路上有个人站在那里。我在岩石后观察了他几个小时。他长着橘红色的头发,走几步坐一会儿,不停地徘徊。我问费那苒见过他吗。“当然,他饿极了什么都敢做,见什么吃什么,就靠这样活着。” 我们的工作真得加快进度了。费那苒让我去镇上买点食物,顺便去邮局看看。没有收到你的来信,玛格丽特。亲爱的,现在我们都不必对彼此有所伪装了,我们之间的“裂痕”已经被平复了。 下午的时候,我清理并分析了第八和第九墓室,记录下了里面的文字和图画。 1922年12月29日 星期五 从学术的观点来看,任何猜测工作以及清晰观点的获得都要通过书写来实现。通常情况下,第一稿虽然准确性不高,但却是相当必要的。我们需要用笔来推翻一切的不可能。现在我已经可以把之前总结的一些内容丢掉了,用更准确的分析来准备接下来的内容。 最后,我和费那苒开始对第九墓室进行测量,充分理解各个部分之间的关系。我必须迅速地完成历史墓室墙面l和第八、第九墓室中墙面上的文字翻译。 最重要的发现当然要数阿托姆-哈杜《训诫》的完整版本。我花了好几个小时来进行阅读。 同时,我也意识到我错误地理解了十二号石柱上面的内容:并不是一个忠臣在运送死去的阿托姆-哈杜的尸体,而是阿托姆-哈杜在运送慷慨之主的尸体。费那苒指明了我的错误。他真的是非常聪明。 墙面l:“埃及的最后时刻” 阿托姆-哈杜被一切抛弃了。他被迫离开了底比斯,越过了孕育生命的尼罗河,上路了。他独自一人携带着物品、《训诫》、颜料、乐器、墨水、毛笔和他的猫。同时,他还带上了慷慨之主。 1922年12月30日 星期六 日志:费那苒和我开始讨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最后我们达成了一致。我们会回到记录下我们荣耀的地方,但并不是现在。现在我们要回家,积聚力量、积攒财力并养好身体,同时向相关机构递交新的申请。 在下星期一我和费那苒启程回家前,我还需要在日志上做些补充。很显然,这是世界上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为了以防我和费那苒在返回波士顿的漫长旅途中遭遇什么不测,我会把记录下来的一切资料都寄给我的未婚妻,以确保其得以安全无误地出版。想到在船上可能遇到的种种,我觉得关于自己伟大发现的书写记录还真是面临着重重危险。我和费那苒将乘船前往开罗,在狮身人面像饭店(费那苒准备在那里处理好我10月份以来的账)留宿一晚,随后乘火车去亚历山大,最后乘坐哥伦布号回到家中。我会和玛格丽特结婚。现在,费那苒表示对此全力支持,他会努力帮助我将玛格丽特从苦闷中解脱出来。我们还会有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然后,我会再次返回埃及继续我伟大的发现,进行更为全面的勘测。我的工作将会被世人永远研究下去。《古埃及的欲望与欺骗:阿托姆-哈杜国王的完整巨著——训诫》(第二版,修订及完整版,耶鲁大学出版社,1923年)。阿托姆-哈杜古墓的发现,拉尔夫·特里利普什著(耶鲁大学出版社,1923年)。 费那苒特别喜欢住在古墓的旁边,他拿出一些现金来应付在卢克索最后的琐事。“我发现这个地方太可爱了,我喜欢住在这里。”他在第八墓室里一张临时搭建的小床上打着盹。我去镇上安排回家的船票,预订沿途饭店的房间。 但是那个红发的家伙再次出现了,费那苒和我发现他似乎失去了兴趣,还是在距离我们200码外的小路上徘徊。这真是最奇怪的跟踪者,效率低下,漫无目的,但还是很笨拙地威胁着我的工作。从表面上看,他似乎跟任何事物都不相干,但是却一心想要跟我作对。最后,他闲逛着走掉了,费那苒继续让我去忙我们的事情。 七十四(1) (1922年12月30日 星期六,继续) 我在镇上办完事往回走。玛格丽特,我真是不明白你和你父亲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跟这个疯子讲清楚。好在他自己找上门来,现在我终于可以好好做个解释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一瘸一拐地去了邮局,发现没有我的信。但是在我离开的时候,我发现至少有六七个男孩跟着我出了邮局,而且我走上街之后,他们的人越来越多。这些孩子躲躲藏藏地跟着我,但是每当我回头看的时候,他们就装作大笑,要么望着天空,要么盯着自己的脚看。我漫无目的地逛了半天,身后总是跟着不下六个或八个左右的孩子。(他们试图要跟我回到古墓,但是我给了他们一些你父亲的钱打发他们走。于是他们愉快地接受了,在我上了渡船后他们还挥手向我告别。我雇佣了其中的一个在明天出发前为我们跑个腿,帮我把我写的东西寄给你妥善保管,同时一并让他拿走一些我们不再需要的东西。) 最后,我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喝杯茶。那些孩子在街上散开了,几分钟后,我还是被法瑞尔截住了。你知道他的:一个身材矮小的家伙,特别容易兴奋,一刻都坐不住。他异常兴奋地记录着我说的每一个字,有时跟不上我还要讲慢些。事实上,我是在努力帮助他工作。你应该知道,他正在寻找一名失踪的澳大利亚士兵,你曾经提过,他是个业余的考古爱好者,而且他和你父亲也有一些模糊不清的业务往来。我尽力让他安静下来以便给予他帮助。我告诉他我和费那苒星期一会在客船和他见面。而且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澳大利亚人。但是他还是坐在那里,向我打探个不停,咬着他的嘴唇,表示他并不这么认为。 他被一些奇怪无比、毫不着边际的事情困扰着,这些事跟阿托姆-哈杜毫无关系,跟我也毫无关系,就如同在这个埃及考古史上伟大的一刻,在我马上就要向全世界宣布我的发现的一刻,我被一个头脑混乱、胡言乱语的孩子缠住了,不住地被问着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马洛维在哪里?失踪了,也许死了。保罗·卡尔德威尔在哪里?答案一样,其实一开始我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们在德尔巴哈里失踪的时候你在哪里?从土耳其一直追问到了埃及。他不停重复着这几个问题。他真是无聊至极,严重缺乏想象力,像绝大部分的评论家一样。为了不犯错误,我要澄清,他是个特里利普什问题的评论家,事实上他应该被人忽略。这应该是上天的指令:玛格丽特,不要理睬这个家伙,为了不让他烦扰到你,烦扰到我们所有人,影响到我们在这里的伟大发现,我们能不能简单达成共识,作为一个理性的人,让我们不要再理睬他。 玛格丽特,现在法瑞尔为三个文件困扰:两个遗失了,一个不完整。这对于刚开始进行文字调查的人来说时常发生。他们对待任何一个文件都过于认真,当然从一个单独的文件中不可能取得任何进展。当遇到不完整的历史,围绕事实进行全方位的研究是必要的,而不是像一只恋爱中的袋鼠一样紧盯着不放。但是像法瑞尔这样的人,如果一开始他们读到的是“x”,他们会永远相信这就是“x”。如果第二份文件中所说的正好相反,他们就会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然后开始大喊:“这是阴谋!”当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的时候,他们会假设这件事从不曾存在过。为什么没有我在牛津上学的记录?他坚持问我这个问题,好像答案不该是这么显而易见:因为有人更换了记录或者拼错了我的名字。就为了这个?这个侦探远渡重洋,害我丢了工作,没了金钱,还差点失去了你的爱!这些都没什么,不会再让我烦恼了:我会获得我的发现。 区区几个字就能产生很多的解释,就如同有翻译员一样。我试图解释给他听。他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和我也有点相似,但是他的无能除外。他有一份官方笔录员的记录,英国军方的记录中提到了有关马洛维失踪的事,但是那早已是过时的新闻。其中也不乏零散材料的记录。我向这个偷懒的侦探解释说,面对如此错综的信息,会有多少情形浮现在一个富有想象力的考古学家的脑中?许许多多。同时会产生很多想法,很多可能的解释以及多种可能性。 谈到文字的准确性,这真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教训。就在几年前,我的一个朋友悲惨地死去了,很难解释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现在,我们需要去想象3500年前所发生的一切,根据几个文件如何能百分之百地断定当时底比斯到底遭遇了怎样的情形?而且这些遗留下来的文字,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它们的发音。(留声机!留声机使得无数的歌手实现了永生。如果古代有留声机的话,我们可以听到他们对我们说的话,我们可以了解所有的一切。在某种意义上,这真是一种侮辱:在我们这个堕落的时代中,留声机颠覆了对永恒的定义:我们永远都不会真正知道阿托姆-哈杜该怎样发音,而相反的我们会永远记住这些名字:戴西·蒙哥马利、维克多·爱德华兹、威尔·温斯汉姆以及惠灵顿·沃伯勒斯。) 不可避免的,我们会害怕像法瑞尔这样轻率粗心的人会影响到我们死后的名声。如果现在或者一千年后我再被一个法瑞尔似的家伙调查,真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的情形?是否有意或无意地,我留下的记录会被错误的整理或者丢失?上帝一定要保佑我们啊!或许就因为他这样的人,我未来的传记作家会发现英国国防部弄丢了我的档案,同时却在上面盖上了“送回”而不是“遗失”。于是便有了许许多多的虚假掩盖了被压在最底层的真实。 那么我亲爱的你呢?如果我相信了今天法瑞尔对我所说的有关你的一切,我们现在会是怎样呢?你想要知道这可悲的一幕吗?我尽可能重新组织了一下,但是还是让我觉得可笑或无语,事情是这样的:“你和费那苒要回波士顿,是真的吗?”他无法接受我要回到你身边的事实,于是想尽了办法来劝阻我。 “当然了,”我说,“为什么不?” “但是她抛弃了你,拒绝了你。” “不是这样的,你可能搞错了。” “她让我把这个扔到你脸上。”法瑞尔拿出了我最后寄给你的那封电报,说他劝你保持冷静,告诉你我不相信分开是你的意愿。他有好几封我写给你的信。玛格丽特,为什么要把我写的信给他? 电报。卢克索致波士顿的玛格丽特·费那苒 1922年11月30日,9时33分。 收到了你11月15日的来信。我不会理睬11月29日那封假电报。法瑞尔是个骗子。一切都会好的。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永远是你的。你的拉尔夫·特里利普什 “她真是个不错女人,”他沉思着,一边斜视着我,似乎在暗示他对你有多么的了解。“真是可悲,她的身体那么不好。” “可以治好的。”我对他侵扰我们的生活感到厌恶。 “可以治好?我不知道。鸦片真是很难戒掉,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 “鸦片?”我承认我对他穷凶极恶的谎言感到震惊,于是他继续说下去。“别让我笑出来,特里利普什。我了解像你这样的人。我很惊讶听到你说要回去,回去结婚。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现在还要娶她?你需要这样吗?你喜欢她沉迷于鸦片,我敢肯定,这是对你堕落的伪装。真是可怜。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我走时,她正在床上念着我的名字,我可以告诉你,想要迷惑她让她假装回到你身边是徒劳无功的。你看起来很嫉妒。我奇怪,你为什么会这样?你认为仅仅毒品就能让她满足吗?当然,你对女人知道得太少了!” 玛格丽特,他把你描述得像情妇一样,还详细讲述细节,你的呻吟和叹息、你的身材,以及你肢体的颜色。我选择不去相信他所说的,除此以外我还能怎么办呢?就算他坚持说你被毒品所奴役,这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我完全了解警察和他们的办事方式。如果他们认为你隐藏了什么,他们会用恶毒的谎言攻击你,直到你说出他们想要的。“哈里。”他说你是这样哭喊着,他靠在他的椅子上,并拢了手指,转动着眼珠,对着我舔着他干涩的嘴唇。“哈里,你是我的惟一,你是惟一英俊的男人。” 我保持着我的尊严,如果身体条件允许我会为了你痛打他一顿。我想我会开枪打死他,但是我们在公共场合,而且我已经有好几年没用过我的左轮手枪了。我想要回到波士顿,回到你身旁的想法让他凶相毕露:“我会杀了你,特里利普什。如果我告诉奥图尔你偷了他的钱,你就完了。离她远点儿,我会让你活着。”随后,他试图贿赂我:“可怜啊,特里利普什。卡尔德威尔有的是钱,如果你告诉我怎么找到他,我们可以一起分了他的钱。” 现在我们必须避开法瑞尔不谈。他在我工作的地方出现,一块儿前来的还有警察和警犬,当然原因都完全没有道理可言。这不要紧。我很难过他干扰了你,企图搅乱我们平静的生活。我不会再去回想他所说的关于你的谎言。我也请求你挥动你可爱的小手让他走开。 但是他怎么会有那封电报呢?真是你给他的吗,就像他说的那样笑着拒绝收下我给你的电报?你有没有把我的信给他?现在这些都不再重要了。也许曾经我们都很在意。现在,我的宝贝,忘掉它吧。忘掉关于法瑞尔的一切肮脏记忆。这本日志是你需要收到的惟一的来信。 经过他的一番折腾,这个肮脏的考古学家,这个婚姻和保险的诈骗犯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是我对被害人和你父亲逃避债务的确认吗?这都是法瑞尔这个大骗子愚蠢的行为。亲爱的,你一定要忘了这个家伙,不然的话,所有的真相、我的古墓以及我不朽的成就,一切都会被毁掉。 到了最后,我们两个私下的交谈几乎让我高兴了起来。焦虑地等待了这么久,最后发现我被追踪的原因跟我担心的事情毫不相干。我还担心一切都是真的,但是很显然并非如此。“等一下,你认为是我杀死了保罗·卡尔德威尔?”在他一派胡言后做出荒谬总结之时,我真是禁不住笑出声来。 七十四(2) 但是极具讽刺的是,这个失踪男孩的故事成为了这个讨厌的侦探和我在一起时惟一令我高兴的事情,以及他愚蠢的故事中我惟一的兴趣所在。我从法瑞尔那里听到了无数关于他的事情,整个的故事令我很惊讶,那个男孩和他父亲罗利的过去让我很震撼。我只是在重复我从法瑞尔那儿听来的,没有什么可以问你的。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相信我们之间的误会终将会被澄清。我知道的。但是如果我并不是你梦想的那样呢?我要忏悔:我天生就是这样。我不需要通过努力来赢得这些。我承认,我很惭愧。 从他告诉我的地方开始讲起(可能法瑞尔告诉你的是一样的),这个男孩靠自己的努力摆脱了贫困和虐待。没有爱,没有金钱,甚至连起码的关心和鼓励都没有。他生来就一无所有,就在一无所有中,他创造了崭新的自己。如果让雨果·马洛维或者拉尔夫·特里利普什或者其他富有、受过良好教育、有教养的人生活在像保罗·卡尔德威尔一样的童年,他们会怎么做呢?把他们扔在悉尼的贫民窟里,当然要确保拿走他们所有的钱,剥夺他们良好的修养。对于他们出生时保留在头脑和心中以外其它的一切予以否定,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想,失去了他们与生俱来的优势,恐怕他们的内在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像他们一样的人(比如我,一个惭愧的例子)永远不会清楚地明白他们身上的哪一部分才是他们真正所拥有的。他们的整个人生都是在迷茫中度过的,为他们与生俱来的一切而感到困惑。当他们得到了些什么(学位、工作、妻子),如果不是父辈榜样的结果,不是来自母亲的劝诫、教授的传授,他们根本不清楚这是否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所获得的。富人们把别人不曾理解掌握的东西统统称作是自己的个性。但是保罗·卡尔德威尔是自学出来的,在没有家庭的帮助下,抓住了极小的机会,这些机会或许在别人看来是根本不存在的。他是怎么做的呢?他将它们转变成了别人无法想象的优势,这也引导了我去理解阿托姆-哈杜自我创造的意义所在。 “保罗·卡尔德威尔到底遭遇了什么?”法瑞尔一遍又一遍地问我。我不知道,如果他没在战争中遇害,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在较好的环境下,像他一样的孩子也许会成为我的助手。这个世界会允许他成就自我的辉煌吗?会让他因此受到别人的仰慕吗?或者这个世界会要求他隐藏自己,以免他的弱点被永远不会闪现的光彩所困扰吗? 当然,他会付出一切来打动一位美丽而世故的女人。你会像你打动他那样被他所打动吗?玛格丽特,你也会爱上一个像他一样的人吗?或者你更希望别人像我一样,举止优雅、被证实有能力且为人们所认可?我想知道答案。 法瑞尔告诉我,这个男孩在图书馆发现了埃及的存在。是不是觉得相似,同为男人的我和他为同一片土地而着迷?我仍清楚地记得自己如何焦急地等待新书上架,或者下一期《埃及考古编年史》以及《现代埃及考古学及考古学记录》的到来。那些日子里的兴奋是难以言表的,幻想新书的封皮,期待彩色的版面以及迫不及待想要感受到封面版画上那层透明纸张的触感。 根据法瑞尔的记录,有灵感的思想者能够呈现出一个内容丰富的故事:早在1917年,卡尔德威尔便来到了埃及。这里正是他8岁时日思夜想的那片神奇土地。他不知疲倦地想要饱览一切。他学习了阿拉伯语,参观了金字塔,游览了一切获许进入的地方。但是不久后,当他在部队得不到准假的时候,他还是偷偷溜了出来。与在殖民部队服役的幻想相比,埃及对他的诱惑太大,也太过实在了。玛格丽特,想想吧,他是如此痴迷于这片土地,以至于全然不顾等待他的惩罚。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屡屡违反军队纪律擅离职守将要接受的处罚,但是这场战争似乎日渐变得不再真实。或许在卢森堡泥泞的战壕中,他应该更集中精神些(不然就会送命)。但是在他心中的这片沙漠中,骆驼的声声嘶叫召唤着他在夜幕中狂奔,触摸狮身人面像的美丽,坐在奇奥普斯雄伟的金字塔脚下,思索着广袤的大漠中自己的命运何在。当然,他完全不用害怕那些行动迟缓、头脑迟钝的警察们。 然而,就在我在土耳其受伤并失踪的那天,保罗·卡尔德威尔可能得知一名英国官员正在访问澳大利亚军营,他是一名日渐成熟的埃及考古专家,甚至现在仍在埃及进行着开掘。我太了解雨果·马洛维的方式了。毫无疑问卡尔德威尔一再地接近他,想要赢得他的注意。失败后,我能想象得到他开始抛开幻想跟随马洛维(他驻扎在40英里以外)一同工作,事实上马洛维明白一切。卡尔德威尔最终还是赢取了马洛维的注意和信任,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能想象,马洛维庇护着这个男孩,他激动地听到了所有的细节,学术和探险的方法、最新的研究以及较之有关阿托姆-哈杜最新思想更具吸引力的课题等等。 但是,马洛维当然会与卡尔德威尔谈论到阿托姆-哈杜。马洛维在他的帐篷里阅读着片断c,等待着我的归来。他应该告诉了卡尔德威尔关于阿托姆-哈杜的一切,故事中的一切都带给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无比美好的感觉:在这种文明下,一个天才得以每天重塑着自我,直到有一天成为了国王。或许哈里曼早已是保罗幼年阅读中的一部分,阿托姆-哈杜的火光也早已将他唤醒。现在马洛维还在为他介绍着这些。 如果他在战争中幸存了下来,他应该可以成为一名图书管理员或者一名地方男子学校的教师。他会和我一样聪慧、迷人,有修养,但是他缺少地位和财富。他会成为一个怪人,一个因为自己令人难以理解的原因而了解埃及的可怜孩子。如果我是他,你会爱我吗?如果他是我呢?不,你怎么会呢。没人会记住保罗·卡尔德威尔,没人应该记住他。 埃及的最后几天。总会有这一天的,最后的一天。最后的一刻。最后的一瞬。每一场大灾难中总会有这样一个单独的时刻,令人不可信却又是真实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最后一个伤员,黑死病中的最后一个患者,最后一个穴居人抚养了第一个现代人。所以一定存在最后的一个对阿托姆-哈杜顶礼膜拜并在他死时为他进行最不可思议的礼拜祭仪的人。存在最后一个懂得如何进行古代埃及语言发音的人;全部的语言都随他的去世而变得不复存在,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是尽力通过书本学习来倾听古老文字的回音并努力地祈祷。 对于阿托姆-哈杜来说也存在这样的一天,就在那天一切都不可争议地消逝了,没有人幸存下来,走在空荡荡的宫殿中,踏过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国王当时是怎样的感受?困倦,如此的心力交瘁。多么希望一切并不是现在的样子。多么渴望他的王后,渴望一个气氛祥和的宫殿,他们可以依偎在那里静静地休憩。 就是这样的一天,这一天来临,又消逝了,掏空了整个宇宙。在入侵者的威慑下,游牧部落的大门上依旧升起了最后一轮红日,神殿和历史被大火烧成了灰烬,一切的言语、故事、渴望以及充满荣耀和爱恋的无尽未来走向了末路。就在这最后的一天,阿托姆-哈杜静静地站在那里,环顾着四周,纵然已空无一人,他还是进行了最后的告别。他身陷其中,不再受到任何人的掌控,包括伟大的创造者阿托姆的化身。没有仆人,没有军队,没有搬运者,没有女人,没有金钱,也没有了时间。 “一切的终结”。这是成年人的魔鬼,惟一偶尔从温床中站起来的幽灵,他的出现会让我们震慑疯狂。这不仅仅是对死亡的恐惧,因为在一个人行将死去的时候,他可以聊以自慰的是,至少还有别的东西活着,它们可以代表我们,对我们意义非凡,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延续了我们,只要意识到我们爱着的东西和人还活着。我们的子孙将继续生活下去,因此我们的生命不会真正结束:这是现代人对埃及人不朽信仰的可悲诠释。当然一部分人会依赖于他们被抑制的基督教天堂或者坚决倡导狂欢的真主安拉的天堂,但是,对绝大部分人来说,存在着更为简单的东西:子女、孙子孙女、家族事业、毕生的工作或者日常单调的生活,酒吧和大街、足球俱乐部、政府和宪法以及陈旧的体制。如果你不屈服于无情的制度,不为死亡所动摇,那么相反的,你会得以激励,而那些则会成为皇家古墓墙壁上的实物图画。是的,普通人在垂死的呼吸中把握永生,他会发现永生不朽就存在于他的子孙后代、工作、故乡和文化之中。 但这是一切的终结!在你的死亡变得如此渺小而又真实之前,人类或自然必须带来怎样的毁灭呢?你是否需要一个冰河世纪或者膨胀的太阳将世界烧成灰烬?或者这仍然无法终止你的幻想?你的子孙在你闭眼前被杀害?你的生意破产,你的家和你的艺术被烧成灰烬?设想一下你的教堂和里面的神父以及有关庇护你的神灵的一切文字或图画记录都被毁于一旦,而凶手正是一群长着利爪的魔鬼,它们服侍着那些更年轻、更残忍的神灵。设想一下这是一座曾经抵御过所有入侵者的数千年历史的城市,这是一座你的祖祖辈辈都居住着的城市,大海或沙滩上闪烁着银光,绿色美丽的英国、永恒的罗马、粉色的耶路撒冷或神圣的麦加,想象一下你的家园被拆毁后每一块废弃的砖块,在你的心脏喷射出最后几滴鲜血之前,一颗炸弹将最后一座房屋夷为了平地。威尼斯沉入海底、巴黎被烧光、伦敦在哀嚎、纽约瘫痪、雅典成为了一堆灰烬。这对于你来说还不能算是一切的终结?世界文坛每一位作家的每一部作品在纵火文盲的众目睽睽下被烧成灰烬。有关你的国家最后历史的最后记录变成了黑烟,而你临终前所能期盼的完全不具备永恒的光辉:或许,一位被世人所怀念的天才演员对他子孙的子孙的子孙的嘱托最终将成为一次大胆的尝试,回忆哈姆雷特,将其重新写下来……最终的结果会怎样?哈姆雷特服毒自杀?桑普斯·波洛尼厄斯来到一家俱乐部的黑暗房间?或者装扮成掘墓者从后面若隐若现? 以下的一切都将在不久的将来不可避免地消失不见:贝多芬的作品、你钟爱的啤酒、有关祖先的一切记录、你第一次吻女孩子的地方、太妃糖、咖啡,还有能让你联想到平静与自由的风景和真实存在或能让你天真地回想起童年的印记。你和你所爱的人面对的情感正是一系列的渴望、成就、挫折、美食、庆典、爱恋、伤心、复原以及接下来的一幕一幕。 玛格丽特,你会记得我吗?你是否看到了我在这里的成就,你是否会向世界证明这所有的一切?我没有另外可以信任的人了。如果你曾经爱过我,或者只是我这么认为,那么恳请你摆脱疾病的困扰,让我的工作持续下去。 费那苒睡了。我要做的工作还很多,况且疯狂的法瑞尔可能还会带着警察和警犬来这里找我。 七十五 1922年12月31日 星期日 我梦见自己坐在你的身后,一只手紧握着你的小手轻转放在你的大腿上。我们依偎在一个安全而又封闭的空间里。我对着你轻声耳语。我握着你的另一只手,用你的手指指着一张纸莎草纸上的符号,在你柔软的耳边轻轻道出这些图画中隐藏着的玄机。 太阳已经升起,悬崖的另一侧正在举行活动。起初我坐在一个断崖上,后来我走近了些,坐在了图坦古墓出口上方修建的平台上。我看到摄影师正让那个伟大的人物摆出各种姿势为他拍照。现场的东西太过繁杂了,各种设备、几英里长的白棉布和亚麻布、一罐罐的防腐液、 成桶的定影液,数不清的粗眼筛子以及水桶、锄头、推车等等。还有为他专门修建的铁路,一条条的铁轨通向了山谷之外。成群的仰慕者蜂拥而至,记者们更是巴望着他能略开金口。这些应该足够了。但是事实并非如此,这些还远远不够。现在的宣传阵势一浪高过一浪,银光蓝光交替着闪烁,快门声此起彼伏,“看这里,卡特先生,好的,不要动。”一动不动不眨眼地站在那里并没有让他难过,反而让他变得更加贪婪。咔喳、咔喳、咔喳,他不知疲倦的用自己的形象来充塞着这个世界。这个大人物正站在古墓前的帐篷里,旁边陪伴着他的助手。他正装模作样地检查着什么,时而拿着一件文物和其他人讨论着什么,再或者陷入沉思。他的古墓是重建的古墓,最终一切都恢复了昔日的光彩。旁边这位瘦弱、临时雇来的摄影师将证明这一切。 我回到我的古墓后,发现200码开外的小路上,法瑞尔正面目狰狞地对着断崖乱凿。 第二天,也就是31日,周日,情急之下,我去了知道的几个地方:特里利普什以前住过的别墅,卡特拥挤的挖掘地,在那儿,我看到他摆姿势让摄影师们照相,还去了曾经是特里利普什挖掘地的白茫茫的沙漠。可什么都没有。我回到饭店,希望我的小耳目们能够出现。也没有。我安慰自己说也许他们跟着他到了某个地方,他呆在那儿了,所以他们也跟着留了下来。可是,我的处境让我越发担忧起来。我去了旅行社,他们确定特里利普什和费那苒仍然将在明天启程,船票的钱都已经付了。我又雇了一个男孩去监视火车站,看有没有长得像特里利普什或者费那苒的乘客。至少,在那天的最后一班火车离开后,他向我报告:他们没有乘火车离开卢克索。我准备下一步:向开罗的领事打电报通知我们将要到了,告诉他我将带去一个1918年杀害马洛维上校的嫌疑人,我们可以共同调查,让领事做好准备。马西,看看,我正在使用可以用到的一切工具来解决这个没人愿意调查的案件。 31日晚上,为了确定我把能做的都做了,我最后一次过了河到特里利普什的挖掘地查看,但是这一次,当我在尼罗河的西岸下船时,在等待上船到东岸去的人群中有一个我雇的男孩,我肯定他是。那个男孩正拿着一个大包裹。我想要叫住他,可是他却没搭理我,上了船,我没能截住他。随后,他就不见了。我从人群里挤到了护栏最前面,看着船离开,直到船开到了河中心时,我才突然看到他,他正在甲板上盯着我,好像一直就在那儿看着我,即使这么远,我都感到他在大笑。 当然,在特里利普什的挖掘地我还是一无所获,我也懂人类心理学,告诉自己不要把在紧张时的感觉太当真,就像昨晚折腾了我一整天的预感——我被人监视了。甚至那个小男孩的大笑也很可能是我自己神经高度紧张的一个信号,而不是真的。 七十六(1) (1922年12月31日 星期日,继续) 阿托姆-哈杜面对着整个埃及历史上最令人敬畏的神秘古墓。这真是一个毫无思路的谜团,不管你再怎么看结果都是一样。为了实现他的永生,他的名字必须永远存活于地面之上,与此同时,他的尸体要存放在地下,经过防腐处理,制成木乃伊,放置在密封的古墓中。没人会离开这个古墓单独讲述这个故事。大漠的残阳熔化了一切,他的名字从此不再出现在国王的名单中。这个国王曾大步走过的第十三王朝很快成为了一段传奇,伴随着满足感幻化成了泡影。 墙面l:埃及最后的时刻 典故:阿托姆-哈杜被一切抛弃了。他被迫离开了底比斯,越过了孕育生命的尼罗河独自上路了。他携带着物品、《训诫》、颜料、乐器、墨水、毛笔和他的猫。他腹中的眼镜蛇已经死去。渡过了令人敬畏的尼罗河,他烧掉了乘坐的小船,目视着银色的火光直冲天际。在东边,入侵者攻下了他的宫殿,他甚至可以听到那些女人的哭声。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已经失去了意义。他携带着他的物品进入了塞思指给他的古墓。 分析:这是他统治时期的最后时刻。这是埃及的最后时刻。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到处充斥着难以想象的悲痛与遗憾,但是其中也夹杂着难以名状的美丽。周围一片血海,危险在时刻逼近。这不是对他生命的威胁,而是对他死后灵魂的威胁。他被所有人抛弃了。但是现在一切都变得再清晰不过了:读者们,谜团自己解开了。那些曾经对阿托姆-哈杜的存在产生质疑的人,一度受阻的希克索斯暴徒、古代的掘墓者、哈里曼和瓦萨尔,对他们来说阿托姆-哈杜的存在不再是个谜。现在我们可以绘制一间间墓室的地图,这是他的杰作,他记录了最后一刻以及之前所发生的所有一切。 我们将会理解为什么门上不存在密封或题铭的痕迹。 我们将会理解地上的尸体以及那些沾满血迹的脚印。 我们将会理解墙上那些不专业的图画和专业的文字叙述。 我们将会理解一个人如何独自实现了永生,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填充并隐蔽了他的古墓。 重申一下,我们现在有了图1——阿托姆-哈杜的古墓,当然没有绘出其中的细节: 现在可以对最轻薄的伪装门a给出解释了。就算一个拥有阿托姆-哈杜威力的人都不可能将一块厚重的石门搬运来,并凭借自己的力量将门封住。所以我们可以设想一下,他自己修建了这个轻便而又实用的遮蔽物,用木材伪装成石头,上面涂上石膏,在他准备好古墓内一切所需之时将其关闭。关上了这扇门之后,他开始了自己平静的工作。 在冥府的重生需要实现再次的成功,这同时需要木乃伊的作用。这间墓室中包括了所有艺术所需的象征。受宠嫔妃的串珠拖鞋,漂亮舞女四散多彩的轻薄面纱,以及墙面上美轮美奂的绘画:或静或动、体态丰腴优美的众多女人,《训诫》中称她们是阿托姆-哈杜的偏爱。阿托姆-哈杜一旦死去,他的衣服会立即被国王一生所收藏的东西填充起来。墙上的绘图会成为三维图案,跳下地面,嬉笑叹息声会回响在阿托姆-哈杜充满了超自然生命气息的旅行墓室中。 是谁绘制了这些形象?这与历史墓室中的绘画应该出自一人之手。活活被封闭在自己的古墓中,他用自己的阿托姆之手创造了通往冥府的通道,依靠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装饰了这些不可饶恕的墙面,颜料弄脏了他的手指、面部和长袍。在他完成展示他一生的工作之后,他在第一间墓室中嬉戏起来。女人们的轻抚帮助他重塑了自我,像他自己的孩子一样完成了重生。 是谁主宰着这些墙面?仔细看看夹杂在那些碎片拖鞋之中或拖鞋后面保存尚好的一个女人的小雕像。这个美丽的女人仅披了件长袍,就算只是尊雕像,她的眼中也闪烁着光芒。在这间墓室中,她的形象随处可见。她的举止、她纤细的手指无不显示出她的庄重神圣。她修长、纤细的手指弯成拱形,宛如河岸婀娜的水仙,她慵懒地漫步着,摆出各种妙曼的姿势:所有的绘图都是凭借这个哭泣国王的记忆制成的,他匆匆描画了一下轮廓,细节部分的思考费了不少时间,他不知如何在墙面上将自己最爱的部分全部展现出来:她的激情与智慧、她在忧伤和疲惫时散发出来的魅力、在她想法破灭时眼神中迸发出的愤怒、她的满足感。最开始的时候,她的满足仅仅来自于国王,因为知道他爱她而感到满足。不论她逃到哪里去度过她的余生,她都应该永生陪在国王的身边。 血迹斑斑的脚印和漂亮而又朴素的矩形底座是解答者墓室中的中心装饰。这里就是解答者进行主持的地方。一尊与阿托姆-哈杜极为相像的小雕像正立在长形石质底座的正中央,它有着阿托姆-哈杜般淘气的笑容。这尊雕像在为国王通往冥府的路上指点迷津,象征着国王在进行战斗(在满身是血的成队士兵的帮助下,血迹斑斑的脚印可以印证)。围绕在底座四周的是四个石化粪便(据推测,应该是骆驼或者大象的)的圆球,上面趴着雕刻而成的甲壳虫,象征着埃及人的重生。 阿托姆-哈杜在这三个皇家前厅中放置了象征着他强大力量的物件,那些工具都是他确保实现永生所使用的。墙上装饰着盛宴、狩猎、战争的场景以及财富、宝物和衣物的图画。我可以断言,这些是整个古墓中最不精彩的图画,应该是在国王奄奄一息时完成的。在国王死后,图中的一切都将变成真实的。另外,地板上确实放置着真实的物件: ·一支木雕的节杖,其中一侧刻着阿托姆-哈杜的五个名号,上端 经过削刻呈现出一个神的头像,可能正是阿托姆-哈杜本人。 · 一个镶嵌着乌木的华丽木箱,里面放置着《训诫》的完整版本,所有的八十首诗都完整记录在一叠纸莎草纸上,正反各四十八首(正面的四十八首与片断c中的相同)。看上去并不比片断c的四十八首诗要多。片断c伴我度过了探险的日日夜夜,明天我将带着它同费那苒一起返回开罗。 · 一件满是血污和颜料污迹的长袍,大概正是国王准备古墓时身上穿的。 · 乐器、毛笔、颜料罐以及他在装饰古墓墙壁放置陈设时所使用的开凿工具。 《训诫》的完整版本尤其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伟大的发现,它印证了我早期对其文字和阿托姆-哈杜统治时期研究的重要性。如果在这之前发现的六十首诗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受到欲望驱使而强大的阿托姆-哈杜,那么在后二十首诗中我们读到了他的另一面。在这些诗中我们可以看出,他能够非常敏锐地感知到他的痛楚以及未来将带给他的复杂问题。他还特别写到了他的消化问题(第三十八至第四十一首四行诗)以及无法得到女人爱的回应所经受的内心煎熬(第六十二至第六十九首四行诗)。在这里,我要特别提醒读者们注意以下的这些四行诗:第六十八首诗极为细腻地描绘了阿托姆-哈杜身体上独一无二的标志;第三十四首诗中,这位诗人国王渴望有人能够带着自己的名字升天,进入一个重建的世界(奥西里斯应该就是传统意义上的这个人,我禁不住对我兄弟般的国王产生了赞许之意);第六十三首诗虽然简单且不押韵,但清楚地说明了第十三王朝各个国王的先后顺序,阿托姆-哈杜是最后一位;另外还有第七号石柱和第八号石柱上的第四十三、第六十四和第六十七首诗,以及历史墓室墙面g上的第十四首诗等都值得注意。 在用他生平和统治时期的编年史以及缩略棺文(这是通向冥府所必须的,很显然这个可怜人需要在最后一刻凭借记忆将全部内容重整一遍,想起要把棺文加上,但是地方又不够了)装饰完历史墓室之后,国王一定是精疲力竭,浑身沾满了涂料。但是他要继续,毫无疑问他当时心情一定非常沉重,只有工作可以让他很快忘却伤痛。但是在他准备巴斯泰神殿的几个小时中,他一定也承受着巨大的悲痛。不难想象,当他最宠爱的动物被鱼刺卡住,在他臂弯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国王一定是痛哭流涕,向一位聋了的神灵苦苦哀求。 然而更恐怖的事情还在等待着他。或许几天前他就开始思索了,他被迫去想他跨坐在慷慨之主身上时自己所进行的思想斗争。 现在看来一切都开始变得有头绪了,慷慨之主墓室内墙面上的文字讲述了这个故事: 在一切结束前的12天内,当阿托姆-哈杜如此不情愿地除掉了慷慨之主,当他开始采取第一步,即将慷慨之主的衣服统统烧掉以阻止他实现永生之时,国王停了下来(有待思考)。 这个伟大的国王决定永世利用慷慨之主。慷慨之主必须在100万年内向国王忏悔。 阿托姆-哈杜在工作时见到了秘密监工。虽然知道他们的法力,但是阿托姆-哈杜没有所要求的70天时间了。希克索斯军队知道了他的逃跑,对他穷追不舍。同时他也遭受着来自各方敌人的追捕。他没有时间了。他加快了工作,但仍然遵循着规定有序地进行着。 七十六(2) 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当他的工作完成时,他在一块亚麻布上画上了一个后悔、卑恭而又拘谨的脸庞。 分析:这些令人毛骨悚然(虽然还很业余)的绘画以及非凡的文字着实惊人,也说明了国王因为这繁重的工作而日渐衰竭。我们很有必要弄清楚,在国王高深莫测的言语之后到底蕴含着怎样的玄机。 杀死了慷慨之主,逃脱墙面k上所描述的疯狂进攻之后,国王迅速做出了几个决定。当下之急,他必须计划好接下来几天他要做的工作。国王意识到这个背信弃义的慷慨之主应该陪伴并资助他的行程,而不是简单地把他的尸体和他的一切毁掉(“阻止他实现永生”)。慷慨之主沉默的存在已足够称得上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秘密监工是那些受过训练的祭司们的木乃伊身形,这意味着阿托姆-哈杜了解足够多有关木乃伊的知识(或认为他了解),可以为自己举行仪式。我们都知道这个过程是多么的痛苦,就算是一个饱经战争和苦难洗礼的人也不例外。那么,我们该如何去想象为自己家族成员进行这样的一个仪式是怎样的心情,就算是面对一个曾经憎恨的人我们也会顿生怜悯。 一件残缺不全的东西碎裂在左侧,里面已经变空。四个器官被用一种化学药剂进行了保存,这种化学药剂是什么,我们已无从知晓了。它们被包裹在亚麻布中,放入了一些有罩盖的罐子中,罐子上装饰着何露斯四个儿子头像的复杂雕刻:放肠子的是猎鹰头的凯布山纳夫,放胃的是豺头的杜米特夫,放肺的是狒狒头的哈辟,放肝脏的是人头的伊姆赛蒂。值得注意的是,慷慨之主墓室中并没有带罩盖的罐子,这一奇怪现象稍后将在有关我们发现的初步总结中予以解释。 通常情况下,脑子会被用钩子或者麦秆从头骨中挖出来,然后丢弃掉,这与埃及解剖学和宗教并无关联。在慷慨之主的例子中,墙面上的绘画显示出他的头骨在他死时已被砸得粉碎。 尸体经过清洗,里面填入了一些化学防腐材料。这种物质直至今日对于我们仍是个谜,阿托姆-哈杜的古墓也不能对此进行说明。在70天的最后几天里,尸体需要准备进行包裹了。现在我们来思考一下:如果慷慨之主的木乃伊与其他出土的木乃伊有所差别,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阿托姆-哈杜没有足够的时间完好地处理这项工作,除了他的猫,之前也不曾进行过如此复杂和神秘的仪式。另外,他是惟一做这项工作的人,病痛、受伤、绝望,还有被人追杀,他只有极为有限的工具,或许只能以一个业余者的了解去猜测所需使用的化学药剂。所以,如果慷慨之主的木乃伊有些许的异常,或者已经腐烂,这也只是这项发现独一无二特征的进一步证据。 尸体上的洞已经被缝合。考虑到这个极具悲剧色彩的国王在这样一个过程中所经历的一切,这着实有些奇怪。但是墙面上的绘图显示,这项工作在极大程度上影响到了国王疼痛的胃部。一组叙事性的图画记录了这一段痛苦的时刻:当国王开始进行缝合时,他的面部因惊恐而变得扭曲。他扔掉了针线,飞速逃出了古墓,站在外面,同一个看上去和善的农妇交谈着。农妇为他提供了避身之处,他很想前去,但他知道这是行不通的。他的嗓子被噎住了,平静地拒绝了她的好意。农妇离开之后,他倒在地上痛哭起来。随后,他又回到了古墓进行他的工作。 传统的木乃伊制作过程中,缝合的伤口会由何露斯的眼睛进行闭合。随后,在尸体上放置金子、珠宝以及护身符并在手指和脚趾上放上金子。虽然我还不敢肯定,但是我相信这具木乃伊上可能不会有这些华而不实的装饰。 通常,每个脚趾和手指上都会被单独包裹上亚麻布。然后是胳膊和腿,最后是身体和头部,有20层厚。随后,用树脂胶将所有的亚麻布粘合,然后用一个木乃伊面具盖住头部。所有的工作需由几个人共同完成,而不是一个人。我们能够想象得到他当时的辛苦,这位匆忙的国王可能缩减了其中的程序。国王的腿在与希克索斯最后的某次战斗中受了重伤,他竭尽自己所剩无几的力量用5层亚麻布将这具沉重的尸体包裹好,并滚动这具曾经同盟的木乃伊,将其置于墓室中间的地板上。 完成包裹工作后,国王又对其使用了一些古代的化学药剂,我不了解这其中的奥秘。随后,他在尸体的胸口装饰上了阿托姆-哈杜统治时期的标志:秃鹰、狮身人面以及眼镜蛇,同时在上面留下了题字:“何露斯将摧毁这个邪恶之人的心脏”。 因为缺少木乃伊面具,国王直接在亚麻布包裹的头部画上了一个脸,将慷慨之主重新塑造成了一个忠诚、顺从于国王命令的人。在亚麻布条上进行装饰并不容易,借对其进行描画来传达悔恨、卑恭和克制之意更是如此。但是国王使用简单而又动人的绘画技巧展现了他向神灵祈求宽恕的一幕,他的贪婪和不可信任已消失不见,他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忠诚的伙伴和父亲。 慷慨之主墓室墙面上的文字是这样结尾的:“你变得再次年轻,你重生了。你变得再次年轻,你重生了。”国王在他曾经的朋友和父亲耳旁重复着仪式上的话语,他曾经把国王视为自己的儿子,只要活在世间都将一直深爱着他。 七十七 (1922年12月31日 星期日,继续) 古墓的第九和最后一个墓室中并没有任何文字和图画,但是这并不足为奇。现在一切都很清楚了。我们不该要求更为清晰的图解了。 他准备好了自己的坟墓,将慷慨之主的器官置于简单的粘土罐子中,放在自己所处墓室的各个角落中。他没有雕刻家:他在每个罐子的盖子上刻上各自神灵的名字,并努力描画出他们复杂的形象—狒狒、猎鹰、豺以及人类。他复制了他的《训诫》,将自己的名字留在古墓上。随后,他来到古墓的外面,将一个版本放在圆柱形的罐子中埋起来(片断c,1915年发现),另一部分则用布包起来埋在几码之外(片断a,1856年发现)。第三部分,是一个石灰石的版本(片断b,1898年发现),几个信使接到指示,要求运到很远的地方。但是事实上,这个版本就埋在不远的地方。原始和完整的《训诫》被他放入了第二前厅的保险箱中,作为实现永生的额外保证。所有的作家都是通过这样实现上百万年的永生的。 现在,不管他体内还存留着怎样的能量,他将面对闪烁的火炬之光,在房间中最后走一遍,等待他即将接受的永生。 国王开始他最后一项工作的时候,疑问困扰着这位埃及最后的国王,最后的时刻是怎样的呢?他最后的一口呼吸是什么感觉,之后的第一口呼吸又是怎样的呢? 他的双手因为愚蠢的恐慌和渴望而颤抖。他的一些手指在战争或者处理慷慨之主的工作中受了重伤,肿胀甚至骨折。他的手指上沾染了颜料,因为接触防腐材料和慷慨之主内脏的缘故发出恶臭。 对脚和腿进行化学处理的过程是相当痛苦的,但是依赖着他服下毒药后慢慢袭来的麻木感觉、永生即将到来的期望以及他一直以来能够抵挡住敌军的安慰,他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将脚和腿紧紧地包扎好。他会不住地思考,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有多久的时间了,经历了怎样从低潮到高潮的过程,今后还会有怎样的飞跃,自己的名字能够在哪里被永世传颂。对腹股沟和整个躯体的防腐处理是整个过程中最痛苦的部分。但是他忍受住了一切,将自己包裹至腰际。液体防腐剂流过他的脸颊,感觉如冰火一般。鼻腔内的气体烤灼着他的大脑。液体落在嘴唇和舌头上,令他作呕。他的眼前变得模糊,像要燃烧起来,但是他并没有因此停下。没有时间停下了,不用多久,毒药就会完全生效,他必须在此之前完成他的工作。他紧紧地将自己的头和脸包裹起来。 在最后的一刻,他独自一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些动作。没有任何方法是完美无缺的,但是这应该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了:地面上整齐地铺着长长的亚麻布条。当防腐剂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他将亚麻布紧紧抓在手中,躺在古墓的地面上,不停地翻滚好让胳膊和身体上的亚麻布包裹得更紧实一些。他希望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能躺在古墓的正中间完成一切。 一切陷入了黑暗之中。国王最后的疼痛渐渐消退了。他的呼吸停止了,时间也静止了。他在一片沉寂中漂浮着。随后,在音乐声中他苏醒过来。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站在他面前的父亲,看上去后悔、卑恭、拘谨而又慈爱。他用他轻柔的手指将睡梦中儿子的眼睛张开。接着女人们进入了房间,她们的杏眼上描画着孔雀石颜色的眼影,铜色的身体上穿着透明而又贴身的衣服。她们走过来,温柔地爱抚着国王。她们是如此爱恋着他。她们将他身上的亚麻布解开,为其全身涂满油。完成这些后,她们将王后引进屋内:王后轻轻飘进来,纤纤玉指递到国王面前。她是那么的健康、年轻,完全是属于国王一个人的。墙上的食物飞下来摆满了长桌。美轮美奂的音乐越奏越响,王后引领着国王走出了一切的痛苦和孤独。在国王的身下,人们敬畏地谈论着他。他们甜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口中呼出的气体生成云团托住国王,让他远离一切对手与小人,远离贫困与嘲讽,远离势力之人与邪恶之徒,不再受到敌人、疑惑和背叛的困扰。他的神秘成为了千年难解之谜,直到一天有人发现他,拥抱他,与他融为一体,在他的神秘中消失,赢得永世的爱戴并留下不朽的名字。阿托姆-哈杜和特里利普什,特里利普什和阿托姆-哈杜,特里利普什,特里利普什,特里利普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