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的青春辩论(我与她的青春争论)》 新生代表致词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电击云 扫图:电击云 录入:kid 修图:jackdaw 在微风徐徐吹拂,樱花含苞待放的这个好日子。我们新生就踏入县立新之宫高中的校门。 对于顺利成为县立新之宫高中的一员感到高兴,同时也对青春充满期待。 我们新生将随著新绿的青涩气息踏出新的一步,非常希望能够不负新之宫高中兼具历史与传统的盛名,和同伴一起切磋琢磨并成长。 校长、老师以及学长姊们。请时而严格、时而温暖地指导我们这些未臻成熟的新生。 最后,真的很谢谢学校为我们举行如此隆重的入学典礼,我代表新生在此由衷对学校表达感谢之意。 新生代表 新木场高志 序章 「对于顺利成为县立新之宫高中的一员感到高兴,同时也对青春充满期待。」 高兴?期待?这种东西怎么找都不会出现啦。 因为我的人生在国中就结束了。 高中入学典礼的早晨。 比其他学生提早一个小时到校的我,在教室确认新生代表致词的文章。 合格榜单公布的几天后,教务主任以卖人情的态度联络我说:「本校在县内是具有优良传统的名校,每年都是由最高分的合格者来朗读新生致词。而这个光荣的新生代表就交给你担任了」,觉得拒绝也很麻烦的我,回答了「哦」的结果就是这样。 「我们新生将随著新绿的青涩气息踏出新的一步……」 我对著傩开在眼前的a4纸张叹了一口气。表面上是我写了这篇文章,但其实是教务主任为了「不能让传统名校的名声受损」而准备好的内容。老实说我真的觉得很恶心。 14岁──正确来说是国中2年级的冬天,我受到体无完肤的挫折。深深地瞭解到梦想、希望或拚命努力等名词是多么无力。然后便趁著上高中的这个机会,夹著尾巴逃回老家。 也就是说,我的人生已经结束,剩下的是余生。如果说至今为止的经历是储蓄,现在我就是过著靠存款的吃老本生活。 这样的我竟然要朗读这种发神经的文章……一想到这里就不禁哑然失笑。 「太可笑了。」 我忽然看向窗外,发现是一整片清澈且炫目的蓝天,于是眯起眼睛,把纸丢到书桌上。 这个时候,教室的门打开了。 「啊。」 眼神对上的瞬间,我们双方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对方大概是认为教室里面没人,发现还有自己以外的人出现便吓了一大跳。我则是被少女那可爱的容貌给吸引,屏住呼吸。 她有著英气焕发且冰冷的眼神、柔和的嘴角,身材虽然略显娇小,却能够从制服上看出她均衡的体态。黑发马尾以及束起头发的红色蝴蝶结让她看起来有些稚嫩。若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一位美少女,而且是超级美少女。 不过我是个只剩余生的男人。并不会幼稚到看见可爱女孩就心跳加速。而当我这么想时…… 「欸,你在做什么!?」 少女快步向我跑过来,认真地凝视著我的脸庞。 她的视线接著落到桌上,将纸一把拿了起来,一言不发就看起了内容。 这突如其来的发展太超乎想像了,让我吓了一大跳。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少女忽然开口说: 「欸,这是你自己想说的话吗?」 「啥?」 「我是问这是你自己想说的话吗?」 她那笔直对著我的视线。 以及认真的表情。 我有点被她的气势压过,只能唯唯诺诺地老实回答:「没有啦,这是教务主任准备好的文章,好像每年都是这样……」 就在这个瞬间── 我才刚发现少女的手轻轻动了起来,她手上的纸已经被撕成两半。 我顿时说不出话。 少女不理会我,继续撕著手中的纸。 凝视著在空中飞舞的纸屑几秒钟后,我才终于说出话来。 「喂……你……你在做什么啊!?」 我忍不住大叫。但是少女只是微微歪著头。于是我再次强硬地开口:「你在做什么啊!?」少女却依然没有丝毫动摇。咦,搞什么?难道她听不懂日文? 我们之间暂时笼罩在沉默之中。结果是由少女率先打破沉默。 「用自己的话去说吧,新木场孝志同学。」 「咦?」 她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对了,是因为致词文的最后面写著「新生代表 1年7班 新木场高志」才知道吗?不过在这之前,这家伙又是什么人啊!?呃……不行了。要从哪里开始吐嘈起?我明明有一大堆话想说,却无法顺利地排出顺序。 结果脱口而出的是…… 「※我叫高志。虽然常被叫错,不过不是孝志……」(译注:日文中高志与孝志发音相同。) 这种一点都不重要的内容。 「这样啊……那致词好好加油啰。」 少女随口带过话题,然后转身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出教室。轻飘飘摇晃的红色大蝴蝶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走廊上可以听见一些人走动的脚步声了。看来差不多是其他学生到校的时间。 我看向墙上的时钟,发现距离入学典礼只剩下30分钟。 糟糕。没时间了。新生致词该怎么办!?什么叫「致词好好加油啰」!? 面对脚下散落一地的纸屑,我忍不住抱住自己的头。 第1章…我全力,故我在 庄严的入学典礼开始了。 我手拿急忙准备好的白纸站上讲台,装出朗读的模样背诵著新生致词的内容。从稍微瞄到的教务主任脸上那种满足的表情来看,应该和他交给我的内容一字不差才对。这算是不错的结果了吧。 不过……高中生活的第一步也实在太悲惨了。 原因出在那个撕破致词报告的少女。这令人手忙脚乱的序幕,让我打从一开始就累得筋疲力竭。 但是,这真的只是名符其实的『序幕』而已。 * 学生都回到教室后,便迎来最初的班会。 以稍微低沉的声音表示自己名叫千川真琴的班导,说完几件连络事项之后,坐到讲桌旁边的铁椅上说「那么,大家按照座位号码一个一个自我介绍吧」。 「要报上姓名与毕业的国中……其他就交给你们自由发挥。可以尽量讲没关系。」 与黑色长发的清纯外表相反,千川的口气听起来颇为豪迈。 毕业的国中啊。竟然做出如此多余的指示。可以的话真不想提到国中的校名。我好不容易才压抑下想咂舌的冲动。 自我介绍立刻开始。座位号码1号的首位登场者是名叫安达的男孩子,或许是被班导的气势震慑了吧,只见他结结巴巴地说出「我的兴趣是足球,想加入足球社」就结束了。接著就响起千篇一律的零落拍手声。该怎么说呢?就是日本常见的光景。 也不知道千川到底有没有在听,眉毛动都不动的她只说了句「下一个」。 虽然多少会出现想搞笑或因为紧张而涨红脸等例外的家伙,不过大致上自我介绍还是相当平稳地进行,接下来终于轮到我。 「我叫新木场高志。毕业于圣汤玛士学园国中部。没有特别的兴趣与嗜好。以上。」 班上同学因为我的声音──不对,正确来说是因为「圣汤玛士学园」这个词而产生骚动。 果然会变成这样……我若无其事似地坐回位子上。 班上同学脑袋浮现的,一定都是「在九州角落的知名全校住宿制完全男子中学」、「东大、医科考取率全国第1」还有「许多政治家、企业家、官僚、学者等知名人士的母校」等等经常出现的说词。今天如果立场相反,我也会这么想。 然后应该会这样觉得: 「为什么这样的家伙会在这里呢?」 我可以感觉到班上同学的视线。但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低著头一直凝视桌子。 最后,可能是对毫无反应的我感到腻了吧,骚动逐渐平息下来。我才刚这么想,班上却又突然出现另外一阵骚动。 「啊,是小千。」 「真的是小千吗!?」 我将视线往上抬,就看到一名娇小的女孩子正要站起来。或许是习惯受到瞩目了吧,她的表情看起来泰若自然。这家伙是什么人啊? 「我是月岛千景。嗯……正如大家所说的,是在『ptile』担任读模的小千。现在也有许多工作,可能有许多时候没办法跟大家一起上课,这一点必须先跟大家说声抱歉。」 看来她是知名的艺人。我也听过『ptile』这本杂志。是以低年龄层青少年为对象的流行杂志。 听月岛本人这么一说,才发现她散发出来的气氛确实跟一般人不同。 她身材娇小,休闲穿法的制服底下可以感觉到丰满的胸部,却有著一张可爱的萝莉系脸庞,以及微卷蓬松的半长淡褐色鲍伯头。就算不愿意也会吸引其他人的目光。 「接下来的1年请大家多多指教。」 她行了一个礼后,朝眼神刚好对上的我笑了笑,那可说是破坏力十足的笑容。嘴角竟然可以上扬到那么高的角度?我不得不对她感到佩服。 月岛在带著可爱表情的状态下静静坐回位子,但教室依然处于骚动当中。也难怪大家会这样。从今天开始的高中生活,竟然出现「演艺人员」这样的刺激。嗯,虽然和我无关就是了。 「大家自己的话都到哪里去了!?」 某道似曾相识的声音突然间在教室内响起,彷佛要撕裂骚动。 我往该处看去,就立刻看见巨大的红色蝴蝶结。 我不可能忘记该名少女,因为就是她撕毁我的致词文。这个时候她双手扠腰并环视整个班级。眼神跟今天早上看著我时一样认真。 ……怎么会这样?我竟然跟这种疯狂的家伙同班。 我环顾周围,发现同学们基于跟刚才不同的原因产生騒动。 「我是向原玲。请多多指教。」 应该还没轮到她自我介绍吧。只见向原报上姓名后低下头继续说: 「然后呢,难得老师都说可以尽量讲没有关系了,只是打这些徒具形式的招呼根本没有用唷。我们是接下来要朝夕相处一年的同班同学,为了能够瞭解彼此,应该以自己的话来多说一些自己的事情啊!」 我看不下去了。 老实说,我的感想就只有这句话。 应该说,又是「自己的话」啊。这是哪里的自我开发课程啊? 明明是美少女,却被这种性格搞砸了。我再次窥探周围的反应,发现在向原缠人的说教面前大家只是露出茫然的表情。只有千川一个人例外…… 她的嘴角浮现带有深意的笑容,静观事情的发展。 「尤其是新木场同学!」 向原的声音忽然变大。突然遭到指名的我整个人为之一震。向原在面前竖起食指,以透视般的眼神凝视著我。 「新木场同学要说的,只有圣汤玛士学园吗?」 「……咦?」 「你最后说了以上吧?既然是以上,就表示没有其他可介绍自己的事情了对吧?除了从圣汤玛士学园毕业之外,就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好说了吗?」 我还是不要跟这种奇怪的家伙扯上关系比较好。 但是── 自傲能进入圣汤玛士学园就读的自己,以及对没办法继续待在那里而感到可悲的自己。就像被看透这样的过去一般,让我无法保持沉默。 至今为止的人生──消费过去的努力,静静一个人靠著吃老本活下去。脑袋明明接受了这个事实,内心深处却依然盘据著对过去的留恋吧。 「跟你没关系吧?」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我在内心如此咒骂。 回过神来才发现,我们现在正瞪著对方。 「属于新木场同学的发言在哪里?」 「谁管那种东西啊。」 「刚才的新生致词也是一样。难得我给了你一个能用自己的话跟大家致词的机会。」 「所以你就把纸撕掉吗?多谢你的鸡婆。」 「你们两个,到此为止吧。」 千川以沉静但极具威严的声音制止我们。 「但是……」 向原像是还有话想说地张开嘴巴。然而,面对千川严属的视线,她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回位子上。我则因为得到解放而松了一口气。 这时千川对著这样的我丢出一句话。 「向原说的没错。新木场的自我介绍确实有问题。」 我因为这出乎意料之外的攻击呆住,但是千川不理会我的反应,说著「继续自我介绍吧」,嘴角再次浮现带有深意的笑容。似乎自己一个人在享受些什么。 ……这样简直就像我是个让人不忍直视的家伙。 我瞄了向原一眼,发现她的背影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松。巨大的红色蝴蝶结与下垂的马尾彷佛在嘲笑我。 我有好一阵子都无法把视线从她的背影移开。 * 顺带一提,既然能够指责他人,向原在这之后的自我介绍应该也不会太差才对。我却无法将内容完全听进去。因为「全力」这个单字实在太令我在意了。 「我要全力度过高中生活。」 「什么事情都要全力以赴。」 「我想要全力活下去。」 总之就是充满了「全力」这个单字。我屈指算了一下,她总共说了19次。由于在意这一点,导致我根本无法注意她所说的其他内容。 事实上,开始学校生活之后,向原确实是一个「全力少女」。 「男女行周公之礼的『周公之礼』是什么意思?请详细地告诉我。」 这是古典文学课的一幕。向原不论上哪个学科的课都很认真,只要有不懂的地方就会当场举手提问……话说,别深究到底什么是「周公之礼」好吗?搞得老师开始含糊其辞,男生们脸上都带著嗳昧的笑容了。 「绝对不认输!」 体育课也是她发挥本领的时刻。即使是枯燥的体力测量,她依然充满斗志,踢著体育馆的地板不断反覆横跳,马尾剧烈摇晃著。但是途中就因为脚打滑而大大跌了一跤。只得到低于平均值、令人遗憾的测量结果。 「听说打扫能够洗涤心灵!」 连扫除时间她都全力以赴。只见她擅自横跨班级,独自人拿著抹布从走廊的这一头一路擦到另一头,接著因为过于快速一头撞上墙壁。不过她本人依然相当认真。 即使她用尽全力,但全力的方向还是一直有点怪怪的。还是别跟这个家伙扯上关系比较好。这就是我的结论。 另一方面,班上同学对于这样的向原倒是有不错的评价。 「小玲真的很厉害呢。」 「我吗?为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可以像那样全力以赴呢?」 「没有尽全力的我就不是我了啊。我就是因为全力以赴才存在……大概就是『我全力,故我在』的感觉吧?」 「……虽然不是很懂,不过小玲真的很有意思呢。」 就我所亲耳听到的,大概都是这种带著正面意义的声音,这当然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因为向原莫名显眼,总是会让人忍不住把视线移到她身上,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特别的原因了。我还没有幼稚到记恨开学第一天的争执到现在。 单纯只是想著「别来烦我」。 我真的很讨厌麻烦事。幸好那天之后就没有跟向原接触。老实说不只是向原,我对班上的所有同学都没有兴趣。 当然我也从未跟同学对话过,大概就只跟老师说过话。而且还是当我上课太无聊,告诉老师要去保健室的时候。 选择性孤独──按照当初的预定,我静静地过著校园生活。 今天也打定了这个主意。 「我不舒服,要去保健室。」 「新木场同学。你好像常常去保健室唷?我从别的老师那里听说了。」 在日本史课程途中想要离席时,我被老师逮住了。嗯,开学不久就不断重复同样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有一天会遇上这种情形…… 「像你这么优秀的学生确实不需要上课……不过,我顺便问一下鎌仓幕府的第5代掌权者的名字叫?」 虽然对突如其来的提问感到困惑,我还是直接说出想到的答案。 「应该是……北条时赖。」 「他消灭三浦泰村一族的战争名字还有年分是?」 「宝治之战。1247年。也就是宝治元年。」 「看来你现在就能参加大学学测了。」 老师像是要表示无奈的心情般叹了一口气,接著以劝戒的口气说道: 「不过呢,现在或许是这样没错,但你这种自傲的态度,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唷。你不可能永远是第1名,马上就会被其他人追过,因为大家都很努力。说起来这里是县内数一数二的升学名校……」 「就算是那样也没关系吧。」 老师喋喋不休的说教实在太烦人,于是我直接插嘴这么说道。 「应该说,其实不只是日本史,不论是数学还是地理都一样。拚命努力……之后又能得到什么呢?」 不论是在小学还是圣汤玛士学园,我不知道做过多少努力。 结果我手边又留下什么?就只有在社会上还算派得上用场的知识──这样的储蓄而已。 跟我失去的大量东西相比,这点储蓄显得极为滑稽。 所以,如果连这样一点储蓄都被我全数用光也无所谓。 我再也不想做任何事。老实说连活著都感到痛苦。 只要能自己一个人静静度过余生──过著吃老本的生活就可以了。 「我可以去保健室了吗?」 「……你高兴去就去吧。」 老师以放弃挣扎的口气这么回答。 * 一醒过来,我发现窗边的蕾丝窗帘正让西下的阳光晃动著。 看了一下手机,发现时间已经超过下午4点。这样的时间刚刚好。我缓缓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制服外套。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 从一旁帘子的微小缝隙里露出来的是……纤细、长发的女性。我在的话对方可能会不好意思出来。正当我这么想并准备离开时,对方突然向我搭话。 「新木场同学?」 「谁啊?」 帘子稍微被拉开。在那里的是露出虚弱笑容的美少女。熟悉的巨大红色蝴蝶结已经解开,头发整个被放下──是向原。 为什么、这个稼伙、会在这里? 面对感到诧异的我,向原像要找藉口般说「啊,因为我有点太累了」。 仔细一看就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平常英气焕发的眼睛现在也缺乏生气。她还是继续躺著休息比较好吧……不过,这不是我要担心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和这家伙扯上关系会很麻烦,我便选择战略性撤退。 「我要回教室了。」 当我准备直接经过向原面前时…… 「新木场同学真的很不可思议耶。」 向原不在意我无视她的举动,继续说:「入学典礼那天……」 「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念那篇新生致词的人。」 「……然后呢?」 「到了典礼真正开始朗诵时,也散发著很强烈的厌恶感。」 「谁会开心地念那种东西啊?应该说,实际上是某个人害我得用背诵的。」 「那你为什么要念?不喜欢的话不要念就好了。」 「因为很麻烦啊。念出别的内容引起争端也很麻烦,准备其他内容也很麻烦。就这么简单。」 「新木场同学可以接受那种结果吗?」 「怎样?又要提出什么属于自己的话之类的吗?我讨厌那种东西啦。」 我像是瞧不起对方一样,轻轻挥了挥手。 向原则是一直以悲伤的眼神凝视著我。 然后丢出一句: 「……是因为没有自己的话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没有属于自己的话……或许是吧。 入学典礼,以及自我介绍。就算要我开口我也不想,而且也无话可说。愈是想说些什么,就愈会把空洞的自己清晰地暴露在大家面前。 然而,这种事情应该和这个家伙无关才对。 「那又……怎么样?」 我努力保持冷静,扬起嘴角露出笑容,自己也很清楚这只是在强颜欢笑。 向原的视线依然笔直地对著我。或许是在等我的答案吧。浮现在她嘴角的微笑,看起来比平常更加温柔。 我留下向原一个人,逃走般地回到了教室。 * 「又见面了。」 「……你这家伙是这里的常客吗?」 「彼此彼此吧?」 向原坐在床上露出无力的笑容。窗外吹进来的风轻轻摇晃著她放下来的黑发。 从那天之后,我就经常在保健室里遇见向原。 与跷课的我不同,向原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 由于我不常待在教室所以不清楚。某一次从旁边听同学们说话,我才知道向原经常会在教室里感到晕眩。好像在自我介绍时也曾经说过「身体原本就不好」、「最近已经算好很多了」的内容。 然后她本人似乎称这种状况为「电池没电了」。 身体不好却是全力少女……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 「入学到现在还不到1个星期……新木场同学就一直待在保健室,这样有趣吗?」 「无所谓吧。」 「待在教室绝对比较有趣唷。」 「可不可以不要把你的幸福强加到别人身上?」 我们的相处通常都是这种感觉。总是向原跟我搭话,而我则是用「闭上嘴,快睡吧」或者「我先回去了」来结束对话。保健室的老师最后便不耐烦地说「有精神在那里演短剧的话就给我回教室」。 然后向原最近还经常会在教室里向我搭话。像是「又要跷课了?一直睡觉的话脑袋会烂掉唷」之类的,她和在保健室时完全不同,在教室的时候显得十分开朗。总是轻晃著巨大蝴蝶结与马尾来找我搭话。 我现在的心情可以说是no more向原。 「你在听吗?新木场。」 回家前的班会时间。我应该是被向原害得很疲惫所以在放空,冷漠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一看之下,就发现班导师千川正从讲台往下看向这边。我左右看了一下周围后,发现班上的视线全集中在我身上。 「新木场,入社申请书的期限到什么时候?」 「啊……咦?入社申请书?」 「没错。你手边应该也有一张才对。」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看到桌上放著一张从前面发下来的纸,也就是入社申请书。 「呃,我对社团活动完全没有兴趣,就不参加了。」 「很遗憾,无法如你所愿。基于本校自创校以来的传统,原则上全校学生都得参加社团。据说是为了透过社团活动来讴歌青春。」 「这种事情……」 「要说完全没听过吗?入学简章里明确地记载了唷?你没有看吗?」 ……您说得没错。因为我只要是家里附近的高中哪间都无所谓,所以甚至不知道有入学简章的存在。但是在千川那杀人般的视线注视下,我怎么可能老实地招供。 应该说,这种不符合时代的制度是怎么回事啊? 讴歌青春?fucking青春啦!我不需要这种青春。 早知道有这种规定就选择其他学校了。只不过,现在抱怨也没有用。我只能乖乖地说了句「很抱歉」。 「知道错就好。」 千川这么说完,嘴里随即表示「现在再说一次」,同时缓缓眺望著全班。 「下下星期将在体育馆举行社团活动介绍。在那之前大家可以看走廊上的海报,或者去参观社圑来决定要参加哪个社团,也可以看完介绍之后再做选择。不论如何,入社申请书的期限是到4月底。别忘了。一定要遵守期限。」 我面对入社申请书思考了起来。 可以的话,我想参加回家社,乾脆这么写吧? 不可能。 一想到刚才千川锐利的视线,我便不认为如此富机智的玩笑能够发挥作用。只不过,我当然更没有积极参与社团的心情。 结论就是只能寻找可接受幽灵社员的地方了。 虽然我觉得这真的很麻烦,但也没有其他选项。 放学之后,我无奈地眺望著贴在走廊上的社团活动海报。 〈一球入魂 目标甲子园! 棒球社〉 只能够灌注到一球里的灵魂,那也太廉价了吧。 〈传递心灵的交响曲 大家一起开心同乐的吹奏乐社〉 传递不到啦。也不觉得能够开心同乐。还有我根本不会乐器。 〈※押忍!!ㄎㄨㄥㄕㄡvㄉㄠˋ社〉(编注:日本武道相关人士的招呼语。) 为什么用注音?想展现亲切感?反而给人很可疑的感觉吧。 不行了。 每张海报都没有欢迎幽灵社员的气息,反倒令人感觉相当认真……这下糟了。如此一来只能思考其他备案了。像是加入自己擅长领域的社团,然后在里面打混……之类的?我的视线瞄了一眼窗边的海报。 〈友情 努力 胜利 篮球社〉 先不管意义不明的口号,我认为没问题的大概就只有这个社团了。 虽然没有特别学过,不过我小学时很喜欢篮球,在体育课还是「得分王」。我忽然对于还有这样的时期产生一股怀念感。现在想起来真的觉得很愚蠢……不过那个时候我样样精通,周围的人好像都称我是神童。 然后我自己也如此深信不疑。 自己能够完成任何事情,今后也应该能够办到更多事情。 ……那个时候一定是我人生的巅峰吧。 「你要加入哪个社团?」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回过头,结果看到向原站在那里。 「干嘛?」 「我在问你要加入哪个社团。」 向原微微歪著头,轻晃著巨大蝴蝶结再问了一遍。 「……不关你的事。」 「我知道了。你一定没有喜欢的社团吧?」 内心被一眼看透的我该如何是好? 「……别擅自猜测别人的心思。」 「新木场同学真的很单纯。」 「不行吗?」 「明明毕业于圣汤玛士学园,却是个笨蛋。」 「啥!?」 「别误会唷。我说的不是成绩。只是说你脑袋不好。」 「完全不懂你的意思。应该说,那样更糟吧。」 「就是说啊。」 向原发出窃笑。 「……别笑了,给我说清楚。」 「唉呀,因为你是最看不清自己的人啊。」 这让人似懂非懂的发言,使得我感到有点累。跟我玩禅修问答吗?我可没这种闲工夫。 「没事的话我要回去了。」 「虽然没有想加入的社团,但一定得找地方加入才行。新木场同学有什么打算?」 「跟你无关吧?」 「其实有关唷。」 「为什么?哪个地方跟你有关?」 「……因为我也没有想加入的社团。」 「咦?」 沉默一瞬间降临。 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她可是全力少女向原耶。我还以为她马上就会加入某个社团,然后全力投入其中。或者同时参加3个左右的社团之类的。我因为找不到回答的言词,只能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全部……都不是我想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情?」 「没错。」 「向原想做什么?」 「嗯──怎么说才好呢……」 向原的嘴角浮现暧昧的笑容……真不像她。 但是我也不想深究下去了。不知道大概比较好。不小心知道了会很麻烦。 我是个吃老本的人。 不想也不愿意和任何人扯上关系。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生活。 「啊,小玲。你还没回去吗?」 刚好从走廊深处传来这样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一看之下,有几名女孩子正对著向原挥手。我便迅速离开现场。 * 愈是不想听见的事情就愈会传到耳里。 我跷掉第5节的体育课,躲到保健室的床上。透过蕾丝窗帘照射进来的春天温暖阳光,以及中午从福利社买来吃的咖哩面包……这样适合打瞌睡的环境,让我把头埋进枕头,差不多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 「唉呀唉呀,你又逞强了对吧?」 「就是啊。请老师狠狠地骂她一顿吧。」 我听见保健室老师以及一起作伴到此的女学生对话的声音。当中还可以听见「我只是比较容易累……」的细微声音。是向原。 根据班上女同学所说,她在体育课上创作舞蹈时,跟平常一样尽了全力,热切重现御宅族听演唱会时那种奇妙舞蹈的时候,一个起身便感到晕眩。也就是说──电池又没电了。真的是很会给人家添麻烦的家伙。 「我想你应该从小就听过许多遍了,你的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治好。必须好好和它和平共处才行啊。」 「……我跟以前比起来……身体已经强壮多了。」 她的口气听起来就像不听话的幼儿。 「你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像这样经常昏倒的话,就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了吧?从毕业国中送过来的交接事项里面也特别写了,你在国中时也经常逞强对吧?」 「但是,我以前跟人家约好……」 「这件事情下次再说吧。现在先到这边来躺到床上。我接下来有点事要外出,你尽量睡没关系,等身体舒服一点再回去吧。」 拖行般的脚步声靠近,接著感觉到有人缓缓躺到床上。我一直屏住呼吸并且紧闭起眼睛。 全力少女其实是体弱多病的少女。 她总是尽全力打肿脸充胖子。对于坚强美少女的努力……我可不会有什么共鸣唷。那又怎么样?这是自我管理的问题啦。 应该说,不论向原有什么问题都跟我无关。 我重新盖好棉被并翻了个身。 「有什么事情就跟隔壁的人说。你平常的搭档也在。」 我立刻装成熟睡没有听见。但在这种时候,塞在口袋里的手机居然开始震动,我吓了一跳身体忍不住产生反应。 「唉呀,你醒著吗?」 「嗯……啊……」 隔间的帘子被拉开,我急忙装出睡儍了的模样。微微张开的眼睛前方可以看见向原疲惫到极点的脸庞。 「……你在啊……」 我的眼神和向原相交。 好尴尬。这样下去就好像我刚刚在偷听一样。 也不知道是要强调什么,我以确认刚才手机来电的姿势在口袋里摸索,然后以一副感到很麻烦的表情把手机拿出来。 「那我先离开了。」 保健室的老师留下这句话后,重新把我们之间的帘子拉上,然后快步离开。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留在现场。隔著帘子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无事可做的我视线落到了手机上。 一看之下原来是收到了电子邮件,而邮件是来自于没有登录的一长串网址。 不对。 不是没有登录。 而是我把登录删除了。我是看到信件内容后才注意到这件事。 〈快点回来这里吧。没有人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了,我已经说过好几次完全不在意那件事……〉 「糟透了。」 我不知不觉间咂了一下舌头。 寄件者是我就读圣汤玛士学园时的同学。 回到这边──老家之后,我就把跟圣汤玛士学园相关的号码与网址全删掉了。因为认为彼此都不会再跟对方联络…… 但是事到如今……同学为什么又提到那时候的事情? 对于除了我之外的人来说应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吧。不过,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14岁的冬天──我的人生结束时发生的事情。 「我把你吵醒了吗?」 「啊,没有啦。」 我的咂舌似乎让向原会错意了。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我不由得老实地回答。 「……你听到刚才的对话了吗?」 「你很累了吧?快休息啦。」 我冷冷地说完,再次看向手中的手机。原本想删除邮件,手指却停了下来。浮现在萤幕上的内容一直映在我眼中。 结果,在圣汤玛士学园度过的日子,对我来说究竟算什么呢? 「欸,向原……」 我突然想问问看她。 于是隔著帘子提出问题。 「你为什么会想那样全力地活著呢?」 * 之所以会相当在意向原,说不定是因为她的身影跟过去的自己重叠在一起的关系。 我过去也凡事全力以赴。 神童为了保持神童的地位,任何事情都用尽全力、埋头猛冲。 这样的我,在圣汤玛士学园只学到一件事。 就是世界上有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跨越的障壁。 比如说这封邮件的寄件者,每次考试都在前5名以内。而我在成绩上从未赢过那个家伙。应该说我几乎都是在垫底边缘。 要是聚集了全日本的神童,我在这群团体之中就只是个普通的小鬼。打从入学开始,差距就一目瞭然。正所谓人上有人。无论再怎么死命挣扎,周围的人都能轻松获得超越我的成绩。 成绩之外的能力也是一样。不论是运动还是其他方面,面对这些鱼与熊掌似乎可以兼得的家伙们,什么都没有的我只能够咬紧牙根。 既羡慕又忌妒……老实说我真的很不甘心。 也就是说,在圣汤玛士学园里没有任何让我引以为傲的事情。 只有努力根本不够。所以我才会想问── 全力以赴究竟有什么意义? 「……以前我的身体比现在更糟糕。孩提时期似乎还被医生说过没办法活太久。上小学后基本上都在住院,几乎没有到学校上课。」 向原以感触良多的口气,一字一句仔细地说道。 我静静地侧耳倾听。 「因为是这样的小孩子,所以活著也跟死了没雨样,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方面。反正不久后就会死了,活下去也没有用,存活的时间只是死亡前的赠品,所以做什么都没有意义。我一直是这么认为。」 向原难得以自嘲的口气说道。 「但就在那个时候,我在医院遇到一个男孩子。」 说到这里,向原先吸了一口气,再次缓缓开口: 「那男孩的名字叫做……孝志。护士小姐是这么叫他,我想应该不会错才对。那是我国小6年级时发生的事,孝志也同样是6年级生。我偶然在医院的屋顶和孝志聊天,不小心透露平常藏在心里的『活著也没意义』的这种想法后,他这么对我说──」 一瞬间后,向原发出窃笑。 「『那是你的真心话吗?用自己的话来说自己的心情吧』。我心里才刚浮现『咦?你在说什么?』的想法,但下一个瞬间,脱口而出的却是『我也想活下去啊,我想全力活下去!』的叫声。我不知不觉间流下了眼泪。孝志露出微笑对我说『那就试著全力活下去啊。一切都得从那里开始』……那个时候我就想『啊,我可以活下去唷』。」 「然后呢……」向原又接著说。 「接下来我就一直全力过生活了。愈是尽全力,就愈有活著的感觉。所以全力以赴……感觉就变成了活著的证据。最后反而会觉得,没有全力活著就跟死了一样。」 活著的证据吗? 沉重的话语在我胸口回响。 向原一定是打从心底相信那个人的话并且照实把它说出来。 但是……我也不是会乖乖接受这种观念的烂好人。要怎么活是个人的自由。什么叫「没有全力活著就跟死了一样」,别擅自杀人好吗?这是在诅咒我吗?我也有很多话想说啊。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却说不出口。 「我的故事很沉重吗?」 一阵不自然的沉默之后,向原问道。 「……应该说,那个小孩叫孝志?明明是小学生,却老气横秋地说教,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热血过头了吧。如果是我就会用拳头揍他,同时告诉他『小鬼少啰嗦啦』。」 我用咒骂代替回答。 「不过真的很像唷。」 「像什么?」 「像孝志啊。」 「谁像他?」 「新木场同学啊。」 「啥?」 我忍不住发出大吃一惊的怪声。 「孝志很快就出院了,自从那一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遇见他……内心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跟他重逢。结果入学典礼第一天,独自一人在教室里的新木场同学,侧脸感觉和我印象中的孝志极为相似。而且名字的发音还一样,我才会想『或许是同一个人……』。」 「才不是!应该说,长相也就算了,我的名字是高志而不是孝志,自我介绍时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吧。」 「我知道啦!说起来孝志不可能变成这种笨蛋,只是那个时候一瞬间搞错了。应该说,新木场同学快点道歉。对一瞬间让我觉得相似而道歉。如此重大的错误,我甚至可以向你要求谢罪与赔偿了唷!!」 「这恶人先告状的程度也太夸张了吧?」 「啊,话说回来!」 向原突然发出巨大的声音。 「……这次又怎么了?」 「我有一件关于孝志的事情一定得对新木场同学说才行。」 「要跟我说什么?」 「欸,你还记得我之前提过社团的事情吗?」 「太突然了吧,喂。嗯,记得是记得啦。」 我询问向原到底想做什么。 「那个时候我没办法表达清楚……」 我可以感觉到她从帘子另一边缓缓起身的气息。或许是有什么想法吧,向原虽然以困惑的口气说了句「你或许会觉得很奇怪」,但还是确实把话说出口。 「我想创造一个以自己的话来诉说自己的地方。」 「……啥?」 面对无法理解这种说法的我,向原继续说道: 「这是我和孝志之间的约定。那天我向他说『谢谢』之后,孝志笑著对我说『真的感谢我的话,下次你就成为被感谢的人吧』。」 那个叫孝志的家伙真的很烦人耶…… 「所以呢,创造那样的地方,就算是报答给我自身言语的孝志。就是因为能够用自己的话来诉说自己,才会有现在的我。」 「……总之就是你的自我满足吧。」 「如果说我完全没有自私的念头就是在说谎。创造出那样的地方,说不定有一天孝志就会注意到我……我不会说自己没有这种做梦般的想法。但是呢,我是真心觉得有这样的地方也很不错唷。」 说了一大串话后应该是累了吧,向原先是「呼」地一声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自从升上国中之后身体就慢慢变得强壮,也可以好好地到学校上课,不过到教室之后就让我吓了一大跳。」 这时候向原再次深呼吸。 「每个人都无法说出想说的话。只能隐藏自己的言词,装出虚伪的自己。因为之前我几乎没有去过学校,所以受到的冲击才会特别大也说不定,觉得『大家都像过去的我』。」 她的声音慢慢变小。相对地,口气却愈来愈坚定。 「现在也是一样。明明是自我介绍,却没有任何人用自己的话来描述自己。不过大家其实都想多用一些自己的言词来描述自己吧?却又隐藏真正的心情。或许是因为自尊心?面子?或者周围的目光?等各种的理由吧……」 向原的言语间夹杂著几次乾咳,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坚定地说: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有个能随心所欲以自己的话谈谈自己的地方也不错。」 「……这样啊。」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我,只能够先这么应付她。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嗯,那你就去做吧(但别把我扯进去)。」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果然很奇怪吗?」 「嗯,你本来就是个怪人有这种想法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这样啊……」 原本以为她会继续发展这个话题,但是向原如此呢喃后便保持沉默。 时间就在双方不发一语的情况下慢慢流逝。 难道说……我伤到她了? 我这个吃老本的家伙践踏了体弱多病美少女的梦想。 我忍不住想像向原在帘子另一边的表情。难道说她正在哭泣……这样下去的话,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 这家伙真的很麻烦耶。 我实在没办法面对良心的谴责,只能丢出当前的想法。 「那你就创一个这样的社团不就得了?」 「社团?」 「你不是说了吗?没有想参加的社团,但是又想创造一个能用自己的话谈谈自己的地方。这样的话,把社团变成这样的地方不就可以了?这样根本是一石二鸟唷。」 「……咦?」 「你看,那个……『谈话社』不是很不错吗?用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对了,就是这个!我看用注音来标示『谈话』才比较有亲切感吧?『押忍!!ㄊㄢˊㄏㄨㄚˋ社』念起来也很顺口。你就创个社团吧。」 我实在太会瞎掰了。根本没听过这种社团。 ……应该说,不可能创得出来吧。 而且我还因为快要没梗,就把之前看到的空手道社──ㄎㄨㄥㄕㄡvㄉㄠˋ社,那可疑海报的文案拿来用。※我会有这样的灵感只是因为两者发音相似,老实说真的很混。(编注:日文的空手道跟谈话发音相似。) 看来连向原都觉得难以接受。 或许是再次躺下了吧,可以听见棉被的摩擦声。 连我也只能老实地承认这是失败的提议。 得说点话才行……当我准备开口时,帘子被轻轻拉了开来。 与因为突发状况而感到惊讶的我相反,向原坐在床上露出满脸笑容。她微微歪著头,放下的头发也跟著轻轻晃动。脸色看起来虽然不佳,但也因此而有种坚强、同时比平常更加成熟的气息。 向原笔直凝视吓呆了的我,最后开口: 「谢谢。」 「谢谢?」 「那……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 「啥?」 向原不理会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以理所当然般的口气这么说著。「那……」是什么意思?你这家伙使用接续词的方式太蹩脚了吧。 「就是手机的号码啊。快告诉我。」 「……不可能给你吧?」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我才想问你理由咧。想知道我手机号码的理由是什么?」 「这个嘛……算是你让我觉得你可能是孝志所该付出的谢罪和赔偿吧?」 「啥!?」 「不告诉我的话,我就一直跟你要求谢罪和赔偿唷。」 竟然笑著威胁人。这家伙太恐怖了。 但我最后还是败给了向原那疲惫到极点的苍白脸庞。 「……拜托了……好吗?」 「知道了啦!告诉你总可以了吧!」 我陷入自暴自弃的状态,告诉对方手机号码后,立刻离开了保健室。 * 隔天早上,我的手机接到一通奇妙的电话。 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人好好对话过,昨天跟向原讲了那么多话似乎真的很疲惫。身体从早上就感到无力,而且也很想睡。今天是要迟到还是乾脆请假呢?不论哪一种……还是先再睡一觉再说……当我在床上滚来滚去时,电话就打来了。 萤幕上显示未知来电。 是圣汤玛士学园的家伙吗?但是当我接起电话后,发现对方是女孩子。 「喂。」 原本以为是向原,结果声音不同。既然如此,那又会是谁?……国中时期在一群男生中度过的我,也没有什么女性朋友。小学时期多少有认识一些女生,但到九州角落的学校就读后就没有联络了。 是打错电话了吗? 但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我知道并非如此。 「欸,你是孝志同学吗?」 我想起昨天向原说过的话。 「怎么又是孝志?我是高志,不是什么孝志啦。」 我以尚未睡醒的声音这么回答。之后电话就挂掉了。 真是奇怪……应该说,那是谁啊? 除了向原之外,还有人会把我和那个叫孝志的家伙搞错。 而且那个人还不知道为什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我紧握著手机,花了一段时间思考各种可能性,但当然找不出答案。这时候睡意也逐渐离我而去。这样……算是很奇怪的状况吧?这时我的手机再次开始震动。这次也是未知来电。 「……喂。」 我慎重地接起电话。 「呜哇,真的接通了!?」 是男性的声音。而且是年纪跟我差不多的男性,对方的周围似乎还有其他人,可以听见「太夸张了,不愧是圣汤玛士学园的毕业生」以及「做的事情太特立独行了吧?」等声音。看来是学校的学生。 「有什么事吗?」 我加强语气这么询问。结果电话的另一头传出「糟糕,发飙了」、「自己宣传的还反过来发飙也太夸张了吧?」等等骚动的声音,最后电话就挂掉了。 为什么学校的家伙会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这时候我才突然注意到。 先不管孝志同学之类的,刚才打电话来的女孩子也是这样的反应。今天突然连续打来两通奇怪的电话。至少可以确定我的电话号码已经从某个地方外流了。 我从床上跳起来,急忙穿上制服,顾不得洗脸就赶往学校。 接著便因看见冲击的事实而说不出话来。 〈以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已吧!ㄊㄢˊㄏㄨㄚˋ社招募社员中。详情请治1年7班新木场高志。电话号码是──〉 地点是贴著各种社团海报的走廊。数量比其他社团多出许多的海报,当然最为引人注目。就算不愿意也会映入眼帘。 谈话社……果然是那个家伙! 这时,第1堂课的下课铃刚好响起,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出现在走廊上。我拖著全身因为愤怒而发抖的身体进入教室。一找到熟悉的巨大红色蝴蝶结,就顺势逼近说道: 「你在想什么啊!?」 「什么想什么?」 向原一脸轻松地反问。甚至像是在享受我慌张的模样。 「就是谈话社啊!?应该说,我什么时候变成询问处了!?这就是说我是社员啰!?完全搞不懂,连我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 「因为是你的提案吧?」 ……这我承认。但是,那只是刚好浮现的点子……我拚命想整理一团乱的脑袋。向原却不理会这样的我只是悠闲地说著「让我们使尽全力支持谈话社吧」。 「谁要努力啊!!」 「这是你自己说的吧?」 「都说了那是因为……」 「我已经帮你提交入社申请书了。」 「啥!?竟然敢伪造文书!?我可以告你了唷!」 我不禁感到愕然。稍微放下戒心就是这种下场。不应该跟这种怪人扯上关系。我忍不住大声地怒吼: 「听好了,说起来呢,我是靠吃老本过生活的人!我打算靠著至今为止的储蓄静静地一个人过生活!别来管我好吗!别跟我扯上关系!」 「啊!!」 「啊?」 「刚才……」 「又怎么了!」 「这可以算现在的新木场同学属于自己的话吧?」 在满脸笑容的向原面前,我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属于……我自己的话。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不可能有那种东西才对…… 「嘿嘿,听见新木场同学的真心话了」 向原的嘴唇浮现恶作剧的笑容。 为什么你这家伙这么开心?跟你无关吧!? 我强行将视线从向原身上移开。 「反正新木场同学也没有喜欢的社团,参加谈话社也无所谓吧?」 「等等……你这家伙……这是两码子事吧……」 正当我想要反驳时,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十之八九又是关于那张海报的电话。我把手伸进口袋,顺势把手机拿出来。 「马上就有新社员了吗?」 向原指著持续在我手里震动的手机,并且发出窃笑。 第2章…有人想向东边诉说的话 向原擅自成立谈话社当天的午休时间。我们立刻被学生指导室叫去。 找我们的是班导师千川。 千川似乎也负责生活指导,于是便基于此职务表示「关于你们的社团活动,有事情得跟你们谈一谈」……一般来说都会这样吧。老师,请狠狠地骂向原一顿吧。我内心相当期待这种情况出现。 然后千川就按照我的期待,不对,应该说宣告了超乎我期待的内容。 「创立社团的条件是这样的。第一,要有5名以上的社员。第二,要有老师担任顾问。很可惜的是,谈话社这两个条件都没有达成。因此存在本身无法获得承认,你们的入社申请书也没有意义。」 千川隔著桌子坐在窗边,从她背后照射进来的阳光,看起来宛如神圣的光芒。 「也就是说入社申请书无效啰?」 我立刻又强调了一遍。千川用力点了点头。 果然不出我所料。 往旁边一看,便发现向原正低著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平常快活晃动著的马尾,这时看起来像是枯萎了一样。虽然很不忍心,不过你还是放弃吧。我拚命压抑快要露出笑容的脸颊,同时说著「那么事情到此结束」并且迅速准备起身。 「老师!」 向原突然快速举起手。 「那两个条件的期限到什么时候?」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将来我一定会全力达成条件──找到5名社员,也会找到老师担任顾问──所以不能够暂时认定我们的社团吗?」 我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你这家伙是一休和尚吗?这种狗屁道理怎么可能说得通。我瞄了千川一眼,千川则是一直凝视著向原。好像……在生气。 看来谈话社是完全结束了。 我这次真的站了起来。然而…… 「很有趣的提议。」 千川这么呢喃。嗯,说起来是真的很有趣啦……她的口气让我感觉到另有含意,于是在怀抱一丝不安的情况下等待她接下来的发言。 「那我问你两个问题。」 「好的!请尽量问吧!」 「说起来呢,谈话社究竟是什么社团?」 「就是以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的地方。」 「是像辩论社那样吗?」 「不,跟想让谁听或者会不会讲话无关。以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藉此重新审视并且发现全新的自己,谈话社就是这样的社圑。」 「真是青春耶。」 手指缠绕著黑色长发的千川如此自言自语。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将来可以招收到5名以上的社员吧?」 「是的。」 「绝对可以?」 「绝对没问题。我会全力找到5名以上的社员!!」 向原呼吸急促地点点头……话题逐渐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等等,麻烦老师这种行为不是很好,也不能随便开支票……」 「那好吧!!」 千川把双手撑在桌上、迅速站起来。 「从今天起我就担任谈话社的顾问吧。职员和学生会那边多少会产生一些骚动,不过我会尽可能摆平。既然没有明文规定不能破例,暂时认定谈话社成立也不是不行。相对地,你们要尽快找到包含你们在内的5名社员。」 「老、老师!?」 我和向原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但是其中抱持的感情当然完全不同。 突如其来的逆转剧让我茫然自失。面对说著「谢谢老师!」并且深深低下头的向原,千川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只是开口表示「尊重学生的自主性也是老师的责任」。 不过,她现在的表情跟平常比起来似乎开心了一些。 千川可能真的很期待吧。 「社团教室就是这里──你们可以自由使用学生指导室。然后要募集社员的话,还是参加预定下星期五在体育馆举行的社团活动介绍比较好。每个社团有5分钟。确实在讲台上好好宣传吧。我会想办法让谈话社参加这次的介绍活动。」 不行……逃不掉了。 「那个,我想确认一下……暂时承认谈话社是正式社团的话,就表示我的入社申请……」 「当然有效了。」 根本不用问也知道。 「咦?有电话?」 很不巧的,在这种非常时期,我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 「这次一定是新社员!」 「哦,看来前途光明唷。」 ……谁要加入这种莫名其妙的社团啊?反正一定是恶作剧电话啦。 我看了下萤幕,果然又是未知来电。触碰萤幕接起电话后,我用有点迁怒的口气说: 「做什么?我受够恶作剧电话啰?」 「……」 「喂喂?」 「……」 「没事的话我要挂电话啰。」 「……」 「再见。」 「那个……能够在谈话社说话咩?」 那是一道几乎快听不见的微弱女性声音,还是令人怀念的方言。在九州角落的圣汤玛士学园里有来自全国的学生。不过因为地理位置,九州出身的学生比例上还是比较多。电话另一头的女性,使用的是在圣汤玛士学园经常可以听见的博多腔。 知道我手机号码的女孩子……就表示是看到海报的家伙,也就是校内的某个人。不过,为什么是博多腔?于是我先问了一下:「你老家住福冈吗?」 「咦!?听得出来咩?」 接著传回感到惊讶的声音。 「嗯,多少听得出来。然后,虽然我认为不太可能……不过你是想入社吗?」 「那句不太可能是多余的吧!」 旁边的向原发出猛烈的吐嘈声。但我当成没听见继续说: 「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名字和班级吗?」 「……」 接著是一阵沉默,最后对方就把电话挂掉了。 * 「『能够在谈话社说话咩?』吗……?真令人在意。」 离开学生指导室后,向原立刻开口「刚才说了什么?」询问电话的内容,告诉她大概的内容后,向原就不停露出疑惑的表情。 「虽然自己打电话过来又突然挂掉是任性又失礼的行为,但如果只是恶作剧电话又太费工夫,然后博多腔也很奇怪……」 任性……你还有脸说别人?到底是谁擅自把人拉进莫名其妙的社团? 结果在得不到任何结论的情况下,电话事件就这样不了了之,午休时间也结束了。对于承认社团等一连串纷争而感到疲惫的我,5、6节课都在保健室里度过。 我原本打算就这样直接回家,结果等待我的是,因为「今天是值得纪念的首次社团活动!」而全身散发欢乐气息的向原。 「好了,我们去社团教室吧!!」 「等等,实际上我们根本无事可做吧?」 说起来那本来就是「用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社团。到底要做什么?难道是为了谈论而练习发声?当我无视向原的邀约准备走出教室时,她双手扠腰整个人挡在门前面。 「当然有了!社团活动介绍啊!就是下星期了!必须全力思考要做什么样的介绍才行!」 「……交给你了。」 「副社长不能这么没有责任感!!」 我什么时候变成副社长了?这么说,你就是社长啰? 「必须全力宣传谈话社才行!!」 「这种莫名其妙的社团,不论是全力还是微力宣传都没有用啦。」 「但是,我们至少还得找到3名社员才行唷?」 「让社团自生自灭就可以了吧?」 「如此一来,新木场同学要加入什么社团?有你能加入的社团吗?」 ……对哦。这间学校所有学生都得加入社团才行。虽然讨厌谈话社,但要是被问到要参加什么社也很困扰。不过,谈话社又……当我陷入这样的无限回圈时,手机又开始震动。 我像是觉得很幸运般握紧手机,把视线从向原身上移开。 「……那个,嗯,我……没办法好好说话……」 「难道你是刚才那个女孩子?」 向原立刻对我的声音产生反应。她不停跳起并把耳朵贴近我的手机。脸太近了吧!我狠狠把她甩开后,向原这次又换成「给我说、给我说!」的动作。这段期间,电话另一头的女孩子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持续著尴尬的沉默。 「喂喂,你在听吗?」 「……」 跟刚才一样,一阵子之后对方就挂掉电话了。 「……其中绝对有什么隐情。」 第2次出现同样的情形,一般都会有这种想法吧。 向原双手环抱胸前陷入沉思。嗯,确实应该有什么隐情……但那和我无关。我只想快点回家。向原却说著「从『说话咩』和『没办法好好说话』这两句话来判断……她应该是想跟人讲讲话吧?」开始推理。 谁知道啊。我又不是名侦探。觉得麻烦的我以自暴自弃的口气这么回答。 「博多腔。这就是线索吧?」 「没错!」 不知道向原是理解了什么,自己一个人轻点了一下头,然后以下定决心的口吻说「我们得把她找出来才行」……又来了,这个路线我曾经走过。于是我立刻反驳: 「有事情的话对方会主动来找我们吧?为什么我们得主动去找呢?应该说,『我们』是什么意思?我也要吗?拜托饶了我吧……」 「我想电话另一头的她一定很想谈谈吧。而让她侃侃而谈就是我们谈话社的责任。」 「你这家伙也太爱多管闲事了吧。」 「这不是管闲事,而是我们谈话社的使命,同时也是存在意义唷!」 「啥?」 「※有人想向东边诉说的话就让他尽情地说,如果有人想朝西边谈话的话,还是要让他尽量开口。当然南边北边也是一样!谈话社就是这样的社团!!我要把它变成这样的社团!!」(编注:此句改编自宫泽贤治诗作《雨ニモマケズ》内容。) 「也就是『不畏风兮,不畏雨地诉说』吗?我看……你先跟宫泽贤治道歉吧。」 「……博多腔啊。得尽全力把她找出来,让她好好说说话才行!!」 「完全无视我的吐嘈吗?」 「那我们先到社团教室去吧!」 向原不顾我的意愿,硬拖著我的手往前走。 * 从隔天开始的搜索,在第1天就立刻触礁了。 如果有平常就用博多腔说话的学生,应该会很醒目。 但是就我所知道的范围,根本没有看过或者听过那样的家伙。向原应该也跟我一样,即便用尽各种办法,似乎还是找不到符合条件的学生。 「没办法了……事到如今只有用校内广播把她叫来了!!」 「如果是那么容易就出面的家伙,就不会打那种电话过来了吧?」 「那么……提供悬赏金好了!!」 「……你是在通缉哪个海盗吗?应该说,你有资金吗?」 无计可施了。 这段期间还是有电话打过来。 「……你们的谈话社是什么样的感觉?」电话的那一方如此问道。 「嗯,这个嘛……每个人的氛围都不太一样……」 早上开始上课前、午休以及放学后总计3次。 上课中没有打过来,应该可以表示对方是认真出席的学生。就通电话时的情况来看,除了会突然一言不发然后挂掉电话之外,口气与态度都相当客气且平和。我预测……对方是一名朴实且乖巧安静的女孩子。 因此,搜索第2天的放学后发生的事情,著实令我感到意外。 放学前的班会时间刚结束的教室里── 依然有许多学生留在里面,我在极为吵杂的环境当中接起电话。在经常夹杂沉默的情况中,面对用博多腔重复自己能或不能谈话的对方,随便做出回应的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每当博多腔的女孩子安静下来,就可以听见周围的声音。 竖起耳朵之后就能听得更清楚。 「不好意思。我今天也要到摄影棚录影。」 「抱歉。我今天也要全力从事社团活动!」 其中一个绝对是向原。另一个……也是经常听见的声音。算是班上风云人物的女孩子,身为演艺人员的她名叫……我忘了。应该说,最重要的是向原人在哪里? 通话已经不是重点。我开始寻找向原的身影。但是教室里看不见她头上的巨大红蝴蝶结。 「好像是黄金时段的特别来宾。还没决定哪一天播放就是了。」 「啊……全力发笑结果腹肌抽筋了!!」 声音在手机另一边交错。我为了拖延时间而向对方丢出一句: 「你听得见我讲话吗?」 「听得见。」 「你想说话吧?」 「……嗯。」 我完全不想帮向原的忙。 但是,讲过这么多次电话之后,我也纯粹对对方究竟是谁产生了兴趣。我持续著通话,慢慢来到走廊。这时候通话突然中断。相对地,从连结建筑物的走廊上传来向原的声音。 「新木场同学!到社团教室吧!!」 一看就能发现的巨大红色蝴蝶结。不知道我这边发生什么事的向原,从一群女孩子当中离开后就大步跑了过来。我在窥视著周围的情况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拖往学生指导室。 一进入学生指导室,我就对向原说明事情的经过。 向原双手抱胸并开始发出「嗯……」的沉吟声。 「那个时候,在那附近的……」 看来她是在回想使用手机的女孩子。 「首先是月岛同学的朋友齐藤同学吧?」 「齐藤同学就不用说了,我连月岛同学都不知道是谁唷?」 向原以难以置信的口气对发问的我说:「就是小千啊!」 「前人气读模,同时也是演艺人员的小千啦!」 「那家伙叫月岛啊。」 「你没有好好听人家自我介绍吧?」 「……是啦。」 「新木场同学真的对什么都没兴趣呢。」 向原像是感到很头痛般叹了一口气。 「这样老师当然会生气……我听说昨天的事情了唷。」 「咦?」 「我到保健室去了所以不知道,今天早上听见后真的不敢相信。」 「什么不敢相信?」 「你在上数学课时睡觉,突然被老师挖苦了对吧?他说『看见新木场同学上课的态度,我深深觉得人格和学测级分是成反比耶』。」 「……那又怎么样?」 「然后你就这么回答对吧?『关于这一点,樋口老师就成正比唷。刚才第5题的证明出错了。如果是学测的话,就是致命的错误唷』。虽然很想说不愧是新木场同学……但重要的是,老师的名字不是樋口而是野村。结果老师大发飙,大家都笑了出来唷。除了自尊心被人践踏之外,名字还被弄错。」 「……我们先回到齐藤同学的话题上吧。」 这样下去向原的话题会朝奇怪的方向脱轨,我便强行修正她的轨道。应该说,昨天那件事情错不在我。大概……不是我的错。 「那齐藤同学是什么样的人呢?」 「平常总是跟在月岛同学身边的女孩子之一,很注意打扮,自我介绍时也说过『兴趣是打扮自己,最近迷上假睫毛』。」 听向原这么说,我便自言自语地说「不是她」。 这么喜欢打扮的家伙,是不会打那种电话过来的。 但是,向原接下来举出的一个人,也是不可能做为答案的人物。 「再来……大概就是美铃了吧。」 「美铃?」 「成增美铃同学。入学典礼当天她请假了,我因而没能听她自我介绍,她平常总是戴著耳机,在座位上看著很深奥的书……」 只听到这里的话,我一定会大叫「就是她了!」。跟我预测的人物性格一模一样。但向原立刻颠覆了我的直觉。 「是个有一头漂亮金发而且面容姣好,像是模特儿一样的女孩子。她应该是有欧美血统的混血儿吧。」 就连我也知道那个女孩子。 有著一头流丽金发以及透明般的雪白肌肤。身材算高的她,明明很瘦却有相当丰满的胸部。是那种一看就知道不是日本人的女孩子。正如向原所说,她在入学典礼隔天才到校上学,结果立刻成为班上的话题。 成增那泛茶色的眼珠里带著一丝忧郁气息,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印象……这样的她会用博多腔?不会吧。怎么可能。 「嗯……但这样就没有其他人了。」 面对我的推理,向原以纠结的表情陷入沉思。「不是小秋……也不是美绪……当然也不是田村同学……」虽然不知道不断从她嘴里出现的专有名词指的是什么人,不过可以知道没有其他人选了。 话说,这家伙也太厉害了吧。我暗自对她感到佩服。 纯粹是对她能够注意那么多人当时在做什么感到惊讶,而且还确实记住。刚才的情况也就算了,竟然连自我介绍的内容都可以记得。 或许不是她本人刻意要这么做,不过即使在人际关系上,向原也总是全力以赴。应该说她对任何人都尽自己的全力。 相对地,我则是连老师的名字都记不住……算了,我不重要啦。 我和全力少女不同。是吃老本过生活的人。 「怎么了?」 看来我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回过神后,我发现向原以感到不可思议的模样窥探著我的脸。 * 「你是……新木场同学吧?」 隔天放学之后,向原才刚告诉过我的「小千」──也就是月岛突然向我搭话。 「我今天有电视台的录影。可以请你跟我交换打扫的轮班吗?」 月岛用大大的眼睛由下往上看著我。一问之下,原来她还有其他人选,但是大家都刚好有事,才对偶然遇见的我搭话。 「拜托了。」 一说完,月岛的嘴角就微微上翘,最后噘起。不知不觉间,双眼已经变得水汪汪。她应该知道这么做能够让自己看起来更可爱──可以说是相当狡猾的表情。 我原本想用「太麻烦了」为由拒绝,但最后还是乾脆地回答「可以唷」。 「真的吗!?谢谢你。」 月岛晃动丰满的胸部不停跳动。应该是想给我一点福利吧……我可不是被你拢络才答应的唷。 我稍微瞄了走廊一眼。我知道向原正在窥探这边的情况。她是打算阻止不参加社团活动而直接回家的我。 以打扫做为藉口甩开向原。这就是我的作战。 月岛离开之后,我对向原说「事情就是这样」,然后让不甘愿的她先到学生指导室,再和其他轮班的人随便扫著地板。当打扫结束的同时,我立刻准备把扫帚放回去。 这个时候,同样是昨天向原告诉过我的成增美铃来跟我搭话。 「我……会把扫帚整好。」 「咦?」 成增的视线朝向我手中的扫帚。她是说要把它放好吗? 「你……要去社团吧?明明不是轮到新木场同学打扫……真是谢谢你。」 她充斥雪白透明感的脸颊染上一抹微红。应该是觉得害羞吧。 嗯……咦?好像有点奇怪。 我瞬间似乎意会到了什么。成增则是露出「嗯?」的表情凝视著这边。 我的社团──班上同学在看到那张海报后以及我每天和向原的对话,大概都知道我是谈话社的社员,不过这不是问题。 那问题在哪里? 受到月岛的感谢倒是没什么,但是成增跟我道谢……确实有点太烂好人,不过这大概是性格的问题。那就表示…… 我环视一下周围,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压低声音询问: 「电话是成增同学打的吧?」 「……咦?」 成增的脸一瞬间出现惊讶的表情。我又继续追问: 「那些电话,是你打的吧?」 先是左顾右盼窥探了一下周围之后成增才老实轻轻点头回答:「啊……嗯。」 「那个……为什么……你会知道?」 「整好虽然是标准语,但根据用法,有时候会是博多腔。」 标准语的「整好」,一般来说是用在修理坏掉的东西。 但是博多腔的话,「整好」也可以做为「收好」的意思。所以成增的「整好扫帚」不是指修理坏掉的扫帚而是「收好扫帚」的意思。在圣汤玛士学园度过的3年里,因为听得太习惯,差点就忽略了这一点。 「啊……那个……」 成增露出坐立难安的模样。泛茶色的眼睛不停移动,看起来非常在意周围的情况。大概就是有话想说,但在这里无法开口的感觉。 她连在电话里都无法好好传达,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虽然很麻烦,不过这样子向原应该可以乖一阵子吧。 「我们换个地方吧?」 我如此邀约向原之后,我们朝著学生指导室前进。 * 「咦!?是美铃同学吗!?」 成增的登场让向原打从心底吓了一大跳。 然而,在这之后的发展倒令我有些意外。 「嗯……那个……」 「先坐下吧。」 向原明明很想尽快知道事情的真相,但看见成增一直无法整理出头绪,反而展现出冷静的模样。这实在不符合她全力少女的个性。 她接著又向成增保证绝对不会把事情说出去,很有耐心地说「慢慢来没关系,试著把事情说出来」,然后一直等待成增开口。 「我的……标准语……说得不是很好……」 「用博多腔也没关系唷。」 「……这样说起来会有点奇怪……没关系咩……」 「不论什么事情都没关系。」 面对向原温柔的语气,成增最后打开沉重的嘴巴。 「那个,我呢……没办法在其他人面前说话……不过,不是有现代文的课咩?那堂课照这样下去,下下星期的星期一……就会轮到我了……」 「现代文是千川老师的课吧?老师会按照座号点人,让人念一大段文章对吧?」 听她这么说,成增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爸爸是瑞典人……妈妈则是出身于福冈的……日本人。我是在小学5年级时……来到这里,之前都是待在福冈,但是标准语一直说得不好,没办法忘记……博多腔应该说……在家都是用博多腔。」 说这么一段话对成增来说似乎就相当吃力。她雪白的脸颊染上红色。 「单纯想问一下,你在家不是说瑞典语吗?」 「爸爸……也长期待在福冈,平常都是用博多腔沟通……」 「美铃同学讨厌博多腔吗?」 「完全不讨厌……但是我拥有这种外表,会被大家用奇怪的眼神注视咩……」 就连我,当初也断定成增不是打电话过来的人。 总之就是金发美少女混血儿却用博多腔这样的反差。 这就是成增感到自卑的地方。 说起来,如此全力背叛自己外表的话,确实会产生不少摩擦吧。 「在车站询问如何转车时……站员果然吓了一大跳,向巴士司机询问车子是开往哪里……结果得到『这是哪国语言?』的回答……」 「真的很辛苦耶。」 向原的手静静地伸向成增的背部,慰劳般的眼神更是令人印象深刻。 「所以平常……为了不跟人说话……我都戴著耳机看书……结果……就变得……没办法在别人面前说话……入学典礼时,班上也有自我介绍……对呗?所以我才请假……至今为止都是……像这样避开这种情形……」 「但是,你打电话过来就是想说话吧?」 「一开始……也考虑过……现代文课的时候就请假……但是看见谈话社的海报后,我就觉得……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已经……是高中生……」 似乎是那句〈以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吧!〉的奇妙宣传词从背后推了她一把。所以她第一句话才会问「能够在谈话社说话咩?」吗? 「可是,我根本搞不太懂什么是谈话社……向原同学和新木场同学……看起来都不像坏人……我才会打电话……刚才打扫的时候也在想……虽然经常讲电话,但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因此我才会想……稍微对话看看……于是就对新木场同学搭话……」 成增应该差不多到界限了吧,她低下头「呼~」一声大大叹了口气。 美少女似乎也有属于美少女的各种烦恼。 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夕阳,让成增的金发闪闪发亮。 「我……能够在大家面前说话咩?」 她的眼睛里浮现忧郁的感情,嘴唇则是流露出不安与一丝希望。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向原望著成增的脸庞并且对她露出微笑。 之后我们有好一阵子都笼罩在微妙的沉默之中。回过神来才发现,窗外已经是一片暗红色。 「没办法变得……会说话咩……?」 或许是受不了这种沉默吧,成增以胆怯的眼神窥探著我和向原的表情。 ……嗯,应该没办法吧。 因为这里又不是语言教室。只不过是个社团,还是基于随便想到的点子临时成立的社团。根本没办法处理这种事情。应该说,谈话社这种让人会错意的名字固然不对,但是找这种地方商量自身烦恼的人也有点问题吧。 如果真的那么困扰,应该去找其他更有用的地方求助吧。 ──抱歉,我们没办法帮忙。 当我准备这么说而打开嘴巴的瞬间,便注意到了最糟糕的事态。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向原已经开始不停震动。仔细一看,她正用双手抓住桌子边缘,明显压抑著自己的感情。 老实说,我只有强烈不祥的预感。 向原果然瞬间瞪大眼睛,突然站起来坚定地说: 「当然没问题!!美铃同学!!」 太不负责任了。你这家伙又能做什么? 「一路以来,你一定很心痛吧?一定很难过吧?不过已经不要紧了。我们一定会让你变得能说话,放心吧!」 「向……向原、同学……」 「叫我小玲就可以了,美铃同学。」 说完后,向原对成増伸出右手。 「至今为止的经验绝对不是没有用。有多少痛心与难过,接下来就能发出多少光芒。今天就踏出发光发热的第一步吧,美铃同学!!」 「谢谢你……小……玲。」 成增握住向原的手似乎因为过于感动而泪眼婆娑。在开始变得微暗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所在的地方像是充满光亮。 这就是青春。这就是友情。然后,关我屁事啊。 你们两个自己努力吧。 应该说,我要回去了。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被卷进去。 我不理会紧紧握手的两人,悄悄从位子上站起来,缓缓拉开椅子,静静拿起书包,再来只剩下冲刺……结果袖口却被向原抢先一步紧紧抓住。她以锐利的视线瞪著我。 「……你要去哪里?」 「……回家啊。」 「你该不会想丢下这样纯真又弱小的女孩子不管吧!?」 一看之下,成増水汪汪的眼睛正望著我这边。不是比喻,而是真正恳求的眼神。这实在会让人的良心隐隐作痛,但我根本帮不上忙。应该说她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呢?没办法的事情就是没办法。 「这是社长的命令!!新木场同学也要帮忙!!」 向原坚决地说道。「啊……拜……拜托了。」成増也低下头来恳求。 瞬间形成对我的包围网,真可以说是四面楚歌。 就连我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逃走。向原也就算了,成增的那种眼神……让我不得不认输。 我打从心底「唉……」一声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会这样,乾脆就加入篮球社或者其他社团算了。这事到如今想也没有用的念头浮现在我脑袋里并且消失。 重新坐到位子上后,我再一次深深地叹息。 * 下下星期一将轮到成増念一大段文章。没有多少时间了,难度实在相当高。 面对这样的难度,向原拿出来的是一张白纸。 「真是太刚好了。」 这张a4尺寸的白纸──是入社申请书。 她抓住人的弱点后,竟然想装成神棍来推销!?就算社员不足……成增,绝对不能盖章啊!向原不理会我的不安,以热切的口吻说: 「美铃同学,一起出场吧!」 「……一起?」 「以谈话社社员的身分,一起参加社团活动介绍!!」 等一下。那确实是千川曾经提过、每个社团有5分钟宣传时间的活动。我没记错的话所有1年级生会在体育馆里集合,然后上讲台去宣传吧?你是想杀了成增吗……!?我忍不住插嘴: 「再怎么样,那也实在太……」 「实在太怎么样……?到讲台上在大家面前说话。就是这样才好不是吗?」 向原像是感到一切正如自己预料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成增则是绷著脸,交互看著我和向原的脸庞。也难怪她会这样。因为这情况就像突然被推落万丈深渊。于是我们等待著向原接下来的发言。 「因为是下下星期一轮到美铃同学念文章吧?然后社团活动介绍是下星期五。只要能在社团活动介绍──许多人面前说话的话,再来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吧!!」 「你这药下得也太猛了吧!?如果能办得到,成增也不会那么困扰了吧!」 「所以我们才要全力帮忙她能够上台讲话啊!一定会让美铃同学能在众人面前说话!相信我们吧!!」 向原握紧拳头,气势十足地大声说道。 * 然后,我们立刻就实行了向原所谓的「全力帮忙」…… 向原和成增隔著桌子面对面而坐。我则是坐在稍远处看著两个人。向原把双手放在胸前,静静地开口说道: 「只要看著我说话。速度慢或者用博多腔都没关系,试著跟我聊天看看。」 「那个……要说些……什么才好?」 「那就说说你最近觉得有趣的事吧。」 「嗯……上汉文课……虽然我的外表这样……但我喜欢汉文……」 「人不能只看外表。美铃同学只要做自己就可以了。」 是跟一开始听成增说话时同样的模式。 向原封印平常那种高张力的态度,从仔细侧耳倾听开始。这是极为正常的方法。她为了让成增自然地说话,脸上一直挂著笑容。完全看不出全力少女的样子。 「那么你最近有什么讨厌的事情吗?」 「到寿司店……什么都还没有点呗……对方就送上加州卷……但是……我又没办法拒绝。」 「那么,你认为高兴的事情呢?」 「嗯……能遇见小玲与新木场同学……我觉得很高兴……」 成增随著问题断断续续地回答。 或许是跟平时的落差吧,这时候的向原看起来就像个好人。可以强烈地感受到她相当为成增著想。也是因为这样,成增才能面朝前方说话吧。即使从旁边来看,也能发现她的表情逐渐变得开朗。 然而,成增还是这么温吞真的没关系吗?下星期就是社团活动介绍了唷?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著看著就连我都著急起来了……对了,我是个靠储蓄过活的人耶。 没有必要在意这种事情。虽然先这样与她们同席,但基本上不会扯上关系。就这么决定了。我只要默默做一个旁观者即可。 两个人的对话之后也一直持续下去,就这样一小时、两小时过去了。 * 「那么,差不多该朝正式上场努力了。」 向原是在几天之后说出这样的提议。 她将本人表示「我熬夜写出来的!」的社团活动介绍用原稿交给成增,微笑著对她说「大声念念看吧」。成增先是发出「啊……嗯」的声音,然后畏畏缩缩地看著原稿,这时我也从旁边窥看内容。 「谈话社是用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的地方。所以活动内容除了说话就没有其他事情。只要空手就能开始……」 虽然活动内容还是一样意义不明,不过现在就先别管这件事了。 「当天美铃同学就只要念这些内容就行了。」 「……只要念。」 「当然也可以自己加上变化,其实我是想让你用自己的话说出参加活动后的感想,不过还是别太勉强。甚至你真的觉得撑不下去时,我们就会从旁协助,所以你放心吧。我们会跟你一起上台。」 「会从旁……协助我咩?」 「当然!啊,顺带一提,这里的我们指的是我和新木场同学唷。」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我说的。既然是社员,我早就稍微猜测到一定得站到讲台上才行,虽然很麻烦,但也没办法。这是在预料的范围之内。 我不甘愿地以自暴自弃的口吻回答「知道了啦」。 然后,向原对这样的我招招手,嘴里同时说著「到这边来」。 「今天开始不只是我,连新木场同学也要坐在这边,你不用太在意唷。」 说完后向原看往我这边,窃笑了一声后才继续说: 「别担心,反正新木场同学不过是单纯、愚蠢──没出息的吃老本过生活者。嗯,不把他当成人也没关系。把他当成是放在那里的南瓜就可以了。」 「又把人当傻瓜!等等,吃老本过生活者……别擅自把我的话拿去用好吗!!还有,把我的人权还来!!然后什么叫做跟南瓜一样!?」 向原突然就说出如此谬论,过于惊讶的我连声音都哑掉了。 「不过,新木场同学再怎么说都担任过新生致词的代表唷。你相信吗?明明不过是颗高丽菜。所以呢,美铃同学。绝对不可能有美铃同学说不出话的情形。美铃同学一定办得到。因为你比新木场同学优秀太多了。」 「从南瓜变成高丽菜……你是想找我吵架吗?」 「小玲和……新木场同学……真的很有意思……」 成增按住嘴角,发出「呵呵呵」的笑声。 或许是戳中笑点了吧,她的眼角甚至泛著泪光。我一点都不觉得有趣啦。倒是向原,你这家伙实在……对你改观的我是个大笨蛋。 「啊。」 这个时候我突然注意到。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成增的笑容。 这就表示,难道说……我稍微瞄了一下向原的侧脸,结果发现她脸上浮现满足的表情。这家伙是故意这么做的啊。我就不用说了──不论什么人其实都没什么了不起。所以根本不用把事情看得太严重。向原应该是想告诉她这一点吧。 实际上,向原的意图完全奏效了。 「谈、谈话社是……以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的……地方。」 虽然还相当笨拙,但成增已经可以朝向我们这边清楚地念出文章。 随著时间经过,她的声音逐渐变大。「所以活动内容……除了说话就没有其他事情了」,中断处也像这样变少了。老实说,我觉得她很了不起。 或许……向原不单纯只是个奇怪的家伙。 回过神才发现太阳已经下山,今天的练习就到此为止。成增雪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朱红,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她满足地对我们低下头说「谢……谢谢你们」。 「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美铃同学,能继续下去吗?」 听见向原的声音,成增除了发出「嗯」一声之外,还坚定地点了一下头。或许是我想太多吧,但我似乎可以从那种模样感觉到她的信心。 「我会努力。」 成增像是要说给自己听一样如此自言自语。 * 我跷掉第5节课在保健室里睡了一觉,结果不知不觉就放学了。 后天就是社团活动介绍的日子,重头戏终于要上场啰。 成增虽然已经进步不少,但毕竟目前说话的练习对象还是只有我们。面对所有1年级学生时会怎么样……嗯,那和我没关系就是了。我瞬间闪过直接回家的念头,但想到向原又会开始吵闹就觉得很麻烦。 到教室拿回书包后,我前往学生指导室。 然而,在那里等我的就只有成增一个人,看不到向原的身影。 成増孤伶伶地坐在椅子上。 「咦?向原呢?」 「她在回家前的班会时间头晕……就到保健室去了……我刚才过去看了,她说休息一下就过来,要我先在这里等……」 看来是和我擦身而过了。我对著姣好脸庞上出现不安表情的成增轻轻挥手,同时要她「别介意唷」。 「但是……最近好像流行感冒……她要是发烧……」成增担心地说。 「以那家伙的状况来说,只不过是电池没电了。」 「电池……没电了?」 「她不是常在教室里晕眩吗?反正这次一定也是那样啦。」 「就算是这样……」 「她既然要我们等,那只要等下去就可以了。」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感到有些困扰。 我和成增独处时笼罩现场的沉默相当沉重。蕾丝窗帘晃动著倾斜的阳光。 我不太可能去模仿向原会做的事情。但就这样回去也像是丢下她不管,感觉不是很好……真是麻烦。随便找些话题来杀时间吧? 「新木场同学……为什么会加入谈话社?」 成增一定也跟我有同样的想法。她突然开口这么问道。 「嗯,简单说起来就是被向原骗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新木场同学……也没办法用自己的话来说话。」 「什么啊?我并不想用自己的话来说话,应该说,我根本搞不懂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 或许是我的口气有些尖锐,成增的表情立刻为之一沉。 「等等,我不是在生气。」 我急忙补充说道。 「该怎么说呢……你会在意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那个,之前上体育课……在换衣服的时候,小玲就这么说……『自己有过愈多痛苦的回忆,就愈能体谅对方的痛楚唷』。所以……我才会想,给了我这么多帮助的新木场同学……是不是也有过类似没办法用自己的话来谈话的痛苦回忆……」 「没有那种事唷。」 那是骗人的。 14岁──我到现在还是忘不了国中2年级冬天流过的眼泪。 那是终结人生的眼泪。我拚命痛苦地挣扎,结果还是停不下来的眼泪。 就是有过许多创伤──而且是非常痛苦的回忆,才会有现在的我。 不是圣汤玛士学园的新木场高志,而是县立新之宫高中的新木场高志。 不过很可惜。 我并不能体谅成增的痛楚。只有这一点和向原所说的不同。只是刚好被向原这个累赘拖来这里,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原因。 ……应该说,向原你这家伙,别说些奇怪的话好吗? 「那你最近常跟向原谈话啰?」 我随口把话题带往其他方向。 「嗯。小玲在休息时间……跟我说了许多话……像是以前身体很弱、差点就要死掉,但还是决定全力活下去之类的……听到她说这些事情……感觉就产生了勇气。」 「勇气?」 她应该也跟成增说了在保健室对我说过的话吧,什么孝志之类的。不过,那为什么会产生勇气?面对感到怀疑的我,成増微微低头却清楚地回答: 「每个人都有许多痛苦的经验……但还是努力地活下去。所以,我也……觉得要好好努力才行哮。」 「……」 我努力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感觉那段话就会留在脑袋里挥之不去。 我思考著该如何回答,不论是搞笑还是咒骂都没关系……只要开口就可以了。然而我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相对地,成增的话逐渐渗入我的胸口。 这个时候,房门随著巨大的咚一声被打开来。 「久等了!!」 迅速冲进来的向原让我们两个忍不住后退。 「嗯?你们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你这家伙……别突然就冲出来。」 「……不休息……没关系咩?」 「我睡了一下,已经舒服多了。」 向原夸张地当场不停跳起,但脸色看起来还是很苍白,束起马尾的巨大红色蝴蝶结似乎有点垂头丧气。她应该是硬撑著身子面对即将到来的社团活动介绍吧。真是个简单易懂的家伙。 我发出了窃笑声。 「咦?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啊……」 「……刚才正好……提到小玲的事情……」 成增插嘴道。 「我可没有讲什么唷。」 「什么什么,提到我什么事情?跟刚才的笑声有关吗?」 「无关啦。」 「那你们为什么在笑?」 「这个嘛……只是……觉得今天的蝴蝶结很适合你而已啦!」 富有朝气的蝴蝶结跟她的脸色一点都不搭。原本只是打算讽刺她一下,向原却很高兴地说著「咦?真的吗?」,成增也微笑著说「嗯。很可爱唷」。 「这跟平常的有点不一样,颜色比较深。想不到新木场同学还满注意我的打扮呢?」 「吵死了。别管什么打扮了,快点把事情做一做吧?没时间了唷。」 面对强行结束话题的我,向原双手用力一拍说道「对哦!!」。 「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是?」 「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嗯,这个你们等一下就知道了。」 发出呵呵呵笑声的向原,嘴角还挂著恶作剧的笑容。成增露出狐疑的表情,我则是因为不祥的预感而想逃走。向原瞄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时钟。 「嗯,完成平时的练习后……这个嘛,8点左右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向原拍了一下成増的肩膀,同时开口说:「好了,美铃同学!今天也打起精神来好好努力吧!!」 * 「没……关系……吧……」 成增的脚微微地发抖。 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夜晚的体育馆一片沉静。 从台上往下看就能清楚感觉到它的宽敞。可以说已经大到让人觉得寒冷了。 社团活动介绍当天,所有1年级学生会聚集在这里并注意著这边。成增的脸看起来比平常还要苍白,纤细的身躯似乎立刻就要被不安压扁。 「可以想像到当天的情形吧?」 向原一脸轻松地这么说道。一问之下,原来是她从保健室回来时,偶然遇见班上排球社的女孩子,便跟人家约好社团活动结束后偷偷把钥匙借给她。我们靠著钥匙悄悄进到体育馆,现在正站在讲台上。 这就是向原所说「重要的事情」的真面目。 结果完全是反效果。 虽然比起正式上场才第一次站上讲台的情况,早点练习比较好。但即使如此……连面对这种无人状态都快被吓昏的成增,怎么可能在所有1年级学生面前介绍社团活动呢?虽然这1个星期内已经多少有些进步,但终究是临时抱佛脚。办不到的事情还是办不到。 「听好啰?美铃同学。」 不知道经过多久。向原突然把手绕过成增的腰部,直接紧抱住她。吓了一跳的成增发出「咦?」一声,向原则是微笑著对她说「听我说一下」。 「笔直地往前看。会场是很宽敞没错,但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那……那个……」 「很害怕?」 「非常……害……怕。」 「但是当天坐在那里的,只不过是跟我们一样的高1生唷。」 「……是没错,但是……」 「连像马铃薯的新木场同学都办得到的事情,美铃同学怎么可能办不到呢?」 「……这次变成马铃薯了吗!」 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先吐嘈了她一下。向原却无视这样的我,手臂更加用力并说「我们会跟在美铃同学身边」。成增细微的「……嗯」声响,在宽敞的体育馆里轻轻飘动。 向原一直凝视著成增,最后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一有什么状况,我和那边那个跟哈密瓜一样的新木场同学都会全力帮忙。」 「……总觉得哈密瓜……有种……出人头地的感觉。」 成増说出感想。圆润的嘴唇上出现些许笑意。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却能够跟著开玩笑说「……太好了唷,新木场同学」。看来她放松了一些。 「一点都不好啦。谁是哈密瓜啊!」 「对哈密瓜不满意吗!?那么,不是一般的哈密瓜而是安地斯哈密瓜就可以了吧!」 「……为什么一定要是哈密瓜!?」 「咦?你讨厌哈密瓜?」 「不是这个问题吧!?」 回过神时,成增已经摀住嘴角笑了出来。应该是对她这种模样感到很满意吧,向原自己一个人对著天空高高举起拳头。 「两位,一起加油吧!!」 她那更加响亮的声音,传遍了沉浸在夜色当中的体育馆。 * 就这样到了社团活动介绍当天……现实世界的棘手之处就是事情通常没办法那么顺利。 「怎么了,成增?我叫你啥教科书上的文章。」 「……」 成增保持看著教科书的姿势,静静地站在那里……这是最糟糕的惊喜。 明天就是社团活动介绍的星期四午后。 最近流行性感冒横行,有许多人请病假,环视教室就能发现有几个位子都空著,这种时候又遇上了现代文课。朗读课文理所当然地开始,在跳过请病假的学生之后,成增的顺序竟然提前了。 「太不像话了,竟然有那么多人请假。那么……成增,快念吧。」 当听见千川冰冷的声音时,我瞬间僵住。 「听见了吗?」 「……」 「为什么不念?」千川发出锐利的目光。 我把视线移到教科书上后,发现只是3名许久不见的朋友相遇,然后开始闲聊的内容,可以说是小说里常见的场景。而且成增只需要在班上同学面前念出来而已。 跟得在全校1年级面前进行社团活动介绍比起来,就算顺序相反,感觉应该也不至于像这样一直保持沉默……毕竟已经做过那么多练习了。 但是成増大概是需要一些心理准备吧。 向原的座位在我斜前方,这时我朝她的背部瞄了一眼。 巨大红色蝴蝶结与马尾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在静观其变还是在想什么妙计,总之就是没有任何动静。 「回答我啊,成增。」 「……」 「那么讨厌上我的课吗?」 「……」 「你一直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老师!!」 向原的声音突然响彻结冻的教室。 班上的视线全部集中在笔直举起手的向原身上。 「我想要念!」 「当然可以,但是先从成增开始。」 「这个部分是3个朋友的对话!!为了投入感情,我觉得由3个人来念比较好!」 「3个人?」 「是的!成増同学、我,还有……」 这时候向原回过头,毫不犹豫地说出: 「新木场同学!」 下一个瞬间,班上的视线换成集中在我身上。 「……等等……为什么……是我!?」 事出突然,让我无法顺利开口说话。 「没错,就是新木场同学!」 「谁、谁理你啊!」 「啥!?我们不是约好要帮忙了吗!!」 向原一副立刻就要飞扑过来的模样。 「那是社团活动介绍的时候吧!?」 「看见这种状况你还不懂吗?就是现在了!!」 「现在怎么样!?」 「现在就是机会啊!!美铃同学能够自己说话的机会!!」 向原一时冲动而说漏嘴的内容,一瞬间让班上同学产生騒动。 成増满脸通红地低著头。向原看见之后才惊觉过来。 「怎、怎么说呢,美铃同学当然能够说话了!!用博多腔就没问题了唷!!」 「你这笨蛋,那是……!!」 向原应该是真的慌了手脚吧。她竟然又说溜了嘴。 ……自掘坟墓。发现闯大祸的向原按住嘴巴。 然而覆水难收。一看之下,成增身体震动的程度已经到了旁人立刻就能发现的地步。 「……不是说过不告诉任何人的咩。」 「啊,美铃同学,不是的……这是因为……」 「反正你一定是觉得明明有一副外国人的脸孔,开口却是用博多腔很可笑对咩?」 羞耻、愤怒以及懊悔……应该是无法承受这些一口气涌出的感情吧。成增用了至今为止从未听过、明瞭且强烈的口气。 流丽的金发成波浪状轻轻晃动。成增保持低头的姿势继续说: 「博多腔有什么不好咩?我也很想生为普通人啊!但没有人能选择要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吧!?明明是这样,为什么大家还要看我的笑话……看我的笑话真的那么好玩咩!?一直住在福冈的混血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福冈又不是锁国了!大家都好奇怪!!」 不行了。她完全看不见周围的情况,自己把一切全都说出来了。 ……全完了。 班上所有人都十分愕然。 不要说让成增能在众人面前说话了,这根本是以最糟糕的形式伤害了她。社团活动介绍已经不重要了。明天开始能不能正常来学校上课──这已经是如此严重的问题了。 结果就是,打从一开始就办不到。 就算全力以赴,没办法的事情还是没办法……当我想到这里时,却因为注意到某件事而忍不住发出「咦?」一声。 让她能在众人面前说话? 「反正我本来就没救了!!是个没用的混血儿!!」 「美铃同学,你已经在说了唷。」 向原露出灿烂的笑容。 没错。向原的最终目的,是要让成增能够在众人面前说话。 而成增现在确实就在班上同学面前说话。没想到竟然……mission clear?但是向原的声音根本传不进深受动摇的成增耳里。 「不管不管不管不管不管不管!!」 成增胡乱挥舞著头发大叫。在双手拍打桌面并叫了声「我受够了!我讨厌大家!」后直接冲出教室。「啊,等一下!」这时候向原也准备冲出去……但靠她根本没用。现在的成增不会回头。 必须先让她冷静下来。我立刻站起身子。 「你给我等一等!!」 丢下这句话后,我就从成增后面追了上去。 * 我边跑边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我根本没有追上去的道理。虽然涉入的程度已经有点深,但我也只是听她说话而已。最重要的是,我经常宣告自己是个吃老本过生活者。实际上这真的很麻烦。根本不是我会做的事,然而…… 「等一下,成増!」 「别过来!!」 我在楼梯的平台上抓住了成增的手腕。成增则是拚命想甩开我的手。抓住对方的手稍微用力后,我突然感到一阵困惑。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我没有任何准备。但是,这样下去又很尴尬。 沉默一段时间后,仍处于混乱状态的我还是开了口「那、那个……成增」,试著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怎么说呢……其实大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注意你。」 「……」 成增一直低著头,我无法窥探她的表情。 「啊,我没有什么恶意……如果我是哈密瓜,那你就是芒果之类的,总之就是大家都没什么了不起。所以不用那么在意,也没有人会特别注意你。你呢……要活得更轻松一点!」 我自己也觉得自己逊毙了。 到底是在鼓励还是在贬低对方,连我自己都搞不懂究竟是在说什么。我畏畏缩缩地偷窥成增的脸庞。这时她脸上茫然的表情,正好与残留在脸颊上的泪痕形成对比。 「我是……芒果咩?」 一阵子后,成增微微歪著头,那难堪中混杂著害臊的表情让我松了一口气。看来她似乎恢复成平时的模样。倒是……这个梗也太万用了吧。幸好她的笑点很低。 「随便啦。总之你维持原样就可以了。」 我放开抓住她的手腕。 这时,嚷著「美铃同学!!恭喜你!!」的向原刚好跑了过来。不愧是全力少女。就算要她等待也不可能乖乖待著。向原插进我们中间后,说著「真是太好了!!」并用力抱紧成増。 「好痛……好痛哦……小玲。」 「我就说吧?美铃同学能够开口吧?你确实在大家面前说话了唷。」 「啊……」 听向原这么一说,成增便用手摀住嘴并且整个人僵住了。 「……说起来……我真的……在别人面前说话了。」 她的脸颊立刻变红。 「美铃同学确实用自己的话说出自己的事情了唷。」 「……嗯。」 「美铃同学只要做自己就好了唷。」 ……那我刚才说过了。 话说,追根究柢起来,就是因为你的失言才会引起这场骚动唷。 「……小玲……刚才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啦,我一点都不在意。」 「啥?本来就是你不对吧?」 这一瞬间,我真的很想往她的头敲下去。 「闭嘴啦,你这个烂哈密瓜!!」 「烂……烂哈密瓜……!?」 「新木场同学看不出来吗?这全部是我的作战唷。我早就预料到会变成这样了。真是的,所以说单纯又愚蠢的烂哈密瓜就是没用……」 「刚才明明是你慌了手脚,随口把不能透露的事情说溜嘴……」 这家伙……如果不是女生,我早就用拳头揍她了。我紧握拳头,压抑下内心的冲动。另一方面,向原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露出一派轻松的模样。看见我和向原的模样后,成增则是发出「呵呵呵」的笑声。 「小玲、新木场同学。真的很谢谢你们。」 满面笑容让成增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美丽。 * 回到教室后,等待成增的是──男生们「反差实在太萌了」的猛烈欢迎,以及女生们「博多腔很可爱唷」的温暖好意。 这出乎意料之外的气氛让成增感到手足无措。 「谢……谢谢……但是,我还不习惯……这种情形。」 她低下头如此呢喃。这种反应似乎又给人带来好感,许多同学都聚集到她的身边。 隔天,终于是社团活动介绍正式上场的时候。 因为成增已经可以在别人面前说话,所以她本来就没有参加活动的必要。 成增却表示「我也是谈话社的社员」并且主动站到台上。 「谈话社是用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的地方。所以活动内容除了说话就没有其他事情。只要空手就能开始……」 在意义不明的活动内容让底下听众发出「咦?咦?」的狐疑声中,成增虽然有些垂著头,但还是确实对著所有1年级学生念完原稿。 接著在说了声「嗯……」之后,她从原稿上抬起头,开始在讲台上说起话来。 「我……到昨天为止都无法在别人面前说话,但是加入谈话社后现在已经可以像这样……虽然还不是很流畅,但已经可以用自己的话来说话了。因此呗,如果有跟我一样的人……请务必到我们的社团来。拜托大家。」 金发混血儿美少女的博多腔让整座体育馆产生骚动。 但成增还是直直地面对前方,完全没有害羞的模样。反而表现出落落大方的态度,因为激动而染红的脸颊上甚至可以看到她的自信。那种模样让旁观者感到炫目。 「太棒了,美铃同学。」 站在旁边的向原轻声这么呢喃,侧脸浮现满足的表情。可以清楚地看出她打从心底感到高兴。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无法直视她这样的表情,只能默默移开目光。 与其说是看不下去,或许该说是不想看还比较正确。 我明明是靠吃老本过活的人,但是胸口为什么会产生骚动呢? 视线在空中游移一阵子后,我的目光停留在向原巨大的红色蝴蝶结上。今天的蝴蝶结很适合她脸上的表情。 等等,我为什么要想这种事情!? 「你刚才一直在看我吧?」 从台上走下来后,向原突然这么向我搭话。 「难道是在意我的蝴蝶结?」 「……没有啊。」 「看,这是之前新木场同学称赞过的蝴蝶结。然后啊,难得被你称赞,说胜负服装也不太对,应该说是胜负蝴蝶结,我今天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下戴上它的。」 「这样啊。」 像是被看出内心的想法一般,让我觉得很丢脸。我这样淡淡地回答完之后,自己一个人先往前走。 * 当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我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时,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看了一下画面是未知来电。我认为这一定跟社团有关便直接丢著不管,对方却一直不挂电话。 由于实在没办法,我只好接起电话,以不悦的声音说了声「喂」。 「……」 「有什么事?打来恶作剧吗?还是泼冷水?」 「你是孝志吧?」 那是女生的声音。而且似曾相识。我记得应该是一开始打过来的家伙。 那个时候她也叫我孝志。她是除了向原之外,还会把我跟孝志搞混的女孩子,还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这就表示,对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到底在搞什么? 「是那一天的孝志吧?」 当我保持沉默,对方就像要进行确认般再次问道。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天,不过我叫高志,不是孝志。之前也说过了吧?」 一这么说,对方便挂断了电话。 这家伙是谁啊? 我随手将手机往旁边一扔,再次钻进被窝里。 第3章…爱的相反不是恨而是冷漠 早晨,天空开始露出鱼肚白时,在枕头边震动的手机吵醒了我。 我想著这是怎么回事,一接起电话就传来男性的声音。 「喂喂……我喜欢一个女孩子,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去ya●oo的知识+找人商量如何?」 我立刻挂断电话。 ……你以为现在几点啊?我用棉被裹住自己,再次进入梦乡。 * 「完全没有新社员耶。」 「……」 「为什么会这样呢?」 向原轻晃著巨大红色蝴蝶结歪起头。对我来说,因此感到不可思议的你还比较不可思议啦。但要是不回答的话,她就只会陷入提问的无限回圈。我只能不情愿地开口: 「……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因为我们在社团活动介绍的时候可是大出风头唷?大家都表示说得很好,美铃同学也增加了许多粉丝不是吗!?却没有新社员……到底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谈话社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吧?」 我稍微瞪了一眼贴在旁边墙壁上的谈话社海报。放学后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那张海报可以说特别显眼。 「……谁要加入这种莫名其妙的社团啊?」 正如向原所说,上周末的社团活动介绍中,成増的谈话发挥功效,似乎获得相当高的评价。连我都听说了,由此可知确实是大获好评,可以说是众所瞩目。 但这里终究是谈话社。 首先不会有人赞同〈用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这种奇妙的活动内容。就连打过来的电话似乎都弄错目的,增加了一些像今天早上那种恋爱中男孩的怪人。总而言之,不行的东西再怎么努力还是不行。 「说起来呢,不是受瞩目就可以了吧?你不知道有『刺眼』这个名词吗?」 「可是受到瞩目绝对不是坏事唷。虽然不知道是谁的名言,但不是常听人家这么说吗?爱的相反不是恨而是冷漠,所以还是有希望唷。」 「……我看你还是先跟泰瑞莎修女道歉吧。」 「这么一来……乾脆开个祭典吧?谈话祭典。想谈话的人就齐聚到体育馆,然后让他们尽情开口,同时让他们更加瞭解谈话社的活动……这样我们就会更受到瞩目,应该会有认同我们活动的人愿意入社。」 向原的眼睛闪闪发亮。另一方面,我则是打了一个呵欠。今天早上冒失的电话让我有点睡眠不足。 「欸,不错吧?绝对会有效果吧?想举行祭典吧?」 「不论是祭典还是弥撒,你想办就办啊?不过,你自己一个人办吧。」 我又打了个呵欠。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感觉到视线。 回过头就看见稍远处一名穿著白色道服的男生一直凝视这边。他的视线不是放在我或者向原身上,而是更前面──谈话社的海报上。我们稍微确认了一下写在那个家伙白带上的名字「和光悟」。 身高比我高一些,体格略显削瘦。头发是明亮的灰金色有著一张平凡的脸庞。以柔道社来说似乎太瘦了……应该是空手道社吧?竟然如此死盯著我们的海报看……难道说是因为我们剽窃了「押忍!!ㄎㄨㄥㄕㄡvㄉㄠˋ社」的点子而生气? 「怎么了?」 我随口对向原的声音回了一句「没什么」。和光瞄了我们一眼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啪哒啪哒踩著室内鞋往武道场的方向前进。 * 隔天以及再隔天的早晨,我都接到了恋爱中男孩的电话。而且全都是早上就打过来。 「我喜第欢她到快受不了了!_」 「所以,我不是早就叫你去ya●oo的知识+发问了吗?」 我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 一般来说,受到这样的对待应该就不会再打来,但对方好像不知道什么叫放弃。竟然学不会教罚一直打来。老实说真的有点恐怖。 这种时候,就应该在事情变严重前找到替死鬼。 于是我决定先把电话的内容告诉向原。再来就把事情交给她,我则是慢慢退出。 我打定主意后便前往学校。第1堂课是体育课。 男女生都在体育馆,男生进行3 on 3篮球。女孩子则因为老师不在而坐在旁边看我们打球。当所有人聚集起来分队时,我便离开众人前往女孩子身边。招手把向原叫过来之后,跟她传达恋爱男孩的事。 「商量感情问题吗……?但我们又不是这样的社团……」 难得看她如此不乾脆。 「明明是全力少女,却无法支援全力单恋的家伙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以自己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地方,谈恋爱的秘诀之类的实在是超出范围……我的意思是这样!!」 感觉她好像特别情绪化,可能是不太喜欢感情问题吧。而这也让我兴起调侃她的念头。这个时候却传来「剩下来的……啊,还有新木场!」的声音。我只能不甘愿地回到男孩子们身边。不知道哪个人自暴自弃般说「那这样就有3个人了」。 看来我被丢进边缘人的队伍了。 一看之下,我的小队成员是明显不擅长运动的小胖子……咦?我在里面发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家伙。就是之前穿著道服,凝视谈话社海报的男孩子。名字应该是叫和光……原来他跟我同班啊。 「你这家伙到底想不想打球?」 和光一看就知道心情不是很好。 「放心吧。我一点都不想打。」 「啥?你这像伙太跩了吧?」 「哪里跩?」 对话到此为止。 和光咂了一下舌头后,嚷嚷著「烂毙了,我的队伍烂毙了」跑到中心集团那边。他以夸张的口气说「那个叫新木场的家伙绝对有问题」,然后引起一阵轻笑声。 总觉得我大概可以知道,为什么那个家伙会被分到边缘人队伍了。 等到比赛开始,我的预测就变成了确信。 「不是要你传球给我了吗!?」 和光这么叫著。但就算传球给他,球还是立刻就被抢走了。 「快点帮忙防守!」 至于这么喊的本人,脚步却慢到了极点。瞬间就被敌队超越并且得分。 看来是个没有运动神经的家伙。 但又不懂得保持低调。也就是只出一张嘴。结果敌方队伍觉得这样的和光很搞笑,于是开始以眼花撩乱的传球戏弄他。他们以调侃的口气叫著「这边这边!」。和光每次都只能以卑屈的态度发出「嘿嘿」的笑声掩饰尴尬。他本人似乎认为人家只是在跟他开玩笑。 我……很不擅长应付这种家伙。 「新木场同学!!你这样就算尽全力了吗!?展现一下谈话社的真正实力──!!」 敌方队伍不知道第几次得分的瞬间,从观众席里传出向原特别响亮的声音。我自言自语地回了句「吵死了」。 「喂,跑快一点啊!」 和光拍著我的肩膀。怎么每个家伙……都这么麻烦啊。 「我跑就是了。」 有点不爽的我跑起来后,迅速切入传球戏弄人的敌队阵中把球抄走。接著留下愣住的敌方队伍,运球穿越球场。这时候有种很怀念的感觉。说起来已经有多少年没打篮球了。砰、砰、砰……具节奏感的运球声听起来很舒服。回过神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在篮下。 本来想摆出投篮的姿势,但我一个转念停下了手。 不行……这不像我。 「喂!」 和光在叫我。 气喘吁吁的他好不容易跟了上来,这突然的叫声让我吓了一跳。 「快投吧。」 我只是因为一时兴起就把球传给他。和光回答「啊、嗯」之后,用生硬的手势投出好不容易才在胸前接住的球。 轻轻浮起的球在篮框上绕了一下后掉进篮子里。 「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谈话社的实力!!」 向原以夸张的动作握紧拳头,像是自己的事般高兴。她身边的成增的白色脸颊也因为激动而泛红,同时露出笑容拍手。谈话社和篮球有什么关系?应该说,别在旁边怂恿我。差点就认真起来了。 「不愧是新木场孝志,只要努力就能办得到!!」 「少啰嗦!还有,我不是说过我叫做高志吗!?」 在宣告比赛结束的计时器声响中,我逃走般地离开了球场。 * 体育课后,充满汗臭味的更衣室里,从男生们的闲聊当中传出那道声音。 「你是……阿孝对吧?」 那是令人相当怀念的称呼。 我停下换衣服的手回过头,就看到和光背对著我站在那里。这时他正把体育服脱下来。我一边穿上衬衫,不知不觉就一边对著他的背部询问:「……你小学时跟我同班吗?」 阿孝──那是我念老家的公立小学时的绰号。 名叫高志的我从以前就时常被叫成孝志,最后发展成阿孝。算是相当廉价的绰号。 「新木场是很罕见的姓氏,然后阿孝确实就读了圣汤玛士学园,我本来就觉得说不定是你,从刚才的传球得到证明。你就是那个阿孝吧。」 一这么说完,和光就用呢喃的语气丢出一句「你根本不会记得我这种小人物吧」。 ……我确实不记得了。有这样的人吗? 「阿孝一直是班上的中心人物。」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吧?」 「又会打篮球,还是得分王对吧?」 「不是说那全是以前的事情了吗?」 老实说我感到非常焦躁。 既然知道我的绰号,和光应该是我的同班同学吧。但这不代表他可以随便挖掘我的过去。说起来,和光也不是立刻就发现…… 我和阿孝是同一个人。 阿孝不会在保健室里杀时间也不会和班上同学保持距离。做任何事情都是全力以赴,而且比现在还有活力多了。就和现在的我完全相反。 所以我不希望把我和阿孝重叠在一起。愈是被放在一起比较,就觉得自己愈可悲。现在的我是靠吃老本过生活的新木场高志。 我决定要这样活下去了。再也不想有痛苦的回忆。 「我好羡慕阿孝。从以前就很聪明,运动神经也很好。可以说什么都有了……」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吧?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 「你知道吗?这是什么都不缺的家伙才能说的台词唷?」 「什么意思?」 「真的一无所有的家伙,会害怕到根本不敢说自己什么都没有。」 对方以像是放弃挣扎、又有点自嘲的声音这么回答。 「你在说什么啊?」 「高高在上的你当然不可能瞭解。」 换好衣服的和光,丢下这样的讽刺之后走向中心集团的方向。然后在中央讲话的数名男孩子身边对他做出像是「真假!?」或者「太好笑了!!」的附和,并且夸张地笑著……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随便你怎么说。」 我这么自言自语。 * 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样扭曲的感情,不过我没有义务陪他玩下去。但是和光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有点在意,于是我茫然地观察整个班级度过那一天。 仔细一看,班上似乎有各式各样的阶级。 比如说,上层有总是待在女孩子中心的月岛。 「昨天录影时间延长,真的很累人。啊,等一下。制作人打电话来了!啊,喂,咦?不想共演的名单吗?我没有那种禁忌啦。」 话总是相当多的月岛,四周总跟著数名跟班。以她们为中心点,周围有同心圆状的阶级制度,距离她们愈远的似乎阶级就愈低。男孩子的情形也差不多。就我来看,和光似乎是位于正中央阶级的外围。 不论本人是否意识到这一点,许多学生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尽自己的责任。或者应该说扮演自己的角色比较正确。 从他们休息时间不重要的闲聊当中,也能够看出这种现象。 「不会吧,你说真的吗!!」 「嗯……嗯……我不懂啦(耶嘿)。」 「我会想办法解决唷!」 和光这种谄媚的角色就不用说了,说不定连天然呆角色、大姊头角色,甚至是待在中心的家伙都只是在扮演这样的角色。感觉大家都是在装傻。 ……真是太奇怪了。 放学之后,跟平常一样来到学生指导室时,一时兴起的我对向原和成增说出这些感想。 「你之前都没注意到吗?」 这时,成增看著我的认真眼神,就像是看见其他次元的居民。 「不论是哪个班级还是学校都有这种情形,大家都是这样呗?」 「咦?是这样吗?」 「……新木场同学很坚强咩,所以可以无视这种阶级活下去,但是一般人不可能跳脱这样的阶级过生活。」 「你说我很坚强?话说,真的没办法吗?自顾自的就好了吧?」 「只顾自己的话会变成边缘人吧?」 「变成边缘人又怎么样?」 面对我单刀直入的问题,陷入沉思的成增发出「这个嘛……」的声音。 「边缘人才好啊。」 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向原开口。 「与其成群结党,还是当边缘人好多了,束缚没有那么多。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比较轻松唷。反过来说,大家聚在一起反而喘不过气。」 说到这里,向原用拳头敲打桌子说道:「说起来呢……」 「什么叫做角色!?这里是2次元的世界吗?还是在什么设定集里面?不是吧,是活生生的人类过生活的地方吧?在这里讲角色怎么样之类的绝对有问题!!就是因为这样,大家才没办法用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所以才会需要谈话社!!谈话社就是有这种存在的必要!!」 「……这就是你的结论吗!?」 绕了一大圈后,竟然是这种无聊的结局。 「……感觉小玲好帅哦。」 成増双眼闪闪发亮并且老实地对向原表达佩服之意。明显已经中毒了。 我无视她们两个人。为了杀时间而把手伸向口袋里的手机。 结果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手机又开始震动。跟平常一样是未知来电。 我感受著两个人看向这边的视线接起电话。 「我决定了唷。」 对方突然如此开口。用的是甚至让人感到爽朗的清晰口气。声音是来自那个恋爱中的男孩。 「我想了很多,决定直接跟你见面商量。老实说我自己有许多想法,也不想要倚赖你。但真的不行了。我喜欢对方到快要受不了的地步,所以就想你应该会有办法解决……」 「ya●oo知识+的提议如何了……?」 「就只有你能够帮助我的恋情开花结果。我无论如何都想要掳获她的心。」 「……你要不要去看医生?」 「你是谈话社的吧?谈话社是『以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的地方』对吧?」 「……好像是。」 「那我也可以谈论自己吧?」 「可以!当然可以!」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旁边竖起耳朵倾听的向原大声回答。吵死了,应该说,脸又靠得这么近。我像在闪躲般拉开和向原的距离。 「谈论后又能怎么样?这样你的恋情就能得到解决吗?」 「这是你应该考虑的吧?因为……你可是阿孝啊。」 一瞬间有种时间静止了的感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向原如此追问。我不理会这样的向原,畏畏缩缩地继续问道: 「你这家伙……不会是?」 「我是悟。和光悟。就是你刚才传球的人,小6时跟你同班──提到阿和的话你不知道可不可以想起来?」 * 阿和……我依稀记得这个绰号。 但是,我的记忆没错的话,阿和是个戴眼镜的瘦小矮个子。 就算扣掉成长之后有了许多改变的点,也依然跟现在的和光完全不一样。虽然运动神经还是一样糟糕,不过他应该不是那种会加入空手道社的男子汉,也不是会在班上到处奉承的心机男。 「谈话社就是在这种地方活动啊。」 立刻出现在学生指导室的和光,隔著桌子和我们三个人相对而坐。他似乎是从社团里溜出来的,穿著道服背对窗户而坐,只是一直凝视著我这里。 发展成麻烦事的可能性是无限大。 在说话之前,我就感到十分疲惫了。 窗户外面可以看见傍晚开始泛红的天空……好想回家。我迫切地这么想著。 「那么,你想谈的是什么事情?」 这时候由向原打开话匣子。 「说出来的话,阿孝……不对,新木场会愿意帮忙吗?」 和光原本凝视著我的视线,一瞬间移到向原身上,而且感觉相当轻描淡写。只是稍微确认了一下她的表情,立刻又把视线移回我身上。 「这就要看你谈话的内容了。」 「等一下!我的意见到哪里去了!?」 我急忙插嘴。 「既然像这样到谈话社来谈话,就算是对新木场同学的委托,也要由我们来决定。和光同学应该能接受吧?不只有新木场同学,你也愿意对我们诉说吧?」 「……你们能帮我保密吗?」 「当然啰!」 她嘴角的浅笑……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按照你所说的内容,到时候可能不只新木场同学,连我们都可以提供全面的协助。」 「真的吗?」 和光窥探著向原以及成增的表情。那种模样让人联想到小动物。 「绝不说谎。我听说和光同学是有恋爱的烦恼吧?有些事情是只有身为女孩子的我们才能提供帮助的唷。」 听她这么一说,和光便把手放在下巴上,呢喃著「听起来不错……」之类的内容。 事情不断朝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现在不阻止的话,这道洪流最后一定会连我都吞没。到时候将会是天大的灾难。 「话先说在前面,这里可不是什么恋爱谘询处唷。」 于是我把丑话说在前面。 「向原今天早上也说过不太喜欢这种话题吧?」 「闭嘴!和光同学什么都还没有说吧?这要等和光同学把一切说完后才能判断。」 结果我被她十分严厉的态度制止了。不是这样吧。太不讲理了。虽然很想这么吐嘈,但是向原凛然的侧脸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只能生闷气,说了句「随便你」就把头转到一边。不对……随便她乱搞的话我会很困扰,刚才那只是一时的气话。 「我和新木场,小学6年级时其实是同班同学……」 最后和光终于断断续续说起话。 「我就直说了,新木场几乎是神级的天才优等生,我只是一个毫无长处、又矮又痩的眼镜猴。我们之间的差距甚至让我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人类。然后呢,即使偶然像这样在高中再次相遇还是什么都没变。之后都经过3年了,新木场仍然超级现充……」 「喂!我哪里是现充了!?」 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到底哪里看起来像是过得很充实啊? 「因为今天打篮球时,你的运动神经还是如此超群,而且头脑依然聪明到足以担任新生代表上台致词……」 「但那好像只是他的储蓄唷。因为新木场同学自称是靠吃老本过活的人。」 向原如此插话道。由这个家伙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火大,现在就先别管她吧。我以告诫般的口气对和光说:「看吧?不是什么现充吧?」 「但是呢……那个,你不是被这么多女孩子包围吗?」 和光不理会愣住的我,毫无顾忌地比较著左右两边向原与成增的长相。 「看起来超快乐,我超羡慕的唷。」 该从哪里纠正起才好呢?可以吐嘈的点实在太多,让我无法顺利地排出顺序。应该说,我从刚才就很在意了,这家伙似乎没办法和女孩子四目相对,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奇妙的误会。 「真是太好了,人家说你看起来很快乐唷。」 「我也觉得很快乐咩。」 向原和成增分别调侃我。你们这两个家伙……我差点直接趴到桌子上哭泣了。而和光则是不理会这样的我,直接继续说下去。 「我升上高中后就想有所改变。」 和光用鼻子发出窃笑。 「因为一直都乖乖地在底层生活,所以想至少也要在能照得到阳光的地方活一次。因此我拚命地用功读书考上这间高中,把眼镜换成隐形眼镜,偷偷在家里拚命用哑铃锻炼身体,社团则是加入空手道社。看吧?我连头发都染了,还有这是经过蓬松剪的唷?不是去理发店,是特别到美容院去剪的唷。」 确实看起来还算时髦。不过,问题是在这里吗? 「也就是升上高中的形象转换。但是升上高中也只能变成伪现充。不论我再怎么努力,都绝对无法变成像你那样的现充。」 「这个嘛……只能说你有了天大的误会。」 「然后,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和光无视我的提醒,默默垂下视线。 「早上一睁开眼睛,只要想到能在学校见到她,我的心就雀跃不已。心脏快速跳动到像要裂开一样……你能懂这种心情吗!?」 「……就是这样你才一大早打电话给我吗?」 对方立刻轻轻点头。被牵连的我也太倒楣了吧。 「我当然知道人家一定不会理我这种人,但不论怎么说就是喜欢!喜欢到快要受不了了!!」 一说到这里,我们还来不及问和光,他就自己丢出一句「那女孩真的很温柔」。 「入学典礼那一天,她嘴里说著『领带歪掉啰』帮我把领带摆正。」 把对方随手的亲切举动妄想成「温柔」。这是经常出现的情况。不过和光被爱情冲昏头的现在,不论对他说什么都没有用。再说,我也没有义务告诉他这个事实。跟这件事比起来,我还是想尽快从这里获得解放。 「那么,你喜欢的对象究竟是谁?」 为了早点让话题结束,我以毫无干劲的声音这么问道。 「别笑我唷……就是……月岛……月岛千景啦。」 「……不可能成功吧。」 根本不用考虑,答案就脱口而出了。 「还不知道吧!!」 向原立刻出声大叫,并且用双手敲打桌子。 等一下,这问任何人都是一样的答案吧?对方是班上的中心人物,还是闪闪发亮的前人气读模兼演艺人员。另一边则是即使升级依然只是伪现充的前土气男孩。这场比赛,双方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大。 「全力以赴的话,就有机会成功唷!!」 「出现了,又是全力以赴。」 「尽全力有什么不好!?」 向原踢开椅子站了起来。 「我确实收到和光同学的心意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 向原笔直地凝视著和光,同时露出柔和的微笑。 「然后呢,整理你刚才所说的内容,就是自己虽然配不上对方,但还是想跟月岛同学交往。身为现充的新木场同学说不定有什么妙计,所以希望他能帮忙……是这样没错吧?」 「啊……嗯。」 向原的气势让和光有些害怕,但他还是清楚地回答对方。 「我知道了。」 向原吸了一口气后,把拳头高举向天空高声宣告: 「新木场同学就不用说了,我们──谈话社将尽全力帮你的忙!!」 「我才不要。」 我立刻坚定地拒绝了她。 「为什么!?拜托你了阿孝!!像刚才那样传球给我吧!!」 和光开口大叫。 「……和光同学都这么拚命地开口诉说了……新木场同学真是没血没泪。」 成增这么自言自语。我无法做出任何回答。不对,是不想回答。 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当然一方面也觉得麻烦……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讨厌。 阿孝、阿孝的,吵死人了。不要搞错了,我不是什么阿孝。别期待现在的我能够做到那个时候的我可以办到的事情。我很累了……拜托别管我。 「这是社长的命令!!」 向原狠狠地瞪著我。不过,那又怎么样?根本不痛不痒。 「违反命令又如何?总之我拒绝帮忙。」 「你别搞错了。和光同学似乎抱持著幻想,不过我对新木场同学没有任何期待。你是吃老本过生活的人吧?你应该什么都办不到,也什么都不用做。但既然是社员,我希望你能一起行动。知道了吗?」 向原在交杂著讽刺的情况下发出窃笑。 「有什么好笑的?」 「只是觉得新木场同学真的是个单纯的笨蛋。」 「……随便你怎么说。」 「嗯,总之就是要跟我们一起行动。这点小事应该可以让步吧?和光同学也能接受吧?我们会连新木场同学的份一起努力。」 向原以「真拿你没办法」般的无奈口气说道。我跟和光面面相觑,两人似乎都想说些什么。但是向原不理会这样的我们,说著「那就这么决定了!」强行做出结论,并且握拳敲了一下手。接著又看了一下我们两个人,然后开口说: 「那就重新振作起来,马上来开作战会议吧!」 * 「那我要回去啰。」 「嘘──!!安静。」 向原在嘴巴前面竖起食指瞪著我。成增以及和光也都像是要表示「安静」般盯著我看。实在没办法,我只能再次看向前方。 月岛就走在前方5公尺左右的地方。 淡栗色微卷蓬松鲍伯头正轻轻地摇晃。身体虽然娇小,却散发出明显与一般人不同的独特气息,经常有行人回头的情形令人印象深刻。真不愧是明星。 至于要说我们几个人跟在这样的明星后面做什么呢?就是有时候躲在阴暗处,有时候混在人群里,偷偷摸摸地走在后面……总之就是跟踪。 月岛在距离学校8站的郊外下车,穿越商店街走了一阵子后,人烟开始变得稀少。但她还是没有发现我们在跟踪她继续笔直往前走。 「这应该是直接回家的路线吧。」 「今天没有录影吗?」 「……不论如何,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著月岛,我真的很高兴。」 向原、成增与和光三个人说著悄悄话。我则是独自发出叹息。 只是一起行动……确实正如向原所说,但这种无法释怀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只有徒增昨天为什么不更强硬一些拒绝的后悔。早知道静静从位子上站起来就好了。但我却随波逐流,一直待到举行作战会议……结果就是如此悲惨。 要怎么让月岛跟和光交往呢? 为了这种狗屁游戏般的作战会议一直持续到深夜。 「我其实……入学典礼之后就没有跟月岛说过话……」 「这就表示,应该先从跟月岛同学混熟开始吧。」 「但混熟也是变成朋友,而我要的并非是那样……」 「立刻就想发展恋情吗?那就需要一次就能让人坠入爱河的冲撃才行。」 「男人果然还是得又强又温柔,再来就是懂打扮……我觉得这样才是理想的男友,所以能够确实留下这种强烈印象的男人一定很棒。这样的话,月岛也会对我有意思……」 他怎么有脸说这种话?即使只是在旁边听,我也觉得这些条件实在太不要脸了。但是向原在会议中只是不停点头,连一次都没有插嘴。她侧耳倾听,并且接受对方的说法。就像成增那时候一样,全力少女面对谈话对象时会突然变得冷静,而且极为真挚。不知道该说是站在谈话者那一边,还是能够切身处地为对方著想。 嗯,这一点我必须承认她确实很厉害。 可是……为什么结论是跟踪月岛呢?这家伙全力以赴的方向果然错了。 「因为想要留下冲击性的印象,就得在出乎意料之外的地方发生意外的邂逅啊。」 这就是向原让人似懂非懂的说法。 然后就发展成现在这种情形。 「……我们现在几乎就是跟踪狂唷?」 「才不是!!只有我热烈燃烧的爱意吧!!」 「嘘──!!」 向原回过头,再次把食指放在嘴巴前面,接著瞄了一眼月岛,呢喃著「差不多了吧」。一看之下,月岛正走向附近一块公寓林立的区域。看来那里就是她家了。 「那么,现在就发动『小千大作战』唷。」 她的嘴唇边缘浮现些许笑意……这种廉价的命名是怎么回事?我们听见后面面相觑。看来成增与和光也是初次听见这个名词。 「听好啰?因为需要冲击……」 说到这里,向原又接著说「新木场同学是恶徒,和光同学是击退他的英雄」,把各自扮演的角色传达给我们知道……我是恶徒?和光是英雄?这是什么意思?这时候先开口的是和光。 「那个……你说的英雄是?」 「你不是想强调自己很强吗?既然是空手道社,就在月岛同学面前展现你的实力啊。」 「但我只是刚入社的白带菜鸟初学者。应该说,社内的规则是点到为止……」 话说回来,和光确实是空手道社的社员。昨天也是一样,你跑到这种地方打混真的没关系吗?等等,这不是重点吧!!藉由我被打倒来让这个家伙展现强大的实力……所以才是恶徒吗!?给我等一下!! 「你昨天不是说过了!我只要一起行动就可以了!?」 「是说过了。」 「那我为什么要扮演恶徒!?说起来,这种老掉牙的演出是怎么回事!?」 「昨天不是说过了?我们要一起行动。我可没说你只要在旁边待著就可以了对吧?」 太夸张了。我无法阖上张大的嘴巴。这是什么歪理啊。 「但是,你不是说过不期待我能做什么……」 「一点都不期待唷。所以才会要你扮恶徒吧?也就是杂鱼。只是出场让和光同学痛扁,就算新木场同学也能胜任唷。和光同学,你不必手下留情。」 「喂……你这家伙……」 「好了,再拖下去月岛同学就要走掉了吧?快点去吧!」 向原一说完,就毫不迟疑地从背后把我推出去。 挡不住力道的我被推到路上,踩著踉跄的脚步一直到车道正中央才重新站稳,然后有车子对我大按喇叭。我急忙回到人行道的同时,月岛也刚好回过头。 四目相交之后,双方好一阵子都陷入「咦?」的状态而无法动弹。 「唉呀?你是……跟我同班的新木场同学吧?」 月岛主动朝我走过来。 接著以圆润的大眼睛往上看著我。嘴巴跟平常一样确实地噘起来装可爱。 面对这样的月岛,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另一方面,背部又感觉到制造出这种状况的向原等人的视线,让我只能傻儍地呆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能做。 向原……我真的想用拳头揍你了。 「咦?新木场同学的家也在这边附近吗?」 「啊……没有啦……」 「那怎么会到这里来?是认识的人住在这边吗?还是……」 说到这里月岛突然闭嘴,最后才又开口说了一句「是特别来找我的?」,并用恶作剧的眼神戏弄我。我不由得把视线移开。 「喂!!」 我的背后传来叫声。回过头去一看,发现和光正好冲出来。 糟糕。他的眼里带著杀气。 应该是我和月岛说话让他不高兴吧,虽然是设定好的剧本,气氛却相当认真。真是个麻烦的家伙。我立刻摆出备战姿势。 不过……只能说真不愧是和光。 不知道是太用力,还是运动神经实在太烂,他准备往这边飞扑过来的瞬间,便脸部著地跌了一跤。这某方面来说是神迹般的意外,让我和月岛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那个人是同班的……名字叫什么?」 「和光……和光悟。」 我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那家伙很可怜的感觉,帮忙说了一句「啊,这家伙是我朋友」后,从腋下支撑摇摇晃晃想要起身的和光让他站起来。 「什么嘛。原来正要跟朋友回家啊。」 月岛似乎能够接受这个理由。说了句「再见」后就丢下我们再次往前走。 只有抱持著徒劳感的我,以及额头擦伤而垂头丧气的和光被留了下来。 「……嗯,我只是白带……想要扮演强大的角色还太早了。」 和光这么呢喃。应该是为了冲淡懊悔的心情吧。只见他用力咬紧自己的嘴唇。 「我也有适合自己的角色,而且男人的价值也不是只有强大的实力,接下来就强调温柔或者时髦之类的优点……我有姊姊和妹妹,所以对女孩子颇为温柔,也很在意打扮,下一次一定……」 他应该是在鼓励自己吧,但是方向完全弄错了。 应该说,你这家伙……真的打算继续做这种事吗? 感到难以置信的我,根本不想开口说任何话。 * 隔天也实行了作战。结果当然是…… 「今天算进去的话已经连两天失败了吧?差不多该死心了。」 「说起来今天的作战不算失败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向原不高兴地鼓起脸颊。 「那就跟失败一样吧。」 就我来说,今天的失败感反而比昨天更加严重。 继昨天的英雄vs恶徒所发动的「小千大作战2」。 内容是和光要求的剧本之一,也就是宣传他的「温柔」,结果准备的是在月岛面前捡起被丢弃的小狗这种简单易懂的演出。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总是没办法如此顺利。 首先是找不到小狗。 结果因为成增说「小猫的话我可以准备」而拿她们家的小猫来代替。 放学后,当向原跟月岛搭话以停住她脚步的期间,成增就为了把小猫带来而冲回家。和光与我则是在月岛家附近待命。然后成增带著小猫来到现场,向原迟了一会儿后也过来会合。「月岛同学今天好像会直接回家,所以她马上就会来了唷」,向原气喘吁吁地这么说道。和光便抱住小猫,静待月岛回家。 可是呢。 当女主角月岛本人通过的时候,小猫瞬间从和光的怀里跳下来,回到躲在建筑物阴影处的我们──饲主成增身边。 「真是的,小福。不能跑回来咩。」 小猫在成增的膝盖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撒娇。它的叫声听起来太过虚无,让我涌现一股可笑的感觉。 ……根本是在演搞笑短剧嘛。 「我说啊……就算全力去做,不行的事情还是不行啦。」 「放弃的话比赛就结束了!!」 你是哪个篮球队的教练吗?听见我的忠告后,向原只是拚命摇头。巨大红色蝴蝶结与马尾就这样在夜晚的空气内轻柔地晃动。 话说回来,这家伙从社团活动介绍那天起就一直戴著这个蝴蝶结耶。那么中意它吗?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拖著疲惫的脚步走向月台。 从距离月岛家最近的车站出发的话,我和向原要搭同一个方向的电车。 成增跟和光似乎搭巴士回家比较快,所以我们就在车站前的巴士站牌分开了。理所当然就只剩下我和向原两个人,陷入并肩在夜晚的月台上等待下一班电车的状况。 「……我看呢,你要不要乾脆准备一匹白马?」 「什么意思?」 「意思是把和光变成白马王子就好了啊。」 「这个……或许也是一种方法唷。」 她完全听不出我在讽刺。说起来,你去哪里找白马啊?向原认真地以烦恼的口气说著:「马……牧场?不知道哪里借得到……」 老实说,和光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持续做这么多愚蠢的事情,得跟著一起出力的我实在受不了。而且还都用尽全力,最后会让人不知如何处理。这家伙是笨蛋吗?我「呼……」一声呼出一口气。 这时候我突然注意到。 说起来这个家伙根本没有跟人交往过吧? 现在回想起来,向原提到「恋爱的秘诀」之类的事情时过于感情化。从她那怎么想都不可能成功、而且以现在来看根本老套到极点的作战来看……我的预测应该不会错才对。 「喂,你……没有和人交往过吧?」 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还没有,但那又怎么样呢?」 我唐突的问题,让向原稍微伏下视线。可以看出她的些许惊讶、困惑以及害臊。但是在她说出「还没有」时,就能感觉到其决心。 「你是想说,没有交往经验的人,还想帮人家谈恋爱是很奇怪的事吗?」 向原瞬间抬起视线凝视著我。脸上还带著挑衅的表情。 「不过我可是有恋爱的经验唷。」 「……咦?」 「所以我深刻地理解和光同学的心情,也想全力帮他的忙。」 向原坚定地这么说,然后又回敬了我一句。 「反过来说,新木场同学别说跟人交往过了,当然也没有恋爱经验吧?」 我顿时辞穷,老实说我确实没有这种经验。 既然是男孩子,当然会有「那个女孩子好可爱」的想法。但是像和光那样喜欢一个人到坐立难安的地步……还真是未曾有过这种感觉。 为什么她会知道?难道是因为我从男校毕业?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我说中了。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会知道吧?如果新木场同学爱过人或者被谁爱过,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向原的食指指著我的脸庞中央。 「什么变成这样……我变成怎样了?」 「这你自己去想吧。」 向原这么回答的同时,电车也刚好驶进月台。 一瞬间向原的嘴唇似乎动了一下,但是声音夹杂在车轮的摩擦声当中,让我无法听清楚内容……反正一定又是「单纯的笨蛋」之类的吧。 说起来,恋爱经验和现在的我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看你所谓的恋爱经验,应该又是小学时的那个孝志吧?那种经验跟「初恋对象是幼稚园的同班同学」一样没有意义啦。少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吵死了。」 我在夹杂著咂舌声的情况下从板凳上站起来,接著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电车里。 * 当天晚上。 我刚洗好澡手机就开始震动。号码是未知来电。接起来后,对方是那个把我称为孝志的女生。 「……孝志,感觉你好像变了。」 「已经说过好几次我叫高志了吧?」 「虽然那个时候就很帅了……但现在可能更帅唷。」 这家伙在说什么?无论怎么想,现在的我都跟帅气扯不上边。还是阿孝的我,要是看见我现在这种模样,一定会感到绝望吧。他会开口说:「我会变成这种家伙吗……?」 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个家伙知道我的过去呢? 「对我说三道四之前,至少先报上姓名吧。」 「报上姓名的话……你会愿意看著我吗?」 说完后对方立刻挂断电话。 什么看著我……虽然很会卖弄风情,不过我完全不清楚对方是谁,所以根本不能做什么。这大概是执拗的恶作剧吧。一定是这样。 我这么说服自己。 * 「你们看,我让姊姊帮我做美甲了。」 和光骄傲地展示涂了美甲胶水而闪闪发亮的双手指甲。 「这就是所谓连手指都注意到的时尚感吧?我认为这绝对很重要。」 「要宣传时髦的自己吗?」 「没错。还有眉毛也稍微把眉锋修高了。看得出来吗?比较有男人味吧?」 「啊,真的。和光同学变帅了。」 ……太蠢了吧。我把椅子移到窗边,从旁观看著三人的对话。 连续两次作战失败,结果向原对其他成员发出「想募集众人意见」的呼吁,于是我们再次在放学之后到学生指导室开会。 然后这就是和光的点子。 演出时髦的自己。我就不客气地说了,努力的方向完全错误。 承接和光的委托到今天已经是第4天。明天就是星期五。 至少周末可以不要再被他们耍著玩了吧。 「宣传自己的时尚感……啊。问题是要怎么让月岛同学注意到呢?」 向原双手抱胸,发出「嗯……」的沉吟声。反正一定又在想些无聊的点子了。我立刻把头别到一边。另一方面,成增与和光像是要表示「这次一定成功」般,以认真的表情等待向原接下来的发言。 最后向原双手合十发出「啪」一声。 「看手相……怎么样?靠近月岛同学并表示要帮她看手相,然后让她近距离感受时髦的和光同学。她说不定会觉得『啊,这个人好帅』,然后坠入爱河。」 「确实……女孩子都很喜欢占卜。」 「等等,但是我……根本不会什么占卜啊。」 「那『让我为了你的幸福祈祷3分钟』怎么样呢?只是祈祷的话就没问题了吧?」 到底是怎么想才会得到这样的结论?你是要拉人信教吗?光是在旁边听就快受不了了。那三个人和我完全相反,表现出一副热络的模样。看来他们明天决定要实行了。你们是笨蛋吗?我几乎对他们失去所有耐心了。 「那么新木场同学就跟和光同学一起到平常的地点,等待月岛同学的……」 「那个,让我说句话吧。」 我无视向原的声音随著叹息插嘴道。 「你们真的觉得这样能够顺利成功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 和这家伙沟通也没有用。反正又要用一句「全力」来结束讨论。 于是我试著把话头丢给和光。 「说起来呢,和光你也真是的。怎么有时间在这种地方瞎混?你不用去参加社团吗?与其在这种地方耍些小手段试著加温恋情,我觉得乖乖展现在社团里辛苦流汗的自己,绝对比较有效果唷。应该说,耍小手段根本没用啦。」 我的话让和光的脸一瞬间抽搐起来。这应该是谁听了都无法反驳的道理才对……难道这家伙有什么心虚之处?面对感到诧异的我,和光最后露出讽刺的笑容说「从这里就能看出你果然是阿孝」。 「啥?阿孝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从以前就很讨厌你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高高在上?」 「在社团里辛苦流汗?稍微考虑一下就能知道了吧?为什么我能够一直来这里,就是因为空手道社根本不需要我啊。没有人在意我在或不在。反正我的运动神经本来就是零……我就是那种会在重要时刻一头栽倒的人。」 「……」 「然后,你说耍小手段?嗯嗯,是小手段没错。小手段很好!这世界上还是有许多得靠耍小手段──来帮自己扮演某个角色,否则就什么都办不到的人啦!这也算是一种努力啊!!」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粗暴。 「强大实力、温柔还有时髦……不是所有人都打从一开始就具备某种特质啦!也是有真的一无所有的家伙!!这样的家伙也是很认真地活著啊!」 「不,我只是……」 「说到底,你这家伙根本不瞭解低阶人口的心情与痛苦!什么叫吃老本过生活的人!?我连能够倚靠的储蓄都没有啦!!只能靠耍小手段活著,好不容易才能来到这个地方!!这样不行吗!?我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活下去啦!!」 叫完之后,和光可能稍微冷静下来了吧,他压低声音继续说:「你还记得吗?」 「你以前在上篮球课时骨折了对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确实是小学6年级时发生的事。当我在球场上撞到某个人而跌倒时,右脚踝便骨折然后暂时住院。由于马上就要国中学测,那时候不但父母亲感到焦急,连我自己都相当烦恼。 「那个时候我心里就想『你活该啦』。因为拥有一切就得意忘形,才会遇上这种倒楣事……我很差劲吧?但是呢,说起来我就是这种人啦。」 和光伏下视线并轻轻笑著,我完全无法答话。 拥有一切……确实,那个时候的我或许真的是这样。 神童阿孝。 以现在的我来看,就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任性小屁孩。无知到让人想用拳头揍他,而且天真无邪又凡事全力以赴,打从心底相信梦想和希望这种名词。 我的天分也确实能让我相信这些名词。 然而天分愈高,被一路建立起来的自信背叛时就愈痛苦。 14岁的时候……我痛到哭得像个傻瓜。 你这家伙知道我那时候的痛吗?少说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 我很想这么大叫。但还是把话全吞了回去。叫出来就输了。 我不能、也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感情。因为我要独自一个人活下去。 「……明天就拜托你们了。」 和光向成增与向原这么说完,拿起包包准备离开房间。 「等一下。」 我叫住和光,他却没有回头,依然背对著这边。 「我的事情不重要。但有一件事情让我很火大,一定要对你说。」 「什么事?」 「别再扮演什么角色了。你想和月岛交往吧?如果以扮演的角色和对方交往,那真正的你到哪里去了?要一辈子扮演那个角色吗?那样很无趣吧?活得更自由一点不行吗?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这家伙要怎么活下去和我无关。所以我也没有义务与必要对他说这些话。 但是我忍不住要说。言语擅自从嘴巴里跑出来。 「谁理你啊。」 丢下这句话后,和光就用力把门关上,离开社团教室。 只有我们三个人与尴尬的气氛被留了下来。 一看之下,我发现成增泛茶色的眼睛就在我、向原以及和光刚刚离去的门等3个地方游移,同时露出困惑的表情。至于向原则是一直凝视著我。脸上的表情嘛,从她微微扬起的嘴角来看……似乎是感到有些高兴。 「……有话想说就说吧。那种表情很恶心耶。」 「新木场同学虽然是单纯的笨蛋,但意外地是个好人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也知道自己的脸颊正在发热。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说那些话? 「我也要回去了。」 我就像逃走一样急忙从位子上站起来。 * 星期五。明明是周末,心情却快乐不起来。 昨天那件事似乎还留著疙瘩,和光打从早上就不看向我这边。反而是向原露出有话想说的表情。下午在保健室错身而过时,她的脸色明明相当苍白,却还是硬挤出笑脸说「今天加油唷」。我则是无视她,径自回到教室。 然后到了放学之后。 「那么,现在就实行『小千大作战3』唷!!」 向原似乎恢复了元气,用力举起拳头。但是笼罩在三人之间的空气还是很微妙,成增更是表现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我今天也要录影。下次再聊吧。」 月岛这么说完就和班上同学道别,我们则是跟平常一样偷偷从她后面追上去。既然要录影……今天就是不同的路线吗?正如预测,月岛坐上跟昨天相反方向、从学校前往市中心的电车,却在途中一处偏僻的车站下车。 「……不是要录影吗?」 「她是这么说的唷?」 向原与和光一起露出狐疑的表情。 说到录影,一般都会联想到在市中心的摄影棚吧。事实上我也是这样想。 ……好像有点奇怪。 应该说这几天跟在月岛后面就已经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一直都是往来于学校与住家之间,完全看不出任何类似演艺人员的活动。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像这样进攻好几次。当然也有可能是工作刚好休息。不过,真的会像这样一次休息这么多天吗? 一半觉得意外,一半觉得疑惑──这就是我们直率的感想。 「啊,她好像在说些什么。」 成增指著前方。一看之下,月岛正在和杂货店的店员阿姨谈话。 「买东西吗?」 「但是……也讲太久了吧?」 「发生问题了吗?」 向原、和光与成增三个人互相看著对方的脸。这个时候月岛突然迅速回头看向这边,然后左右窥探周围。我们急忙躲在柱子后面。最后月岛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往这边走回来。 她看来是又要搭电车。这次应该是要去录影吧? 但是她前往的月台是往自家方向的电车。她直接走进驶进月台的电车里面。我们正准备追上去的时候,向原突然停下脚步。 「作战稍微延期吧。」 月岛搭乘的电车通过我们面前。 「不知道她在刚才的杂货店说些什么?你们不会在意吗?」 「会不会是……问路之类的?」 「去摄影棚的路吗?今天的月岛同学有点奇怪唷。我们去找杂货店的人问问看吧。」 话才刚说完,向原就自己一个人走往杂货店的方向。我们只能急忙从后面跟上去。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成増自言自语著最喜欢的汉文。 月岛一定有什么隐情。这都是为了「小千大作战」,我们才会在这里收集月岛的情报,所以这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杂货店藏著获得月岛芳心的办法。向原应该是如此判断的吧。只见她鼓起勇气向杂货店的阿姨搭话。 「月岛小姐刚才到这里来了对吧?」 ……这记直球也投得太直了吧。斟酌一下的话,应该还有其他比较婉转的说法。现在连在旁边听的我们都捏了一把冷汗。面对露出诧异表情的阿姨,我急忙加了一句「我们是小千的粉丝……」。 「唉呀,是千景的粉丝吗!?看你们跟她穿同样的制服,难道也是新之宫高中的学生!?」 阿姨大声这么回答完,突然又说了句「谢谢你们」放松紧绷的表情。 「没想到那个孩子有这么多粉丝。等一下,得招待你们才行……」 阿姨弯下腰,开始物色做为商品的零食。「千景」还有「那个孩子」。难道说……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她圆润的轮廓与眼角都与月岛相像,以及和月岛极为相似的娇小身体。我不是为了什么人,纯粹是因为在意而试著诱导她说出真相。 「伯母,您跟小千长得真像。真的很漂亮。」 「唉呀,你嘴巴真甜。」 「没有啦,我是说真的。女儿是大受欢迎的明星,您一定觉得相当骄傲吧?」 「还说什么大受欢迎。刚才也是来跟我说回家路上要去超市买晚餐,要我给她钱唷。你说的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这位阿姨果然是月岛的母亲。 「以前的事情?」 「超市?」 向原与和光在同一时间点插话进来。 「这样啊。那么最近……」 我则是配合著阿姨的说词。这个时候,和光突然开口: 「我们接下来还有事,谢谢您了。」 和光突然结束话题,让向原、成增甚至是我都凝视著他的脸。 ……这家伙在想什么? 如果和光想要逆转情势,应该只有现在这个机会,但他却绷著脸,立刻想要回家。 「唉呀,这样啊。高中生也很忙呢。那这个让你们带回去吧。」 阿姨交给我们一人一块巧克力后,说著「请你们继续支持千景」挥手目送我们离开。当我们一离开阿姨的视线,三个人立刻包围和光。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 在我们提问之前,和光就自己开口这么说。 「我当然也知道,想和月岛交往的话,事先知道那个女孩子的各种事情绝对不是什么坏事。但是……」 「……但是什么?可以用和光同学自己的话告诉我们吗?」 向原似乎知道他有自己的理由,开始以冷静的态度侧耳倾听。 「因为我不想听。」 「你是说……关于月岛同学的各种事情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只是觉得,趁月岛不在的时候偷偷打探她的事情不是很好。呃,我们实际上已经偷偷跟在她后面,所以也没有立场说这种话……不过老实说,我觉得这样子不行。」 「为什么不行?说不论如何都想跟她交往的是和光同学哦?然后在思考作战上,事先知道一些月岛同学的事情也很重要哦?」 「所以我已经在反省了。我呢,是以超出自己能力的角色来拜托你们,你们也订立各种作战并且实际上提供了协助……但我就觉得不想这么做了。刚才听著月岛同学的母亲那么说,突然觉得这样实在逊毙了……」 和光紧握住刚拿到的巧克力,偷瞄了一眼我的表情。 「阿孝昨天那么说让我很懊悔。因为他说的完全是事实。我自己也很清楚。我也不喜欢耍小手段──扮演某个角色之类的。我也想要做自己就好。所以……」 和光用力呼出一口气后抬起头,环视了一下我们几个人。 「至少要让喜欢的对象看看最真实的我。我想要站在公平的立场。如果这样能够让对方跟我交往……当然很好,可是就算没办法成功,我也不想再做这种不公平的事情了。」 「说得好!!」 向原的声音响彻车站。吓了一跳的站员凝视著我们这边。 「你终于注意到我的苦心了吗!!」 向原握紧和光的手大动作挥舞了起来。 「没错,正如和光同学所说!!角色之类的根本不重要。不论是什么样的自己都没关系。不用耍小手段,就以最真实的自己去尝试吧!!」 「啊……嗯。」 面对亢奋的向原,和光似乎感到有点困惑。 ……总而言之,该怎么说呢?向原至今的各种蹩脚作战,都是为了让和光做出这种结论的伏笔吗?这绝对是在说谎吧?我冷冷地眺望著向原泛红的侧脸。向原无视这样的我继续说: 「既然这样,心动不如马上行动!!」 「咦?心动?」 「……马上行动?」 和光与成增以不安的口气询问。啊啊……全力少女又要发挥本领了。于是我提醒了一句「今天是星期五。要行动也是下个星期唷」。 「说得也是……下个星期一确实比较适合。和光同学也可以思考许多事情。」 「等等,什么思考……我……到底该……」 「那还用说吗!!」 向原露出满脸笑容来回答对方。 「以最真实的自己──用自己的话去向月岛同学告白啊!!」 * 或许是向原这几天的逞强开始反扑了吧。 这一天的回家路上。我们在剪票口和往反方向回家的和光与成增分开。一抵达月台,向原的脸色就一口气变得苍白,身体突然倒了下去瘫坐到长椅上。 「喂,不要紧吧?要不要我去叫站员过来?」 「只是跟平常一样电池没电了……稍微坐著休息一下就会变好了。」 和感到困惑的我不同,向原本人倒是很冷静。她像是不想让我担心般地询问「和光他们坐上电车了吗?」,对面的电车似乎立刻就来了,也已经没有人留在月台上。我简短地回答了一声「嗯嗯」。 这家伙,下午好像也来保健室了…… 「我去买瓶水过来吧。」 「……新木场同学果然是好人。」 「……我真的要回去啰。」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在向原旁边坐了下来。即便没办法丢下她不管,不过坐在她旁边也没办法帮上什么忙,只能够等待她恢复。男女两个人坐在长椅上茫然等待时间过去,又让人静不下来。逐渐西下的太阳显得特别刺眼。 「……对不起哦。」 「与其这时候道歉,倒不如平常就多注意电池是不是快没电了。」 「嗯。」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或许只是心理作用吧,感觉她的马尾看起来也有些萎缩。但是向原可能跟我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无法冷静下来吧,只见她并不打算停止说话。 「……和光同学真是太好了。」 「哪里好?」 「在新木场同学的提醒下,注意到只要以最自然的模样活下去就可以了。」 那当然只是偶然。但是我没有办法回答,只能用「喂……」来改变话题。 「老实说,你觉得那个家伙的告白会成功吗?」 「会不会成功……我想这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事情。」 从她听起来很痛苦的呼吸底下传出模糊的声音。 「既然能够以自己的话把自己的心情说得那么清楚,和光同学就已经没问题了。他拚命思考并且全力努力之后,成不成功之类的就只是小事,我想他应该能够有大幅度的成长。」 「……感觉你好像那个孝志哦。」 向原直率的言词,让我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以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因为说出这段话而改变了向原生活方式的孝志。明明是个小鬼却用瞭解人生大道理般的口气煽动别人……这种怪物──全力少女就是被你这个家伙创造出来的啦。拜托,制造者出来负责好吗?这时我只能露出苦笑。 「我还差多了……」 「是吗?看到你现在这种尽全力努力的模样,我想孝志应该也会很高兴吧?然后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一定会拚命夸奖你吧。」 「……你真的这么想?」 面对虚弱的向原,我说的内容多多少少夸大了一些吧。但我也没有加以否定,只是表示「嗯,我不是那个孝志所以不太清楚,不过大概是这样啦」。 「这样啊……真令人高兴。」 「你别搞错了。这些都只是我的想像。」 「就算这样,我还是很高兴。」 向原苍白的脸庞上浮现柔和且满足的笑容。那是很棒的笑容,看了连我的心都变得暖洋洋的。这家伙还是有可爱之处嘛。如果不是什么全力少女……当我想到这里,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不行!我怎么可以对这家伙有所期待!? 这家伙就是把我的吃老本生活弄得一团乱的犯人唷。我是被这家伙添了一大堆麻烦的受害者。怎么可能觉得她可爱呢?没恨她就不错了。 真是的……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急忙摇头把邪念赶走。 这个时候,我的右肩突然感觉有奇妙的重量。一看之下,原来是向原的头往这边倾斜,形成把头靠在我肩膀上的姿势。喂,我、我说你啊!?我虽然焦急,但是向原已经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看来是没有其他意思…… 对男孩子来说,这样的构图实在让人有点招架不住。就连我这样的人都不由得僵住了。 「真的不要紧吗?」 「嗯。像这样……就可以静下来……」 向原微微打开快要阖上的眼睑,接著只再次说了「真令人高兴」,之后就有好一阵子都没有睁开眼睛。 * 到了下周的星期一。和光告白的日子终于来临。 从一大早就一直静不下来的和光,自己一个人露出坐立难安的模样,只要一有空档就偷瞄著月岛的方向……一看就觉得是可疑人士。他还经常用求助的视线看著我们几个人。完全慌了手脚,用这句话就能形容他目前的状态。 「不、不要紧……吧。」 「和光同学也真是的,只要按照自己的步调去做就可以了啊。」 放学后,我们一边鼓励和光,一边到平时那个地方等待月岛回来。 我们躲在阴暗处屏住呼吸。向原始终面对著坐立难安的和光,嘴里不停发出「嗯嗯」的声音附和他。成增则是往车站的方向窥探,寻找著月岛的身影,至于我嘛……就只是在旁边看。已经被牵扯到这种地步,多少还是会在意结果。当然,成功与否都跟我无关就是了。 「往这边来啦!!」 紧张感油然而生。和光把手贴在胸口,开始深呼吸。可以听见从他嘴里发出「我非常非常喜欢你……」等等,由他所想出来的台词。 「和光同学绝对没问题啦。」 向原这么向他搭话。最后下定决心、说著「我……要上了」的和光,环视了一下我们几个人,嘴角浮现僵硬的笑容说了一句「谢谢」,就直接冲了出去。 「月岛……同学!!」 因为和光的声音而吓得肩膀为之一震的月岛回过头。 「那个,我有话要对月岛同学说……」 「啊,难道是你吗?」 一这么说完,月岛就大步朝著和光逼近,她脸上的表情相当严厉。 ……怎么回事? 我们一时愣住,不过最吃惊的应该是和光吧。只见他发出「咦、咦、咦」这种奇怪的声音。 「之前确实也在这里遇到过你吧?那个时候整个人从头栽到地上。你是新木场同学的朋友?」 「啊……我叫和光。和光悟。」 「还有,你是不是抱著猫?」 「确实……有过这回事。」 「然后呢?上周末和我妈妈见面的也是和光同学吧?」 和平常不一样,月岛的目光变得相当锐利,声音也很低沉。看起来似乎在生气。想不到那个月岛也有这样的一面,对我来说是相当大的冲击。 「啊,那个……」 「快点回答我!!」 「是的!我是跟她见面了。」 面对源源不绝的压迫感,和光颤抖的模样甚至有些滑稽。 「你是什么意思?从别人妈妈那里探听消息这么有趣吗?」 「没有,不是这样的……」 「那么,你打探我的消息要做什么?想要把我的事情当成可笑的话题在学校广为宣传?像是明明是明星,妈妈却在杂货店卖东西之类的!喂,快点回答啊!!」 「不是的。那个,我是因为某种理由才会……」 和光拚命反驳。但是月岛根本不听他说,只丢出一句「理由?我才不想听把人家当成话题的理由呢!!」。和光露出立刻要流下眼泪的表情。 「得解开误会才行!!」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身旁的向原脸色大变,一副立刻要冲出去的模样。我急忙抓住她的手。 「放开我!!」 「你出去又有什么用?」 「因为说起来想要打探消息的人是我啊!好好说明的话……月岛同学应该可以理解才对。」 「由我来说这种话好像有点奇怪,然后我也非常不想说……不过还是先相信和光吧。说那个家伙绝对办得到的不就是你吗?」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脱口说出这样的话。或许是因为,虽然事不关己,但是面对告白这个重头戏,我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陷入兴奋状态了吧。是男人的话,都会想独力完成告白才对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这么觉得。 「说得也是……」 我随著恢复冷静的向原,再次把视线移到和光他们身上。 「快点说话啊!!你要一直保持沉默吗!?是不是男人啊!?」 「那个,我没有什么奇怪的企图……」 「嗄!?除了奇怪的企图之外还有什么!?说起来,最近你一直在我周围晃来晃去,你不会是跟踪狂吧!?不论是哪一种都很恶心耶!!」 「我、我不是跟踪狂!!」 和光大声反驳。 「我喜欢你啦!」 「……咦?」 「我喜欢月岛同学到无可忍耐的地步,可是……我对自己没有自信,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会摸索该怎么靠近你,还有该怎么告白的方法……总之,我一直都注意著你!!」 「等等……太突然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面对不知所措的月岛,和光顺势继续说: 「我为上周末的事情道歉。我也觉得那样太过分了。应该说,我也要为到目前为止一直在你周围乱晃道歉。对不起。我终于知道了。只要如实传达自己喜欢你的心情就可以了……虽然我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是我喜欢你。我喜欢月岛同学。所以……」 和光吸了一口气后,清晰地宣告: 「请和我交往吧!!」 我们之间有好一阵子陷入沉默。月岛也整个人愣住了。 最后可能是终于受不了沉默,和光开口道: 「嗯……那个……请告诉我……答案……」 「等一下……实在太过唐突,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月岛似乎是过于惊讶,脑袋一时转不过来吧,她刚才充满魄力的模样消失无踪,露出极为惊慌失措的模样。 不过月岛真不愧是演艺人员。她「呼」一声吐出一口气后,立刻恢复平常的模样,以熟悉的噘嘴加上水汪汪的眼神微笑著对和光说「那么……你想听答案吧?」。 「我先说结论哦。」 月岛的声音让和光屏住呼吸。 「很抱歉。」 和光的肩膀震动了一下。可以听见成增「不行啊……」的呢喃。向原维持一直凝视著两个人的模样,完全没有开口说话。 「……像我这样的人……果然不行对吧?」 「不是唷。」 月岛以开朗的口气说。 「因为我是大家的小千啊?没有办法只跟一个人交往。不过呢,以一个粉丝的身分爱著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我很喜欢也很欢迎这样的和光同学唷。」 ……这算是光明正大到了极点的骗人把戏。现在没有人会接受这种说法了啦。不能因为是明星……应该说,少瞧不起男孩子。我突然觉得和光很可怜,忍不住很想对他说「你很努力了」。 「谢谢你,月岛。」 这么说完后,和光当场深深低下头。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眼里泛著泪光。 和光与月岛两个人在一片晚霞的天空底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 * 「你在说什么啊?虽然未臻完美,但我的告白也还算成功吧。」 和光以轻松的表情回答。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难道是冲击太大使脑子烧坏了吗?这实在让人有点担心。 「……因为,那个──月岛的那些话就是把你甩了的意思吧?」 听见我的问题后,和光像是瞧不起人般用鼻子冷哼了一声。 「怎么可能?她可是说了『很喜欢也很欢迎』唷?」 「但是,那是以粉丝的身分咩?」 成增也像是被他吓到瞠目结舌地开口这么表示。 「所以只要先从粉丝开始就可以了吧?」 我们一开始都以为他只是在硬撑。 那场告白之后,我们都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但是当向原想以「和光同学真的很帅唷」来安慰他时,和光脱口而出的就是「还算成功吧?」这种惊人发言。然后不论我们问多少次,本人的想法都没有改变。 真是相当恐怖的正向思考王。 「被甩应该是遭到拒绝,但刚才完全不是那样吧?嗯,月岛当然无法只对我一个人特别好。关于这一点,我必须体谅她是一个明星才行。」 隔天,和光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光明正大的态度向月岛搭话,月岛也依然用她千篇一律的笑容来对待和光。 「月岛真的很可爱。我很喜欢你。」 「谢谢。能有像和光同学这样的粉丝,我也很开心唷。」 旁人看起来根本是出闹剧,但两名当事者可以接受的话,我们这些外人也没资格多说些什么。至于向原则是表示「嗯,某方面来说,这也算是成功了」,看来她似乎是认为自己的全力确实发挥出功效了。 实际上,和光似乎也因为这次的事件而很感谢谈话社的协助。 当天放学之后,和光就拿著两张纸出现在学生指导室里。 「不用考虑角色,也不耍小手段,以自己的话来表达之后果然成功了。」 一这么说完,他又害羞地说「这里给人很温馨的感觉」,同时把两张纸拿到我们面前。其中一张是空手道社的退社申请书,另一张则是谈话社的入社申请书。 「我本来就对空手道没什么兴趣,反正他们也不需要我。比起来我更喜欢这里。我现在就去提交两张申请书……我应该可以入社吧?」 「那当然!!」 向原就像是立刻想紧抱住和光般用力握住他的手。或许已经习惯向原全力以赴的模样了吧,和光也用力回握并且说著「今后一起努力吧!」。 ……这是什么青春剧啊,快看不下去了。 当我移开视线时,向原就对著我问「没问题吧,副社长?」。 「随便你们。」 「咦?为什么你不看这边?」 「不行吗?」 「难道是觉得,想不到青春也是不错的东西?」 「呜哇。想不到新木场同学也会这么想。有点可爱。」 「吵死了!!」 面对大声反驳的我,就连和光也加入对话,跟著说「阿孝真是不老实」。 「我不是说过了,我不是什么阿孝!?」 「不,阿孝果然还是阿孝啊。」 笑了一阵子后,和光像是想起什么事情般说了句「对了」,同时露出满意的微笑。 「之前不是提过你打篮球骨折的事情吗?」 「嗯嗯,确实有这件事。」 「那个时候,班上所有男生拿著一颗球去探病,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记忆相当模糊。 「如果那颗球还在,你就看一下吧。我虽然不喜欢你,不过其实也十分欣赏你,或许可以说是感谢你的唷?就像现在这样。」 「什么意思啊?」 面对歪著头的我,和光用带著深意的口气加了一句「嗯,球还在的话再看就可以了」。 * 听他这么一说,就算是吃老本过生活的我也会感到在意。 我一回到家就开始翻箱倒柜,寻找有没有和光所说的东西。 最后在老旧的纸箱里找到同学来探病时送给我的篮球。由于放置了很长一段时间,里面的空气都漏光了,外表看起来就是一块普通的皮革。 仔细一看,上面排列著班上同学以蹩脚的字迹写著自己的姓名与给我的讯息。 〈快点好起来唷,阿孝。阿孝不在的话比赛会输掉啦。〉 〈再一起打篮球吧。要比灌篮为目标。〉 和光所说的应该就是这个吧。于是我开始寻找和光的名字。 〈多亏阿孝传球给我,我前阵子终于有了首次投篮的经验。谢谢你。〉 虽然是看起来立刻就要消失般的文字,但是上面确实标记著「和光悟」几个字。 我瞬间有种手上的篮球开始膨胀的感觉。 阿孝,你可真好啊。大家好像都满喜欢你的唷。 虽然是自己,但是我真的颇为羡慕那个时候的我。 话说回来,我考上圣汤玛士学园时,班上同学好像还拍手迎接我哦。嘴里说著「太厉害了,阿孝」、「果然是我们的阿孝」这样的话。 回想起来,那就是我人生的巅峰。然后因为巅峰的高度实在太高,当我从那里跌落后就再也无法站起来。 如果现在的人生能够重来,我会怎么做呢? 当我想著这件事时,一不小心就打起瞌睡。回过神来才发现,桌上的手机正在震动。我急忙拿起来一看,又是未知来电。 「不想去上学。」 我一接起电话,对方就突然开口这么说。是平常那个叫我孝志的女孩子。 前几天才告诉自己那只是恶作剧电话,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迫切,让我无法当成没听见。尽管我开口询问「喂,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方却没有回答。 沉默了一阵子后,对方主动挂断电话。 第4章…1%的努力与99%的信念 「……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是说你的脑袋吗?那不是跟平常一样吗?」 「才不是!!我是说班上的气氛啦!」 午休时间时,向原这么跟我搭话,我再次环视教室发现确实有种奇怪的感觉。 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迹象,但是大家似乎都像在躲避什么,互相在意著周围的视线。班上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心不在焉。 「应该是月岛同学不在的关系吧?」 「话说回来……真的没看见那个家伙耶。」 和光告白之后过了1个星期。其中还夹杂了黄金周,不知道为什么,班上开始看不见月岛的身影。不论什么时候看向月岛的座位都是空无一人,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 和光完全丧失生气,嘴里嘟囔著「没办法再把我当成粉丝,开始把我当成男性来看待了吗?是相思病吗?」,开始担心起不可能的事情。 「……不,这绝对不可能。」 放学之后,在学生指导室这么安慰他,已经是这几天谈话社的例行公事。或许是因为班上的中心人物月岛消失了,才给班上带来那样的气氛吧?算了,反正班上的气氛是开朗还是灰暗都跟我无关。 「然后呢,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个?」 我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吃完中饭后感到饱足的肚子,让我开始昏昏欲睡。 「啊,还有……」 向原砰一声敲了一下手,继续说「老师要我们放学后到社团教室」。 「老师?你说千川吗?」 「她说有事情要跟我们说……」 * 「已经没有时间了。」 放学之后,突然出现在学生指导室的导师兼谈话社顾问千川才刚重重坐到椅子上,就在我们四名谈话社社员面前如此宣告。 「虽然硬是让你们参加了社团活动介绍,但是闲杂人等已经开始叫嚣。既然有五个人以上的规定,就没办法将谈话社认定为社团。那群家伙就是这么顽固。嗯,我已经说服他们等到5月中旬就是了……」 千川以细长锐利的眼睛缓缓看著我们每一个人的脸庞。 「向原,你和我约好绝对会让社员达到5个人以上吧?」 「是的!我会全力找到5名以上社员」 「就我现在看,好像只有4个人唷?」 「5月中一定会找齐!!」 「很好。我期待你的表现。千万别丢了我的脸啊。」 说完后,千川飘然离开教室,而向原则是重新转向我们问道: 「有没有人有好点子?」 但是所有人都只是歪著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用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什么的,几乎跟邪教差不多了。说起来,这么可疑的社团还能招收到四名成员已经算是奇迹了。不可能那么简单就又出现奇迹吧。 我乾脆就老实说好了,我希望这种社团消灭。每天陪这些家伙──尤其是全力少女穷搅和,只会给我添麻烦。拜托,把安宁的日子还给我吧。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令人火大的是这间新之宫高中,原则上所有学生都有参加社团的义务。因此我也需要加入某一个社团……可是,所有社团对我来说都是ng的选择。 也就是说,不论选哪一条路都只是不好的结局……实在让人相当烦恼。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 话说回来……之前我们一直跟在月岛后面,但是那个家伙看起来完全不像有加入哪个社团。因为是明星,才有特殊待遇?所以还是有例外吗?真令人在意。 「对了,说起来月岛没有加入任何社团吧?」 我装出完全不在意的态度问道。 「从事特别活动者,只要跟学校申请好像就没问题了。」 「除了演艺人员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资格吗?」 「我记得入学简章上面写著文化、艺术、运动等校外活动。」 「太抽象了吧。」 如此一来,只要随便虚构一个校外活动,再硬把它加入简章上写的范畴当中,或许就能获得免入社许可啰?我在内心露出满意的笑容。原谅我吧,成增。亏你说明得那么仔细,但这也是为了我精神上的健康著想。 「……月岛同学啊。」 向原突然间这么说道。 「没错,月岛同学的话确实能办得到。不愧是新木场同学。」 ……喂,你这家伙在说什么? 「上个月月底是提出入社申请的最后期限,事实上应该不存在尚未加入社团的人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让谈话社成为五个人以上的话,不是同时加入两个社团,就是要像和光同学那样退出某个社团再重新申请入社对吧?」 「这个……应该很困难呗。」 「没错。但没有加入任何社团的月岛同学,说不定有机会……」 看来我给了向原相当大的提示。 「你觉得那个月岛同学会加入这种社团吗?」 虽然月岛散发出一股另有隐情的气氛,但怎么说她都是无人不知的前人气读模兼演艺人员。加入这种社团根本没有意义。反而会造成负面印象。 我稍微瞄了一眼月岛的粉丝──和光的方向。然而,明明提到他最喜欢的月岛,和光却还是低著头,茫然思考著其他事情。 「这种事情要问过才知道吧?」 「光是问就够失礼了吧。」 「你又像这样在尝试前就放弃了!!」 向原的一只手用力拍到桌子上。 「不论是尝试前还是尝试后,我都已经放弃了。」 「不能这样!以前有个伟人不是说过?成功是基于1%的努力与99%的信念!!在放弃前,应该先尝试看看才对!」 「……努力太少了吧?应该说,你先跟爱迪生道歉吧。」 「那个……」 在我们互瞪的期间,和光突然插嘴进来。 「我有点关于月岛的事情想说,不知道方不方便?」 他的脸上露出非常沉重的表情。和光把我们叫到他身边,以手机打开网页并说「你们看这个……」。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不过似乎是年纪跟我们相仿、还算有名的模特儿所写的部落格。和光滑动两、三次画面,在目标的位置停下来用手指著该处。「小千」这个名词随即映入眼帘。 〈超怀念小千!以前曽经一起工作。最近都没遇见她,也听到她已经退出演艺圏的传闻,希望将来有机会还能跟她一起工作。〉 这似乎是该名模特儿给粉丝的回覆。 我们开始面面相觑。接下来,和光确认完我们的模样后,打开另一个网页。搜寻网站的热门关键字里出现了「小千」两个字。即刻搜寻之后,便可以知道模特儿的发言在sns上扩散了出去。 〈咦?小千退出演艺圈了吗?之前还说要上电视耶。〉 〈平常都说要录影,然后提早离校了唷?〉 〈不会是虚张声势的明星吧?什么时候堕落了?〉 一些似乎认识月岛的人也现身留言,让这个话题不断扩散。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班上的同学都在偷偷谈论……我想月岛会请假都是因为这个的关系……」 和光咬紧嘴唇并且低下头。 前几天月岛母亲所说「过去的事」,指的就是这件事吗? 大受欢迎的前人气读模,其实已经是过气的家伙。本人经常在班上所说的拍照、录影之类的……总之就是都在说谎吗?原来如此,如此一来就能说明月岛上个月奇妙的行动了。那些都只是谎言吗? ……太惨了吧。 某一天突然从自己原本的位子上被推落,不论是谁都会觉得痛。就连只不过被捧为神童的我都再也站不起来,何况是人气读模呢……我能够瞭解她为什么要说谎来掩饰自己失去人气的事实。 但是,被识破之后只会再次伤到自己。现在就像这样被当成话题……可以说令人不忍卒睹,我于是把视线从网页上移开。 「这种留言……没办法删除对呗?」 「至少一开始写部落格的那个模特儿应该没有什么恶意。虽然觉得其他的留言大可不必那么尖酸刻薄,但也没有违反法律……」 这时候就连向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将视线游移于和光痛苦的表情与手机萤幕之间,嘴里发出「嗯……」的沉吟。 老实说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我当然不打算帮月岛说话。因为我只不过是靠吃老本过生活的人。 但是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的谎言遭人议论、吹毛求疵、扩散……想像这样的事情如果降临到自己身上,我就感到一阵寒意。实际上,虽然程度有所不同,但一个不好,我也可能变成这样。 「月岛她……不要紧吧?」 在静到极点的室内,和光丢出一句这样的呢喃。 但是没有人给他明确的回答。 * 我碰巧遇见月岛是隔天发生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知道月岛不来学校的原因,班上依然沉闷到极点的空气让我很不愉快,于是在第2堂课途中就立刻离开教室前往保健室。一打开门月岛就站在我眼前。 「你干嘛?」 不知道我脸上出现了什么样的表情。或许是因为事出突然,使我忍不住紧盯著月岛看吧。面对这样的我,月岛直接用鼻子冷笑了一声。 「有话想说就说啊?」 和面对和光时相同。这时的她不是平时的「小千」,而是粗暴的月岛。或许这才是这个家伙的真面目。没有擅长的水汪汪大眼睛与刻意的噘嘴,这样看起来虽然有些冰冷,却极为自然且可爱。 「……你在做什么?」 「这就是你想说的话?」 月岛像是打从心底感到难以置信般,嘴角露出疲惫的笑容。 「虽然到了学校,但又觉得进教室很麻烦,所以就待在这里。然后因为很无聊,现在准备要回家……这样可以了吗?」 「……啊,嗯。」 「保健室的老师今天一直进进出出的,目前不在里面,你就自己去睡吧?」 语毕,月岛便说著「对哦,保健室的话你比我还熟」,以讽刺的眼神往上看著我。 「因为你是专门到保健室来混出席率的嘛。明明是圣汤玛士学园毕业的超级菁英。」 「……说起来,如果真的是菁英,一般而言我应该会继续留在圣汤玛士学园吧?」 「哦~自己打脸自己吗?」 「嗯,反正是事实。」 「你很坚强耶。能够像这样客观地承认自己的状况。」 话说回来,之前好像也有某个人说我很坚强哦。 那是……成增吗? 我觉得那真是太抬举我了。要是坚强的话,就不会变成这种人了。说起来呢,如果我真的是坚强的人,就不会从圣汤玛士学园逃走才对。 但是,没必要跟月岛说得那么仔细,于是我把话全部吞了回去。 「你和明明没有工作,却拚命装出明星模样的我完全不同。」 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丢出来的这句话。 「真的很可笑吧?」 月岛露出自嘲般的笑容,像要表示没事了一样,从我身边经过准备离开保健室。 「……月岛。」 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立刻叫了她的名字。月岛迅速转过身,我却不晓得应该继续跟她说什么。 「刚才你要是叫我小千的话,我就会干掉你。」 月岛突然发出冷笑,表情看起来非常苦涩。 「我已经受够扮演小千了。」 「扮演……小千?」 我虽然如此提问,但是月岛没有回答,只是留下一句「你可以笑我没关系」就离开保健室了。 我只能带著郁闷的心情,钻进空无一人的保健室床铺里,然后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开始思考月岛的事情。 那家伙究竟想说什么? 「我都听见了唷,新木场同学。」 「嗯啊!?」 由于过度惊话,我整个人跳了起来。 「你……在里面啊!?」 我拉开分隔空间用的帘子,就看到待在那里的向原。跟平常一样的巨大红色缎带放在枕头边,完全瘫在床上的她,以虚弱的眼神往上看著我这边。不符合全力少女形象的苍白肌肤让人不忍卒睹。 话说回来,我从早上就没看到这个家伙。 她一到学校电池就没电了……我真的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形。 「乖乖睡吧。」 「……我认为月岛同学有话想说。」 无视我的发言吗? 「但我们普通人又不瞭解演艺圈的事情,就算她说了也只是造成困扰吧?我又没办法帮忙。最后那个家伙还是得自己解决吧?」 不在这里把丑话说在前面,我知道自己一定又会被卷入奇怪的事情里面。 「说起来,说谎的本人也有责任吧。」 「这是你的真心话?」 向原缓缓撑起身体后,笔直地凝视著这边。前所未见的严肃表情显得我有些狼狈。 「我认为一定只有新木场同学可以瞭解月岛同学的心情唷。」 「啥?」 「我就是这么觉得。听见刚才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这种想法。」 急促的呼吸底下,向原断断续续地这么说。虽然很想吐嘈她「你想太多啦!」,但是我也不愿意刻意吐嘈这种状态下的向原,于是只保持安静。这段期间,向原也用力握紧棉被的边缘不停咳嗽。 看来她今天的身体状况比平常更差。 「别说了,你快躺著休息吧。」 说完,我迅速把分隔的帘子拉上。 * 之后月岛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到学校来,而且即使到校似乎不是待在保健室就是早退。由于我还是一样经常跑到保健室摸鱼,所以不太清楚别人的反应,不过和光倒是用快哭出来的表情说「她要是退学了怎么办?」,而班上的气氛也依然低迷。 「身为粉丝,你不用去探望她吗?」 「那只会造成反效果吧?」 「像这样月岛同学只会愈来愈不想到学校来呗……她真的不要紧咩?」 「但是她好像都会来保健室,应该暂时不要紧吧?」 「新木场同学这么说的话,一定没错。」 「……总觉得那种说法带有各种深意,让人很不舒服耶?」 「既然知道带有深意,你应该就能瞭解我想传达的意思吧?」 「谁知道啊。」 每当出现月岛的话题,向原就一定要扯上我。 『只有新木场同学才能瞭解月岛同学的心情』。 为什么是我?应该说,不论是谁都无所谓,瞭解她的心情又如何?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不论是什么人,对于这件事应该都无法提供帮助才对。 因此,当5月中旬月岛飘然出现在教室里时,班上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因为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然后在这样的日子中,千川竟然又像要测试全班一样开口说: 「大家找交情比较好的朋友,5个人分成一组。要找谁都没关系。」 为了加深新生彼此之间的感情,每年5月半后都会举办新生宿营,要到邻县山里的山庄进行三天两夜的活动。现在就是要决定那个时候的组别。 「我们……只有4个人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向原、成增以及和光3个人已经聚集在我周围。 ……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虽说不是对他们擅自把我编入同一组没有异议,但就算加入其他组,事态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不过我们只有4个人。剩余的一个人…… 一看之下,其他还有一些尚未凑满5个人的团体。是平常都跟在月岛周围的那些家伙。团体的其中一人对独自坐在位子上的月岛搭话。 「那个,小千,要不要加入我们这一组?」 月岛只转动头部往后看,接著嘴角微微扭曲。 「我不需要同情。」 「怎么说是同情……」 「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不是的,我们……」 「你们想做什么?因为和明星小千在一起是你们的象徵吗?」 完全不像小千会发出的讽刺声音刺入整个班级。 「那么月岛同学,加入我们这一组吧!!」 全力少女鲁莽却又开朗的声音响彻陷入冰冷气氛的教室。向原的迟钝也可以算是一种才能吧。 「刚好我们因为只有4个人,正感到很头痛。」 「然后呢?」 「所以跟我们一组吧!」 向原跑到月岛的桌子前面,双手咚地一声撑在桌面,同时迅速把脸靠近月岛。 「怎么样?可以吧?」 「可不可以别像这样把善意强加到别人身上?」 「这不是什么善意,也没有强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同组而已。不行吗?」 即使面对月岛冰冷的视线,向原脸上还是带著满脸笑容。她们互相凝视著对方,有好一阵子双方都没有出声。最后是由月岛先开口。 「随便你们吧。」 她拿起书包,啪一声站了起来。 「那我们就自己决定啰。」 「反正我也不会去参加宿营。」 丢下这样一句话后,月岛加快脚步想要离开教室。一瞬间,她的眼神和我对上。 但真的只是一瞬之间,她说完「我不太舒服,要早退」之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 「你到底想做什么?」 「哪有想做什么,就是要跟她同组啊。」 「是没错啦。」 「月岛同学绝对会来唷。」 我就不用说了,在班上所有同学注视之下,向原脸上还是挂著充满自信的表情。 ……我不管你了。 老是要插手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到时候一定会很麻烦。 我独自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 当天晚上──快要过午夜十二点时,我接到了未知来电。 「喂喂?有什么事吗?没事我要挂断啰?」 「……」 对方什么话都没说。一阵沉默之后,我准备挂断电话。 「……」 「晚安。」 静静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对方主动挂断电话。是那个总是不断称呼我为孝志的女孩子。 ……搞什么啊? 放下手机后,我一下就躺到床上。 * 然后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正确来说,是在梦中想起了不愿意回首的过往记忆。 「我不在意那件事。新木场同学也不必在意唷。」 忘不了的国中2年级冬天。 同班同学对我说过的话又鲜明地浮现。那家伙一直以困惑的表情,从下方往上看著我。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不停流眼泪。 「别哭嘛。虽然新木场同学做的绝对不是什么正确的事情,但也不用哭成这样。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哭了好吗?」 别开玩笑了。 我哭不是因为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当然也不是因为那个家伙贴心的态度……只是为了自己的沉沦而哭。 没办法原谅被人用怜悯眼神以及贴心态度对待的自己。对于沉沦至此的自己,眼泪直接溃堤。 ……我不行了。再也撑不下去。 从那天开始,我就不再去学校了。 * 然后……我的预感果然成真。 「我不是说过一定会变成这样吗?」 「还有5分钟才出发!!月岛同学绝对会来!!」 即使班上其他同学都已经上了巴士,向原依然顽固地不肯上车。 宿营活动当天早上。 即使待在操场听校长漫长的训话,以及班导师的诸多注意事项期间,我们都一直等待著月岛,但她还是没来。其实也不能怪她,事到如今要如何厚著脸皮出现呢?我只能无奈地说「就跟你说不可能啦」。 「……她来的话,我会很高兴。」 「身为粉丝,我相信月岛会来!」 向原、成增以及和光三个人都一直凝视著校门的方向。 「我要搭巴士啰。」 「不行啦!」 「就算是同一组,也不用一直等吧?说起来,为什么要找那个家伙加入?她能来学校就很不错了唷。难道又是因为想拉她当社员?那就更不可能了。」 「社员的事情不重要啦!不是因为这样!!」 向原以坚定的视线由下往上看著我。 「她有话想说,却没办法说出口,所以我们才要等她。因为我们是谈话社啊!?」 「……这是哪门子使命感?应该说,你怎么知道那个家伙有话想说?为什么擅自帮她代言?你是灵媒吗?」 我以夸张的动作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 和光以充满喜悦的声音叫了一声「来了!!」。 一看之下,月岛的身影充满气势地从校门往这边走过来。她稍微抬起下巴,以瞪人般的眼神看著这边。 ……真的来了。 看见我惊讶的模样,向原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说了句「看吧?」。 「早啊!!月岛同学。」 向原不断大动作挥著手,月岛却完全无视她的存在,以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准备搭上巴士,然后稍微往这边回过头,侧眼看著我说: 「之前……」 「之前?」 「……没什么。」 然后月岛又突然把头别到一边。是你来找我搭话的吧?倒是她说的之前……是指保健室的事情吗?摸不著头绪的我只能呆立在现场。 紧接著,向原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了句「好了,快点上车!!」就朝著巴士跑去。一看之下,才发现操场只剩下我一个人,于是我急忙跟在她后面。 「这里、这里!」 在车内后方找到两个空位的向原对我招手,我却装作没有看见。我看了一下车内的状况,才发现月岛坐在最前列班导千川旁边,然后把头别到一边。成增、和光坐在一起,只剩下向原身边还有空位……没想到只剩下这唯一的选项。 「快一点。要出发了。」 在千川冷冷的声音催促下,我毫无选择只能在向原身边坐下,刚坐下来巴士就缓缓地开动。 「那个,新木场同学,要吃巧克力吗?」 「不用了。」 随著巴士的速度加快,车内也开始变得吵杂。以不输给班上同学的音量,硬是要找我搭话的向原真的很吵。我为了让眼神不和坐在靠窗侧的向原对到,而把视线移到通道的方向,就稍微可以看见月岛靠在扶手上的手肘。 「我说你啊,为什么知道月岛一定会来呢?」 我突然想问个清楚。 在这种坐如针毡般的状况下来参加宿营,不论是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而且之前还丢下那样的发言。如果我是月岛,早就远离学校了。 「不是知道,而是相信唷。」 「我不想听这种换句话说的答案,所以你完全没有根据啰?」 「相信别人要什么根据?」 「……你这家伙很喜欢禅修问答耶。」 「我也很相信新木场同学唷。」 「啥?」 「我相信你有一天会用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 「我不想说、也没必要说,应该说根本没什么好谈的。」 「你现在这样还是靠吃老本过生活的人?」 「……不行吗?」 「不过,难得新木场同学会在意别人的事情耶?」 我没办法跟上她突然提出的话题,不由得发出「啥?」的丢脸声音。 「你很在意月岛同学吗?」 「你这家伙胡说些什么啊?」 「平常的话你都会露出『跟我无关』的表情,不会问我根据之类的事情吧?」 「……」 确实是这样。但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只有新木场同学才能瞭解月岛同学的心情』。 是因为向原对我这么说?不对,我不可能会把这个家伙的话当真。那么……为什么呢?我不想被她看出内心郁闷的情绪,于是保持沉默把问题带过。 「什么都不说是因为……表示跟你完全没关系?」 「嗯,是啊。」 「……这样啊。」 说完后向原稍微噘起嘴唇,看向窗外。 难得看她出现这种另有深意的表情,之后就有好一阵子没有开口说话。 ……真是个怪人。 * 「既然说要采草莓,就要用尽全力来采!!」 「凭你的干劲,我看连怪物都要被你采集来当标本了。」 宿营首日的午后。 我们这些新生都换上了运动服,在并排于山脚下的大量温室前面集合。打开「宿营手册」就能看见上面写著「采草莓」几个字。 每组都被分配到温室当中的一亩地,可以在规定的时间内尽情采集草莓。我不理会旁边举起拳头嚷著「目标是成为草莓大富翁!!」的向原,忍不住产生怀疑的念头。 ……采草莓为什么能够加深彼此的感情呢? 然后立刻就有人藉由在眼前表演,帮忙回答我这个极为简单的疑问。 「月岛同学!这里有很多草莓唷!!我要采啰!!」 「……」 「那个……这个很甜,月岛同学要吃吃看咩?」 「……」 「这是我带著真心采下来的草莓……等一下可以跟我一起吃吗?」 「……」 月岛只是以一只手拿著手机呆立在温室角落,对任何人的声音都没有反应。瞪著萤幕的眼睛也没有抬起来。 「咦?黏在这颗草莓上的是叶子吗?」 「小玲,那是……毛毛虫吧?」 「呀────!!」 向原手捏著绿色毛毛虫在温室里到处跑,把草莓田都弄乱了。但是月岛对这样的杂音完全没有反应。 不知道她是心不在焉,还是在逞强,又或者两者皆是,总之无法从逆光而变成黑影的侧脸窥探出她的表情。 「新新新新新新新、新木场同学!!虫!!虫!!虫!!」 向原以立刻就要流下眼泪般的表情往这边跑过来。颤抖右手捏著的毛毛虫,像是很痛苦般扭动著身躯。 「放开手就好了吧?」 「不行……不行……动不了了。」 她的眼角已经浮现泪光。看来全力少女也有讨厌的东西。 「啊!」 觉得有趣的我忍不住大叫。 「咦!?怎怎怎怎怎、怎么了!?」 「你脚下……有虫唷。」 「咦────!!!」 当她跳起来时,手上的毛毛虫就离开她的手飞到了空中。看见向原一屁股坐到通道上并吓得半死,我用鼻子笑了一声告诉她「骗你的」。 「……骗我的?」 「根本没有虫。」 「新木场同学!!!」 「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放手了吗?」 「不是这个问题吧!!」 脸色大变的向原猛然抬起脸朝我进逼。我的身体不由得后仰。这个时候,成增畏畏缩缩地插话「那个……」。我们两个人发出「嗯?」一声看向她,发现成增正不停侧眼看往月岛的方向。 「……刚才的虫子飞出去后……掉到月岛同学的脚下……」 听她这么一说,我果然看见月岛脚下有虫子。而月岛则是一直瞪著这边。糟糕……难道打中她了?我迅速把视线移开。 「对不起!!竟然飞到这种地方!!」 向原急忙跑了过去。 「不要紧吧?」 「谁说不要紧的。」 月岛冷冷地这么说道。 「欸,新木场同学也一起过来这里道歉!!」 「啥!?把虫丢出去的是你吧!」 「是新木场同学陷害我的!!」 「……很吵耶。」 月岛沉重的声音让沉默降临温室里。 「应该说,向原你真的很烦人。」 「……」 当面被人排斥后,向原的脸一瞬间失去血色。 「我才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呢。」 说完之后,月岛把手机收进口袋,迅速走出温室。我们只能目送她娇小的背影离开。 残留下来的尴尬气氛,让所有人都很难开口。 结果这种沉闷的空气就一直持续到采草莓结束,吃晚饭时也跟守丧没什么两样。其他小组都相当热闹,只有我们这一桌静到像是处于另一个次元。 「我要回房间了。」 月岛像要撕裂僵硬的空气般从位子上站起来。不知道是谁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有向原故作开朗,像是要鼓励自己般说著「一定没问题的」。 ……真是麻烦。 应该说,我最不会处理这种事情了。 于是我快速吃完晚饭,说了一句「我也要回房」就离开了现场。 * 「……糟透了。」 我睁开眼才发现睡觉时的汗水弄得自己一身湿。我暂时因为梦境的痛苦余韵而处于茫然状态。又是那个梦。 为什么我会像这样不停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应该说,最近这种频率是怎么回事?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我为了转换心情而悄悄离开房间。 走廊上静到极点。虽然已经是5月,但夜里还是有点冷,身体在拿来代替睡衣的运动服底下逐渐变冷。下了几阶楼梯后我便停下脚步,在该处坐了下来。 「新木场……同学?」 熟悉的声音让我回过头,随即看见向原站在那里。 她轻晃著放下来的头发,往这边走下来。应该是觉得冷吧。这时穿著运动服的她摆出用双臂抱住身体的姿势。 「……可以坐你旁边吗?」 「我无所谓……不过你在搞什么啊?」 「我睡不著……新木场同学呢?」 「嗯,跟你差不多啦。」 向原坐到我旁边后,说了句「好冷」并微微颤抖。 「这样对身体不好吧?会没电唷。」 「……我想让头脑冷静一下,这样的温度刚好。」 「要让头脑冷静……是因为月岛的事情吗?」 「嗯。我想思考该怎么做,月岛同学才会愿意开口谈论自己。」 「你这个家伙……」 真是的,这家伙也太爱多管闲事了吧。 「我一直都很在意月岛同学的事情。」 说完之后,向原把手插进口袋,然后拿出手机。 「因为我念小学的时候经常住院。虽然听过小千这个名字,但是知道得不是很详细……所以我试著查了许多资料。」 所属经纪公司的官方网站、粉丝页、统整月岛经历以及照片的网页、写了一大堆中伤毁谤的留言板……向原纤细的手指不停在手机上面触碰与卷动画面。 「小千小学4年级时首次在『ptile』杂志上担任读模,6年级时一年当中一直都是封面人物。然后,只要是她穿的服饰立刻就会卖光。甚至出现『小千现象』这样的名词,她好像是同世代注意时尚的孩子们的意见领袖。」 「……但现在已经是过气的人物。」 虽说是贩卖人气的商业模式,但演艺圏果然是相当残酷的世界。短短几年,原本站在顶点这么多年的人物就如此快速地殒落。一看之下,留言板上还有〈说起来呢,小千不过是低年龄层的模特儿啦。没有脱胎换骨成一般模特儿的素质〉这样的留言。 这只是不相关的人做出的不负责任评论。写下这种内容的家伙如果在眼前,我很想这么对他说「那你有什么样的素质?不要只会在嘴上脱胎换骨啦」。 「你还记得之前月岛同学说过的话吗?」 「之前?」 「就是扮演小千已经很累了之类的。」 我点点头表示肯定。那个时候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月岛苦涩的表情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想那是她的真心话。不论是身为小千的自己,还是想维持小千身分的自己,都让她很痛苦吧。」 「你的意思是……周围的人现在都还一直叫自己小千,然后自己也难以忘记以小千身分受到欢迎的时代,是这样吧?」 「没错。所以月岛同学才会说新木场同学很坚强。」 「……她说过这样的话吗?」 「先不管新木场同学个性是不是变得极为扭曲,至少她很羡慕你能够站在客观立场评论自己的坚强精神力。」 「这样……算坚强吗?」 感觉「放弃挣扎」或者「自暴自弃」比较符合我现在的状况。 「只有新木场同学才能瞭解月岛同学的心情唷。」 「这你之前也说过了吧。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是我?」 「……新木场同学应该也稍微注意到了吧?」 「注意到什么?」 「就是身为小千的月岛同学,很像身为阿孝的新木场同学啊。」 听她这么说我才惊觉。 没错。确实跟我很像。 现在的月岛和国中时期的我完全重叠。 当然我们所处的状况与要素完全不同,但同样都是瞬间从认为是顶点的地方跌落。无法承受疼痛、痛苦挣扎的模样也一样…… 我之所以会做那个梦,可能就是因为脑袋里想著月岛的事情。 ……这家伙真的能够透彻地观察别人耶。 就像是内心深处完全被挖出来一样,有种很丢脸的感觉。 说起来,我完全没有主动提过以前的事情。这家伙最多只知道和光经常提起的阿孝小故事。月岛的情况应该也差不多才对。 即使如此,她还能够把事情的本质看得比本人还清楚,比本人考虑得更多。 「……喂,你那身热量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这是我相当单纯的疑问。 我想知道她如此执著于他人的理由。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就是孝志说过的话啊。」 「是那个吗?因为自己靠孝志的话改变了,因此这次要带著感谢之意,换自己来改变别人之类的。」 「月岛同学既然在保健室透露那些话,我想她一定很想跟别人诉说才对。所以我想让月岛同学用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我认为这就是谈话社存在的意义,如果是孝志一定也会这么认为。」 「……对你来说,那个孝志就像是人生的导师一样呢。」 「因为孝志他……是告诉我应该说哪些话的人。」 以坚定态度如此断言的向原,侧脸微微染上了红色。 怎么说这家伙也是个女孩子。我自然地笑了起来。 「咦?你为什么笑?」 「谁知道呢。」 「……又在嘲笑我的全力?」 向原话刚说完就打了一个喷嚏。在谈话中气温应该降低了许多。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用双臂抱住身体的姿势。 「好了,快回房吧。」 起身之后,向原也乖乖「嗯」了一声跟在我后面。 在分开之前,向原突然停下脚步,一直凝视著我这边。 「又怎么了?」 「我刚才说过,孝志是告诉我应该说哪些话的人对吧?」 「嗯嗯。」 「但是呢,让我在高中时有地方可以说话的,是新木场同学唷。」 我一瞬间无法完全理解她这么说的意思。 我不否定是自己无聊的一时兴起,造成了谈话社这个奇妙的社团成立。但这不是值得像这样再次强调的事情。应该说,那只是我为了逃避良心苛责,随口说出的点子罢了。 然而向原像是要表示那根本没关系般笑著说了句: 「谢谢。」 留下这句话后,向原就回房了。 * 在万里无云的蓝天底下,我的心情却是暗沉的灰色。 宿营第2天的※大地游戏。(编注:团康游戏的一种。) 光是一整天都要在山路上行走就已经够惨,我们这一组还延续著昨天的尴尬气氛,打从一大早就是个完全没有亲睦感的开始。 「你们看!在那边的是不是灰椋鸟啊?」 「……」 「啊!是涌泉!呀,好冰!大家把水壶装满吧!月岛同学也一起来吧?」 「……」 「月岛同学会不会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或许是昨天晚上受到风寒,虽然经常可以听见咳嗽的声音,但向原还是跟平常一样。她宛如不记得昨天发生过什么事情,不断向月岛搭话。 而月岛还是一样彻底无视她的存在。在这样的深山里手机果然收不到讯号吧,月岛只是默默低头行走。身体娇小的她,让背包看起来特别庞大。 「听说终点准备了猪肉味噌汤!喝下去身体会很暖和吧。真是令人期待!!」 「……」 「欸欸,还要多久才能到终点啊?美铃知道吗?」 「嗯……这里是中间地点呗……」 成增一边旋转地图一边歪著头这么说。 「我以前是童子军,所以很擅长看地图。嗯……刚才通过的小溪谷在这里……按照这种情况……大概3点过后就能抵达终点了。」 和光在成增身边解读著地图。他发出有些得意的声音,应该是为了向月岛强调自己是「可靠的男人」吧。你这家伙,竟然连这种时候都…… 月岛本人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像是我们根本不存在一样默默地走著。 「欸欸,月岛同学最喜欢猪肉味噌汤里的什么食材啊?」 「……」 「我的绝对是茄子!」 「咦?猪肉味噌汤有加茄子咩?」 「没有吗!?」 「我们家没有。」 「啊,我们家也没有。」 「……新木场同学家呢?」 「……才没有。你那是哪国的饮食文化啊?」 「咦!!难以置信!!那那那那、那么月岛同学家呢?应该有加茄子吧?」 「……」 向原来到月岛面前,把脸靠过去说「怎么样呢」。但是月岛只是稍微瞪她一下,就迅速从旁边走过去了。 结果我们就在月岛从未开口说话的情况下,经过中间地点并且吃了午餐的便当,之后向原也独自全力做著白工。我们就在沉重的空气当中持续朝终点前进。 最后当阳光开始缓缓下沉时,有道声音从后面向我们搭话。 「啊!小千!!」 回头一看,后方不远处是几名未曾见过的女孩子。看来是其他班级的小组。或许是认识月岛吧,她们大动作地挥手同时往这边靠近。 「小千,你在这一组啊?我们刚才和小惠还有小杏她们的小组擦身而过,正因为你没在里面而觉得奇怪……」 「……」 月岛突然停下脚步。一瞬间,现场的空气有了变化。然而,向她搭话的女孩子像是不在乎一样继续动著嘴巴。 「不嫌弃的话,要不要跟我们的小组一起行动?虽然不同班也不同组,但到时候只要说走散就可以了吧?」 「……」 「……那个,我们呢,不论周围的人说什么都会站在小千这边,绝对不会背叛小千唷。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小惠她们也是一样。绝对不是因为同情什么的。」 「……」 「你跟那群人也没什么交情吧?小千,还是跟我们一起……」 当女孩子面对我们这边想说些什么时,月岛焦躁地发出「啧」一声咂舌声。 「我说啊……」 月岛的眼里浮现像是放弃挣扎,也像是讽刺的感情。 「别一直小千小千地叫。我要扮演小千到什么时候才行啊?」 那是相当冰冷的声音。 「咦?」 「你的朋友是小千吧?我不是什么小千而是月岛千景。知道吗?要玩友情家家酒就去跟小千玩。跟我无关。」 「小千,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耶……」 「向原,抱歉,用你最擅长的全力,做出能让这些家伙听得懂的说明吧。」 月岛以嘲讽的口气这么说道。由于事出突然,向原没办法立刻开口说话。 「来,快点说啊。说说即使人气衰退也无法改变,甚至拒绝改变,对于自己人气的衰退感到丢脸的小千。你不是谈话社的吗?」 「月岛同学,不是这样的……」 向原以僵硬的表情细声回答。 「什么?我听不见!刚刚明明那样喋碟不休,真正重要的时刻反而变成这样吗?会不会太任性了一点?」 「不是的。我没有那种想法!!」 「是是是。脱胎换骨的自己是如此优秀,但无法改变的小千是如此狼狈,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向原无法回话。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种模样。月岛扭曲著脸庞丢出一段话。 「说起来呢,我是不知道什么全力不全力啦,可是你真的很讨人厌。如此夸张地展示脱胎换骨的自己,老实说真的很恶心耶。」 向原只是嘴唇微微颤抖,完全无法反驳对方。 说起来……这两个家伙原本就认识了吗? 什么全新的自己之类的,大概是指和孝志相遇后有所改变的向原。不过,为什么月岛会知道这件事?从两人的关系来看,不太可能是向原自己说的……实在搞不懂她的意思。 实际上,向原还是绷紧了脸僵在那里。 「……大家都去死一死算了。」 月岛撩起头发微微摇头。她的侧脸让人不忍卒睹,嘴唇也露出自嘲的笑容。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啊啊,真的有太多讨厌的事了。」 「那个,月岛同学……」 「可不可以别跟我说话?」 月岛打断向原,以豁出去的口气继续说: 「说起来呢……对了,我从这里消失就可以了吗?这样最简单了。因为我才是不被需要的人。」 话才刚说完,月岛就独自往旁边的小径跑去。她娇小的背影立刻消失在树荫后面。 「得追上去才行!!」 最先有所行动的是向原。我们还来不及阻止,她就跟在月岛后面跑走了。当和光叫著「我也去!」准备跟上去时,我抓住他的手臂来阻止他。 「做什么啦!?」 「让我去吧。」 「咦?」 「新木场同学……你刚才说什么?」 和光与成增都被吓傻了。 其实连开口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为什么我要追上去?我是吃老本过生活的人唷?这完全不像我。 但是要追向原的不是和光或者成増……应该是我,绝对只有我。至于理由……像我是副社长、已经误上贼船之类的……随便找一定找得到。与其说是理由,倒不如说是藉口可能比较合适。不过这种时候,是理由还是藉口已经不重要了。 自己想怎么做、应该怎么做? 『因为孝志他……是告诉我应该说哪些话的人。』 我想起那个家伙昨天这么说时脸颊泛红的模样。 我不是孝志,也无法变成孝志,当然也不想变成他。但是孝志绝对会去追向原。区区小6的屁孩可以办到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办不到。再者,现在绝对不能让那个家伙独自去寻人。因为…… 『但是呢,让我在高中有地方可以说话的是新木场同学唷。』 向原也这么说了。有这个理由就够了。 「你们先去终点。我们之后就会过去。」 我留下这句话后,不等待他们回应,就从向原后面追了上去。虽然能够听见身后和光与成增叫我的声音,但我没有回头,只是不停地跑著。 「向原!!你在哪里啊!?」 我开口大叫,却看不见人影。附近全是苍郁茂盛的树林,即使白天也显得阴暗。 我不断朝静谧的深山中前进。 尽管好不容易才可以靠照射进来的些许阳光分辨方位,但因为急忙冲出来而手边没有地图,也无法确定自己来时的道路。 ……这下糟了。 当我这么想而停下脚步时,注意到远方有个红色物体像是兔子一样不停跳动,是向原的蝴蝶结。 「喂!向原!!」 向原听到我的声音后回过头。我在树木之间穿越,朝她跑了过去。 「你不要紧吧?」 「我完全不知道……月岛同学跑去哪了……」 那是立刻就要流下眼泪般的表情。她的脚似乎被藤蔓或树根缠住而无法继续前进。运动服的手肘与膝盖处沾了一大堆泥巴,脸颊也有些许擦伤,还不停咳嗽。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不顾自己只担心著月岛,只见她不停环视周围。 你这家伙到底想管多少别人的闲事啊。 根本是个笨蛋。我无法不感到无奈。然而,现在的话似乎可以理解,不论是成增还是和光,为什么在向原面前就能够以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 如果是这家伙……就可以告诉她──向原就是有能让人这么想的特质。 不论什么时候,不管对方是谁,这家伙都是那么直率。 她没有任何打算与心机,还有不仅止于「好人」的坚定意志。不是这样的话,她不会独自冲进这样的深山里,还一心只考虑著对方的安危。 所以对方也能够确实地面对、倚赖她。 看见向原不安的侧脸,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想露出微笑。 「绝对……可以找到月岛同学吧?」 老实说,光靠我们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月岛。应该说,我们自己也早就迷路了。这时候应该先放弃寻找月岛,思考下山的方法才对。如果是平常的我,一定会冷冷地回应「真是的……现在应该先担心自己的安危吧?」。 但是我这时候却说出完全相反的话。 「尽全力把她找出来吧。」 反正向原也不会听话──当然,我的确也有这种想法,但不光只是这样。 我没办法无视向原受伤又一身泥的模样。 「谢谢。」 向原咳了一声之后,表情立刻变得开朗。 「嗯……谁叫我们同一组呢。」 接著我们先一边呼唤月岛的名字一边前进。 「月岛──!!」 「月岛同学──!!」 这时候由我走在前面,向原跟在后面,在荒山野岭里徘徊。 怎么说都是让高中生进行大地游戏的山,应该不会太险峻才对。 但山终究是山。我还是不想遭遇山难。 所以要趁太阳还没下山前找到月岛,但还是要为了在日落前没找到人的情况做准备,我们于是慢慢地朝著山顶走去。这就是我的想法。 灵感是来自于圣汤玛士学园的入学典礼,身为校长的神父曾经说过的话。 「遇难的时候,人都会朝高处前进。因为从高处往下看,就能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人生也是一样。从高处可以眺望整个世界。而各位目前就在圣汤玛士学园这个日本数一数二的高处。」 从那个高处跌落的我,现在正因为那时候的话得到帮助……实在太讽刺了。我们尽全力出声持续叫著月岛的名字。 太阳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下山,淡淡的朦胧橘光从树木缝隙中落下。 「……这种时候,孝志绝对会这么做吧?」 「嗯?」 一回过头,我就看见向原在逆光当中的脸庞显得极为疲惫。 「喂,你……」 「他会……全力寻找月岛同学吧?」 痛苦的呼吸底下,向原清澈的眼睛正在寻求答案。 「……大概吧。」 我大致上回答了一下后,认真地看著向原的脸庞,她很明显是在硬撑。她已经没电了。我只专注于她全力以赴的模样,却忘了这家伙还有另外一个容貌。 我们果然应该立刻下山才对。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办法这么做了。 ……这下糟了。 「你很不舒服吧?」 「……没问题的。」 「那是你的真心话吗?」 「咦?」 向原瞪大了眼睛。 「硬撑的话就老实地说出来。」 我把背包背在前面后,把背部朝向向原蹲了下来。 「振作一点啊,全力少女。」 「嗯……」 她的声音里带著困惑。我也不想干这种事啊。 「别犹豫了!要让我维持这种丢脸的姿势多久啊。」 「……嗯。」 体重随著细微的声音加诸在我背上。绕过脖子的手臂把我和向原紧紧连结起来,柔和的温度透过背部传递到我身上。「等身体状况恢复就要下来唷」,我边这么说边抬起腰部,再次开始往前走。 「月岛──!差不多该出来了吧!!」 「月岛同学──!猪肉味噌汤要冷掉啰!!」 「……你这家伙还在想猪肉味噌汤?」 「……嘿嘿。肚子饿了。」 我的耳边响起一道无力的笑声。 「我看你还是闭嘴乖乖休息吧。」 「……嗯。」 或许是向原轻轻点了头吧,她靠在我肩膀上的下巴稍微动了一下。 周围已经完全变暗。 差不多到极限了。我的体力也快撑不住了。只能找可以休息的地方等待天亮。 我瞪著稍微习惯黑暗的眼睛观察四周。 然后在附近找到刚好可以让两个人坐下的岩石,正当我拖著沉重的脚步往该处走去时…… 踩出去的右脚踏空了。 咦? 浮现这个念头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是头下脚上的状态了。 「呀啊啊啊啊!!」 「呜哦哦哦哦!!」 在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我们不停往下滚落。 * 「好……痛。」 我在漆黑的夜色底部蠕动著。 似乎是从头部落下,我感到后脑勺相当疼痛,除此之外大概就是擦伤程度,没有受到什么重大伤害。应该说,跟自身的状况比起来,我比较担心向原。我立刻环视起四周。 「喂,向原!!」 「好痛痛痛,我……不要紧唷。」 仔细一看,红色蝴蝶结上全是泥巴,但她似乎没有受伤。本人虽然以极度疲惫的表情说著「吓了一大跳」,但还是露出了笑容。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们……是滑下来了吧?」 我在黑暗当中确认背后,就看到平缓的山崖一路延伸到相当高的地方。 「……欸,有听见水声吗?」 「啊,真的耶。」 看了之后才发现附近有一道小小的涌泉。噗嘟噗嘟的水声听起来很悦耳。同一时间还能听见踩踏树叶的脚步声。 ……是动物吗? 我立刻站到向原前面保护她。 脚步声逐渐往这边靠近。我忍不住屏住呼吸。 「你们两个……真是吓死我了。」 熟悉的声音让我们面面相觑。 「月岛!」 「月岛同学!!」 娇小身躯与蓬松的鲍伯头朦胧浮现在夜色之中。或许是因为放下心的缘故,我当场瘫坐到地上。 另一方面,向原则是迅速跑到月岛身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紧抱住她。 「喂、喂喂!快放开我!!」 「太好了……我好担心你哦!!!!」 极度感动的向原,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你这家伙……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我只是稍微休息一下。」 即使在向原的紧抱下,月岛还是把脸别到一边。仔细一看之下,发现她的头发相当凌乱,运动服上也都是泥巴。大概跟我们样从上面滚下来了吧。 月岛倔强的侧脸上刻划著明显的疲惫表情。 「我才想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还用问吗,当然是在找你啊!」 「那之后,我立刻从后面追著月岛同学,但一直找不到你……真的很抱歉,拖了这么久才找到你……」 「没有人叫你们来找我吧?说起来,这种状况已经不是什么找不找的问题了吧?总之就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在深山里遇难了吧?真是个蠢蛋。」 「……说得也是。我们三个人一定都是笨蛋。」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思考今天晚上的事情。 只要能度过这个夜晚,明天大人们应该就会来找我们吧。肚子饿只能忍耐,幸好旁边就有涌泉,不必担心水源。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至于死亡。反而是随便乱动导致受伤比较恐怖。 今天晚上就一直待在这里才是最佳选择。 「还是先问一下好了,你的手机能用吗?」 「……不行。」 月岛摇了摇头。我也试著确认我的手机,结果也收不到讯号。当然向原的也一样。 「没办法了。只能在这里待到明天早上……这样可以吧?」 「嗯。」 「随便你啰?」 结果我们三人就聚集在还算平坦的地方,打算在那里过一晚。 不过也没办法生火,只是三个人靠在一起。气温随著夜深而下降,我们也开始感觉到寒冷。经常会有鸟类与动物的鸣叫声让空气产生诡异的震动。老实说,连我都开始觉得不安。向原和月岛也完全陷入沉默当中。 「电池没电的你不要紧吧?」 「……嗯。比刚才好一点了° 「话说回来,你刚才说肚子饿了吧?月岛呢?我应该没带食物唷。」 我在背包里翻了一阵子后找到一块巧克力。是之前从月岛的母亲那里拿到的,我在宿营前天随手把它丢进背包里面。 我将巧克力分成两半交给她们两个人。 「……你的份呢?」 「快吃吧。我不喜欢吃甜食。」 「不能这样!」 「别管这么多,快吃吧。」 「新木场同学不吃的话,我们也不吃。对吧?」 结果我的手边又拿到向原与月岛各自分给我的巧克力。接著向原与月岛一点一点啃著小小的巧克力。 两人的侧脸都稍微恢复了一点生气。 但是也仅止于一瞬间。她们吃完巧克力后,再次陷入沉重的沉默当中。 过了一阵子,或许是觉得害怕吧,月岛开口丢出一句: 「如果一直没有人来救援,我们会就这样死掉吗?」 「会来的。应该说,不会有人在这种小山遭遇山难而死啦。」 「就是说啊!人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啦!!」 「我……觉得死了也没关系。」 月岛把脸埋在抱著的膝盖里,同时这么自言自语。 「反正……我是个活著也没用的像伙。」 「月岛同学没有死过,才能够说这种话。」 向原的表情虽然温柔,用的却是难得出现的严厉口气。她一边咳嗽一边继续说。 「死掉就什么都没有了唷?」 「我瞭解啦!」 月岛抬起头,狠狠地瞪著向原。 「就是不瞭解才能说这种话。」 「那你又如何?你就有死过吗?」 「有哦。正确来说……只有心肺停止过两次啦。」 向原嘴角微微露出笑容。你说心肺停止……那不是真的快死了吗?月岛也整个人僵住了。 「之前也跟新木场同学说过了,我的身体很虚弱。就是在那个时候陷入心肺停止状态。父母亲与医院的医生好像都觉得我真的死了。但最后总算还是活了下来。大概就像……在生与死的境界线走钢索吧。」 我认真地凝视著向原露出凛然表情的侧脸。 「所以我每天都很害怕到明天或者后天就会死。晚上睡觉时也会想,是不是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然后不知不觉间感到活著很痛苦,便产生了既然逃不过一死,那赶快死掉算了的想法……结果就说出跟刚才的月岛同学同样的发言。」 向原觉得很丢脸似地伏下视线。 「啊,可能更惨不忍睹吧。明明是小学生,除了遗书之外,我甚至还创作了辞世俳句。『如果能实现 希望在花下咽气 仲春之时的 满月之下』之类的。」 「……你也太早熟了吧。应该连※西行法师都会吓到吧。」(编注:日本平安时代末期至鎌仓时代初期的歌人。) 「就是啊。啊,不只有辞世俳句唷。我不是偶尔会去学校吗?我还会跟同班同学说自己就快死了。」 「你是真的这么认为吗?」 月岛缓缓地这么问道。 「现在想起来,我可能是想获得同情,成为悲剧的女主角吧。某方面来说,应该算是死亡诈骗。」 她发出窃笑的嘴角,可以同时看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我和月岛都没办法说任何话。不过想的事情一定都一样。 向原虽然以轻松的表情说著话,不过这应该是很沉重的事情吧?但是她为什么能够笑著说出口呢? 「然后呢,刚才月岛同学说我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对吧,我不知道为什么月岛同学知道我的过去。不过,我不是脱胎换骨,而是靠自己的意志改变了。」 向原的视线笔直地对著月岛,以苦涩但坚定的口气这么表示。 「有个人给了我一句话。他是跟我们同年纪、名叫孝志的男孩子。那个男孩子要我全力活下去。但是呢,之后要怎么活,全得看我自己的意志。然后我就相信孝志的话一路活过来。现在才会像这样待在这里。」 面对向原所说的话,月岛只是咬紧嘴唇。内心涌出的感情让她娇小的身躯不停震动。 「那是怎么样?你的意思是我没有意志啰?能够改变的话,我也想改变啊!但是已经太迟了!!没有任何改变也没办法改变了!事到如今还想要我怎么样!?应该说,即使改变了,就能恢复成原本的我吗!?」 「……刚才那是月岛同学自己的话吧?」 向原的发言让月岛惊讶地瞪大眼睛。 「咦?」 「月岛同学……多说一点自己的事情啊。」 「你在说什么啊?」 「保持沉默的话不会有任何改变,把事情告诉我们,然后一起……」 说到这里,向原的身体忽然倒了下去。我急忙抱住她,叫了「喂」一声,回答我的却只有细微的呼吸与硬挤出来的笑容。月岛也一副不安的表情靠了过来。 「不要紧……只是……电池没电而已……」 向原应该是相当疲惫吧,她直接在我的手臂上打起瞌睡。 她多少因为从山崖上滚落的突发状况而精神紧绷,又没有充分地休息,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喂,向原真的不要紧吗?」 月岛畏畏缩缩地问道。 「……本人都这么说了,应该跟平常一样电池没电了吧。」 「我好像……做了什么坏事。」 「要是这么认为的话,你就说出来吧。」 我瞄了一眼躺在我怀里的向原。 「这家伙希望你谈论自己。」 「为什么?我的事情和向原无关吧。」 「我哪知道啊。只不过,我唯一能说的就是可以信任这个家伙。她应该比任何人,甚至是你自己都还要担心你。她就是这样的家伙。」 话说出口后我就后悔了。 ……被她听见了吗? 平常的话,就算打死我也不可能说这种话。 还是说她没有听到?我希望这至少能够消失在她朦胧的意识当中。 「嗯……总之呢,这家伙尽全力来面对你了。所以你也尽全力说出自己的事情吧。」 「……你很瞭解向原嘛。」 月岛用的是带有深意的口吻。她稍微把视线从月岛身上移开,接著沉默了一阵子。 这个时候,向原的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 我们两个人听见后同时发出了窃笑。 这家伙真的很有趣。 我缓缓把熟睡的向原放到地上,解下巨大红色蝴蝶结,以背包代替枕头塞到她头下面。然后静静地把运动服外套盖到她身上,结果得到「呜呜呜嗯」这种不知道是梦话还是什么的回应。 「确实……正如新木场同学所说的。」 「嗯?」 「向原或许可以信任。」 一这么说完月岛就把下巴放到膝盖上,露出前所未见的沉静且柔和的微笑。 「好吧,那我就说啰。」 * 「……我说啊,人类真的很简单就能背叛别人呢。」 月岛这从出乎意料之外方向起头的话题,让我为之一愣。 「不断有新的女孩子出现并且超越我,人气真的一下子就消失了。然后我周围就变得空无一人了。朋友不接手机、即使见面也显得生疏……担任模特儿的女孩子就算了,连大人都是这样。打从一开始,大家就都很喜欢身为人气读模的小千,然后对于普通的女孩子──月岛千景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说不定是因为有所顾忌或者怕刺伤你……」 「我不需要那种无聊的安慰。」 月岛以锐利的目光坚决地打断我。我立刻闭上嘴巴。 「……我真的很害怕。比当著我的面跟我说你不红了还要让人痛苦。可是……正因为这样我才无法下定决心,或者可以说无法完全放弃。我还想再一次成为小千,想回到巅峰时期的小千。」 她的语尾微微颤抖著。 不知何时,月岛流下了眼泪。 「另一方面,我也觉得我不是小千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能够更轻松地过生活。所以,也考虑过立刻放弃小千的身分然后忘了这件事。但是,大家心中都有身为小千的我。就算我忘了,大家也都记得小千超受欢迎时的事情。」 她不论怎么挣扎都无法舍弃过去。 我也一样。阿孝、圣汤玛士学园……过去会持续束缚人心。 虽然单纯,不过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国中时也是一样。大家一直小千小千地叫我,暗中对我要求跟那个时候相同的东西。你或许会以为是自我意识过剩吧,但实际上真的是这样。被问到『最近在做什么?还有上电视吗?』的时候,我怎么可能回答『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我了』呢?如此一来,就只能说谎来圆另一个谎了。」 月岛把脸埋进膝盖里发出呜咽。 她震动的肩膀看起来很痛苦。 「所以呢,我才会想就读应该不会问这种轻佻问题的升学名校,拚命用功考上新之宫。但是,不论到什么地方都一样。大家还是小千小千地叫我。结果我根本无法从小千这个名号底下逃离。」 「那个,我觉得……」 我畏畏缩缩地插嘴道。 如果是向原,应该会这么说才对吧。 不知道闭著眼睛的向原有没有在听,她只是不断重复急促的呼吸。 这件事与我无关,我只是被卷进来的。默默听她把话说完应该也无所谓。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表示自己的想法。这一点都不像我。我也很清楚这一点。 ……只不过,我觉得这时候保持沉默是很卑鄙的一件事。 「结果你终究是月岛千景啊。」 「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月岛狠狠瞪著这边。我无视她的目光继续说下去。这时候不能认输。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小千。从头到尾就只有月岛千景一个人。只是对某个人来说你是小千,对另一个人来说你是月岛千景而已。所以说啊,你只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为什么要被小千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耍著玩?光明正大地以月岛千景的身分活下去啊。乾脆以月岛千景这个名字重新出道不就得了?」 「办得到的话,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想也是。所以才需要刚才向原说过的意志吧?」 「……」 她湿濡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光。 「再来就取决于你的意志了吧?」 「我……没有那么坚强。」 「你不是站上顶点过吗?那么厉害的家伙不可能很弱吧!」 或许是无法完全理解我的意思,月岛像是吓了一大跳般露出茫然的表情。 我们之间有好一阵子笼罩在沉默当中。 ……或许是我的讲法不对吧。 当我绞尽脑汁思考其他的表现方式时,月岛就在带著泪水的情况下直接笑了出来。 「……搞什么啊。说起来,你究竟是要笑还是要哭啊。」 「我才没哭呢!」 月岛以衣袖擦拭眼睛,即使在这个时候,还是没有停止发笑。 最后月岛才丢出一句: 「新木场同学很会说话耶。」 「……还好啦。」 「那个……其实我知道孝志的事情。」 月岛把脸颊靠近抱住的膝盖,同时稍微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咦?」 突如其来的发展,让我一瞬间感到困惑。 「我曾经因为杂志的企画到儿童病房慰问,嗯,真的是很无聊的伪善。然后呢,到某间医院访问时,我在摄影的空档时间跑到屋顶发呆,就听见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之间的对话。」 「那么,那两个人就是……叫做孝志的家伙和向原。」 「没错。虽然当时我躲到晒在那里的床单后面,不过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两个人。所以才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会和那时候遇见的人念同一所高中。虽然长相多少因为年龄而有所变化,但我可是一路在演艺圈打滚的人。基本上,只要见过一次的人我就不会忘记长相。」 ……所以这家伙才会说向原脱胎换骨了之类的话吗? 「那个时候刚好人气开始下跌,我感到非常焦急。但还是有站在顶点的尊严,没办法跟任何人商量,只能独自烦恼。那个时候听见孝志所说的『用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全力活下去』等发言,老实说我只有『嗄?胡扯什么?』的想法,但内心还是产生了剧烈的骚动。」 月岛看著远方,断断续续地说: 「孝志那种充满自信的态度虽然让人有点受不了……不过真的很帅气……那个时候,如果我也跟向原一样,按照孝志所说的话来改变自己,一定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吧……」 「这哪有什么……现在改变就可以了吧?」 「……谢谢你。」 应该是觉得不好意思吧,月岛的眼神不和我相对,却清楚地这么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连我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个时候,向原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 她应该完全熟睡了吧。 这家伙听见刚才的话了吗……?这么想的我温吞地看向她的脸,立刻吓了一跳。 她的脸色相当苍白,胸口剧烈起伏,呼吸也很急促。 我急忙摇晃向原的身体。 「喂!你怎么了!?」 「……」 她没有出声,只用痛苦的表情取代回答。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感觉和平常不一样。」 虽然我在途中背了她一下,但今天走了那么多路,而且她还在咳嗽。 不只是电池没电了而已!! 尽管是向原自作自受,但没有阻止她的我也有责任。我应该预测到会有这种情况才对。这时我对自己感到很火大,甚至想狠狠揍自己一顿。 可是,我也没办法帮上任何忙。 「振作一点!」 只能茫然看著痛苦的向原。 我到底在搞什么啊!? 这样下去,要是向原有个三长两短……我摇摇头甩开这样的想像。 但是,眼前向原的状态,立刻让我再次浮现这样的想像。 我完全失去冷静。 「我去找人来。」 月岛突然站起来。她已经不再流泪,脸上出现凛然的表情。 「你要怎么去找人?」 我几乎是在迁怒的情况下大声怒吼。 「我可以下山,如果途中遇到救难队就和他们会合,总之我会找人来就对了。」 「啥!?在这种黑夜里怎么可能移动!?」 「但是,也不能就这样放著她不管吧?」 「也是……但要是你迷路的话会更麻烦吧!」 「别小看曾经站上顶点的人好吗?」 月岛背起背包后,嘴角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我还没软弱到在这种山里面挂掉啦。因为我接下来还要再次往顶点前进。」 月岛撩起蓬松的鲍伯头,以气势凌人的态度说道。结果我根本无法反驳。 「你就待在向原身边吧。我一定会找人过来。」 说完之后,月岛不等待我的回答,缓缓沿著山崖往前走。然后她再次回过头看向这里,把手贴在嘴上,大声叫著: 「再来就拜托你了,孝志!!」 ……孝志? 谁是孝志?我是高志啦。 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胡说八道,总之我完全听不懂她的意思,就这样目送月岛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她娇小的背影。 * 夜色逐渐变淡。 月岛从这里离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有时间不停流逝。 我觉得这样或许会舒服一点,就让向原含了一口水壶里的水,但向原只是不停呛到,没办法把水喝下去。而我只能坐在旁边,完全帮不上忙。 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很漫长。 老实说,我已经快被不安的感觉击溃。 所以当向原稍微恢复朦胧的意识时,我就因为过于安心而差点昏倒。 「你……不要紧吧?」 从她的脸色与急促的呼吸就能知道状况不好,但我实在忍不住要这么向她搭话。 「……月岛同学呢?」 向原环视四周,无力地这么问道。 这种时候至少也担心一下自己好吗? 你到底要管多少闲事到什么地步? 我从上方窥探著向原的脸,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她说肚子饿了,可能是去找些树果来充饥吧?好了,别管那个家伙了,你快睡吧。知道了吗?」 「……嗯。但是……我听月岛同学谈论自己的事只听到一半……月岛同学可以改变吗?」 「应该可以吧,我猜啦。」 「……这样啊。」 听我这么说后似乎终于放心了,向原在急促的呼吸下露出些许微笑。 「因为是你,那家伙才会愿意吐露心事唷,你真的很厉害。」 「……谢谢。」 「那么,事情就是这样,再来你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啊,要喝水吗?」 「这样的话……接下来……就轮到新木场同学了。」 「咦?」 她虚弱的视线笔直地看著我。 「……新木场同学说说自己的事情吧。」 「我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我随即移开视线,但是向原还是边咳边继续说道: 「新木场同学,为什么从圣汤玛士学园……回到这间学校呢?」 「这个嘛……」 我实在不想说。 应该说,没必要对这家伙解释。 我又不像月岛那样想要改变。只要像现在这样继续过吃老本的生活就可以了。 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都不会有任何愿望。 明明是这么想……向原的话却在我内心引起一阵騒动。 连这种时候,都在想著我的事情…… 「我想听新木场同学……用自己的话来谈论自己。可以说给我听吗?」 「你听了打算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只是想听而已。」 「我的事情很无趣唷。」 「没这回事。因为……新木场同学不是无趣的人,所以你的事情也绝对不会无趣。」 向原的嘴唇露出一丝笑容。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用鼻子哼笑了一声。 ……说给她听应该没关系吧。 在这里拖拖拉拉犹豫著到底该不该说也不是办法。为了让她早点睡觉,还是乾脆说给她听算了。 我并不是想向她倾诉,只是为了让她安静才会说出来,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和理由。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依然是我。 不是过去的阿孝,依然是决定靠吃老本活下去的新木场高志。我已经回不去、也不愿意回去了。 让自己这么想之后,我便呼出一口气。 「话先说在前头,我的故事很蠢,你可别笑啊。」 「……我不会笑的。」 向原轻轻点点头。 「我小学的时候是个神童。」 一旦开口,言语就不停地冒出来。 「不但周围的人这么说,连我自己都信以为真。是个自认前途光明,不论什么都办得到、只要努力就能够实现一切的丢脸小屁孩。但是进入汤玛士学园就读之后,我被挫折打击得体无完肤。」 不知道是可笑还是可悲……说著说著连我自己都想笑了。 「把全日本的神童聚集起来后,我就不是神童,而是一般的小孩……不论是学业还是其他方面都有许多比我优秀很多倍的人,我不过是个劣等生。再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彼此间的距离甚至愈来愈大。」 曾付出的努力很轻易就会背叛人类。打从一开始胜负就决定了。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不是我自己。 然后就发生了那个事件。 「我于是陷入一片混乱当中,国二第2学期的期末考,我偷看了班上同学的答案。应该是太拚命的关系吧。我只想尽量提升自己的名次……结果立刻被老师发现。不过接下来才是好笑的地方。」 有生以来首次的作弊。 我战战兢兢地窥探周围,悄悄地偷看答案。 教师则是得意洋洋地斥责这样的我。 我随即陷入恐慌状态,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这个时候……就发生了那件事。 「被我偷看答案的家伙,帮忙说了『他没有偷看我的答案』,事情才暂时告一段落。之后那个家伙应该是出于善意吧,竟然不断安慰我。但是班上其他同学都以冰冷的目光看我。一想到自己竟然沦落至此,我就再也撑不下去。一切都完了。我于是慢慢地不去学校,过著一直躲在学校宿舍的生活。」 为了表示这实在相当可笑,我努力地挤出笑容。 但是向原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凝视著这边,并且以柔和的表情侧耳倾听。 ……你这个烂好人。 神童作弊了唷?而且还破绽百出,拚命地挣扎唷?甚至还被人同情耶?很可笑吧?像这种无聊的事件,一笑置之就可以了。应该说,你笑一笑吧。 你不这样做的话,我……就快要哭出来了。 「到了最后,我被身为校长的神父找去,当时的我再怎么样也还是有一些自己的梦想与希望,于是鼓起勇气与对方商量。我告诉他『我快失去自我了,请救救我吧』。然后你知道神父怎么回答我吗?」 即使我这么问,向原也没有回答。 没办法我只能自己说出答案。 「他说『圣经里明载著,神明不会给人类无法克服的试炼。战胜它吧』。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会躲在宿舍啊。我当时真的有种被推落深渊的感觉。神童被人从神明的国度推落,然后因为高度实在太高而再也无法站起来……事情就是这样。」 「然后……你就从圣汤玛士学园回到这里?」 这时向原终于缓缓地开口。 「因为时间刚好是快要上高中之前。嗯,不过就算回来,双亲和周围的人都还是以严厉的眼神看著我,所以也没什么两样。他们只是觉得……竟然放弃好不容易才考进去的圣汤玛士学园。即使是现在,我也几乎没有容身之处。」 「……你很难过吗?」 「真要说的话当然是很难过,不过也算是很好的经验啦。瞭解自己不是什么神童,只是一般人。不用有什么梦想和希望,只要谨慎地活下去就好了。这样比较轻松也不会受伤。我从这次的经验里学到这种生活方式。」 这是我没有一丝虚假的真心话。 幸好就算在圣汤玛士学园是劣等生,在这个社会上还是能混得不错。只要没有任何希望与期待,独自过著符合自己身分的生活就不会遇见什么困难,这就是我的结论。 只有这一点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反驳。 因为这是从我自身经验学到的教训。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疼痛……真的想忘都忘不了。 「新木场同学打从一开始就是新木场同学吧?不是什么神童,只是身为人类的新木场高志。所以……不需要为了那种事而痛苦,也没有必要在意那样的过去。」 「……我想也是。」 我扬起嘴角露出微笑。 向原说的话几乎跟我对月岛所说的一模一样。能够确实把她的想法传达给月岛真是太好了。那家伙好像也重新振作起来了,我已经完成自己的任务。 但想到连向原都只能说这些话,不知道为什么,一股类似寂寞的感情在我胸口扩散。明明已经决定不能有任何期待,结果在不知不觉间,我似乎还是对向原有所期待。 期待她能够拯救我。 然而……我当然也知道为过去的事情感到痛苦很愚蠢。就算知道也无法改变。反正一定又要说意志之类的话了吧?如果靠意志就能改变,我早就变了。应该说,一路以来我已经看过连意志这种东西都无法改变的现实。 我已经没救了。 所以不用管我。 「不过……就算我这么说,新木场同学一定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道理了吧,而且自己也尝试过各种努力。所以,我说的话应该没办法说服你吧?」 「咦?」 内心似乎被向原看透的情况让我吓了一大跳。 她虽然在咳嗽,却像要表示即使如此还是有话要说一样,继续对我说道: 「既然你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变成靠吃老本过生活的人,那我认为这样也没关系。但是……希望你不要说没有梦想和希望这种令人难过的话。」 「这个嘛……」 「就算是储蓄也会按照情况产生利息吧?」 向原嘴角浮现虚弱的笑容。 「所以呢,发生什么好事时就以利息增加了的心情,我希望你能够一点一点往前看。虽然有时候也会遇到不要说利息,连储蓄都会大量减少的事情,但是包含这样的情况在内,我都认为活著不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情。」 或许是意识逐渐变得朦胧,向原一边抵抗快要闭上的眼睑,一边像是要托付我什么事情般对我这么说道。而我就像要把她对我说的话包裹在手掌心一样,静静把手贴在向原的脸颊上。 利息吗……? 确实也有这样的生活方式。 没有必要那么固执。 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全部接受就可以了。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以前神父引用的圣经章节完全无法感动我,反而把我逼入绝境。但是向原的话却慢慢渗入胸膛。那个时候,如果能遇见这个家伙……不对,现在才想这种事根本没有意义也是错误的。我开始抚摸向原的脸颊。 现在能够在这里跟她相遇也有某种意义。 我有这样的感觉,一定是这样没错。 「连心肺停止过两次的我都这么说了……应该没错才对。」 「你……」 「新木场同学……可以……让我喝水吗?」 「等一下。」 听见向原细微的声音后,我立刻倾斜水壶。 然而,向原也许是再次丧失意识,水没有通过她的喉咙,直接从嘴角流出。竖起耳朵就能听见急促的呼吸当中,传出某种卡在喉咙般的模糊声音。 她在这种状态下说了那么多话,喉咙当然会渴了。 全是我害的。都是我让她陪我聊那么无聊的话题。 我在嘴里含了一口水壶里的水后,稍微抱起向原的身体,把她的脸靠向我。我绝对没有任何奇怪的企图!应该说你可别醒过来啊! 「谢谢你。」 我在内心这么呢喃并把嘴唇凑上去,缓缓让她把水喝下。 向原的喉咙稍微动了起来,一点一点把水喝下去。 她最后似乎平静下来,呼吸也稍微变得和缓一些,向原这才开始发出沉静的鼻息。 * 不久之后当地居民就带著月岛回到现场。 沿著山崖走一段路后就是森林道路,从该处往下走似乎有一处聚落。在地方人士前导之下,我把背包和蝴蝶结拿在手上,同时背著向原走下山。 接到连络的千川等数名教师与警察在山麓等待我们,向原则前往医院。然后我和月岛就被命令简单地说明事情经过。 「听说你们不小心迷路了?所以说都市的小孩子就是这样~」 「……就是说啊。」 我和月岛在警官面前配合他说出的话。看来和光他们顺利取得了大人们的信任,让事件在单纯只是迷路的情况下落幕。只有千川似乎察觉到什么,把我们留下来后就说出一句: 「月岛,你看起来容光焕发唷。」 「咦……那个……」 在月岛说些什么之前,千川便转身说了一句「快点回去吧」。 和光和成增就在山庄迎接我们。 「真是的!我都担心到睡不著!」 「月岛……你没事……我真的很高兴唷。」 两个人以像是要紧抱我们般的态度靠近。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可是月岛千景唷。怎么可能会出什么事呢?」 月岛以光明正大的态度做出相当厚脸皮的发言。 「我说你啊……」 「怎么了?新木场同学,你有话想说吗?」 「……算了,没什么。」 「话说回来,怎么样啊?说服老师的是我唷?我说回过神来才发现三个人已经不见,好像是走错路了。很棒的助攻吧?」和光骄傲地说。 「是啊。不愧是我可爱到极点的粉丝和光同学。谢谢你。」 月岛明明走了那么多路,而且几乎没睡觉,身上却看不出一丝疲态。真不愧是演艺人员。好像不只是擅长应付粉丝,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相当有精神。 嗯,不论如何,月岛似乎找到自己的折衷点了。 再来只要向原能够恢复…… 宿营第3天的行程,是在山庄附近的操场自由活动直到中午左右,然后搭乘巴士回学校。我们就在住宿的山庄等待向原归来。 从经过的教师那里听说,向原除了过度疲劳之外还有一些感冒,不过现在状态已经稳定下来,顺利的话应该可以跟我们一起搭巴士回去。暂时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后,我和月岛就回到各自的房间补眠。 只不过实在无法顺利入睡,我只能在床上不停翻身发呆。 此时我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看了一下萤幕,发现是没看过的号码。虽然一瞬间觉得这时候还是别接电话,但又想反正也睡不著,我便接起电话来打发时间。 「哪一位?」 「这是我的号码。」 我听过这个声音。是之前那个一直显示未知来电的女生。 「那个,请问您是……」 说到这里我才终于发觉。 这很像到刚才都还听见的声音。因为长时间待在一起,现在都还残留在耳朵里的声音。绝对就是那个家伙。 ……这道声音的主人,就是月岛!! 「原来是你吗!?」 「现在才发现吗?」 「为什么不说!?」 回想起来,从接到「不想上学」的电话之后,月岛的身影就从教室里面消失了。 说起来,为什么要打给我? 而且她从那么早之前就说一大堆关于孝志的莫名其妙发言……大量问号让我开始感到头痛。但是月岛根本不理会我的反应继续说: 「你睡了吗?」 「是还醒著啦……那你到底是……」 「谢谢。」 月岛以几乎快听不见的声音丢出这样一句话。 「……嗯嗯。」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我,最多就只能挤出听起来很愚蠢的声音。 「……终于说出口了。」 「……这样啊。」 「谢谢你唷,孝志。」 「咦?」 通话就在这里突然中断了。 又叫我孝志。我说过好几遍我不是孝志……当我跟平常一样,自己一个人在内心这么吐嘈对方时,突然感到一阵愕然。 不会吧……不可能是这样。 那么,为什么月岛会叫我孝志? 把所有事实累积起来之后,就能得到清楚的结论。 ……孝志就是我!? 确实,我从以前就经常被叫成孝志,才会有阿孝这样的绰号。然后我小学6年级的时候,曾因为打篮球受伤而住院。和光他们来探病、送我篮球也是那个时候的事情。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不记得当时住的是哪家医院了。 然而,向原之所以知道孝志这个名字,是因为护士这么叫他。如果我也在那间医院,被护士这么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加上只要看过长相就不会忘记的月岛。虽然只看过一次,但是她确实记住了在屋顶上见过的向原,而那个月岛又一直叫我孝志。话说回来,她之前在电话里好像说过「……孝志,感觉你好像变了」…… 最重要的是,向原曾经这么说过。 『入学典礼第一天,独自一人在教室里的新木场同学,侧脸感觉和我印象中的孝志极为相似。』 我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向原这个人存在。 但是以客观的角度来看,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我就是犯人。 ……不对,等一下。我会说出那种带有强烈说教意味的发言吗? 『那是你的真心话吗?用自己的话来说自己的心情吧。』 『那就试著全力活下去啊。一切都得从那里开始。』 『真的感谢我的话,下次你就成为被感谢的人吧。』 现在的我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但如果是当时充满希望与梦想的阿孝……就会说,而且还是以充满自信的态度。 糟糕!!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额头上浮出一大堆汗水。如果我就是孝志,那向原敬爱到了极点的对象就是我,我该……我该…… 不行了。 全身开始发热。 我为了确认这件事而从来电纪录当中回拨电话给月岛。但是只有铃声不断响起,对方完全不接电话。重打两、三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呜哇……我在做什么啊?」 我紧握著手机,开始在床上打滚。 * 地上有洞的话,我真想钻进去。最好是个很深很深的洞。我很想乾脆让自己活埋在里面算了。 但是这种时候偏偏…… 「谢谢!!我真的很喜欢它,还在担心弄丢了该怎么办呢!!」 告诉向原昨天解下来的蝴蝶结在我这里之后,她可以说是欣喜若狂。以彷佛立刻要抱住我的势头握住我的手用力摇动。 昨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做梦一样,她已经完全恢复成平时的模样了。 「……要搭巴士了。」 我把残留著污垢的蝴蝶结推到她手上后,迅速上了巴士。 一看之下,在等待向原的期间,其他座位几乎都被坐满了。 我瞄了一眼坐在前面的月岛,她却只是发出一声窃笑,之后眼神就再也不跟我对上。 ……你这家伙是在耍我吗!? 结果我只能跟来时一样,跟向原并肩而坐。 向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成马尾加上巨大红色蝴蝶结的熟悉造型,这时更露出满脸笑容。 「没喝到猪肉味噌汤有点可惜就是了。」 「……你还没忘记啊。」 「那可是猪肉味噌汤哦!?等等……新木场同学,你发烧了吗?」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你的脸很红唷。」 「……等你的时候,我在外面的操场上运动了一下。」 「新木场同学会运动?」 「不、不行吗!?」 巴士里面响彻我变尖的声音。向原则是愣了一下露出狐疑的表情。别、别看这边……我用力闭起眼睛,装出睡著的模样,散发我强烈不想讲话的氛围。 让这家伙变成全力少女的是我。 然后现在的我又不断因这家伙的全力被麻烦事缠上。 ……竟然有这样的因果报应。 当然,事情尚未百分之百肯定。 光是因为间接证据就认定犯人是我实在太轻率。当时在那家医院住院的小学6年级男生应该不只有我一个人。这个世界上应该有一大堆名字叫做孝志的人…… 然而,疑惑一旦发芽,就不可能轻易根除。尤其是面对本人,增长的速度就更快了。 我就是……孝志、孝志、孝志。 愈是这么想,就愈有一种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丢脸,或者是其他的感情让我浑身不对劲。 「很多事情都要谢谢你。」 巴士开动后不知道多久,向原突然这么呢喃。虽然细微,却是听起来有些激动的声音。我则是依然闭著眼睛装成没听见。 「感觉让新木场同学帮了许多忙。」 「……」 「这么说有点奇怪,不过你真的很像孝志。新木场同学很帅气唷。」 孝志这个名词让我的身体无条件产生反应,但我依然一直忍耐。 接著是好──阵子的沉默,最后可以听见向原细微的声音。 「谢谢你……孝志。」 「咦!?」 我忍不住睁开眼睛看著向原。 向原把头靠在窗户上,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看来……是在说梦话。 不知不觉间,我「呼……」一声呼出一口气。 我是……孝志,我是孝志、孝志。 不久,我的脑袋应该是慢慢跟不上这不停反覆的思考,随即进入熟睡状态,等我醒过来时,巴士已经停在熟悉的校园里。 终章 从宿营回来后的下个星期一。 因为孝志=我的这个疑惑,让我星期六与星期天都心不在焉。今天虽然也到学校上课,但还是无法顺利地直视向原。 「5月马上就要结束了!得认真寻找最后一个人才行了!!」 「……嗯、嗯嗯。」 「副社长有没有什么妙计?」 「……嗯。这个嘛……」 「喂喂,有没有听我说话!?」 「……嗯。」 不论她对我说什么,我都随口回答。想到这家伙所说的孝志就是我,我全身就会立刻喷出厌恶的汗水。我……该怎么办才好? 因此,午休时间我悄悄把月岛叫到走廊上。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把事情弄清楚,但是月岛她…… 「我不知道什么孝志还是贵志,我说过那种话吗?」 「等等,你这家伙确实称呼我为孝志唷!?」 「总之呢,我不知道什么孝志。应该说,纠缠不清的男人很恶心耶。」 「竟然说我恶心……」 「说起来呢,竟然敢叫我『你这家伙』,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我是月岛千景唷?你知道我的身分还敢这么叫吗?」 月岛以藐视的眼神往上看著我,嘴唇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这家伙……在耍我。 以那个晚上为契机,月岛从小千这个身分毕业,再也不扮演可爱的角色。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月岛千景……但那个真实的月岛千景却是个难搞的家伙。 今天是成为全新月岛后值得纪念的第1天。打从一早,班上同学们就难掩惊讶之色。 「谁是小千啊?我可是月岛千景?别那么随便地叫我的外号可以吗?」 跟在身边的女孩子一叫她的绰号,她就如此回覆。然后不知道是谁对这样的月岛呢喃了一句「少得意忘形了」,结果第2道反驳立刻出现。 「刚才那是谁说的?难道是想说我不过是前人气读模,现在完全没有知名度吗?要说这种话请先自己站上一次顶点好吗?应该说,我接下来会更加得意忘形。因为我要再次登上顶点了。」 这时候教室当然陷入一片寂静当中。 恢复自信固然是件好事,但只有我觉得她还是有点拋不开过去吗?这样下去会步入歧途唷。 「啊,对了。别管那件事了,你看一下这个。」 「……什么东西啊?」 拿出手机之后,月岛打开网页给我看。 是前阵子和光告诉过我、年纪跟我们差不多的模特儿所经营的部落格──也就是事情的源头。月岛的嘴角宛如要掩饰内心的喜悦般微扬起来,卷动萤幕的手指看起来像在萤幕上跳舞一样。 「你看这里。」 我按照她所说把视线往下移,就看到留言的栏位上似乎有来自于模特儿本人的留言。 〈你真的真的是小千!?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哦!!现在在做什么?跟我连络吧,我的连络方式没变,下次再一起工作吧。应该说,马上就来一起工作吧!!!〉 月岛应该是很想找人说这件事吧,我都还没问她就自己说起来了。 「从宿营回来后我立刻就去留言了。我说自己还在演艺圏,也想跟她一起工作。结果她一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本人,不死心的我又留言两、三次后,对方就回覆我了。接著我一传讯息给她,就决定下周要见面了。」 这时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想还是小千时的月岛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因为还眷恋著过去的光荣事迹。但是变成现在的月岛千景后就不一样了。她再次朝著演艺圏的顶点迈进。 「真是太好了。」 「是啊。不过月岛千景的第2章才刚起步而已唷。」 「……总共有几章啊?」 「故意找碴的家伙很讨人厌耶。」 「什么讨人厌……你这家伙,从刚才就嚷著什么恶心、讨人厌之类的话,这样不会太过分了吗?」 「怎么?你的意思是『至少要感谢一下本大爷』吗?」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讨厌欠人家人情。所以,我会确实还你那天晚上的人情。」 说到这里,月岛留下一句「那放学后见」,就拨动淡栗色蓬松的鲍伯头回到教室了。 ……放学后?我听不懂她的意思,只能呆立在现场。说起来,孝志=我的嫌疑,真相到底是什么!把事情说清楚好吗! 看著月岛逐渐变小的背影,我忍不住想开口这么大叫。 * 到了放学之后,翩然出现在学生指导室里的月岛,手上还拿著张纸。 「我是来还人情的。」 她以有些别扭的表情大步走过来后,把纸放到桌上,很害羞般地把视线移到窗外。我们围著纸张后,瞬间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张入社申请书。 「我被学校发现目前几乎没有演艺工作的事情了,因此似乎快要不能被当成例外,我才会申请入社唷。反正也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月……月岛同学。」 向原的身体不停颤抖。 「……说起来,我之后的演艺工作会变得忙碌,那个时候就会变成幽灵社员。如果能接受,我就加入吧。反正你们的社员也不够吧?」 「谢谢你!!」 向原顺势紧抱住月岛。她充满喜色的脸庞似乎马上就要流下泪水。实际上,她的眼睛已经泛著泪光了。 「喂……我快窒息了!!放手啦,玲!!」 「小玲太高兴了。原谅她呗。」 「月岛……接下来你在放学之后都要跟我在一起了吧。」 「这是言语力量的胜利唷!!」 向原像是哪位胜利者一样高举起拳头……热血过头了吧。 我为了远离这股热气独自跑到远处,躲到房屋的角落避难。但是向原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做的我。 「副社长!!月岛同学申请入社一事,你一定没意见吧!?」 「……我没有理由拒绝吧?」 「那立刻把申请书拿到千川老师那里吧!!」 向原紧握住我的手跑了起来,我只能被拖著跟在向原后面。 「好痛!快放手啦!!」 「你是副社长,所以应该要更高兴一点吧!!」 「谁理你啊!」 被握住的手浮现大量汗水。这家伙……如果现在告诉她我就是孝志,不知道她会出现什么反应。是欢迎还是拒绝,又或者是…… 「老师!我们凑齐最后一个人了!!」 一冲进教职员室,向原就立刻在千川面前摊开入社申请书。 「这样能成为正式社团了吧!?」 「干得好。」 表情稍微放松之后,千川的嘴角露出带有深意的笑容。 「就是这样……高中生才会这么有趣。」 「咦?」 「你们就努力地取悦我吧。」 面对为之一愣的我们,千川没有多说什么。 我们离开教职员室,走回到学生指导室。 这样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应该有好一段时间不用为社员人数烦恼。 可以听见运动社团从远方操场传过来的加油声。他们也真热血。我实在没办法跟他们一样。我的眼睛因为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夕阳而稍微眯了起来。 「我绝对不会忘记今天这个日子。」 走在前面的向原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 巨大红色蝴蝶结应该洗乾净了吧,已经恢复成平常那种明亮色彩。这时候随著马尾轻轻晃动。 「今天算是谈话社真正的开始。」 「啊……嗯。」 或许是受到夕阳的影响,感觉向原的眼睛比平常更加闪亮。我只能稍微移开视线。 「一起加油吧。」 「……别太拚命了。」 听她这么说,我便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我是靠吃老本过生活的人。没有太多期待,也没有太大的梦想与希望。 不过应该可以收些利息才对。 对我来说谈话社就像利息一样。只要这么想,就不会太排斥了。 虽然完全不清楚它究竟是什么样的社团,有时候还很麻烦。应该说,根本就是麻烦比较多,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至少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说起来,事实上像这样和向原待在一起,确实过著充满趣味的日子。 我下定决心后笔直看著向原。 「那个,向原。」 「嗯?」 「……谢谢你。」 「咦!?谢什么!?你到底谢我什么!?」 向原吓了一跳的表情相当搞笑,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啥!?为什么笑啊!?」 「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孝志=我的嫌疑一点都不重要了。保持这样就可以了吧?再怎么想也找不到答案,而且过去也无法改变。 再说,这家伙变成全力少女的现实也不会有所变化。 如果我是孝志并且改变了这个家伙,我会觉得自己干得好,就算不是也没什么关系。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反过来说,若到处寻找证据,最后确定孝志就是我的话,我会觉得很可怕。 但老实说我真的很想知道。 不过一旦知道了真相,我和这个家伙一定再也无法后退。除了没办法维持现状之外,也回不去原本的关系。而且我也没有任何一丝接受真相的勇气。 所以还是先维持这样就好。 「咦?电话响了?」 听力相当好的向原似乎听见了震动声。我口袋里的手机确实正轻轻地震动。一看之下是未知来电。我毫不犹豫接起电话。 「你好,这里是谈话社。」 这句话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欸,是谁啊?新社员吗?还是有事要商量?想诉说些什么?」 向原像平常一样为了想听见电话内容,而不停跳著把脸靠近我。 「……我就说脸太近了啦!」 「不然听不见啊!」 「你很麻烦耶。」 真没办法,我只好弯下膝盖,让高度配合向原。向原随即把耳朵贴在手机上,同时迅速举起右手的大姆指……那是什么意思?她奇妙的动作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谢你。」 向原露出微笑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特别可爱。 ※本作是将第18届sneaker大奖『特别奖』得奖作 「押忍!!かたれ部」改题、改稿后完成。 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喜多见かなた。这次以『我和她的青春辩论』一书出道了。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看完本书之后,您有什么感想?本作是否能让各位看得开心?因为我还是新人,所以一直很在意诸位读者的感想,同时感到很不安,可以说是怕到浑身发抖。只能自己相信一定可以受到大家的喜爱…… 角川sneaker文库是从现在回溯●年前,我首次接触到轻小说时的文库。所以这次能够从这里出道,真的让我喜出望外,这极大的荣耀同时也令我十分紧张。 虽然未臻成熟,但我会跟向原一样全力以赴,请大家多多指教。希望各位读者今后也能够一直支持我。 最后要谢谢帮本书绘制完美插画的ぶーた老师、对我照顾有加的角川sneaker文库编辑部的各位,以及总是带著笑容与我这种奇怪生物沟通的责任编辑i先生。 希望下次还能够见到各位读者。 2014年3月吉日。 喜多见かな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