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神与丧神的召唤之战(创神与丧神的magius)》 「序章」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录入:深夜读书会 读书群:714435342 好想去学校──他曾这么说。 原本由于漫长的「战争」而对学生生活死心。如果可以实现,即使只有一下子,也还是想要体验看看。 所以…… (……啊,我终于抵达这里了。) 他感受到人生里最强烈的感动。 校舍里平凡的亚麻地板走廊,看起来仿佛像王宫的大厅。 即使是在沙漠里半死不活地迷途两周,最后终于抵达绿洲时,感动也没有如此深刻。他一直站在原地,膝盖不停发抖。光是忍住泪水就已经竭尽全力。 (……真的……有这么多……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 真令人感慨万千,逐渐涌上的兴奋感压迫住胸口。 除了军队以外,他从没见过其他聚集了这么多少年少女的场所。虽然军队里也相当热闹,所以他绝对不会讨厌,但那里却没有如此开朗活泼的气氛。 在他──破城苍士郎眼里看起来,每个走在路上的学生似乎都散发出炫目的光芒。 (好厉害……真的好厉害……) 不管看多久,感动也丝毫没有消退。 当然,苍士郎早已见识过各式各样的景象。不管是艾尔斯岩还是土库曼的地狱之门都曾去过,也在这些地方经历过濒临死亡的战斗。因此才被认定为aaa等级,人们还用邪鬼、恶魔或是四王等等的别名来称呼他。 但是那样的过去,跟现在充满于这里的生命比较起来,到底还有多少价值可言? (我也……可以成为这里的学生了……!) 喜悦之情不断从内心涌现。 感觉只要一个不注意,自己马上会整个人跳起来。不过这似乎会因为「战争」的后遗症引发不少问题,所以他还是忍了下来。 「啊,对了。教室的位置──」 他想随便找个看起来会知道的人问路。 可是却找不到。虽然他四处东张西望,寻找可能会告诉自己的学生,但大家似乎都在避着自己。 (──奇……奇怪?) 焦急之下,苍士郎尽可能露出友善的表情四处张望,可是结果依旧相同。 每次对上视线后,无论是谁都露出可疑的神情把脸转过去。刚才的感动瞬间反转,让人几乎要流下泪水。或者该说已经哭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只有一名学生位于可以出声叫住的距离。 「那……那个,请问一下!你知道2-d教室在哪边吗!」 他终于问出口了。 他出声询问之后才发现,对方是个戴着红色半框眼镜,绑着马尾的少女。或许是混有异国的血统,她的头发跟眼镜一样是红色。五官虽然端正,但稍微严肃的表情给人一股如同锐利刀刃的印象。 白衬衫制服穿在这名少女身上,甚至会被误认为华美的礼服。 相隔几秒之后,戴眼镜的少女迅速地用手指向这边。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笑到让人觉得很恶心,大家是因为这样才会避开你喔。」 她突然直指问题的核心。 「……啊。」 他不禁用手遮住嘴角。 老实说,自己的确一直都在傻笑。 看到自己的举动,或许是觉得还算可以沟通,于是少女接着说下去: 「你是高中部的学生?」 「……啊,这个……」 苍士郎现在是十八岁。 由于这里是国中部的校舍,每个往来的学生看起来都稍微年轻一些。 出社会之后,这可能不是什么太大的年龄差距。可是在只有特定年纪的小孩和大人存在的学校,或者是过去苍士郎参加的「战争」之中,这都是极大的差异。甚至会因此被叫成老头,要不然也会被说是得了职业倦怠症〈burnout〉的家伙。 「不……我是插班生。虽然想来好好念书,不过大概是成绩差劲,所以才会得从比较低的学年开始念起。」 虽然觉得很丢脸,但也有种感到害躁的感觉。 成绩差劲。 他对这句话有股淡淡的憧憬。 那会让人产生自己正在参与这种生活的错觉。不对,现在这不是错觉,只是普通的现实而已。世界真是太美妙了。 「这样啊。」 戴眼镜的少女微微点头。 「你会瞧不起我吗?」 「不会啊,我喜欢肯用功念书的人。」 好棒喔,竟然可以喜欢用功念书耶。 学校真是太厉害了,这里该不会是天堂吧? 「是2-d对吧,那就是我的教室。让我来带路吧。」 「哇喔,谢谢你。」 少女背向正不断点头的苍士郎迈开步伐。 他慌忙跟上后,少女傻眼地开口: 「有那么高兴吗?」 「是……是啊。」 「你刚才每次点头时,都好像小狗正在摇尾巴一样。」 接着,她突然微笑。 「我也是去年中途插班进来的,所以总觉得会回想起当时的情况。」 「哇喔,真的吗?好巧喔。」 苍士郎跟在少女后头,并且感到惊讶不已。 这简直是魔法,甚至是奇迹大放送。 要从这里再往前踏出一步,需要比以往更多上好几倍的勇气。 「……可……可……可……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 他知道自己的脸颊开始变红。 少女跟他一起走着,同时回答: 「我是风纪委员长朱桐姬彩,你呢?」 「破……破城苍士郎。苍蓝的苍,武士的士再加上郎。」 「明明是一头雪白的头发,名字却是苍蓝呢。」 「嗯……是啊。」 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头发,声音也有些变调。头发的颜色是后天造成的,本来想说搞不好会让人感到害怕,还烦恼半天考虑要不要染头发,不过看来似乎不用太在意。 自己果然无法隐藏这份喜悦,今天真是个无比美好的日子。 「学校实在是太棒了,真的是个好地方呢。」 「你还真奇怪。」 姬彩呵呵笑着。 插图p017 「那我可以叫你苍士郎吗?」 「嗯……嗯嗯,这样就好。我也叫你姬彩同学吧。」 正当他们聊到这里时。 目的地的教室已经抵达,走廊上挂着的牌子也刻着「2-d」这几个字。 一打开教室的门,苍士郎感到自己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黑莲〈lotus〉──」 他拼命抑制住要从喉咙发出的呻吟声。 对方是认识的人。或者该说,是把自己送进这间学校的人── 「吉儿修女。」 「哎呀,朱桐同学──你把他带过来了吗?」 年轻修女用实为温和的笑容迎接姬彩。 如果只撷取这个景象,看起来大概只是十分理想的神职人员与学生的关系。 姬彩稍微瞄了一下手表后,牵住陷入僵直的苍士郎走向有好几名学生聚集的座位。 「那么苍士郎同学,趁朝会之前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吧。」 「哎呀。」 这时修女叫住他。 「怎么了吗?老师要站到这边才对呀。」 「……咦?」 也许自己走在走廊上时就该注意到了。 其他学生穿的制服,跟自己穿的西装之间的差异。 「苍士郎?」 姬彩感到疑惑。 「不行喔,朱桐同学,怎么可以这样叫老师呢。」 修女温和地纠正姬彩。 只不过她嘴唇所浮现的笑容,与其说是修女,还不如说更像是漆黑的魔王。说不定其实是名正在观察可怜活祭品踩入陷阱的猎人。 铃声响起。 在意识到那是通知朝会时间开始的铃声之前,修女早一步用那柔软的手牵起苍士郎,把他拉上讲台。 「所以说,是这边才对。破城老师,朝会就要开始了,请你快点站上讲台。啊,姬彩同学也请回到自己的座位。」 修女呵呵笑起,肩膀抖动着。 苍士郎像是要求助般转过头。 「……老……师……?」 姬彩的嘴唇僵硬地动着。 你欺骗我?她的眼神如此诉说。 才刚到任就让我受这种奇耻大辱吗?满脸通红的脸庞如此宣告。 「不……不对,不是,不是这样的……」 苍士郎狼狈不堪地挥着手,并且开始讲起悄悄话。 「黑莲华娘〈lotus bride〉,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要让我──」 「嗯,我有达成约定啦?这不就按照约定让你可以来学校了吗?但我可没有听说你是想用学生的身份进来喔?」 到这边为止都还是讲悄悄话。 接着像是要给予最后一击般,修女露出灿烂的笑容。 「欢迎你,破城老师──各位同学,这是新到任的破城苍士郎老师。预定担任这个班级的导师以及数学老师。虽然还很年轻,不过在国外可是位能跳级就学的优秀人才,所以还请大家放心。」 被背叛了! 哼,是这样啊。跳级生是吗?说自己成绩很差劲原来根本都是谎话──姬彩的眼神燃起像在诉说这些话语的烈火。 强烈的罪恶感与绝望感,让苍士郎完全不记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在「第十三特区」二十七所学校里,序列第二十五名的私立斑鸠学院。 这是破城苍士郎以新任教师身份登录的那天所发生的事情。 「第一章」黑莲华娘 1 ──这是场梦,从舌头的感觉就能分辨。 粗糙的沙尘在嘴里刮伤口腔。 即使戴着面具,这点程度的防备也无从抵抗。除了苍士郎他们藏身的遗迹以外,四处充满一望无际的沙子,炽烈的阳光刺痛着眼球。即使是最先进的护身装甲也无法减轻这种不适感。 (……又来了。) 他这么想着。 究竟作过几次这场梦了呢? 终结的梦境;「战争」的梦境;说不定……也算是青春时光的梦境。 「……嗨,『黑绝公』。」 自行掀起面具,从遗迹阴暗处出声叫他的人,是名稚气未脱的黑人少年。 很理所当然地,他也是创神使〈magius〉。他的创神是阿兹特克神话里极为著名的军神特斯卡特利波卡。在当时的「解放者〈liberator〉」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强大「神祇」。只不过这个创神已经毁灭,正屈膝跪在他身旁。 跟传说相同,手脚都埋有镜子的这位神祇──有如同沙子般崩毁。 创神。 借由新世代魔术所创造出来的人工神祇。只有十六岁以下的少年少女才能行使,用自身的精神力让「名为神祇的铸模」显现而出的战术单位。 「看来是输了啊。」 少年笑着把面具丢到一旁。 虽然只是脸颊微微动着,但他应该是在笑吧。 「雪丽的二郎真君,还有卡莲的帕祖祖也都输了。真的是一败涂地。」 半个脸庞流满鲜血的黑色皮肤少年,听着透过扩音器传来的声音。 『──战斗结束了!在此向「解放者」的战斗人员宣告!尽速投降!我们已经作好收容的准备!重复一次!战斗已经结束了!』 透过扩音器发出来的声音,响彻在沙漠之中。 胜利者自豪的投降劝告洒落在闪闪发光的沙粒上。苍士郎他们藏身的遗迹上空,也有运输用的纵列双主旋翼直升机来回飞行。实际上「战争」的趋势在一个月之前就已决定,因此「管理军」看来也早就作好相关准备。听说这些殷勤准备的背后,似乎是有「剑帝」的强烈要求。 啊,这是何等慈悲为怀的事情啊。 真是该死的混账。 「连『剑帝』都现身的话也无可奈何……哈哈哈,七貌七剑果然很强悍啊。」 过去的战场在少年的背后扩展开来。 他所守护的区域非常重要,当时「解放者」的残存战力都集结到这里。数量虽然远不及「管理军」,不过数十名达到精灵态〈phase3〉以上的创神使集中一处的情况,几乎可说是史无前例。 而「剑帝」却只身突破这个区域。 不过这种情况下,看来对方实在没有办法手下留情。战场留下的痕迹可说凄惨无比。 有的地方产生像是陨石坠落后的巨大坑洞;有的则是让人联想到火山喷发,留下火红的熔岩盘据在战场上。虽然勉强能看出一些血肉,但几乎没有留下可以辨识的尸体。创神那过度强大的权能别说是遗迹,连大地都被彻底粉碎。 将一切破坏殆尽的「神祇」名为迦梨。 印度神话中传说可以轻松劈开天地的漆黑女神〈迦梨〉,借由「剑帝」显现而出。 「……记得你很想去学校上学对吧?」 少年用嘶哑的声音说着。 他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就这么办吧,去利用黑莲华娘的门路也好……因为我们都没有办法去上学。至少,你要……好好地实现梦想……」 少年似乎觉得阳光很刺眼地眯起眼睛。 不过,那对瞳孔里恐怕已经看不见任何事物。因为他没有发现苍士郎的腹部已经沾满血迹。 「我说……苍士郎……」 声音到此中断。 「──喂。」 对方没有回应。跟往常相同的梦境里,自己跟往常一样确认,而少年也如同往常地在此时逝去。 天空一片蔚蓝。 这是苍士郎第一次看到如此蔚蓝的天空,也是他一辈子无法忘怀的颜色。 内心这难以忍受的震撼,让身旁的巨影产生反应。 啊,因为是梦境。所以还能唤出那个啊。 他怀抱无比怀念的思绪,看着屹立在自己身旁的创神。身体的痛楚逐渐远去,是因为这是一场梦,或者现实就是如此?苍士郎已经不记得了。 他伸手碰触自己的面具。 黑色的沙尘缓缓地在周围飞舞。 创神形质.万象黑尘。 这是苍士郎已经丧失的「力量」。正因为能巧妙操控这些黑色沙尘,他才会被人称为「黑绝公」。 (──既然如此。) 当他这么想时,风景已然改变。 由于是梦境才如此唐突,舞台已经转移到距离遗迹有好几公里远的地点。 这是他的最后一场战斗。 (──「剑帝」。) 苍士郎瞪着眼前的对手。 对方是个一头长发随风飘扬,并带着深红色面具的创神使。 当时还有许多创神使会使用面具。因为如果想要驾驭自己的精神,面具是种极为有效的咒具。这也是无论东西方,众多表演艺术与巫觋都喜欢戴上面具的理由。 对手身旁有个女神站着。 迦梨。 那是位漆黑身体上有着四只手臂的女神。 明明是与人类差距悬殊的异形身影,但这姿态却是如此美丽。甚至让人无法觉得,这是喜好鲜血与杀戮的暗杀集团所信奉的神祇。 「战斗已经结束了。」 低沉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 「还没有结束。」 苍士郎这么回答。 他的创神从身旁奔驰而出。 相对地,「剑帝」操控的女神也挥下手上的剑。 (──「剑帝」。) 漆黑女神的剑先是释放出凄厉的冰雪风暴,接着则是扬起完全相反的熊熊烈焰。 每次行动,女神的脸孔就会发出嘎吱声响并切换。 迦梨。 创神形质.七貌七剑。 原本创神能够拥有的能力顶多只有一到两项。作为铸模的神祇不管拥有多少传说,也不过都是靠使役者的精神重现出来而已。如果不是使役者所相信或是能使其相信的事物,就无法以「神祇」的型态存在。 但是,这个创神彻底专精于「分别运用蕴含魔力的剑」这种能力,于是大幅度地跨越过这道界线。 (──「剑帝」!) 苍士郎勉强接下。 他的创神所支配的黑色沙尘,有如屏障般在周围张开。 在漆黑的漩涡之中,他听见齐呼口号的声音。 「解放创神使!」 啊,这是「解放者」作为中心思想的口号。 过去,苍士郎背负着这个声音在战斗。不过与其说他相信这个口号,更像是依赖着它才比较正确。 「创神使必须受到管理。」 想必他也很清楚「管理军」的主张。 社会里不能有超人存在。必须严密统管,使其化为无害之后再编进社会里,创神使这类魔人要到此时才能获得身为人类的权利。过度的力量若没有受到管理,只会让社会遭受破坏。 (──真的是这样吗──?) 所以我们才会争斗。 双方都抱持自己无法让步的理由,托付给自己的「神祇」而发生冲突。 (──你也是这样的吧──?) 苍士郎感觉到自己逐渐浮出梦境。 自己的意识正慢慢地从好几个过去所混合成的幻想中剥离。短暂回到身边的创神、劲敌全都逐渐远离。 (──回答我啊,「剑帝」──) 他伸出手。 然后突然想起来。 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会一心向往着学校。 理所当然的少年少女过着理所当然的生活,他无比憧憬像这样的时间。 如果可以,真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名学生参与其中── * 「……呼啊……」 苍士郎忍住呵欠之后,将头从职员室的桌子上抬起。 印好的讲义从桌上掉落。 看来自己似乎睡了几分钟,大概是因为昨晚熬夜制作上课要用的讲义吧。放学后的班会也总算结束,回到空无一人的职员室后,紧张感也松懈了下来。 当上教师后,已经过了两个月。经过这么漫长的时间,人类不管愿不愿意都会适应环境。白发青年的生活也暂且稳定下来。 (……还会想着那些事情啊。) 他扶着头叹口气。 幸好其他职员还没有回来──或者是温柔体贴地放过还是新人的苍士郎一马,总之职员室依旧没有其他人。相较之下,「特区」里算是有满多一再跳级升学的天才型教师,所以苍士郎的存在很快就被大家接纳。 只不过…… 这绝对不代表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苍士郎把散落的讲义捡回来,并且全部硬塞到抽屉里后站了起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咬牙忍耐这种心情。初夏这种季节真令人痛恨,这身西装也让人憎恨。说起来西装配上领带这种组合实在糟透了。就算是在沙漠的战场上,也会理所当然地换上更具功能性的服装才对。 他来到走廊上。 正由于炫目的阳光而眯上眼睛时,就听见窗户另一头有人放声大喊的声音。 看来正好是放学后社团活动开始的时间,旁边的操场传来呼喊声。这道很适合初夏太阳的爽朗声音,仿佛要把自己推上蓝天。 是金属球棒的声响,看来有人打击出去。 微微传来的小号声是吹奏乐社的吧。 这青春璀璨的景色让苍士郎几乎忘记那条令人喘不过气的领带,但也使他更加难过。 「……啊……真好……」 他再度忧郁地叹息。 愤怒的苦涩与青涩,我是一名修罗。 古早诗人撰写的一段诗句很自然地涌现在内心。这让苍士郎更加感到空虚。 (为什么……我不是身处于那一边哩……) 直到现在,对学校这个地方的憧憬还是不断纠缠他的内心。 但这股憧憬越深,只会越是伤害到自己的心灵而已。 「──啊,破城老师,您辛苦了!」 快步跑进走廊的,是自己负责班级的学生。 或许是已经商量好放学后的计划,所有人都散发出十分幸福的气氛。看来他们有充分享受到学生生活。 由于无法忍受如此灿烂的笑容,苍士郎不禁移开视线。 「好啦,别用跑的。」 「对不起~」 看着学生挥手跑走的身影,苍士郎只能揉揉太阳穴。 (唉,我也差不多该放弃了吧……) 适时转换想法是相当重要的,尤其在战场上更是如此。赌上性命的体验虽然不会提升精神年龄,不过确实会令人变得比较达观。 或者要说是谛观也没问题。 虽说懂得追求是很重要没错,但是知道无法获得后要早点收手这点更加重要。 因为自己就是活在必须这么做的地方。 所以…… 「……您头痛吗?」 突然间,有道冰冷的声音叫住他。 听到这个声音,苍士郎就会半反射性地干咽口水。用有如齿轮没上油般僵硬的动作转头看去,预料之中的人影让他瞪大眼睛。 「……姬……姬彩同学。」 「不好意思,还请您叫我朱桐就好。破城老师。」 少女触摸镜框,如此冰冷地说着。 这句话几乎全数化为物理性质的威力贯穿心脏,让苍士郎差点昏倒。总之她的眼神很严苛,态度很严苛,待人接物上也很严苛。由于齐备所有让人觉得严苛的要素,使姬彩确立起那种几乎让所有学生都不敢靠近的绝对性氛围。 风纪委员长可以当到这种地步,要列入名人堂应该也没问题了吧。 「──哇,是朱姬。」 「喂喂,又有谁变成公主手下的牺牲者吗?」 「破城老师被她瞪着耶。」 「老师好可怜。」 「之前被这样瞪的体育老师,好像因为心理创伤转到别间学校了对不对?」 到处都传来像这样的声音。 所谓的朱姬应该就是从这位万年风纪委员长的名字,还有那头让人觉得应该混有异国血统的头发及眼镜颜色而来的绰号吧。由于太过合适,实在让人笑不出来。 话说回来,好歹该有个人来帮我打圆场吧。 「等……等一下。朱桐,你今天不是请假吗?」 「我应该有联络过,说家里有些事情,中午以后才会来学校。难道说,您没有用电脑确认一下吗?」 她用食指推一下镜框,镜片反射出光芒。 苍士郎很清楚自己正全身冒出冷汗。过去即使遭遇一整个中队也无所畏惧的自己,现在竟然对一个才十四岁的女学生感到如此战栗。如果被当时的同袍看见,他们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破城老师,你有在听吗?」 「有……有的!」 他不禁立正站好。 「至少请您要仔细倾听学生讲过的话,对话才是教育的基本吧。」 「我……我当然也是这么认为。」 她逐一讲出这些非常正确的指责,让苍士郎只能不停点头。 「那么,请问老师您是以什么样的教育理念作为目标呢?」 「教……教育理念吗……!」 突然冒出这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顺势被迫当上老师的苍士郎,当然不会有这么高尚的理念。 「什么都好。不管是文武双全,还是健全的灵魂寄宿于健康的肉体中也可以。」 「嗯?不是吧?如果是指一个人必须祈祷自己拥有健全的精神与健全的肉体〈orandum est ut sit mens sana i〉这个警世句,那应该是尤维纳利斯写来挖苦罗马人的吧。这句话是要那些沉溺于娱乐的罗马人,比起追求享乐更该专心祈祷自己精神与肉体的健全喔。」 「…………」 苍士郎反射性的回答,让姬彩皱起柳眉。 「啊,这……这是……」 「老师,您有时候会对些奇怪的事情很清楚呢。」 「真……真的很对不起。」 「没有必要道歉,请你要有身为老师的威严。」 所以说,这是最难办到的事情啊。 苍士郎很羡慕她。即使在教室里,姬彩的氛围就是与众不同。仿佛只有她所在的位置是远方的森林国度,总是充满庄严静谧的气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能够先开口问话,这已经只能当作是项奇迹了。 「如果老师您有什么借口想要说──」 正当姬彩想要继续说下去时。 走廊上突然开始播放校内广播。 『破城苍士郎老师,破城苍士郎老师。吉儿修女有事找您,请您尽速到教堂一趟。』 「──啊!」 虽然是自己最不想听见的名字,但现在真是来得正好。 「那……那我先失陪了……」 「要不要我帮您带路啊,破城老师?」 姬彩对马上想趁机逃跑的苍士郎低声说着。 明明是跟两个月前相同的内容,为什么听起来的感觉差这么多呢? 「不……不用,我已经知道怎么走了!」 苍士郎不断冒汗,然后立刻转身。 「啊,破城老师!」 「明天见!」 他使尽全力奔跑。 这是已经完全不想修饰门面,把一切事物都舍弃掉的逃跑方式。 最近虽然有些运动不足,但曾经奔驰在战场上的强健脚力立刻将姬彩远远抛在后头。 2 ──然后。 苍士郎在途中忽然抬头往上看。 那是延续到附属教堂,位于校舍后方的墙壁。 苍士郎察觉到仿佛生根蔓延到这道墙壁的屋顶附近,有只发出吱吱叫声的小鬼。 「啊……这不是杂神吗?」 确认周围没有人影之后,苍士郎轻身跃起。 轻松跳到十公尺左右的高度。 他用手指勾住附近的窗框,把盘据在墙壁上的小鬼轻轻抓起。由于「特区」的性质,学校内特别容易有这类「神」凝聚出现。 如果硬要分类,这应该可以归为自律型虚灵态〈phase0〉吧。 这是自己──丧失的能力。 用力一握紧,小鬼有如雾气般消失。 就像这样,只要能看见,那其实跟苍蝇没两样;但是对于完全看不到或是不知道如何应对的人来说,就可能不小心被附到身上。所谓的疑心生暗鬼,经常是这类杂神在混浊人类的思考。实在不是适合出现在学生生活里的事物。 「好啦。」 他拍拍后颈,轻松跳回地面上。 接着露出相当不甘愿的表情,再次往教堂走去。 苍士郎没打招呼就直接开门,走向圣堂深处。 那里用朴素的门与窗帘隔出了一个小房间。而这小房间的内侧又再分隔为两边,中间在及腰的高度设置有隔板。 「哎呀,怎么了吗?你比想象中还要晚来,是偷偷在跟学生做些开心的事情吗?哎呀呀,才上任两个月就变成做出淫乱行为的老师了?」 「少给我开这种玩笑。」 苍士郎咬牙切齿地瞪着隔板另一头的人。本来这种隔板应该还会放下窗帘,但现在却完全开着。所以苍士郎还有对面的修女都可以清楚看见彼此。 他的视线往刚才的校舍后方看去。 「又有杂神凝聚喔,你最近根本疏于管理嘛。」 「有什么关系,就是为了这些事情才会雇用你呀。」 「当我是清洁队吗?」 「原来你没有发现?」 吉儿修女对咬牙切齿的苍士郎露出灿烂的笑容。 乍看之下,她的年龄比苍士郎还要小一两岁。是个鼻子周围有淡淡雀斑,充满自信的笑容让人印象深刻的少女。 「──再说,为什么总是要来忏悔室这边?」 「待在这里,对话不会被其他人听见很棒啊,而且也可以尽情在这里吃饭。」 这位修女面前──这种行为应该会遭受报应吧──摆着散发热气的汤面容器,少女正一脸幸福地把面条捞起来。 「嗯,真美味。八来轩的老板技术又更进步了呢。」 「……这个该不会是请店家外送到学校的吧?」 「嗯嗯,放学后再叫外送还满难被发现的哟?再说汤面只有在日本的期间才吃得到,要趁现在尽情享受嘛?」 看着挺起胸膛的修女,苍士郎毫不掩饰那一脸厌烦的表情。 照理来说,这名少女正值会到处帮忙打扫的年纪,但她却一副自己身为教堂主人的态度,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反过来说,知道这名少女握有斑鸠学院相当权力的人,在学院里搞不好还不到十个呢。 学生所熟悉的名字叫作吉儿修女。 可是这跟苍士郎知道的名字不同。 插图p043 黑莲华娘。 是在两年前的「战争」里,被如此称呼的魔女。 「所以,干么叫我过来?」 「你在说什么啊,就是因为你的定期报告还没有交过来呀。」 修女边表达不满,边把面条吸进嘴巴里。 「也没有什么事情好报告的吧。」 「是吗?既然有杂神凝聚出现,那是不是有创神能力觉醒的学生出现呢?如果新人被『管理军』抢走的话,可会让我笑到喷饭喔。」 「关我什么事。」 看到苍士郎完全不理会自己,修女暂时把筷子放下。 她的眼梢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妖媚感,并竖起三根手指。 「这个学院里,随时都有以三种理念为基本方针的势力互相敌视着。这点苍士郎你也知道吧?」 「…………」 「──『管理军』,也就是之前『战争』的胜利者。以圣灵教〈catholica〉为主体,在拥有创神使的组织里算是最大的派系。由于跟『特区』的营运单位也有很密切的关联,所以这个城市到处都有象征圣灵教的徽章与结界设置在各地。可以的话,是个让人尽可能不想靠近的脑袋僵化集团。」 讲出让人心想「修女可以讲这种话吗?」的粗暴发言后,她扳起无名指。 虽然都是苍士郎早已听烂的话题,但也不会要求她停止讲下去。因为这算是某种固定仪式〈initiation〉了,双方都很明白这一点。 「──而『解放者』。」 修女扳起中指。 苍士郎的眉毛瞬间微微动了一下。 但也只是如此,这位青年教师依旧保持沉默。 「相反地在『战争』中败北。内部可说是混杂亚洲、南美到南欧的多神教,目前正在世界各地展开游击战。会在『特区』里四处出没,也是想挑衅以『管理军』作为后台的派系。从某些层面来说,在『战争』中败北反而让对立跟问题变得更加严重。老鼠如果脑袋被打碎就会死,但杂草即使一根根拔起,只要根部没拔除就会再长出来。」 「逼他们走上这条路的,就是『管理军』吧。」 「所谓的游击战,总是被逼上绝路的那一方才会选择的呢。」 把修女那似乎充满感慨的声音当耳边风,苍士郎只是一脸不悦地把双手交抱在胸口。 修女毫不在意地说下去。 「──最后是『公会〈我们〉』,之前战争里不隶属于任何一方的观望主义者。毕竟终究只是个互助联,没有想跟随任何一方的信念。反过来说,由于是观望主义才能获得两边的信赖。也因为如此,当『管理军』跟『解放军』想要找个妥协的台阶下时,大多都会委托我们来处理。」 修女嘻嘻笑着。 刚才的妖媚神情忽然消失无踪,这次她笑得像是啮齿类动物造型的吉祥物。与其说是表情丰富,不如说更像人格突然替换。是个给人一种独特印象的修女。 是啊,没错。 如果有必要,她会再次像是换戴面具般替换掉人格。 不管是神职人员也好,武器商人〈ck deaker〉也好。或者说,即使是更加令人畏惧的魔女也更是如此── 「但也多亏如此,才让我们不会丢掉饭碗。」 「像这样生意兴隆,真是太好了。」 虽然像这样半讽刺地讲着,但修女却毫不在意地嘴角上扬,还朝向这边甩甩手指。 「但是『公会』那边也差不多要安排监督人员来这里喽,你要不要也试着接下一两个委托看看呢?」 「我绝对不干!」 坚决否定之后,苍士郎不满地将双手交抱在胸口。 「……话说回来,为什么偏偏要把我登录成教师?」 「因为教师比起学生有更多权限,方便多了不是吗?跟『剑帝』、『狮子王』并称为四王之一的人,设定成跑来这种地方担任教师也别有风情对吧?不然呢?难道你觉得当工友会比较好吗?」 「少给我开这种玩笑!我要回去了!」 「啊,对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修女的瞳孔往这边瞪视而来。 「……你最近……是不是有所隐瞒?」 老实说,他真的吓了一跳。 的确有所隐瞒。 破城苍士郎对修女隐瞒了某个事实。 「才没有隐瞒什么事情啦。」 他勉强故作镇静并耸耸肩膀,应该有顺利蒙混过去才对。 「这样啊,『管理军』好像在重新调查过去的资料呢。泄漏到我们这边的情报中,三不五时就会混有四王的资料。所以才想说他们搞不好有跟你接触。」 「很不凑巧,就是没有……那这样,我真的要回去喽。」 他装作不知道,强硬地直接起身。讲得越久必定越容易露出破绽。所以即使显得有些可疑,还是早点逃跑损伤较少。 「啊,这个你不要了吗?」 修女从隔板的小窗递出一个小小的物品。 那是只像古董的怀表。看起来坚固又朴实的外观,与许多齿轮互相咬合的时髦表盘风格虽然看似相反,却又有种不可思议的协调感。表盘上镶有一颗极小的宝石,这也跟怀表的气氛很相衬。 「因为你说神话结晶故障,所以我就先换了一颗进去。顺便还用以前的基准重新调整过喽。」 「……感谢。」 他粗鲁地拿起来,并且转身。 背后传来像是要讲最后一句话的声音: 「……你还能使役创神到什么程度呢?」 「跟你知道的一样,顶多三成而已。」 青年不情愿地挥挥手,修女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苍士郎的气息从教堂消失后,她朝忏悔室那狭窄的天花板伸出手来伸展筋骨。 接着…… 「……我说,苍士郎?」 修女朝空荡荡的座位呼唤。 木制椅子上残留的微微余温,就像苍士郎本人还在那边一样。 「这的确是半开玩笑的,我总是这样。不管是向神祈祷还是相信某些事物都是如此。从来没有由衷深信过某件事物,今后也不会改变。想必我会一辈子不上不下地过活吧。」 她这么低声说着。 刚才那妖媚与敷衍的模样都销声匿迹,现在的修女用很自然的态度盯着无人的座位。 「不过,至于另外一半──」 修女露出遥望远方的眼神。 或者说,那是述说已经结束的,过往故事般的声音。 「──如果你可以在这个城市找到什么就好了。」 3 夕阳西下后,「第十三特区」的人口会大规模地从东向西移动。 这是因为「特区」东半部是由好几所学校组成的校区群,西半部则是以学生宿舍与公寓为主体构成的住宅区。当然北部跟南部还有不同的营运方式,只要仔细观察,就可以理解参与「特区」营运的各种组织或营利团体为何如此积极。不过最符合「第十三特区」特征的可以说就是这两个地区吧。 苍士郎回到位在住宅区繁华地带往北走大约十分钟的区域。这里是公园或美术馆之类的文化设施急速增加的景观保护区。 一栋仿佛是新建筑的豪华大厦就矗立在那边。 「…………」 他将视线往入口的摄影机看去,保全系统在零点一秒内完成视网膜对照。特殊金属制成的门扉开放,迎接青年进入。 他举手向行礼的管理员打声招呼后,往并排在最前面的电梯群──不,是往更深处的特殊电梯走去。这里也不需要按钮或是刷卡,苍士郎只有感到很麻烦地看一眼而已。 (算了……建筑〈外表〉本身很豪华就是。) 跟豪奢的外表相反,苍士郎的心情则是陷入阴郁之中。 总而言之,这种地方就是个「牢笼」吧。单是为了不让过去甚至能动摇三组织间平衡的异能者受到伤害而准备的牢笼。明明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失去那些价值,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被包装起来,甚至再打上个蝴蝶结。 社会就是借由这样的欺瞒建立起来的。 自己想要回归的是这种世界吗?抛弃几十、几百条性命,想争取的会是这种世界吗? 苍士郎搭进电梯后,电梯立刻开始上升。没有半点噪音,又不会给予乘客多余压力的绝妙加速度,再加上在眼前扩展开来的美丽夜景。光是这样就能让使用者沉浸在奢侈的气氛里,但这完全无法给予苍士郎任何慰藉。 门扉开启。 这个时候…… 「欢迎你回来!」 一名短发少女伴随着活力充沛的声音跑到玄关来。 她大约十三岁。正是会从那娇小的身体内侧散发出青春光彩的年龄。 「你又跑来啦。」 「是的,老师!我觉得今天的料理煮得非常完美!」 少女灿烂地笑着,雪白的围裙也随之摆动。 的确,屋里的走廊上也飘着感觉很美味的香气。 她大概有算准自己回来的时间吧。虽然调整时间也是作菜的技能,但这名少女却准确配合着苍士郎这一周回来的时间。 「……看来创神也稳定下来了。」 他的视线往旁边看去。 那边空无一物。 不,其实有东西在。但只有苍士郎这种拥有某种程度通灵能力的人才能看见。 少女──七星悠香的肩膀上停着一只彩虹色鹦鹉。 「苍士啷,表情好蠢!表情好蠢!」 「闭嘴啦,废物!」 他像要反击般对拍动翅膀的创神伸出手,但途中却被悠香挺身挡住。 「不……不可以这样。托特才刚出生一周而已!」 跑进来的悠香慌忙挥舞双手。 「创神跟出生多久哪有什么关系!」 「可……可是,他出生的时候我也在场嘛……那个时候真的很感激破城老师。」 后半段被她这样腼腆说着,让苍士郎的动作迟钝下来。 青年脑中的时间也稍微回溯了一下。 一周。 她遇到那个创神,不过是上周的事情。 ──那是在学校屋顶发生的事情。 苍士郎跟平常一样蹲在楼梯间后头,背部靠着墙壁。 来到「第十三特区」之后,苍士郎大多都常驻在这里。他不是一直盯着蓝天就是睡午觉,借此打发负责科目以外的时间。毕竟苍士郎的年纪比职员室其他教师年轻一轮以上,彼此没有什么共通话题,像这样的行动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天,当他也一样让睡魔逐渐控制自己的身体时。 突然听见一道喊叫声。 「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所以请不要再乱来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遭到霸凌的现场。 可是青年的通灵能力──让他感知到其他东西。 有如烟雾又十分模糊暧昧的灵体,正包围着少女。 「啊……是创神的初期失控啊。」 好久没看到了。在「战争」期间,这种情景在初期训练时根本已经看到厌烦。 不过就算是「战争」时,苍士郎也经常站在教官的立场。仔细想想,自己姑且能摆出教师的态度,说不定是因为这些经验的缘故。 依照这个「特区」原本的机能,会出现像这样的人也是当然的吧。 虽然想放置不管,但若是使骚动扩大下去,只会让自己的安宁之地被夺走。 他叹口气后离开墙壁,面向对方。 「老师!」 少女露出惊讶的表情,也转头看向这边。 「不可以靠近!那……那个,说不定老师你看不见,也说不定会觉得我是个怪孩子。但是这边有很奇怪的怪物──」 灵体没有等到少女把话讲完就发动攻击。 拳头发出破空声响。 如果被打中的话可没办法全身而退。虽然人类没办法主动碰触他们,但创神那边可就不同。即使是不完全的状态,其破坏力依旧可以轻易粉碎岩石。少女说不定也想象出苍士郎的脸如同石榴般粉碎的情景。 「嘿。」 苍士郎发出轻松的声音,直到接下暧昧模糊的拳头那个瞬间为止。 接着就这么将其扭转一圈。 创神也必须遵从物理法则──这种情况下虽然不是遵从重力,但大致上也无法违抗自己产生的惯性。这次的灵体也像风车一样转动,最后猛烈摔在地板上。 苍士郎慎重观察创神,同时开口: 「会痛吗?」 「……咦?」 被问到的少女瞪大眼睛,开始抚摸自己身体各处。 「背……背部稍微有点痛。」 「嗯,失控时的反馈程度也很低。看来大概就这样吧。」 苍士郎似乎觉得很麻烦地耸耸肩。跟着创神一起昏倒的案例其实也不少,但是从这名少女的状况看来,应该是很有资质吧。 「……老师,你看得到吗?」 「看不到的话哪摔得出去啊,你是最近才显现创神的吧。照理来说应该会更早一点,不过也有人会在年龄上最适合的时期突然冒出来就是。」 把被固定住的灵体压好使其无法乱动后,苍士郎继续说: 「你来帮这家伙取个名字。」 「名……名字吗?可是……」 「取什么都好。可以的话,用某处神话的神祇来取是最好。不管怎么说,人类对祂们的熟识程度都是既长久又深远,最适合用来作为铸模。啊,我没办法长时间压制住,所以你快点取吧。」 也不知道少女对青年这番话理解到什么程度,她的视线匆忙地游移,同时咽下口水。 「……这……这样的话……那就叫托特。」 「埃及神话吗?还算不错。」 苍士郎的指尖抵在有如烟雾的对象额头部分。 「──以破城苍士郎之名束缚汝。汝应倚附之神名为托特,尽速降临至汝主身旁,化为汝该有的型态。」 烟雾发生异变。 它迅速凝聚在一点上,产生相转移现象──化为神祇。 苍士郎已经看过几十次的景象结束后,当发生微小破裂声的同时,有某种事物飞起。 「托特!托特!我叫托特!」 不断拍打羽翼的,是只颜色相当显眼的彩虹色鹦鹉。 「……为什么是鹦鹉?」 苍士郎低声自言自语。在他所知道的埃及神话里,托特虽然也有鸟类型态,但也跟这只鹦鹉相差甚多。 这时候,背后的少女战战兢兢地开口说: 「咦,那个?因……因为我以前养过的宠物……也是取类似这样的名字……」 「……宠物。」 苍士郎哑然瞪大双眼。 不过这也只维持几秒钟。 「算了,没差。」 他耸耸肩膀。 「这家伙是你的创神,要好好珍惜。我去那边睡觉,别把我吵醒喔。」 放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少女不管,青年为了再次贪求安眠,又躲进屋顶的楼梯间后头。 事情经过大致上是这样。 对苍士郎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需要记住的事情。 原本「特区」就算是某种魔术实验场。虽然表面上宣传说这里只是个教育奖励区,但很奇妙地正如黑莲华娘所说,背后有好几个组织的企图纠缠在一起。 悠香也只是碰巧没被发现她的创神已经显现而已,一般来说「管理军」之类的都会妥善安排处理。为了不让创神才刚显现的创神使犯下奇怪的罪行,使得魔术或创神的存在曝光,这个「第十三特区」设下了各式各样的机关。 所以说,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才对。 「──那……那个,我叫做七星悠香!请让我做些事情向老师你道谢!」 如果少女没有讲出这些话的话。 (啊……因为她太过真诚,害我被那气魄压制住。) 事到如今苍士郎才感到后悔。 以结果来说,她像这样跑来家里煮晚餐的生活仍然持续着。 「苍士啷!苍士啷!」 「是苍士郎,最后尾音要往上拉。」 被咬牙切齿的苍士郎纠正,半透明的鹦鹉又拍打着翅膀逃窜。 不愧是最高楼层的房间,餐厅里摆设有映着庄严光辉的紫檀木餐桌。只不过桌上摆的东西实在很不符合气氛,都是些极为家常的菜色。 炸得酥脆的马铃薯可乐饼。 简单切过的高丽菜丝。 然后是腌黄瓜,再配上还冒着热气的白饭。 「我要开动了。」很有规矩地行礼后,少女纳闷地歪着头。 「不过帮托特取名字时,都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爱说话耶……」 「创神会受到操控者的主观还有透过世界形成的铸模这两者影响。虽然你认为他是宠物,但原本神话的托特──智慧之神当然也会进行干涉。毕竟如果性质不接近到一定以上的程度,没办法被承认为铸模。只不过,我觉得这实在不像是拥有智慧的态度。」 「是这样吗?」 悠香抬头悠哉看着自己的创神。 「……嗯,不过很可爱,所以没关系。」 她露出轻柔的笑容。 虽然绝对称不上美丽耀眼,不过却有着春天在路旁摇摆的野花那种坚韧感。 接着…… 「在学校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悠香转过头这么询问。 「嗯?」 「老师你露出好像发生什么事的表情。」 「没什么事啦。」 苍士郎低头动着筷子。 他刻意皱眉咬了口可乐饼。马铃薯那热腾腾又松软的口感,跟吸饱美味精华的油脂一起滑进喉咙。每吃一口,表情就会忍不住松缓下来,非得意识到这点重新绷紧脸孔才行。 悠香似乎有点担心地侧着头。 「请问这个不好吃吗?」 「不……不是,没那回事。」 苍士郎摇摇头,然后露出亲切笑容。 在这期间,他的筷子还是不停往返于料理跟嘴巴之间。 (好好吃……!可恶,真是太好吃了……) 啊。 老实说,这真是美味无比。 虽然经常被抬举成英雄之类的,但这名青年吃的餐点通常都很粗糙。偶尔会被招待的大餐水准跟平常又相差太多,搞不太懂到底是好吃在哪边。悠香作的餐点才是第一次真正符合他喜好的食物。 为了保持身为教师的面子,他尽可能不让自己的严肃表情垮下来。但这真的很美味,总之就是好吃,让自己动不动就想绽放出笑容。可是如果因为这种事而感到高兴,感觉在很多方面就算输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到「第十三特区」的? (……如果被黑莲华娘那家伙知道的话,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 虽然努力讲给自己听,还是无法阻止筷子不断追求可乐饼、高丽菜、腌渍物跟白饭。沾满酱汁的面衣跟爽脆的蔬菜,再加上用腌渍物跟白饭让味觉重置的这道程序后,根本就可以无限回圈。 「啊,对了。」 悠香拍了下手。 「嗯?唔嗯!」 「这个可以请老师看一下吗?」 悠香从短发上拿下来的,是之前苍士郎给她的简朴发夹。 形状本身没有太大意义。 只不过上头镶有一颗极小的宝石──宝石本身是人工制造,没有什么价值。但内侧埋入了极小型晶片,可以让从古今中外的魔法圆阵或魔术书里挑选的图形或数字,透过光源如万花筒般散射与聚焦,以自动挑选出适合操控者的概念。大致上就是这样的构造。 简单说,就是现代版的「魔杖」。 这叫做焦点具〈focus〉。 「──托特。」 「遵命!」 当鹦鹉回答后,眼前的发夹发出响亮的啪叽声。 接着又产生微小的破裂声后,少女手上出现一册古老的纸本,还有将芦苇前端削尖制成的笔。 「哦。」 苍士郎扬起眉毛。 并不只是因为她将纸本与芦苇笔实体化。 少女迅速地在纸本上动起芦苇笔,描绘出来的小人就这么从纸面上流畅地钻出来。不仅如此,他们还如同玩具小兵一样向这边敬个礼,然后开始收拾吃完的餐具。 「嘿嘿,我昨天就学会这招了。」 悠香露出羞涩又略显得意的笑容,抬头看向这边。 「看来是这家伙的创神形质。原来如此,很有托特那种自力从石头中诞生的风格。总之先取名为『托特的圣刻书』好了。」 「这也是神话里的故事吗?」 「是啊。埃及神话里的托特创造出神圣文字〈圣书体〉,同时也是与创世有关的神祇之一,跟书籍与创作的概念有很深的关联。所以作为神圣笔记用具的墨盘与芦苇笔,祂可是从来不离手。这部分跟你应该很投缘吧。」 苍士郎嘴巴不断咀嚼,还很没教养地用筷子指着鹦鹉。 「只不过,托特之书也被认为是记载死者名字的书籍。所以就算出现写下名字对方就会死掉的笔记本,那也不奇怪喔。」 「请……请不要讲这样的话啦!」 悠香挥挥手,好像真的很不喜欢这个话题。 这段期间,苍士郎眯起眼睛。用如同看见怀念事物的眼神盯着勤奋工作的涂鸦小人。 (──存在规模顶多是妖精态〈phase2〉的自律型,不过创神形质反而比较接近神器型,运用范围也很广。如果分配去进行后方支援,跟大多数的创神使都很好搭配吧。) 他不禁用过去的习惯来思考运用方式。 明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旧时代的魔术由于效率太差,几乎派不上用场。但新世代魔术──创神简直就是超能力。不但可以轻易改写物理现象,除了年龄限制和精神力以外也不用花上什么代价。」 苍士郎心不在焉地自言自语。 这是过去听过好几次的口号。 同时也代表新世代的魔术,在世界阴暗处蔓延得有多么严重。 「是啊。这好像电视上看到的超能力,好好玩喔。」 悠香开心笑着。 真是个表情多变的少女,简直像是吓人箱〈jack-in-the-box〉一样。不过她还是名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形容成万花筒应该会比较适合吧。 她把刚才的发夹,很珍惜地用掌心包覆起来。 「而且,这是老师送给我的礼物,我绝对绝对会好好珍藏的。」 「……嗯,这样啊。」 咳咳。轻咳一声后,苍士郎改变话题。 「姑且还是再说一下,刚才的创神形质那些──」 「──这一两周不要乱用,然后也不要靠近危险的地方对不对?如果创神在还没稳定下来之前受到损伤,会让操控者的身心受到无法预测的伤害。」 「……嗯,没错。」 自己以前讲过的忠告直接被复诵出来,让他露出复杂的表情。 接下来,平稳的用餐时间结束。悠香跟小人们把用洗碗机清洗好的餐具摆好后…… 「那我差不多要回去了。」 「再见!再见!」 她跟托特一起开口。 桌子擦拭得很干净,围裙也折好放进书包里,真是充满善始善终的风情。做事都已经很干净俐落了,但她还等到苍士郎喝完餐后咖啡的这时候才开口,连职业家政妇都会相形见绌。 青年送悠香到玄关的电梯前,突然开口问说: 「学校生活过得还开心吗?」 没什么深意。 就只是想这么问而已。 「很开心!」 少女露出满面笑容回答。 很伤脑筋地,他觉得这样就好。 如果被问说为什么这样就好也很困扰,但苍士郎觉得今天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似乎迅速沉静下来。 「……晚安!」 留下这句话后,直达电梯的门就关上了。 电梯门关闭后,苍士郎暂时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随着进入深夜,玄关也自动调降光源亮度。他站在那边不断反刍少女最后的回答。 4 这里是建设在「第十三特区」港湾入口地下的研究所。 不只是「第十三特区」,各地的「特区」都藏有好几个像这样的设施。 别说是学生,几乎所有的教师也都不知道这些设施群的存在。它们大多是利用企业大楼或是自治团体的建筑物当成掩蔽,光明正大地──虽然也不到这么夸张,但基本上是差不多这样的程度来确保物资与器材的通路。 只能说这是当然的。 这些「特区」正是现代社会的中枢。是现在还没有对外公开,但能为今后的世界展示应有规范的路标。其价值早在两年前的「战争」就获得证明,只有一部分被允许的组织才能投入各式各样的手段与财产,朝向遥不可及的梦想迈进。 现在,其中一间研究所正在燃烧。 特殊合金制的防火墙正在熔解,融合最尖端科技与神秘学的贵重机器也沉入火海中。这不是能让自动灭火装置发挥功效的热度。甚至连自动聚集而来的灾害用机器人,也接二连三被扩散开来的焰浪卷入,然后停止行动。 在那中心,有个人影存在。 是戴着面具,一头红发如同火焰般的少女。 看起来年仅十三、四岁这件事并不值得惊讶。不如说从某些层面来讲,这是只有这个年纪才能办到的行为。 她身旁有个奇妙的人影站起来,这到底又有多少人看得见呢? ──创神。 让各种现代兵器失效,在两年前的「战争」中将「管理军」推上胜利者的位置,由人类创造出来的神祇。不对,如果考虑到世界各地的神祇原本就是由人类创造的,把这些称为在新世纪里拥有实体的神明才比较正确吧。 但是,那些加护应该不会连操控者都拥有。 狼狈地遭受奇袭后,一名保住性命的警卫从瓦砾中爬出来,并举起突击步枪扫射。以「特区」规格制造的特制耐热服大半都已经碳化,这根本是把性命抛诸脑后,只用单手举枪进行的全自动射击。 但这样已经足够。 在与外界相隔一个世代的「特区」科技之下,自动修正功能〈smart link〉已达专门的人工智能领域,而无需gps之类的通讯。对外的宣传叫「贤者的引导〈wiseman guide〉」,但比较粗俗的称呼则叫「白痴量产器〈fool production〉」。即使在这种环境下,只要能锁定对方并且把角度保持在九十度以内,即使眼睛完全不看也能让全部子弹命中头部。 警卫在自己临死之前,想象少女发出临终惨叫的画面。可是这种情景永远不会到访。 步枪的子弹尽数在面具少女的眼前熔解。 「呜……」 当然,他并没有看到子弹熔化的景象。 可是橘色的散射光有如美丽的花瓣般绽放四散,看到这个模样只能让他这么想。 「啊,你是第一次看到对应型〈reaction〉的权能吗?两年前还满常使用。不过这两年来主要的方向还是创神的理论化以及量产化,研究所的警卫不清楚战术运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自己的喉咙都快被充满于此地的热气烧烂了,少女却好像不痛不痒地说着话。 接下来,火焰变化成冰雪。 「创神形质.七貌七剑。」 警卫再次拼死想要举起的枪身,被这道冰雪给冻结封闭。 「可惜。」 少女这么在他耳边讲悄悄话。 果不其然,他在火焰中看见摇曳的身影。 常人无法辨识创神,因此他只能勉强看见影子。 有如巨人的异形。手持众多利剑,令人畏惧的人造「神祇」。 漆黑的,女神。 「──像你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赢得过『剑帝』呢?」 伴随着甘美的耳语,他的意识断绝在黑暗之中。 「第二章」「狮子王」 1 果然,到了隔天。 「……啊。」 「…………呜。」 在学院的走廊遇见后,苍士郎跟朱桐姬彩一起发出短促的声音并停下脚步,这是放学后发生的事情。有的人去参加社团,有的人要回家。学生人来人往显得人声鼎沸,让校舍里充满活力。在这之中,戴着红色半框眼镜的少女充满脱离人群的异质感。 仿佛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青年整个人僵硬在原地不动。 「──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吗?」 姬彩会先开口,倒是预料之外的状况。 「什……什……什么?」 「没什么,只是因为老师您今天上课时,表情比平常要清爽许多而已。」 「是这样吗?我平常都是板起脸孔的吗?」 就像你这样……才刚讲到一半,他自己就赶紧忍住。 结果姬彩微微皱起眉头。 「您没有发现啊。」 她用像在教导小学生加法的语气开口说: 「每次见面时,您都是一脸无比消沉的阴暗表情喔。总觉得好像在说学校开始变得很无趣一样。」 「……呜,这样……啊。」 苍士郎有些喘不过气来。 虽说是无意识下产生的表情,但自己对憧憬的场所作出这种行为,让他受到不小的打击。压迫内心的感情带有某种亵渎的色彩,刺激到青年的罪恶感。 所以…… 「那个!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 他重新面对姬彩。 「什么事?」 「不是……那个,我得知自己要当上教师其实是──」 正当苍士郎要继续说下去时。 一脸纳闷的少女突然失去表情──然后就这么向前倾倒。 「朱桐──!」 青年慌忙将她抱住,可以清楚感受到手臂里的姬彩变得全身僵硬。她连耳尖都整个变红,接着微微转动身体开口说: 「……对……对不起。我有点晕眩。」 「咦,你眼睛底下都有黑眼圈了!你到底都在干么啊!」 「只是睡眠不足而已。请……请您先放开──」 苍士郎无视少女说出口的话语,直接将她整个抱起来。姬彩发出微小的惊呼声后,立刻开始拍打青年的脸颊。 「──我叫你放开嘛!」 「别多说话,给我抱紧。」 「不……不要这样子!你这个!变态教师!」 即使胸膛跟下巴不断被敲打,苍士郎还是在走廊上前进。 不管周围那些充满好奇心的视线灌注多少在身上,他依旧丝毫不在意。不断殴打胸口的拳头,不久后也失去威力,就这么随他抱着。 直接来到保健室后,总之先让姬彩躺到床上。 这里没有其他学生,保健老师也不在里头。于是暂且先帮她把被单盖上,然后将手抵在额头上。 「体温……稍微有些发烧,与其随便注射营养剂,还是休息比较重要吧。你还年轻,我想只要躺个一小时就会好很多吧。如果是熬夜行军三天之后才打营养针,大半也都没办法被身体吸收吧。」 这段话的后半实在很多余,于是苍士郎转为沉默并移开视线。 他觉得这个梗真的不该以教师的身份说出口。 虽然不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听见,但姬彩把嘴唇噘成ㄟ字型抬头看着这边。 「……请您把手拿开。」 「嗯?哦……哦哦。」 被指责之后,他匆忙把手从额头放开。 「…………」 可能是被抱起时弄歪的,姬彩好像很不能接受地不断调整眼镜的位置。虽然想说既然都要睡觉那拿下来就好啦,不过要在别人面前拿下眼镜,她好像还是会有些犹豫。 洁白的房间里,双方都沉默不语。他们就这样别开视线,只有时间持续流逝。 过一阵子之后…… 「……刚才,您原本好像有要说些什么。」 「……这个嘛,等下次再说吧。」 苍士郎苦笑。 自己并不是故意装成学生欺骗你的。就算现在说出口、姬彩也能接纳这说词,感觉也只是趁人之危的行为而已。 他从椅子上起身,然后发出「啊」的一声。 「对了,只有这件事得讲出来。」 苍士郎转过头。 「什……什么?」 「两个月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谢你在学校里帮我带路。我一直都没办法向你道谢。」 「…………」 当少女陷入讶然时,苍士郎转身离去。 当他离开保健室之后又过了几分钟,姬彩抬起上半身。 她用白色的被单把自己的脸掩盖到鼻尖,然后用力瞪着教师离去的门口…… 「……笨蛋。」 并这样低声说着。 姬彩不经意地抱住枕头,然后又再度倒回床上。他偶尔还是能有教师的样子,这次就乖乖听话吧。这是她现在的心情。 「苍士郎是笨蛋。」 再次说出口后,不知为何声音也变得柔和。 把自己埋进毯子里,感觉非常舒服。温和的睡意立刻包围少女。 即使这只是安宁被打破之前的短暂时光。 手机的来电铃声响起。 关于学生携带手机的问题,斑鸠学院是采取自由放任的态度。虽然会嘱咐大家别让手机在上课时响起,但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让成绩退步,那这种程度的学力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意义。某种方面来说,是比一般学校更严厉的态度。 某个应用程式启动,显示在画面上的情报让少女睁大双眼。 她用纤细的手指抚摸镜框。 「──我马上过去。」 姬彩从床铺下来。 红发少女此时的眼神,如同刀刃般充满非比寻常的锋芒。 2 离开保健室后,苍士郎顺便去一趟教堂。 为了要进行惯例的报告。 穿过入口时,苍士郎的鼻子微微抽动着。黑莲华娘也经常使用圣灵教的香油或类似的品牌。但是跟那些不同,有股如同薰香的味道残留下来。 那绝非会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味道。 而是让自己内心感到隐隐作痛,既香甜又黏腻的气味。 「沉香……不,是白檀吗?」 仿佛受到诱惑般,苍士郎自然地往教堂里走去。 这次不是来到忏悔室,而是接待室。这个虽显朴素但仍旧有摆设高级沙发与桌子的房间里,一名穿着有鲜艳刺绣的中国服装──长袍又戴单片眼镜的长发年轻人,正跟黑莲华娘独处交谈。 「──黑莲华娘?」 出声叫她后,修女似乎觉得现在时机不好般皱起眉头。 坐在对面戴单片眼镜的年轻人缓缓起身,悠然询问: 「难道您是破城老师?」 「……啊,是的。是我没错。」 「这么说来,这还是第一次直接见面呢。破城苍士郎老师,我叫作刘理查。」 露出微笑后,吊梢眼的年轻人用左手包住右手的拳头。 由于太过年轻所以没注意到,但这个名字让苍士郎惊讶到不禁屏息。 「刘理查──那不就是理事长吗!」 「是的。」 这代表他就是黑莲华娘提议后,把自己送进这间学校当教师的人。先不管没有成为学生这件事,光是让自己成为学校的相关人员就只能由衷感谢了。 他慌忙低头行礼,但刘挥手制止并毫不在乎地笑着。 「当然,这也因为跟创神的事情有关嘛。或者说,我也身兼『第十三特区』里『公会』的分部长,到最近为止都还在香港的『第八特区』,所以这次回到这边,才正在跟黑莲华娘小姐询问最近有关于『特区』的状况呢。」 「你是来挖苦人的才对吧。」 跟年轻人的笑容成对比,黑莲华娘的表情相当苦涩。 这位修女难得会露出这种表情,让苍士郎差点忍不住想发出「好耶,再多挖苦一点」的欢呼声援。 「『第十三特区』里创神觉醒者的比例虽然出类拔萃,但毕竟斑鸠学院的序列才第二十五名不是吗?有潜力的孩子几乎都被『管理军』抢走,私底下觉醒的学生也被『解放者』绑架。唉,真让人感到没面子。」 虽然是混杂苦笑的发言,但内容却极度危险。尤其是最后面提到的「解放者」绑架事件,更是个随时都可能让「特区」成为战争舞台的导火线。 实际上,「特区」就是建立在危险的平衡上头。 那场「战争」虽然由「管理军」获得胜利,但胜利却无法永远维持下去。至少除了「管理军」以外,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号称中立的「公会」这组织虽然算是担任防止这类意外事故的防波堤……但这边也很难说有在国际上赢得存在感。 「我们也想专心致志于战力的增强,破城老师有没有知道哪些创神使的候补人选呢?」 「……不,那个……知道的话我就会报告了。」 「这么说也是呢~」 苍士郎含糊回答后,刘失望地低下头。 虽然觉得这样讲不太好,但是他很清楚创神使被带走后,将来只会面临到严峻的战斗。以悠香的情况来说,现在她的创神也很安定,不该轻易卖给组织── 「话说回来,破城老师你原本好像想以学生的身份入学的是吗?」 「嗯嗯。您应该也知道,自从被动员参加『战争』之后我就一直过着住院生活,跟学校生活几乎没有任何缘分。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亲身体验看看。」 「原来如此。」 刘拍响掌心。 接着这么在他耳边说: 「如果你可以找到有能力的候补……那么利用我的权限来斡旋,让老师转到别间学校当学生也没有问题喔。」 「──呼哇!」 苍士郎忍不住发出奇怪的声音。 (意思是说,如果我现在把悠香的事情告诉他──不,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虽然立即否决这想法,但这段话还是非常有魅力,绝对无法当作没听见过。 露出温和笑容的刘,看起来像恐怖的恶魔,那头亮丽的黑发底下,该不会隐藏着锐利的尖角吧。 「苍士郎。」 正当他发出沉吟并把这些想法吞回去时,黑莲华娘插嘴进来。 「啊……啊啊。哦……哦哦。」 「你今天是来例行性报告的对吧,有发生什么特别的状况吗?」 「不……那个,没什么特别的。」 「是吗,辛苦了。那你把这星期的状况写成报告书,然后跟平常一样送过来。好啦,快去吧。」 「喂,等……等一下。」 「报告书的期限是明天早上喔,加油吧。」 这么说完后,她就半强迫地把苍士郎赶出接待室。 * 强硬地让苍士郎离开后,黑莲华娘重新面向理事长。 「──请不要对我们家的笨蛋徒弟灌输些奇怪的事情好吗?」 「就算你说这是奇怪的事情……我还认为这代表我很受到信赖,所以才将重要的徒弟交给我。」 刘似乎很遗憾地摇摇头。 只不过,黑莲华娘的视线却没有分毫动摇。 「只是因为没有其他门路而已──你明明就是『公会』干部里,处刑掉最多背叛者的占梦师。」 「哈哈哈,内部监察是我的工作嘛。」 刘的笑容没有半点改变。 占梦师这个名词,与缠绕在年轻人身边的甜腻白檀香味一同摇曳着。跟拥有军事基础的「管理军」还有「解放者」不同,属于独立人士互助联盟的「公会」在性质上很容易被间谍渗透。 找出众多这类间谍,并且予以处刑的就是这位刘理查。 「你有梦到什么吗?」 「真希望你的身影务必要出现在梦境里,也希望你能再对我温柔一点。」 「诅咒的话我随时都能施加给你,那样就可以让你作很棒的恶梦了。」 「哦,真可怕。」 刘的身体颤抖。 到底有多少是在开玩笑,又有多少是认真的,让人完全无法看透。 「说得也是,我是真的稍微感到不安。所以才会提早从香港回来。」 「讲清楚一点啦,你看到了什么?」 「……被交接的王冠。」 戴单片眼镜的年轻人有如创作诗篇低声说着。 「燃烧的校舍,被夺走的剑。以黑暗为中心绕着圈子,色彩鲜艳的车辆。」 「只有这些的话,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嘛。」 「你说得没错,不过梦境的提示大多就是这样而已。」 刘严肃地点点头,似乎觉得很理所当然。比起占卜师,他似乎更适合去当诈欺犯。只不过真正的诈欺师不会装成这副德性,反过来说也许是很像占卜师没错。 「那么,希望今后还能合作愉快……『公会』无论何时都期望可以跟会员保持良好的关系。」 行个礼之后,年轻人也离开接待室。 走出教堂时,天空已被整片的晚霞染红。 稍微走一阵子…… 「嗯嗯,我就是在意那件事喔,黑莲华娘。」 刘低声自言自语着。 夕阳的反射,让人无法看见单片眼镜里的眼睛。 「就算早已超过了适合年纪……但身为四王之一的那位『黑绝公』真的已经失去创神了吗?」 3 (──可以成为学生可以成为学生可以成为学生可以成为学生可以成为学生──) 苍士郎踏上归途,同时跟有如漩涡般的诱惑交战。 夕阳西下的绯红世界里,只有影子是空虚的黑色。走在差不多也该熟悉的单调街道上,他拿出携带装置确认了好几次。 只不过,完全没有悠香进入家中的痕迹。 虽然保全系统这边有把悠香登记为客人,但说不定她是感到厌烦了。虽然觉得受我的恩惠而跑来煮晚饭跟做家事,但是过一周后判断恩情差不多还完了也不算奇怪吧。 虽然并非不会感到寂寞,不过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嗯……嗯嗯!没有见面的话,那就不会想把她介绍给『公会』了!」 他作出这样的结论。 烦恼于自己原来这么无法抵抗诱惑,然后走到大楼附近时。 「……嗯?」 某种事物刺激到苍士郎的直觉。依照人物跟地点不同,这可以说是通灵能力,也能称为第六感。无论如何,对于创造出「神祇」的新世代魔术,或者更加复杂又没什么用途的旧世代魔术而言,都些是关系匪浅的能力。 这种汗毛宛如被火焰炙烤的感觉,苍士郎记得很清楚。 (让旁人回避的结界……是吗?这个混杂了魔术与科学吧。) 有一种压缩失真的感觉。 使用人类无法辨识的音波,促使人们在无意识下不会靠近此地──从这边看来,可以说是科学性质的「结界」吧。只不过为了提升实际运用时的效果,还是必须投入大量以神秘学或宗教象征学为基础的超自然资源才行。 (……昨天之前有这种东西在吗?) 他集中意识,使其更加敏锐。 借此寻找浅层意识无法探索到的痕迹。 这是创神出现之前的──古老魔术。探测术之类的虽然很有名,但人类的感知能力不管在科学层面还是魔术层面上,能网罗到的事物都比只依靠浅层意识时还要更多。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勉强把情报带到浅层意识来,而是让情报本身继续保留在无意识之中,然后只将结果带出来。 苍士郎眯起眼睛,保持眼睛半开的状态低下头。呼吸速度保持在原本的三分之一。让气息沉入丹田,并且有如要从内侧的星幽体〈astral〉呼气般深呼吸。简单说这就是在坐禅。让自己的意识逐渐趋于淡薄,使内界与外界的存在合而为一。 不管上个世代还是新世代,这都是不会改变的魔术基础。 脚步很自然地决定方向。 从住宅区来到稍微冷清的商业地带。 曾经来过的小巷子已经变成工地。 「第十三特区」正式完成登记只经过一年。以前的斑鸠市还没有完全转换为「第十三特区」,城市里大约有两成的土地不是正在建设就是以后有预定要建设。他曾经在传单上看过。 建设用的设备也是「特区」才会拥有的最新款式,不过吊车跟钢筋这种基本常见的当然不会改变。偶尔还会看到透明的强化塑料或是由ai操控的无人重型机械混杂其中,这也让人觉得还满有趣的。 只不过,现在连这类的思考都属于苍士郎的「范畴之外」。 苍士郎顺从自己的直觉,毫无迷惘地走在有如复杂迷宫的工地。不对,是连正在走路的意识也早已远去。就像人不会想到才进行呼吸,也不会去思考早已走惯的返家路途。苍士郎只是把命运交给身体这个「容器」而已。 突然间,他停下来。 这里是颇为宽敞的工地后头。 建设中的大楼与大楼之间仿佛从中裂开──只有那边感觉像是很久已经就完成,一栋没有任何窗户存在的诡异立方体建筑浮现于此处。 (……这里难道是……) 他瞪大双眼。 隐匿设施。 「特区」内有好几处存在,简单说就是难以对一般大众宣扬的那类研究所。虽然大多数都建立在不会引人注目的场所,但伪装成企业大楼也是常用的手段。实际上,这个地点会用使旁人回避的结界隐藏起来也是基于这类理由吧。 但是,为何这样的设施会冒出漆黑浓烟呢? (糟糕。如果是「公会」的就算了,但竟然是「管理军」的设施。) 想到这一点,就让苍士郎感到不寒而栗。 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视野里。 是把身体倚靠在工地墙壁旁的少女。 她仍旧穿着学生制服。比起思考为什么悠香会在这种地方,苍士郎还是先小声叫她。 「喂,悠香──」 这个声音到中途就停止。 因为少女依旧靠着墙壁,但身体却往下滑落。 「悠香!」 「……老……师……?」 「苍士……郎。」 不只是悠香。 停在她肩膀上的托特也虚弱地发抖,并裸露出残缺的部位。 「翅膀……被扯下来了……!」 创神损伤会引发对操控者的反馈。 失控状态下算是大半分离开来的情况,等到安定下来后都有办法解决。可是,才刚显现的这个时期就另当别论。 不对,这种特征很明显的缺损是…… 「……创神……吞噬……?」 正当他发出沉吟时。 苍士郎忽然触摸自己的后颈。 青年已经注意到。这种像是发痒的感觉,跟来到这条小巷子时的那种情况很相似。不知不觉间,工地已经被新出现的气息给包围。 (……啊。) 他在嘴里低声骂了句该死。 苍士郎早已经知道。 这是在「战争」时遭遇过好几次的场面。跟普通人想到的战场不同,他们的「战争」大多都是在都市的阴影中进行。因为非武装状态就能进行的都市战,才能发挥他们真正的价值。 ──『「管理军」似乎还有在行动。』 他回想起以前黑莲华娘讲过的话。 不久后,这段想象化为现实中的脚步声出现。 ──前方两名。 ──从后方也来了两名。 「……啊。」 悠香的喉咙微微颤抖着。 出现在此的,是群每个人都戴上相同面具的男子。 那是白底上画着蓝色图纹,嘴角大幅度裂开,宛如中世纪小丑般的面具。 跟那身纯白无暇的制服一样,苍士郎知道这都是用来统整自我认知〈identity〉的魔术器具。是过去自己也使用过的咒具。当神祇降临以及面对神祇时,人类都需要强烈的自我认知。镜子、面具或仪式用的法袍,都是在这些时候用来保护自己的道具。 (……面具是一流咒具工房的制式产品,用来代替焦点具的军章是经过祝圣仪式的银制品,制服也有织入照过月光的丝绸。这些都是要抑制创神的反动吧,还真是花钱花得很奢侈耶。) 稍微瞄一下,苍士郎就可以推测个大概。 然后另一点。 他们的年龄也可以预料到。 从「管理军」的制服跟面具虽然很难分辨,但每个人的年龄大概都是十四岁左右。这代表应该跟苍士郎教导的学生差不多年纪。 不过,在这个业界也是理所当然的。 「队长,是没有登记的创神使。」 一名面具队员向背后小声说着。 接着是另一个人。 从他背后,有名新人物现身。 那是唯一没有戴上白色面具的少年。微卷的金发,再配上清澈的碧眼。从那显露异国血统的外表看来,似乎是比周围其他人高一阶的菁英分子。虽然年纪也稍长一点,但大概还是只有十五岁左右吧。如果是创神使,那就是正值巅峰期的年龄。 奇怪的是,他的右脸颊上刺有五芒星的刺青。 炫耀地摸摸领口的领章后,对方开口: 「『异常管理条约机构』第十三分部特务课──简单说,咱就是这里的『管理军』的亚伦.韦克啦。」 「……这是你干的吗?」 苍士郎感觉到自己腹部底层的体温开始上升。 虽然对好久不曾感受到的怒气有所自觉,但他也不打算抑制住。 自称亚伦的少年没回答苍士郎的质问,继续说下去: 「既然可以进入这个结界,那就得认真考虑你们不是犯人就是共犯的可能性啦。让咱来好好审问你们吧。」 同时,戴面具的队员也开始手划十字。 这跟基督教的手势似是而非,是偏斜向的十字。这个跟圣安得烈十字相当酷似的手势,苍士郎知道是来自于更古老的凯尔特传说。 「──显神〈materialise〉。」 伴随着咒句。 世界开始燃烧。 那是不存在于现实之中,由星幽界喷出的火焰。人类借由火焰与野兽分道扬镳。希腊神话的普罗米修斯、印度神话的阿耆尼或是日本神话的火之迦具土。即使不阅读这些神话,人类还是从火焰里发现绝大的神性。 因此,许多创神都是从火焰中诞生。 那个物体形似猛兽。 是身上装有类似拘束具的装甲与面具的猛兽。 那面具跟队员装备的很类似──东南亚的巫觋会配戴的这类面具,让人联想到日本能剧用的面具。 (……哼,创神的存在规模还算不错。) 无论哪一个,至少都有精灵态的下级左右吧。在都市里如果状况合适的话,就算面对拥有最新式装备的一个小队也能轻松对付吧。 只不过,苍士郎注目的是别的地方。 「不管哪个都是相同的创神,是『战争』末期流行的分灵嘛。啊,现在的『管理军』是称作规格神是吗?『狮子王』那家伙也太随便就给人拷贝过头了吧。」 「…………」 自称叫亚伦的年轻人没有回应。 戴面具的队员还有他们创造出来的创神,感觉都非常像是制造出来的产品。 尤其是创神这边,只要跟托特比较就很明显。 跟活泼乱跳又爱四处乱飞的托特相较,队员召唤出来的野兽不管是型态或是动作都给人一种不太自然的印象。仿佛存在本身就是用现成的零件组装出来的,感觉十分僵硬。 规格神。 过去的「战争」里,引导「管理军」迈向胜利的划时代技术。同时对某一些创神使来说,是有如蛇蝎般忌讳厌恶的存在。 「你好像还知道满多东西的咧?」 刚才那位像是队长的关西腔金发男,露出淡淡的微笑。 「姑且问一下喔,难不成你是隶属于『管理军』的?」 「……姑且算是『公会』的人。」 「哦~真是太好啦。」 少年像是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接着对周围的人下令。 「既然这样,那随便处理掉就好啦。」 现场发出啪滋声响。 戴面具的猛兽鬃毛竖起,释放出不祥的紫色雷电。 创神拥有的特殊能力或性质,称为创神形质。以托特来说是能生出那些小人的「托特的圣刻书」,对面具野兽而言,这道雷电似乎就是创神形质。 「喂,你们几个──!」 还来不及阻止,空气已遭受苍蓝的闪电灼烧。 对方认为继续问下去也没有利益可言,于是决定采取抹杀苍士郎的行动。工地的重型机具被闪电命中后,燃起熊熊烈火。创神的能力虽然千差万别,但只要进入精灵态就有匹敌军用重型武装的破坏力。如果有那个打算的话,也可以让这整个工地直接从地图上消灭掉。 面具队员的判断并没有失误。 照常理来说。 「……啊,这样啊。」 重型机具的火焰之中,传来苍士郎的声音。 当他转过头时,面具队员瞬间陷入僵硬。 因为青年站在远方的钢筋附近。他的双手抱着短发少女,低着头让人无法确认表情。 「我并不打算回来这一行。」 声音就像这样传来。 直到刚才为止,这位青年看起来就只是稍微知道些业界情况的一般人。由于看得见创神,所以说不定原本是创神使,但是到这个年龄应该早已失去能力。 可是,现在简直像是不同的人物。 「明明不想回来却又要逼我回来,这份罪过就用你们的身体来偿还。」 面具队员感到颤栗。 他们感觉到外貌平凡的青年内侧,散发「某种」异于常人的──沾染了鲜血与硝烟的气味。 把悠香温和放到地面上后,苍士郎低声说: 「……给你们上堂特别课程。」 青年的身影再次消失。 虽然不知道这是用无法辨识的速度往横向跳跃所致,可是面具术士也并未一直狼狈下去。 他们遵从第六感的耳语,先行释放出雷电。 正确来说,是打算要释放。可是在那之前,才刚转过头就被某人用手指戳了戳脸颊。站在背后的苍士郎有如顽童般笑着。 「第一点,创神的五感基本上跟操控者一致。」 笑得不怀好意的苍士郎弯起手指,有如钩子般插进面具的嘴巴开口里。接着就这么强硬地往后拉扯。 「也就是说,当身为术士的你们找不到对手时,除了自律型以外的创神几乎什么都办不到。」 「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背后被反折手臂关节的队员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只能哀号惨叫。 不过当苍士郎高谈阔论时,其他队员也不会就这么放着不管。 三头缠绕雷电的面具野兽,同时往苍士郎袭击而去。这股速度与威力,已然超越猛兽的范畴。光是被撞击擦到就让钢筋被压断,光是踩踏地面就有雷电奔驰。都市战里可以发挥出超越装甲车战斗力的异形为了扫荡傲慢的敌人,发出嘲笑般的咆吼。 而雷电的威力,击中它们的颜面。 「第二点,要驾驭创神必须集中意识。」 是刚才关节被反折的那位队员的创神所为。 原本要攻击苍士郎的雷电,由于疼痛而失去控制,反而遮蔽住同伴创神的视野。 当然,由于是相同种类的规格神,所以雷兽没有因为雷电而受到损伤。 只不过身为术士的队员视野就另当别论。既然感官都跟创神融合,直视到这种程度的光源,视力就暂时不会恢复。果然在视野恢复之前,第二名队员就感觉有人迅速接近。 瞄准太阳穴的上段回旋踢,顺畅地让他的意识沉入黑暗之中。跟关节被反折的第一名队员相同,创神在昏倒的同时也一起消失。 「这是怎样……!」 亚伦发出呻吟。 连本人都无法操控创神的雷电,但苍士郎却能巧妙地进行诱导。这种事情有谁会相信呢?到底要对创神能力有多么熟悉,才能使出这么超越常人的绝技? 即使如此,剩下的队员也绝对没有陷入混乱。 他们慎重地让创神恢复成半透明的非实体状态,然后叫回自己身边。 化为灵体的创神基本上是无敌的,各类型的物理性兵器都会因此无效。相对地如果要干涉现实世界,就必须让一部分的创神形质实体化。但如果想要解决掉那个男人,只靠雷电应该就很充足了。 视觉逐渐恢复,世界模糊浮现在眼前。 不过在这瞬间,异变又再次发生。 「第三点,创神的本质乃是非实体状态。」 突然有钢筋从上空掉落。 得知固定用的钢缆被破坏掉之前,钢筋早已接二连三地掉落。它们穿过打算保护主人的创神身体,伴随着猛烈的轰响,大量的钢筋已经将主人给埋没。 「所以面对现代兵器时虽然拥有充分的优势,但如果不集中意识将其实体化,就无法保护主人避开物理性质的危机。进行转换虽然只需很短暂的时间,却有不少人在这短时间里被流弹干掉。」 位于工地二楼部分的苍士郎微微笑着,还消遣般举起单手。趁创神的眼睛昏眩时,他已经跑到这么高的地方。 蓝色的电光在他脸庞侧面爆散。 最后那个创神发出的一击,被化为避雷针的钢筋挡下。 苍士郎稍微点点头。 「第四点,创神的特性──创神形质依存于操控者的性质及作为范本的『神祇』。」 他从清水混凝土墙跳下,再次着地。 苍士郎刻意慢慢往最后一个人走去。虽然刻意露出雪白牙齿的演技有些过头,不过这是为了营造出打倒自己同伴的这个身影有多么像是怪物的演出。 被煽动的恐怖感,让创神的动作比原本的能力迟钝许多。原本足以对付的对手看起来变得巨大许多,应该只要攻击就好的创神形质也产生一瞬间的犹豫。 这一瞬间,苍士郎的手指变得有些模糊。 这叫做指弹。 是把小石头等物品,用手指弹射出去的一种武术。 偷偷捡起来的混凝土碎片贯穿面具,让队员发出惨叫。 「嘎啊啊啊啊啊啊!」 对方压住产生裂痕的面具,昏了过去。 创神──留到最后的面具野兽,也发出无法传到现实世界的惨叫,在半透明的非实体状态下消灭掉。 「如果是规格神的情况下,得运用那个面具调整你们的精神状态来进行显现。面具破损的话,照道理就无法存在了吧。」 苍士郎耸耸肩,似乎觉得很无趣地说着。 喘口气后,他的表情又变回刚才那位稳重的青年。 「再说啊,原本『狮子王』的创神是以某只暴饮暴食的猛兽为范本的亚神态〈phase5〉中级。本来你们这些身为分灵的创神应该要以那个为基准才对,可是主要的能力──也就是创神形质却几乎没有模仿到。就算自我调律再怎么困难,但怎么会用雷电呢。顺着幻兽的源流追溯上去,这样只是雷兽而已嘛。」 他用毫不客气的语气,睥睨倒在地上的队员。 相对地,最后剩下的亚伦则是嘴唇扭曲。 「你这家伙是怎样啦,竟敢把咱的部下弄得这么惨。」 「喂喂,你讲话方式还真像黑道。」 亚伦眯起双眼,看着正在耸肩的苍士郎。 美丽的碧眼里,清楚映出青年的身影。 「咱知道你的体能异于常人啦……但你这个年纪应该不能使用创神,总不会跟咱说只是脸长得比较老吧?」 「谁会特地把自己的弱点叽哩呱啦讲出来啊?」 「不过啊,还要特地自己出马应对,果然还是没办法使用创神吧?不不不,就是这样没错。不管怎么看你都是十八岁左右啦?」 「…………」 「既然如此。」 亚兰伸起手指。 「你能够动得比视线还快吗?」 手划斜向的十字,是「管理军」召唤规格神时的技法。 但是亚伦却让手指复杂交缠在一起,这叫做结印。原本诞生于印度教,是只用手指的形状来表示神佛存在方式的神圣记号。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帝台、文王、三台、玉女!」 顺着印形,金发少年轻抚脸颊上的五芒星。 (──那是晴明桔梗吗!) 五芒星虽然大多被认为是西方的魔术,但东方也是存在的。 现在亚伦咏唱的九字──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密教作为护身用的术式吧。「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这句话,说不定有许多人在某处看过。 而他的情况,九字跟晴明桔梗都是属于阴阳道的东西。 这是将要素重新抽出的新世代魔术。证据就是,结完印形的少年,拿起某个金属制的打火机。 是外装镶有宝石──神话结晶正在闪烁的焦点具! 「疾!疾!疾!急急如律令!」 火焰伴随口诀燃起。 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物被激发而出的感觉。原本应该只在人类内心显现的那项事物,充满被强硬拉到外头来的不协调感。以规格神无从比较的密度,神祇就此「启动」。 过去由四名魔女呼唤而出的灾厄。 打火机上熊熊燃起并且膨胀的火焰──化为奇怪的球形肉块,漂浮在亚伦身旁。 这个红色肉块,身上立刻浮现某种器官。 是眼球。 红色肉块上头浮现的,是无比巨大的眼球。 「……太岁!」 察觉到某种变化后,青年立刻翻身跃开。 他翻滚躲藏到瓦砾背后。接着,从周围地面长出来的杂草立刻开始枯萎,溶解成黏稠的液状。 不对。 这不是溶解。 而是腐蚀。证据就是崩塌的杂草释放出刺激鼻腔的腐败臭味,肮脏的汁液也流到地面上。 「真奇怪耶。」 亚伦疑惑地歪着头。 「普通来说,只要被看一眼就该腐蚀掉啦……你这人的抗性还满高的咧?」 (这创神形质还真恶心!) 苍士郎在瓦砾后头忍住不出声。 其实那并非完全没有效果。只是有诸多原因,让他刚好撑过这次攻击而已。实际上光是被稍微一瞥,就觉得身体从外到内都已经麻痹。 总而言之,那攻击是种诅咒。 说到太岁,原本是中国的凶神。 是连皇帝与底下的文官都会畏惧,被认为要避开这个星神所在的方位,而这类逸闻才赋予了邪视〈evil eye〉的创神形质吧。那是能腐蚀万物的邪眼之力。 「原本还以为是精灵态的中级或上级……难道说这是威灵态〈phase4〉了吗?」 「三个月前,已经由『管理军』的基准认定为威灵态下级啦。」 亚伦平淡地宣告。 虽然理论上有设定到神话态〈phase6〉,可是没有人到达这个等级。「战争」结束后的现在,亚伦低声说出的这个灵格可说是卓越非凡。 (啊──可恶,莫名其妙有能力的家伙就是这样……) 「……老……师……」 他听见呻吟声。 是悠香的声音。 她被安置在钢筋背后,应该没被刚才的邪视影响到。可是从她原本衰弱的状态来考量,再这样下去── 「──啧!」 苍士郎几乎是在无意识下行动的。 他立刻冲到少女附近,将她抱起来后蹴击地面跳起。 把工地二楼的钢筋当成踏台后又再次跳跃。他发挥出超越人类的爆发力瞬间脱离亚伦的视野,飞跃到附近的废弃大楼。 「…………」 看着苍士郎的背影…… 「……不会让你逃跑的啦。」 金发少年抚摸脸颊的五芒星,露出无畏的笑容。 4 苍士郎在废弃大楼的走廊上不停喘气。 悠香躺在他跪着的脚边。 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到看不见平常的开朗神情,楚楚可怜的嘴唇也开始发紫。老实说原本想一口气脱离「管理军」的土地,可是少女的状况却衰弱到没办法这么做。 「老师,我……」 悠香用那干裂的嘴唇发出沉吟。 「发生什么事情?那些戴面具的家伙是谁?」 「……这个我……不知道。」 少女虚弱地摇头。 「不知道?」 「我只是……想把这个……拿给老师。」 她珍重抱着的书包倾斜,一个四方型的箱子从里头掉出来, 那是画有小熊图案,看起来很可爱的便当盒。 「…………」 为什么会产生这么难以形容的心情呢? 她说是为了答谢,然后每天来到家里,不是只在给我添麻烦而已吗? 「可是总觉得,好像被这里吸引过来一样……」 苍士郎痛切感受到自己的失误。 就跟苍士郎刚才的状况一样,创神使经常会被某些魔力所吸引。 尤其是创神才刚显现时就更不用说了。还不成熟的创神使会因为那种连自己都无法驾驭的感觉,而轻易被世界所操控。这正是两年前的「战争」里,也有发生过无数次的事故。 虽然跟她说过在创神稳定下来之前要安分点,但自己为什么没有说明这些原因呢。 「……好啦,你别说话。」 抱着有如石头般沉重的心情这么说完后,少女依旧以那不稳定的呼吸继续这么说: 「我只是……看见影子……」 「影子?」 「拿着剑的……影子……」 话语在这边中断。 少女终于失去意识。 「苍……士郎……」 托特那翅膀欠损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透明。 这是少女的精神力已经濒临极限的证据。由于是自律型,才能在少女失去意识后继续维持。但反过来说如果这家伙完全消失掉,就会让少女的精神产生某些欠损。 (……不妙。) 必须快点采取行动。 可是那个叫做亚伦的「管理军」少年,怎么想都不可能放着两人不管。 「…………」 苍士郎沉默不语,把手伸进自己西装里。 他拿出来的东西,是触感冰冷的怀表。看着齿轮复杂咬合的表盘,苍士郎暂时僵住不动。 ──『你还能使役创神到什么程度呢?』 他想起黑莲华娘讲过的话。 然后深深叹口气。 叹气结束时,青年的眼神已经下定决心。 「──输入。拘束解除用暗号c9ra02isora。」 苍士郎用手指滑过怀表,低声说着。 获得静脉与声音两边的认证后,宝石开始微微发光。延伸而出的细微光源有如新世代的魔法圆阵,环绕在怀表的表面跟小型宝石周围。 「解除时间设定为八秒,随着口号一起解除。」 * 亚伦小心谨慎地来到废弃大楼的走廊。 从跟苍士郎接触之前开始,周围这一带就已经布下监视网。只要在「管理军」的土地里,他的权限就能触及大多数的地点。监视摄影机与隔离墙当然不用说,还有无数的无人机四处巡回。 他已经下达指令请求支援,要回收被打倒的部下。 通常这种时候都会等待支援部队抵达,但那样就无法避免对方逃跑的情况。 (……那是减轻损害或无效化的权能?不,那不可能……) 漫步在走廊上,亚兰思考着关于刚才苍士郎的事情。 说起来,那名青年应该无法使用创神才对。 新世代的魔术让社会为之一变。 原本只在世界的暗处悄悄生息的神秘,现在虽然依旧对一般人保持隐匿,但已经拥有能够颠覆国际间平衡的恐怖力量,甚至引发两年前的「战争」。 不过,同时这个魔术也被好几项条件给限制。 其中最大的限制就是年龄。 创神使大多都在六到八岁时显现,十三到十六岁之间来到能力巅峰期,到了十七岁时必定会失去那个能力。显现时期虽然因为个人差异而有剧烈的变化,但衰退却是绝对的。就连可以阅览的「管理军」全部资料里,也几乎没有超过十七岁还能维持创神的例子。 所以「特区」才会被建立起来。 这个跟国小、国中比起来,高中数量激减至不到一半的扭曲学园都市,毫无疑问就只是个掠夺人才的地点。即使多获得一名创神使也好,可说是充满贪欲的世界缩图。 「…………」 创神现在仍然飘浮在他身边。 对亚伦来说,这个太岁的邪视是完美的。创神使对创神形质虽然拥有一定程度的抗性,即使如此至少也该有一只手臂会被腐蚀掉才对。 既然这样,那名青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向前走着,发出毫无感情的脚步声。 此时,脚步突然停下。 亚伦确认到刚才那名女孩倒在走廊中央,而那个青年就阻挡在自己与女孩的中间。 「找到你啦。」 他的嘴唇扭曲。 看来对方似乎不打算继续逃跑。 不管这名青年的体能有多么优越,亚伦仍旧判断他不可能顺利带着那个少女逃出去,看来这场赌注是自己赌赢了。 「……姑且还是让我说一下。」 苍士郎这么开口说着。 跟刚才态度骤变时一样,虽然没有连语气也跟着改变,但他全身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敌意。 「只要你现在回头,那我就不会再造成你们的损害。」 如果想踏进来,就做好心理准备。意思是这样吧。 不过是个应该已经没办法使用创神的老头。 「……原来如此。这种数量的眼球,对你而言似乎还不够咧。」 往飘浮在自己身边的肉块瞄了一眼后,亚伦耸耸肩。 「那么,这样子如何呢?」 这句话才刚说完。 亚伦与苍士郎脚下,立刻有灰色的气息掠过。 那东西不断增加……最后化为庞大的数量,把走廊整个埋没。 是眼球。 「唔──!」 「太岁星君虽然是凶神,但也还有另外一种传说,那就是不管被吃掉多少都永远不会穷尽的肉块。因为这奇特的外型而产生吃了能不老不死这种煞有其事的传闻,也是那位秦始皇梦寐以求的肉灵芝。啊,这种性质当然也很适合运用在诅咒上头。于是乎,咱就这样取名──」 亚伦在感到战栗的苍士郎面前再度拿起打火机,并且点燃火焰。 「叫做创神形质.千眼迷宫啦!」 随着火焰燃起,那些事物开始显现。在太岁的创神形质之中,这也是最为凶恶的异能。 腐蚀。 腐坏。 腐化。 被上千颗眼球视认后,万物开始腐败与枯萎。钢筋锈蚀,水泥也立刻风化,结构逐渐崩坏。 插图p113 这个速度跟刚才完全无法比拟。 走廊的中央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点。 不管苍士郎使用什么手段来防御,这次应该会确实被腐蚀掉才对。 可是…… 在那之前,苍士郎从西装内侧拿出古董风格的怀表并低声说: 「……拘束解除。」 发出金属声的同时,他背后有某种事物屹立而起。 那是身体缠绕着锁链与污秽的绷带,有如异形的巨大人影。 是个仿佛要向天花板另一头的夜空发出咆吼,为地上一切的不幸感到叹息的灵体。 「你明明是个老头子,还真的能用创神喔……!」 亚伦马上开始思考这是何种创神。 创神使之间的战斗,光是明白对方属于哪种神话体系,就能让战术产生巨大的差异。跟旧世代魔术不同,新世代魔术虽然强大,但能力可及的范围很狭窄。他自己的太岁也一样,作为主轴的创神形质只能做到腐败与增殖。恐怕是按照神话类型所产生的能力吧。 但他不该思考这件事。 亚伦应该只要命令四散在走廊上的眼球把苍士郎腐蚀掉就好。 一股沙沙声响起,某种新产生的事物包围住亚伦。 「沙子……?」 是漆黑又细微的沙砾。 这些沙砾一下子就覆盖住废弃大楼的走廊,别说是亚伦自己,连千眼的灵质视觉〈ether vision〉也接二连三被阻断。 「──什么!」 这是苍士郎在当初「战争」时最常使用的创神形质。 虽然极为单纯,但也因此最具功效。这是封闭人类感官的黑暗。甚至能阻断灵质视觉的这些黑沙,也是为他定下名号的权能。 正因为如此,让亚伦也联想到。 (难道说……) 他产生这样的想法。 (难道说,这个创神形质是……!) 亚伦回想起某个传说。 两年前的战争里,那四个彻底蹂躏战场的名字。加入败北的「解放者」的四王之一。 (──黑绝公──!) 不过即使正在这么思考,亚伦还是反射性地下达命令。 太岁从身体里喷出触手。虽然太岁的攻击力绝对不算高,但如果是人类的骨头还是可以轻松击碎。 这样的一击,被苍士郎用反手拳弹开。 「竟然碰触到了……!」 没错。 苍士郎可以自力接触到创神。 就像托特成形前,他将失控的创神摔出去一样。 这代表说── 「──你应该要掉头回去的。」 苍士郎的拳头,全力打进太岁本体那暴露在外头的眼球里。 亚伦发出惨叫,双手按住脸孔倒在地上。 * 即使倒地不起,苍士郎也不会大意。 正当要继续挥拳时,太岁突然从他眼前消失。 (──哦。) 他感到佩服。 即使在剧痛中还可以保持冷静,在自己昏倒前让创神撤退的人相当稀少。当创神的能力越强大时,有许多创神使就越是充满暴力倾向,只想要仰赖创神大闹一场而已。 (──那么,还会有下一波攻击吧。) 当他得意地扭曲嘴唇,转头朝向亚伦时…… 「投降啦!」 「啥?」 苍士郎用力皱起眉头,还按住自己眼睛的亚伦则举起单手。 「喂。」 「没有啦。不管怎么看,你应该都跟犯人没关系吧。」 「刚才你不是才说,既然可以进入结界,不是犯人就是共犯吗?」 「是有说过啦。」 亚伦嘻笑,并且把按住眼睛的手放下。 看来是免于失明,这就是有把创神传来的反馈确实控制住的证据吧。如果技术不成熟就会受到跟创神相同的损伤,不过看来再怎样他也不会只有那种程度而已。 「嗯,这件事先放一边。既然你是『公会』的人,那咱们只要委托你搜寻犯人就好啦。不但可以回避多余的战斗又可以增加人材,真是一举两得咧。」 「……你这个人该不会是故意装得很年轻吧。」 「怎么可能啦!咱都有使用创神了,这你应该很清楚吧!咱可是活跳跳的国中生耶!……不对,从现在的你看来,是有什么密技吗?」 「……这点无可奉告。」 苍士郎暂且先放下拳头。 他已经让停止焦点具的运作,让自己的创神退离。 不过是否该接受对方的提议,则是思考了一阵子。 「而且啊,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很痛苦吧?」 亚伦指着倒在走廊另一头的悠香,接着继续这么说: 「斑鸠学院国中部二年c班,七星悠香。」 「唔──!」 名子被完整讲出来,让苍士郎不禁屏息。 「而你则一样是斑鸠学院的教师,破城苍士郎。哈哈哈,这个年纪就当老师,还真是奇怪的经历耶──嗯?啊,因为拍到你的脸啦。要从咱们这边的资料库用意念搜寻,这点小事当然没问题啦?当然如果你肯协助的话,咱们也可以帮忙治疗悠香妹妹喔!」 这代表实际上就是名人质。 如果不帮忙的话,得要拘捕这名少女。这就是亚伦的意思。 虽然也不是没有对抗的方式。只要拜托黑莲华娘,将她登记在「公会」这边,就可以达成一定程度的抵抗跟牵制力吧。啊,还有照刘理查说的,自己搞不好也能够成为学生。 「…………」 但是,那就代表要把少女拉进这边的业界里。 等于是为了仅仅数年的异能,把人生虚掷到黑暗之中。 「……知道了,帮悠香治疗吧。」 稍微考虑一下后,苍士郎点点头。 「没问题!那么医疗班,麻烦你们啦!」 亚伦活泼地对领口的麦克风这么说。 「我也要同行喔。」 「那是当然啦,这样对我们也方便。」 金发少年点点头,并且开朗地笑着。 不到几分钟,身穿白色制服,感觉应该是「管理军」医疗班的队伍,就从他背后的走廊出现。 「第三章」七星悠香 1 苍士郎被带去的地方是位于附近的学院。 与其说是国中,那种格局看起来更有某种宫殿般的风格。 私立御厨学院。 这间在「第十三特区」里也很显眼──序列排第三名,也就是所谓的菁英学校。「特区」的学校大多都有获得相当高额的补助,因此都设有让外界称羡的设备。不过眼前的校舍更是展现格外惊人的风格。 更不用说,这个苍士郎被带领进去的校舍。 「……说这里是保健室也太硬凹了吧。」 也难怪苍士郎会这么说。 虽然门牌上刻有第二保健室的字样,但哪边的保健室会配备超音波检查装置跟高压氧气治疗舱呢?别的房间好像还备齐了ct〈断层扫描〉、mri〈磁核共振成像〉跟血管摄影装置,似乎还有好几名专门的医生来回走动。 「毕竟从咱们的年龄来说,利用或伪装成学校是最轻松的啦。在『管理军』赞助的学校里,这里可是第二大的喔。」 这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别隐瞒的事情──亚伦如此解说。 树木就要隐藏于森林之中。 既然要暗地里把几乎都是学生的创神使组织起来,那代表学校就是最好的地点。苍士郎曾经听说过,「管理军」的行动在资料上被归类为志工活动。让他不禁觉得,这是多么血腥的志工活动啊。 再加上这个设施也有设下跟隐匿研究所相同类型,让闲杂人等无法进入的结界吧。即使进入视野也不会在意,就算一直在进行工程也不曾抱持疑问──只是要达到这种程度的心理效果,也不需要太特殊的超自然资源。 悠香躺在这种保健室的病床上。 病床旁边,有名应该是亚伦学妹的女学生坐着。 那是个宛如日本娃娃,艳丽的黑发与黑色眼睛给人很深印象的少女。然后那名少女身旁,有个树木与人型混合而成的半透明怪物──也就是创神伫立在那边。 「创神形质.久久能智之祝愿。」 女学生手上出现一把扇子,轻轻一搧,树人就开始抖动。 如同花粉般的粒子轻盈落在悠香身上,她的身体到处都绽放出花朵。 「……哦。」 苍士郎发出赞叹后不久,那些花瓣也谢了。 「由于没有明显的外伤,大致上问题应该是出在精气〈odic〉方面。以急救措施来说,这样应该足够了。」 女学生回头这么说。 「真了不起。」 「对吧对吧?可以进行治疗的创神是很贵重的嘛。尤其又是跟古事记和日本书纪很有因缘的树神久久能智神,那就更不用说啦。」 亚伦挺起胸膛,像是自己的事情般自豪着。甚至还给人鼻子整个伸长的错觉。 可是…… 「对了,亚伦哥哥大人。」 女学生以严苛的眼神呼喊他。 「以前我也曾经说过,希望您不要随便带外人进入此地。这也关系到『管理军』的秩序问题。」 「好啦好啦,这个咱知道啦。」 亚伦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后,女学生就把视线移到苍士郎身上。 「你也一样,请不要诓骗哥哥大人。正如你所见,他是个过度温柔的烂好人,所以经常被居心不良的人给欺骗。」 「……哦……哦哦。」 由于这段话讲得一丝不苟,让苍士郎也只能乖乖点头。 「那么,我要回去治疗其他队员了。」 她转身回头,长长的黑发在空中划出弧线。 女学生离开后过了一会儿,苍士郎开口说: 「──所以,关于悠香的症状……」 「咦!怎么是问那个啦!很明显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或者是虽然有点傲娇但是看起来应该很喜欢我之类的。先询问这类设定才是最基本的原则吧!另外五百扇枣现在是闭月羞花的十四岁,三围从上面开始是……」 「关我什么事。」 苍士郎歪着嘴巴,不耐烦地讲着。 当然,虽然他也很想要吐槽,可是事情还是有优先顺序在。 青年叹了口气般说出那个名词。 「悠香刚才的症状……是创神吞噬吧。」 「哎呀,你果然知道吗?」 「只要有经历过『战争』,应该没有创神使会不知道吧。」 苍士郎如此断言,亚伦困扰地抓抓脸颊。 「这个嘛,在『管理军』完成统一之后就变得很和平嘛。有很多创神使没有亲眼看过喔?说起来,咱也只有实际看过几次而已。」 他耸耸肩膀。 「算了,站着讲话感觉也很怪。现在刚好啦,你就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亚伦这么一说,苍士郎就拉出一张还挺有哥德式风格的椅子坐下。在保健室摆这么豪华的椅子,感觉坐起来反而会很累。不过这也是他们的校风吧。 「你的关西腔讲得很怪耶。」 「小的时候,咱家里到处搬家嘛。所以混了很多地方的腔调啦。」 他不正经地笑了笑,并抚摸脸颊的五芒星。 「总之,先来说明一下情况。那边是『管理军』其中一处隐匿研究所……这一点,事到如今应该不用说明也没差吧?」 「这个我是大概知道。」 「那刚好。」 亚伦点点头,然后用食指敲敲自己的膝盖。 隔了一阵子后,金发少年开口这么说: 「是这一个月左右吧,定期会有研究所被破坏。大概是每周会有一间,这次已经是第五间了。」 「这步调还真是满快的。」 苍士郎听了稍微眨眨眼。 「管理军」在「特区」进行了相当高层级的治安维护。当然,潜藏在黑暗中的「解放者」也会确保新显现的创神使──照他们的说法,那叫保护行动,但如果要做出破坏设施这种如此彻底的行动,机会是很有限的。 行动必然会伴随反作用力。 如果投入全数战力的话,「解放者」说不定也能攻陷一个「特区」。但是那么做的话不只是「管理军」跟「公会」,整个社会都会与之为敌。如果演变成像是过去那场「战争」的情势,「管理军」和「解放者」说不定会两败俱伤。 从结果来说,不浮上台面的私下暗斗算是某种程度的默认……但是亚伦现在说的话,是完全破坏这些前提的内容。 「嫌疑犯是有找到了啦。」 「喔,工作效率还真高呢。」 苍士郎很没礼貌地讲着。但是接下来这句话,让他瞪大双眼。 「……是『剑帝』喔。」 「啥?」 还忍不住发出很蠢的声音。 「嗯,怎么啦?」 「不……不对吧。讲到『剑帝』这个创神使,不就是『管理军』这边的代名词吗?」 苍士郎慌忙用实际的情报掩饰自己的情绪。 「是啊。看来你知道两年前的『战争』里,『剑帝』提供了庞大的贡献呢。仔细想想,当时你也是现役年龄嘛。」 「嗯,算是啦……」 光是要这么回答,就已经很勉强。 如果认真说出口,甚至会正确回忆起当初那场激战。 ──『战斗已经结束了。』 透过面具发出的模糊声音,缠绕在鼓膜之中。 漆黑女神迦梨。 无论何种战场都能对应的创神形质.七貌七剑。 最重要的,是跟戴有面具的创神一同出现的「剑帝」。那勇猛的身影到底给战场上的「管理军」带来多少鼓舞,又重挫了多少苍士郎他们这些敌军的士气呢。四王之中最不想交手的虽然是「狮子王」,但是如果问到最不想与其对立的是谁……那毫无疑问会回答「剑帝」吧。 同时,以前黑莲华娘讲过的话开始在脑袋里回响。 ──『「管理军」好像在重新调查过去的资料呢。』 「──那个,你说是『剑帝』袭击研究所的吗?可是如果是『剑帝』,『管理军』不是应该能掌握所在地点?」 「原本这边就把『剑帝』当成民间的合作者,『管理军』在『战争』后看来也没有掌握其行踪。搞不好是『剑帝』要求把自己的资料全数删除的。」 亚伦似乎觉得这解释很合理,于是双手交差在胸口还自己点点头。 「应该有当时的同僚在吧。」 「很遗憾,『剑帝』好像从当时开始就彻底秉持秘密主义。战场上基本也都戴着面具,以现状来说已经没跟任何人有联系啦。」 亚伦的眼睛往这边瞪过来。 苍士郎故作不清楚把视线移开后,少年抓抓头发。 「咱们这边也不愿意相信是『剑帝』干的啊。可是研究所的破坏痕迹跟『剑帝』的创神一致,再加上从电脑装置这边也有找到『剑帝』自己的资料遭人入侵的踪迹。」 「……这就是刚才说,可能是『剑帝』要求删除自己纪录的事情啊。」 想着可能的情况,苍士郎脑内闪过的是刚才讲的事情。 「……还有其他人遭受到创神吞噬吗?」 「嗯,虽然是规格神,但也有好几个遭殃。当然,你应该知道创神吞噬最大的效用是什么吧?」 「…………」 创神有好几项共通的特征。 由于运用时需要透过神话结晶的关系,铸模会受到神话或传说所影响。创神的能力及形状,是由铸模跟操控者的精神性所决定的。那是灵性极高的存在,也能无视大多来自物理次元的干涉。 然后……创神会成为被创神吞噬的对象,就是这么一回事。 「借由吞噬他人的创神,可以让自己的创神获得飞跃性的成长……虽然失败时的副作用也很大,但『战争』里却很常见。」 「是呀,可是还有一点。」 亚伦盯着这边看。 这代表说,现在要讲的才是重点吧。所以他才会同意让苍士郎进入这个设施。 「虽然完全不懂其中有什么理论,但青春期跟这个新世代魔术有极高的相关性。以结果来说,可以让创神显现的巅峰期是十六岁,再怎么硬撑,到了十七岁也是极限啦。」 亚伦再次说着。 「如果是要能承受战斗这方面的话,最多就是十二岁到十六岁。不对,差不多是十三到十六岁左右。可是啊,『战争』中应该有例外存在吧?」 「……那也是创神吞噬的效用。」 苍士郎认同这句话。 也就是说,亚伦想讲的事情全部凝聚在下一句话里。 「只要吞噬创神,是不是到了你这个年龄也能继续使用创神咧?」 「…………」 苍士郎没有随便回答。 从刚才跟亚伦那一战之后,他已经没有办法找借口。脑中有道声音,认为刚才应该对亚伦痛下杀手。如果是以前的你,就会连这个设施都一起摧毁──那道声音这么说着。 又或者说…… ──如果使出全力的话,现在应该也能办到不是吗? 当苍士郎咬紧牙关时,病床上传来有人转动身体的动静。 「……悠香?」 「老……师……」 少女微微睁开眼睛,低声说着。 从她脸色已经大致上恢复看来,似乎已经脱离险境。 「没问题,没事的。你再稍微睡一下。」 苍士郎稍微苦笑一下并抚摸少女的脸庞,让她闭上眼睛。 接着他转头朝向亚伦。 「她就由我带回去,没有意见吧?」 「嗯,是没差啦。但你为什么要插手到这种地步呀?」 一瞬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倒是已经知道这种时候有个很方便的借口。 「因为她是我的学生。」 简短说完后,苍士朗把少女抱起来。 两人就这么离开保健室。 「……哈哈,老师啊。」 苍士郎与悠香都离去后,亚伦低声说: 「难道说……那个老师真的就是『黑绝公』吗?」 2 这是个月色很美丽的夜晚。 路灯与自动贩卖机的光芒都显得有些娇弱,在平稳的夜风中摇曳着。 初夏。 只要亲身体验这个季节,任谁都会露出感到怀念的表情吧。就连「第十三特区」也不例外,虽然实为罕见,但是像今晚这样会诱发些微乡愁的时间还是造访了。 沐浴在白皙月光下的,是身穿西装的苍士郎与他背着的悠香两人。 离开御厨学院后,苍士郎背起悠香前往斑鸠学院的女生宿舍。 以前曾经听过她住在斑鸠学院的女生宿舍。虽然感觉应该要叫计程车比较好,但是很不巧,苍士郎的薪水几乎都拿去偿还以前的医疗费用了。 「……老师……」 背上传来细语声。 「好啦,乖乖睡吧。你还很疲倦吧。」 「总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可是,我给老师添麻烦……」 「这没什么啦。」 他稍微使力,将少女的身体重新背好。 还真轻,这样子不管背多久都不会疲累。带着超过二十公斤的通讯器材横越沙漠的记忆在一瞬间闪过。这让他发出苦笑。 「你还记得什么吗?」 「……都不记得。」 悠香困惑地摇摇头。 虽然没看见她的动作,但可以感受到那样做的气息。 (……嗯,我想也是。) 苍士郎认为,她恐怕不记得多少了吧。创神会在本人的精神里扎根。虽然只是一部分,但是当创神被吞噬的情况下,前后时期的记忆都会变得充满空洞。更不用说像悠香这样才刚让创神显现的时期,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可是……我知道……是老师保护我的……」 脖子能感受到呼吸。 少女的脸整个钻进后颈跟白发之间。 「……老师的味道真让人放心。」 「别这样,会痒啦。」 苍士郎忍不住笑出声来。 虽然很细微,但少女的香气刺激着他的鼻孔。 「便当都浪费掉了呢。」 「……啊,那个……」 抱着自己肩膀的双手正在发抖。 接着她鼓起勇气,把这样的细语传到苍士郎耳中。 「……我可以……再帮老师做便当吗?」 「可以啊。」 他点点头。 接下来,话语到此中断。 插图p137 背后的重量感觉增加了一些,看来悠香又睡着了。苍士郎也不在意,他默默走在被月光照亮的柏油路上。内心某处也感受到跟背部相同的温暖,真是不可思议。 终于抵达女生宿舍时,大厅已是一片寂静。 看来大家都已熟睡。当他按下呼叫铃姑且想跟舍监讲些借口时,脚下突然一个不稳。 「糟糕……」 视野突然不自然地旋转起来。 忽然间,苍士郎被强烈的睡意侵袭。让创神形质显现的时间很短暂,本来还期待这次可以免去这种状况。但果然还是…… 面对这股难以抵抗的感觉,他让悠香在附近的沙发躺下,同时意识也到此中断。 下个瞬间…… 「苍士郎。」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叫他。 这个熟悉到恐怖的声音,瞬间将他的睡意全部吹跑。 「呜哇!黑……黑莲华娘──!」 「为什么你会蹲在这种地方睡觉啊?」 「──不是,那个……」 苍士郎慌忙抬起头。 他往怀表瞄一眼,看来自己似乎睡了十分钟左右。 (……没有在「管理军」那边发作,已经是万幸了……) 只有这一点,自己也是难以控制。 相对地,漆黑的修女好像在看着不成熟的弟弟一样稍微叹口气。 「算了,也罢。反正你一定是使用过了吧。」 「……嗯,是没错。但为什么黑莲华娘会……」 「有人通知说宿舍的女孩子昏倒被老师带回来,所以我就来迎接啦。你忘记我可是兼任女生宿舍的宿舍长吗?」 「……啊,对喔。」 这么说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往沙发看去,悠香也还在熟睡。稍微摸摸她的头,她就似乎是感到搔痒而缩起身体,不禁让自己也发出微笑。 「奇怪?这么说来,为什么黑莲华娘会知道我使用过──」 「那当然是因为有人告诉我说你跟『管理军』起冲突嘛。」 黑莲华娘往后方转头。 宁静的大厅里,有名火红色头发的少女从阴暗处现身。 「姬……不对,朱桐。」 「…………」 少女从半框眼镜的内侧,流露出无比严厉的眼神。 至今虽然遭受过好几次痛骂与斥责,但这种眼神还是第一次看见。 少女迅速低下头。 「刚才给您添麻烦了,破城老师。」 要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需要花上好几秒。 一开始「管理军」的成员在搜捕的是破坏隐匿研究所的创神使不是吗?但既然悠香不是犯人,那代表自己进去之前还有其他入侵者。 那名入侵者是── 「黑莲华娘……这是怎么回事?」 「我原本就是『公会』的情报负责人嘛。既然以正规的手续来要求查询情报,那我也只能乖乖指引才行喔。」 修女傻眼地叹口气。 「尤其像是这次被清楚指名问说破城苍士郎是什么人,那我可没有借口可以蒙混吧?虽然姑且是有遵守保密义务,可是这种事光是在没办法回答的阶段,就等于已经回答大半了。」 「那这样……」 「悠香同学就交给我照顾吧,你们慢慢聊。」 黑莲华娘抱起沉睡的悠香后,离开了大厅。 留下剩下两人独处。 「──可以吗?老师。」 朱桐姬彩的声音里,蕴含令人难以拒绝的压力。 「能到我房间进行一下个人咨询吗?」 「个人咨询?」 苍士郎感觉到冷汗从自己脸颊流下。 这就像是血管被水晶制的针给刺入一样。好几根针钻进血液里缓缓在身体里流动。毫无疑问地,那虚幻的身影最后将会刺破心脏。 「啊,对了。在那之前,得把我的情况告诉您才行。」 这么说完后,少女把手伸向胸前的钮扣。 发出啪叽声响后,钮扣本身就从中间滑落,让苍士郎看见里头那熟悉的秘石光辉。 (神话结晶──!) 「唵──」 伴随在印度被视为神圣的咒文〈曼怛罗〉,她挥动手指。 刹那间,一道黑影涌上。 那是巨大到光靠上半身就能睥睨少女与苍士郎的巨大人类外观,身体以下的部位依旧是模糊不清,伸出的四只手让人觉得这里很狭窄。背后是象征骸骨与光晕的日轮,还佩带好几把魔刃,漆黑怪异的容貌倾向这边。 光用看的就能明白。 这种让皮肤起鸡皮疙瘩,有如异界的感觉。别说是规格神,是连亚伦的太岁都远远超越的异常现象。假如是能看见创神的普通人,光是与这个创神对峙就会昏倒。 而且,这是苍士郎曾经见过的创神。 「迦梨……」 「是从『管理军』那边听来的?还是说,你也曾经身处于那场『战争』里?」 巨大的创神有如幻影般消失。 接着姬彩把手摆在制服胸口,似乎有些悲伤地继续说: 「──两年前,我被称呼为『剑帝』。」 * 苍士郎回想起沙砾的气味与滋味。 「管理军」与「解放者」最后发生激烈冲突的战场,战友失去生命的遗迹。 戴上作为咒具的面具,跟创神一起奔驰的日子。 被称呼为四王的青涩时代。 ──现在。 两年前的时间,终于追上他了。 * 先不论这段冲击性的告白。 没多久之后,比大厅更深处的风景在另一种意义上让苍士郎感到更加紧张。 「可……可以吗?」 「虽然是女生宿舍,但是没有禁止教师跟工友进入。」 嗯,想必也是这样。总之宿舍的氛围跟平常的学校相差太多,让他感到很不知所措。如果刚才的御厨学院充满严格的气氛,那这边就是有着酸酸甜甜的俏丽感。当然对于住在这里的女学生来说只是日常风景,反过来说由于没有男生,就算把羞耻与拘谨全部丢到一旁也并不奇怪。但苍士郎并没办法作出这类判断。 从楼梯间还摆有楚楚可怜的花朵看来,自己实在格格不入到如坐针毡。 苍士郎只能装出一副老实样,战战兢兢跟在她后头。 「往这边。由于一些原因所以我没有室友,您不用顾虑那么多。」 姬彩把门打开。 虽然算不上宽敞,但这是个物品摆得很整齐的房间。 应该是她自己兴趣的书架上,摆着十几册文库本跟精装本书籍。其他还有几个像是从游乐场夹来的狗狗布偶,也都和乐融融地放在一起。这让苍士郎的身体感到更加僵硬。 「请问怎么了吗?」 「……不,那个……」 自己是第一次进到女孩子房间,这句话还真难说出口。 「您是第一次进到女孩子的房间,是这样吗?」 仿佛读取自己的心声,少女推了推半框眼镜。 「──呜!」 看来自己的动摇完全写在脸上。 正面盯着他看的姬彩,发出哼哼的笑声。 「说起来,你还真的满喜欢欺负人的耶!」 「您现在才发现吗?」 她用手指拨弄镜框,愉快地眯起眼睛。 依照每个人的兴趣,说不定会有人把这种情况当成奖赏。 马尾发型的少女像是伸懒腰般双手交叠,抬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比起耀眼的led电灯,她应该是想着其他事情才眯起眼睛。 「老实说起来。我从满久之前就微微察觉到,老师应该是属于这一边的人吧~」 姬彩露出天真无邪的苦笑。 「因为在这个城市里,十八岁就当上老师有点奇怪吧?这实在太过明显又很不谨慎,最近反而让我真的觉得你该不会只是个普通的老师呢。」 「……那真是抱歉了。」 苍士郎有点闹别扭地噘起嘴巴。 相对地,少女好像想表达自己才是感到困扰的人,于是耸耸那纤瘦的肩膀。 「如果只是普通的老师,我觉得那样就好,那样子真的比较好。可是,却还是在那种地方看到你。当然,潜入隐匿研究所似乎还把悠香同学给扯进来,这些都是我不好。但你也没有必要跟『管理军』的队长打起来呀。」 「你也在那个工地吗?」 「直到你跟那群规格神交手为止都在。原本还以为你是被『管理军』抓走,于是才循着门路来跟『公会』查询情报。结果你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回来,害我像个笨蛋一样──你果然是跟『管理军』合作了吗?」 「……对。」 苍士郎点点头。 只讲结果的话,就会变成这样子吧。 「『管理军』好像要委托我搜寻『剑帝』的样子。」 「哼,要对『管理军』摇尾乞怜吗?」 「你原本也是『管理军』的吧。」 「是这样没错。」 这句肯定中,带有淡薄的神色。 真是黯淡的神色,苍士郎如此觉得。 这种神色实在很不适合这位少女。是平常永远那么清爽,将他自己不像样的地方一刀两断的姬彩,属于她的另外一面。 「可是,为什么你要袭击『管理军』的研究所?」 「……无可奉告。」 少女摇摇头。 「那为什么要向我表明自己就是『剑帝』?」 「因为是我的行动,造成你跟悠香同学暴露在危险之中。在负起责任的层面上,我认为自己有必要表明身份。就是这样而已。」 少女斩钉截铁地说。 即使这样会引来损害,她还是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 「……你还真是没变。」 他这么低声自言自语后,姬彩皱起眉头。 「虽然刚才也说过,但是你果然也身处于那场『战争』中吗?」 「我是……」 正想开口时,少女把手举起来。 「不,不用说出来也没关系。从你现在的年龄看来,应该已经失去创神了吧?既然如此,不管过去的你是什么样的人,现在都是相同的。」 姬彩这是告诉他还是创神使与不是创神使的人之间有何差异。「虽然你可能曾经是属于这边的人,但也无法再踏入这个领域」。 这是只有站在最前线的人才能享有的特权。 (……啊,没有错。) 苍士郎痛切地熟知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才会设立像这样的「特区」。由于全世界都认同其必要性,才会把所有拥有资质的少年少女聚集起来,让这种暗地里不断进行创神实验的垃圾地方四处林立。 「这样你懂了吧。我还能使用创神,既然『管理军』委托你,那看是要揭露我的名字还是其他资料都可以。所以──」 所以,不要再跟我扯上关系。 后续的话虽然没讲出口,但是苍士郎很清楚其中的意思。 之所以没有讲出口,是对自己有所顾虑吧。也就是说,这是为了不要演变成受到威胁才从这件事抽手的情况。 这种年纪就能有这些顾虑,代表她真的很熟悉这个世界。 实在熟悉过头了。 「『剑帝』……!」 讲完这句,苍士郎就沉默不语。 他产生一股难以忍受的心情。 苍士郎想起自己过去曾经怀抱相同的心情抬头观看天空,那是他人生中看过最蔚蓝的天空。 ──『看来是输了啊。』 ──『连「剑帝」都现身的话也无可奈何……哈哈哈,七貌七剑果然很强悍啊。』 被这名少女夺去性命的战友,他的声音在内心回荡。 被这名少女夺走梦想的众多同胞,他们的脸庞在眼底浮现。自己更加年轻时的脸孔也包含在其中。如果没有她在,如果当时有杀死她……过去的自己用眼神诉说这句话。 杀死她,死去的好友这么说。 杀死她,败北的同胞如此喊叫。 杀死她,过去的自己发出咆哮。 既然已经相遇,那这就是命运。你不下手的话,要由谁来报仇雪恨。 没错吧,「黑绝公」? 胸口内侧涌起如同夏季暴风雨的冲动。那是如果不把拳头握到失去血色,就根本无法忍耐住的猛烈冲动。 他先缓缓吸气。 再吐出去。 苍士郎抬起原本低着的头,用压抑住的声色询问说: 「……你打算一个人发动战争吗?」 「那已经有过好几次经验了。」 姬彩的回答,并不是在逞强。 那只是事实。在四王里,「剑帝」是上战场次数特别多的创神使。虽然戴着面具让人无法查清真实身份,但她的创神可以适应各式各样的战场。跟总是在黑暗中到处进行些像是刺客的行动,使人无法得知内情的「黑绝公」,还有总是率领「管理军」精锐的「狮子王」不同。这是只属于她的行事风格。 即使鼓舞了千军万马也不会改变,就是唯一的最强〈英雄〉。 「再见了,老师。谢谢你为我进行咨询。」 她很郑重地低头鞠躬。 似乎代表这件事就到此结束。 无法抵抗催促他站起来的少女,苍士郎也走到门口时,背后传来声音。 「还有,另外一件事也要感谢您。」 少女这么说着。 「什么事?」 「就是您保护了悠香同学这件事。」 姬彩露出淡淡的微笑。 「原本以为我又要害一个人死掉,而您却减少了这个数量。想必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值得高兴了。」 「…………」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笑容,会让苍士郎觉得像是在哭泣呢? * 苍士郎回到女生宿舍大厅后,是修女前来迎接他。 「你好像承担了很多烦恼?会遇到这么多麻烦,就代表人生不会感到无聊。这是件好事呢。」 「……黑莲华娘,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虽然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但我完全不知情喔,刘也是。如果肯定的话,应该早就设下更确实的监视网了。」 同时,掠过修女脑海里的是刘讲过的关键字。 ──被交接的王冠。 那会是指这样的意思吗? 代表过去的四王之一就在身旁。那这样,剩下的关键字又会暗示什么样的未来呢? 「悠香她怎么样了?」 「那孩子的话,睡得正熟呢。她原本就住单人房,所以也不需要找多余的借口。醒来后的说明我就当成额外服务吧。」 「是吗。」 苍士郎点点头。 接下来他继续说: 「决定了──这个事件由我来接手,不要交给其他人。」 这个突如其来的宣言本身,修女似乎也有想象到。 只不过,她好像是对别件事感到惊讶。 「苍士郎,难道说你正在生气吗?是对什么生气呢?」 这种情况下却没有问对谁生气,说不定正能表现出修女与苍士郎之间的关系。 结果苍士郎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直接离开斑鸠学院女生宿舍。 3 隔天是让人心情愉快的大晴天。 季节已来到六月上旬,差不多是进入梅雨季也不意外的时期。这种心情愉快的好天气想必也已经所剩无几。苍士郎的上课情况也是前所未有地顺利,空闲时间还能用来准备下个月的活动。 结果,青年在班会的时间上发起一个提案。 「那这样,我们班的执行委员就由朱桐担任。」 这么说完的同时,一股凄厉的气息在教室的窗边爆发出来。 忍不住站起来的少女,瞪着站在讲台上的苍士郎看。 不对,这种情况下应该说想要瞪着他才正确吧。 站起来的少女,茫然地无法控制自己。 「……为……什么……」 她低声沉吟着。 「你没听见吗?」 苍士郎重新用触控笔戳了戳电子黑板。 虽然要看学校跟课程,但「第十三特区」基本上不会使用普通的黑板。教师会把课程内容写在电子黑板,相同的内容会投影在学生手边的平板电脑上头。 「你应该知道月底有运动会吧,我们班也差不多到了该决定执行委员的时期。由于没有人自愿担任,所以用我的权限来指定。虽然会兼任风纪委员,不过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姬彩显得欲言又止,最后陷入沉默。 不过,她想说的事情大致上是能理解。 简单说就是「明明已经给过忠告了,但这举动是怎么回事?」吧。姬彩的双眼里燃起充满杀意的烈焰。如果不是正在上课,这是一股就算立刻召唤出创神也不奇怪的热量。 只不过,她也没有理解到。 (……没错。) 苍士郎早已经下定决心。 不要和她扯上关系,就代表只要插手就无法保证能平安无事。啊,能远离战场这应该是事实吧。如果只论单纯的生死问题,苍士郎的确处于比过去要安全许多的立场上。 不过,也只是如此而已。 或许是察觉到事态非比寻常,其他学生也开始鼓噪起来。 「喂喂喂,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之前朱姬也有跟老师发生过激烈冲突。」 「咦?那这是老师的复仇吗?」 虽然意思差了一大圈,但学生开始讲些虽不中亦不远的低声细语。 不久后,可能是忍受不住沉默。姬彩选择坐下来。 「可以当作你愿意接下这个职务吗?」 「……请随您高兴就好。」 忍住沸腾的怒意,姬彩发出沉静的肯定。 于是教室里突然涌出学生〈观众〉的喧闹声。 * 回到自己家里,苍士郎立刻皱起眉头。 餐厅里出现的情景,对青年而言是难以预料到的情况。 当然,这不是指悠香。她会过来这早就见怪不怪,而且也透过保全装置确认过。依照黑莲华娘所讲的,之前小巷子里的事情,悠香似乎觉得是自己的疏忽,最后总算是由苍士郎把问题解决掉。 问题在于,悠香面前那个坐在餐桌上又满脸笑容的人物。 「……为什么连你也在这里?」 「哦,老师。」 「管理军」的亚伦.韦克笑嘻嘻地坐在餐桌上向苍士郎挥手。 亚伦吃得津津有味,把摆在桌上的咖喱饭跟沙拉交互放进嘴里,还感动到流出眼泪。 「哎呀,这真是极品耶。竟然每天都有人帮忙煮这样的饭菜,老师你未免也太幸福了吧!」 「那……那个,也不是每天啦……不对,这一周来虽然每天都有煮,可是昨天就没有弄了。」 战战兢兢的悠香讲了些不适合讲出来的话,让苍士郎又大大叹口气。 这实在不像是昨天才赌上性命交手的关系。当然对于悠香而言,她根本没有这样的认知。不过对于用猛烈速度拉近距离的亚伦,苍士郎有堆积如山的话想要跟他说。 话虽如此,但自己也不打算在悠香面前讲那些危险的话题。稍微沉吟一下后,他也坐下来。 「那……那个,我也准备了很多老师的份。」 「我要吃。」 简短说完后他自己也就坐,拿起汤匙扒了一大口咖喱饭塞进嘴里。 的确很美味。 绝妙的辛辣味和米饭的口感,跟新鲜水嫩的沙拉相当对味。咬下跟咖喱块一起充分炖煮过的牛肉后,肉汁也一路滑到喉咙里。感觉到自己因为辛辣而全身冒汗,同时咬下清脆的莴苣。这样就觉得不管多少都可以吃下肚。 看到这半自暴自弃的吃法,让悠香发出微笑。但亚伦则是耸耸肩膀。 「不好好咀嚼对消化不好喔。」 「啰唆啦。」 「哈哈哈。不过创神使用脑用得比平常人凶,所以几乎都很会吃嘛。」 金发少年挖苦般说着,但这并不是谎话。 不管构筑创神或是让创神行动,结果都是要靠本人的大脑。当然神话结晶也会提供相当充足的辅助,但不如说由于有了辅助,让平常不会使用到的部位也开始全力运转。过去那场「战争」里虽然一天都有供应三餐,但依旧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军用口粮的争夺战。 苍士郎用分好的盘子与筷子半自暴自弃吃着…… 「……总之先问一下,为什么你会跑来?」 然后这样讲悄悄话后,少年用得意的表情点点头。 「……这个嘛,姑且要有人来监视一下啦。而且这个女孩是创神使的事情,老师你也不希望传得太开吧。」 「……所以可喜可贺地,就由你亲自前来监视是吗?」 「……希望你说是兼任护卫就是了啦。」 亚伦皱起眉头,还像鸭子般噘起嘴巴。 虽然很想问他到底多爱耍嘴皮子,不过这样也的确是有好处,所以还是不插嘴了。 同时,一道拍打翅膀的声音落下来。 「苍士啷~苍士啷~」 「托特也治好了啊。」 「是的,醒来之后就自然复原了。」 悠香微笑地这么说着。 既然能看见这样的笑容,那就好了。苍士郎很自然地产生这种想法。虽然不知道好在哪边,却有股温暖的感觉在内心扩散开来。 「所以,结果怎样?」 亚伦开始向他套话。 「嗯?什么怎样?」 「就是想说,你该不会已经找到『剑帝』了吧?」 突然被这样一问,苍士郎只能勉强忍住不把嘴巴里的东西喷出来。 「哪可能这么快就找到啊。再说『管理军』也从满久之前就开始找,不也是完全没有踪影吗?」 「啊,这么说也没错啦。」 亚伦这么回答。 金发少年不太拘泥于这件事,只有耸耸肩膀,少女则帮他把餐后的咖啡端来。由于苍士郎还在跟咖喱奋战,所以他的咖啡隔一阵子才送过来。 由悠香的创神形质「托特的圣刻书」创造出来的涂鸦小人正在厨房里努力工作。 「哎呀,真是美味。悠香妹妹如果感到困扰的话,欢迎随时来『管理军』这边呀。如果是你那个创神形质,应该会开高薪欢迎你喔。这是接下来两年内的机会,请务必趁年轻时过来呀。」 「……喂。」 「好啦好啦,老师你还真严格。」 被苍士郎瞪一眼后,亚伦像是投降般举起双手。 可是…… 「……那个,我可以稍微问个问题吗?」 悠香却这么开口询问。 「问啥?」 「刚才讲到的『剑帝』,是参与过两年发生过的那场『战争』的人吗?」 「唔嗯。」 亚伦往这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是「可以解说吗?」的无言询问。这种情况下,光是有向人确认就该说很有良心了吧。 微微点头后,亚伦的视线回到少女身上,重新开口说: 「嗯,是很有名的人呀。而且好像还算是让创神使诞生在世界上的理由之一喔。」 「咦?创神使难道不是从很久以前就存在的吗?」 「哈哈,说不定稍微有一些啦。不过爆发性增加到可以组织化是最近的事情,而这件事的起源──就是所谓四名魔女的『大仪式』啦。」 黑。 红。 苍。 白。 那是名号被冠上四种颜色的前时代魔女,她们开辟出不会只被限制在魔术这个框架里的超常现象法则。 尤其是解析与抽出被称为召唤或唤醒的一系列术式,确立起让创神诞生的方法。然后她们的徒弟──有时候被称为第二世代〈second〉,也就是最初的创神使,每一位都成为传说中的人物。 「黑色魔女的徒弟是『黑绝公』,赤红魔女的徒弟是『剑帝』……传闻是这么说的。不过毕竟这段时期是动乱时代,很多情报都很随便。再说『大仪式』之后的创神使有许多像悠香妹妹这种偶发性觉醒的例子,所以用世代来区隔这件事就变得几乎没有意义。」 说完后,他把咖啡一口气喝下去。 四名魔女在「大仪式」之后怎么了,就没有详细的情报。如果把真伪不明的传闻也拿来参考,那就是魔女最后似乎反目相向,依照各自的信念与行事风格去支持不同的三个组织。 也就是「管理军」、「公会」和「解放者」。 从结果来说,「战争」是以「管理军」的胜利收场。众多创神使受到拘捕,最后迎接衰退期到来──亚伦他们引以为傲的管理特区时代就此开始。 事到如今,那些传说的碎片为何还要现身呢? (……如果这位老师真的是「黑绝公」,那就更不用说了。) 亚伦最后还是把这个想法藏在内心,往苍士郎瞄了一眼。 相对地,青年用一脸装作不知情的表情告诫自己的学生。 「虽然得被纠缠一阵子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过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讲的话别太认真看待会比较好。」 「老师!说咱吊儿郎当也太过分了吧!」 「吊儿郎当,吊儿郎当!亚伦很吊儿郎当!」 托特拍打翅膀,开始重复这句话。 「啊,连你也这样!悠香妹妹,这会不会太过分了!」 「咦?可……可是这不是我说的呀。」 「他是自律型创神,大概有一半的思考是从悠香的无意识里汲取出来的喔。」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那……那个,就是……对不起!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把亚伦同学想成那样子!总……总之真的很抱歉!」 看着少女满脸通红地道歉,让苍士郎笑了出来。 回过神来,只见亚伦瞪大双眼。 「干么啦。」 「没有啦,你也能像这样笑出来嘛。」 「我应该也没有老是板着一张脸吧?」 「啊,苦笑跟陪笑是有看过啦。是喔,这样是好事情啊。」 苍士郎对擅自作出结论的亚伦皱起眉头,然后向悠香开口说: 「你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是的!完全康复了!」 她像是要展现肌肉般弯起手臂,不过当然不可能有肌肉鼓起。 相对地是托特飞过来停在上头。悠香立刻变得十分慌张,亚伦则指着她开怀大笑。 苍士郎眯起眼睛看着这个景象。 「……也就是说,那家伙想要赢得的就是这种世界啊。」 他低声细语着。 或许是没听清楚这句话,让悠香疑惑地歪着头。 「老师?」 「没事。」 他摇摇头,然后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事情后又抬起头来。 「对了,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我吗?」 看着惊讶的悠香,苍士郎开口说出一个提案。 4 朱桐姬彩加入「战争」是最后半年的事情。 在这之前「管理军」凭借数量,「解放者」则依靠资质,使得双方各有优势。两个组织间陷入胶着的「战争」,在她参加之后立刻让天秤往其中一方倾倒。 师父教导的技术,姬彩将其真正的价值完美发挥出来。 这也是面具的效果吧。 当时即使不是规格神,也会频繁使用能作为咒具的面具。那能让创神使的精神状态保持在一定水准,也拥有让外界情报变得更暧昧的性质。以结果来说,无论在任何战场都不会感到恐惧,对于夺取性命也不会产生动摇,可以借此尽情施展创神的「力量」。 (……不。) 不对。 那些行为果然还是自己所期望的。 有如受到期待般操控创神,重要的是自己最为感到欣喜。 没错,跟其他人相较之下,姬彩自己就是地狱。被赞誉为「剑帝」,毫无后悔与停滞地挥舞那股「力量」,她正是所谓的地狱。 即使到现在也无法忘记。 以「剑帝」身份参加的最后那个战场。 被逼入绝境的「解放者」,打算在某个沙漠遗迹里再次执行「大仪式」作为起死回生的手段。这种会让创神使猛烈增加到无法进行隐蔽工作的计划,「管理军」当然不会默视不管。于是派遣精锐部队陪同身为「剑帝」的姬彩一同突入现场。 然后为了对抗「剑帝」,战场上聚集了数十名精灵态以上的创神使。那时候打算再次执行「大仪式」的计划究竟是真实,或者单纯只是对「剑帝」设下的陷阱,现在已经无从得知。 即使如此,姬彩还是活下来了。 不顾一切所挥舞的女神之剑,到底带来多少破坏呢? 不过那个时候,面具的功能大概已经损坏。说不定是过度使用创神形质,超越咒具本身的容许量。 姬彩第一次意识清晰地注视战场。 她记得天空有多么蔚蓝。跟自己蹂躏的战场相反,天空就只是超然般的蔚蓝。 那个紧追不放的人,记得是「黑绝公」。 跟自己相同,被称呼为四王的其中一人。 『战斗已经结束了。』 姬彩有如要发泄情感般说着。 『还没有结束。』 而他则这么回答。 嗯,我知道。 一切都是如此鲜明。创神挥剑的手感,人们被杀害时的表情,朱桐姬彩都能清晰地认知到。无论是谁,都拥有那个人独有的想法,以及只属于那个人的世界。不管姬彩再怎么呐喊已经结束了,也不代表一切都会就此结束。 他也被自己杀害。 既然同为四王,那就不可能手下留情。 创神之间激烈厮杀到最后,斩断手臂,切割双脚,贯穿其胸膛。从女神那边反馈而来的触觉,甚至还传来骨头碎裂以及挖出心脏的触感。 「……没错,是我杀的。早已杀死他了。」 现在,姬彩在床上坐起上半身。 跟往常一样,完全睡不着。这情况已经将近两个月。 这双手早已沾满鲜血。离开「管理军」后,虽然来到「特区」模仿其他人过着学生的生活,但这种生活真是虚假。只是继续戴着看不见的面具活下去,对于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而已。 所以当那名青年教师救了七星悠香时,自己真的很开心。那个说着想要来到学校,笑得很羞涩的青年。虽然自从当上教师以后看起来就很不开心,但还是比自己更能融入学校的环境里。跟只会杀戮的自己不同,那名青年的确拯救了一名少女。 姬彩感到很羡慕。 自己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明明都已经撇清关系,却还是打算进来插手的青年教师,真的让人非常愤怒──但是也稍微感到放心。她甚至觉得,说不定……搞不好把一切事情都坦白说出口,然后拜托他来处理也不错。 「……那种事情。」 当然是不可能的。 那种理所当然的权利,自己老早就舍弃掉了。 「…………」 吸进来的空气只让人感到疼痛。身体仿佛感冒般不断发冷,思考也从刚才开始就十分紊乱。无法真正拯救任何人的自己,是如此地难堪,还希望可以有人来帮助自己。那名青年的面貌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脑海中抹去;也无法忘记光是带路到教室,他就那么高兴又腼腆的侧脸。 「……苍士郎。」 可是。 手指触碰到散落在床上的文件,这是从「管理军」那边取得的报告书。是从众多偶然之中,来到她手上的计划概要。 只有这个计划,无论如何都不能置之不理。 所以。 「我这次,绝对要──」 少女怀抱着决心,低声自言自语着。 5 姬彩走在旧校舍的走廊上。 斜照进来的红色阳光,隔着玻璃照亮正在走路的脚边。 现在是放学后的时间。这个不太常被使用的旧校舍走廊,只要稍微用力踏步就会发出嘎吱声响,让少女的焦躁感变得更加严重。 (为什么要特地跑到旧校舍来……) 姬彩咬紧嘴唇。 原本就让其他学生感到畏惧的眼梢,更是高角度地往上吊起。光是有如神话里的梅杜莎──那种恐怖到让战士僵硬成石头的表情没有被任何人看见,说不定就代表在旧校舍碰面是个很正确的选择。 喀啷,她打开视听教室的门。 「哦,朱桐。」 苍士郎坐在平凡的会议桌旁边,姬彩过去把大量的文件丢在他面前。 「这样子,事前准备全部弄好了。」 「这也太快了吧。」 「因为运动会要进行的项目原本就是固定的。文书工作只要比照往年办理就好,班级对抗竞技的出席这些我也一起整理好了。」 姬彩的话语带着拒绝一切的冷漠,从会议桌上滑过。 当她打算就此告别,转身正要离去时…… 「等一下。」 青年这么叫住她。 面对充满怒气转身过来的少女,他拿起用可爱布巾包住的便当盒。 「来一起吃这个吧。既然一口气解决掉这么多文件,想必是没有吃午餐吧?」 「……我身为执行委员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才对,特地跟老师一起用餐应该没有什么意义。」 「嗯,老实说还有追加的部分喔。哎呀,校长说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所以我也没办法拒绝。很抱歉,可以麻烦你来帮忙吗?如果下周之前没办法完成,就会变成我跟你的责任了。」 苍士郎笑嘻嘻地递出新的文件,这让姬彩皱起那优美的眉梢。 「……你比想象中还要难缠耶。」 「我自己也很惊讶啊。」 苍士郎老实这么说。 微微叹口气后,少女拉张折叠椅坐下。她迅速将文件进行分类,然后大致分成两份之后将其中一半推给苍士郎。是要表达「这边都给你处理」的沉默主张吧。 苍士郎接过来后翻开文件夹,开始拿起钢笔书写。 姬彩也毫不客气地拿起三明治,边翻阅文件边吃着。 挟着新鲜蕃茄与火腿的面包,先品尝到水嫩蔬菜的口感后,再来就是黄芥末的辣味一口气冲上来。刺激鼻腔的黄色冲击与鲜嫩多汁的火腿完美结合,这实在不像是外行人制作的。 「很好吃吧,这是悠香帮忙做的喔。」 「嗯哼~悠香啊。」 「干么啦。」 「没事。虽然觉得老师太关照特定的学生不是很好,但三明治本身没有罪过。」 少女用有点像是兔子的动作吃着,并且迅速把文件处理好。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寂静的视听教室里只有钢笔的声音响起。听说在遥远的过去,三明治伯爵为了能边玩游戏边用餐才发明出这道料理。这种情景说不定的确很符合原本的目的。 在这同时…… 「……有件事我忘了说。」 苍士郎开口。 「两个月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其实我是那时候才知道自己要去当教师。」 「……现在我会相信。毕竟身处于这边的人,用那种愚蠢的借口来惹我生气也没有意义。」 姬彩似乎略显傻眼地说着。 她依旧低头看着文件。看起来好像真的很不愿意跟苍士郎对上视线,坚持不愿意把头抬起来。 不过苍士郎很开心地露出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我从以前就很想来学校上学喔。」 「为什么你会那么想来学校呢?」 「那是因为……」 讲到一半,苍士郎就皱起眉头。 明明已经快说出口,可是却没办法化为实际的话语──大概是这种感觉。 取而代之的…… 「这里真的很不可思议。」 苍士郎透过窗户看着新校舍。 「大家每天毫不厌烦地前来。老师与学生每天也都毫无根据地相信,毫无改变的明天将会到来。」 「……是啊。」 所以无论何时,学校都是日常的象征。 即使遭受轰炸,让教室毁坏并暴露在蓝天之下。只要老师挥舞粉笔,坚持说要开始上课的话,日常就会就此重新开始。 对苍士郎而言,这地方实在太过耀眼。 即使自己这些人在「战争」里让那么多事物彻底粉碎,这个地方还是毫发无伤地存在着。 「嗯,没错。如果哪边有不会毁坏的场所,我就想去那边看看,想要体会身在其中的时间。虽然可能只是个幻想,但是总觉得这股幻想,将会照亮我前方的道路。」 所以自己才想要来学校。 以一名学生的身份,在自己的母国理所当然地度过像这样的时间。 虽然现在已经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这里就是你们赢得的场所喔。」 「……我现在不隶属于『管理军』。」 「不过原本是吧?你应该也是为这个理想而战才对。」 青年的话语,仿佛传达到遥远的过去。 不对,是短短两年前。 世界改变后的不久之前。 「你应该相信透过管理创神使,就能为世界带来和平吧?」 「……不然老师你相信让创神使获得自由,世界就会趋于平稳吗?」 「就算不会趋于平稳,我也曾经相信那是正确的。光是拥有力量就要让某人被谁拘禁起来,这一定是大错特错。」 「过剩的力量不可能融入社会之中吧。更不用说是可能交到任何人手上的力量,无论如何都需要能进行控管的组织或系统。」 两人这些相左的意见,其实就是「战争」的缩图。 也是为什么会分成「管理军」与「解放者」,让创神使开始争斗的历史。最终加入战线的创神使,据说多达数千人以上。即使大半都是妖精态左右的程度,但要迫使数量如此庞大的创神使前往战场,恐怕难以发生第二次了。 然后,「管理军」获得胜利。 「剑帝」与「狮子王」,掌握住两名四王的组织会获得胜利,也算是某种必然吧。 「……你果然曾经是『解放者』呢。」 「以前是,跟你一样。」 又处理完一份文件,并且将它分类好。 接下来要确认运动会用的备品。虽然这也是只要把资料数位化处理就可以一口气解决,但「特区」这构想本身也是最近两年急忙赶出来的,这类细微的部分还是有诸多遗漏。 把清单文件跟收据一张张比对,同时确认数量不足的物品。 只看这一幕的话,实在是个和平到令人打呵欠的日常。 「你觉得我杀了多少人?」 只要姬彩没有冷静地询问这句话。 「应该不下五六十人吧。虽然『剑帝』只会出现在同为创神使的战场上,但每次登场绝对都会收拾掉敌方的王牌。既然是王牌,那周围也有直属的部下。不管再怎么低估,都不会比这数字更低。」 「嗯,没有错……老师……」 少女重新呼唤老师。 这个声音里,蕴含了跟过去不同的情感。 「嗯?」 「『剑帝』终究只是个人格异常者。」 少女用无比冷彻的声音与眼神如此断言。 「跟其他的四王相同──只是为了『战争』而被开发,在『战争』中被消耗殆尽,只懂得互相厮杀的异常家伙。」 「…………」 苍士郎抬起头来。 姬彩依旧注视着文件。 她平淡地把空格一个个填上,写字速度完全没有变化。显示出少女的精神有如风平浪静的海面般平稳。 「所以你才去袭击隐匿研究所吗?」 苍士郎如此询问。 「因为想要证明『剑帝』是个人格异常者,所以事到如今还跑去袭击『管理军』的设施吗?」 「那也太愚蠢了。根本没有必要去证明,『剑帝』从一开始就是个人格异常者。『战争』结束后经过两年,终于忍耐不住而开始作出那些行为,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姬彩笑了出来。 歪曲的嘴唇有如红色的新月。 文件被推到桌外,她的手指也往旁边的桌子上滑动,此时一道黑影掠过。突然间,没有灵感的一般人无法看见的──半透明利剑从中迸出,将桌子斩成两段。 如果是极高阶的创神使,即使不用让创神完全显现,也能办到这种程度的事情。 「老师也有参与『战争』的话,那应该很清楚啦?啊,老师是在「解放军」的话,想必我也有杀死老师的同僚吧。嗯,像我这种最喜欢杀人的冒牌英雄,应该有杀掉你好几个重要的朋友才对。」 没错。 好几名被杀死的好友脸庞,开始在内心浮现。 死者开始齐声谴责,仿佛要从苍士郎内侧挖开这位青年的血肉一样。复仇在我,这次必定要将她的心脏奉献给我们。 可是── 「──不对。」 苍士郎如此插嘴。 青年笔直注视傻眼眨着眼睛的少女,并再次开口: 「其他的四王或许是这样没错,但只有『剑帝』不同。」 「──唔。」 哑口无言的姬彩,把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你怎么可能懂得『剑帝』──」 「当然懂。」 苍士郎这次也是立刻回答。 「获得力量后,许多创神使变得很怪异。更不用说是流行个人主义的『解放者』,这种人要多少有多少。『战争』会演变成那么激烈,也是因为今后不可能再依照现况,让这类创神使继续隐藏下去。这情况非常容易预测到。」 过去的「解放者」,可说是这类创神使的巢窟。 那里有各种类型的人。 有一心一意只想要解放创神使的人,也有只想彻底大闹一场的人;有因为让周遭感到恐惧而逃进来的人,也有只想大赚一笔的人。他们每个人都被名叫创神的「力量」所摆布,必须借此决定自己的人生。 「但是在战场上相遇的『剑帝』,还有显现而出的迦梨,总是如此平静。」 苍士郎想起来了。 ──『战斗已经结束了。』 在最后的战场上,如此宣告的人是「剑帝」。 如果只是沉醉于力量的人,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如果是只顾着殉身于使命的人,应该会更骄傲地挺起胸膛吧。身处于「战争」这种狂热之中,还是俯瞰着自己与使命的这种行事风格,才让「剑帝」显得更加特异。 「无论持有何种程度的力量,那种人都无法让自己陷入崩溃。他们没办法让自己软弱到用崩溃的方式来逃避。不管展现出多么笨拙的演技,创神都不能掩饰这一点。」 结果,创神就等同自己的人格。 无论以哪种神祇作为铸模,其存在方式与创神形质都会清楚表现出本人的本质。托特能借由涂鸦产出仆人,是因为身为主人的悠香希望能交到朋友。太岁之所以能操控邪眼,是由于亚伦经常都在分辨特定事物的真伪。 所以,苍士郎也无法忘记名叫「剑帝」的创神使。 因为即使是在那个沙漠中,漆黑女神迦梨依旧是如此美丽。 「……你……是谁?」 少女的视线凝视着苍士郎。 跟先前不同,现场陷入一股无比危险的寂静之中。 这就像炸弹的导火线,火花正不断向前燃烧的紧张感,正充满于视听教室里。 「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少女缓缓站起来,声音里更是失去各式各样的感情与色彩。 她把手伸向胸前的钮扣,在那颗钮扣内侧的神话结晶──那里头镶有新世代魔术的咒物〈fetish〉,只允许拥有资格的人呼唤出「神祇」,苍士郎很清楚。 如果她使用那个物品,恐怕「第十三特区」里将没有人可以阻止。 「请收回刚才那句话。『剑帝』只是个无可救药的杀人凶手,我不想听什么无聊的虚伪奉承。」 只有这点绝对不被允许,少女如此说着。 自己绝对不承认别人用这样的话语来蒙混,姬彩如此诉求着。 「没错,历史是由胜利者来撰写。这可是常识呢。」 相对地,苍士郎则稍微耸肩。 「不过可别太骄傲自满啊,胜利者。」 这句话,让姬彩僵住不动。 「我原本可没有打算跟这种事件扯上关系。好不容易可以来到学校,这两个月也还算满开心的。虽然跟最初的预定相差很多,但是这样子也还算不错。所以『管理军』打算做些什么,其实都无所谓。虽然想要照顾一下偶然被我捡到的悠香,但之后也打算放着顺其自然。胜利者就像个胜利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可是万一胜利者不像个胜利者,打算用无聊的感伤来贬低那场『战争』的一切,这就另当别论了。尤其如果对方还是身为胜利者代表的『剑帝』,就更是如此。」 把刚才那些文件整理好后,苍士郎缓缓站起来。 「『剑帝』,如果胜利者还要摆出像是败者的表情,那你就该输给我才对。」 「我会输给你?如果还是创神使时也就罢了,那种能力你早就──」 说到一半,少女忽然注意到。 虽说是旧校舍,但这里距离操场并没有多远。可是却没有任何社团活动的声音跟气息传来。就算是放学以后,这种程度的寂静还是相当异常。 「这是……!」 「跟新世代的魔术──创神不同,旧世代的魔术用起来相当不方便。总之就是需要事前准备,大多时候还是用科学方式比较有效率,不过偶尔还是很有用。这里有拜托『公会』进行视觉与听觉的伪装工作,我想就算大闹一场也不会被发现。」 这大半出于黑莲华娘之手。 她设置结界,将这个旧校舍隔绝起来。 「如果是我赢,就请你把袭击『管理军』研究所的理由说出来──啊,处理好的文件记得移到旁边去。如果要再重新整理一次,那会很麻烦的。」 姬彩茫然看着如此暗示的苍士郎。 然后再次跟刚才一样,询问相同的问题。 「你……是谁?」 「用跟你相同的说法来讲的话……在那场『战争』里,我被称为『黑绝公』。」 少女瞬间瞪大双眼。 插图p184 因为自己应该早就确实杀死叫这个名字的人了。 「开什么玩笑!」 创神有如火焰般实体化。 显现到接近天花板高度的漆黑女神迦梨,振臂挥下烈炎之剑──刹那间,苍士郎往斜方向猛力跳开。 青年原本所站的位置,突然扬起黑色的沙尘。 (──创神形质?) 甚至能阻碍创神那灵质视觉的沙尘帐幕。 姬彩揉揉眼睛,只追踪苍士郎冲出视听教室的气息。 寂静的走廊上,青年已经失去踪影。 从这个瞬间起,「第十三特区」斑鸠学院旧校舍化为只属于他们俩的斗技场。 「第四章」亚伦?韦克 1 ──时间稍微回溯。 御厨学院的学生会室里,亚伦.韦克正在点击平板装置的画面。 「唔嗯──感觉这边也找不出什么耶。」 他闭起一只眼睛,似乎觉得很麻烦地用手撑住脸颊。 亚伦正在调查的,是被「剑帝」袭击的隐匿研究所之间的共通点。 虽说是理所当然的,但亚伦并不会盲目相信「管理军」。 世界上的大型组织多半都是如此,他认为这里应该也有做些无法公开的勾当。不过单纯是因为「管理军」即使有少许问题或瑕疵,亚伦认为这里还是拥有超越这些缺陷的价值而已。实际上能够隐蔽创神使的存在,又有能力实行并且营运「特区」构想的组织,也想不到第二个了。 正因为如此,如果会被「剑帝」当成目标,那就该推测会有什么理所当然的理由。不过现阶段的调查里,倒是没有获得看起来有关联性的结果。 (……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这些多半跟规格神的研究有关?) 只不过,规格神的研究在「管理军」相关的研究里是最努力被推动的一个项目。 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能力,又能量产的创神使。对掌权人士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值得信赖的事物。毕竟,原本创神使的活动期间真的就很短暂了。如果能达成持续性的供应,就可以再一次改变世界吧。 他从周遭的状况,开始仔细搜索。 途中突然想到一些事,于是在搜寻时加入时期来作为搜寻条件。 「剑帝」参加的「战争」末期。搜寻这个时期的话,由于情报规格跟现在的「管理军」不同,导致很难找到特定的情报。不过防护措施很松散,因此可以找到些意外的小道消息。刚加入「管理军」的时候,他三不五时就会跑来搜寻这些资料。 「嗯?这个是……」 亚伦稍微眨眨眼。 从跟调查对象完全不同的方向,跑出奇妙的结果来。 手指跟着运作起来。从亚伦权限上没有问题的部分,到接近边缘甚至有点踩到红线的区域,他转眼之间就将相关情报搜集起来。 规格神。 四王。 次世代的研究计划。 这些情报,让亚伦在脑内导出一个结果。 「难道说……」 * 回家的路上,悠香忽然抬头往上看。 夕阳之中,有个正在振翅的影子与其重叠。常人无法看见的创神身影,不知不觉间让少女感到有些自豪。 「呐,托特。」 她这么开口。 「什么?悠香?什么事?」 「老师他……对姬彩同学,是怎么想的呢?」 关于朱桐姬彩,悠香其实并不太清楚。 顶多是偶尔会在女生宿舍看见,然后好像很有名的风纪委员而已。 只是苍士郎指定她担任运动会的执行委员,然后拜托自己作些要在会议中一起吃的三明治,这也是事实。以前也曾经听说过身为风纪委员的朱姬跟新来的破城老师之间好像有什么冲突,把这两件事摆在一起就让内心有股奇妙的不安感。 (……嗯。说不定就是因为感情不好,才打算一起吃饭来修复双方的关系就是。) 再说自己也是受到苍士郎的帮助,才擅自跑去他家里而已。 可是,有时候无论如何都会感到害怕。 没错,自己有时候会作梦。 梦中的自己,正在追赶某人。 梦中的自己,正在被某人追赶。 梦中的自己,会忍不住想要进行破坏。 梦中的自己,会忍不住想要守护一切。 虽然看起来十分矛盾,但这终究只是梦中发生的事情。没有必要太过在意,悠香脑中也这么想着。可是,有时无论如何怎么样都会很在意这场梦……这时候只要看见苍士郎的脸庞,就会由衷松一口气。 「『剑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她低声自言自语。 声音没入夕阳之中。 突然间,有变动发生。 「托特?」 或许是苍士郎说的自律型的关系吧。 托特偶尔会擅自显现,然后自己飞走。这种时候,藏在发夹里的神话结晶也能充当控制阀,所以苍士郎提醒过要随时戴在身上。 「托特?发生什么了吗?」 悠香追赶着飞翔而去的托特。 但是她应该要注意到才对。以前迷路走进小巷子时,不也一样是托特擅自飞走才发生的状况吗? 最后,少女的脚步停在平凡街道的一个角落。 她缓缓转头看向旁边的小巷子。 有张面具飘浮在昏暗之中。 「……你是……谁……?」 开口询问的同时,悠香也下意识地往后退。 因为她发现到这个戴面具的人影,就是在那个小巷子被苍士郎救助之前,自己稍微瞄到的人影。 然后,还有一点。 悠香她认识这个人影。 而且,还是熟识到近乎致命的程度。 「啊,我一直在寻找。」 人影如此开口说着。 「……现在终于找到了,这都是你的功劳。」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啊,你也觉得说不定是这样对吧?」 自己没有那么想,绝对不可能那样想。就算曾经想过,也只不过是个妄想,那根本连推理都称不上。甚至连突然涌现这种想法的情况,都没有浮现在自己的意识之中。 少女绝对不会认为,朱桐姬彩就是「剑帝」。 「所以,让我来帮你吃掉吧。」 面具朝向悠香伸出长长的手。 2 姬彩暂时站在旧校舍那夕阳西下的昏暗走廊上。 她用严厉的视线看着苍士郎逃走的方向,并且沉思。 (……逃走了吗……?) 都挑衅到那种程度,却还逃跑? 虽然有股诱惑驱使她想干脆将旧校舍斩成两段,但姬彩还是勉强忍住。 少女已经理解状况有多么异常。 那名青年教师的动作根本异于常人。刚才闪开迦梨手上利剑的速度也一样,苍士郎的身体能力已经大幅超越人类的极限。 (而且……那种……) 别说是自己,连创神的知觉都被封闭的现象。 创神形质.万象黑尘。 能使用那股「力量」的,除了四王之一──「黑绝公」以外,再也没有别人。他是四王之中最令人畏惧的创神使。在「解放者」里,也是从创设后就开始四处征战的老将。 但是姬彩在那场「战争」里杀死的最后一个人,正是那位「黑绝公」。确实将心脏挖出来的手感,到现在依然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当时没有刻意去窥探面具底下的容貌,不过那个破城苍士郎真是「黑绝公」吗……? 「…………」 真是充满谜团。 傍晚的暮色在走廊上摇曳,仿佛是在嘲笑姬彩的迷惘。 「迦梨。」 她拿下眼镜。 接着缓缓收进盒子里,接着触摸胸前的钮扣──也就是曝露出来的神话结晶后,漆黑女神微微点个头。若是要跟创神一同战斗,还是把感伤托付给创神会比较好。一直以来,自己跟迦梨都是这样才得以存活下来。 「如果不打算出来,那只要找出来就好。」 姬彩缓缓漫步在走廊上,低头看着地面。 跟主人呈现对照,创神则是抬起头来。接着她发出声响,换上另一张脸孔。原本是毫无表情的容貌,这次则是刻有像在流泪的图案。 看起来有如在代替少女哭泣。 「创神形质.七貌七剑。」 其权能之一为操控烈焰,阳葬炎花。 其权能之一为操纵寒冰,月葬冰花。 现在姬彩从迦梨身上取出的权能是── 「──雾葬幻花。」 从创神的佩剑里冒出的浓雾,立刻将走廊整个包围起来。 让几公尺前的距离都难以看清,与其说是粒子不如说更像白色暗影的雾霭,开始一视同仁地侵略旧校舍。 「我可不会让你逃走喔,老师。」 「是啊,被这股浓雾包围的人会看见幻影,还可能在地面上溺水吧?你下手真狠。」 声音从身旁的窗户附近传来,但姬彩并不感到惊讶。 兵者诡道也。尤其是要发动奇袭的话,攻其盲点才是本质。既然苍士郎也有参与那场「战争」的话,假装已经逃跑但其实潜伏在附近的可能性也很高。与其说这是靠头脑思考,不如说身体更了解这一点。 可是,她无法连对方的行动都想象到。 「什……!」 从窗户后方跳出来的苍士郎──没有朝向立即摆出防御姿势的姬彩,而是直接往迦梨那边突击。 跟刚才一样,那是超越人类的速度。 别说是顶尖运动员,就连创神都几乎来不及反应,这是有如闪电般的突进速度。他往巨大的女神腹部挥出拳头,大约有一成左右的感觉反馈回去,让少女用力咬紧牙关。 人类竟然能徒手殴打创神? 「这是什么情况!」 她咬牙忍住疼痛,同时对迦梨下令。 苍士郎向后跃步,翻身闪过挥舞而下的利剑,并且面露苦笑。 「哎呀,果然不能像太岁那样解决掉……」 相对于太岁这种近战能力低落的权能型,迦梨则是武装型的亚神态。基础能力当然不用说,类型的差异也明显展现出来。 但是,迦梨没有继续追击。 侵蚀走廊的浓雾也暂时停止。 因为身为主人的姬彩,遭受到比这更严重的冲击。 「你耍了什么小花招?」 声音里除了愤怒与惊讶外,还流露出相同份量的疑惑。 即使只论纯粹的耐久力,迦梨的身体足以承受住反物资步枪这种程度的冲击。但是说起来,除了准备要干涉现实世界的部位──这种情况下就是除了剑以外的部位,如果不是同为创神应该都无法碰触到。这才是创神足以为世界带来变革的理由。 苍士郎刚才的行为,可说是把这项前提彻底推翻的异常状况。 「哈哈,只是一点特殊体质啦。到宴会上表演的话,应该会受欢迎吧。」 「……这样子啊。」 姬彩慢慢抬起头来。 没错。即使因为年龄的问题而无法使用创神,自己也已经预料到苍士郎在战斗能力上应该藏有某些秘密。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在「管理军」包围下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可是,这真是不幸。 就因为作出这种半调子的反击── 「老师,你会死喔。」 迦梨的剑,再次被高举在走廊上。 平举成跟地板平行的利刃反射出夕阳的色彩,并且唤醒全新的型态。 「创神形质.七貌七剑。」 「啊,果然变成这种情况呢。」 青年叹口气,并且把手伸进西装里。 接着从胸口那边,把怀表拿出来。 * 「────!」 「怎么可能!」的思绪跟「难道说!」的想法,同时出现在姬彩的脑海里。 怀表表盘上镶有神话结晶。那是为了呼唤出创神──可说是象征新世代魔术的触媒。 「你终于打算认真起来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我从一开始就使出全力了。」 单手握着怀表的苍士郎露出淡淡的微笑。 「虽然这么说,但是你看起来还有隐藏战力的余裕呢。」 「哈哈哈,这不是你想的那种情况啦。」 青年似乎很困扰,用手搔搔脸颊。 对姬彩来说,完全无法信任这教师的想法只有越来越强烈。虽然可能只是虚张声势,但也有真能唤出创神的可能性存在。在这个阶段,她选择了是哪边都无所谓的思考方式。 (陷入胶着就是他的目的……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 她平静思考着。 自称是「黑绝公」的这名青年,看来至少是超越自己的想象。 姬彩在自己过度思考之前,吐出一口气。 运用腹肌将残留在肺部的最后一点空气都吐出后,接着又开始吸进新鲜的空气。呼吸不只是与思考能力有关,同时也是魔术的基础。即使是新世代的魔术──也就是创神的驾驭,依然没有改变。她的师父也经常提醒这一点。 (就算给他拖延时间,之后有谁会来支援。也都跟我无关。) 先不论轰炸或是飞弹射进来的情况,既然对方还特地在周围设下结界,就代表只预想到要靠这些机关就隐蔽过去的战斗吧。既然如此,不管「第十三特区」的何种战力前来,自己都有自信能够取胜。 再说如果连这种程度的难关都无法跨过,也没办法夸口说只靠自己一个人也能赢得战争了。 只不过,她下定一个决心。 这名教师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在这里杀死的对象。 虽然不清楚他是不是真正的「黑绝公」──但这人实在太轻易就踏入自己最柔弱的部分。如果允许这一点,自己必定会因此屈服。无法继续成为「剑帝」,而变回普通少女。 所以为了杀死他,姬彩打算说出来。 「可以稍微听我讲一下吗?」 「喔?是个人咨询的后续吗?」 「嗯嗯……如果我说两年前有场谁都不知道的﹃战争﹄发生,你会相信吗?」 「…………唔。」 苍士郎不禁屏息。 当然,他不可能不知道。这实在太明知故问,可是却又是个有如仪式般的询问。这也像是天真无邪的勾手指约定,所以才更有种无法背叛的哀伤感。 苍士郎稍微苦笑一下,然后微微摇头。 「很难说耶,不听听详情也很难决定。」 「说得也是呢。」 少女点点头。 漫步在走廊上,更加火红的夕阳照射进来。 少女有如要用剪刀将这道光源剪下来般走着,并接着说: 「那是场无声无息,偷偷在世界阴暗处进行的『战争』。由于一些原因,前去参加的几乎都是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即使只把这一段拿出来讲,也已经很残酷了呢。」 像是歌唱的声音在校舍中回荡。 先不论新旧校舍的差异,这里跟苍士郎第一天刚进来时,让他兴奋不已的走道很相似。苍士郎不可能忘记,想到从今以后终于可以来到学校,当时内心就感到无比激动。让姬彩带路去教室,之后马上被黑莲华娘丢进地狱里,这些记忆也还很鲜明。 「嗯。当时还觉得很漫长,但仔细想想也才不到两年的时间,我参加的又只有最后半年而已。我们在那场『战争』中获得了胜利。」 「──胜利。」 苍士郎重复说着。 这句话的沉重、苦涩还有如同刀割般的疼痛。 败者的痛苦,苍士郎比谁都还要清楚。即使是睡眠时也无法忘记,醒来后更是觉得受到苛责。过去好友的脸孔,会不断出现来嘲笑自己。 「我们获得胜利,胜利的一方就有获胜后该负起的责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剑帝』这种存在,却让一切全都白费掉。不管胜利也好还是败北也好,明明都该更深入思考其中的意义,但是我却只有带来结果。原本以为只要有结果就好,但是却让世界往错误的方向前进。」 少女如此述说。 然后,姬彩停下脚步──姬彩身旁的创神继续往前进。 感觉这是第一次接触到核心。不是拿出「剑帝」是个人格异常者这种愚蠢的理由,而是姬彩真正的内心话。 不过,创神还是举起长剑。 谈话已经结束,判决的时间宣告来临。既然让对方知道这么多,就必须动手杀死他。结论已然迫近。 「──输入,拘束解除用暗号c9ra02isora。」 对怀表低语的同时。 「七貌七剑──风葬刃花。」 迦梨的第四项权能就此觉醒。 极端的气压差距下所形成的利刃将走廊切割成碎片,同时也往苍士郎袭击而去。 「拘束解除!」 这道风刃被漆黑的墙壁所阻挡。 那是黑色的沙尘。 跟亚伦交手时阻挡太岁邪视的那道沙尘,再度保护了苍士郎。青年的纯白头发与漆黑沙尘混为一体,留下让人印象深刻的情景。 「为什么……」 姬彩发出呻吟。 「……为什么你还能使用创神。而且这个创神形质……你真的是……」 青年身边有个漆黑的创神伫立。 有着跟迦梨相差不多的规模,其脸孔与上半身都被如同拘束具的黑色锁链及绷带所覆盖。过去姬彩在「战争」里看到的创神没有缠上绷带,由于总是被黑色沙尘覆盖而无法看清楚外型,但是整体大致上相同── 「──啊,还真是好久没有跟你交手了呢。」 苍士郎笑了出来。 拿起来的怀表周围,有沙尘缓缓盘旋。 插图p203 「这应该说过了吧,我就是『黑绝公』。你还不肯相信吗?」 「既然如此──!」 少女已经不再犹豫。 迦梨的四只手上,分别握起不同的剑。 「剑帝」最让人恐惧的,不单纯只是能操控七种能力。而是这些能力可以同时发动──甚至将它们融合起来,这才让朱桐姬彩足以在「战争」中蹂躏一切敌人。 其中一只右手握起阳葬炎花。 其中一只左手握起风葬刃花。 超高温的火焰乘着狂风利刃尽情肆虐,猛烈的火焰风暴奔驰在旧校舍的走廊上。 「呿──!」 苍士郎也用力踏向走廊的地面。 如果只论单纯的运动能力,现在的苍士郎比姬彩强大许多。 但若是想直接攻击创神使,却没办法轻易办到,即使手上有枪械也一样。原本威灵态以上的创神使就大多会利用创神的额外能量设置简易的防护圆阵,只要不是奇袭就能大幅降低现代兵器的影响。 「雷夫堤〈lefty〉!」 这是苍士郎的创神之名。 黑色沙尘化为漩涡卷起。融合两种权能的烈焰风暴,没有温和到可以用刚才那种屏障就阻挡下来。得利用创神形质操控黑沙让这边也形成风暴,精准又细心地一个个抵销掉。 姑且先不论面对低阶创神的优势情况,用更有效率的方式来操控才是创神使之间交战时的关键所在。 苍士郎拿着怀表,手指流畅地滑动。 集中起来的沙尘,变得有如尖针般锐利。 「那这招又如何呢。」 在廊上形成的数千根黑针,转眼间就往迦梨杀去。 面对即使是钢板也能凿穿的大量刺针,迦梨依旧高举冰之魔剑让它们在空中凝结。 「还早呢!」 姬彩大喊着。 迦梨的容貌切换,四只手握住的剑也跟着变换。 其中一只右手握起月葬冰花。 其中一只左手握起雾葬幻花。 旧校舍的走廊被浓雾笼罩,迦梨的幻影也立刻出现。 不对。 (──这不是幻影!) 苍士郎立刻扭转身体。 让人以为是幻影的事物,其实是用冰制成的假迦梨。它挥出让人难以想象原本只是冰块的锐利斩击,转眼间就将连同楼下的部分跟走廊一起切断。 黑色沙尘为了对抗而化为强韧的网子,将迦梨的分身捆绑起来。 可是这原本就是个陷阱。 注意力被幻影吸引的一瞬间,迦梨的本体已经朝苍士郎突击。 「雷夫堤!」 苍士郎的创神冲进双方之间。 两柱创神发生激烈冲突。双方都不存在于现实,而是将实体置于星幽界的魔术存在,而这种冲撞又会释放出跟纯粹大质量物体之间互相撞击时不同的冲击波。 这是常人光是遇上就会昏倒的强烈精神波动。 「──唔!」 苍士郎勉强承受下来。 接着,迦梨的脸与左手的剑再次发生变化。 其中一只右手握起月葬冰花。 其中一只左手握起风葬刃花。 吞没冰雪的风暴呼啸而过。无论是窗户还是门扉,都在被风刃斩断后又全部冻结。 雷夫堤发出吼叫。 他没有勉强去抵销这攻击,而是将大量的沙尘洒在走廊地板上。 然后苍士郎顺着这些沙,往楼下滑过去。即使如此也还无法完全躲过冰雪之刃,西装的左边袖子发出啪叽声响后因此冻结。 「呜啊──!」 到手肘的部分全部冻结。 这可不只是冻伤,而是完全丧失功能。 他有如翻滚般在下面楼层着地。然后不理会自己的身体,继续专心操控沙尘。苍士郎确信,如果不这么做那会在一瞬间被杀死。 一样将地板破坏掉后,姬彩也来到底下楼层。 「你真的是『黑绝公』呢,好久没有人可以这样承受住我的攻击了。」 「哈哈,但已经是块废铁就是。」 讲些玩笑话的同时,苍士郎也彻底明白这绝望的事实。 虽然勉强承受住攻击,但自己跟姬彩绝对不是平分秋色的事实。 「说起来也对啦,你才十四岁嘛……」 创神使大多是六岁到八岁时觉醒能力,十三岁到十六岁时能力抵达巅峰,十七岁的时候开始逐渐失去能力。 自己在两年前的「战争」时是十六岁,也是最巅峰的时期。 原本以为当时与自己并称的「剑帝」大概也是差不多年龄。 可是朱桐姬彩实际上是十四岁。 不是两年前的「战争」时,而是现在才正要进入巅峰期── 「我刚才也说过了──老师,你会死喔。」 毫无慈悲可言的声音传来。 迦梨的脸又发出嘎吱声响进行切换。 「七貌七剑──异葬血花。」 是第五项权能。 这次的剑是从姬彩手中产生出来。 刹那间,姬彩冲进来的身影连苍士郎都无法看清楚。苍士郎唯一赢过她的优势,就这么轻易被超越。迦梨的第五项权能不在于创神本身,而是让主人自己的身体能力加倍。 (啊,这我知道──) 苍士郎也创造出黑沙之剑,与姬彩刀刃相交。 以前就是这项权能,让苍士郎在「战争」中败北。青年过去认为创神使的战斗就是创神之间的交战,于是在遭受奇袭的情况下分出胜负。 「迦梨!」 「雷夫堤!」 打算合力发动攻击的女神,在千钧一发之际被苍士郎的创神阻挡下来。 可是先不论创神之间的能力,已经有单手被冻结的苍士郎不可能完全抵挡住攻势。 转眼间,青年的身体已经变得遍体鳞伤。 还不只如此,少女跟她的长剑每一秒都在持续加速,甚至连身形都快要无法清楚捕捉到。注入迦梨的创神形质之后,姬彩的运动能力已经到达能跟同等级创神匹敌的领域。 (……啊,还真是想用就用耶。) 跟现在的苍士郎完全不同。 要形容的话,这就像快没油的汽车在跟巨大的发电厂较劲一样。现在的姬彩应该觉得自己可以源源不绝汲取出无限的力量吧。 就跟过去的自己相同。 「是我让世界变成这样!」 不断挥剑劈斩的同时,少女的喊叫也在打击青年。 姬彩的身体看起来又继续加速。不对,实际上是加速的同时,瞳孔也洒落美丽泪光。 「是我们让世界变成这样子的!」 喊叫与泪水,撼动青年的身体。 少女挥舞着长剑,同时脸庞整个纠结起来。 「被推崇成为救世主,在怂恿之下使用『力量』!让世界变成这个模样!」 尖锐的声音响起,那把剑停止挥动。 苍士郎冻结的左手,跟姬彩的剑互相卡在一起。 「因为我能办到,因为我办到了,既然如此我就非得去做才行。正因为是这种想法,才把世界搞得乱七八糟的!」 贵族义务〈noblesse oblige〉。 拥有力量的人就要履行义务。才能并不是只属于拥有它的个人,拥有才能的个人必须广泛用来回馈自己生活的社会……大致上就是这种意思的一个名词。 过去的「剑帝」,完全可说是具体实现这个名词。 「…………唔。」 苍士郎已经没有余力好好回应。 他跟飞溅而出的鲜血,一起被击飞到走廊的尽头。创神雷夫堤也是在惨遭迦梨痛击的同时,将大量的黑沙压缩成盾牌才勉强拉开距离。 在瓦砾与剧痛的折磨下,苍士郎的嘴唇变得扭曲。 (……这真是……嗯,被拉开好大一段差距呢。) 是啊,这早就知道了。 自己开始衰退,少女则变得更加强悍。 可是…… 可是这又怎么样? 「……真无聊。」 苍士郎挪动一下膝盖。 光是稍微动一下,心脏就剧烈跳动到让人觉得可怕。先不管疼痛,只有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习惯。 大半已经失去原型的走廊上,苍士郎缓缓整理一下西装前襟的部位。 「……为什么……」 眼前的少女呻吟。 「为什么你还能站起来?刚才那一击应该已经折断背骨。不对,就算背骨安然无恙,你的左手也再也无法复原了。」 「……啊,这个吗?」 稍微看一下,冻结的部分已经溶解。 无力垂下的左手,看起来实在惨不忍睹。伤口里露出骨头的白色部位,甚至连那骨头都被姬彩的剑给切断。但是如果仔细观察说不定就会注意到,就算遭到冻结过,从那伤口里流出来的血量实在太过稀少。 稍微一挥动,那只手的手肘以下部位就化为黑色沙尘崩落。 少女哑然地睁大双眼。 「……那是……什么……」 「只是时间到了而已啦。」 苍士郎很无趣地把视线从失去的手臂上移开。 「……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现在也能使用创神的理由。」 他用剩下的右手搔搔头。 「……创神能力确实会从十七岁左右开始衰退,最后再也无法呼唤出来。不过如果在那之前就持续一直保持召唤状态又会如何呢?」 「…………」 少女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注视着苍士郎。 就像突然知道一直以来,自己讲话的对象其实是外星人一样。 「你应该也很清楚,我在『战争』末期受了重伤。嗯,而且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获救的重伤。只是我认识的魔女稍微努力了一下。」 他用手指戳了戳被白发遮住的太阳穴。 「这里被稍微动了点手脚。以结果来说,我的内侧随时都有最低规模的创神在附身。这跟候鸟可以边飞行边睡眠一样。不管是吃饭睡觉还是正在上课教书,总之我一部分的大脑都在持续运作,好维持创神的存在。嗯,结论就是我的身体大约有七成都被置换成创神形质的沙尘了。」 「……沙尘?」 姬彩低声重复说着一样的话。 刚才原本还是苍士郎手臂的沙尘随风飞舞。 超越常人的身体能力。 遭受太岁的邪视也不会腐朽的理由。 最重要的,能够用手碰触创神的原因也很明显了。 因为破城苍士郎大约有七成是由创神所构成。 「没错,所以光是在身体外头呼唤出创神就很痛苦。每过一秒,身体就会先从不对生命造成影响的范围内让内脏消失,接下来就是像现在这样四肢开始缺损的顺序。虽然心脏会是最后才消失,不过大概在那之前就会先死亡吧。想必这不会是是什么很好看的死法,真不想让人看见尸体呢。」 「笨……笨蛋!你在想什么啊!」 少女突然大喊。 原本想捂住耳朵,但才发现自己只剩一只手。于是苍士郎苦笑。 「不要乱戳人痛处啦。」 「为什么你要这样全部讲出来!这种事不是连同伴都得要绝对保密的事项吗!」 「可是,『战争』已经结束了吧?」 苍士郎对激动的姬彩耸耸肩膀。 「虽然你讲了很多。啊,我也有忍不住回嘴就是。但这不过是在吵架而已。」 跟字面一样,现在的苍士郎已经是半个空壳。 看来光是站着就会强迫身体承受很严重的疲劳感,表情也失去血色。这些都是他剩下的那三成肉体的关系吧。 「……嗯,这还是我第一次跟同学吵架。」 苍士郎开心地笑了。 「姬彩在新校舍的走廊帮忙带路时,我真的很高兴。这是多么亲切的人,让我觉得学校这个地方真是太美好了。」 那一瞬间,正是所谓的奇迹。 对破城苍士郎而言,这是即使摧毁掉一个世界也不会后悔的事件。 「可以成为学校这个地方的一员,真的让我很开心。」 他向前走出一步。 朝向少女更靠近一步。 往憧憬的地点更加迈进一步。 快停下来,少女怯弱地摇摇头。不要憨直得像个笨蛋一样,直接踏进我的内心。不要把我摧毁掉──不要把我的伪装剥开来。 「虽然并非想用这种形式进入这边,但我还是来到了这个憧憬的地方。这两个月不管看到什么都让人感到炫目,我果然还是感到很高兴。」 把怀表收好以后,青年开口说: 「朱桐姬彩是破城苍士郎第一个同学,也是第一个学生。」 夕阳的光芒照进崩毁的走廊里。 僵住不动的少女,在这道光芒下低着头。她连耳朵都整个变红,不知道这是由于夕阳映照,还是因为满脸发红的关系。 「……我……是一年前来到这间学校的。」 少女低声自言自语着。 「在这间学校的一年之间,我一直感到很困惑。这里虽然是自己跟同伴所创造出来的场所,但是却不会因此成为自己的容身之处,这个事实好像一直被摆到我的眼前。」 对姬彩来说,这是她最老实的表白。 结果,当她从那场「战争」回来以后,就无法融入名为学校的这个场所。不管再怎么巧妙伪装,那终究只是伪装而已。 「不过即使这样,我也不打算改变我自己。」 迦梨架起利剑。 剑的表面再次燃起火焰。 权能.阳葬炎花。已衰弱到无法维持肉体的苍士郎究竟有没有办法承受住这一击? 对峙之下,少女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知道四王之子吗?」 「嗯?」 苍士郎皱起眉头。 「难道说,你会去袭击研究所就是因为那个──」 「──这是在说我吗?」 接续发出的回答,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声音。 当两人惊觉这点而抬头的刹那,破坏性的力量从校舍的天花板降注而下。 (──新的创神!) 「……『剑帝』,找到你了。」 戴着面具的少女和从她身旁站起的创神,让姬彩目瞪口呆。 那是跟迦梨实在太过酷似的创神。 拥有四只手的漆黑女神。那种不安定的轮廓,就好像融入模糊的雾气之中。跟迦梨明显不同的,就是那张脸上覆盖着跟主人相同的黑色面具。 「……你是……」 苍士郎的反应稍微慢了一步。 仿佛很不耐烦地,戴面具的创神挥下那如同影子般的剑。 「──呜啊!」 这一剑沿斜肩斩下,切断苍士郎的西装让鲜血喷溅而出。 黑影之剑打算反手再来一击取其性命,可是这个攻击却被迦梨的剑所阻止。 姬彩反射性地保护青年。 但这个介入动作正是破绽所在。 面具创神的剑深深刺入迦梨那门户大开的胸口里。 那个刀刃上应该带有让创神机能停止的权能吧。中了这一剑的迦梨停止动作,甚至连身为操控者的姬彩也跟着无法动弹。 「嗯?为什么要保护他?这东西也是你的敌人吧?」 戴面具的少女感到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完全僵硬不动的姬彩与迦梨,根本无法回答。 「算了,也罢。那我要开动喽。」 面具创神将手摆在迦梨的头部。 苍士郎知道这是创神吞噬的动作。虽然想要阻止,但刚才挨的那一剑使得自己甚至没办法让雷夫堤移动。不对,有另一个更加严重的冲击束缚住青年。 虽然声音跟氛围都完全不同,脸上还戴着面具,但他不知为何就是会这么想。 「悠香……!」 破城苍士郎的意识就在这时候断绝。 「第五章」破城苍士郎 1 这里能看见星星。 之所以会跟残余的立体影像重叠,是因为目前还在隐藏外部传来的视觉情报吧。「特区」里设有好几处像这样的机关,尤其校园里防范会特别森严也是常有的事情。 身体无比沉重。 苍士郎勉强理解自己正躺在旧校舍的瓦砾当中。 原本的天花板被炸飞,所以眼睛才可以窥视到夜空。 「笨蛋徒弟,你还活着吧。」 一道声音传下来。 这位身穿修女服的人,对苍士郎而言是最亲近的对象。 「黑莲华娘……」 「说要自己做个了断,还让我特地帮你准备好结界。结果却还是输掉,这样会不会太丢脸啊?」 「……还真是抱歉喔。」 打算搔搔头时,才发现自己还是失去左手的状态。 虽然创神已经停止,但也不代表身体会立刻重新开始建构。原本苍士郎光是要维持身体就已经很勉强,如果继续使用创神的话,他的大脑立刻就会烧毁。 要形容的话,这就像是把转数提升到逼近极限的引擎。 如果再稍微往上提高,连同引擎一起炸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仅仅三成的肉体,还能活下来才真的是没有道理。 (……不过,这点程度的话。) 他慢慢抬起上半身。 光是这样的行为,脑袋就疼痛到好像要破裂一样。但是他没空管这件事。 「笨蛋徒弟,你想找死吗?」 「……姬彩她在哪里?」 这句无视询问的话,让黑莲华娘稍微叹口气。 「虽然不知道朱桐同学的行踪,不过我确认到的情报里,是有看见抱着某人的人影往中央大道那边跳出去。」 「既然这样──」 「在那之前……」 黑莲华娘指着破破烂烂的西装内侧口袋。 「你的电话好像在响喔。」 被这么一说,苍士郎把手机拿出来。 满是伤痕的萤幕上,显示着亚伦.韦克的名字。 『太好了!老师,悠香妹妹有在你那边吗!我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耶!』 「悠香吗?发生什么事了?」 他感到心脏猛烈跳动。 终于想起来对于失去意识前跑来介入的对象,自己是抱持何种印象。 这段时间,电话另一头的少年暂时沉默不语。 『……老师,咱这边有件事情想要先问你一下。』 「什么事?」 『咱这边在搜寻时查到些好像有关连的事情──老师,你知道四王之子吗?』 那是姬彩在最后说出来的名词。 * 朱桐姬彩手腕被绑住,躺在坚硬的地板上。 刚才虽然失去意识,却不清楚到底经过多少时间。 只不过关于地点就不需要思考了。毕竟讲道台的旁边,有个被架上十字架的圣人正低头看着自己。 (为什么是教堂……?) 原本有一瞬间打算呼唤出创神,但动作却停止下来。 因为只有那颗镶入神话结晶的钮扣,被很细心地拆下来。 到达「剑帝」这种层级,要不靠神话结晶就唤出创神也并非不可能。只不过,有没有办法控制又是另当别论。被呼唤出来的创神袭击,反而害自己被杀死的可能性也很高。 不,不只是如此。 有股像是内侧某些事物被挖出来的丧失感,充斥在她内心里。 (……被吞噬了……?) 创神吞噬。 借由吞食他人的创神,使自己的创神提升层级的行为。 只不过如果没有被完全吞噬掉,再生时也不用花上太多时间。更不用说迦梨的存在规模,跟其他创神比起来可说是压倒性的庞大。一般而言,甚至连要当成创神吞噬的对象应该都很困难。 思考到这边,她终于想起意识断绝的瞬间所发生的事件。 (那个时候……突然出现的面具创神……) 就在这个时候。 旁边突然有股动静。 「啊,太好了。」 那东西开始说话。 戴面具的少女坐在教堂的一张长椅上。 「还以为一口气吃掉太多,你应该暂时不会醒来了。不过那样实在就太浪费了。」 对方讲话的模样,不知为何让姬彩感到相当怀念。 (……跟以前的我……) 说不定很像,她恍惚地想着。 这不是指外观。 不管身高还是发型,面具少女都跟自己完全不一致。可是虽然不知道原因,总觉得她在更本质的部分跟从前的自己很相似。 那是想要为了他人,想要保持还受到他人期待的自己而竭力奋战的时候;那是连结果会如何都没有好好思考过,怀抱着梦想的时代。 对方戴着面具朝这边行个礼。 「能够见到你,真是令人感动。」 「你是谁……!」 看着呻吟的姬彩,戴面具的人似乎感到很奇怪地歪着头。 「因为你不就是正在找我吗?」 「──唔!」 这句话,给少女的精神带来打击。 姬彩立刻有如烈火般,开口宣泄愤怒。 「就是你!是你假冒成『剑帝』!」 「正确答案。」 对方张开双手。 「哈哈哈,你已经知道我的真面目了吧?还是该说我是你们的孩子会比较好呢,亲爱的母亲大人。」 姬彩也认识她。 毕竟曾经在女生宿舍看过,也记得苍士郎将她背回来的时候,自己产生预料之外的动摇。再说会对苍士郎说出「剑帝」的真实身份,不就是打算向他和这名少女谢罪吗? 即使戴着面具,也能分辨出这声音是谁的。 「七星悠香……不对。」 姬彩摇摇头,重新回答说: 「四王之子……是吧。」 2 『老师,你知道四王之子吗?』 刚刚才从姬彩口中听到的词,亚伦又重复了一次。 「……那是在『管理军』的资料里找到的?」 『是呀,咱从「管理军」的研究里找到那类文件。简单说就是规格神研究的运用。』 规格神。 亚伦也有带队出来──简单说就是所谓的量产型创神。 『这个规格神无论如何都会比原本的创神来得劣化的理由,老师你也知道吧?』 「因为创神的成立是依靠那个人的精神。就算是拥有资质的人,再借由面具之类的咒具来进行调整,也无法变成完全不同的人类吧。」 苍士郎很干脆地回答。 也就是说,规格神是借由让操控者的精神极度逼近本尊来进行模拟而成立的。可是无论如何,模拟终究只是模拟。即使再怎么慎重挑选咒具,凑齐本尊的资料施以催眠或心理疗法,也不可能就此成为本人。 既然无法使原本的人格或身体特征归零,那么规格神这个方法从一开始就背负着无法到达完美境界的宿命。 『那这样子的话,如果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专用的人类又会如何咧?』 「……喂。」 『这可没开玩笑喔?规格神会劣化,都是原本的人格在碍事嘛。既然这样就准备好空白的人类,然后从一开始就只把必要的情报灌输进去,这样就可以极度接近原本的创神──不,依照情况搞不好还可能产生更超乎预期的结果啦。更不用说如果创造出「剑帝」这种完全不同层级的创神,那不就可以成为决定性的战力吗?』 「…………」 当然,这可不是正常的发想。 别说是人类的精神,连人类本身都只被当成灌输资料用的硬碟的这种思想,从最根本的地方就是错误的。 但是这对魔术还有科学方面而言,同时也是个有着重大意义的研究。 「『管理军』真的有进行这种研究吗?」 『没有,如果有研究的话就能更早知道啦。』 亚伦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这研究被高层否决了,表面上算是已经废弃啦。再说都已经在「战争」中获胜,根本没必要做这种曝光后会很糟糕的研究嘛。虽然是这样,但有个不肯放弃这项研究的派系……然后,那个研究所也在几个月前因为事故而遭到废弃。』 「几个月前?」 苍士郎低声重复讲了一遍。 因为这个时期,跟先前听到的另一起事件相符合。 「记得『剑帝』开始袭击『第十三特区』的隐匿研究所也是……」 『啊,两边时期一致喔。』 亚伦的肯定,让苍士郎听了产生一股莫名的恐惧。 话说回来,万一袭击隐匿研究所的人不是「剑帝」呢? 如果是自称「剑帝」的其他人物,前去袭击隐匿研究所的话呢? 姬彩之所以会出现在被袭击的隐匿研究所,如果是为了阻止那个人物呢? 『──还有一件事必须要跟老师报告才行。』 接着说下去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 稍微停顿一下后。 『根本没有七星悠香这个人存在喔。』 苍士郎花了好几秒,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名字、户籍还有其他一切全都是伪造的啦。这得用「管理军」里相当高层级的权限──或者是夺取到这种权限,不然是无法办到的啦。』 他感觉好像有什么沉重的物体全部积在胃里一样。 突然从腹部冒出来的虚幻之石折磨着青年,而且绝对不会消失。 「那悠香她……」 『虽然是打算立刻拘捕,可是她从刚才开始就行踪不明。咱是有用「第十三特区」里的监视摄影机来搜索,但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发现啦。』 从「解放者」偶尔会引发恐怖行动这点来看就知道,即便是「管理军」也无法掌握住「特区」的一切吧。不过,至少有确实监控到相当广泛的范围。如果能躲过这样的监视网,那么悠香现在所处的状况很明显相当不正常。 七星悠香到底是谁? 事到如今,感觉也没必要找出正确答案了。苍士郎叹口气,而且是无比深沉又沉重的叹息。 『……人格的调整应该跟规格神一样,是用面具之类来进行的才对。咱们见到的悠香妹妹大概什么都不知道吧。』 亚伦讲出自己的推测。 实际上,苍士郎窥见到的创神使的确有戴面具。那个面具到底藏在哪里?是定期戴上?还是取得「剑帝」的线索后才戴起那个面具接受催眠暗示呢? 「……我知道了。」 『等一下啦,咱是打算继续寻找悠香妹妹。但老师你打算怎么办呀?』 「搜寻袭击隐匿研究所的『剑帝』,这么委托我的人就是你吧。」 挂断手机后,黑莲华娘微微耸肩。 「你打算怎么办?」 她询问跟亚伦一样的问题。 只不过,视线就一直看着苍士郎失去的左手。 就算只让外观再生,也得花超过半天吧。再说,到丧失四肢之前应该也有好几个内脏器官停止运作,必须先从那边开始形成。 即使如此,苍士郎还是不能停下脚步。 「黑莲华娘,反正你一定有给逃跑的家伙挂上树枝吧?」 「哎呀,被你猜中了。古老的魔术就是这种时候很方便呢。」 嫣然一笑后,修女转动着手指。 露出蛊惑般的微笑,她同时继续说: 「你没对他说有跟『剑帝』交战过,也没说她被抓走了呢。」 「没必要讲吧。」 「但是有必要自己一个人去解决这件事吗?这次算是『管理军』的失误喔。」 「这我都懂啦。」 徒弟这种感觉完全不懂的回答,让黑莲华娘只能缓缓摇头。就算继续追问下去,反正答案也是一样的吧。这是种近乎放弃的摇头。 可是…… 「……事情演变成这样啊。」 新出现并逐渐靠过来的声音,让苍士郎猛然回头。 「你是……!」 「我们家的欺瞒装置看来也运作得很顺利。都破坏到这种程度了,旧校舍外头看起来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满意地点点头后,身穿长袍的年轻人把单片眼镜往上推,飘逸的长发散发出白檀的甘甜香气,感觉让这个被破坏殆尽的空间转变为静谧的圣域。 「刘理查。」 「感谢你的利用。」 年轻人眯起那双狐狸眼,并用左手包覆住右拳。 为了不让跟姬彩的战斗遭受妨碍,苍士郎有向「公会」申请进行伪装工作。身为斑鸠学院的理事长,同时也是「第十三特区」分部长的刘当然也会知道吧。 恐怕连苍士郎与姬彩的对话内容也一样。 「……我要去追姬彩,没问题吧?」 「嗯嗯,那当然没问题。很遗憾地,『公会』没有足以阻止现役四王的能力。刚才那个四王之子如果拥有同等战力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 刘大方地点点头。 接着举起白皙的手指。 「不过,有件事需要询问一下。我想这是还满重要的事情。」 停顿一下后,他如此询问: 「七星悠香与朱桐姬彩,请问你打算要拯救哪一边呢?」 * 优美的管风琴声充满于教堂之中。 古老的宗教设施,被认为是要让这类旋律更加响亮而建设的。在识字率不高的时代中,为了更加有效率地传达神的伟大与信仰的美好,音乐是不可或缺的手段之一。 正在弹奏黑白键盘的,是戴面具的少女。 过去被称呼为七星悠香的人。 而现在── 「你还记得规格神的研究吗?」 「……我记得。」 当时的姬彩,为「管理军」提供了各种协助。 跟狮子王一样,她听说有研究要创造出自己的规格神,当时的姬彩认为这样也不错。创神使之所以非要隐藏起来管理,是因为数量太过稀少而且又是不稳定的力量。如果数量增加到更多,又能让人理解这是可以轻松控制的力量,或许有一天可以给创神使迎接更加温和的未来。 不对。 当时的姬彩,想必是更加单纯。 她不希望朋友死去。就算「剑帝」堪称无敌,即使「狮子王」再怎么雄壮,也不可能保护到所有同伴。如果能解析自己的力量,说不定就可以成为实现这个理想的捷径。就只是这样的理由而已。 「──可是,那项研究却没有停留在规格神这个阶段。」 姬彩的话语,让面具少女稍微点个头。 「四王之子。即使是在『战争』中蹂躏敌人的四王,也只能看着他们早晚会因为创神使的宿命而开始衰退。所以才会打算在他们衰退之前,创造出次世代的创神使。」 次世代的创神使。 不仅是单纯的量产型,还要创造出下个时代里最强悍的创神使。 「不过啊,这研究有点做过头了。既然『战争』已经结束,『管理军』里也不是每个人都敢冒那么大的风险,所以研究人员只能勉强靠着零碎的预算秘密研究下去。虽然他们认为只要研究成功就可以争一口气,可是在几个月前终于几乎要露出马脚。无可奈何之下,他们想要将我这个研究结果处分掉,结果却遭到反击,而连同整个研究所一起被废弃掉了。」 面具少女呵呵笑着。 当她演奏悦耳的宗教音乐时,一柱创神伫立在身旁。 那是跟迦梨很相似的面具女神。 「可是啊。我在离开研究所后,也立刻陷入茫然。」 「……为什么?」 「因为『剑帝』不是获得胜利了吗?」 面具少女的声音显得无比空虚。 「这个世界已经完成。『管理军』早就成功达成创神使的管理,『解放者』虽然姑且有在抵抗,但是大势早已决定。这样子,我的研究当然会被废弃吧。嗯嗯,这代表就算我逃跑出来,也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好做了。」 管风琴的旋律,正好来到悼念圣人死亡的段落。 这是安魂曲。繁华绚烂的时代已经过去,平稳无趣的和平就此到访。 面具少女弹奏出来的声音绝对不算充满情绪,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兼备能压迫内心的淡淡沉重感。 「就算如此……你为什么要冒用『剑帝』的名号,去袭击隐匿研究所?」 「你还不懂吗?」 面具少女无比认真地反问。 「那当然是因为有必要跟你见上一面啊。嗯嗯,只要利用你的名号和我这个跟迦梨很相似的创神,想必你一定会上钩。即使知道你就在这个『第十三特区』,但是我骇到的『管理军』资料里也没有进一步的情报。」 乐曲来到最高潮。 如同节拍器般完美的节奏,圣人至此迎接超越人类的复活。 「只有对你的迦梨进行创神吞噬,我的创神才终于称得上完成。」 姬彩仰望着戴面具的女神。 她也已经注意到,这个创神的存在规模大幅增加了。初次见到时如果是威灵态的中级程度,现在已是能跟迦梨匹敌的亚神态中级吧。明明没有将迦梨完全吞噬掉,这种程度的成长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状况。 恐怕作为范本的迦梨对四王之子──对戴面具的女神而言就像催化剂一样吧。原本封闭在蛋壳里的『力量』,借此获得觉醒的契机。 「而且还有一件事,想要请你们帮忙嘛。」 「你们?」 琴键被猛力按下。 面具少女缓缓开口回答姬彩的疑问: 「『黑绝公』。」 「──唔。」 这声低语,让她惊讶到身体颤抖。 「由于创神的外型改变很多才没有发觉,但果然是这样没错。这下子总算能跟记忆核对了。啊,既然如此那时就该当场一起捕捉才对,当时好像会有人跑来碍事,我才会急忙离开。不过想必还不算太迟。嗯,那个人如果跟记忆里的一样,想必会追过来吧。」 她不断擅自点头。 然后…… 「也差不多该聚集过来了吧。」 面具少女的视线移向教堂的入口。 面具下方的嘴唇看似微微咧开。 「……这就是我的力量。」 伴随着自豪的话语,好几个人影聚集在教堂的阴暗处。这让少女只能强行忍住自己想发出的惨叫声。 3 这天晚上,在「第十三特区」的短暂历史中也算是极度慌乱的几个小时吧。 表面上虽然无比静谧,新闻跟网路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如同黑暗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波纹,某一种类的人有如连锁般开始在黑暗中行动。 初夏的晚风吹拂而过。 青年纯白的头发在惹人倦怠的月光下摇曳着。 调整呼吸后,就可以看见宛如星光凝聚般的细微丝线。 亚里阿德涅的丝线。 这是被如此称呼的旧世代魔术。只有拿着做为魔术媒体的小型线卷,才能看见这条丝线。这是黑莲华娘擅长的魔术之一。 苍士郎追着这条线来到某处教堂时,是已经超过深夜十二点的时候。 这里似乎是从以前就建立在「第十三特区」里的教堂。 「管理军」虽然是以圣灵教为基础的组织,但相同宗教只要教派不同,态度也会有大幅变化。例如比起异教徒,有时候对不同教派的弹劾还比较激烈,只要翻开历史就很一目了然。只不过现代如果还这么明显地排斥对方,会让对外的形象有不好的影响。结果像这样的宗教设施,就有好几处被弃置不管。 这代表这里很适合当成掩蔽吧。 (……以前还在「解放者」时,也有拿来当成藏身之处呢。) 古老的记忆苏醒。 那是创神的技术还没有稳定下来的时代。宗教设施由于方便用来固定住创神的形象,所以相当受到重视。 当时曾有许多朋友。 那时有无数的创神。 那是个任何人都流着大量鲜血,即使如此也还是要拼命挣扎的时代。 他摇头挥去这股怀念的感觉,看着教堂其中一处后吐了口气。苍士郎果真在讲道台附近看见认识的红发少女倒在那边。 「姬彩。」 他叫出这名字。 看来对方也马上察觉到这边。 「……老师。」 倒在地上的少女,脸庞微微扭曲着。 但这立刻变换为发怒的表情。 「不要开玩笑了,为什么你会跑来这种地方!」 「抱歉。」 对方老实地道歉,让少女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 苍士郎就只是稍微苦笑一下,并抓抓头。 「的确啦,我觉得自己什么都办不到。老早之前就只是个废物了,随便出手后还变成这副德性。」 他往手肘以下全部失去的左手臂瞄了一眼。 「即使如此,我也没办法坐视不管。哈哈,完全没有成长呢。」 过去的回忆在此时重叠,让他的嘴唇扭曲着。 缓步走在长椅之间,途中停下脚步往四周环视。 「……啊,可恶。」 苍士郎稍微咂嘴。 教堂阴暗处有许多气息在蠢蠢欲动。他察觉到好几名戴着面具之人的气息正在将自己包围起来。从他们每个人都是完全静止不动的模样,可明显看出都没有残留自己的意识。 同时也可以看见周围有相同数量的创神伫立着。 「……这代表她能操控规格神的创神使吧。」 接着。 他往位在深处的对象看过去。 即使戴着很相似的面具,也很清楚站在那边的人是谁。 戴面具的少女缓缓行个礼。 「欢迎大驾光临,『黑绝公』。刚才真是失礼了。」 「悠香……」 「叫那个名字的女孩已经不存在喽。」 面具人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 外貌看起来是同一名少女,声音也没有改变。可是光从那动作里渗出的傲慢感,就能实际体会到这的确不是悠香。 「七星悠香是为了让我在『第十三特区』居住,所抽出来的伪装用人格。」 「你说……伪装用吗?」 「没错。严格说起来,是对我进行架构时使用的其中一项人格资料。虽然不知道关于四王之子这方面,你调查到什么程度,总之就是把所有跟创神配合度很高的人格资料,尽可能全部塞进专用的复制人里来进行实验。以现行技术来说,抽出人格〈screening〉的过程中会过度损害大脑。使得原本的人格彻底报废,这似乎让他们费了一番工夫。啊,对了。搞不好也有『解放者』的俘虏被拉过来进行实验喔?说不定也有你的同伴在里头呢。」 这就是七星悠香的真实面貌。 受到苍士郎帮助后开心地笑着,询问说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事情,接着又努力制作料理的少女。这是她那无可救药的真实。 苍士郎没办法立刻作出反应。 回忆着消失的少女,既然如此,那么面具的内侧会不会也有过去的同伴呢?他产生这样的想法。悠香的户籍能顺利伪造,应该也是从这许多的记忆里获得的技术吧。 「该怎么称呼你才好?」 「随你称呼。四王之子也好,新世代也好。研究所里认为架构人格时不应该给予多余的情报,于是就没有帮我取名字……啊,不过有少数人叫我悠。这就是you的意思,同时好像也是对应原本作为dna基础的七星悠香。嗯,不只是人格资料,连dna都拿来作为素材。想必在创神使方面,她应该拥有相当优秀的资质吧。」 「那我也这么称呼你吧──悠。」 像是要打断那唠叨的嘴巴般,苍士郎询问: 「这群规格神使者是怎么回事?是你在操控的吗?」 每一个戴着面具的规格神使者身上都感受不到自我意识。要形容的话,仿佛他们自己本身也已经成为创神。 悠默默点个头。 「原本四王之子就是为了创造出能领导规格神使的领导者所进行的研究。会有这种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嗯。」 很像是那场「战争」里会有的发想──他不得不这么想。 更加密切,也更加有机动性地活用创神部队。将创神与操控者结合在一起,作为现实中的兵器运用。就是这种思想下的结果。 (这样子,也难怪「管理军」会放弃这研究吧。) 将人类重新改造为兵器的残酷自然不用说,「管理军」的系统上,规格神的操控者人数是普通创神使的好几倍。把这些人全部变成傀儡的研究,根本不可能正常对外发表。 只不过既然有这么多人一口气失踪,「管理军」应该也会察觉到异变。这代表捕捉到「剑帝」之后,她已经没有必要逃跑跟躲藏了吗? 「喂,『黑绝公』。」 悠对苍士郎说: 「我们的价值,果然只存在于『战争』之中吧。」 「…………」 「虽然我没有体验过,但那可以尽情使用创神对吧?越是不断战斗,杀掉的人越多,就越能获得称赞对不对?」 悠的这段话,无可奈何地贯穿苍士郎的内心。 没有错。 跟那时候的昂扬感比起来,现在的自己就跟已经死了没两样。 「那就是你想去的地方吗?」 胸口突然涌上一股哽咽感。 总觉得自己的宿命,就是总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的对手。正因为没有把过去彻底结束掉,所以才会有人来进行清算。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发展吗? 「我们应该回到那一边去才对吧。」 悠热情地劝说。 「没问题的,我来帮忙你回去。只要回到『战争』里,创神也可以尽情吃到饱。我来帮忙准备,只要吃了那些,你的创神也会恢复原状。」 这的确并非不可能。 虽然不清楚她的支配能力到什么程度,但是绝对可以给予「管理军」的体制某种程度的致命性打击。这么一来,要跟正虎视眈眈地寻求逆转机会的「解放者」合作也不会太困难。 这真是种难以忍受的心情。 眼皮底下,出现令人难以置信的蓝天。 这个对手跟那时候的自己一样。是不肯承认「战争」已经结束,明明没有必要却还要追击「剑帝」的自己。是为了这件事,偶然获得「力量」的自己。 「……你讲的话大概是正确的。最能展现我们价值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战场。」 「那么!」 面具的声音流露出喜色。不过,苍士郎摇摇头。 「虽然你是正确的,但我已经不在那边了。」 「…………」 这是为什么呢? 总觉得自己可以清楚看见自称悠的少女那面具底下受到伤害的表情。好像被一直打从心底相信的人背叛一样,像这样的沉默笼罩了教堂。 「如果是过去的『黑绝公』一定会感到轻蔑吧。他会放声大喊『解放创神使的革命之志跑到哪里去了』……可是我已经选择走上不同的道路。嗯,那个梦想在两年前败北时就结束了。我现在的梦想是更加渺小,更加无趣,更加微不足道的事情。像是跟那边的姬彩第一次相遇时很开心,或是希望有机会能成为学生就好。我现在老是在想这些事情喔。」 「唔…………」 旁边的姬彩屏息听着这些话。 虽然没出息到让人觉得丢脸,可是这就是苍士郎现在的真心话。 「对你说这种话可能很卑鄙又不诚实,但还是得问──你愿意把七星悠香还来吗?」 「我应该说过悠香只是个人格资料而已吧,『黑绝公』。」 「才不是叫『黑绝公』吧。」 苍士郎摇摇头。 「要叫我老师。」 这对四王之子──对悠来说,是就此决裂的讯号。 刹那间,原本在周围观看的创神发出雷电。 跟与亚伦相遇时一样,是雷电的创神形质。 但是,其猛烈程度跟以前完全无法比拟。连上次可以用超越常人的速度冲到视野外,然后轻松处理掉的苍士郎,现在光是逃跑就使尽全力。 (多一个司令就差这么多吗!) 内心发出惨叫的同时,青年也紧握怀里的怀表。虽然尽可能不想使用,但这实在不是可以讲这种话的时候。 黑色沙尘扬起。 好几道雷击被吸进这座沙尘要塞里。 「雷夫堤!」 苍士郎呼唤出来的创神,往天花板猛烈怒吼。 数量更加庞大的黑沙喷发而起,将规格神吞没。虽然已经变得衰弱,但雷夫堤还是属于威灵态中级。如果是精灵态的规格神这种程度,也拥有可以击退整个集团的存在规模。 但是…… 「还有我在喔。」 凄厉的杀意,让苍士郎往后方大跳退开。 教堂的地板被巨大的火焰刀刃切断。这到底是聚集了多少热量在其中?长椅跟石头地板有如奶油般毫无区别地被熔断。 面具女神就伫立在那边。 燃烧的刀刃跟迦梨的权能.阳葬炎花相当酷似。 「阿特曼。」 悠低声说着。 「这是我的创神的名字。明明我都没有获得名字,但这家伙却有被取名。哈哈,本来这不是神祇的名字呢。毕竟这是为了复制四王的创神才被制造出来的东西,根本不适合当成普通神祇的铸模。」 那是印度宗教里,代表「真实的自我」的单词。 潜伏在比无意识更深沉之处的究极自我。 正因为如此,说不定很适合作为规格神的发展型。万物之源,根源的自我。 「请把你的创神也交给我吧,交由我来吞噬掉。我会为了我自己开启一场全新的『战争』──『黑绝公』,请你成这份粮食吧。」 这句话可说就是提出决斗时将手套丢向对手的动作。 最后的冲突就此展开。 4 对峙只维持短短几秒。 面具少女低声说: 「创神形质.七貌七剑。」 随着这句话,面具女神也把剑横举而起,狂风开始缓缓缠绕在锐利的刀刃上。 「──啧!」 「到之前为止,我都还只能使用第一权能与第二权能的阳葬炎花和月葬冰花。嗯,要冒充『剑帝』的名号实在稍嫌不足呢。」 少女用带着微笑的声音说着。 「现在可是能用到第五项喔?记得就算在『战争』时期,『剑帝』到最后也只有使用过这五项的痕迹对不对?」 插图p253 面具少女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同时女神也发动突击。 虽然勉强架起沙尘盾牌来抵御,却也无法挡下所有风刃。应该有编织防刃纤维在里头的西装被切割得七零八落,青年被撞飞到墙壁边,放置在室内的圣餐具也散落一地。 贯穿背部的冲击,让他剩下的三成内脏疼痛不已。不对,如果不是肉体有七成都是创神所构成的苍士郎,这个时候就会立刻死亡了吧。 「还不只是这样而已。」 面具女神的剑,产生出朦胧的浓雾。 这道浓雾里,出现好几个阿特曼。 即使知道是幻影,苍士郎也无法分辨。还不只是如此,阿特曼的幻影各自挥舞利剑,往苍士郎袭击而来。虽然有一瞬间想过要用沙尘制造防壁来覆盖全身,但苍士郎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雷夫堤!」 他不进行防御。 只有利用创神操控的沙尘让自己的立足点产生爆炸。被这股威力炸飞的苍士郎,借此逃到阿特曼的权能范围之外。 权能.月葬冰花。 权能.雾葬幻花。 这股融合起来的「力量」,使得宛如第九层地狱〈cocytus〉的寒气浸透到教堂内部。 地板染成苍蓝的色彩。 窗帘也永远放弃随风飘动。 架着圣人的十字架,发出比建造时还要美丽的光芒。 一切都有如水晶般闪烁着光辉的教堂里,只有面具群没有改变。 「我的权能感觉如何?应该不会输给本尊吧?」 悠如此询问,她的呼吸也化为白色烟雾。 「哈哈,也优秀过头了吧。」 苍士郎低声细语着。 如果要靠创神形质来较劲,现在的自己恐怕没有胜算。可是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竟然连权能的融合都能办到。而且若纯粹只看威力,甚至有超越迦梨的可能性。如果真如悠所说的还有成长空间,那到底能变强到什么地步呢? 此时身体突然颤抖。 他希望这是因为寒冷造成的。 转动手臂后,创神作出回应,跟苍士郎一起往后方跳跃。 黑色沙砾立刻聚集在教堂的天花板,化为不合季节的骤雨降注而下。不对,这不是能称为雨滴的尺寸。沙粒立刻聚集起来,化作无数的黑色石弹往阿特曼与规格神抛掷过去。 「嗯,好厉害。原来还有这种使用方式呢。」 悠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 「我真的好想看看全盛时期的你。」 世界开始产生白色的阴影。 有如要挑战将天空与大地连结起来般,美丽的冰花就此绽放。而且还不只是一朵,艳丽的花束接二连三地被创造出来。雷夫堤降注而下的石弹都被冻结的花朵给捕捉,一切事物也全数化为冰雕。 少女在绚烂的花朵中笑着。 有如镜面般,发出笑声的面具经过好几次反射后数量大增。 「不管创神形质的使用方式还是刹那间的判断力,都只能给你最大的赞赏。就是这样才真的很可惜,我跟你在这之前就已经分出胜负了。」 悠的视线笔直盯着苍士郎看。 虽然自己总算免于惨遭冻结,但剩下的单臂跟脚却都被冰棘给卡住。虽说是由创神形质的沙尘所构成的身体,但如果勉强去把它扯断,肉体的部分也会跟着发出哀号。 「真想跟你多聊一些。正因为是现在这种状况,希望你能在『战争』中帮助我的想法才更加强烈。如果可以成真的话,不知道会有多么值得信赖。」 「我可派不上用场喔,老早就只是个废物而已。」 「真是遗憾。」 悠缓步接近。 虽然想把雷夫堤叫回来,但这次换成规格神一起发动雷击。光是为了防御而制造沙尘城塞就已经竭尽心力。 悠挥动自己的脚。 被冰棘困住的苍士郎,胸口被她用脚尖踢中。发出惨叫后,胸口又连续被悠用脚踢了好几下。当苍士郎支撑不住身体向前倾时,这次就变成被她毫不在意地往颜面或肩膀踢击。 一道温暖的感触传到鼻子跟脸颊上,这是因为额头破裂出血了。虽然身体有七成是由创神形质制造出来的,但头部就几乎不是如此。一部分鲜血流入眼里使得视野模糊,不过还是听得见悠气喘吁吁的声音。这让他想起过去在草原上扎营时,被狼群袭击的事情。 「我对你们真的有很大的期待。被称为四王之子,对于这个在『战争』中恣意蹂躏敌人的名字也感到颇为自豪。」 边说着的同时,她又继续踢过来。 虽然没什么威力,但是踢了好几次后看来也记住这边的要害。她执着地对太阳穴还有喉头踢击。肉身受到的痛楚,和过去一样猛烈折磨苍士郎。当喉咙被踢中第七次时,就听见肌肉碎裂的不快声响。 「可是,结果却是这样。对你们有所期待,觉得说不定有可能成真而抱持希望的结果却是这样。创神能力退化也就算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可是你们连精神都已经衰老不堪!这种样子,根本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她如此断言。 或许是本人再也忍受不住了。 从伫立在旁边的阿特曼手上,可以感受那把剑开始有火焰缠绕。 (不妙──) 这念头才刚闪过,创神的剑已然挥下。 权能.阳葬炎花。 照现在的姿势根本无法回避与防御。就算强行把雷夫堤叫回来,从刚才的战斗中就能清楚知道,权能之间的冲突自己根本没有胜算, 苍士郎已经做好死亡的觉悟。 刹那间,那股猛烈的火焰从阿特曼手中爆炸并且消失。 往四面八方喷出的热量,将束缚苍士郎的冰棘溶解。连滚带爬拉开距离后,苍士郎拼命甩头将鲜血拭去,想要看清楚发生什么事情。 悠也停止行动。 她似乎感到难以置信,用僵硬的动作转向背后。 (什么……?) 有个人从长椅上有如爬行般抬起身体,最后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讲道台附近,有酷似阿特曼──有着三只手的漆黑女神伫立在那边。 「──姬彩!」 苍士郎用嘶哑的声音吼叫。 悠也愕然地低声说: 「……这真是难以置信呢,妈妈。」 「我可不记得有被你像这样叫过。」 或许是把绑住手腕的绳子烧掉的关系,姬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没用神话结晶就将创神呼唤出来。原本这会造成强烈的负担,就算精神因此碎裂也并不奇怪。而且还因为遭受创神吞噬,使得迦梨的手臂减少一只──光是不让这样的创神失控,就让少女的脸庞苍白到失去血色。 满身疮痍的苍士郎靠到她身边。 「老师……」 「……你是笨蛋吗?」 「只是尽到我自己的责任而已吧,这根本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真是完全没变,苍士郎深切感受到这一点。 她毫无疑问地就是「剑帝」。是跟自己这些人战斗,从那场「战争」中获取胜利的英雄。 苍士郎想起刘理查对自己说的话。 ──『七星悠香与朱桐姬彩,请问你打算要拯救哪一边呢?』 他很清楚,双方都要拯救这种优柔寡断的选项是不可能办到的。 再说如果可以办到的话,那也根本不会发生「战争」了。人生也就是不断产生无法挽回的选项,只要稍有差错,别说是其中一边,失去所有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 「……姬彩,抱歉了。」 「什么?」 「我啊,在『战争』里从来没有成功同时拯救过两边的人。」 他好几次被迫作出选择。 既然身体只有一个,而战场却跨越复数个地区的话。苍士郎就只能前往其中一处,只能拯救其中一边。即使好像很了不起地被称呼为四王,也绝对不可能颠覆这个大前提。 所以对于无法去拯救──没去拯救的性命,他好几次只能咬牙切齿地感到悔恨。 「……这次我虽然想要两边一起拯救,但说不定会让双方都死掉。」 「哈哈哈。」 姬彩出乎意料地发出笑声。 苍士郎惊讶地把视线移过去,只见少女擦拭着眼泪说: 「那是理所当然的嘛。」 「理所当然?」 「想要拯救其中一方的话,另外一边就会死掉。既然如此,打算双方都拯救就可能让两边都死亡……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真是笨呢,姬彩用一脸像在这么说的表情点点头。 「可是你能说出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让我有点开心。」 「是吗?」 苍士郎感到讶异,少女则稍微点个头。 「因为这代表……苍士郎已经可以在不是『战争』的时代作出决定了对不对?」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想过。 自己只是很自然地这么把话讲出来而已。 不过说不定真的是这样。时代在改变,持续在改变。就算没有自觉,自己也会跟着一起改变。 所以,苍士郎也跟着一起笑出来。 「而且你会把双方都摆在天秤上,就代表有什么点子对吧?」 「嗯,算是吧。虽然没什么自信。」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语气已经变回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从那天开始就一直产生的错误,感觉总算能重新来过。 「你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耶。这是我第一次没有用神话结晶就把创神呼唤出来……不过,应该不会超过五分钟吧。」 「哈哈,那就没问题。我会先死掉嘛。」 「别讲得那么得意啦。」 虽然互开玩笑,但两人还是丝毫不敢大意地面对悠与规格神。 「那个创神形质,似乎不擅长让自己跟周围的集团一起行动。」 从刚才开始,规格神的攻击跟阿特曼的行动就是错开的,苍士郎把这点指出来。如果对方更进一步互相配合,苍士郎跟雷夫堤说不定真的无法动弹。 「也就是说,你要把他们逼进那种状况?那这样我来负责集团这边,毕竟我现在的状况也没办法对权能进行细微的调整。」 「那我来对付悠。」 他们稍微点头。 并在此时一起冲出去。 互相背对着对方,也不需要发出口号,就像天真无邪的短跑选手一样。 * 「七貌七剑──异葬血花。」 姬彩边跑边低声说着。 少女现在的状态,没办法期待她进行权能融合这类细腻的控制。 即使如此……正因为这样,才能不断全力发动权能来强化姬彩自己。她以猛烈的速度奔驰,让规格神的雷击全数都只灼烧到虚空之中。 「七貌七剑──阳葬炎花。」 当所有人失去姬彩的踪影时,火焰漩涡从天花板往下甩落。 被卷进去的创神立刻让主人引发过度的感觉反馈,并且跟着消失。 即使如此,这也只有全体的三分之一。 「还可以吧,迦梨。」 面对大批规格神来袭的身影,朱桐姬彩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 * 悠茫然注视着跟雷夫堤一起冲出来的苍士郎。 「你……你们……无论如何,都要……」 她紧咬牙根。 阿特曼再度让刀刃缠上寒冰。虽然说自己已经可以使用好几项权能,但悠自己的天性里,拥有的还是冻结这个性质吧。不对,既然她是最近才开始能够使用权能的话,专注于自己擅长的领域会比较有利,对苍士郎而言也毫无疑问地会非常难以应付。 「无论如何,都要否定我吗!」 「是啊,无论如何。」 相对地,苍士郎拿着怀表,将它靠到自己左眼附近碰触。 他的眼球颜色开始发生变化。 不对。 是逐渐化为沙尘。 (这样子只剩一分钟吧。) 青年下定决心。如果用现在的状态施展术式,支撑他生存机能的创神形质会几乎没办法维持下去。 即使如此,还是没有理由需要犹豫。 「奉献吾之眼于吾神,贡献吾之内脏于吾神。供奉吾之世界于吾神,借此使汝之神性回归此身。」 奉献眼球的仪式或逸闻,在世界各地都能见到。 北欧神话的主神将单眼奉献给密米尔之泉来获得睿智,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总而言之,将对人类而言最为敏锐的感觉──也就是视觉奉献一半出去,是仅次于奉献生命的尊贵行动。 因此,这个仪式对苍士郎的创神来说有着很重大的意义。 包括原本的手在内,有六只手从绷带底下长出来。 即使在那场「战争」中,也没人知道「黑绝公」创神的真面目。 因为那位「黑绝公」几乎专注于暗杀方面,甚至连现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唯一只有操控沙尘的创神形质广为人知,但实际上是什么样的创神仍旧不明。 总而言之,雷夫堤是专注于暗杀的「黑绝公」为了隐藏自己的创神所取的名字。跟其他的四王不同,既然苍士郎几乎不曾直接现身,就能采取让创神的秘密继续保持下去的战略。 他的创神原本的名字是── 「阿修罗!」 三头六臂。也被称为非天,是统御六道之一的斗神。 光是解除拘束,其存在规模就爆发性膨胀。从威灵态的中级,转变为亚神态的中级。使空气为之振动的神性,宛如火焰般烧灼教堂的内部。 迦梨与阿修罗。 上一世代的四王,现在正并肩站着。 「事到如今才拿出这种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吗!」 阿特曼掌管的冰雪,变得更加猛烈。 面对阿修罗的存在规模,她像是要鼓舞一瞬间感到害怕的自己,好几座耸立而起的冰雪之塔变得更加美丽。教堂内侧闪烁着白色光辉,寒冷的波纹重叠好几层后向外扩散。 ──阿修罗的身体发出微弱的光芒。 仅是如此而已,阿修罗若无其事地往前冲刺。 「咦──!」 这是第一次,从面具底下传出颤栗的声音。 苍士郎与创神就只是笔直往悠这边靠近。 「你这是!」 少女立刻转换模式。 冻气这次变换为长枪。漂浮在半空中的枪刃数量瞬间爆增,短短一秒就已经超越百根。只要有了这些连钢板都能轻易刺穿的大量冰枪,即使是以战车为主的连队也能像是纸屑般彻底蹂躏。会有这种想法也是必然的。 「快住手吧。」 苍士郎摇摇头。 「这种小技俩,也就是纯粹硬碰硬的招式已经不管用。你自己也已经如此承认了吧。」 「请你闭嘴!」 冰枪被一起释放出来。 可是这些长枪,全都在阿修罗的身体表面蒸发掉。 就像七貌七剑这样,苍士郎的创神也有另外一个创神形质存在。在那场「战争」里也持续隐藏真实面貌──只让人看见操控沙尘的万象黑尘,都是为了隐藏另外这一项创神形质的策略。 受到拘束时的阿修罗会命名为雷夫堤有其理由存在。 这是代表三头六臂的阿修罗,其左侧面的含意。身为斗神的阿修罗那三张脸的含意,有时是象征直到悟道为止的成长,有时也被认为是代表遍观天地万物的意义。原本在阿修罗众多的型态之中,也有不是三头六臂的模样存在。 再加上苍士郎将那还留有稚气的左侧脸庞,视为有着创造的一面存在。因此万象黑尘作为在修罗道上呼啸而过的黑沙,就成为能变化成各种型态的高应用性创神形质。 那么。 成为青年后的阿修罗右侧面,又拥有什么样的创神形质呢? 「绝对防御.光骸柩。」 光芒变得更加强烈,在已经整个结冰的教堂里不规则反射着。 阿特曼制造出来的各种寒冰,都在这道光芒面前消灭。攻击无法碰触到以阿修罗为屏障的苍士郎,让悠只能愕然发出呻吟。 「你这是……为什么……」 「你啊,刚才说过我们的创神与精神都已经衰老对吧。啊,我想这句话是没有说错。跟你们这些新世代比起来,我们是逐渐走向灭亡的旧世代吧。」 姬彩应该跟我不一样就是,苍士郎附加上这句话。 「……可是啊。不管在你眼中看起来有多么凄惨,我依旧还是活着。」 他充满感慨地述说。 对能力衰退的苍士郎而言,操控创神就像每秒都在燃烧灵魂。五感全部开始产生排斥反应,神经有如被刺穿一样。早已失去单边手臂的现在,痛苦更是加倍剧烈。 你已经不是这里的居民。 能待在幻想世界〈nevend〉的时间已经结束。 (……这我知道啦。) 苍士郎的嘴唇有如鲨鱼般歪曲着。 自己的感性、精神与思想,早在很久以前就磨耗殆尽。创神这种幻想,无法打破已经熟悉过头的现实。 只不过,这还没有结束。 不管是苍士郎的人生,还是跟创神一同走来的道路,都绝对不是已经结束。 「停……下来……不要靠近我……不要过来这边……」 接触到光芒后,一切都因此消灭。 阿修罗──阿修罗族的国王被称为毗卢舍那,也被认为是跟阿胡拉.马兹达(注:琐罗亚斯德教的光明神)系出同源的太阳神。循其系谱,也被视为跟毗卢遮那佛或大光明遍照相同的存在,几乎算是最高位的神格。 被这清澈光芒所照耀之处,创神与权能都接二连三地湮灭。 那便是这个创神形质。 绝非无敌,也不是最强。可是,这就是苍士郎抵达的「绝对」境界。 (……不过,老实说这真的很难用。) 毕竟这不是消灭,也不是无效化。 而是湮灭。正因为是存在规模巨大的亚神态,才算是有使用价值。说极端点,这就只是个跟对手同归于尽的权能。在那场生存下来才是首要目标的「战争」里,这算是几乎派不上用场的「力量」。 实际上跟光芒的强度呈反比,阿修罗的身体开始变得稀薄。 苍士郎内侧也感受到又有一根肋骨消灭掉。 (真糟糕,这样子撑得过一分钟吗?) 他苦笑一下后把手伸出去。 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想法。虽然真的只是突然灵机一动,但是苍士郎回想起来,这一连串的事件里只有一个让人搞不懂的症状。 那就是托特看起来有遭受到创神吞噬。 这说不定是托特想要保护悠香? 所谓的创神,是由神话结晶赋予的神之铸模还有操控者的精神状态所定义而成的现象。既然这样,托特是不是想要抵抗跟悠香位于相同身体中──四王之子这个精神,结果才会陷入看起来跟创神吞噬相同的状态呢? 「可恶──!」 悠打算逃跑,可是她看到周围后就僵住不动。 从阿修罗手中伸出的光芒丝线化为牢笼,将苍士郎、悠还有双方的创神都封闭起来。 「抱歉啦,要请你安分一点。看来这会需要很细腻的操作。」 「──谁管你啊!」 阿特曼挥出没有缠绕任何权能的剑。 想必这就是四王之子的王牌。她闯入自己跟迦梨的战斗时让人稍微窥探到,可以强制让敌人的创神停止行动的创神形质。 「绝对攻击.光骸狂骨。」 那把刀刃也在阿修罗集中光芒的手刀前消灭掉。 把湮灭的光芒压缩起来的结果,使得表皮与肌肉几乎都消失,让阿修罗的手化为只剩骨头的状态。 四王之子只能愕然看着缓缓潜入阿特曼胸口的手骨。 啊,虽然只是突然想到,而且根本无法确认的想法。 ──『毕竟这是为了复制四王的创神才被制造出来的东西,根本不适合当成普通神祇的铸模。』 既然如此,那么托特是不是还沉眠于这个阿特曼的内侧呢? 他或许还在守护身为自己主人的那个少女。这种荒唐无稽的想法,再怎么说也是由「解放者」的老将破城苍士郎想出来的。 「快住手!住手住手住手快点住手!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我什么都还没有做,我还没有开启属于我自己的『战争』啊!」 当四王之子大喊时,苍士郎只是深深吸口气。 然后灌注浑身的力量,放声呼喊: 「醒过来吧!托特!」 * 感觉好像有谁在呼唤自己。 她位于白皙又朦胧的黑暗里。悠香在这个没有上下左右的空间里,抱着膝盖飘浮着。 像这样飘浮着,感觉真的很舒服。 (……啊。) 虽然自己大概也知道。 自己好像哪边怪怪的,总觉得有哪边不足。 虽然被设定成不去思考这件事,即使如此还是隐约能感受到……不过,跟那位古怪的教师在一起的时间,悠香确实很幸福。 (……所以,已经够了。) 她这么想着。 真的打从心底如此想着。 可是。 那只鹦鹉却在不知不觉间振翅飞舞。 仿佛是要说,现在还不是沉睡的时候。 「托特……?」 * 「……啊,我可不会道歉。」 苍士郎非常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 无论用多么美丽的词藻去修饰,这都是将某人舍弃的行为。将说不定是因为自己才诞生的生命,进行挑选分类的作业。帮助其中一边,同时也是扼杀另外一方这种已经做过无数次的选择。 即使如此,破城苍士郎也已经决定好该偏袒的对象是那一边。 「把她……还给我吧……!」 阿修罗把手从阿特曼胸口拔出。 刹那间,异变发生。 四王之子的面具发出生硬的声响。 那声音化为一道裂缝,接着有如蜘蛛网般向外扩散──不久后,某一点开始碎裂。 「老……师……」 流着泪水的少女,从面具内侧出现。 那是苍士郎熟悉的,七星悠香的脸庞。 「……啊。」 突然间,他感觉到身体变得像铅块般沉重。 身体各处所有肌肉都失去力量。不只是肌肉,这是神经、血管、骨骼还有其他一切都被剥下来,然后被洒到四处去的感觉。就算这样,心情却很不可思议地相当不错。这次有把自己必须做到的事情完美达成,只有这件事他很有把握。 「老……师……?」 「……欢迎回来,悠香。」 伴随着这句话。 逐渐消失的阿修罗手中,有一只鹦鹉飞了出来。 被操控的规格神还有创神使一齐倒下。不久后,就听见失去对手的姬彩跑过来的脚步声。 「终章」 七星悠香再次醒来时,是在洁白的病房里。 她似乎睡了超过一个星期。刚醒来时还闹得天翻地覆,医疗团队慌忙使用大量从来没见过的机器进行检查,不过也只有刚开始是这样。现在她是闲到发慌,自觉症状也只有稍微撞伤瘀青的程度,对少女而言,这种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护士都很温柔。 她自己也是心情绝佳,不禁就会觉得肚子很饿。医院的伙食果然有点太清淡,让她有点忍不住想要早点站到厨房里。看来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喜欢作菜。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的下午,单人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 「啊,老师。」 「看来你精神很好呢──来,这是今天上课的部分。」 把讲义摆在架子上后,白发的老师也在椅子坐下。 虽然上课内容几乎都能透过装置来确认,但他还是特地补充写上许多重点,然后每天拿过来。 想必一定是位很棒的老师吧。 虽然只有左眼戴着眼罩这点,稍微有点可怕。 「……那个,对不起。请问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呢?」 「破城苍士郎。我不是你的班导,所以记不得也没办法吧。」 「啊,是这样啊……对不起,总觉得头脑好像还很混乱。真奇怪,明明可以清楚知道你是老师的。」 她似乎感到很抱歉,忍不住就缩起肩膀。 老师苦笑一下,好像很不以为意地整理讲义,并且从里头抽出一张来。 「照你现在的状况看来,说不定可以参加运动会喔。」 * 前往医院之前,苍士郎跟黑莲华娘有先交谈过。 「结果她的人格最后怎么样了?」 「虽然不一定完整,但似乎是以悠香的人格为基准来进行整合……只不过记忆方面,关于我还有创神的部分好像都忘光了。」 在那之后,亚伦跟「管理军」赶到现场将苍士郎他们进行回收。 虽然把麻烦事全部推给那边处理,但是以结果来说不只是「第十三特区」,似乎连「管理军」的研究体制都有大幅重新进行检讨。不过这些细微的部分对于不是相关人员的苍士郎而言,结果还是无法清楚得知。姬彩也尽早离开现场,再加上黑莲华娘的介入,好像总算是成功隐藏了真实身份。 然后……悠香失去关于创神的记忆。 「啊,那种类型呀。苍士郎的话,应该很清楚吧?」 「毕竟在『战争』里也见过嘛。」 「嗯,创神就等同于操控者的精神。如果失去创神,等于是失去了精神或记忆。即使阿特曼并非直接是悠香妹妹的创神,但既然被你消灭掉就会无可避免地产生影响。以结果来说,失去跟创神有关的记忆算是比较常见的模式。」 * 「……对了,老师。」 悠香有如小鸟般歪着头。 「老师明明不是班导,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亲切呢?」 「也没什么理由啦,只是因为我还是个菜鸟老师。想说可以办到的事情,就要好好完成而已。」 「哇,那样子很了不起耶!」 看着双眼闪闪发光的少女,苍士郎忍不住苦笑。 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自己只是个连一名学生都没办法保护好的无能教师而已。不过又不能对失去创神相关记忆的少女说出这种话,苍士郎也只能摆出暧昧的表情。 因为她能待在这里就是最好的报酬,这点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正当想要改变话题而移开视线时,他的手指碰触到摆在架子上的饰品。 那是镶有宝石的发夹。 「……咦,这是……」 「那是──啊……啊啊,不行!不可以!不可以跑出来啦!」 当悠香慌张地胡乱挥舞被单时,她的身旁产生异变。 「苍士啷!苍士啷!」 喧闹的声音回响在病房里。 少女的身旁,出现一只颇为显眼的彩虹色鹦鹉。 「……托特。」 苍士郎茫然说出那个名字。 结果悠香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青年。 「老……老师你也看得见吗?那个,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到,所以还想说搞不好只有我一个人会看见这样的幻觉……」 「苍士啷!苍士啷!」 仿佛想要表达自己还记得一样,彩虹色的鹦鹉不断呼喊苍士郎的名字,在病房的天花板盘旋飞行。 插图p284 这样的行动,让苍士郎差点哭出来。 他觉得自己变得很容易落泪。 硬是忍下来之后,苍士郎微笑着开口说: 「……嗯。为了不让你太困惑,之后我会慢慢跟你说明。反正照你的年纪也只会相处个短短几年而已,要好好珍惜喔。」 * 她露出一个微笑。 黑莲华娘从因为担心而窥探的病房离去后,开始小声哼起歌来。很难得地,她的心情似乎很好,童谣鹅妈妈的旋律轻快响彻在医院的走廊上。 正当唱到矮胖子碎掉的部分时,修女突然抬起头来。 「刘理查。」 「喔,是黑莲华娘啊。」 身穿长袍的年轻人行了个礼。 单片眼镜里的瞳孔依旧充满温情,可是却没有笑意。 「苍士郎先生能够复原,真是比什么都──」 「关于四王之子,你应该不是完全不知情吧?」 修女毫无前兆地询问。 「这个嘛,如果知道的话,你不觉得当我梦见被交接的王冠时就会采取对应的手段了吗?」 「『公会』没有足以阻止四王的战力,这句话是你说的吧?」 黑莲华娘立刻否定他说的话。 刘绝对不会说谎。 但是不会说谎,并不代表他不是个骗子。 「你这次只是监视苍士郎,并且发出旧校舍伪装工作的许可而已。光是这样,结果就发现到四王的迦梨,还成功将前四王之子安置于『公会』的监视底下。实在是优异到令人惊讶的成果。」 「只是偶然喔。至少我原本并不认为事情会像这样平静下来。」 年轻人摇摇头,露出暧昧的笑容。 「真恐怖呢,黑色魔女。你就这么宝贝自己的徒弟吗?」 「是啊。」 黑莲华娘立刻这么回答。 「就算要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会偏袒那孩子。这是从很久以前就决定好的。所以如果你打算对他出手,就做好心理准备吧。」 她没说别对苍士郎出手。 而是告诉他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会牢记在心。」 刘老实地点点头。 正当他要这样跟修女擦身而过时,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而询问说: 「会作出这个决定,是从那位徒弟的心脏在『战争』末期被撕裂的时候开始吗?」 「没错。」 「那还真是因果报应──下次再会了。」 这么说完后,戴着单片眼镜的年轻人这次才真的缓缓离去。 * 她在医院的屋顶等着。 随风飘扬的火红长发,宛如鲜红色的军旗。 如果稍微眯起眼睛,仿佛还能看到地上有着跟随她的军队。但那也只是两年前的追忆而已,苍士郎如此吐槽自己。 「你也是今天出院吗?」 苍士郎一靠过去,少女就像要吵架般皱起眉头。 「你还戴着那个眼罩啊。」 「哈哈,很适合吧?」 青年戳了戳皮革制的眼罩。 失去的左手虽然有重新构筑,但只有这颗眼球还没有复原。 「你打算戴着那个眼罩去上课吗?」 「……上课时我会换成病人用的眼罩啦。不过眼球是诅咒层面的意义比较强烈,毕竟是由我这边奉献上去的,比起其他部位要花上比较多时间。再过一周就会复原了。」 听到这句话,姬彩才像是松了口气。 「请不要让人太担心好吗?」 她老实说出口。 「再说你明明也昏睡了三天,为什么是第一个回到学校的啊。这也太奇怪了吧。」 「老师可没办法一直休假吧。」 苦笑一下后,苍士郎站到姬彩身旁。 把手放到栏杆上后,初夏的清爽微风让人感到心情畅快。让人昏昏欲睡的阳光洒落而下,不禁就打了个呵欠。实际上为了弥补昏睡期间落后的进度,他昨晚可是熬夜工作。原本身为教师的基础教育就不够充足,这几个月只能反复不断地努力学习。 「明明说自己想要成为学生,可是却很认真当一名老师呢。」 「嗯。」 青年率直地点头。 「我的确是很想以学生的身份去学校没错──虽然现在也还满不甘心的,可是现在的我能守护以前『想要成为学生的我』。我已经可以像这么想了。」 「…………」 姬彩稍微沉默一下子,接着用奇妙的眼神看着苍士郎。 「为什么讲得好像自己是名老师一样。」 「因为我的确是个老师嘛。」 青年似乎有些困扰地搔搔脸颊。 自己为什么会讲出这种话呢? 想要当学生,这么想的明明就是自己。 「嗯,我想大概就是你让我成为老师的。」 「……这什么意思,干么说得我好像是名不良学生一样。」 姬彩不满地噘起嘴唇。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那这样,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就好。」 她轻咳一声。 由于姿势异常端正,让苍士郎眨眨眼睛,还忍不住紧张起来。 「那个时候,你说朱桐姬彩是破城苍士郎的第一个同学,也是第一个学生对不对?」 「……是……是啊。」 自己当然还记得。 回头想想,这句话的语意还真有点近乎下流,于是他决定刻意不去想这件事。胸口那激烈的鼓动让呼吸法与魔术的教诲都无法发生作用,苍士郎开始产生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的错觉。 即使如此,好不容易粉饰出来的门面,少女仅仅一句话就轻易将其破坏掉。 「我也一样──」 初夏的微风吹抚着长发,十四岁的少女开口: 「我也一样,在那间学校交到的第一位朋友就是苍士郎喔。」 姬彩很开心地笑着。 这大概是苍士郎就任斑鸠学院的教师以来,第一次看见──她打从心底发出的笑容。 「终」 后记 初次见面,幸会,或者是大家好。 我是作者三田诚,三田不是念「mita」而是念成「sanda」。 这次的作品是我从以前就很想写一次的「召唤战斗小说」。 让高次元的神或怪物实体化来进行战斗,这种形式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了。现代要举例的话,tcg〈trading card game〉就是大家很熟悉的吧。不过除了熟悉的部分外,我认为自己也有写出一些独特的风味才对。 * ……还有一点。 我从以前就对丧失的事物,还有逐渐失去的事物这种类型感到依恋不已。 这次的能力会写成「限定于到十六岁为止的少年少女」,也是基于这样的理由。超过十六岁就会逐渐消失──在赋予的同时,就已经注定会失去的「力量」。正因为如此,就能赋予他们更加强烈的意义──在有限期间要如何使用「力量」,我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这也是「曾经倒地不起的主角,再次觉醒的故事」。 应该已经丧失最强神祇的十八岁的破城苍士郎,站在教师这个全新的立场与许多人接触,重新找出该守护的事物与达成这个目标的「力量」。就是这样的故事。 教师与学生。 创神与丧神。 旧世代与新世代。 「解放者」与「管理军」。 在这充满众多相对的世界里,他到底会留下些什么呢?那个结局,我也一边撰写一边期待着。 开始准备这部作品时,我会翻阅召唤术的资料,抽出好几种概念后重新架构给故事使用。不过这个过程本身就像是魔术仪式,令人很愉快。创神形质或是妖精态这些概念,就是从这边形成的。 仔细想想,小说的执笔就像是创造出一个世界,这跟需要大规模仪式的魔术非常相似。这次的世界与角色也写得让我自己非常怜爱。如果能跟大家共享这份喜悦,就是至高无上的幸福了。 * 感言也来到尾声,对于发售的一年多前就开始准备草稿等,同时又能回应我那些细微要求的插画家曾我诚老师(封面的姬彩我超喜欢的!),以及由于等我等太久导致中途换了四次责任编辑,却还是爽快接下这个企画的编辑h先生致上由衷的感谢。 当然,也要感谢把这本书拿在手上的读者。 目前暂且构想到第二集的剧情,我想下次会在初夏跟各位见面吧。 二○一六年一月 同时正在阅读岩原裕二的《dimension w ~维度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