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少爷团宠日常》 第1章 真少爷团宠日常  作者: 希色  文案  应煦于最困窘时做了魏连霄的假男友,不图别的,钱多事少。  分手以后,魏连霄携白月光参加应家认亲的宴会,见应煦也在,嗤笑:“怎么?没钱花了,终于舍得向我低头了?”  应煦根本懒得睬他,越过魏连霄,走向他的身后——素有商界“疯子”之称,让所有人为之忌惮的迟晏正候在那里,目光缱绻温柔:“小煦,恭喜你回家。”  ……  应煦刚认回来的爸爸听说这事,魏氏集团痛失几个在谈的项目。  温柔和善的应妈妈微微一笑,魏家人从此被拒于贵妇人的宴会之外。  干哥哥直截了当,大手一挥,撵得魏连霄灰头土脸。  大明星堂哥从此拒不和魏氏合作,直言替堂弟撑腰。  花花公子表哥眼镜一推,魏连霄的黑历史以连续剧的形式在上流圈子流传……  就连当年与他住在一块的邻居哥哥也挺身而出,向白月光揭穿魏连霄的真面目。  迟晏当面微笑,背过身把应煦摁在洗手台上,耳鬓厮磨:“我的好小煦,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应煦化成一汪春水,软绵绵说:“不一样……你是我唯一的情哥哥。”  ***  【“疯批”之名在外,但“温柔和善”精通茶艺的总裁攻】x【“贪财”之名在外,但正直开朗的小太阳受】  原梗不是这个,因为放太久了没有手感所以改梗了,感谢你的喜欢,取收随意。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打脸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应煦、迟晏 ┃ 配角:戚鹤眠、魏连霄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回到豪门后,我变成了团宠。  立意:用积极向上的态度面对人生,才能走出一条平坦的路第1章   “魏总,请。”  包间的门应声而开,应煦回头,魏连霄终于来了。  今天是工作日,魏连霄应该是从公司赶来的。甫一进门,他便脱下厚实的风衣。经典的黑色西装穿在他的身上,愈发显出他身姿挺拔,气势压人。  他走向应煦,边走着,边摘下皮手套,随手交给助理,同时从助理的手中接过一大束白玫瑰。他分明像是要赴一场谈判桌上的约会,白玫瑰混着着室外寒气的冷香却又提醒着应煦,此刻的气氛应该非常的罗曼蒂克。  “给你。”  男人居高临下,把花递给他。  花凑得太近,花香又实在浓郁——  “阿嚏!”  应煦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大喷嚏。  魏连霄反应十分迅速,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没忘把花挪开。  应煦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啊。”因为揉鼻子的动作,他的声音变得含糊。  “嗯。”魏连霄的反应却依旧冷淡。  应煦早习惯了他的态度,客客气气地说:“其实你不用破费的,圣诞节买花很贵……”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魏连霄就打断了他:“别废话,拿着。”  花香又一次逼近,就像魏连霄这个人一样,强势不容拒绝。  可以,这很霸总。  应煦领他的工资,自然听他的话。他把花束抱个满怀,换来魏连霄一个满意的眼神。  “魏总,点菜么?”  魏连霄招手,一旁的侍应生连忙上前,殷勤伺候。  菜很快上来了。  两个人各吃各的,不像是情人,倒像是大饭馆里拼桌的陌生人。  魏连霄先吃完,他用丝质手帕擦拭嘴角,然后冷着脸看应煦继续进食。  应煦是不理他的,他吃得极慢极慢。  “你快点。”  魏连霄对他没什么耐心。  “哦。”  应煦乖乖应下,吃得更慢了。  魏连霄皱眉:“耽误我下午的工作,扣钱。”  应煦顿时把眼睛瞪大。  魏连霄又催他一句:“快点!”  在魏连霄的扣钱警告下,应煦不得不加快进食速度。  吃完饭,应煦主动说要和魏连霄拍照。魏连霄矜持地一点头,提醒他:“捧着那束玫瑰花。”  得,原来玫瑰花不是员工福利,而是摆拍道具。  应煦听他安排,捧着白玫瑰摆了好多个姿势,眼看着挨过一个小时,才亲昵地挨近魏连霄,用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给他们拍了一张甜蜜蜜的自拍。  “好了!”  不等魏连霄动作,应煦麻利撤离他的身边,笑得格外公式化。  “谢谢惠顾。”  魏连霄示意助理转钱给他,穿上大衣准备离开,可谓是毫不留恋。  “等等!魏总。”应煦叫住他,“今天是圣诞节,作为您的「恋人」,让我送送您吧。”  应煦表情诚恳,信口雌黄:“我们表现得再恩爱一点,余画家会更有紧张感。”  不料这句话戳到了魏连霄的痛处,他嗓子发紧,声音又沉又冷:“不许你提他!”  行吧,不提就不提。  应煦能屈能伸,他没打算惹恼这位大金主。  眼看着魏连霄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既然说要送我,还不赶紧走?”  应煦忙用厚实的羽绒服把自己裹紧,急着去追。匆忙之中,仍不忘捎上那束娇艳的白玫瑰。  他把魏连霄送到餐厅外,又亦步亦趋,送他上车。  “咚咚。”  车窗开了一条缝隙。应煦神色殷切,又藏着几分羞赧,抱紧怀里的白玫瑰,极小声说:“圣诞节加班可以发点奖金么?谢谢你魏总。”  他连感谢的话都说了,魏连霄总不好拒绝吧?  只听魏连霄轻嗤一声:“等着。”  那就是有了!  应煦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真切,如骄阳般耀眼,几乎要洞穿雾霾沉沉的天。  “再见!”  他冲魏连霄挥手,热情洋溢地说:“圣诞节快乐,魏总!”  回应他的,是魏连霄升上去的车窗。  真冷漠啊。  狗脾气。  应煦腹诽两句,就把他抛在脑后。  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怀里娇艳欲滴的白玫瑰。这么新鲜的花,丢了岂不可惜?他已经为它们找好了去处——  欢快的音乐烘托出节日的氛围。大街上车水马龙,道路两旁的商铺都装饰上了圣诞树、圣诞帽、红袜子,还有大红大绿的气球和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圣诞树上的小彩灯一闪一闪,大白天的,就把气氛拉满了。  圣诞节,似乎与一切浪漫有关。应煦注意到的,却是浪漫背后的商机。  室外温度极低,据说快下雪了。应煦被寒风吹得战栗,努力把脸埋进围巾里,只露出一个冻红的鼻尖。他单手抄兜,急匆匆走进一家精品店,买了一叠彩色包装纸和一把红丝带,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拆开那束白玫瑰,把它们分成一朵一朵,包进彩纸中,系上漂亮的蝴蝶结。  紧接着,大街上多了一个卖花的年轻人。  他天生一副笑模样,看起来很有亲和力,逢人就道:“圣诞节快乐,要买一朵鲜花给你的恋人么?”有人对他不理不睬,冷漠地擦肩而过;也有人停下脚步,在他期盼的目光下买上一朵白玫瑰。  玫瑰娇嫩,在寒风中打着哆嗦。  应煦却扛得住风,受得住冻。  他的口袋渐渐鼓起来,心口也变得热乎了。等花束卖完,他要给自己买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  “应煦——你这是干什么!”  冷不丁的,一声爆喝传来。一个个子不高的少年蹬蹬蹬走到他的面前,气势汹汹,鼓着眼睛,像一只准备干架的青蛙。  是陈杰。  他每次撞见他都是这副模样。  应煦一向对他敬而远之,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陈少爷,如你所见,我在卖花。”  说罢,他绕开陈杰,追上一个过路人,笑问:“先生,要买一朵玫瑰花么?”  陈杰被他晾着,火气更大。  他一把拦住应煦的手腕,不让他把花递出去。 第3章 车要启动,中年男人忽然喊:“等等!”  玻璃窗停止上升,那双充满文气的眼睛含着疑惑看过来,只见中年男人拉了应煦一把:“方便捎这小伙子一个么?他也是去「孤云城」,我的拖拉机抛锚了,没法送他。这可是演员咧,大明星,他要是去迟了,就耽误拍戏了!”  中年男人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应煦交待得一干二净,还颇有几分夸张,搞得应煦有些尴尬。  但是中年男人的话提醒了他,不想走路过去,眼下是最好的机会。他也跟着说:“麻烦带我一程吧,我赶今天的夜戏,快来不及了!”  “这……”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有些迟疑,他没有和司机商量,而是下意识瞥了车后座一眼。  只是一眼就飞快收回,重新看向目光殷勤的应煦和中年男人时,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用一个歉然的眼神表示无能为力。  显然,这事他不能做主。  好吧……  应煦认命准备走路。  没有这一出,他本来就要走路的。  却不料,一道低沉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自车后座:“让他上车。”  副驾驶上的男人看起来比应煦更加震惊,但他什么也没说,司机已经开了车锁。  应煦没料到峰回路转,还有这样的转机,忙打开了车门。  车门甫一打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吹化了应煦脸上的寒意。被寒风侵袭过的脸颊泛着些微的痒,鼻子也受不了突然的温暖,感觉酸酸的。但是反应最大的,却是应煦瞪大的双眼。  无他。  车后座的男人实在……太好看了。  应煦上的表演系,专业里多是俊男美女,但是像男人这样长相优越又气质突出的,仍是一个也找不到。男人坐在那里,瑞凤眼微微上扬,就成了一副绝美的水墨画。  “不上来么?”  薄唇轻扬,打破应煦的愣怔。  应煦摸摸鼻子,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他登上车,颇觉局促地坐下来。  车贵倒是其次,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强得他手足无措。  中年男人见他上车,咧嘴一笑:“小伙子,你就搭这好心人的便车走。我再鼓捣两下,看看能不能把车修好。好好演,我等着在电视里看到你!”  应煦点头应下,给人掏了车费。  中年男人收了他十块钱,妥妥帖帖放好,再次跟他挥手再见。  应煦也冲他挥手,然后听见副驾驶座上传来提醒的干咳声。他意识到自己耽误了时间,忙和中年男人告别,关上了车门。  车子缓缓启动,车内寂静的可怕。  应煦抠了抠手指,凭着强大的社交能力,试图打开话题:“先生——要怎么称呼你?今天真是谢谢你,不然我只有走路去片场了。”  男人对于他突然开口这件事似乎有些意外,他打量应煦一眼,又把视线前移,看到助理紧绷的下颌线。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像被猛兽盯上的老鼠。  青年的目光坦荡又干净,车后座的男人又低笑了一声,只是笑容浅浅,嘴角都没有一丝上扬的弧度:“不客气,顺路的事。”  他的声音很温柔,轻易软化了应煦紧绷的情绪。应煦搔了搔脸颊,又说:“其实我不是什么厉害的演员,今天只是去跑个龙套。”  男人挑眉。  这就难怪了。  要是青年小有名气,也就不用乘拖拉机去拍戏了。  想到这里,男人的嘴角不由扬了扬,笑容也真实了一分。  “龙套不一定就不厉害,我的堂妹也是剧组的演员,导演赏识她,她的演技却不像话。”  听了男人的话,司机都忍不住透过后视镜投来诧异的目光。男人看得分明,却佯装不知。只是手指不着痕迹在膝盖上轻轻点着,动作里带着微不可觉的愉悦。  应煦对于其中关节全无察觉,听男人悉心回应他,他对男人好感更甚,攀谈的欲望也上来了:“所以先生你是去探望堂妹么?”  “是的。”  应煦真心实意道:“你真是个好哥哥。”  “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打破了两人的好气氛,副驾驶座的青年咳得整个人往前躬身,肩膀震颤,却把声音压得细细碎碎,只在喉口徘徊。  应煦顿时安静下来。  男人的手指也停下了敲动。他不再接话,气氛再次沉寂。  很快,车子抵达了「孤云城」。  谌致远已经和应煦取得联系,他正好有空,就在城外接他。应煦甫一打开车门,就被他一把抱住。  “小煦——好久不见!”  谌致远拉着他叙旧,亲亲热热。他嗓门本来就大,两个人关系又是极好,明明只有两个人说话,愣是聊出了十分热闹的效果,愈发显得男人那边格外冷清。  应煦回头,看见男人从车里走出来。他坐着的时候,光靠气质已经夺人眼球,没想到站起来个子挺拔,更引人注目。  “先生,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应煦想给他钱,但是看人家开着迈巴赫,衣着也透着低调奢华,就觉得拿不出手。  男人看他,神色淡淡。在昏暗,冷寂的天空下,他是唯一的温和:“你已经向我道过谢了。”  只是口头道谢而已。他对他释放善意,就没想过要他回报……  “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应煦感慨。  在司机和斯文青年微妙的表情变化中,男人目光微闪,似乎被应煦的话取悦。  谌致远不动声色地推了推他,应煦会意,和男人道别:“那……我和朋友先走了。”  男人颔首。  时间不早了,应煦急着去见导演,往影视城的方向走了几步,却鬼使神差地回头,大声说:“先生,你堂妹可能是在拍戏,她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是在安慰他?  男人心中一动,叹息般说:“我也这么觉得。”  司机:斯文青年:正在拍戏的某女星一阵恶寒。第3章   从导演休息室里出来,应煦和谌致远相视一笑。  角色顺利拿下了!  真好!  谌致远拍拍好友的肩膀,感叹道:“我们小煦出马,果然让导演十分满意!你听见没,他可劲儿夸我眼光好,说你是个好苗子!”  应煦被他夸得有几分得意,但强装正经,拉开他的手说:“谦虚点。”  谌致远不听他的:“嗨,谦虚是你的事儿,作为你的兄弟,我得替你骄傲啊!”  看见应煦的眉眼再次飞扬,他也跟着高兴,用胳膊肘捅他,低声说起八卦来:“林导平时没这么好说话的,他每个有戏份的角色都是认真选的。主要是先前出演这个角色的演员太傲了,林导本来安排他昨天拍这场戏,推到今天,他就说今天有通告,他不来了……”  应煦制止他再往下说。片场就是一个小社会,议论同事不是一件好事。  总归这便宜让他捡到了!  他告诫自己不要得意,不要得意,还是没忍住包着嘴偷乐了一会儿。  咳,就一会儿。  ……  “迟总,您请。”  剧组的副导演亲自将男人领到拍摄场地。  样貌斯文的助理走在前方,看到地上有滩积水,连忙提醒:“迟总小心脚下。”  如此殷勤周道,足可见男人的身份非同一般。片场的工作人员在忙碌中抬头看去,都不免被那双淡漠的瑞凤眼慑住,再也无法产生直视男人的勇气。  “您看,迟小姐就在那里,赶巧,这会儿正是她的戏,我让她下来?”  副导演搓搓手,说话和和气气,完全看不出他平时说一不二的固执。  男人微抬眼帘,没看到他娇蛮的堂妹,反倒先看见了应煦。他换了一身古装,没有束冠,一派少年意气,正匆匆往导演的镜头下面跑。  “迟总?”  男人神色淡淡,没有收回目光:“不用了,不耽误剧组工作。”  副导演原本有戏要拍,但是总导演把接待男人的任务交给了他,他总不能怠慢,于是勉强找了个话题:“迟小姐最近在剧组挺好的,她……”  话说一半,副导演住了嘴。  他看出男人完全没听。  别看这位迟总说话客气,其实霜雪似的沁凉,不好接近。  副导演看得明白,没再做声。  演武场上,一袭红衣的孤云城大小姐正眉目凛然,忙着训练府兵。忽然,一阵足音渐近,手持银枪的少女被一把揽住:“姐姐,你果然在这里!”  应煦抱住少女,撒娇似的把下巴抵在她瘦削的肩头。  镜头给到应煦,他的眉宇间尽是天真稚气,那是在金玉锦绣里堆出来的贵重。  男人看着应煦,竟觉得那丝天真是那样熟悉。  不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养不出那样的娇气……  一镜结束,林导演冲上去指点一番。拍摄继续进行:  少女回头,应煦便冲她撒娇卖乖,求她不要再练枪了,快随他去赏他新作的画儿。少年只爱文艺,弄不明白这些刀枪剑戟有什么可爱,让他的姐姐如此沉溺其中。  少女拿他没有办法,被他牵走,只是轻轻叹息,摇了摇头。那叹息里,藏着宠溺,藏着无奈,也藏着对他这份天真的隐忧……  天色渐渐暗了。 第5章 男人握着他的手,一点点倾身向他逼近。他身形偏瘦削,但个子很高,待他靠近,应煦才注意到他肩膀很宽,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手腕上的痛楚仍在加剧,男人的眼眸那样晦暗,让应煦想起天蒙蒙亮时,那笼罩着大地的阴霾。  “疼。”  迟晏缓缓松手,同时拿走了那张纸。  “是我的。”  他眼里危险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  “谢谢你,帮我找到这张纸。”  应煦有些愣怔。他听见男人嘴里说着谢谢,却没从他的表情里看出半分欣悦。  应煦猜到自己可能闯祸了。  他有点后悔刚才的冒失。  落在车座夹缝里的,可能是不慎丢失的贵重物品,也可能是不忍回忆的过去,他为什么非要碰触呢?  “对不起。”  ——谢谢你。  ——对不起。  这是迟晏意想不到的回答。  他把纸张随手塞进衣兜:“你不用道歉,是我失态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他语气平淡,不复先前的温和。  应煦却发现,此刻的他要更真实一些。  他的表情也是淡漠的,像冬天被呵在玻璃上的水雾。应煦却觉得……他像是在难过。  这让应煦更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想补救一下。  至少,让男人不再那么难过。  “要吃奶糖么?”  他鬼使神差,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  迟晏和包装纸上的大白兔对视,没有说话。  应煦心想,这位先生该不会没吃过大白兔奶糖吧?想想也是。人家什么身份?平时吃的肯定是国外进口的大牌子。  他便迟疑地收手,想着算了。  “不是给我么?”  男人将大白兔拿走。  淅淅索索。  糖纸剥开。  男人把糖果放进嘴里,奶香化开。  很甜。  “很好吃吧?”  应煦嗅到了淡淡的奶香,忍不住小小声咽了咽口水。他今天带的糖不多,就吃剩下这一颗了。看迟晏吃着,他有点馋。  迟晏看他一眼,应该是听见了。  笑意重新漫上他的双眼。  “走吧。”  两人从车上下来,风更大了。  应煦打了个哆嗦,说:“我们赶紧走吧,这里太冷了!”  他说着,跺跺脚,加快了速度。  迟晏却依旧不紧不慢。  应煦便也不好走得太快,又回头看迟晏:“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先生,要是没有你帮忙,我的符可就弄丢了。”  “符?”男人难得追问。  应煦便把塞在兜里的平安符取出来,在寒风中晃了晃。  “别看这东西小,花了我大价钱呢!”  经商的人或多或少有些迷信,迟晏的商业合作对象大多人到中年,更是相信这些,为求一张符咒,几百万也是掏的。但眼前的青年赶戏都是坐的拖拉机,他能在这上面花多少钱?  迟晏保留疑问,不料应煦嘟嘟囔囔,自己交代了:“那大和尚收了我两百块,说什么平安健康的祝福不能砍价。两百块,可以买八、九斤大白兔奶糖,坐五六十次地铁,交两三个月水电费呢……”  两百块。  迟晏莞尔。在青年的计划里,两百块是那么有分量。迟晏想起自己存款里数不清的两百块,竟久违地感受到了满足。  应煦却误会了他的笑,歪头看他:“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穷,还在这上面花钱,很不理性?”  迟晏摇头:“要是相信这个,花钱也是值得的。”  “但我不信。”  应煦像是想起什么,语气里多了一分轻嘲:“我从小学科学,初高中背了几年政治,唯物主义理论滚瓜烂熟,我是不信这些的。”  这番话他也曾经在爸爸妈妈面前说过。在他们跑到据说很灵验的寺庙里,特地为他求来平安符,要他天天带着的时候——那时候他才读高中,好面子得很,自然不肯在脖子上挂条红绳,被同学嘲笑「神经兮兮」。  到了现在,他仍然不信这个。  但他终于读懂了爸妈的爱:他们送他平安符不是迷信,而是祝福。  只可惜,那张平安符他再也收不到了……  应煦感觉眼睛热热的,鼻子也有点堵。  ——他像是要哭了。  迟晏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花钱买符,买的不是迷信,而是一份希望。你这符是要送人么?他一定会平平安安。”  寒风中,树木拍着手,簌簌地响。远处的民房亮着微光,在斑驳的树影下,隐隐绰绰,看不分明。应煦的笑容重新有了温度:“先生你太温柔了。”  “谢谢你。”  天气是冷的,风也是冷的。  男人的声音却是温和的。  “我叫迟晏。”  他主动报上姓名。  应煦张大眼睛,没料到男人会主动和他结交。  他们本来是萍水相逢,都是他在麻烦人家……但是交换了姓名,就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你呢?”迟晏偏头问他。  应煦回神:“应煦,我叫应煦!”  他笑了,眉眼弯弯:“很高兴认识你,迟先生。”  正在此时,一片雪花落在他的鼻头。  应煦伸手去摸,摸到了一点点水迹。  “是下雪了么?”  天气预报说了,今天要下雪。  在这热闹的圣诞夜,无数人盼望着下雪。  风一吹,雪花落得更密集了。  应煦仰头看天,笑得更开心了。  “真好,下雪了!”  他像个孩子,只因为天气的变化就高兴得不行。  迟晏原本并不欢迎这场预告里的雪,见他这副模样,也舒展了眉头,朝天空望去。  天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  应煦却用欢快的声音给他描绘出美好的画面:“瑞雪兆丰年,真好啊!”  寺庙里卖符给他的大和尚就是这么说的:“瑞雪兆丰年。初雪那天,你一定发大财!”  应煦猜测,每个在他那里买了平安符的人,都会得到一句类似的祝福。他不信这个,但他确实在初雪这天认识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这也是一笔财富,不是么?  和迟晏道别,应煦回到谌致远的房间。  他不像迟晏那样身份贵重,没人给他安排住宿,便和谌致远挤一张床。  谌致远正敷面膜呢,见他回来,瞪他一眼:“你小子往外跑什么跑,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怕走丢!”  应煦不跟他计较,把平安符塞到他手上:“还不是给你找这个去了?收着吧。平平安安。”  谌致远怔了怔,表情有些复杂:“你买这个干嘛,钱没处花?”  “你说的什么话!”应煦瞪他:“你拍这部戏磕磕碰碰的,别人都有平安符,我能让你少了?”  谌致远真想像掰开心果似的,把他的脑袋掰开,看看他的脑仁是不是只有果仁大:“你有这钱吃点好的不行,买这个也不顶用啊!”  应煦在他说话的时候拉开了窗帘,正凑在玻璃窗前看雪。他呼出的热气模糊了窗户,那热气很快变作一股股水流,从窗上流下来,弄花了他印在窗户上的面容。  “要买的。”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平平安安,我做什么都开心。”  谌致远抓着平安符的手指缓缓收拢,心变得沉甸甸的。  他很清楚,应煦已经再也经受不住失去了。  室内一时安静。  「啪」一声,谌致远的枕头砸在应煦头上。 第7章 魏连霄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道:“系安全带。”  应煦忙把安全带系上,车发动了。  一时无话。  应煦晚上没睡好,起得又早,在这样暖和又安静的环境里,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他的呼吸变得平缓,脑袋一点一点,很快歪向了一边。  魏连霄开着车,半晌没听见他的动静,用余光瞥去一眼,就见他睡得正香。  好样的。  说要他来接他,秀恩爱给余逸看——结果就让他看着他睡觉?  小骗子,真狡猾。  魏连霄清清嗓子,喊:“应煦。”  应煦没有反应。  他的脸变臭了几分,又提了提声音,再喊:“应煦!”  应煦仍然睡得酣甜。  魏连霄皱眉,还要再喊,听见应煦嘟囔:“好啦好啦,听见了。别吵,魏连霄。”  他声音拉长,像撒娇似的。  他醒着的时候,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魏连霄沉默了,他没再叫醒他。  就让他睡吧。  睡着的小骗子至少不会算计他,追着他要奖金了。  魏连霄把人送到了学校门口,他们谈了几个月的假恋爱,应煦从来没让他送他回家,他只知道他就读a大。想到这里,魏连霄抿紧了唇,去推应煦:“起来。”  “唔,地震了?”  应煦迷迷瞪瞪醒来,下意识要抓紧身边的东西以稳定自己的身体。  魏连霄被他抓住了手,忙大力甩开。  「咚」一声,手上传来剧痛,应煦这下彻底醒了。  “你已经到了。”  “哦,谢谢魏总。”  应煦揉着眼睛就要下车,被魏连霄叫住:“秀恩爱。”  应煦觉得,魏连霄应该再给他发一份策划工资,每次秀恩爱都要他来设计。  “你伸手。”  魏连霄看着他,没动。  应煦便换了个他更容易接受的说法:“魏总,请您伸出贵手。”  魏连霄:“……”  魏连霄伸出手,被应煦一把抓住。他下意识要抽出来,应煦却不放:“等等,就拍个照。”  十指交握,「咔嚓」。  应煦把图片传给他:“你看,恩恩爱爱,多幸福。文字就配:「真没办法,大清早还要去接他。」平平淡淡,就能噎死一堆单身狗。”  应煦已经放开了他的手,魏连霄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魏总?”  应煦没忘记提醒他:“谢谢惠顾。”  又是要钱。  魏连霄轻嗤:“该你的少不了你。”  应煦心里可不这么想,他的奖金不就插翅飞走了?  下车以后,他又委婉提醒了魏连霄一句。魏连霄没有理他,发动了引擎。  应煦耸肩,这家伙真不好打交道,要不是给钱爽快,他是和他处不来的。  周六,正好下午排了一节大课。  应煦想了想,直接进了学校。  他没留意,几个同班同学正站在街对面,打量着他的背影。  “是应煦吧?”  “没错,是那家伙。”  “他家不是……”  “他还有这么富贵的朋友?”  “呵,朋友?读艺术的,懂的都懂。”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到最后,发出一阵暧昧的笑声。第6章   接下来的几天,应煦一边上课,一边打工挣钱。魏连霄似乎很忙,没联系他,他也不给他打电话——不能总逮着一只羊薅羊毛,太刻意了。何况那羊虽然大方,但脾气不好,会撅蹄子。  元旦将近,节日的气氛又浓郁了。  应煦起了个大早,用厚实的棉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匆匆出门。他上午有两节课,下午也排了两节课。上完课就放假了,他去批发市场批了一些小玩具小饰品,元旦跨年夜,卖这些东西是能小赚一笔的。  天还没亮,街边只有路灯发着光。  应煦赶着去搭车,才走了几步,就听到手机铃声响起。  掏出手机一看,是他大伯父的电话。  他不想接。  手机铃声唱个不停,不知吵醒了谁家的狗,隔着门板奶声奶气叫着「汪汪汪」。应煦眉头皱紧,接通电话。  “小煦啊,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啊?”  通过手机传出应大伯的声音,慈爱随和,却失真。  应煦扯了扯嘴角,对于自己不接电话的事避而不谈,只问:“大伯父找我有什么事么?”  “嗨,你这孩子,没事就不能找你?我们是亲戚,没事也要常联系。再说你爸妈都走了,为了不让你爸妈在底下牵挂,我也该多关心你啊。”  应煦觉得这话着实刺耳。当初爸的病情加重,妈上门去借钱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打断男人的絮叨,声音里多了一分冷意:“多谢大伯父的关心。我已经是二十岁的人了,不小了,这个家得靠我担起来,再说各家有各家的苦楚,我总不能老麻烦别人家。”  应大伯被他噎了个够呛。  应煦想,看来他记性不差,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只是他终究低估了应大伯的脸皮厚度,男人很快振作精神,又换了个话题:“小煦啊,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你二伯母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你大伯母却念着你呢。听你的情绪不好,是不是你二伯母又催你还钱了?唉,那个女人,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应煦不说长辈的不好,但他心里觉得应大伯也没好到哪里去。  “唉,我真是后悔啊,早知道你妈从你二伯那里借钱会被那疯女人咬着不放,我就是每天吃白菜叶子就米糠也要给你们把钱凑足了!只是你也知道,你堂哥结婚,家里得买房买车,大伯手头也紧……”  “大伯,我理解您的难处,欠二伯家的钱我会努力还。”应煦不想再继续听他说那些不可能兑现的空头支票,许愿把已经发生的事情改写:“我现在赶着去上课,先不跟您说了。”  “哎哎!”应大伯赶紧拦他:“小煦啊,你别急,听大伯把话说完。你家现在这个情况,只剩下你一个半大的孩子,又要读书,又要生活,还要还你爸妈欠的医药费、丧葬费,你哪里承受得住啊?大伯有心想帮帮你,这不你堂哥结婚正需要婚房,我和你未来嫂子家里好说歹说,把我们的房子腾出来给他俩住,我们两个老东西呢,就想把你家的房子买下来,凑合着住。我和你大伯母商量过了,宁可我们吃亏点,三十万,你把那老房子转卖给我,不就能把该还的钱都还了?”  三十万。  应煦用自己的生活经验估算了一下:四十万,在城市边缘的老小区买一套产权年限只剩二三十年的二手房,这个价格算很不错了。  但那是买卖房子的价格。  对于应煦来说,那老房子尽管逼仄老旧,却是无价的——客厅、卧室、厨房,每一块地砖都踩满了他的回忆,点点滴滴,他不愿舍弃。  更何况,他并不相信大伯父的用心。以他对大伯父一家的了解,他们不可能自己吃亏,便宜他这个外人。大伯父画的馅饼看似香脆,但很可能是个陷阱。  应煦于是果断拒绝。  “哎,你这孩子怎么不分好赖呢!这么好的价格你不卖给我们,还指望你家破房子能升值?你怕是忘了,当初你妈想拿那房子抵押贷款,跑遍了所有银行没有一家肯批下来,这样的房子除了我们家还有谁要?!”  应大伯越急,应煦反而越冷静。他从应大伯的话里抓住了一个重点——升值。应大伯费尽心思跟他买房子的,只能是为了这个。  像他家这样地段不好,又老旧的房子,能靠什么升值?  ——拆、迁。  应煦的脚步慢了下去,他感觉风更冷了。明明太阳撕破了黑沉的天,洒下一片象征光明的淡白色,却没有什么温度,只让人如坠冰窖。  他的回忆还能守住多久呢?  爸爸妈妈不在了,他连房子都留不住……  但总归不是现在。  应煦闭了闭眼睛,缓缓睁开,眼神坚定。他再次向应大伯表示拒绝。当然,他的拒绝无法打消应大伯买房的念头。  他于是剑走偏锋,祸水东引:“大伯父您说得也有道理,其实二伯母这两天也跟我说,让我把房子抵给她。您看,我欠的反正是她家的钱,我就按您说的,直接把房子给她家吧!”  应煦说完,没忘给「热心」的大伯父道个谢,不等大伯父反应过来,就挂断电话。  挺好,世界安静了。  应大伯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估计是找应二伯母吵架去了。  上午安排的是台词课,台词课的老师普通话特别好,咬字清晰,感情充沛,每一句台词都能牵动人心。他讲了讲感情在台词中的表达,又做了示范,就给出练习时间,让学生自主练习,待会儿抽人表演。  应煦台词功底好,果然被老师抽中。  在众多同学的注目下,他站了起来,念出老师指定的那段表白的台词。  女孩们听了纷纷红了脸颊,好像他倾注感情,所表达的爱意是对着自己。  男同学就有些不服气了,某几个聚在一起,眼里闪烁着恶意的光。 第9章 应二伯母更气了:“二十多岁的人了,整天就会告状!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一点都不尊重长辈,没家教!”  应煦就不动气,他听得认真,然后用相似的话术发起反击:“您是长辈,整天满嘴脏话,不爱护晚辈,又像什么样子呢?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给您报个口才班,学学说话的艺术。”  应二伯母觉得他说话就挺有艺术,她听不惯:“你别给我整那些弯弯绕绕,你今天跟你大伯瞎说什么,搞得他以为我稀罕你家这破房子。就这破房子?当初你们贷款贷不出去,今后也只会砸在你手里,我要这破房子干什么?你别想靠这破房子抵债,你妈借你二伯的十万块你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必须还钱,我们不要别的!”  应煦纠正她:“我已经还了五万了。”  应二伯母冷笑:“还有五万呢?你现在给我啊!”  应煦说:“我现在没那么多钱。”  “你既然还不上钱,当初给你爸治什么富贵病?看你这穷酸样,要不是我天天催你,只怕那五万块也不会及时还吧!”  应煦受不了应二伯母的挖苦,突然情绪爆发:“我说了有钱了就会还钱,二伯父当初借钱的时候说了可以慢慢还,你为什么这么步步紧逼?!我一整天都没舍得吃一口热饭,晚上忍不住饿买一个烤红薯还要被你讽刺,我爸妈去了,你就这样欺凌晚辈,你要我死在你面前么?!”  他嗓门骤然加大,情绪激动,吓了应二伯母一跳。应二伯母顿时收起了恶声恶气,有些无措道:“我又没让你去死,你这孩子瞎说什么……”  应煦扯了扯嘴角:“也是,我要是死了,那笔账就没人还了。你怎么会让我死,你只是想要我马上还钱……你在逼我去死!”  这番话点醒了应二伯母,应二伯母霎时清醒。其实她也清楚应煦的日子过得有多拮据,又有多辛苦,他还钱的速度也可以说很快,快到他二伯都忍不住怀疑他来钱的路子不对——他已经很努力在还债了。她一直催他,也不是真要他一天就拿出多少钱,只是不想他先还别家的钱,得紧着自己家的还。  但是现在……  青年像一把绷到最紧的弓,再使劲拨一下,弓弦就会断掉。她胆子再大,性子再凶,也不想做个杀人犯啊!  “这种话你可别乱说,小孩子家家,这么个喜庆日子,说这种傻话。我又没有别的意思,你欠钱你还成老大了……”应二伯母没忍住嘟囔几句,见应煦脸色不对,又马上改口:“行了行了,我不催你,但你自己要记得,你还欠我家五万块!五万块!”  应煦没再理她,神色阴郁地关上了门。  玄关处的灯被打开,一团团白雾在昏黄的灯光下凝聚又打散。  应煦捂住自己的脸,肩膀微微颤抖。  ——这不可鄙,应煦。  ——你不是不还钱,只是需要时间。  ——恶人还需恶人磨,你今天演得很好,成功压制了恶人,要开心一点。  ——过年了,马上又是新的开始,要开心一点。  走向客厅,迎接他的是一室冷清。  冷淡的白炽灯照着全家福,爸妈的笑容那么灿烂,却温暖不了此刻的他。  应煦把电视机打开,各个频道都在播放元旦晚会。他把声音调到最大,听着欢欢喜喜的音乐,给自己下了一碗清水挂面,一个人吃完,又去洗漱。手机里的祝福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应煦却觉得,热腾腾的烤红薯冷在了他的肚子里,梗得他难受。  “让我们迎接新年,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电视机里晚会主持人喜气洋洋地进行新年倒计时,应煦斜在沙发上,已沉沉睡去。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相框里,他攀着爸妈,笑眼盈盈,正望着沙发上的他……  此后好多天,魏连霄都没出现。应煦努力挣钱,零零碎碎攒了一点就还给了亲戚朋友,只给自己留足了吃饭钱。万幸他们学费是一年一交,他秋季报名的时候交够了学费,暂时还不用愁这个。  很快,谌致远杀青,从《孤城》剧组出来了。他回到学校,又给应煦带去许多热闹。他告诉应煦,林导是个工作狂,他剪片特别快,不用两三个月的时间,他就可以和《孤城》见面,在电视机里看到自己了。  应煦只是笑:“也不知道有几个镜头。”  又问:“还有这么好的角色推荐给我么?”  谌致远看出他依旧心念红包,回了他满是嫌弃的一句:“去去去!”  寒假到了,应煦顺利通过期末考试,没接到演戏的活,他便租了一辆电动车,做起了外卖员。在他看来,当外卖员比做其他的好,胜在时间自由,要是魏连霄找他,他还能挣笔大的。他设想得很好,然而魏连霄始终没再出现。  这天,应煦提着一大袋子蔬菜敲响一户家门。  “你好,你的外卖到了!”  他话音甫落,就听门内传出老人的回应:“哎——来了!”  「咔嚓」,门应声而开。  老人抬起脸,满脸不可置信:“小应,怎么是你?”  应煦和老人打了个照面,也愣住了:“秦阿姨,这是您的新家?”  他的表情有些尴尬,老人也不太自在。  “这是秦月的家,她最近工作忙,天天加班,我过来照顾她几天。”  秦月是秦阿姨的女儿,随母姓。  应煦讪讪道:“啊,这样啊。”  饶是他平时再能说会道,猝然碰到「前女友」的妈妈,也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反而是老人主动开口:“小应啊,你是个好孩子。我当妈的心里清楚,肯定是秦月不好,是她没好好珍惜你。那孩子啊,从小就没让人少操心。你别不自在,你们没成,我们也相熟了,以后我在路上看见你,还要和你打招呼咧,你这小伙子热情,肯定不会装不认识我,对吧?”  应煦愣愣的,被老人温暖又粗糙的手握住,心里涌出无尽的愧疚。  是秦月不好。  更是他不好。  他们合伙骗了她,秦月出钱,他出力,给了面前的老人一场让她满意的恋爱。一锤子的买卖,只为欺骗这位慈爱温厚的老人,让她不要再继续催婚。  到了现在,老人仍然蒙在鼓里,说他是个好孩子……  应煦的嘴唇抖了抖:“秦阿姨……”  秦阿姨却骤然放开他的手:“唉哟,我只顾着说话,是不是耽误你的事了?你们这个外卖是有时限的吧?你赶紧走吧,挣钱要紧。小应啊,你记着秦阿姨一句话:你要是有什么困难,来找你秦阿姨!”  她一句多话都没问,明明他所做的,和秦月给他捏造的身份完全不符……  应煦被她推动,后退一步。  电梯仍在叮,叮响着。  应煦又回头看她。  秦阿姨用混沌的眼珠看他,笑着说:“走吧走吧,路上小心。”  “嗯,再见。”  出了电梯,进入地下车库,应煦好巧不巧,又撞上了秦月。秦月刚从车上下来,乍一看到他,险些没认出来:“应煦?”  应煦冲她扯扯嘴角,给她通气。  “我今天送外卖到这里,可能坏事了……”  秦月听了,揉揉太阳穴,神色为难,却道:“这不怪你,我先上去,看看我妈怎么说。我正好找你有事,看你现在应该正忙着,不耽误你,我们回头联系。”  应煦答应下来,坐上电动车,赶着去送下一单。  在秦月家门口耽误这一会儿,让他的外卖配送时间变得格外紧张。外卖配送超时,他是需要承担责任的。应煦不得不打足精神,赶紧把剩下的外卖送掉。  电动车行驶在柏油马路上,带起阵阵寒风,不料路边突然飞跑过来一个女孩,追着气球,追到了大马路上。  “妞妞!”  孩子妈妈尖利的声音在天空中撕开一条大缝。  应煦正往前开,骤然看到飞扬的粉红色裙摆,只觉得霎时间冷汗爬满全身。他使劲调转车头,不让电动车撞上小孩,但因为拐弯太快,「嘭」一声,连人带车摔在了地上。  旁边那排的小轿车正好驶过,离他跌落的位置顶多十厘米,他听到了轮胎在地面擦响的声音,闻到了燃油的气味。  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痛觉在死亡的恫吓中变得迟钝,他只是呆呆躺着,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孩子妈妈一把抱住孩子,失声痛哭。那孩子已然被吓懵了,手里还抓着气球。母子俩根本顾不上地上躺着的应煦,应煦缓了缓,感觉头没那么晕了,才撑着自己爬起来。几个路人不敢靠近他,在不远处小声议论着。因为怕被讹诈,现在的人总是很谨慎。  应煦习惯了。  却在这时,一辆迈巴赫停在路旁,车窗打了下来。  应煦看到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瑞凤眼,含着并不明显的关心,正看着他。  “应煦,你还好么?”  应煦愣了愣,没想到他又一次被迟晏看到了这么狼狈的样子。  他勉力笑着,脸上的擦伤也跟着笑,沁出了丝丝的鲜红。  “我还好,迟先生,好久不见。”第8章   听到两人的谈话声,女人终于止住哭泣,松开孩子,向应煦道歉。  然而不等应煦说些什么,她就一把拧住女孩的耳朵,拧得孩子哇哇大哭:“你还好意思哭,你哭什么?赶紧给叔叔道歉!要不是你不看路乱跑,会害得叔叔从车上摔下来?!这个叔叔车开得飞快,幸好刹住了车,不然像你这样的小朋友铁定跟麻袋似的被撞飞了!现在叔叔没事还好,要是有个好歹你让妈妈拿什么赔?啊,你说啊——你让妈妈拿什么赔!”  孩子震天的哭声和女人刺耳的骂声交织在一起,让应煦一阵头疼,迟晏也不禁蹙起眉头。  这幕闹剧一拉开,吸引了更多观众。  应煦环视围过来的众人,很清楚她的哭闹,示弱都是为了推卸责任,让群众升堂断案。他可不会吃这样的闷亏,登时大声说道:“孩子不看路乱跑固然有错,你做家长的在马路边上都不看顾着孩子,不也是错?既然知道错了,那别走,现在陪我去医院——”  女人显然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失声控诉:“你不是说自己还好么?!”  应煦扯了扯嘴角:“现在还好,你再闹下去,我头晕难受了,就不好了。”  女人瞪大眼睛,觉得眼前的青年真是难缠至极。  应煦却更觉得她可笑,为了逃避一时的责任,她教会了孩子撒泼闹事,将来孩子回报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现在,马上带孩子走,不走就陪我去医院。”  恶人该被恶人磨,应煦本可以像对付应二伯母一样,让女人看看「人间险恶」。但他终究没有那么做。不是因为女人哭得狼狈,只是不想看那个小孩因为这事再被拧耳朵——她哭得好伤心,却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  女人浑然没察觉自己对女儿造成了伤害,她松一口气,又警惕地看了应煦一眼,见他确实没有发难的打算,忙牵起孩子匆匆离开。那孩子还在放声哭着,手里紧攥的气球不知何时已经松开,漂亮的粉色桃心气球就那么飘飘摇摇飞上了阴沉沉的天……  应煦收回视线。过路的行人见没有热闹看了,便默契地散开,各走各的路。迈巴克却仍然停在他的面前,没有开走。  “上车吧。”  男人的眼神里藏着一丝温柔,对他说道。  应煦一愣:“我么?去哪里?” 第11章 魏连霄该找他分手了。  可他怎么还不找他?  这最后挣一笔的机会,他等不到了么?  应煦的心情有些复杂。  当他和面前的顾客打了照面以后,他的心情更复杂了。  世界明明那么大,却又这么小。他没等到魏连霄的电话,反而先遇到了余逸。  他和照片里一样,长得俊俏,干干净净,一股子艺术家的气息,却又和照片不同:当他站在应煦的面前,应煦发现自己开始理解魏连霄的痴恋——他就像一朵盛放在天山之巅的雪莲花,清清冷冷,不沾俗世尘埃。  这样独特的气质,谁要能把他攀折,肯定舍不得放开。  应煦就不一样,陈杰曾经装模作样在他身上嗅了嗅,说他一股铜臭味。应煦自然不喜欢这个轻蔑的评价,当时就回怼了,夸陈杰身上的狗味非同一般。  此时,当市侩铜臭和高山雪莲狭路相逢——  应煦公事公办:“你好,一千二百八十三块一,付现金还是扫微信?”  余逸还在看他,被他提醒:“现金。”他刚回国不久,还不习惯用微信支付,遂从钱包里掏出钞票,递给应煦。  应煦迅速点好钱,给他找零。  他想,不沾尘埃的「雪莲花」也要花钱,要说铜臭味,谁的身上没有?人活着本来就要花钱,没钱哪来的幸福生活?  那些轻蔑他的人,不是不把钱当钱,是太有钱了,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优越感爆棚。迟先生就不会这样。  应煦心里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不停。他迅速把商品装好,扯下票据塞进袋子,把东西递给余逸:“请拿好。”  有人抢在余逸面前,接过两只购物袋。  应煦微抬眼帘,和人打了个照面。  “应先生。”男人面露尴尬的神色,他下意识喊了应煦一声,又扭头去看余逸。  他是魏连霄的助理,年轻有为的职场精英。只是职场上的顺风顺水不能练就他面对混乱三角关系的镇定,他看起来有些纠结。  应煦想,要是被魏连霄看到他这个样子,扣钱是没得跑的。但他如果能把此情此景转达给魏连霄,对他倒是有利。  “张助理。”  应煦跟他点头示意,不热络也不冷淡,转头就像没事人一样坦然去给下一个顾客结账。挣魏连霄的钱是挣,超市的工钱他也要拿,不能轻忽。  “要拿一个购物袋么?”应煦估算了顾客购买商品的数量,主动问道。  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清清冷冷,仿佛冰雪的声音:“应煦,我要和魏连霄复合,你们尽快分手。”  顾客:??  买个单还能吃个大瓜?!  应煦:这就是「正宫娘娘」的气势么?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应煦以钱为本,先给顾客结账:“您好,总共三百零一块二毛,微信还是现金?”等结完帐,见顾客还在扭头看他们,他也不避不让,对余逸说:“分手这事得让他自己来,你不能代劳,我也不能单方面决定。”  他既不暴怒,也不沮丧,看起来坦坦荡荡,反倒让余逸多看了他一眼:“你很特别。”  应煦也这么觉得。  他回余逸一个礼貌微笑,眼神明亮。  余逸说:“我知道魏连霄喜欢你什么了。”  应煦:“……”  这种事就不用脑补了吧?  明显魏连霄只喜欢他一个啊!  不过应煦也不打算解释什么,他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不能说和「身份」不符的话,除非给钱的人授意。  想起他的金主魏连霄,他只觉得好笑。魏连霄想尽办法逼余逸回来,结果把双向奔赴变成了三角爱恋,在纯粹的感情里制造裂缝,这就是成功商人的谋算么?  当然,这不需要他来操心。  余逸走了,应煦继续收银。  没多久,他就等到了魏连霄的电话。  时间是下午一点五十二分,应煦正坐在超市货物间的楼梯上,蹭着空调,准备慰劳自己饥饿的五脏庙。  手机铃声响第一遍,应煦没接。  手机铃声响第二遍,应煦数完五秒,才慢悠悠接通。  “魏总,下午好,有什么事?”  魏连霄正要说什么,他又马上打断他:“哦,不好意思魏总,我现在有客人。麻烦您等我一下,我结完帐再回您电话。”  魏连霄声音冰冷:“你不接我电话,就为了收银?”  果然,张助理把该说的都说了。  应煦不怕魏连霄的声音冻人,他不卑不亢:“收银是我的工作,我要把工作做好。”  魏连霄没想到自己冷了他那么久,他还是学不会好好说话。他的嗓音稍微拔高:“你在我这里也有一份工作,需要我提醒你么?”  这不马上要下岗了?  应煦腹诽。  再说了,不给底薪,做事才能拿钱的活说得再厉害,不提钱都是虚的。  魏连霄似乎听出了应煦沉默里的小心思,他沉下嗓子,说:“把收银的工作放一放,先接我电话。一万。”  应煦目的达成,自然爽快。装模作样结束收银,对魏连霄殷切道:“魏总您有什么事,您尽管说。”  钱到位了,话自然好说。  魏连霄显然听出了应煦的语气变化,他轻嗤一声,倒是没挑他刺,直说自己的打算。  分手。  这在应煦的意料之中。  但要把分手利益最大化,还得靠他一张巧嘴。  只听应煦说道:“我今天见到余画家,他让我们早些分手,还说了些不太好的话。”  魏连霄以为他要抹黑余逸,等着他的表演:“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见到了我,就知道您为什么喜欢我了。”应煦没有添油加醋,毕竟张助理在呢,该传话的都传了,只是怎么解读还得看他。  “他说这话,看来是以为您对我是动了真感情。他现在好不容易回来,正要靠您的爱留住他。我们做了这么久的努力,不能因为他的误会,让你们的感情出现裂痕啊!”  一番话说得,好一个忠心耿耿,忧心忡忡的员工形象。  魏连霄是不信他的「真情实感」,但又觉得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他们秀恩爱的模板都是应煦准备,在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也需要应煦提点子:“你说怎么解决?”  应煦:“啊……这有点难办。”  魏连霄很懂他的套路:“出点子,一万块。”  应煦顿时来了精神,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余画家现在觉得,您对我是有感情的,我们就要向他证明,是他误会了。但您既然对我没感情,怎么还会和我做男男朋友,还天天秀恩爱呢?”  “说重点。”  魏连霄依旧那么没耐心。  应煦便捡重点的说:“只要您把所有责任推给我。成为男男朋友是我设计,秀恩爱是我死缠烂打,朋友圈是我抢您的手机发的。  您对我只有厌烦,但因为被我抓住了把柄,不得不忍耐。现在真爱回来,您不惜代价也要和我分手,余画家一定会很感动!”  魏连霄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在这个剧本里,自己似乎不太聪明。但胜在痴情,能补足缺憾。  “就这么办。”  魏连霄一锤定音。  却听应煦唉声叹气。  “还有哪里不对?”他问。  应煦难过地说:“这个剧本能够成全您两人,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只是……我的个人名誉就要受损了。”  魏连霄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在他看来,应煦实在好懂——他只要钱,只为了钱。  这样的人最好摆平:“顺利分手,给你十万。”  应煦:!!  假分手能拿十万,这是他实在没想到的!  早知道分手这天能挣笔大的,他肯定早早发力,刺激余逸回来!  赚翻了!  挂断电话,应煦仍然处于狂喜中。十万块,加今天挣的两万,足足十二万。其中十一万拿来还钱,他的债务就轻了。剩下一万留作生活费绰绰有余,大四的学费也不用担心了。对了,还要请迟先生吃饭!  应煦像只面前摆满了瓜子,一时无从下手的仓鼠,最终欢欢喜喜给迟晏发去一条微信:“迟先生,下午好!你什么时候有空,让我请你吃个饭吧!”第10章   迟晏的消息晚上才来。  应煦险些以为自己等不到了。  迟晏先问他:“腿好点了么?”  应煦靠在抱枕上,飞快打字回复:“嗯嗯,好多了。”  “那就明天吧。你确定时间地点,我会准时赴约。”  应煦其实还没想好吃什么,他一拍脑门,这时才后悔自己被挣钱的快乐冲昏了头脑。忙征求迟晏的意见:“您想吃什么呢?西餐,还是日料,或者泰国菜?”  迟晏的消息很快回过来,一连两条。  “既然说是朋友,怎么还一口一个「您」?”  “不用太拘束,挑你爱吃的,都是中国人,不一定要吃外国菜。” 第13章 “得了吧你,在小帅哥面前温柔和善,到我这里就板着张死人脸。怎么不装了?”  迟晏瞥他一眼:“不是装,对你不必温柔和善。”  戚鹤眠差点被他气个仰倒,懒得跟他说这个,换个话题,问:“今天约你那小帅哥叫什么名字?我看他挺眼熟的。”  迟晏警告地看他一眼:“你不用眼熟他,他和你不是一路人。”  还挺护的。  戚鹤眠啧了一声:“我又没说要钓他,你那么紧张?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迟晏摇头。  他从不说谎,说没有就是没有。  戚鹤眠觉得没劲,又忍不住嘟囔:“不是喜欢人家,怎么对他那么特别。”  迟晏在另一张皮沙发上坐下,手指在大腿上轻点着。  “大概,是因为我们很像。”  “你在瞎说什么?!”戚鹤眠大笑起来,“迟晏啊迟晏,没想到你还挺幽默。”  不是幽默。  迟晏看向窗外,江水正无声流动,水里倒映着海城的标志性尖塔,那塔几十年如一日的兀立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的生活轨迹都不相同,难得遇见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伸一伸援手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当年遭逢变故的时候,他也希望有人朝他伸手。  现如今,就换成他吧。  ……  魏连霄的行动力很不一般。  有钱人对于有利可图的事情,大概都有着超强的执行力。  应煦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如是感慨。  关于最后一次交易——分手,魏连霄已经布置好了一切。他以应煦的名义订了一家西餐厅的包间,又和张助理交代,让他把自己的动向透露给余逸,最后才通知应煦这个「演员」,让他腾出时间,准备和他上演一出痴恋不得,伤心分手的戏码。  看在十万块的面子上,应煦决定不计较魏连霄无声的轻蔑,他爽快答应下来,准备赴约。  第二天他上的白班,白天他是超市里忙着收银的小蜜蜂,到了傍晚,他就化身魏连霄的「准前男友」,奔赴在分手的路上。  “叮咚。”  应煦打开他和魏连霄的对话框,赫然发现,他收到一笔转账。  20元。  下附一句留言:“打车过来,别耽误我时间。”  不得不说,魏连霄还挺了解他。  应煦收下转账,转头就上了公交车。  ——可惜他算漏了一点,在省钱这事上,他会自己拿主意。  应煦没耽误事,赶在最后时间抵达表演现场。魏连霄臭着张脸,在包间等他,他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应煦见状,颇有一种扳回一城的快感——这是高高在上的魏总第一次比他先到。  “你差一点就迟到了。”  魏连霄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  应煦摸摸鼻子,装无辜:“我这不没迟到么?刚刚路上堵车,我……”  “我看着你从公交车上下来的。”  啊,这种事就不要拆穿了吧?  应煦只能认了:“但我没迟到不是?”  魏连霄冷哼一声:“你要是迟到,拿到的就不是十万了。”  天天就知道扣钱威胁!  应煦耸了耸肩:“那我真是幸运。”  “你不会每一次都幸运。”  应煦:“……”  马上就要变回陌生人了,非要跟他抬杠么?  应煦只能说:“等我们「分手」,倒霉也不会连累到你了。”  魏连霄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晦暗:“最好是。”  一时沉默,魏连霄低头打字,问张助理情况。  张助理秒回消息:“余先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大概还有十分钟就能到。”  十分钟,不够吃饭了。  应煦叹息一声,觉得有些可惜。  这么高级的餐厅,好不容易进来一次,就演个戏,都不能好好享受一下美食。魏连霄不会是算好了吧?  正腹诽着,有侍者敲门进来,在桌上摆好一盘盘美味的食物。  魏连霄点了支烟,正抽着:“演戏就要演得逼真,记住,这些菜是你点的。账我已经结了,等这场戏演完,你可以留下享用这顿晚餐。”  应煦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把魏连霄想得太险恶,为了回报这顿美食,他决定演得更卖力一点!  “魏连霄,你不能这样!你竟然敢说分手,你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  “应煦,你觉得我魏连霄是留下把柄不知道解决的人么?”  “原来你早就筹谋好了,就等着解决把柄,再解决我。不——魏连霄,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爱你啊!”  “是么?”  与应煦的歇斯底里不同,男人的声音冷静,又带着一丝温柔。  “但我爱的,自始至终是余逸。”  “不!”  应煦夺门而出——这是他的新设计,贴心地给魏连霄和余逸留出互诉衷肠的时间。  不料一出门就撞到了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  男人往后退了一步,踉跄站稳:“是你?”  应煦没听清,便忙不迭道歉:“对不起。”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没带上该有的情绪,忙又掩面,继续往前冲。  ——哦,不,好像有哪里不对?  身后响起魏连霄的声音:“应煦,你给我回来!”  ——咦,怎么会是叫他回去?  对了,刚刚怎么没撞上余逸?  应煦反应过来,扭头看去,就见魏连霄黑着张脸,追了上来。  “堵车了,余逸还要七八分钟才能到。”  应煦:“……”  得,还得再来一遍。第12章   第二次表演,应煦更熟练了。  这一次非常顺利,应煦把包间腾给魏连霄和余逸,找到洗手间旁边佯装伤心。  希望魏连霄不要让他等太久。  意大利面都要凉透了。  哗啦啦的水流声在隔壁的洗手池响起,应煦听见一把好听但轻佻的声音:“不是都叫你回去了?怎么,又被赶出来了?”  应煦愣了一下,回头看去,又是花衬衫。  这家伙也是有意思,居然吃瓜吃到正主面前了。  应煦顶着一双被水洗过,揉得通红的眼睛,决定把戏演到底:“人家的真爱不是我,喊我回去只是为了跟喜欢的人解释。”他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勉强。  “那还是被甩了啊。”花衬衫无所谓地说道。  应煦:??  你礼貌么?  他干脆装生气,把门一摔,走了。  戚鹤眠啧了一声,解开衬衫的一颗扣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迟晏发去消息:“你的小朋友看起来确实玩不起,因为分手都气哭了。”  没有回应。  戚鹤眠估计他是懒得回。  他跟了出去,对着应煦的侧脸拍了张照片:“你看他,眼睛红红的,多可怜啊。”  应煦似乎察觉到了有人拍照,正扭头看来,被拍了个正脸。  戚鹤眠也不尴尬,还冲他吹口哨。  应煦抿唇,瞪他一眼,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叮咚」,迟晏的消息来了。  戚鹤眠打开一看,是一个新闻链接:震惊!一男子被两个妇女殴打致重伤,竟是因为劝架……  戚鹤眠:“……”  谢谢,有被内涵到。  戚鹤眠先是气结,琢磨片刻,又忍不住乐了。 第15章 “可是……我回到家也是冷冷清清,一个人啊。”  应煦的声音低了下去。  也许是雪花太凉,浸透了他的心,他的情绪也变低落了。  听他这么说,谌致远的嗓门也跟着压了下去:“让你在我家过年你又不肯。”  “那不一样的,致远。”  应煦没有多说,但是谌致远听明白了。  他们毕竟不是应煦的家人,也不可能年年陪他跨年,他总要习惯孤独,习惯一个人,直到他成家立业,拥有自己的伴侣。  “那就谈个恋爱吧。”  谌致远突发奇想。  应煦的忧伤顿时被他这句话吹散了。  “谌致远,你才这个年纪,就学你七大姨八大姑催人谈恋爱了?!”  谌致远被他噎得够呛:“滚你的,真是不识好歹!”  “赶紧回家,我给你送饺子!”  应煦无法,只能收拾东西回家。  不多久,饺子开始在沸水里翻滚。  应煦站在厨房,等着饺子熟透。  谌致远已经回家了,他告诉应煦,他妈说了,他要送完饺子才能拿压岁钱。一把年纪了,还惦念那点压岁钱,可把他出息坏了。  热气在锅里闹腾,炽痛了应煦的手。  他缩回手,干脆在等待的时间玩一玩手机。  微信里收到了好多同学的祝福,大部分是群发的模板。应煦也图省事,直接从同学那里拉了个模板,一个字没改,来了个转发至全部联系人。  饺子熟了。  应煦调好酱料,把饺子捞出锅,坐在餐桌上默默品尝。  真好吃。  他眯起眼睛。  「叮咚」。  微信提示音响起。  应煦单手摸起手机,一看,收到了好多条回复。  他干脆放下筷子,一一回复,微信对话框弹个不停,竟有种忙不过来的热闹。  迟晏也给他回了一条消息。  “除夕快乐。”  应煦觉得挺有意思,没想到他发个模板也能钓到老实人,随意回了一句:“迟先生今天吃饺子了么?”  那边居然秒回:“没有。”  应煦打字:“你们兴初一吃么?你一定要尝尝香菇肉馅的,味道特别棒!”  迟晏回他:“嗯,我会试试。”  这感觉像对着一只软乎乎的仓鼠,戳一戳才会给反应。  戳一戳就会给反应。  应煦怀疑自己是醉饺子了,他开始没边没际地瞎扯:“现在城市不让放烟花了,年的氛围淡了好多。小时候我最爱趴窗户上看别人家放烟花,我喜欢七彩颜色的,一次可以看个够,红色的也好看,喜气洋洋。”  “嗯,我也喜欢。”  噫,迟先生可不像喜欢烟花爆竹的性格啊!  应煦怀疑他是顺着自己在说,便又跟他扯些有的没的,小时候玩的窜天猴,鱼雷都被他拉出来怀旧一番,没想到迟晏竟然也跟着他说,说得有模有样。  “原来有钱人的生活里也有这些啊。”  应煦发自内心的感慨,换来迟晏倚在沙发上轻轻一笑。  “有钱人也和你们一样吃早中晚餐,在同一天过年。”  应煦发现,迟先生还挺幽默。  他打字:“好快啊,又过年了。忙忙碌碌一年,我本想给自己买一份礼物的,结果今天忙忘了。”  迟晏挑眉:“想要什么?”  应煦给他发了好一大通,迟晏看了半天才找到重点——他想要一双球鞋。  果然还是小孩子性格。  “会有的。”  “嗯,我也觉得。”  饺子凉了。  应煦拿筷子戳戳饺子,觉得浪费,纠结片刻,还是把它们一个一个塞进肚子。  “困了。”  “晚安。”  “嗯,晚安,迟先生。”  作者有话说:  要升温了——第14章   自除夕以后,应煦和迟晏的关系更近了。  应煦有空的时候会和迟晏分享生活。  迟晏还是老样子,戳一戳才给回应,但他从不探究应煦的生活,也不会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同情他。这让应煦感觉很舒服,他喜欢和他聊天。  恰逢周末,商场里人来人往,格外热闹。  应煦从电梯下来,径直往珠宝区走,他从一排排鞋架前经过,突然被一双球鞋攫取了视线。  那是一双颜值很高的鞋子,鞋面采用红蓝双色编织,纹理独特,搭配当下最流行的袜套设计,极具设计感。中底各方位刻纹,在白底上制造出拼接效果,配合气垫科技,缓震舒适,轻量灵活。渐变色的鞋牌logo更为这款鞋子增色,使它成为货架灯光下最亮眼的存在。  应煦望着那双球鞋,顿时走不动道了。  他真喜欢那双球鞋,鞋架上的灯光照在他的眼睛里,照得他漆黑的眼眸灿若明星。  如果可以,他想带它回家。  但他今天有别的支出计划,那笔钱一掏,他的口袋又要瘪了。他只能怀着遗憾的心情,把腿从鞋架前挪开。  应煦一步三回头,走了两步,又退了回去。  「咔嚓」。  他对着那双球鞋拍摄了一张照片,麻溜发给迟晏,并迅速打下一行文字。  煦日:“迟先生,给你看我的梦中情鞋!”  「叮咚」。  是迟晏的手机响了。  戚鹤眠斜靠在长沙发上,手搭着沙发扶手,正有一搭没一搭给情人回复消息。  怡人的花香在温暖湿润的空气里酝酿,柏景臣倾身放下咖啡杯,微抬眼帘,就看到迟晏捧着手机,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新合作传来好消息了?”  迟晏摇了摇头。  柏景臣挑眉:“那是什么好事,让你这么高兴?”  戚鹤眠把手机一收,懒懒散散:“怕是他的小朋友联系他了。”  “什么小朋友?”柏景臣这阵子在国外出差,没想到这一回来,好友迟晏竟多了一个「兴趣爱好」,不免惹他好奇。  “就一个长得很像我姑姑的年轻人——”  “戚鹤眠。”  迟晏声音温和,戚鹤眠却听出了警告之意,耸了耸肩:“行,行,你自己介绍。”  迟晏不觉得有什么好介绍的,应煦和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他想了想,只简单说:“是个努力生活的孩子,他常和我分享趣事。”  他说这话时,眉眼舒展,冲淡了隐在眼底的阴翳。  “巧了,我这人最喜欢有意思的人和有意思的事,”柏景臣说着,探头看来:“他跟你说了什么?”  迟晏没有遮掩,由他去看自己和应煦的聊天对话框。  一双设计感十足的球鞋撞入眼中,柏景臣微愕,但他马上收敛情绪,笑说:“确实是双好鞋,这小孩眼光不错。”  “哦?是什么鞋?”  戚鹤眠也凑过来,只看了一眼,挑起的眉角便被抚平,多情的面孔变成了静默的黑白画。  他不着痕迹去看迟晏。  迟晏神色淡淡,被咖啡馆晕黄的灯光照得眉眼柔和:“他的眼光一直很好。”  他低头,给应煦回复:“很好看。今天是不是就要穿上它了?”  然而应煦的购物目标并不是那双球鞋,他此时正在珠宝区寻找先前看中的那枚玉镯子——他自己是用不上玉镯的,他买那东西,是为了送人。  谌致远的妈妈要过生日了,谌致远拉他做参谋,想给他妈挑件像样的礼物。  应煦想着在网上买更方便实惠,谌致远却说:“我妈后天生日,我这会儿才下单,快递迟了怎么办?”  得,江湖救急,应煦只能选择调班,腾出时间带他直奔商场。 第17章 直率,务实!  没接触余逸之前,他单知道这位画家是阳春白雪,孤高不同别人。没想到他这么耿直,说话做事还透着几分不接地气的可爱。  应煦以为魏连霄会很喜欢余逸这样,毕竟这是他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回来的人,这份耿直落在他的眼里应该是可爱加倍。然而魏连霄的眉依旧紧蹙,应煦常常看到他这个表情——这表明他不赞同,不愉快。  奇怪。  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应煦没兴趣探究,丢下一句「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们」,就匆匆去找谌致远。  身后传来余逸的说话声:“我们走吧,魏连霄。”  “嗯。”  “我们耽误了很多时间,我只能再陪你半个小时,老师让我下午五点去画室。”  “又去画室,你们学画画的不吃晚饭?”  “师兄会给我们点外卖。”  他们背道而行,两人的交谈声渐渐模糊,听不真切。依稀是魏连霄嫌外卖不卫生,说让助理给余逸送饭……  那声音直往应煦耳朵里钻,惹得应煦发出单身狗的叹息。  ——真爱果然非同一般!  他可从没见过魏连霄这么好脾气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陈杰:谢谢,粉转黑!第16章   「咔哒」。  试衣间的门被打开,明亮的灯光拥上前去。  余逸从试衣间里出来,他穿了一件米色的长风衣,内搭白衬衫,并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风衣掐腰,显得他腰细腿长,衬衫是复古的风格,更突出他的气质。在销售员惊叹的目光中,他低头整好袖口,又理了理衣领,抬眸去找魏连霄:“这件衬衣有点小……怎么了?”  魏连霄正神色怔忡地望着不远处,仿佛被他的声音惊醒,才收回注意:“嗯,没什么。你穿这身很好看。”  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根本没有细看。  余逸蹙眉,再次重申:“可是这件衬衣尺码小了。”  不等魏连霄说些什么,侍立在旁的销售员便殷勤凑了上来:“要给您换大一码么?”  余逸点头:“换大一码。”  销售员去拿衣服了,余逸直勾勾看着魏连霄,说:“魏连霄,你给我挑的衣服,我不喜欢。”  他从来是这样直来直往,哪怕魏连霄皱眉看他,他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你带我看的这家店是我大学时喜欢的风格,但我现在已经不是大学生了。你给的尺码我也穿不上,我现在要穿大一码。”  “好,我知道了。”  魏连霄点头,他比余逸要高一些,哪怕刻意放低姿态,神色间还是高人一等。  三年时间,何止余逸变了?他也变了。  但有一点不变,是他对他的格外包容。  “我们换一家店。你带我去看你现在喜欢的。我会记住你现在的尺码,还有你现在的喜好。”  魏连霄在他面前总是很好说话,可他没有半点儿被取悦的样子,神色依旧如常:“好。”  他让魏连霄先等等,他去试衣间换衣服。  等他一走,魏连霄的表情顿时变了。他的脸沉了下来,眼里的烦躁好像潮水涌动,压都压不住。他摸出手机,给张助理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调查应煦,看他最近和谁亲近。”  完全是命令的语气。  张助理听出他情绪不好,不敢怠慢,马上答应下来:“收到。”  魏连霄掐断电话,眉眼间的郁气仍旧没散。他忘不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应煦和一个面容英俊的青年挨在一起,走路就走路,青年还撑开手里的购物袋,给应煦看里面的东西。应煦和他头碰头,脸贴脸,笑得那样灿烂。他还把手里的礼品袋给了那个青年,他那么抠抠搜搜的人,跑到珠宝店里买华贵的珠宝,就是送给那个青年的。  他怎么能笑得那么灿烂?  他怎么能对那个青年那样热情?  他从来没给他买过什么。  他和他只是交易。  他买珠宝的钱很可能就是他划给他的其中一笔。  魏连霄漆黑的眼眸深处,浓云再度攒聚。他皱起眉头,再往橱窗外看去,商场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却再没看到那两人的身影。  销售员拿着大一码的衬衣过来,左右看看,没看到余逸,便柔声向他问询:“先生,您的朋友呢?”  “他不试了。”魏连霄压着脾气,语气低沉。  “不试了?”销售员显然不愿放过这笔生意,试图说服他,让他劝余逸改变主意:“这件衣服很适合您朋友啊,他穿起来比模特还好看……”  “不必再说。”  魏连霄瞥她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  “你安静点。”  好像被狼盯上,那样危险的眼神足令销售员自动消音。她一手抚在胸前,心脏怦怦直跳,她这才知道,在那个雪一般干净的青年面前表现得耐心十足的男人,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好相处。  “我好了。”  余逸冷淡的嗓音打破尴尬。  魏连霄回眸,不耐与烦躁被他悉数收敛,他又变成了成熟稳重的魏总。  他颔首:“那就走吧,带我去看看你现在喜欢的风格。”  不驯的狼垂下高傲的头颅,只迁就他一个。  余逸却说:“其实你看我现在的衣着,就能看出我喜欢什么风格。”  他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像在陈述事实,又像在控诉魏连霄的不用心。  魏连霄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舒缓,此时烦躁的浪涛再次袭上他的心头,他伸手勾住领口,松了松领带,深深吸入一口凉气,才勉强把心里的郁气平复。  “是我疏忽。”  他的声音更冷了,余逸却不照顾他的情绪,只道:“到时间了,我要去画室,我们改天再逛。”  怒火在魏连霄的心里染到了顶点,几乎要把他的理智烧没。  ——画室,画室,你是要以画室为家么?!  ——在你心里画画那么重要,我又算什么,能占几分呢?  质问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魏连霄终究没问出口。大学的时候他沉不住气,曾经因为类似的事情跟余逸吵架,他那么生气,余逸却给不出一个让他满意的回答,哪怕是哄哄他。  现如今,他已不会再自取其辱。  “那就不送你了,我还要买东西。”  魏连霄说着,别过脸去,不再看余逸霜雪般的面容。  张助理搜集资料的速度很快,不等夜幕降临,他已经整理好所有资料打印成册,给魏连霄送了过来。  魏连霄翻看几页,找到谌致远的照片对号入座,算是解开了心里的一个郁结。  只是朋友。  他轻哼一声,谅应煦也没这个胆子,一边做他的「假男友」,一边在私底下谈恋爱。  他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又锁眉。  只是朋友。  对朋友倒比对他这个金|主热络得多。  魏连霄又不高兴了,他把文件摔在沙发上,看向张助理:“继续盯着应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我汇报。”  不是,以前做感情交易都没见您调查人家,现在交易结束反而要查人家,图什么呢?  张助理心里腹诽,嘴上却不敢多说一句,立马行动起来。  从那以后,魏连霄每天都会收到应煦的相关讯息。  他换了份工作,在奶茶店打工,把自己喝胖了三斤。  他忙里偷闲,约谌致远一起打篮球,篮球飞出球场,吓得小朋友放走了手里的气球,皱着脸赔了人家一个。  他大伯父仍不死心,想买他家房子,找上门来,被他毫不留情关在门外。  他开学了,在学习之余仍然抽空打工,每天过得特别辛苦,又特别充实。  他在校表现十分优异,深得老师的喜爱,对同学也很友善,在女生群体里人气很高。  他参演的《孤云》开始在电视上播放,他只有几个镜头,但表现足够亮眼,反响不错。  他还……  明明已经毫无关系,魏连霄的生活反而被应煦填满,他对应煦也有了很大改观。  原来在他看来满身铜臭的应煦,私底下这么鲜活,好像一篇先抑后扬的文章,越读越觉得精彩,教人欲罢不能。  华灯初上,魏连霄正等待着余逸来赴他的约会,同时等待着张助理送来新的消息——应煦今天又做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呢?他很期待。第17章   张助理搜集应煦的八卦,是拿钱办事。还有个人不求好处,却同样关注着应煦,他就是戚鹤眠。  南半球的海岛,涛声热烈,阳光正好。戚鹤眠支了一张躺椅,在豪华游轮的甲板上晒太阳。一个白人美女坐在太阳伞下,依偎着他。他惬意地刷着手机,不时有甘甜的水果喂进他的嘴里。  突然,一个视频引起戚鹤眠的注意,他挑眉,兴味盎然。  复制,转发。  对象:迟晏。 第19章 魏连霄点开图片,那是a大校园论坛的帖子。  应煦就是读的a大。  魏连霄定睛一看,才发现帖子讨论的是他和应煦的事。  他恍然想起上次和应煦在a大不欢而散,应煦当时就说了,他公开他们是男男朋友关系,等他们分手必然惹来祸乱。没想到,他竟然一语成谶。  魏连霄捏了捏鼻梁,输入回复。  “解决这件事。”  文字打在对话框里,他的手指微悬,却没发出去。  他想了想,删掉那五个字,回了一句:“暂时别动。”  他为什么要急着替应煦澄清?  帖子里根本没提他的名字,对他影响甚微,真正被影响的只是应煦一个。  那家伙上次给他脸色看,这回不等他好好求他,他怎么能主动帮他解决?  魏连霄放下手机,换上衬衣西服,又是精英总裁的模样。没人知道,他从系领带的那一刻就开始期待,期待一个普通男大学生的服软。  “早上好,陈东。”  “早啊,徐捷。”  上午第一节 是表演课,应煦走进教室,和相熟的同学热情打招呼。不料刚刚还热闹的教室,在他进来的刹那变得安静。同学们纷纷看向他,眼神里藏着打量,又很快移开。  和他关系不错的几个同学打着哈哈,和他说早上好。  应煦察觉到了不对,拉住徐捷,低声问他:“怎么了?”  徐捷是个直肠子,藏不住事,被他一问就说了:“你不知道昨晚学校论坛的事?”  他声音压得低低的,神神秘秘。  应煦追问:“论坛发生了什么事?”  徐捷告诉他,昨晚论坛出现一个帖子,是八卦他的私人生活的。帖子里说,他交往的那个有钱男友只是和他玩玩,等到真爱回来,就把他给甩了。他演《孤云》的资源都是从那个男人手里得的,可惜他不讨男人的喜欢,男人手指张开,只给他漏了个龙套,可悲可叹。  那个帖子说得煞有介事,还配了几张应煦从豪车下来的照片,男人坐在车里,看不清面容。  但衣着华贵,哪里是负债累累的应煦能轻易接触的阶层?这个「实锤」下来,顿时得到很多人的支持,帖子下面热闹起来。  讨论量激增,帖子很快飘红,挂在论坛首页。管理员发现不对,把帖子删除,还有好事者反复开贴讨论,甚至怀疑是应煦做贼心虚,请管理员帮忙删贴。  “所以说,现在帖子已经删了?”  应煦抓住重点。  徐捷说:“嗯,没错,大概挂了两个小时。后面又开了几个讨论贴……”他看了看应煦的脸色,见他情绪还好,才道:“但你放心,管理员把那些帖子都删了。”  但是流言还会继续传播。  应煦心想,当初魏连霄的作为终究祸害在了他的身上。  他叹气:“随他们说吧,哪有大佬包|养小明星只给一个小龙套的,亏他们信。”  徐捷:怎么感觉你的重点不太对啊!  徐捷揪着他,小声提醒:“关键是吃瓜的人不想动脑,好多人信了呢。”  信了就信了,能把他怎么样?  与其去想这事,不如考虑一下怎么挣钱。  应煦反应平平,只道:“他们的脑瓜要是不用,可以喂给僵尸。”  然后没了后话。  只可惜,应煦不把这事当事,偏有人要把这事放他面前说。  表演课下课,接下来的台词课还是在同一个教室,课间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  谌致远才提着早餐,打着哈欠来上课,就听见后排几个人在聊天。  “隔壁音乐学校的校花你们知道吧?”  “林清清嘛,咱们学校论坛都开了不知道多少个帖子了,她怎么了?”  “嗨,你们看她那长相,那气质,是不是特别清纯,有那种初恋女友的感觉?其实她早把自己卖出去了,不知道对多少个大佬张开腿,才换来上次的个人美术展。”  “你这话可不对,那些睡她的大佬可不能集资给她开展子,要知道她那么不干净,早把她弄死了哈哈哈。”  “你说得对,哈哈,要真搞成那样,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你们看应煦不就是,对个男人岔开腿,还觉得自己可能了,每天下巴翘到天上。现在人家火了,在《孤云》那样的大制作都能演龙套了呢!都被人玩烂了,换来个龙套,真是美滋滋啊,哈哈哈。”  几人的哄笑声几乎响彻教室。  他们看似在讨论林清清,实际矛头都对准了应煦。应煦就坐在教室前排看着课本,他们说这话时完全不避开他,好像生怕惹不恼他似的。  同学们纷纷安静下来,把目光投向应煦。  谌致远的拳头已经攥紧,他疾步冲上前去,高声呵斥:“你们瞎说什么!”  几个男生痞惯了,可不怕他怒气勃勃的样子,只道:“怎么,你没听清?要我们把你兄弟的烂事再说一遍?”  “嗨,谌致远,我可劝你别再和应煦那么亲近,小心染上艾滋病。”  应煦将书页合上,动静不大,却吸引了众多目光。  几个滋事的同学里有人专门留意应煦,互相捅了几下,都向应煦看来,自以为挑衅。  应煦站了起来,说:“我去《孤云》剧组是谌致远推荐的,你们传的流言是假的。”  他话音未落,哄笑声传遍教室。  “哈哈哈,笑死,谌致远还有这能耐啊?”  “厉害啊谌致远,把我也推荐给林导呗。”  别说那几个传播谣言的同学,就是其他呆在教室的同学也不尽信。  应煦补充:“他推荐了我,但是拿到角色还是靠我自己。我建议你们再多练练表情管理,你们现在这样林导应该瞧不上,毕竟你们嘲笑别人的样子真的很滑稽。”  笑容僵在脸上,更滑稽了。  但应煦还是认了出来,嘲笑他的几个人里,为首那个就是上次和他发生争执的男同学。  “黄海洋,又是你。”  黄海洋被他点名,浑然不惧:“什么又是我?你做了那些脏事丑事,还不让人说?”  “我没做什么脏事丑事,所以不想被你这张臭嘴说,这没毛病。”  黄海洋嗤笑:“你说这话谁信?你不会要说谌致远替你作证吧?谌致远是你的朋友,他当然向着你说话。你这人真虚伪,还想谌致远替你作伪证,你总不能说《孤云》里的角色是你爬谌致远的床睡来的吧?”  一番话说到最后,简直不堪入耳。  谌致远怒极,应煦也皱紧了眉头。  黄海洋说他,他不在乎,那些流言伤不到他分毫,但是黄海洋诋毁谌致远,侮辱他最好的朋友——他绝不允许。  应煦抬眸,眼里利光逼人:“假的说来说去始终是假的,既然你这么嫉恶如仇,不如听我跟你说点真的——去年暑假,系主任给了几个名额,推荐年级表现优秀的同学去片场实习,咱们班有个同学在酒桌上给制片人灌酒,酒局散了以后,他出现在制片人房间门口……”  “应煦,你闭嘴!”  黄海洋大声喝止,在应煦冰冷的眼眸里,他看到自己喘着粗气,眼神闪躲的样子。他的嗓门那么大,像暴怒的狮子;他的表情却那样狼狈,像落水的狗。  他被刺伤了。  他急了。第19章   “无凭无据,你瞎说什么?你以为那种似是而非的话能够取信谁?我们说的是你品行不端,败坏校风的事,你别给我扯些有的没的!”  黄海洋的控诉一句接着一句,他的声音越拔越高,不像质问,倒像警告。  他不敢相信,应煦居然看到了那一幕,那让他羞耻的一幕!  应煦怎么可能看到?他去制片人房间前,特别留意了周围情况,应该没人看到的!不会有人看到!  那是他不愿提及的羞耻的过往,现在竟然被应煦拿到大庭广众下来说。他只是一时迷惑。他是敲了制片人的房门没错,但那个制片人没看上他。那扇门在他面前摔上的时候,他就后悔了,他已经把那件事忘记了,为什么应煦要重新提及!他自己脏,就要把别人拉下脏水?!  黄海洋被愤怒冲没了理智,他冲上去揪应煦的衣领:“应煦,你——”  不等同学们上去劝架,应煦抓住他的手腕,紧紧的,不容挣扎。  黄海洋似乎忘了,他曾经是校篮球队的一员,他个子在男生里不算很高,力气却不小。  “我亲眼所见,你说是无凭无据,我和魏连霄的事是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么?”  应煦向他逼近一点,他平素爽朗和善,以至于黄海洋乃至其他同学都忘了——人都是有脾气的。此时被他的黑眸锁住,那漆黑的湖泊好像凝着漩涡,要把人拉入水中……黄海洋顿时没了声息。  只听应煦轻笑,笑得他耳根滚烫。  “是,是又怎么样!”  黄海洋不甘示弱,仍在嘴硬,但他磕磕巴巴的语气早已将他出卖。  “那你真是厉害,”应煦讽刺他,“你这么擅长捏造事实,不该当演员的,倒可以试试当狗仔。当然——”  他靠得更近,近到黄海洋下意识梗着脖子往后缩。  只听应煦低声说道:“当然,你要是能先处罚自己,也不是不能竞选娱乐圈纪检委。”  “你——”  黄海洋恨不能跳起来打人,然而他手腕一使劲就被应煦扣得更紧。  痛让他的理智回笼,他抖着嘴唇,声音恨恨:“没那回事,你不要乱说!”  “有人说就会有人信,乱不乱说有人在乎么?你在乎么?”  说应煦的时候,黄海洋哪里在乎事实如何?他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换成他自己,他却无法容忍污蔑,接受鄙夷。  他咬牙切齿:“我在乎,行吧,我在乎!你没有证据,你不能乱说!”  应煦的平静与他的气急败坏形成鲜明对比,他好似高高站在云端,扫视泥土里不安分的尘埃:“那就道歉吧。”  道歉? 第21章 应煦却能在哀、恨、怒、怨这些基础的情感中添加细节:他在讽刺悲哀里掺杂几分癫狂,那被生活凌虐的可怜女人便痛得更加淋漓;他在本该大声控诉聂赫留朵夫的时候骤然放轻语调,喀秋莎不该有的怀念便暴露无遗——她不敢大声,不敢控诉,好像生怕惊动当年那个简单纯粹,能为爱情义无反顾的自己。哪怕聂赫留朵夫背弃了她,哪怕生活背弃了她,哪怕她信仰的上帝背弃了她,她仍会想念曾经懵懂蒙昧的自己,那时的她不像现在满身毒疮,她也曾是田野里烂漫的山花……  应煦这么一处理,把喀秋莎变得更纠结,更复杂,也更加有血有肉,好像精心雕琢的瓷瓶,线条流畅自然,你分明知道那是人工的产物,却还会迷惑,以为它是天然而生。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灵气,真的很不一般!  在应煦表演结束以后,教室陷入长久的沉寂,好像所有人都陷在了喀秋莎的情绪里。直到王义宽带头鼓掌,他的掌声并不响亮,但很坚定,一下一下,带着激赏。他的掌声唤醒了更多掌声,掌声一浪一浪,愈发热烈,那是在场所有人对应煦的肯定。  高下已分。  黄海洋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但他不得不接受。  应煦,是真的很强。  他输了。  下课以后,王义宽毫不犹豫找上应煦,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男二号。  真的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应煦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和王义宽交换了联系方式,大致确定了后续事宜。  王义宽不再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演,未来可期。”  应煦点头,眼里有光。  作者有话说:  这章和前一章关系比较紧密,感觉断开不太好。第21章   “太好了小煦!”  谌致远一把搂住应煦的肩膀,比自己拿了角色还要高兴。  “你是没看黄海洋当时的表情,跟吃了死老鼠似的。他平时老对你不服气,跟你针尖对麦芒,这会儿看他还有什么脸!那些乱传谣言的人也该住嘴了,见不得别人好,你哪儿还需要走捷径?凭实力就能吊打他们了!”  应煦无奈,拉了他好几把,才终于让他住嘴。  “致远,先别飘。”  应煦左右看看:“这么多人呢,咱们低调点。”  “嗨,你别考虑太多,人生得意须尽欢嘛!”谌致远不以为意,拿出李白的名句来说服应煦。  应煦却笑:“你现在就乐完了,咱们晚上吃火锅还有什么说的?”  “火锅?”  谌致远眼睛一亮,又谨慎地问:“全素火锅?”  他是吃怕了菠菜、豆芽和土豆了!  “当然全素——”应煦拖成音调逗谌致远,见他满脸菜色,笑得更灿烂了:“今天不吃素,五花、肥牛、羊肉卷,随便你点!”  “好啊你!”  谌致远被他涮了一通,怒从中来,作势要打人。  应煦连忙跑开,边跑边喊:“谌致远你别冲动!打一拳请客变aa!”  最后他还是被谌致远逮着一顿胖揍,身上厚实的棉服替他吃了八分力道,谌致远打得气喘吁吁,他还笑得乐不可支。没办法,作为补偿,哪怕挨揍也得请客,以消谌致远的怨怒。  一顿火锅吃到将近十点,应煦难得放肆,陪谌致远喝了两瓶啤酒,第二瓶没喝完,他也没舍得浪费,拿在手里,喝出火锅店,冻得牙齿咔哒咔哒响。  谌致远酒量好,喝完神采奕奕,摸着滚圆的肚子感慨:“还是这家店的火锅最好吃。照我看,那些网红店是完全比不上它的,就算在蜀香味面前,它也占了优势。”  应煦喝啤的也上头,此时醉得迷迷瞪瞪,捧着酒瓶,不经意地问:“什么优势?”  谌致远还没回答,自己先笑起来。  “废话,还能是什么优势?便宜呗。”  不得不说,他也有点被应煦同化了。  “嗝儿,对哦,”应煦猛然想起什么,一拍啤酒瓶,拍得自己手痛,晃了晃,嘴里嘟囔:“我还欠他一顿火锅,我答应了要请他吃火锅……”  “谁呀?”  谌致远好奇看他,能让这个钱串子请客,那必然和他感情深厚,会是哪个家伙?  应煦的脸颊泛着熏熏然的酡红,他只是想起那人,就先笑了:“嗯,迟先生。”  “迟先生?哪个迟先生?”  谌致远没料到会听见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忍不住追问。  “嘘,别说话,我要给迟先生发消息。”  谌致远安静下来,还以为应煦是要发语音,没想到他把酒瓶子往胳肢窝一怼,眯着醉眼打起字来。  酒水撒出来些,弄湿了他的棉服。谌致远无法,还得给他端着点酒瓶子——这家伙喝醉了更像个守财奴,夹着酒瓶子不肯撒手。  “迟先生,明天,吃,火锅么?”  因为喝醉的缘故,他的手指不听使唤,多按了几个标点符号。  他要求甚高,正要删改,不慎碰到了发送,还顺带发去了一个猫猫打滚的表情包。  ——没有回复。  应煦皱了皱鼻子,拍了拍迟晏的头像。  屏幕震动两下,对话框里依旧没有动静。  应煦有小情绪了,又发了个猫猫打滚。  迟晏没有回复。  猫猫打滚。  迟晏依旧没有回复。  猫猫打滚。  没有回复。  猫猫打滚。  没有……  第二天早上,应煦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  他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他变成了一只小猫,在迟先生的脚背上滚啊滚啊……  ——太荒谬了!  应煦拍拍自己的脑袋,低声吐槽:“应煦,你整天在瞎想什么!”  话音甫落,记忆回笼,应煦的脸上顿时失去色彩。他颤抖着手,在床上一阵摸索,终于摸到了卷在被子里的手机,打开一看。手机还停留在微信界面,他和迟先生的对话框里十多只猫猫正在打滚。  应煦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把手机猛地一丢,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拍死他算了!  太丢人了!  用巴掌拍脑门是拍不死人的,现状还得面对。应煦皱着脸给迟晏解释:“对不起,迟先生,我昨晚喝醉了。”  就这么一句话似乎干巴巴的,应煦又加了个表情包,猫猫鞠躬。  然而,他依旧没有收到回应。  应煦的微信用的是原始背景,白色的背景冰冷冷的,他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新的白色气泡跳出来。  迟先生突然不回消息了……  他也会像他从前玩qq时认识的那些网友一样,从某次不回复开始,就渐渐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么?  应煦觉得自己早该习惯了这样,但他坐在床上,还是愣怔了半晌,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两分钟。  四分钟。  六分钟。  ——没有回复。  算了,再等等吧。  应煦这样告诉自己。  他撑着被酒意浸湿,格外疲惫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上学,打工,还有好多事等着他,他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应煦终于收到了迟晏的回复。因为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迟晏回复他:“今天不行,我现在不在海城。”  是出差么?  应煦捧着手机,右手小拇指动了动。在他的心灵深处被他忽略的某个角落里,莫名的欢畅悄然释放,将他的郁闷抚平。  对于让应煦辗转反侧的回复问题,迟晏也给出了解释:“a国现在是夜晚,我才下班。猫咪表情很可爱,我很喜欢。期待和你一起吃火锅。”  他对应煦的话逐句回应,一板一眼的文字里竟也透出了几分可爱。  应煦看着看着,笑意便在他的眼底漾开。  一个猫猫打滚的表情跳了出来。  迟晏发的。  嗯,很有反差萌。  应煦彻底看乐了,嗤嗤笑了起来。  迟晏浑然不知自己被笑话了,又发来新消息。  “早安,应煦。” 第23章 他深呼吸,想要平复愤怒。  没用。  他咬紧腮帮,想要消化嫉妒。  没用。  伤人的话终究从他嘴里吐出,像利剑一样,扎向余逸,也扎伤他自己:“余逸,你当你是养狗么?忙的时候不理不睬,不忙的时候给根狗骨头?哦,不对,你甚至连狗吃什么骨头都不想自己操心,还要请别人代劳。”  如他所愿,余逸露出受伤的表情。  魏连霄有些心疼,但又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理智告诉他要及时住嘴,他好不容易把余逸盼回来,是要好好珍惜他,他明明下定决心,就算余逸仍然痴迷画画,他也要包容他……可是,计划永远只是计划,身处其中,他无法理智地按照计划进行,他也是有感情的,他在乎,所以他愤怒,他为什么不能发泄?  他低头,愤怒让他的手指轻颤。他摘下那枚胸针,丢在桌上。  “这根狗骨头我不稀罕!”  胸针弹了一下,弹向余逸。  余逸下意识躲避,胸针没弹到他身上,掉在了他面前的盘子里。  七分熟的牛排,还带着点血丝,铂金色的玫瑰盛开在血肉里,没人去捡拾它。  余逸看着那朵玫瑰,有些不知所措。  他一直是这样,不太懂世俗情理。  魏连霄最爱他这个样子,如今却也恨着他这个样子。  他腾地站起来,松了松领带,大步向外走。  “魏连霄!”  余逸突然叫他,声音微哑。  魏连霄的脚步顿住,但没回头。  余逸的语气带着几分无措:“对不起,魏连霄,我做错了么?”  大学的时候,他一直骄傲着,他折下了高岭之花,把余逸这朵冰山雪莲拥入怀中。如今,高不可攀的雪莲为他低下了头,他却莫名的,感到厌烦与悲哀。  他确实觉得余逸错了。  错在活这么大,还不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  但他终究没舍得这么说,只道:“你没错,是我不对。”  说出这句话,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逃离,于是告诉余逸:“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大步往外走去,没有回头。第23章   是夜,应煦接到了魏连霄的电话。  奶茶店的背景音乐欢快地响着,应煦刚调好一杯奶茶给客人送去,又有下一个客人开始点单,他忙得很,一看联系人魏连霄直接拒接。  交易结束,钱货两讫,没空搭理他。  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响了一遍又一遍,应煦逐渐不耐烦。  同在奶茶店打工的小明撞了撞他的胳膊:“你去接电话吧,万一有急事呢。这会儿客少,我先顶着,你快去快回就好。”  应煦想了想,领了小明的好意。  “谢了,明天请你吃麻辣鸡翅!”  小明连忙摆手:“麻辣鸡翅就别了,我最近又长胖了好几斤呢!”  服务台有小明顶着,应煦撩开布帘,进了后厨,终于接通魏连霄的电话。  “魏总,您好,有什么事么?”  魏连霄那边沉默着。  应煦皱眉,觉得莫名其妙。布帘之外,客来客往,他可没空和魏连霄干耗,见他不说话,便道:“您要没事我先挂了,我这边正忙着。”  “忙?”魏连霄终于开口了,他声音低沉又嘶哑,好像磨砂玻璃上发出的不和谐的刺响:“你忙什么?忙一晚上能挣几个钱?”  应煦开始生气了。  “我是没挣几个钱,所以更不想接你电话,浪费我的话费!”  “你什么意思,应煦。”魏连霄的声音骤冷,“你看不起谁?”  应煦懒得理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问什么废话,当然是谁看不起他,他就看不起谁!  叮铃铃,叮铃铃。  魏连霄的电话又来了。  应煦拉黑。  魏连霄又换微信,继续拨打。  应煦挂断。  一个。  两个。  世界清净了。  应煦深呼吸,把手机锁屏。  微信里,魏连霄躺进了黑名单。  过了十点半,客流量渐渐少了。  店铺十一点打烊,应煦开始收拾桌椅,整理服务台。  店门忽然被推开。  一抹高大的阴影落在应煦身上。  “欢迎光临,请问您要点什么?”  应煦说着,抬头一看,脸上热情的笑容淡了几分。  魏连霄紧盯着他,没错过他的表情变化,被酒意蒸得燥热,他勾起手指拉开领带,声音冰冷:“你这是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  应煦露出营业性假笑:“欢迎客人的表情。”  他把抹布收起来,走到服务台后面,洗手,然后公事公办地问:“先生,要喝点什么?”  魏连霄扫一眼服务台前的饮品单,轻嗤:“这种奶精和糖水的混合物,我从来不沾。”  应煦怀疑他是来找茬的,他懒得理他。  被忽视了,魏连霄很不满意,他用手指敲击服务台的台面:“我特地来找你,你给我脸色看?”  那不然呢?  应煦告诉他:“我在工作。”  魏连霄又一次从鼻子里挤出代表轻蔑的气音,他看起来是真醉了,酒精把他伪装的沉稳彻底撕破,暴露出他傲慢的本质。他拿手肘撑着服务台,歪歪斜斜站着,从口袋里摸出钱包,用两只手指夹出所有红钞票按在服务台上。  “我买下你们店所有的奶茶和奶茶原料,这些钱够不够?”  应煦的目光落在那叠红钞上,又缓缓上移,看向魏连霄。  魏连霄睨着他,漫不经心,高傲到了极点。  “卧槽!”  小明老早察觉不对,一直假装擦桌子,悄摸留意这边,看到这情景终于忍不住感慨出声,这是什么古早霸总和他的倔强打工仔的狗血大戏!小明的脑补大概够七八十万字大长篇了。  “不够?”  魏连霄把声音拖得长长的。  应煦真想给他冲杯奶茶,让他好好看看,他算哪颗小珍珠?  但他没有那么做。  他一手压在那笔钞票上,将它收入囊中。  “够,我提前下班了。”  他说着,喊了小明一声:“小明,帮我顶半个小时,算我一天的工资。”  魏连霄花这笔钱只是为了和他说话,他又何必便宜奶茶店老板?  这个冤大头的钱,他赚!  应煦大步走在前面,甫一走出奶茶店便道:“你找我什么事,直说吧。”  魏连霄见不得他这个态度,他拿他的工资时,态度那么热情,现在就变得这么冷淡。但他没有多说,他会改变他的态度,只需要一句话:“应煦,我们重新续约。”  他想,贪财如应煦应该会立马改变态度,他从前就是那样,当面乖顺,背面谋算。  至少还有表面的乖顺。  然而应煦没有爽快答应,反而用一种诧异不解,甚至藏着几分古怪的眼神看他:“续约?”  一丝丝不确定仿佛凉气吹进魏连霄的胸膛,他清醒了几分,意识到事情可能不会像他预料的那样发展,但他仍然坚持相信应煦不会不为钱财所动:“对,续约,你继续演,我给你钱。”  应煦觉得他很奇怪:“余逸已经回来了,你还有这样做的必要么?”  一听他提起余逸,魏连霄的表情便骤然变化,他很是不耐:“我给你钱,你只要做事就好,你管我为什么!”  他说这话时,眼神里含着几分挫败和受伤。  应煦看到了,但他并不关心。  余逸回来了。 第25章 应煦正思索间,一只大手拍在他的背后。  “小煦!想什么呢?”  是谌致远。  应煦被他吓了一跳,拍拍胸脯:“有话就好好说话,吓死人了!”  “哪有那么容易吓死人啊,”谌致远不以为然,又朝应煦挨近一些,小声怂恿:“下节是李老头的课,他上课水得很,没什么意思,我们翘课吧!”  应煦并不赞同:“谌致远,你大三了。”还不知道收心,踏踏实实学习。  谌致远点头:“是啊,我们大三了,再不翘课就没这机会了。”  他说完,冲着应煦一阵挤眉弄眼,把人逗笑,让他没办法再假正经。  “行了,走吧。”  应煦悄声跟谌致远吐槽:“其实我也觉得李老头的课很无聊。”  两人说走就走,从后门溜了出去。  天渐渐暖起来了,阳光变成了淡淡的蜜糖色,从枫树的枝叶间筛落下来,在楼道里印出斑驳光点。应煦踏碎了满地的叶影,追着暖阳,跟上谌致远的脚步。风送来阵阵笑声,应煦也抛却了烦恼,在太阳底下微笑。  谌致远带他去了他们曾经就读的二十二中。  二十二中离a大有段距离,他们搭公交去的。在公交车上,谌致远告诉应煦:“二十二中建了新校区,说要把旧校区拆了,听说已经动工了,我们这是去一次少一次了。”  应煦笑他:“所以你是找回忆去的?”  谌致远45度角望着车窗玻璃,半面明媚,半面忧伤:“是啊,真怀念那时候年少轻狂……”  应煦被他酸得掉牙,笑着骂他:“得了吧你,别肉麻了!”  二十二中到了。  果然如谌致远所说,工程车开进校门,旧校区已经开始拆墙。  谌致远冲应煦招招手:“走,那边墙拆了,从那儿进。”  他神神秘秘的,把这场行动变得更有意思了。  应煦跟上去,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从这儿进?”熟门熟路,好像提前探过路似的。  谌致远眼神闪了闪,冲应煦比了个「嘘」,小小声说:“有人来了,快走!”  他拉着应煦使劲跑,跑啊跑啊,越过校墙,躲开施工人员,绕过教学楼,奔向操场。  “呼哧,呼哧。”  “哈,哈。”  两人的呼吸在春风中震颤,谌致远终于撒开他的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安,安全了。”  应煦也喘不过气来,他抬了抬头,感觉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安,安全个,个鬼,心脏要爆炸了!”  两个猴屁股对视一眼,又忍不住笑起来。  “你们终于来了!”  篮球场的观众席上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身穿休闲服的男生一个健步冲来,先给了谌致远的左肩来了一巴掌:“好你个谌致远,让我好等!我在这里缩了半天,差点被那些施工的人发现!”  谌致远吃痛,抱着手臂龇牙咧嘴:“你小声点!不然又把人招来了!”  应煦看着熟悉的朋友,既惊讶又亲切:“猴子,好久不见!”「猴子」全名侯泽平,是他的高中同学,也是他很好的朋友,他也在海城读大学,不过和应煦不是同校。  “好久不见!”侯泽平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和一个大大的拥抱,“应煦,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应煦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他生日。  以前爸妈会记他的生日,现在爸妈去了,连待他最好的二伯父都不记得他的生日,侯泽平却替他记着,给他送上生日祝福。他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奇怪,明明很开心,很幸福,为什么会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喂,喂,应煦,不是吧,你要哭了?”  谌致远咋咋呼呼出声,把应煦的眼泪逼了回去。  应煦吸了吸鼻子,表情别扭,没有做声。  谌致远拍拍他的肩膀:“现在感动太早了,留点力气,先把我们给你准备的礼物找到!”  他告诉应煦:“小林、狗崽、糖饼都在外地,没办法赶来给你庆生,我和猴子很荣幸做了代表,祝你生日快乐!去找礼物吧,你一定会喜欢!”  应煦重重点头。  “给你一点小提示,”侯泽平冲他眨眨眼,“你的生日礼物在篮球场里。”  他们当初就是在篮球场交的朋友。  二十二中的篮球场是他们最珍贵的回忆。  应煦在篮球场转了一圈,篮球场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经洒下他们的汗水,留下他们的笑声。他在篮球架下找到了谌致远他们准备好的礼物,男孩子之间没那么多讲究,那份礼物没有精心的包装,印着运动店logo的牛皮纸袋和把纸袋塞得满满当当的鞋盒已经暴露了这份惊喜是什么。  “打开看看吧!”  侯泽平像个尾巴似的缀在他的身后,催他赶紧拆礼物。  他看起来比应煦还激动,应煦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三两下把鞋盒打开。  是他最爱的那双鞋子!  谌致远看他双眼亮晶晶的,忍不住得意:“这份礼物挑得不错吧?”  应煦低头,轻轻抚摸鞋面上的编织布,仿佛叹息:“真好,我很喜欢。”  “看你念叨那么久,赶紧换上吧,过生日就要穿新鞋!”  “是啊是啊,换上新鞋,我们再在这球场上跑一跑!”  “哝,你看,球都给你准备好了。”  应煦换上新球鞋,柔软的地垫托住他的脚掌,他接住谌致远丢来的篮球,运球,奔跑,上篮——中了!  他的手没生,投篮还是那么准。  侯泽平加入其中,谌致远也不甘示弱,篮框被他们撞得哐哐直响,那是少年人快乐的足音。  “你们这些小鬼从哪进来的?!”  “这里在施工,你们赶紧走!赶紧走!”  施工人员发现了他们,保安也闻讯赶来。  应煦看看谌致远,又看看侯泽平。  “还愣着干嘛——跑!”  他提起换下来的板鞋,健步如飞。  二十二中的校园再次传出轻快的脚步声,追着回忆的清风,久久回荡在二十二中的上空……第25章   三人如野狗似的狂奔而出,缩在拐角的巷子里笑话彼此的狼狈。  张扬放肆的青春在这个下午被他们找回,但很快,他们就要回归现在的角色:侯泽平晚上有课,谌致远被催回家吃饭,应煦还得去奶茶店打工。他们很快分别,约定下次再聚。  应煦去了奶茶店,小明眼尖,一眼看到他穿了双新鞋,十分艳羡:“新鞋子啊?看着就不便宜!”  应煦被他提醒,请他帮忙拍张照片。  小明啧啧两声,取笑他:“不是吧?你还要拍照炫给别人看呐?”  还真是。  应煦特别叮嘱,人没关系,鞋子一定要拍得好看点。  小明爽快答应,咔嚓咔嚓拍了十多张,应煦近一米八的个头愣是被他拍成个矮墩墩,张张如此,那双鞋子倒是醒目得很。  应煦无奈,从矮子堆里拔了个将军,给迟晏发去:“迟先生,给你看我的新鞋子^_^”  迟晏那头安安静静,没有回复。  应煦也不觉得失落,他已经习惯这样的聊天模式,等待回复的时间确实漫长。  但不难熬,他可以做其他事情,然后在某个时刻打开手机,意外收获迟先生的消息。好像玩一款放置游戏,非常简单又舒心。  迟晏正在参加应星河的生日宴。  一盏盏华美的水晶灯把宴会厅照得亮如白昼,铺设纯白桌布的餐桌上,娇艳欲滴的鲜花散发着清香,美味的食物,醇浓的香槟摆满桌案,衣着贵气的宾客穿行其中。  一会儿聚在一起攀谈工作或生活,一会又执起细长的玻璃杯共饮美酒。  迟晏在这群宾客中不算受欢迎。尽管他家世不凡,身价不菲,眉眼舒展,气质温和,看起来很好相处。那些宾客却对他敬而远之,只敢遥遥举杯,或者点头尬笑,要更进一步就好像逼他们入雷池,不肯轻易行动。  这偌大的宴会厅里,只有戚鹤眠乐意挨着他。  “真无聊啊。”这会儿,戚鹤眠正斜倚在一张沙发椅上,摇晃着红酒杯,抒发他无尽的惆怅。  迟晏低头查看手机消息,看到应煦发来的照片,打字回复:“很好看,这双鞋子很适合你。”  “唉——”戚鹤眠的叹息再次响起。  迟晏瞥他一眼,感觉他快坐不住了:“无聊就走动一下,这宴会场上想必到处是你的朋友。”  戚鹤眠把他的话当作赞许,顿时来劲了,用一双含情目深深望他:“我是有很多朋友没错,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能不陪你么?”  “陪我就不必了。”迟晏心知陪他是假,戚鹤眠分明是拿他当护身符,以防戚父戚母强抓他去应酬。  戚鹤眠无所谓被他看破,浅啜一口美酒,叹惋:“我父母总觉得我会讨女人喜欢,就一定擅长应酬,可是面对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和对待娇娇软软的美人儿能一样么?他们也必定不想听我说情话……”  迟晏权当没听见他不着调的抱怨,点开微信新消息,去读应煦的快乐。应煦告诉他,鞋子是朋友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显然高兴坏了,把下午的事情也分享出来,字里行间都是欢喜。  生日礼物?  迟晏心中一动:“今天是你生日?”  应煦可能在忙,没有立刻回他。迟晏再次点开他发给他的照片,从背景装潢不难看出那是一家奶茶店,应煦身上的围裙还印着奶茶店的点名和地址。是了,他曾经跟他提过一嘴,说他另外找了份工作,在奶茶店打工。  “又在和你的小朋友聊天?”戚鹤眠探过头来,投下一片阴影。  迟晏把手机锁屏,不予理会。  戚鹤眠不高兴了:“你对我这么冷淡,一会儿应盈找你,我可不帮你摆平!” 第27章 迟晏微怔:“什么意思?”  应煦嘴角沾了一点奶油,眼神明亮:“我的生日愿望就是你的心愿能够实现。你有急于实现的愿望么?”  愿望?  以前有吧。  在有人会帮他兑现的时候。  他没想到,他几年没过生日,竟也能许个生日愿望。应煦把他的生日愿望让给了他。孩子气十足,却足够打动他。  在应煦期待的目光下,迟晏缓缓道:“我现在没有愿望。”  “啊……那怎么办?过了今天,愿望还在有效期么?”应煦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突然想出一个好办法。  他凑近迟晏,信誓旦旦:“这样吧,迟先生,你要是有了愿望就告诉我,是我把愿望让给你的,要是愿望过期了,我来替你实现!”  迟晏几乎要被应煦的豪言壮语镇住。  半晌,他轻笑,答应下来:“好。”  吃完蛋糕,迟晏把生日礼物送给应煦。那是一个篮球,有篮球明星塞西尔手签签名的篮球。迟晏去a国出差的时候拿下了它,原本打算和应煦吃火锅的时候送给他,现在以生日礼物的名义送了。  “这太贵重了!”  应煦看着塞西尔的签名,蠢蠢欲动,想要又没好意思要。他很清楚这样的限量版签名不容易得,他觉得自己受不起迟晏这样的厚礼。  迟晏却告诉他:“它原本是一件商品,被我买下来了,它就变成了礼物,只有你收下它,它才能实现价值,你要让我的钱白花么?”  应煦觉得在迟先生面前他变得口拙舌笨,更多漂亮话他不会说,把篮球抱在怀里,只有喜不自胜的一句:“谢谢迟先生!”  迟晏被他的笑容感染,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他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在汽车后座给应煦庆祝生日远比在应星河的生日宴上枯坐来得有趣。  “我送你回去。”  迟晏问应煦地址,报给司机。  应煦坐在车里,高高兴兴和他说话,迟晏不时答应一句,是和微信聊天截然不同的体验。  然而,意外就在此刻发生——  车身突然一震,传出刺耳的撞击声。应煦的身体不受控制,整个人往前扑去,头撞在椅背上的闷痛袭来,他顿时失去了意识……  等到应煦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他吃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是让人晕眩的纯白。  护士小姐正要给他量体温,见他醒了,把手里的登记本一合,语气温和:“你醒了?感觉还好么?”  “我这是怎么了?”应煦头晕得厉害,他猛然想起那场令人心惊的车祸,心里一紧:“我现在还好,我的朋友呢?他叫迟晏,他现在还好么?”  “迟先生他……”护士小姐微微蹙眉,神情有些为难。应煦顿时慌张起来,他掀开被子爬起来,踉跄着冲出病房。  “哎哎,你去哪里!”  护士小姐追过去扶他,被他抓住一只手臂,抓得紧紧的:“带我去看他,请你带我去看他,他不能有事!”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个人对他那么好。  他不能有事。  迟先生不能有事!  护士小姐看出不带他去,他是不能安心的,便答应下来,让他穿好鞋子再去。  应煦十分配合,护士小姐便领他出门,并告诉他:“和你一起送来的那位迟先生就住在你的隔壁。”  都是单人间,看来他连住院都托了迟先生的福。  应煦想笑,却心情沉重,笑不出来。他正要上前敲门,门自己开了。一行人从里面走出来,男男女女中有个熟面孔。  戚鹤眠见他一身病号服,马上明白过来:“应煦?昨天迟晏出车祸的时候,就是和你在一起?”  戚鹤眠说者无心,应煦却往心里去了。他拧紧双眉,顾不得去想戚鹤眠和迟晏的关系,陷入自责:“是我的错,昨天迟先生给我庆生,说要送我回家,我该拒绝他的,他要是不走那条路,就不会有事了……”  原来迟晏还有个朋友和星河同一天生日?  应夫人正和医生了解迟晏的病情,听他钻了牛角尖,不免想要开导两句。她甫一抬眸,却突然怔住。  她有些怀疑自己所看到的。青年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唇,她分明在梳妆镜前见了千千万万次。  ——他和她竟有七分相像!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啦-感谢大家的陪伴,希望v后也能看到你们呢=3=  上夹子前更新时间会不一样,这几天都是零点更新,夹子当天晚上23点更新,爱你们喔——  再推推预收文;  《分手后,替身失忆了》  许奕安失忆了。  他从病床上醒来,就听叶竞舟说:“你叫许奕安,我是你老公。”  很好,老公,免费饭票,许奕安安心了。  出院以后,许奕安却发现了不对。  1.他们的房子里,所有的双人用品都很新。  2.他对房子很陌生,没有亲切感。  3.老公好粘人……他怎么可能喜欢这么粘牙的男人?  许奕安眼珠一转,主动跟叶竞舟贴贴:“最爱你了,老公,你搞事业的时候最迷人了!”  所以好好工作,别整天恋爱脑行不行?!  ——  叶竞舟走在了流行前沿,找了个替身在身边。  分手后,替身走了,他的世界骤然空了。  他忍了又忍,没忍住去找许奕安。  ——呵,那家伙坐在酒吧里,正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  叶竞舟气得暴走,再见许奕安,他失忆了。  那一刻,叶竞舟鬼迷心窍,他告诉许奕安:“我叫叶竞舟,我是你老公。”  从此,他认认真真圆起了这个谎……第27章   应煦与应夫人对上, 也是一怔。  这世上怎么会有和他这么相像的陌生人?  他看着她,有种说不出的亲切。  沉默在楼道里蔓延,窗外的鸟鸣却更响亮, 惹得人心烦意乱。  “您是应先生的母亲么?”护士小姐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寂静,她好心提醒:“应先生的病房在隔壁, 您走错房间了。”  跟在应夫人身后的众人俱是脸色微妙,如果不是他们知道应夫人一向与应先生恩爱, 而且只有应星河一个儿子, 怕是他们也会误会眼前的两人是一对母子。  “不, 不是。”  应煦先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否认了护士小姐的猜测。  只见面容优雅美丽的夫人微微晃神,然后笑起来:“我们虽然不是母子,却很有缘分呢。”  戚鹤眠也觉得他们有缘:“是啊,姑母,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和你长得好像。”  应夫人好奇:“鹤眠, 你见过这孩子?”  应煦想起自己和戚鹤眠的见面, 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戚鹤眠却毫无自觉,给应夫人介绍:“没错,他是迟晏新认识的小朋友。”  他说这话时,语调微扬, 带着点促狭。  提起迟晏,应煦心又是一揪,他问:“你们是迟先生的亲人么?他现在怎么样?我能进去看看他么?”  小家伙问题真多。  戚鹤眠看他满脸紧张,还挺为迟晏高兴的。看来他兄弟交朋友的眼光还不错, 小朋友很关心他嘛。  应夫人见他神色紧张, 用眼神安抚他:“你别急, 我们也是来探望迟晏的,他没什么大碍。你既然是他朋友,想必他会很欢迎你。”  应煦听说迟晏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他又看了看应夫人一行人,好像在问:你们怎么还不走?挡着他路了。  应夫人给他让了让,见他要走,又突然叫住他。  “请等一下!”  她用温柔的目光注视他,柔声问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我看着你总觉得亲切。”  她的态度那样坦荡自然,反而让她身后几个心思不明的小辈摸不着头脑,她看起来确实不认识眼前的青年,尽管他们那么相像。  应煦没想到这位夫人也看他亲切,可能他们真的很有缘分吧?  他笑起来,笑容明亮:“我叫应煦,应该的应,和煦的煦。”  应夫人诧异:“倒和我先生同姓。”  应煦心里挂念着迟晏,只跟她点了点头,便推门进了病房。  应夫人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深思。  “大伯母,我们走么?”  应盈上前一步,挽住应夫人的手。  “嗯,好。”应夫人回神,“我们走吧。”  医院里人来人往,应夫人一行汇入人流,没有给应煦一个回眸……  应煦踏入迟晏的病房,病房里安安静静,只有百合的清香弥散。 第29章 他想了想,纠结,痛心,但还是老实说道:“要做成这笔买卖不是什么难事,你提供货源只拿五成亏了。这样吧,你七,我三,我赚点辛苦费就行了。”  当天应煦没去上课,他托谌致远给他请假。谌致远听说他出了车祸,吃了一惊,着急忙慌要来看他,被他拒绝了。他呆在迟晏的病房里,陪迟晏说话,又混到一顿美味的午餐。  下午,护士小姐找来,应煦顺势提出要出院,他要去办出院手续了。  他看向迟晏,笑眯眯的:“迟先生,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他一直没问迟晏的病况。  迟晏不像有病的样子。  但他又似乎病很久了。  应煦有些担心,但他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迟晏不想提的事情,他不会过多去探寻。  应煦走后不久,李政清来了。  迟晏的生活事宜都交由他来打点,他在迟晏的病床前站定,汇报情况:“肇事者已被抓到,他供出指使者是迟建彬先生。他收了迟先生一百万要取您的性命,他的银行交易记录里有来自迟先生手下空壳公司的汇款。”  迟建彬。  那是他的堂叔。  迟晏对于这个调查结果毫不意外,但又全然不信。迟建彬被他拔了牙齿和爪子,他没胆子做这种事。迟晏略一沉吟,吩咐下去:“把调查结果透露给迟建彬的人。”  不安分的人交给不安分的人调查就好。  祸水东引,借力打力是他给的回敬。  迟晏微微一笑,眉眼温柔,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敢用车祸攻他的心,真有意思。  “迟总,还有件事。”  “说。”  李政清用完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肇事者称他是被钱财迷了心窍,在生死关头他后悔了,踩了刹车,他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宽恕。”  迟晏听完,看了李政清一眼。  他那深邃的瑞凤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李政清流下了冷汗。  “犯罪者的心路历程不该说给我听,你让他说给警察听吧。”  看不出来,迟总还挺遵纪守法。  李政清心里苦笑,不敢松一口气。  他没忘记业内对迟晏的评价,他刚从轮椅上爬起来执掌迟家的时候,那可是个法、外、狂、徒。他从地狱走来,踏着粘腻的鲜血,就算用温和宽容伪装自己,又有谁敢对他放松警惕呢?  “李政清,你跟我多久了?”  迟晏突然开口,令李政清打了个寒战。  “八个月。”  迟晏低低笑了一声:“一年都还没到。”  李政清感觉自己的心思被彻底看破,他像被猛虎按住的老鼠,战战兢兢。  “迟总……”  “好好干,一年提薪,你能拿到吧?”  李政清捏了捏拳头,手心一片粘腻,他强装冷静,努力把声音放轻松:“我一定不愧对迟总赏识。”  迟晏又问:“詹姆斯医生怎么回复?”  他这次车祸其实没有伤到双腿,却突然无法再站起来,用治疗外伤的方法根本无法疗愈他,他需要一位专业的心理医师。以前他没有接受詹姆斯的诊治,因为那时候的他无法相信任何人。  但他现在决定接受詹姆斯的治疗,因为论利益,他的敌人里没有谁能比他给得更多。  李政清把詹姆斯医生那边的情况说了:“詹姆斯先生正在乞力马扎罗山滑雪,这两天突降暴雪,他的助理和他失去了联系,他的助理表示,联系上詹姆斯先生会马上给我们回复。”  见迟晏神色不明,李政清又问:“迟总,您要回老宅还是清苑?我现在去给您办理出院手续。”  医院里的医生治不好他,他不必呆在这里。  但是,应煦说明天要来看他。  “等等。”  迟晏叫住李政清,说:“先不出院,我要再住两天。”  李政清:“……”  有钱人的心思真难懂。  住医院很舒服哈。  迟晏的目光微微移动,看向床头柜上的果篮,倏忽想起什么,又低低笑起来:“李政清,把我住院的消息传出去。”  这又是什么操作?  李政清想不明白,但他相信,迟总此举必有深意!  “是,迟总。”  李政清出去了。  迟晏从果篮里取出一个橙子,放在手里轻轻把玩。  他有什么深意?  只是想着小朋友要卖果子,他得给他提供一点货物。  那些人在他面前向来乖得很,应该不会忘记带礼物。  与此同时,应家老宅。  应盈陪应夫人从医院回来,又同她在花园里聊了会儿天。应夫人喜爱莳花弄草,应先生便为她在这座古拙的宅院里造了个漂亮却极现代化的玻璃花房,冷时可以隔绝凉风,天暖了打开顶棚,推开活动门,又能享受阳光与清风的温柔。  应夫人把花儿照料得很好,春意刚刚爬上枝头,满园鲜花已经竞相开放。可惜应盈无心赏花,她不时失神,眉心微蹙,显然在想些什么。  应夫人示意侍立在旁的女仆给她续茶。  浓浓的红茶香味飘散开来,混着种种花的香,好像某种甜蜜的新酒正在酝酿。  应夫人说:“我初接触种花的时候,总以为只要泥土够好,花儿就能种得好。当时撒了那么多种子,最后发芽的没几颗。后来我才知道,不同的花儿生活习性是不一样的,它们需要不同的泥土,不是我的泥土不够好,只是不适合。”  应盈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红茶。  她听明白了,应夫人说她是泥土呢。  “大伯母,我虽然不懂种花,但我想,这事也不能太绝对。有些花本来很挑泥土,但如果让它适应环境,它也能生长下去。可见花与泥土未必要天作之合,有时候事在人为,您说对么?”  应盈长相是很出挑的,气质也好,她偏头看应夫人时,那种受过良好教养的优雅和自信都流露出来,让她像朵傲然于春风中的花儿。  她从来不愿做泥土,她要做被阳光雨露滋润,被泥土呵护的鲜花。  应夫人蹙眉:“那样会很辛苦,还充满了不确定。”  应盈却笑了,笑容里带着淡淡怅惘:“可我别无选择。”  应夫人下午要睡一会儿,应盈没送她。  应夫人走后没多久,应盈她妈便来了。  蔺无双穿了一件剪裁得体的旗袍,衬得她身材玲珑有致,她的衣服不是什么品牌,却用料极好,光是挽在臂间的披帛就价值不菲,属名家定制。她烫了一头卷发,松松盘着,优雅又慵懒,是世人印象里的贵妇人该有的样子。  她在应盈面前坐下,纤长的手指搭在一块儿,摆出极有压迫感的姿势:“那个女人和你说了什么?”  应盈冷眼看着她妈的做派,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人越没有什么,越会装成他没有的样子。她妈就是这样,明明家底不丰厚,偏要极力炫耀财力;明明在乎得不行,偏要故作从容。  应盈说:“她劝我知难而退,不要再缠着迟晏。”  蔺无双听了,从鼻子里挤出一个轻蔑的嗤音:“你听她那假惺惺的话?迟晏又不是他们家的所有物,他家要不起,还要放在橱窗里展览,不准别人去碰?”  “妈。”应盈打断她,不让她再继续往下说。  他们一家住在应家老宅,那是仰人鼻息,说话不注意点被应夫人听到了风声,她们母女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应盈清醒得很。  她清楚自己的处境,也清楚自己该怎么改变当前的处境。  她攥紧了手指,什么都没攥住,信念反而更加坚定。  蔺无双又问她:“你今天去看迟晏,他的态度如何?”  “和先前一样。”应盈不愿细说。  蔺无双看她这样就来气:“什么和先前一样?那不就是拿你当陌生人?你在妈妈面前说话都是说一半留一半,要不是昨晚宴会上我亲眼看见,我都不敢相信你至今毫无进展!盈盈,我们要想在这个家出头,必须给你找一门好亲事,迟晏是你最好的选择!有他帮忙,你爸甚至可以——”  “妈!”  应盈拔高了音量,提醒蔺无双慎言。  蔺无双反应过来,勃发的野心被她藏回眼眸深处,她故作优雅地撩起鬓角一缕碎发,别在耳后,把声音放柔放缓:“是妈妈太心急了,妈妈明白你的心意,我会帮你促成这桩婚事的。”  应盈不想她妈继续关注这段「痴恋」,蔺无双每次说起这事总是没完没了。  应盈决定换个话题:“妈,今天我在医院见到一个长得和大伯母很像的人。”  蔺无双不以为意:“像就像呗,这世上相像的人太多了。盈盈啊,迟晏那边你还要……”话说一半,她突然打住,瞪大双眼向应盈确认:“你说很像,是有多像?”  应盈告诉她:“眼睛,鼻子,嘴巴,都像,有七分像。是个年轻男人,大约二十来岁。对了,听他说,迟晏昨天是去给他庆祝生日才会出车祸,他和应星河是同一天出生的。”  她不需要多加猜测,她给出的这些信息足够蔺无双浮想联翩。  蔺无双对应盈的描述消化片刻,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她涂了正红色的口红,笑得花枝招展,咧开的嘴角好像大地震颤中撕裂的缝隙,裹夹着风暴,要把人卷进去。  “好,盈盈,你总算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她支使应盈:“给你爸打电话,让他今晚别在外面应酬,早点回来。告诉他,我们找到应星河的弱点了。”  应秋明接到电话,很快就回来了。  蔺无双闻到他身上烟酒的气味,讽刺他:“你今天回来得倒早,不忙公事了?”  应秋明和她是商业联姻,利益才是他们的纽带,感情基本没有,遂只是冷冷瞥她一眼:“不是有正事么?赶紧说。”  蔺无双气不打一处来,懒得和他说话,想让女儿代劳,才发现应盈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房间。她只能忍着脾气,把自己从应盈那儿所得的消息告诉应秋明。  应秋明听得眼前一亮:“哦?那个青年叫什么名字?” 第31章 他偏头,用衣领擦了擦嘴角,声音冷冽。  “道歉。”  应博冷笑一声:“我说事实,道什么歉!”  应煦抡起拳头给他来了两下。  “道歉!”  应博梗着脖子,大声吼:“我不道歉!有本事你打死我!”  应煦又挥起拳头,凌厉的拳风让应博提前预感到了挨揍的剧痛。  “对,对不起!”  他滑跪得比想象中快。  应煦收手,平缓呼吸。  他说:“现在不用告诉二伯了。”  “我已经替他教训你了。”  应博气得要死,见应煦起身,就想在背后玩阴的。  没料应煦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出声警告:“再招惹我,我不会手下留情。”  听他的语气不咸不淡,不像会较真,然而应博不敢大意,他真怕自己今天得爬着回家。  “应煦,你好得很,你今天打了我,你以为我爸不会知道?你看这事一出,我爸是帮你还是帮我!”  应煦觉得他长这么张嘴,再挨一顿打也是活该:“那你太不了解你爸了,他帮理,不帮亲。”  说完这话,他自己先笑了。  远近亲疏,其实他明白得很。  “再躺一会儿吧,小学生。”  应煦甩下应博,继续往前走,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似乎把所有情绪都踩碎在脚底。  忽然,男人低沉温和的声音响起:“应煦?”  应煦:“……”  是了,他忘了挂断通话。  没听到回音,男人又叫了他一声:“小煦?”他悄然换了称呼。  “嗯,我在。”温暖是只蜘蛛,借着男人的声音喷出蛛丝,丝丝缕缕爬进他的血脉,他的手脚都渐渐暖起来,嗓子也终于解冻。  “对不起,迟先生,害你被骂了。”  迟晏极短促笑了一声:“小学生嘛,行为习惯还要继续养成,不跟他计较。”  应博会气死的。  应煦想着,没忍住笑。  他以为迟晏会说些安慰他的话,他有点抗拒,因为他很不擅长回应别人的安慰。  然而迟晏没有继续那个话题。  他问:“你现在下班了?”  “嗯。”  “那要过来医院么?”  应煦的声音有些疲倦:“很晚了,迟先生,我明天再去看你。”  他分明说着拒绝的话,迟晏却从他的脚步声,他的呼吸声,乃至他的心跳声里听出了他真正的想法——他不想孤孤单单一个人,在这个被春风浸透的夜晚。  “可我希望你今晚过来。”  迟晏难得说这么任性的话,却说得理所当然。  “哥哥生病了,做弟弟的不来陪护么?”第28章   迟先生这是演上瘾了么??  应煦嘴上是这么吐槽, 身体却诚实地回应了迟晏的邀请。  迟晏要派车接他,被他拒绝了。不远处就有个地铁站,他从这儿坐地铁过去更方便, 更省时。  点钟的地铁,人正多。应煦抓着扶手, 看到灯光微晃在车玻璃上,照出一张张人脸挨挤的样子, 也照出他嘴角微微的淤青。  啧, 没想到应博那家伙手劲还挺大。  他又凑近了看, 皱眉,觉得这处淤伤实在明显。  应博真是会挑地方!  他还要去见迟先生呢。  他卷起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尝到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有点疼,他又伸手碰了碰, 若有所思。他本来就长得好看,这一动一静之间更是招人, 顿时吸引住大量乘客的目光。坐在座位上玩手机的女孩倏忽抬眸, 她认出了他:  “你是《孤云》那个——”  她看起来格外激动,脸颊被地铁里的热气蒸红。  应煦垂眸看她,冲她比了个「嘘」。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平添几分少年气。  女孩的脸更红了。  她安静下来, 目光却仍在应煦的身上流连。她偷觑着他,目光忽而左,忽而右,却总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棕色的眼睛像熬好的焦糖, 亮晶晶的。焦糖微苦, 像他皱眉的样子, 但他比焦糖要甜,因为他的眼底其实没有苦恼,只有雀跃的欢欣……  到站了。  应煦下车,嘴角的伤被他抛诸脑后。他匆匆出了地铁站,一看手机,快十点了,怕走路耽误时间,回头迟晏睡了,他去了反而吵他,便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一脚跨上去,往医院的方向赶。  风不肯停,在共享单车上热烈地唱着。  春风里送来淡淡的花香,不知名的花儿开在不知名的地方,芬芳了应煦的心房。  “脸这么红?”  这是应煦裹挟着寒风踏入病房时,迟晏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应煦继续往里走,迟晏放下手里的平板,问他:“外面很冷么?”  “还好。”  应煦的脸颊被风吹红,手背也是冰凉凉的,手掌却很热乎。  迟晏要把空调温度调高,被应煦拒绝了。  “别,我刚刚骑车来的,有点热。”  “那先坐一会儿。”迟晏说。  应煦拘谨地坐下来,双手捏起拳头放在膝盖。  迟晏注视着他,病房的灯光很亮,冷白色的,照在他温柔的眉眼上,他似乎若有所思,又道:“觉得热的话,先把外套脱了?”  “嗯。”  应煦脱下外套,压在腿上,好像那是他的盾牌,替他抵挡着什么。  迟晏又打量他一眼,倏忽笑了:“怎么?不情愿来看我?”  他似乎是开玩笑的语气,又好像暗藏着什么。  “不,当然不是!”  应煦立马反驳。他也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明明来的路上那么激动,真到了迟先生面前,却变得不自在了。他们在微信里可以说是老熟人了,但其实现实中只见过几面,昨天是气氛太好,他不觉得,今天却开始踌躇,他要怎么做才好?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看上去不像个小孩,而是和迟先生平起平坐的大人。  他还是带着伤来的……  应煦手指弹动几下,下意识舔了舔嘴角。  脸冻僵了,变得麻木,伤口反而更加敏锐,一点点痛就让他皱起眉。  迟晏注意到了。  他抬手,拍了拍应煦的头。  应煦的头发很蓬松,软乎乎的,手感很好。  他有些爱不释手,但应煦已经躲开,正疑惑地望着他。  “你今天打赢了,很厉害。”  应煦:迟先生大概是在褒奖他吧?  他那么厉害,发现了他的情绪不对,又关心他,照顾他的情绪……  可是哪有照顾人情绪还把打架的事拿出来说的??  应煦顶着那块青紫,脸悄无声息地红了。  “怎么不说话?”迟晏挑眉,“受伤了,觉得丢脸?要哥哥给你报仇么?”  应煦:!!  应煦没想到迟先生还有这么恶趣味的一面,他耳朵都烧得烫红,下意识勾了勾衣领,勾开扣得不牢靠的第一颗扣子,露出半截染上淡粉的脖颈:“没,没有这回事!”  “那就去服务台拿点药吧。”  应煦被这跳跃的话题弄得一懵,神情疑惑的看迟晏。  迟晏说:“你的脸上有伤,锁骨也有伤,不处理一下么?”  那是该处理一下的。  应煦拿着药物重新回到病房,仍不觉自己已经踏入迟晏的节奏。  “过来坐。”  迟晏温声招呼他。 第33章 应煦看向被子的一角,那里一直在抖,就像他的心也一直在抖。那是迟晏的手,他在梦里都握着拳头。应煦再顾不上其他,他趴到床头去推迟晏的肩膀:“迟先生,迟先生,你醒醒!你只是做了个噩梦,你快点醒,醒过来就好了——啊!”  应煦的手骤然被攥住,被攥得紧紧的。  噩梦里的迟晏显然是具有攻击性的,应煦被他抓痛了,皱起了好看的眉。他试图挣开迟晏的手,没想到男人力气大得很,他根本挣不开。他急了,又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拿脑袋去撞迟晏的手。  “迟先生——”  握在他手腕上的大手缓缓松开,应煦还要往前撞,被一只厚实但濡湿的手掌抵住了额头:“应煦?”迟先生的声音有些沙哑,藏着深深的疲惫。  应煦鼻子酸了,却笑了出来:“是我,迟先生!”  他抓住迟晏的手,笑容灿烂得像个小太阳,驱散了病房里的冷意。  迟晏的视线微移,看向应煦紧握着他的那双手。他的手掌不大,掌心却很温暖,手指虽然不长,却把他抓得紧紧的。他也看到了应煦手腕上的指痕,他很歉疚:“抱歉,我做噩梦了。”  “嗯。”  应煦看着他低垂的睫羽,在那双坚定的眼睛被浓密的睫毛遮盖的刹那,他竟从这个温和从容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脆弱。他想摸摸他,手比心还快,轻轻碰触在男人漆黑的头发上:“醒来就没事了。”  迟晏没想到,几年没做的梦又重新回来了。  那段不愿回首的过往不肯在白天现身,却潜伏在他的梦中。  他神色深沉莫测,嘴里却轻声说:“是的,醒来就好了。”  小朋友很担心他。  他不想看他脸色煞白,神情紧张的模样,故意岔开话题:“手掌黏腻腻的,好难受,小煦,你能帮我打一盆水来么?”  应煦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他马上就去。  “等等。”  不料迟晏又叫住了他。  “蛤?”应煦回头,看到迟晏缓缓撑起身子,把自己坐直。他赶紧给男人递上靠枕。男人却没靠住,而是弯下腰,从床的另一头拿起一双拖鞋,应煦的拖鞋。他声音微沉,难得的不悦却又深藏关心:“把鞋子穿上再去。”  应煦才赫然发现,他刚刚起床太急,这半天都没穿鞋。当时情急,他完全没感觉,现在看到迟晏手里的拖鞋,才觉得脚底板凉透了。他赶紧接过鞋子,穿上,说了声「谢谢迟先生」,便又匆匆去往洗手间。  应煦打了水回来,迟晏重新洗脸洗手。  应煦趁这个时间看看手机,凌晨三点钟,他们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等迟晏洗好,应煦又帮忙把水倒了。  终于忙完,又听迟晏喊他:“小煦,过来。”  应煦搬了椅子坐过去,他的衣服在被窝里揉乱了,神色略显疲倦,落在迟晏眼里,却十足可爱。迟晏让他把手给他,然后仔细端详他手腕的淤青,蹙眉:“弄伤你了,我很抱歉。”  这是他第二次为这事道歉了。  “没事的,”应煦完全没放在心上,为了让他安心,还特地转了转腕子,“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  迟晏坚持:“还是要擦点药。”  “不要那么麻烦了……”  然而不等应煦再拒绝,迟晏已经按下呼叫铃。  值夜班的护士很快送来了药物。  应煦忙说:“谢谢你啊护士小姐姐,真是麻烦你了。”  他真觉得不好意思,因为给他送药的是老熟人,他先前去服务台拿药才麻烦过人家。  护士小姐长得俏丽,笑起来还有个浅浅的酒窝,她摇头说:“不必客气,就当是伸伸腿吧,我在服务台前坐了那么久,也觉得累了。”  应煦看出她眼里的疲惫,深知这份工作并不容易,再次对她表示感谢,并送她到病房门口。  “好了,小弟弟,”护士小姐把声音压低,小声提醒他,“赶紧哄哄你的家属吧,他不高兴了。”  什么家属??  凭着给魏连霄当假男友的经验,应煦只愣了一秒就懂了:“不是,护士小姐姐你误会了,我和迟先生不是男男朋友关系。”  “嗯嗯,”护士小姐敷衍地点点头,“你快进去吧,门口冷。”  她显然没把应煦的话当真。  穿着病服的男人靠在床头,正注视着他们呢。  看他那紧盯不放的样子,好像她要叼走他的兔子似的,这不是男男朋友,是夫夫么?  护士小姐替应煦合上了病房的门,应煦解释无果,只能转回迟晏床畔。  迟晏笑看着他:“你和那位护士小姐很投缘?”  “啊?还好吧。”  他居然回答说还好。  迟晏脸上的笑容又温柔了几分:“是了,你和谁都聊得来。”  和他也是。  应煦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明明迟先生是笑着的,他却直觉他可能不太高兴。  “迟先生……”  迟晏没等他往下说:“时间不早了,把药擦了,早点睡吧。”  “哦,好。”  擦完药,迟晏便提醒应煦睡觉。应煦见他神色淡淡,似乎没再生气了,也不好再问,便乖乖爬上床,和他道了晚安。  灯又一次熄灭,室内一片漆黑。  应煦没什么睡意,他枕着一条手臂侧躺着,去听迟晏的呼吸。  迟晏没有什么动静,但他的呼吸声不对,他显然也没睡着。  是因为噩梦么?  应煦也做过噩梦,在他爸妈去世的那段时间,他频频做梦,每天浑浑噩噩。他比谁都清楚,一个有故事的梦该有多压抑。迟先生的梦,是不是也有故事呢?  “迟先生。”  在静谧的空间里,应煦试探着叫迟晏。  迟晏回了他一个轻轻的鼻音:“嗯?”  “我睡不着。”  应煦努力找话题:“我的脸有点痛。”  迟晏说:“你尽量别压着伤口,睡一觉会好很多。”  “嗯。”  应煦又说:“我本来不会挨这两拳的,太久没打架,手生了。”  他本来没计较应博的事,现在一想,倒真觉得郁闷了。  迟晏听他语气闷闷不乐,说:“手生了也没关系,你可是未来的大明星,到时候带一堆保镖,不用自己出手。”  应煦曾经跟迟晏说过自己想要成为大明星的愿望,他没想到迟晏竟然记得,还拿这话来安慰他。他闷声笑起来,被窝里都是潮湿而欢快的空气:“你说得有道理。以后「大明星」再打架,那都是要收演出费的!”  应煦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絮絮叨叨。  迟晏是他最忠实的听众。  微信上那一个个冰冷又有趣的文字变成了青年欢快的声音,那声音近在咫尺,好像无形的手拉着迟晏,为他铺开生活的美好画卷。  他就像这三月春光,无声灿烂。  谁靠近他,都会被他温暖。  应煦,应煦。  应是和风煦日,入他心怀。  说着说着,应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迟晏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缓,他们共赴梦乡,嘴角微扬……  第二天,应煦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光已经大亮。早晨的风从翻飞的窗帘间吹来,吹散了室内淡淡的百合香气。曾经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助理先生已经到岗,而他同为打工人,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应煦腾地从床上爬起来,先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  迟晏坐在床上翻看着李政清新送来的文件,听到应煦的动静,声音温柔动听:“早安,小煦。”  “早安,迟先生!”  应煦说着,动作没停,他飞快跳下床,穿好鞋袜,把外套一罩,用手抓抓睡乱的头发,那慌张的样子让迟晏想起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里害怕迟到的兔子。  迟晏看得好笑,他告诉应煦:“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你先洗脸刷牙,不要急,李政清会送你去学校。”  应煦顿时放下心来。  洗漱完毕,迟晏冲他招招手:“来吃早餐。”  李政清上前,把床头柜上的餐盒打开。热气蒸腾,然后散开。餐盒里一层是虾饺,一层是蟹黄包,蒸得玲珑剔透,能看到薄薄的面皮里鼓鼓囊囊的馅儿,勾得人食指大动。  碗筷、蘸料悉数摆好,李政清让开一步:“迟总,应先生,请。”  应煦要给自己提椅子,李政清十分殷勤,提前帮他搬好。  “谢谢……”应煦看他,似乎在考虑要怎么称呼他。  李政清很有眼色:“我叫李政清,应先生,你叫我小李就好。”  应煦:“……”  可你看起来不小了。  应煦老觉得这位李助理似乎在他前面谦卑得过分了,在送他去学校的路上也是如此。他似乎时刻严阵以待,想应煦所想,急应煦所急,这样一来反而搞得应煦怪不自在,毕竟他可不给人家发工资呐!  到学校了。  李政清刚停好车,火速开门下车,赶到后排给应煦开车门。  “应先生,您请。”  应煦没忍住说:“李助理,你叫我应煦就好。”  李政清神色恭顺:“好的,应先生。”  应煦:“……”  应煦无法,只能接受他的热情。 第35章 “小煦?饭菜要凉了。”  应煦:“……”  应煦还是很生气。  但是饭菜要凉了欸。  应煦大人有大量,决定不跟迟晏计较了。他赶紧把水倒了,又蹬蹬蹬跑回来吃饭。  在这个空隙,李政清赶紧上前,把午餐摆好。  迟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不冷不淡,却仿佛有千斤重。李政清感觉自己的手快没力气了,他鼓起勇气说:“迟总,应先生似乎饿了。”  饿了和馋了是两码事。  迟晏还想再逗逗应煦呢。  他没有纠正李政清的误解,只道:“下次不要擅自行动。”  竟意外地好说话。  李政清松了口气,更觉得要抱紧应煦大腿了!  午餐很丰盛,应煦大快朵颐,吃得饱饱的。  迟晏看他吃得香,胃口也跟着好起来,多吃了半碗米饭。  吃完饭,迟晏叫李政清收拾餐盘,留应煦陪他聊天。  应煦吃得餍足,先前那点不愉快已经被他抛之脑后。他兴致勃勃,跟迟晏说起今天上午在学校发生的事,明明不是多有趣的事情,竟被他描述得格外精彩。他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得意,眼睛亮得惊人,像夜空里最亮的星星。  迟晏似乎在认真倾听,又似乎在用眼神一寸一寸擦拭他澄亮的眸子。  他很喜欢应煦眼里的亮光,好像能把他的生活照亮。  “对了,迟先生……”分享完学校的趣事,应煦犹豫了片刻,问出一个让他不得不挂心的问题:“昨天上午来看你的那群人,是什么人?”他说完,觉得自己说得并不准确,又纠正说,“那位夫人,领头的夫人,她是什么人?”  应煦忘不了那位夫人的眉眼,那样熟悉,那样亲切。  他们真的长得好像,怎么会这么有缘?  迟晏看出他的迷惑,稍加回忆,便知道他说的是谁。他说:“那是我的一位伯母,她姓戚。”他用最平静,最客观的语气补充道,“她的夫家姓应。”  真是奇怪。  他并不认识那位应先生,和他相像的是应夫人。  可是他家没有姓戚的远亲啊。  真有毫无血缘的人,能长得那么像的?  应煦没忍住问出来:“迟先生,你有没有觉得,我和你那位戚伯母长得有点像?”  “是有几分相像。”迟晏看着他,目光沉静。  “那位应夫人是本地人么?”应煦又问。  迟晏挑眉:“她是海城名门的女儿,应该是自幼生长在这里。”  “那就更不对了。”应煦小声嘟囔,“我家是从绵城搬来的,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去。”  迟晏听得清清楚楚,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应煦托着腮帮子,手指在脸上轻敲,显然还在想那位夫人,迟晏却注意到他嘴角的青肿,微微蹙眉:“你的伤口还没好,李政清——”  他原本要喊李政清跑腿,被应煦打断了。  “拿药是么?不麻烦李助理了,我自己去吧!”  迟晏很不喜欢自己的安排被打乱,他眉头蹙得更紧,看得李政清胆战心惊,恨不得立刻挺身而出,主动请缨……可是,迟总才告诉他不要胡来,他不敢轻举妄动。  李政清正迟疑间,看到刚刚站起身的应煦又弯下了腰。阳光从翻飞的纱帘间探进来,洒在他好看的侧脸上。他凝望迟晏,嘴角扬起一抹笑,语气亲昵说:“等我拿了药回来,迟先生帮我上药吧!”  李政清看着他们迟总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  真没想到,商场上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竟然会被一个大学生的一句话惹恼,又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变得欢欣。  “你不答应?”  在迟晏的沉默中,应煦得到了并不满意的答案。  他说:“你刚刚敲了我的头,该补偿我的!”  原来如此。  迟晏恍悟,昨晚还因为他给他擦处理伤口觉得不自在,今天就变了态度,原来是要做个条件置换啊。  笑意漫进迟晏微扬的瑞凤眼中,他说:“那你快去。迟了我要改主意了。”  应煦得到他的允诺,不再耽误,像只小鸟飞出了病房。  迟晏靠回枕头上,用左手摩挲右手的食指指骨,仍忍不住笑。  “真是半点都不吃亏啊。”  就,很可爱。  李政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是他小瞧了清纯男大学生。  ——他真的好会!  应宅。  应夫人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突然听到男人的声音响起:“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忙活?这种事交给园丁就好。”  应夫人一回头,手里的剪刀便被男人接了过去。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对着应夫人眼前的花枝左右看看,胸有成竹,便「咔嚓咔嚓」剪了起来。应夫人任他代劳,柔声问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吃过午饭了么?”  中年男人——也就是应夫人的丈夫,整个应家的掌权人应秋实如是说:“有份文件落在家里了,我回来取,顺便陪你吃个饭。”  “呸,老不正经!”  应夫人骂了一句,脸上不见恼怒,反而笑了起来。  应秋实去拉她的手:“修剪花草的事交给下人,陪我吃个午饭吧。”  夫妻俩结婚多年,孩子都快大学毕业了,却依旧恩爱非常,是老宅里的仆人见了都会歆羡的那种。  饭菜很快上来了,应秋实吃了几口,问自己的夫人:“迟晏那孩子怎么样?”迟晏出车祸的事是戚鹤眠告诉他们家的,他当时想去探望,却被一个重要的合同绊住了,忙了一天多,才终于得空问起这件事。  应夫人拧起秀眉,说:“医生说他的腿没有受伤,但他站不起来了。”  “那孩子还是过不去那道坎吧。”应秋实叹了口气,语气里多了几分惆怅,“老迟多好一个人啊,嫂子性格也好,家教也严,怎么会出那种事……”  “都过去了。”应夫人按住丈夫的手以示安慰,他们家和迟家是世交,应秋实和迟晏的父亲关系好,她和迟晏的母亲又何尝不是呢?故人已逝,他们的孩子还要在商场的倾轧中求存,他们虽然有心帮忙,能给出多少援助?只能一步一步看着迟晏变成现在的样子。  应夫人像是宽慰丈夫,又像是宽慰自己,她说:“会过去的。等他再站起来,谁都没办法再将他打垮。”  应秋实郑重地点了点头,神色间的凝重却依然如旧。  成为一个永不会垮的「铁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么?他倒希望迟晏还是小时候那个戴着画家帽,把脸颊抹得都是颜料的孩子。  应夫人见丈夫情绪不好,想了想,转移话题:“对了,在去探望迟晏的时候,我碰见一个孩子。”  “什么孩子?”  应夫人眼里带着丝丝困惑,她迟疑片刻,还是照实说来。  应秋实听得惊讶:“那孩子竟然和你有七分像?你娘家有那样的远房亲戚么?我看鹤眠那孩子跟你也有三分像,说不定是有点亲缘关系呢。”  应夫人叹息:“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吧……可他姓应。”  “而且——”应夫人看着丈夫儒雅的五官,那是她看了几十年的熟悉面孔,她没有和小辈说起,但她在丈夫面前不得不说,“他还有两分像你。”  一个像她,又像她丈夫的孩子,怎么能让她不心生犹疑?  可是他们有且只有一个孩子!  他们的星河,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星河,他不可能不是他们的孩子。  应秋实也是这么说的,他不敢置信。  应夫人拿出手机,找到当初被戚鹤眠顶上去的那张照片:“你看看照片吧。”当初戚鹤眠在群里刷一堆聊天信息,是怕被长辈看到骂他兴风作浪,等应夫人真的看到了,他反而觉得放松了,又拿这件事来说。因为迟晏的缘故,他常关注应煦的消息,看习惯了反而不再考虑什么像不像的问题,浑然不知这张照片在应夫人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应秋实看了照片,也觉得震惊。有了应夫人的那番话,他特地打量了应煦的眉眼。照片拍得并不清楚,但仍不难看出,照片里的青年确实有几分像他的夫人,还有几分……像他。  应夫人揉了揉额角,嗓音低低的:“他姓应,你家应该没有哪个远房亲戚长得既像你,又像我吧?”  应秋实:“……”  应秋实攥紧手机,指节发白。他在商场沉浮多年,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是突然碰到这样的事,饶是他再理智也摸不着头绪。  他猜测:“会不会是有心人故意整容,企图引起我们的注意?”  应夫人中年产子,才生下一个应星河,他继续掌控应家二十多年,培养孩子长大,就想着早点把应家交给孩子,也好把余生交给妻子和祖国的山山水水。星河早熟,从小就喜欢和生意打交道,正好如他所愿,他正在一点点交权,怕是有心人看不过去了吧?  应秋实猜到这里,又自己否定。  “也不对,如果他的目标是我们家,从迟晏入手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要说「曲线救国」也说得通,但迟晏和他们家什么关系?真按这个计划进行,就是把曲线团成一个毛线团也不一定能达成目的,“何况,以迟晏的心计,整个海城没几个人能在他面前耍小心思。”  应夫人也考量过这些问题,她问应秋实:“要不要做亲子鉴定?”  应秋实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这个提议:“你那是怀疑星河,星河要是知道了,你让他怎么想?”  应夫人抿紧了唇,她不说话了。  正在这时,老管家匆匆走了进来。  “先生,刚刚签收了一个包裹,是您的。”  应秋实有些奇怪:“我那些老朋友没说要给我送东西啊,是什么?”  老管家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解释说:“因为包裹上面没有寄件人和地址,也没有写明是什么物件,老仆怕是什么不好的东西,斗胆把包裹拆了……”  老管家是应家的老人了,应秋实表示不会怪他,反而要感谢他为主家着想,又问:“梁伯,你既然拆了快递,里面是什么呢?拿来给我看看。”  老管家用浑浊的眼睛望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他把拆开的包裹递了上去,包裹里只有一叠薄薄的纸。应秋实接过来一看,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应夫人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挨过去看:“是什么……”  她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那是一份亲子鉴定。  “打开看看。” 第37章 “你看你。”似乎是无奈的叹息,迟晏的手指摸过他嘴角的药膏,他的体温不高,却中和了药物的凉意,在应煦的嘴角留下一阵令人留恋的温热,“快去漱口。”  应煦包着嘴巴,嘴里的唾液疯狂分泌,他匆匆点头往洗手间奔去。  正在此时,李政清将门外的客人迎了进来。  魏连霄理了理手腕上的袖扣,神色里带着点漫不经心,张旻跟在他的身后,手里提着果篮,鲜花已经交到李政清手里。魏连霄正向李政清询问着迟晏的病情,一抬眼的功夫就见一个人影飞速冲进洗手间,拧上了门。  「咔嚓」。  是门合上的声音。  魏连霄有些讶异:“看来我们来得不巧,迟总正在接待客人。”只是这位「客人」似乎有些跳脱。他虽然和迟晏没什么深交,对他的脾性还是有所耳闻的。  没想到竟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这样冒失,看来这位「客人」和迟晏的关系很不一般啊。  李政清只是笑笑:“刚刚那位是我们迟总的……朋友。迟总病了,他常来探望。”  朋友?  如果只是「朋友」,为什么要迟疑?  「常来探望」,是出于朋友之情,抑或其他?  ——真有意思。  魏连霄没在这个小插曲上多费心神,在李政清妥帖放好鲜花果篮,向迟晏说明他的身份以后,他迅速进入角色,对迟晏表达自己的关切:“迟先生,您还好么?听说您出车祸的消息,实在教人担心。”  对于魏连霄来说,这样的客套话不过是信手拈来。  迟晏听了,也客套地回应他:“多谢关心,我感觉好多了。小魏总不辞辛苦来看我,快坐一会儿吧。”  小、魏、总?  魏连霄表情一僵,他平生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三个字。  他看了迟晏一眼,只见迟晏神色如常,对李政清吩咐道:“李政清,还不给小魏总搬椅子来?”  第二次了。  说他不是故意的,魏连霄不信。  但要说他是故意的,他又有什么动机?他们从无恩怨,他好心来探望他,这就算是个疯子,现在好歹披了人皮,戏总是会唱的。  是的,疯子。魏连霄很清楚迟晏是个疯子,他的疯在整个海城商界都赫赫有名,别人都怕他,他却不怕。饶是他现在再有权有势,还不是家破人亡,成了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哪怕他看起来是个健全的人了,还不是一场车祸就把他撞垮了?这样的疯子有什么可怕,只让人觉得可笑,可怜。  魏连霄这样想的,便这样做。  他猜想迟晏是和「朋友」发生了矛盾,拿他撒气。不巧,他也才被小麻雀啄了手指,他也不高兴,总该给他一点回敬:“迟总费心了,您现在病着呢,不必招待我,我可以自己来。”  背景板一号·李政清:“……”  总感觉哪里不对。  背景板二号·张旻:“……”  这剑拔弩张的,是闹哪样?  正在此时,洗手间的门打开了。  魏连霄刚在椅子上坐下,正施施然等着欣赏迟晏被刺痛的表情,却见他挪开视线,望向从洗手间出来的青年,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小煦,漱口的时候有没有把药膏洗掉?快过来,让我看看要不要给你重新擦药。”  他就那样轻易转移了注意力,好像魏连霄蓄尽全力的「回击」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甚至不值得他一个垂眸。魏连霄只觉得自己这「狠狠一拳」像是砸在一团棉花上,拳头软绵绵,心里空落落,很不得劲。他压住眉间的不快,也跟着回头看去:“迟先生,不介绍一下您的「朋友」么……”  突兀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着应煦从洗手间走出来,他沉稳的面孔上皲裂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迟晏那个关系不一般的「朋友」,竟然是应煦?  他那样亲昵称呼的「小煦」,竟然是应煦!  他都没有这样叫过他,用这样亲昵的态度。  还有涂药膏是怎么回事?魏连霄才注意到应煦的嘴角有一块不明显的淤青,听迟晏话里的意思,应煦让他帮忙涂药膏。怎么涂?仰着头,嘴唇翕动,以索吻的姿势?  在那短短的瞬息间,无数纷杂的念头充斥魏连霄的大脑,挑拨他心里的无名怒火。他的手指因气怒而微微颤抖,声音却很稳,稳得出奇,好像他其实是冷静的,甚至冷漠的。  “不用介绍了,迟总。你的这位「朋友」我熟,毕竟,他曾经是我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放个预收在这里,感兴趣的读者帮忙点个收藏吧-爱你们=3=  别和非主流网恋对象说分手【重生】;  林朝北重生了,重生回他的高中时代,那个非主流的时代。  他因为不给同学pp空间留言,被误以为是骗踩,遭同学「孤立」,农场的菜都被偷到上限。  他因为不给pp宠物喂食,被竹马连环追杀,因为他们俩的宠物结了婚,他差点让竹马的pp宠物死了老婆。  林朝北:啊,原来我的青春时代这么幼稚,这么傻逼?  嗯,还有更傻逼的呢,他还有个网恋对象,pp聊天室认识的,pp飞车结的婚。  某天,他一上线,单独分类在「涐à!袮」分组里的灰白动态头像跳动起来。  【秇着纡沵】:“不是说今晚去网吧?这回不会说没有摄像头了吧。我想看看你的样子。别怕,就算你是恐龙我也不嫌弃你。呵呵。”  林朝北:“……”谢谢,一秒拉黑。  然后……  被单方面分手的网恋对象杀到了他的学校,个子高高瘦瘦的男孩把他壁咚在墙上,学着偶像剧里的邪魅狂狷:“喂,小子,你不是吧?就说你pp秀不好看,跟我生这么多天气?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我给你充粉钻。”  林朝北:“……”  不是,眼前的少年怎么这么熟悉?  这不是他两年后的死对头,十年后的老公,自称从小品学兼优,成熟稳重的季方白么??第30章   他说这话时, 语气里带了一点讥诮。「男朋友」三个字被他咬得很重,似乎在强调着什么。  应煦这才向他看去:“魏连霄?”  原来,魏连霄要探望的病人是迟先生?  不是, 他刚刚跟迟先生说了什么!  应煦反应过来,有些恼火, 殊不知魏连霄心里的怒意烧得更炽。  被他撞破他们的暧昧,他很意外么?难怪不肯和他续约, 原来是攀上「高枝」了。小麻雀飞上枝头就不肯再认从前的主人, 他怎么能让他如意?  怒火被压在沉冷的黑眸底下, 魏连霄深深凝视应煦:“瘦了。这段时间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他语气微妙,却藏着几分熟稔和亲近,把应煦听得愣住。应煦只觉得他的眼神也好,语气也好, 说话的内容也好,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刻意, 闹不懂他是什么用意。  李政清倒是敏锐, 第一时间读出了两人的关系不对。他下意识朝迟晏望去。不巧,正对上自家总裁含笑的眼眸。他是笑着的,笑容温和。然而,笑不达眼底。  ——他的眼底, 一片冰凉。  李政清的心儿肝儿都开始颤抖,病房里分明开足了暖气,他却觉得冷意从后背爬了上来。  魏连霄仿佛看不到应煦那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也不去看迟晏的反应, 用类似责怪的语气说:“原来你认识迟总,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从没听你说过?”那责怪里又藏了几分包容, 是他从来没有给过应煦的耐心。  张旻:“……”  啊这,这是宣示主权么?可这就是个「假」「前」男友啊!老板你清醒一点,我们是来示好的,不是来结仇的!  应煦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古怪。“我和迟先生的事为什么要说给你听?”他说得理所当然,看向迟晏的目光却没忍住闪烁几下。他没好直接否认魏连霄所说的「曾经的男男朋友」这层关系。  毕竟他拿了人家的钱,签了协议,但心里就是慌慌的,乱乱的,不想魏连霄再说下去,怕惹迟先生误会。  他那匆匆一瞥是对迟晏的在乎。  迟晏却会错了意,拧紧了好看的眉。  “还生我气呢。”  魏连霄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一股莫名的亲昵,要把迟晏排斥在外。  应煦:“……”  不是,生什么气?  好像他们真是旧情人似的。  魏总这是从哪里拿的剧本,也太厚颜无耻了,一分钱不给就自顾自演起来了。  应煦流露出不满的神色,迟晏终于不再沉默:“小煦不是小气的人,魏总这样说他,倒是把他看轻了。”  应煦正纳闷魏连霄演这一出干嘛,听迟晏这么一说,才发觉魏连霄这是埋汰他呢!他就是见不得他和迟先生好!应煦恼恨魏连霄卑鄙,瞪他一眼,又望向迟晏,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感激,直把魏连霄气得够呛。  正在这时,迟晏又招呼他:“小煦,来这边坐。临时有客人来访,病房里的椅子不够用,你先坐在陪护床上吧。反正昨晚是给你睡的,你应该不会嫌弃吧?”他最后那句笑语似乎只是玩笑,然而这个玩笑并不好笑,魏连霄的脸上立时阴云密布。  应煦却浑然不觉,他像被主人召唤的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坐过去。  “迟先生你别拿我开玩笑!我身上又不脏,再说了,今早我把床铺整理得妥妥帖帖,哪里坐不得人了?”他嘴上说着埋怨的话,语气却像撒娇,十足的亲昵,是魏连霄的独角戏怎么都演不出的效果。  迟晏低低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的笑声就是回应。  那笑声既像是在回应应煦,又似乎是在回应魏连霄。  魏连霄感觉自己的表演像是漂浮在天空的泡泡,被迟晏的笑声一扎,就骤然爆破。  他感到有些难堪,更多的是愤怒。  应煦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讨好迟晏,他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合约到期了,他对他就是这个态度?  没脸没皮。  没心没肺。  魏连霄握紧了拳头,仿佛要握住心里的波澜,把它们强行摁下去。无论如何,在迟晏的面前他必须保持理智,只有理智能帮他赢得这场较量。他这样告诉自己,反复告诉自己,却仍觉得心里的某片土壤正在一点一点塌陷。他其实没有把握,那只在他看来很容易就会被捉住的小麻雀,似乎真要飞离他的天空了…… 第39章 小明的声音把应煦拉回现实,服务台前新来了几位客人,应煦把他们的需求一一录入电脑,灵活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一共是三十六元,谢谢惠顾。”  几个女生发出小声的议论,然后在窃笑之中,她们把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生推了出来。那女生抖着手指摸出手机,先扫码付款,伴着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她小小声说:“你好,能交个朋友么?”那声音细如蚊讷,一句话的功夫,她的脸和脖子已经染上了傍晚的红霞。  小明转身去做饮品,和应煦打了个照面,不忘促狭地挤一挤眼。  应煦无奈,扯下票据递给女孩,附赠一个公式化的笑容:“请收好票据。”  在女孩欲言又止的目光中,他笑说:“顾客是我们的上帝,和上帝做朋友,只怕反而轻慢了你。”  这是拒绝了。  女孩眼里的希冀一寸一寸黯淡了下去。  等那几个女生落了座,小明才酸溜溜说:“你真该出一本书,叫《我太受欢迎了该怎么办》。”  应煦被他逗笑:“行,我出书,你动笔。”  “哎,不是,你读的那么好的表演学校,里面不都是俊男美女?就没有一个你看得上的?”小明不依不饶,又撞了撞应煦的肩膀,缠着他要问个明白。  应煦躲开他的动作。  “没有。”  小明一边给奶茶封盖,一边质疑:“真没有?”  “没有。”  应煦回答得斩钉截铁,然而在他否认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不经意浮现出一双温柔含笑的瑞凤眼。他的心脏骤然一悸,险些把手里的奶茶摔了——那可是十五块钱呢!他立马警醒,把那些耽误工作的浮想通通清扫出去。现在,他就是个无情的打工人!  这天晚上,应煦又见到了应夫人。  应夫人衣着得体,像是精心装扮过,既不会显得过分华丽,又能凸显她温柔大方的气质。和她一同前来的还有个英俊儒雅的中年男人,男人穿着一套休闲西服,看似内敛但又气场强大,让人忍不住注意他,又不敢直视他。  这样一对夫妇,和奶茶店这种年轻人的快乐天地未免太过格格不入。  小明左顾右盼,到处找镜头,以确定这两人是不是来他们奶茶店拍小短片的不知名演员。应煦却在此时露出笑脸:“又见面了,应夫人。欢迎光临,您要喝点什么?”  奶茶店里偏黄的灯光吃掉了应秋实夫妇的大部分情绪。然而此时他们离得近了,又骤然对上应煦的笑脸,听他喊「应夫人」,戚美菱眼波一颤,眼底那有意掩饰的感情终于流泻出来,再藏不住。  那眼神像是激动,又像是克制,像是高兴,又像是悲哀,注视着应煦,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  应煦被看得愣住,顿时失了笑容,也失了言语。  气氛变得微妙,奶茶的香味在空气中忽起忽伏,欢快的背景音乐渐渐变得模糊。  “美菱。”男人的声音微哑,从喉咙里吐出叹息般的声音。  戚美菱如梦初醒,她没忘记和丈夫之间的约定。她不能失态,会吓到孩子。遂强压住眼底的情绪,笑说:“晚上好,小煦。我好些年没喝这些甜饮料了,你能帮我推荐一下么?还有我的丈夫,有没有适合他的饮品?”她说着,拉了拉应秋实。  应秋实颔首:“拜托你了,小煦。”  他们一口一个「小煦」,叫得那样亲热,听得小明瞪大了眼睛。他定定看着应煦,仿佛在用眼神逼问他:最开始是霸道总裁,紧接着是温柔绅士,现在又来了一对气质不凡的中年夫妇,都是熟人哈,哈哈。应煦,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应煦又哪里比他多知道什么?他和应夫人只有一面之缘,这是第二次见,但是这位长辈确实让他深感亲切。此时听他们喊他「小煦」,他也不觉得违和,只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遂收敛笑容,露出几分腼腆:“既然应夫人信任我,那我就大胆推荐了。您可以试试这款果茶,果香味浓郁,掺了红茶,还有一股淡淡的茶香,比较清爽,做个半糖也不会觉得太甜……”  戚美菱听着应煦的介绍,看着他飞扬的眉眼,不知不觉间又出了神。  她的好孩子。  当年那个在她的期待中孕育的孩子,就这样悄然长大了。  她没能陪伴他的成长,却很为他高兴,他有很好的父母,很好的教养,即使面对生活的困窘,也依旧向阳盛放。  “就按你的推荐来吧。”  在戚美菱出神的时候,应秋实做了决定。  “好的。”应煦点头,又问,“打包还是在店里喝?”  他料想这对夫妇会选择打包。他们就不像是会来奶茶店消费的样子,这次点奶茶来喝多半是临时起意。奶茶店里都是小年轻,又爱吵闹,这种环境哪里是他们呆得住的?  然而,他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只听应秋实告诉他:“我们现喝。”  应煦掀起眼帘,对上男人浅灰色的双眸,他的眼神深沉难懂,像是藏了很多东西。应煦看不懂。他只愣怔了片刻,便热情地招待他们:“请到那边坐一会儿,奶茶稍后就到。”  又有新客人到。小明正在调制饮品,把客人留给应煦招待。  应秋实的目光穿过只放了几本闲书聊作装饰的矮书架,在怒放的鲜花间凝望着应煦,看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他的妻子和他坐在同一边,他伸手抚了抚妻子的手背,声音低哑,藏着无尽温柔:“是个好孩子。美菱,他像你期望的那样,健康,阳光地长大了……”  戚美菱听不得这样的话,她鼻头一酸,滚烫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那年冬天,她怀着他,圆润的脸庞被难得一见的冬日暖阳晒得温柔。他不安分,在她的肚子里踢两脚球,疼得她抽气。应秋实走过来揽住她,皱眉说:“这孩子又不乖了?”  她不乐意听他这么说,隔着肚皮安抚她的小宝贝,复又对丈夫嗔怒道:“你怎么老看这孩子不好?他平时可乖可乖了,只是冬天难得有这么好的阳光,他也想活动一下。”她说着,珍爱地捧住自己的肚子,和未出生的孩子对话,“妈妈猜对了么,宝贝?”  远方送来一阵微风,带着点冬天该有的凉,又混杂着被太阳晒出来的热,拂过女人温柔的眉眼,吹散她的低喃:“妈妈希望我的宝贝永远健康,永远阳光,快快乐乐地长大……”  回忆收拢,戚美菱回握住应秋实的手,用她柔软的手去安抚男人心底的酸涩:“我们还有好多年,秋实。我们还有很多年,可以看他大学毕业,看他立业,看他成家……”  错过的追不回来。  但是他们还没老去,他们还有时间,他们能陪这孩子走过剩下的时光。  应秋实听了这话,也生出诸多感慨。但见妻子神情复杂,这个素来洞察人心的男人换上了尽量轻快的口吻:“怕只怕孩子嫌我们这两个老东西烦人,成了家,立了业,就不肯跟我们住一块儿咯。”  戚美菱嗔他一眼:“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是这样?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儿子结婚以后你还拘着他,那肯定是要讨人嫌的!再说了,儿子这都还没毕业呢,你想得也太远了吧!”  应秋实看着妻子,只觉得好笑。他心想,这不是彼此彼此?儿子都还没认回来,她就开始跟他探讨孩子成家立业的事了。要论「想得远」,他俩分不出谁更胜一筹。  正说话间,奶茶店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妈,就是这里!”  大门上悬挂的铃铛被晃得一阵乱响,应煦抬眸望去,就被气势汹汹的应二伯母怼着脸一顿臭骂:“好你个应煦,谁给你的胆子敢打我儿子!你欠钱不还你还有理了,敢对债主动手?你老板呢,让他出来给我们评评理,看你这样品德败坏的员工,他到底瞧上你哪点!”  瞧应二伯母的作态,就是为闹事来的,应煦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奶茶店里的音乐依然响个不停,笑声闹声却短暂地停滞了一瞬,然后不着痕迹地压低。一双双好事的眼睛望过来,望到了应二伯母蛮横的表情,望到了应博得意的眼神,也望到了小明的无措和应煦的冷漠。  那一双双眼睛顿时灼热地锁住小明。  不是,都盯着他干嘛??  小明下意识后退一步,感觉自己距离风暴的中心远了一截,这才故作镇定道:“这位……阿姨,我们店长今天不在店里。您先喝一杯奶茶消消火气,咱们有话好好说。”  应二伯母可不跟他好好说,她没好气道:“他都动手打人了,我还跟他有话好好说?他敢欺负我儿子,我今天必须要个说法!你给你们店长打电话,让他来,我倒要问问你们店里一个月给他开多少工资,他是不是花了个精光。好家伙,还欠着我家好几万块钱呢,问他催债还敢打人,真不知道我那弟弟弟妹怎么养出这么个缺德玩意儿!”  她说话极难听,声音又尖又利,像一根根细长的针,扎进人的皮肉里,虽不至于鲜血淋漓,却让人刺痛难忍。  戚美菱对应煦展开了全面调查,怎么不清楚他的过往?看过那厚厚一叠报告,她的心里已经生出十二分的心疼,对于这孩子近两年的经历,她实在不忍回顾。但饶是她已经有了了解,却怎么也想象不到,那寥寥几句的窘迫真正落在应煦的身上,是这样刻骨的难堪。  她再也坐不住了,也顾不上其他,在那一刻,她只剩下母亲的本能——她要护住她的孩子,护住被她弄丢了二十多年的孩子!  却在此刻,应煦终于说话了:“应二伯母,您记性好,我们家当初问您家借了多少钱?”  应煦的声音十分坚定,他的意志显然是强大的。那平静的声音安抚了戚美菱的情绪,她迟疑了一瞬,被应秋实按了回去:“美菱,交给小煦。”  那孩子不会愿意他们看到他的狼狈,更不会乐见他们替他摆平问题。  戚美菱听懂了应秋实的言外之意,揪心地坐了回去,咬住红唇。  应二伯母对此浑然不察,听了应煦的话,她只觉得阴阳怪气,便跟着怪里怪气地说:“也不多,十万块,不够治好你爸妈的病,买墓地也只够买几抔土,你这个小少爷当然看不上。但那笔钱总归是我一家勒紧裤腰带省下来的,你欠钱不还,总得给个说法!”  应煦听不得她提自己的爸妈,还是以这样的语气。  “钱是去年前年断断续续借的,累计十万块没错,我至今还欠多少?”  “怎么,这种事还要我提醒你?”应二伯母的声音骤然拔高,“你还欠我家五万,还欠五万,我告诉你了,你倒是还啊!哦,不对,现在可不止五万了。除了这笔欠款,你还得赔偿我儿子一笔医药费,不然我跟你没完——”  应煦打断她的控诉:“是啊,一年多的时间,我给你家还了五万块,这还不足以表明我的态度?你不用指摘我的家教,我爸妈教过我,欠别人的要及时还,我一直是这么做的。除了上学,我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拿来打工,攒下的钱除了交学费,都拿来还债,我自认无可指摘。”  应二伯母竖起眉毛,想要辩驳什么,应煦提高音量,把她的气势压了下去:“但既然二伯母你今天找来了,我也有两个问题要问——”  “第一,你既然催着我赶紧还债,为什么要影响我的工作?第二,你有没有教过堂哥什么是「尊重」,你今天替他出头,说我不该打他,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挨打?他对我朋友满口污言秽语,说我养野男人,养小白脸,不给你家还钱,这是该对自家亲戚,该对自家堂弟说的话么?!”  应煦气势一盛,应二伯母顿时哑了火。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吵架的本领都是在街坊邻居的摩擦中锻炼出来的,没别的巧,一靠说话难听,二靠胡搅蛮缠,三靠嗓门大。现在碰上应煦这样挖坑来埋她的,拼嗓门又拼不过,顿时急赤白脸,说不出话了。  应博见他妈吃瘪,不禁急了:“你……”  应煦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用激动的声音盖过他的话:“怎么,堂哥又要羞辱我的人格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花你家钱养野男人的老赖,别说我做不出这种事,就凭二伯当初对我们家的照拂,就凭他那句钱不急着还,要我好好的,我就是饿死也做不来欠他钱的事!我还是那句话——钱我会还,一定会还,你们要想我赶紧还钱,请马上转身出去,我要继续工作了。”  听了这样一番话,吃瓜群众哪里还有不懂的?他们纷纷议论开来,对着应二伯母和应博指指点点,觉得这两人也是离谱,这么步步相逼,真要把人逼上绝路?  听这话里的意思,那钱还不是这位「伯母」做主借的,是人家伯父借出来的,拿这个做人情,还说人家死去的爸妈,真是不积口德。  那些议论细若蚊呢,混在欢快的乐曲中,应二伯母并不能听得真切。  但她莫名觉得那一双双眼睛都在排斥她,那一张张嘴都在议论她,那伸出去拿奶茶杯的手都像是在对她指指点点。  她是来找应煦麻烦的,怎么反而让自己身处尴尬的境地了?她脑袋发懵,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输!  于是捡了最恶毒的话去骂应煦:“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真是有妈生没妈养,你妈没教你尊重长辈么,还敢说长辈的不好!”说着猛然朝应煦扑去,竟是作势要和他扭打厮闹。  小明吓了一大跳,忙喊:“你干什么!”  奶茶店里的众人也坐不住了。  正在这紧张时刻,几个西装男人闯进奶茶店,一把将发疯的女人挟住。应博被那几个西装暴徒煞住,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嘛!”他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那几个西装男却全然不理睬他,望向不远处的应家夫妇。  “先生,夫人,你们受惊了。”  嗬,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小明忍不住咋舌惊叹,这一晚上真是跌宕起伏,他小半辈子都没这几十分钟来得精彩!  应二伯母见西装男们问候应秋实和戚美菱,反而有了目标,使劲挣扎起来,嘴里嚷嚷着:“放开我,赶紧放开我!你们这是限制人生自由!我又不认识你们,你们凭什么抓我!”  戚美菱对她的泼辣视若无睹,只道:“道歉。”  “道什么歉?”女人的挣扎稍停片刻,还在状态外。  “跟应煦道歉。”  戚美菱说着,望向应煦,眼里的痛惜几乎要溢出来。  应二伯母听了这话,骤然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跟他道歉,这是我们的家事,我做长辈的还说不得他了?你是她什么人,你管他那么多,你包养了他?要替他出头?不是么?表情这么难看。你既然和他非亲非故,管我们家事干嘛,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住嘴!”应煦恨声打断她的讥嘲,不想再听见她对维护自己的人说那样难听的话。 第41章 一步。  戚美菱维护他的字字句句,响彻在他耳边。  两步。  应秋实深邃的眼眸,包容了他所有的坏情绪。  三步。  他仿佛看到了戚美菱含泪的眼眸。  四步。  他攥紧了手里的名片。  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既然心怀疑虑,徘徊不定,不妨主动了解,破除迷障。  应煦收紧了拳头,那张贴了塑膜的名片被他捏出一条深深的折痕,他骤然转身,大步向街道拐角处走去。风依旧吹着,越吹越热烈,也越吹越清凉,风站在应煦的反方向,却阻挡不住他越来越快的脚步。  街道拐角处,造价不菲的小轿车停在那里。  应煦上前,轻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了下去,果然如应煦所料,车里坐着的正是应秋实和戚美菱。见他主动找来,应秋实没有露出一丝惊讶,戚美菱的眼中倒是迸发出激动的神采。  望着那两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应煦笑了起来。  他们大概是不放心他一个人走夜路。  要是这样,倒也不必委屈这辆好车,这么慢吞吞地跟着他的十一路公交。  正好他也存着一些疑虑,不想等过明天。  “应先生,应夫人,不介意送我回家吧?”  回应他的,是车门打开的声音。  在应家夫妇的豪车上,应煦听了一个因为护士的工作疏忽,导致两家孩子交换的故事。  二十四年前,人到中年的应秋实,戚美菱夫妇终于盼来了一个孩子。应秋实对这个期待已久的孩子格外珍视,对妻子更是疼到眼珠子里去了。  然而戚美菱到了孕后期,因为身子的笨重,四肢的肿大,脾气渐渐变得古怪。她常常莫名其妙地生气,气到肚子疼了,便抱着肚子里的孩子吧嗒吧嗒掉眼泪。  应秋实咨询了心理医生,得知她这是怀孕引起了抑郁,对她更加小心。所以才会经不住她的请求,在医生给的待产期之前,带她去隔壁绵城的仙女峰散心。  绵城仙女峰……  听到这里,应煦眸光微闪。  他家就是从绵城搬来的,原先住在仙女峰山脚下。  仙女峰是绵城的著名景点,那里空气清新,风景优美。只是和所有的景点一样,它在旅游方面的设施十分齐全,在其他公共设施方面却要逊色许多。当戚美菱提前发动,迎来生产前的阵痛时,应秋实已然乱了手脚,只能就近把她送去了距离仙女峰不远处的绵城第五医院。  那天很不巧,另有一户姓应的人家在医院待产,两个妈妈几乎同时生下孩子。那时候的绵城第五医院管理十分混乱,两个护士匆匆抱着孩子去做清洗,在检测数据的时候竟不小心弄混了孩子,便这么稀里糊涂地调换了两个孩子的人生。  “在得知你的身份以后,我们派人去绵城第五医院做了调查,才知道事情的始末。”戚美菱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颤抖,她忍了又忍,才忍住泣音,轻声说,“对不起,小煦,都怪妈妈不好,把你弄丢了二十一年……”  “这怎么能怪您?”应煦的手缓缓抬起,虚虚碰在戚美菱的肩上,然后往下,落到实处。他在这位可怜的母亲的肩上拍了拍,聊以安慰,“我们谁都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戚美菱似乎想说什么,被应煦抢了个先:“另外一个孩子呢?”他犹豫片刻,喊不出「妈妈」,也喊不出「应夫人」,只能避开戚美菱的目光,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  “另外那个孩子,他现在怎么样?”  他很在意这个问题。这在戚美菱的意料之中。她不希望她的孩子以为自己只是锦上添花,她急切地回答他说:“星河他已经知道情况了,他会搬出应家,我们会让一切复原。”  应煦讶异地抬眸,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有钱人不是应该两个都要?  怎么会……  应秋实似乎看穿了应煦的所思所想,他说:“星河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很赞同他的想法——我们两家都只生有一个孩子。  既然说要复原,我们认回了你,自然不能再夺走星河,让你养父家无后。小煦,星河的去留你不必挂心。我们之间空白了二十一年,接下来应该是我们一家三口相处的时间。”  这无疑是最好的处理。  应煦清楚,他们是在照顾他的情绪,考虑他的处境。  可是,他们仍然亲昵地称呼那孩子为「星河」,他们当初准备赠予他的名字,现在是那孩子的。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一年,他们有着同样的想法,同样的态度,有着表示一家三口的称呼——我们。这份感情,这份羁绊,也能随着「复原」被他取代?  二十一年的空白,二十一年的不同的人生,是说交换就能交换,说复原就能复原?  应煦深吸一口气,抬眼往窗外望去。一排排低矮的房子被抛在车后,昏黄的灯光在车玻璃上忽明忽灭。应煦看到了他的家,黑洞洞的窗口轻悄悄地镶嵌在夜色中。他说:“我到了。”  他结束了这个话题。  车子平缓地停了下来。  应煦下车,在关上车门之前,他对上戚美菱殷切的目光,低声说:“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再好好想想。等我想好了,我会给你们电话。”  应煦从不食言。  是夜,他洗去一身疲惫,卧倒在床的时候,仍然挂心这件事。脑子里好像熬了一锅粥,咕咚咕咚地唱着,在热气里翻滚着,他什么也想不明白。但是他想,冷静一下总归没错。不止是他,他的亲生父母今晚其实都不是很冷静。  他们当然可以冲动地认下他。  然后呢?  他们所有的问题都要交给生活。  而生活从来不是一个慈善家。  应煦又翻了个身,抬起一条手臂挡住了眼睛。眼前按出了一块块斑斓的色块,手臂沉沉的,压上去的凉意却缓解了应煦眼角的灼烫。他长舒一口气,开始尝试入睡。  意外的,他疲倦的精神很快拉他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中,他隐约想起,他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唔,算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与此同时。  银灰色的卡宴在市中心的大街上驶过,道路两旁的霓虹灯努力探进车窗,描摹着男人俊美却阴沉的面孔。张旻坐在副驾驶上,大气都不敢出,魏连霄刚刚挂了老魏董兴师问罪的电话,此时正气不顺呢,他可不敢往枪口上撞。  车内静悄悄的,竟连音乐也无,紧张的气氛便在无声中发酵。  好在漫长的车程顺利抵达终点,张旻松了口气:“魏总,景江华庭到了。”他「啪」地一声解开安全带,伸手碰触车门的时候,被魏连霄沉声喝止。  “等等。”  魏连霄坐在车后排,车里没开灯,张旻循声看去,只能在黑暗中看到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魏连霄两只手搭在腿上,交叠的手指间流溢着灯光,往上能看到他西服挺括的线条,那是一个极不放松的坐姿。他的脸藏在暗处看不分明,但是那紧绷的下颌,不见一丝笑意的唇角都透露着他的不快。  他刚刚把手机锁屏。  微信里没有应煦的新消息。  “张旻,我吩咐你的事情你都照做了么?”  这兴师问罪的语气让张旻一个激灵,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汇报:“魏总,您明天的饭局已经安排妥当,给余先生定做的西服还在制作中,听设计师的意思……”  “我没问你这些。”魏连霄不耐地打断他,“应煦的亲戚有动作了么?”  张旻愣了愣,被魏连霄警告的眼神锁住,才回过神来:“我照您的吩咐联系了应先生的几个债主,他的表亲这次悉数拒绝了,只有他二伯母满口答应,后来听她回话说是闹到应先生打工的奶茶店里去了,闹得很难看,让他大丢脸面。”  张旻据「实」相告,他怎么想象得到,应二伯母会为了顺利拿到酬劳隐瞒事实?  魏连霄听了这话也没露出满意的神色,反而皱起了眉:“付她三万块钱。”  “是。”  沉默片刻,又听魏连霄说道:“人到中年还学不会与人为善,这可不好。张旻,安排人去偶遇那个女人,让她吃点教训。”  “是。”  不是,花钱请应二伯母给应先生难堪,然后又花钱请人给应二伯母难堪,这图什么?  张旻不懂,但他知道,魏总的心思不需要他去猜测,他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拿好应得的薪水就够了。一个打工人管那么多干嘛?他辛苦一年挣的那点钱还不够买景江华庭一平米呢,有这个时间吃老板的瓜,不如早点回家睡觉,养精蓄锐,明天继续给老板鞍前马后。  车子交给张旻开走,魏连霄上了楼。  指纹锁打开的时候,余逸的声音随之响起:“魏连霄,你回来了。”  他似乎有了变化,会像这样等待他,迎接他。  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他还是叫他「魏连霄」,用他清清冷冷的嗓音,好像他是无足轻重的人,和张旻,和陈杰没什么区别,甚至不如他的老师,他的师兄,他对他们的称呼里至少贴了一个身份的标签。  但他不动神色:“小逸,你怎么来了,等我很久了?”  他们没住一起。  余逸说他还没做好准备。  但是魏连霄给他录入了指纹。  他告诉他,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想来,他都会对他表示欢迎。  余逸站在门边看着魏连霄脱鞋,他站得笔直,像一株怒放的雪莲,始终没有替男朋友拿一下拖鞋的意思。他向来是这样,完全不解人意,不擅长讨好。魏连霄早就习惯了他的脾气,弯腰换鞋,听余逸说话:“我等了你三个小时三十二分钟。”  他像是在陈述事实,又像是在和时间较真。  魏连霄被他取悦。  三个小时三十二分钟。  这大概算得上他的大获全胜。  余逸很少会等待他,他总是沉浸在颜料铺陈的世界里,难以自拔。  “今天这么乖?”  魏连霄语带笑意,凑上去吻了吻他的脸颊。  冰冰的,软软的。  “冷不冷?”  他的声音里满是疼惜。  余逸答道:“不冷。”  他像推搡一只热情的大狗,把魏连霄推开一些:“我今天完成了一幅画,一副我很满意的画,你要看么?”他的语气依旧冷淡,却藏着魏连霄能听得出来的欢欣。  他的欢欣是为了一幅新画。 第43章 说着没什么,却有几声喘息从电话那头传来,忽轻忽重,好像在应煦的心里按着钢琴键。那按键的手指干净又修长,指节分明,像精雕细琢的玉石。当它出现在应煦的心上,应煦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手的主人的名字——迟晏。  迟晏。舌尖向上,轻轻弹在上颚,便如清风从嘴里吐出。  迟晏。他想直呼他的名字。  不是迟先生,而是迟晏。  然而,话说出口,却仍是藏着怯懦的模样:“迟先生,你在做什么?我听见声音了。”  固执,还要刨根问底。  “小煦,你真是,”迟晏终于回应了他,声音里满是莫可奈何的笑意,“我要去趟洗手间,刚刚在拉轮椅。”  拉轮椅?  应煦脑袋空白了片刻,便抓住重点:“没有人陪着你么?”  “本来应该有的。”  迟晏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应该是把落在别处的手机又拿了起来。应煦听见轮椅转动的声音,伴着他状似漫不经心的回复:“有个小朋友答应了陪我,结果爽约了。”  应煦:“……”  应煦的心情顿时变得复杂,既觉得暧昧,又觉得惭愧。  “你可以找护士小姐姐帮忙……”  迟晏不予考虑:“男女有别,还是不方便。”  应煦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迟晏抢了个先:“先到这里吧,小煦。你再睡一会儿,有什么想说的等你睡醒了都可以跟我说。”  明明还是个病号,却总为他操心。  应煦有些感动,又有些心疼。  迟晏要他挂断电话,是为了让他再补一会儿觉,也是为了藏住自己的狼狈吧?  他刚发现自己站不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用最温柔的态度拒绝他……  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心脏,应煦先是感觉呼吸困难,紧接着便泛起阵阵抽丝般的麻痛酸痒。先前的那些计较,那些纠结,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应煦只想好好回应迟晏,然而不等他再说些什么,迟晏已经掐断电话,只留给他一句:“做个好梦。”  春天的夜晚浸透了清冷的凉意。  应煦一点儿也不困,他觉得自己头脑清醒得很。  他要去见他。  躺在自家床上愧疚,于事无补。他要去赴这场约定,现在,马上。  应煦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换上厚实的衣服。老小区的隔音效果差,应煦家的大门又重,哪怕他放轻动作,还是发出了震天的响声。隔壁的男人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怒骂:“神经啊!”不知谁家养的狗也跟着叫起来。  呜呜汪汪,在静谧的夜里,是最嘈杂的声音。  应煦却听不见。  他只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催促着。  “快一点,再快一点!迟先生在等你!”  不——  其实不是迟晏在等他,是他等着迟晏需要他。  应煦像只垒巢的燕子,小心谨慎地做好泥窝,藏住自己的坏心眼。  迟晏在他心里的分量越来越足。  所以他也希望自己能在迟晏心中举足轻重……  夜风呜咽着不肯离去,在街道上盘旋,吹红了应煦的脸。层层叠叠的黑纱被黎明揭开,万事万物在晨曦的微光中露出模糊的面容。将到六点钟的时候,天亮了。  迟晏坐在床上,无聊地翻看着一本闲书。书不算好看,但他耐得住性子,没一会儿就读了小半本。当清晨第一缕阳光贸贸然闯入病房,他放下书,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时间还早,但也不早。他神色平和,嘴角却噙着浅笑,像在期待着什么。  来了——  “迟先生,早上好!”  仿佛春风吹进了冰雪的世界。天色还没大亮,迟晏已经感受到了煦日的温暖。  “小煦?”他面露讶色,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应煦放慢了脚步,任室内的暖风拂去身上的寒意,这才在迟晏的面前坐下:“不是迟先生让我来的?”  迟晏的眼底掠过一抹短促的笑意,却皱眉:“你迟些过来也没关系……”  “可是我会担心迟先生啊。”  应煦凑近了些,好让迟晏看清自己认真的神色。他可从来不是默默付出的性格,他生来爱计较,会讨好,要他多付出一点点,他就要喊大喇叭让人听见。  他爸妈向来最吃不得他这招,放在迟晏的身上同样奏效。  只见迟晏脸上漾开淡笑,好看得不行。  “冷不冷?”  应煦摇摇头:“我坐地铁来的,不冷。”  “有个东西给你。”说着,迟晏弯下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应煦好奇,探头过去:“是什么东西?”他一下子凑得太近,温热的呼吸扑在迟晏的侧脸。眼前属于另一个人的面孔骤然放大,应煦愣了愣,反应过来,不着痕迹地后撤,撤到不自然地挺腰,又扭了扭,好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  迟晏把东西取出来,一回头就看到应煦像个小学生似的端端正正坐着,好像在等老师派发红果子。  还真是……  时而谨慎机灵,时而迟钝笨拙。  “来,收好。”  “红包?”  应煦张大眼睛,看着迟晏手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东西。  “嗯,是给你的奖励。”  迟晏的态度太过自然,以至于应煦完全没想到什么钱财交易,只是迷惑:“奖励?”  “你这么积极来探望我,不该给你奖励么?”  迟晏扬眉看他,语气里带着亲近的意味。  应煦便不好再拒绝了,他大大方方收下,笑容灿烂:“谢谢迟先生,下次我也给你「颁奖」!”他对迟先生的好,迟先生都记着,迟先生对他的好,他又何曾忘记?收了这份礼物也没关系,他可以回礼。  应煦信誓旦旦,换来迟晏一笑:“嗯,我很期待。”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迟晏问了应煦的课表,得知他上午的课排在十点以后,便留他一块儿吃早餐。应煦自然不会推辞。他在迟晏这儿蹭了几顿吃的,感觉舌头都被养刁了!  喂饱了五脏庙,应煦坐在陪床上,惬意地晃了晃腿,发出一声喟叹:“灌汤包真是太好吃了!”  迟晏的目光落在他不安分的两条腿上,眼底流泻出点点笑意。  应煦若有所觉,恢复了规规矩矩的坐姿,岔开话题:“咦,李助理呢?”他说着左顾右盼,演技十分自然。  迟晏笑意更深:“他出去接个电话。”  这一次,李政清还算懂事。  “哦。”  没话找话的对话到此结束。  迟晏忽然道:“说说你吧,昨晚发生了什么?”  应煦顿了顿,不知从何说起。  迟晏有着一双能看穿人心的眼睛,面对应煦的迟疑,他摇了摇头:“能让我们小煦这么沉默,看来事情不小啊。”  说话间,他突然伸手,趁应煦没防备,在他头顶揉了揉。不等应煦抗议,便又收手:“你主意多,一点困难应该难不住你,但如果真有摆不平的事,不要逞强,只管告诉我。你既然喊了我一声哥哥,我总该替你撑腰。”  应煦抬眸望去,望进迟晏深邃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满载着温柔与包容。  在小明面前,他尚能故作坚强,被迟晏注视着,他却在一个呼吸间丢盔弃甲。  ……  “所以,你决定认回你的父母了?”  听完应煦的叙述,迟晏轻声询问。  “嗯……”应煦有些犹豫,又立马坚定态度,“是的。”  “虽然做了决定,但还有所顾虑?”  应煦:!!  应煦开始怀疑迟晏是不是有异能。  他的异能一定是读心术!  迟晏喜欢他瞪大眼睛的模样,像只受惊的猫。他真诚地说:“你这么好,他们一定会喜欢你。”  会么?  应煦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他是个好强的人,却不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生活的打击不给他自信膨胀的机会,他已经习惯了努力生活,用并不轻松的方式去获取别人轻松能够拥有的东西。  迟先生却说「你这么好」。  在迟先生眼里,他真的很好么?  应煦的眼睛仿佛会说话,迟晏看懂了他的心思,屈起手指朝他额头敲去。  “怎么,不相信我的眼光?”  话音甫落,他的手指关节落下,敲在了应煦的手背上。  在他微愕的时候,应煦把椅子后拉,抵住墙脚:“迟先生,我不是小孩子了!”  一会儿摸头,一会儿敲脑袋的,是能对他这个成熟的大人做的举动么?!  迟晏对此回以低笑:“又不是只有对待小孩才能这样。”  应煦没跟他继续这个话题,他摸出手机一看:“快九点半了!”他开始急起来了。  迟晏说:“没事,让李政清送你。”  这时候,李助理便及时出现了。 第45章 应煦却觉得亲切,他细细打量应星河的面容,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你长得很像爸妈——我是说,我的养父养母。”  应星河的眼底漾起了微波:“听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应先生和应夫人把所有情况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他们没有瞒他。  所以他在知道自己不是应家亲生子的同时,还得到了亲生父母已经亡故的消息。  有一句俗话说:“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从没想过,这样的悲哀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应煦看不得应星河的落寞,这让他也止不住的鼻子发酸。他深觉今天来应宅是来错了,搞得气氛这么难过;又觉得自己没有来错,他来得正是时候,应星河才不至于和他爸妈错过,最后成为彼此的遗憾。  “我们一定要在这外面说么?”  应煦吸了吸鼻子,伸长脖子望向应星河的身后——应宅的大客厅温暖又明净。  应秋实会意,提议道:“我们先进去。”  “是啊。”戚美菱表示赞成,并吩咐侍候在旁的仆人,“泡壶香茶,再拿些水果过来。”  然后挽住应煦:“小煦,我们进去。”  应煦点了点头。从应星河身旁经过的时候,他突然顿足,缓缓抬眸:“走了,哥。”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够在场所有人惊住。各色目光投向应煦,被明亮的夜灯一照,熠熠生光,反而让人看不分明。  应煦仍望着应星河。  “听爸妈说,你比我早出生两分钟。就两分钟。”他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但还是说,“唉,算了。恭喜你啦,你有弟弟了。”  弟弟?  应星河心中一动,只觉得这个词语既陌生又亲切,将他心底那个漏风的洞堵得严严实实的。  一行人进了客厅,一股茶香紧随而来。蔺无双远远缀在后边,双手环在胸前,审视着应煦。她男人又出去鬼混去了,女儿说身体不适,不肯跟她一起做恶人。他们遗憾地错过了这场大戏,自然不会像她这个唯一的旁观者这样,看得清楚,看得分明。  这个真少爷,并不简单啊。  她在沙发上坐下,垂下刷得浓密纤长的睫毛,陷入沉思。  客厅里,依旧是应煦的主场。  他告诉应秋实,告诉戚美菱,他并不介意应星河留下,也不惧惮他分走他们的爱。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个体,应秋实和戚美菱爱应星河,并不意味着不爱他,他们爱应星河多一点,也不意味着爱他就会少一点。感情是要经营的,他相信自己,也相信他们,既然认了亲,就会彼此珍惜。  他又告诉应星河,就像他舍不得应秋实,戚美菱,他也舍不得把应凯同和张翠芬完完全全让给他。而且不谈爱与不爱,他们被养父母养育长大,就承担了一份责任。应凯同和张翠芬养大了他,所以他们的债务理应由他偿还。至于应星河——  应煦理所当然道:“他们是我爸妈没错,但也是你的养父养母。哥你最有担当了,应该不会抛下我们这两老一幼吧?”  什么「两老一幼」,他当自己只有三岁半么?  “你啊……”戚美菱忍俊不禁,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戳,看似恼怒,心却终于松快下来。她看了那么多小说电视剧,一直怕这孩子介意星河。  所以才坚持「复原」,没想到他竟然接纳了养子,倒是他们心思狭隘了。  不必说戚美菱,饶是应星河那样性格坚定的人,也忍不住动容。他想了想,决定直面自己的真实想法。  “应煦……”  应煦瞪着眼睛看他。  应星河犹豫片刻,改了称呼:“弟弟,谢谢你。我想留下。”  这会儿换应煦不自在了。  他低咳一声:“叫我小煦就好。”  应星河看他微微低头,头顶的发旋也跟着低下去,突然发现这个弟弟不仅很暖,还很乖。他当然要顺着他:“好的,弟弟。”  应煦耳尖都红了:“……”  他也不想耳朵发烧,但是他叫他弟弟欸!  应星河看着应煦红红的耳朵,更觉得可爱。他克制地收回目光,望向应秋实夫妇郑重道:“爸妈,我不会辜负您二位的栽培,等我大学毕业,我就入职应氏,做弟弟的左膀右臂,帮他壮大应氏家业!”  应煦听了这话,突然愣住。  “帮我壮大家业?”  蔺无双也在此刻坐直了身子,她冷飕飕地看着应星河,像是一条盯住猎物的毒蛇。她就知道这家伙心怀鬼胎,原来这半天是以退为进,装出一副要走的模样,等着别人挽留他,再借机说自己要继续留在应氏集团——他就是一只时刻准备噬主的饿狼,贪婪地张大了嘴巴!  可恨她这个真侄子是个十足的大蠢材,是她先前看走眼了!没想到他这么短视,只顾着讨好他爸他妈。现在倒好,引狼入室,回头家产变成应星河的,看他往哪儿哭!  蔺无双只是这么一想,就觉得心里像是养了一窝蚂蚁,抓得她又痛又痒。但要说应煦是个蠢的,他们又聪明到哪里去?这个蠢材是他们找回来的。现在倒好,非但没能赶走那个如狼似虎的应星河,还找来这么一个蠢材分薄家产!  蔺无双攥紧拳头,无法接受事情往完全失控的方向走。她加入话题,挑拨离间:“星河啊,你这样不太好吧?我知道你是想替应氏出一份力,也是真心想辅佐小煦,但你到底不是我们应家的孩子,你万事冲在前头,落在外人的眼里会怎么看,怎么想呢?你越能干,他们越觉得小煦没能力!这样对小煦不好。”  应煦听了这话,更觉得头疼。  不是,他就是来认个亲,怎么那么大个家业说着说着就给他安排上?!有钱当然是好事,可他一个学表演拿什么管理公司?  应煦想了想,还是先看向家里的掌权人:“爸,我学的是表演专业。”  戚美菱听了,主动替他排忧解难:“你要是想转专业,妈给你想办法!”  应煦木着张脸:“可我就想当演员。”  蔺无双觉得他可真没出息,嘴上却笑说:“当演员也挺好的,以后给咱们集团的产品做代言人,多好!”  应秋实瞥她一眼,见她笑得花枝乱颤,没有做声。  戚美菱倒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那就做演员。你爸辛苦大半辈子挣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我们母子不受钱财权势的委屈?以后不想打理公司就请个职业经理人,总有专业的人才能做好这个。眼下还不用着急,你爸还能干个十几二十年!”  这话既是说给应煦听的,也是说给蔺无双听的。  蔺无双又气不顺了,可恨孤立无援,只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阴阳怪气:“看你爸妈多疼你,小煦,你以后可得争气呀。”  她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然而不等应煦回击,应星河便先行开口:“爸妈,我有一阵没回老宅,老宅换二婶当家了?”  蔺无双的笑容僵在嘴角,尴尬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应星河理了理衣袖,他从不犯人,但也不惧犯人,何况是为了维护弟弟?他的眼底有了一丝锋芒,语气沉沉:“争不争气,他都是我应星河的弟弟,有我们一家疼着宠着。二婶有空不如多关心关心应盈,听说她今晚不太舒服,我们的家事就不耽误二婶了。”  蔺无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似的。应煦却在心里给他点了个大大的赞:酷啊,老哥!第33章   怼走了蔺无双, 应煦也没在客厅久呆,戚美菱见他面露疲色,主动提议带他熟悉房间。  拧开门锁的时候, 戚美菱是这么说的:“房间布置得匆忙,有些简陋, 你要是有不喜欢的地方,直接跟妈说。”  应煦点点头, 觉得正常。他对房间布置没什么讲究, 能住就行……  就行……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 应煦惊呆了。这可不是「能住就行」的程度:用双眼无法丈量宽度的卧室里,一张大床占据了最中央的位置。水晶吊灯悬在上方,照着几张拼凑在一起的布艺沙发。房间自带阳台和独立卫生间,养着绿植,放着藤椅的阳台就足有应煦家一间客房大, 应煦不敢想象卫生间的面积。  “小煦,这边。”戚美菱推开一扇移动门, 原来这大房间里还自带一个衣帽间。戚美菱在这个房间的布置上很是自得:“你以后是要做演员的, 正需要一个大一点儿的衣帽间。春夏季的衣服妈给你准备了十几套,你先将就着穿,等你腾出时间我们再约专门的设计师给你设计新装。”  应煦被她轻描淡写的语气震得头脑发昏,他看向衣架上的一套西服, 西服的袖扣是精雕细琢的蓝宝石,他扣扣索索这两年挣的那几个钱,还不够买下这枚袖扣的边角料。  “喜欢这套?”戚美菱注意到他的视线,取下那套西服往他身上比划, 不吝赞美,“要试一试么?你穿这个一定好看!”  她两眼放光, 看起来十分热衷看他换装,应煦有些头疼:“不了,今晚就不试了。这些衣服我都很喜欢,谢谢妈。”  “那好吧。”妈妈似乎有些失望,小声嘟囔了一句。  应煦觉得她那模样极其眼熟,像极了他喜欢玩奇迹暖暖,却总是体力不够的小表妹。好险他拒绝得及时,不然就要变成妈妈的奇迹小煦了。  从衣帽间出去,戚美菱边走边说:“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正好周末,能不能把你上午的时间腾给妈妈?我带你熟悉一下老宅,也让管家和仆人们认识认识你。”  应煦接受了这个安排。  “晚安小煦。”  戚美菱跟他道过晚安,却没往外走。她的神色间有些踌躇,看了应煦一眼,欲言又止。  那一刻,不需要任何言语,应煦读懂了她的想法。  “晚安妈妈。”  他扳过她的肩膀,将她拥抱。  「妈妈」,一个了不起的称呼。  被这样称呼的女人却有着一副娇小纤弱的身躯。  原来,她并不强大。但在奶茶店里,她却毅然为他挺身而出。  “妈妈。”他又叫了她一声,把所有的爱和感激都藏进了这个称呼里,“能被你认回家,真好。”  戚美菱回抱住他,她失而复得的儿子。在她缺失的二十一年里,她的孩子长得比她还要高了。他看起来瘦削,肩膀却很宽,手臂也很有力量。她拥抱着他,紧紧抱着他。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找回了当年孕育孩子时那种期待圆满的感觉。  她的小煦,她的好孩子。  能够把他找回,又何尝不是她的幸运?  戚美菱走后,应煦从衣帽间里翻出一套睡衣,衣服已经洗过,散发出好闻的皂香气。应煦抱着衣服去了洗手间,奔波了一天,睡前总该洗个澡,淋一淋热水,解一解乏。  走进卫生间,应煦又被卫生间里的豪华惊到了。  好在惊着惊着也习惯了,他打了个哈欠,觉得还是睡觉要紧。  只是……这豪华卫生间配备的豪华洗浴器到底要怎么开?应煦把几个开关阀门拧了又拧,都没见花洒出水。他皱了皱眉,又试了另外一个开关,只听「呲」的一声,水柱从花洒里飙出来。水流极大,应煦一个没拿住,花洒摔在了地上。  「嘭」一声响,花洒像一条扭动的银蛇,在瓷砖地面上一甩一甩,把水喷得到处是。应煦原本要去关开关,被水「呲」了眼睛,只能抓起毛巾使劲抹脸。耽误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头上身上都被淋得透透的,饶是室内温暖,仍冻得他打了个寒战。  终于把水关上了,应煦不敢再试,简单擦拭了身上的水渍,便出门找人帮忙。  好巧不巧,应星河正从应秋实的书房出来。见他一身狼狈,像只被雨水浇湿的流浪猫,不禁讶然:“弟弟你……”  “哥!”应煦抓住他的手腕,像抓住了大救星,“浴室里的热水怎么开呀,你能帮我看看么?”  他的手好冰啊,激得应星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不习惯。  应星河下意识挣了一下,应煦会意,忙松开他。  “不好意思啊,我太心急了……”应煦话音未落,就被个响亮的大喷嚏盖了过去。他用胳膊肘挡了一下,抬头看见应星河紧皱着眉,估摸着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入不了眼吧?算了,兄弟情分,能有更好,没有也不能强求。  应煦很想得开,他打完喷嚏还觉得鼻子痒,便伸手去搓鼻子,没两下就把鼻头搓红了。  贵公子肯定不兴这么干,但他不是,他打完喷嚏就要这么揉一揉才舒服。  应星河比他高小半个头,垂眸看他,只见他一头又湿又软的头发贴着头皮,配上一个红红的鼻子更显得可怜巴巴。他似乎伤心了。他不该甩开他的。 第47章 在别墅区转了一圈,应星河领着应煦往家的方向跑去。惊蛰已至,万物生发,朵朵玉兰俏生生立在枝头,被风一吹,便像少女的舞裙摇摇摆摆。风里传来不知名的花草的清香,应星河的心也为之宁静。  他看向和他并肩跑着的青年,没忍住问:“以后也能和你一起跑步么?”  应煦循声望去,望进他犹如点漆的黑眸里。  他的眼睛深沉却又干净,盛着明明白白的希冀。  应煦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听戚美菱的声音从二楼阳台传来:“还说让你们睡个懒觉,起得比妈妈还早,快回家冲个澡吧,别着凉了!”  沉睡的应宅终于有了声响,清亮又柔软,藏着妈妈的爱,富有生活的气息。  应煦太想念这声音了,他笑弯了眼。  “好的,妈妈!”  被戚美菱这么一打岔,应星河的邀请便这样不了了之了。  应煦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下楼,早餐已经做好,在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爸,早上好!”应煦先跟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应秋实打了声招呼,然后凑到餐桌前吸了吸鼻子,“唔,好香啊!”  戚美菱正处理着今早新剪的鲜花,笑嗔他一句:“可把你馋坏了。”  应煦重重点头,又伸长脖子去看楼梯口:“就等哥了。我能偷吃一颗圣女果么?”  应秋实都被他逗笑了,抖了抖报纸:“你都说出来了,那就不叫偷吃了。”  一家人和乐融融,完全不像刚刚相认的样子。  吃过饭,戚美菱带着应煦在家里转了一圈,熟悉了家里的房间排布,又把管家梁伯叫来,告诉应煦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梁伯。其他佣人见了这个风向,纷纷认识到眼前这位「小煦少爷」的地位,对他更加恭敬了。  回到客厅,戚美菱往沙发上一坐,秀眉便先颦了起来。  应秋实把应星河撵去了公司,自己在家办公,见状坐直身子,关切道:“怎么了?”  戚美菱没回答,只低低咳嗽几声,捏了捏喉咙,适时展露疲态。  应煦心思细腻,一看就懂,凑上去给戚美菱揉按肩膀:“妈,您辛苦了,讲了那么多话,是不是嗓子难受了?我刚刚看厨房煨着雪梨汤,我给您盛一碗来?”他从小嘴甜,又会卖乖,他要讨好谁,基本一拿一个准。  戚美菱果然被他拿住,露出笑容:“你这么关心妈妈,妈为你做什么都不累。”  应秋实:“……”  应秋实总觉得这段对话听着莫名耳熟。是了,曾几何时,戚美菱为他做点什么,也是这样变着法儿邀功。现在倒好,没他什么事了,她和儿子好一块儿去了,他成了局外人。  应秋实拢起眉头,深深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于是不一会儿,家庭律师带着文件登门拜访。一张张股权,基金,房产认定书,雪花似的飘落在应煦面前,迷失了他的视线。应秋实给他递笔,让他签字。这个执掌应氏的男人说得那样云淡风轻:“这些东西本该在你成年的时候给你,迟到了五年,你不会问爸爸要利息吧?”  利,利息?  应煦张大眼睛,就在昨天他还因为五万块钱欠款被亲戚追债,然而今天,这些认定书一签,他光是一年的利息就能让数钞机数到卡顿。这是梦么?应煦在自己的腿上掐了一把,没舍得用太大力气,只有一点点疼。  但足够了。  这一点点疼已经足够让应煦认识到——他真的一夜暴富了!  应煦签字的时候手还有点抖,抖着抖着,就把几十张财产认定书签完了。毕竟那都是钱呐,还是他爸妈给他的,他拿了也不心虚。  签完字,应煦把签字笔递还给应秋实:“谢谢爸!”  应秋实不接,只笑眯眯问了一句:“雪梨汤炖好了么?”  应煦秒懂,做了一次端水大师。左一碗,右一碗,一碗盛给爸爸,一碗端给妈妈。碗里的汤水都差不多高,梨块儿也都差不多大。碗先递给爸爸,勺先送给妈妈,两个人一样重要,谁也不用较劲。  “小煦少爷,您请。”  不会有人忘记他,马上有殷勤的女仆送上一碗热腾腾,甜丝丝的雪梨汤。  “嗯,嗯,谢谢!”  正喝着甘甜的雪梨汤,忽然听见一个尖细的女声:“好香的雪梨汤,盈盈,你不是说要去看迟晏?正好,给他带一碗尝尝。”是蔺无双来了。  应煦没想到会在蔺无双的嘴里听见迟晏的名字,下意识望去,便见应盈蹙起细眉,说话的声音听着不太高兴:“妈!”  “好了好了,”蔺无双笑吟吟的,完全不被她的情绪影响,“你不爱听我说你和迟晏的事,那我就不说了。只是你既然喜欢人家,总该表达出来,让人家看到你的好。”  说着「不说了」,小嘴挺能叭叭的。  应煦听得心烦,大口吸入一块雪梨,鼓在腮帮里嚼得沙沙响。  吃早餐的时候,他是见过应盈的。他妈跟他介绍说,他应该叫应盈一声堂姐,应盈比他大一岁,即将大四毕业,学的音乐表演专业,钢琴弹得极好。  应煦没那么高雅的爱好,但这不妨碍他佩服她,就像他也会佩服大胃王一顿吃十几个汉堡,那是他力所不及的事情。而且应盈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她很美,却不张扬,反而美得恬静大方。和他二婶完全不一样。  可是,她喜欢迟晏?她在追迟晏?  应煦心里闷得发慌,昂起脑袋,吨吨吨干了大半碗雪梨汤。应宅的厨子技艺高超,雪梨炖得软烂,甜度适中,自带一股甘香,甜到他的舌根却变成了淡淡的苦涩。  戚美菱见他喝得急,以为他很喜欢,笑说:“又不急着这一顿喝饱,分一碗给迟晏也不行?他不是你的朋友么?”  对,他们是朋友。  他和迟先生是好朋友!  应煦好似得到点拨,扭头去看应盈:“盈姐要去看迟先生?我也想去探望他,能蹭你的车一块儿过去么?”  “那恐怕不太方便……”  蔺无双挑起眉头,才说了这么半句,就被应盈打断。只听她答应道:“当然可以。你是迟先生的朋友,他看到你跟我一起过去肯定会很高兴。”  堂姐真是很好的人。  好看,温柔又善解人意。  应煦却觉得胸口更闷了。  应盈有驾照,但她不常开车。蔺无双安排了老宅的司机送他们过去。  一切准备妥当,蔺无双将人送到大门口,把手里的保温盒递给应盈:“盈盈,听妈一句,要抓住你想要的,让他属于你。”  车窗玻璃降了一半,蔺无双倾着身子,半歪着头,这样古怪的姿势让她的神态,她的话语也染上了几分古怪。至少在应煦的眼里是这样。然而不等他仔细辨明,应盈便把车窗升了上去,斩断了他古怪的错觉。  “出发吧。”  一路无话。  到了医院,应盈急着下车,把保温盒落在了车上,应煦忙提起保温盒追上去:“堂姐,雪梨汤。”  “谢谢。”应盈冲他点头,神色再正常不过。应煦却想,她是不是把急于见到迟先生的心情藏在了她的脚步里,不然怎么会如此匆忙?他的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酸味,抿紧了唇。  应煦和应盈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正碰到一位医生从病房出来。李政清作陪,把人送到病房门口,忽然看见应煦:“应先生,来探望迟总?”他对应煦仍是那么热络,然而目光微动,看向应盈的时候,他顿了顿,换成了公事公办的态度:“应小姐?好巧,您今天来找迟总谈业务?只怕迟总现在不太方便。”  李政清说完,摆出公式化的笑,对自己处理问题的急智很是满意。这么说不仅替迟总挡了桃花,又帮应先生摆平了情敌,两头讨好,简直不要太妙。  应煦听了却很惊讶,原来他堂姐不仅擅长弹奏钢琴,还有经商才能!  被崇拜的应盈倒是神色淡淡,只扯了扯嘴角,连笑容也藏着倦怠。李政清的意思不难明白,他在替迟晏婉拒她的探望。所幸她带了应煦,便道:“李助理恐怕记错了,今天我和堂弟过来,是想探望迟先生,不谈生意。”  应煦点了点头,又皱眉:“李助理,您刚刚说迟先生现在不太方便?是医生检查有什么问题么?”他自己吓唬自己,语速快了起来,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李政清才缓过来,没想到应煦和应盈竟然是堂姐弟!那没事了,堂姐弟抢男人的事那可复杂太多,他掺和什么?于是找了个理由描补两句,把两人请了进去。  应盈走在前面,应煦跟在后头,看着她的裙摆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只听她声音温柔大方,和迟晏说着话:“迟先生,几天没来看您了,您感觉好些了么?”  迟先生。她也喊他迟先生。  说话的时候客客气气,心里是不是爱意正浓?  应煦的心情更复杂了几分。  “嗯,好多了,谢谢应小姐的关心。”  迟晏一说话,应煦的心便被紧紧攥住,听他语气淡淡,才觉得喘过一口气来。  应煦,你不对劲。  他对自己十分唾弃,但又猜不透心里的烦闷从何而来。也许是吃撑了?他小时候馋嘴,有一次吃烤红薯撑到心慌,难受得团团转,那感觉和现在就很相似,好像吃下肚的不是美食,是满满一肚子的心烦意乱。  正在这时,迟晏的声音再度响起:“小煦?怎么不说话?”  温柔的目光向他望来,应煦忘了思考,下意识说出自己的推断:“我今天吃太撑了,有点难受。”  迟晏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过来吧。”他的嗓音带着点微沙,像秋风拂过金色的麦浪,带着洋洋的暖意。应盈听得怔忪,从未见过他这么平易近人的模样——饶是他平时也极平和。  但是眼底总是藏着疏离,她爸妈都叫她讨好他,但是她爸应秋明一个大男人都不太敢找他说话。  应煦却不然,他就像只感觉迟钝的小动物,看到那个男人招手就被轻易逗引过去。  ——别去!  应盈难得犯了替人紧张的毛病,想把他拉回来,却见迟晏突然倾身,拉开床头的抽屉,取出一盒健胃消食片。  就,很震惊。  “迟先生?”  应煦也很惊讶,但是另外一个原因:“昨天抽屉里还没有这个!”  “嗯,给某人准备的。”迟晏抽出一板药片,对照说明看了几眼,掰下两颗递给某人,“吃吧。吃完会好受很多。”  昨天在人家这里蹭吃蹭喝,最后碎碎念说自己吃撑了的某人脸红了。  两颗消食片一下肚,应煦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他在床头坐下,被迟晏问起:“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这么喜欢?”  很寻常的问话,由迟晏来说,变得不同寻常。  应盈追逐了他两年,见过他温和待人的模样,也曾被他冷淡对待。他像是天边的孤云,看似平和,其实高高在上,不容接近。这样的人,竟也有闲聊美食的时候。不得不说,实在让应盈大跌眼镜。  应煦倒是应答自如,高高兴兴分享着他的生活琐碎。  两个画风完全不同的人,竟意外的和谐。  李政清眼观鼻鼻观心,候在一旁,今天他多了个伴儿——应家小姐也跟他一个处境。那两位就是这样,他都习惯了,他们不是故意要忽略旁人,只是聊到一块儿以后,眼里就没了旁人。他俩现在就是局外人,是看客,是吃瓜群众。  只不过,他吃瓜,他拿工资。  应小姐却要被虐心。  啧,实惨。  坐在病床上的应煦越说越嗨,眉飞色舞,一直说到中午喝的雪梨汤,终于想起了他的好堂姐:“对了,堂姐还给你带了雪梨汤,很甜的……”  不,说到这里,他又觉得雪梨汤不甜了。  应煦猛地刹住,这句话却提醒了应盈,她笑起来:“是呢,今天厨房炖的雪梨汤十分好喝,春天正是万物生发,天气变化无端的时候,迟先生也喝一碗,润润嗓子吧。”  迟晏看着应煦像个被针扎破的气球,一点一点瘪了下去。 第49章 ——出去了?!  不是,没开证明怎么把病人推出去了??  门卫反应过来,大步追出去:“喂,站住!前面的,快给我站住!”  怎么可能站住?  干坏事被抓包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当然是——跑!  “迟先生,你坐稳咯!”  应煦突然加速,把轮椅推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风不肯停,在迟晏的耳畔更加喧嚣,令他回想起从前在球场上奔跑的感觉。运动鞋和塑胶地板摩擦,似乎能点燃火星,篮球场上的风都是热烈的,呼出的每一口气都会烫伤肺管。就像现在,风的每一声欢呼都让他体温攀升。  那时候打篮球只是他眼里一个算得上有趣的体育活动,他技术不错,戚鹤眠、柏景臣等人总是喜欢约他,那是他生活中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直到他再也不能做剧烈运动,他才恍然明白——球场上那种肾上腺素不断飙升的感觉,他从此再体会不到了。  此后,一年又一年,他变得冷血,变得深沉,变成了现在的迟晏。  然后,在今天,他用另一种方式将那份激情找回。  他的小朋友啊,真能给他惊喜。  门卫不敢轻易离岗,很快便气急败坏地回到岗亭。应煦回头看去,发现自己「脱离战斗」,终于放慢了步调。他跑得太快了,脸充血似的红,喘气声又粗又重。他一手搭在迟晏的轮椅上,把脸枕在泌出细汗的手背上,听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呼,呼。迟先生,呼,我们,我们的冒险成功了!”  真是孩子气的宣言。  迟晏弯了弯嘴角,给李政清发去一条短信。  接到消息的李政清整个呆住。真是人不可貌相,原来迟总的小男友还有这么「野」的一面!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把迟总拐出医院了。现在倒好,善后的活儿交给他了。  那头,应煦推着轮椅,慢慢走到了医院附近的公园里。春天的公园里挂满了彩色的小风车,小孩在草坪上放着风筝,大人在石凳上坐着聊天,是和医院截然不同的氛围。  应煦高兴起来了,左顾右盼,跟迟晏分享他的发现。  “迟先生,你看,那个风筝是立体的!那个蛇精脸太逼真了,真是梦回《葫芦娃》了!”迟晏顺着应煦手指的方向看去,蛇精的尖下巴牵着一根细线,在风中招摇。  应煦又指给他看:“你看他们,风大起来了!他们抓不住风筝了,噗,这到底是人在放风筝还是风筝遛人呢!”  迟晏一看,果然,那只风筝原本是一个女孩儿在放,她现在拽不住了,忙喊她旁边的男人帮忙。不料那男人看着强壮,也顶不住这股大风,两个人被立体风筝拽着,拖动了有小半米远。  应煦还要再看,被风吹起的沙砾迷了眼睛,他伸手去揉,被迟晏抓住了手。  “别揉,我给你吹。”  应煦没想到迟晏还会这个,他小时候眼睛里进了沙子,他妈也会给他吹。他不疑有他,半蹲下来,试探地睁开眼睛:“右边,你看到了么?”  他的眼睫毛颤啊颤啊,眼眶很快就湿润了。  迟晏很认真:“看见了。”  他凑过去,对着应煦的眼睛吹了一口气。  “呼。”  应煦睫毛颤了颤,声音也跟着颤:“好了么?”  “等等。”  迟晏又吹了口气。  应煦觉得怪怪的,怎么更难受了。  “迟先生,你吹掉了么?”  迟晏沉默了片刻,声音里带出微不可查的僵硬:“没,吹得更里面去了。”  应煦:“……”  应煦莫名有些生气了:“你不是说你会吹么?”  迟晏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像往日那样从容,但仍坚持:“我再吹吹。”  “不吹了!”  应煦觉得自己在迟晏面前脾气见涨,这不是个好情况,虽然他一直清楚自己这德行,他就是个蹬鼻子上脸的狗脾气——但这是迟先生啊!能和迟先生做朋友,是他倒霉的这两年里为数不多的幸运,他一直小心注意,不暴露他性格中不好的一面,怎么现在坚持不下去了?  心里的不适像一个大浪迎头打来,打散了应煦眼睛里的不适。他确定自己头脑非常清醒,他的大脑在不断喊停。  但他心里就是有股躁意乱窜,他现在也分不清他到底是气迟晏,还是气自己了。  “小煦,最后一次,我一定能做好。”  迟晏向他下了保证,声音里藏着执拗。  应煦闭着那只进了沙子的眼睛,只用一只眼睛看他。视线的改变让他重新认识了迟晏,原来迟先生也会有这种较劲的表情。拿他来较劲?他明明不会吹,还不如他伸手揉。  哼。  算了,再给他一次机会。  “你吹吧。”  像一只警惕的蚌,应煦试探地睁开眼睛。  这一次还真成功了。  应煦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眼眶的湿润和眼球的干涩中和,他恢复了自在,不等他对迟晏表示感激,就见迟晏笑了起来。  迟晏是常笑的。  应煦常见他笑得温和大度。  但他从没见过迟晏这样笑,有股志得意满的孩子气。  只是吹掉了一粒沙,在动辄签几亿合同的迟总裁眼里,竟然是很得意的事么?  应煦又一次觉得,迟先生其实是个很可爱的人。  他喜欢他这个样子。  “小煦?”  迟晏喊了两遍,才唤回应煦的神智。心里那股子躁火又蹿了起来,应煦别过视线,试图转移注意力:“迟先生,你看那边卖糖葫芦!”  “想吃?”  迟晏问他。  应煦摇了摇头,说:“我卖过糖葫芦,自己做成本很低的,从市场拿货也很便宜,单卖就很贵,不划算。”  虽然才签了一叠让他暴富的财产认定书,应煦却依然是那个应煦,吃不得一点儿钱亏,舍不得花一分冤枉钱。  在花钱这方面,迟晏和他的想法截然不同。  如果他的小朋友说不想吃,他会作罢。  但是他说——「不划算」。  “如果花钱能买到快乐,有什么不划算?”  迟晏似有感触,说:“花钱能买到的快乐,是最容易得到的。”  应煦:“……”  这就是万恶的有钱人么?  哦,不行,不能把自己骂进去。  “小煦,推我过去吧。”  应煦听见迟晏这样告诉他:“我也想吃。”  然后迟晏真的买了两支糖葫芦,一支给了他,一支自己吃。  应煦怕酸,咬一口就皱皱眉毛,皱皱鼻子,腮帮子没怎么动,眉毛鼻子倒是活动得勤快。迟晏却吃得很认真,应煦还在和第二颗糖葫芦较劲呢,他已经把整串都吃完了,馋坏了一旁路过的小孩。  “嘶,好酸啊。”  应煦托着腮帮子,万分苦恼。  迟晏问他:“吃不下了?”  应煦点头。  “那就丢——”  丢是不可能丢的,以小朋友的性格怎么可能浪费?  迟晏想了想说:“那就给我吧。”  应煦还以为他是要帮自己拿呢,忙说:“这不太好吧,外面那层塑料纸都被我撕破了,糖汁会沾在你手上的。”  “还好。”  见迟晏坚持,应煦还是把糖葫芦递给了他,毕竟他腾出两只手才好推轮椅,公园里小孩太多了,跑来跑去,不能让他们撞到迟先生。  然后应煦听见「咔嚓」一声。  迟晏咬破了第三颗糖葫芦的糖皮,嘴角沾了一点糖渍。平素清贵的男人和糖葫芦这种食物放在一起,形成了剧烈的反差,应煦却只注意到了迟晏嘴角那亮晶晶的糖汁,像最香甜的花蜜等着蝴蝶去尝。  “迟先生,你?”  他一时失语,脑袋有些发懵。  迟晏倒是神色自若:“不能浪费。”  应煦:“……”  还是觉得怪怪的。  不远处,一个小男孩坐在长椅上,晃荡着两条腿。小女孩拿了一串糖葫芦凑过去:“小明,吃糖葫芦么?”小明。熟悉的名字,应煦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小女孩分明是问那个男孩,不等人家回答,自己却先禁不住馋,啊呜一口吃掉了一个糖葫芦,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小男孩的表情马上变了,正要控诉她,只听女孩含含糊糊说:“哝,剩下的给你。吃了我的糖葫芦,你就是我的男盆友了。”  应煦:“……”  现在的小孩可真不简单。  等等,这一幕为什么这样熟悉?  应煦骤然想起,记忆里那些分食同一份食物的场景,那些人基本不是亲亲姐妹,就是男女朋友。而他……他是迟先生的好兄弟?应煦的心脏嘭嘭嘭跳动起来,另有一个荒唐的念头使劲钻啊钻,要取代所谓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应煦快按不住了,但他习惯了用最坏的想法去猜测未来,他不敢奢想。  “小煦,能推我去垃圾桶那边么?”  迟晏突然开口,打断应煦的浮想。 第51章 她气到了极致,声音都在发抖:“你闭嘴!”  陈杰扯了扯嘴角:“哟,大小姐发号施令了,你平时也这么对应星河说话么?”  应盈被扎了心窝子,难受得厉害,但又无从反驳。是啊,陈杰何须给她情面?陈家忌惮应氏没错,但那是应秋实的应氏,不是他们家的。他们就是攀附在篱墙上的喇叭花,看着高高在上,要是没了篱笆的支撑,便只能和泥土混在一起,又有什么高贵?  偏偏这个时候,应煦说话了:“瞧你说的,应星河是什么人?你又算什么东西?我们应家的事要你管那么多,狗拿耗子说的就是你。管不住嘴是么?要不要我帮你住嘴!”  陈杰可不怕他,他清楚得很,应煦这人就一个字「穷」,穷就注定了他得怂,因为他惹不起麻烦,担不起麻烦。于是陈杰双手抱胸,蔑笑:“你要帮我住嘴?来,让少爷瞧瞧,你有什么本事——唔!唔!”  陈杰被应煦撂了一手,双手反剪在背后。应煦只用一只手就掐住了他,整个身子压上去把他制住,另一只手捏在他的脸上,捏得他脸颊酸痛,舌根发麻,说不出话来。  “多简单的事,不用谢我,让你如愿了。”  应煦说罢,保持这个姿势,看向整个愣住的应盈。  “盈姐,你看,他现在乖乖住嘴了。”  他一扬眉,像是献宝似的跟应盈强调。  应盈抿了抿唇向他致谢:“谢谢。”  他记得她的话,这是满足她的诉求。  应煦笑了,黑眸闪动着温暖的光:“一家人客气什么?”  他说,他们是一家人。  是说给陈杰听的。  也是说给她听的。  在他的心里,他们是一家人。  那一刻,应盈的心里流泻出丝丝感动。  陈杰还在挣扎,应煦觉得他烦,把手一撒。陈杰挣得正起劲呢,突然一阵失重感来袭,他整个人往前扑去。水泥地面多粗粝啊,磕得他一下巴是血,嘴巴里麻麻的,都是腥味。他撅着个屁股趴在地上,一时反应不过来。  应煦见状,愣了,随即跳退一步,撇清责任:“我刚刚松开你了,你受伤可不关我事!”又看向应盈,“盈姐,我们快走。碰上这种人真晦气,不会讹我们的医药费吧?!”  也就是想到了赔钱,应煦才会这么紧张。  应盈却当他是在嘲讽陈杰呢,正想接话,被他抓住了手腕。  应煦的手掌很肉,手指不长但很柔软。应盈被他抓着,感受到陌生的温暖突然愣住,等她回神已被拉着走了几米远。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夕阳还未完全告别天空,一轮黯淡的月亮已经在往上爬了。春风在上升的夜幕里浮动着,应盈的裙摆轻轻扬起,听陈杰含糊地叫嚷着「你们给我等着」,她的心却浸透了月色的平静与温柔。  那一刻,她真觉得……有个弟弟还挺不错。  上了车,依旧是沉默。  应煦以为应盈情绪不好,知趣的不去烦她。应盈却时不时瞥他一眼,想和他说说话。她在心里找了好多个话题,终于选中一个:“你打架好干脆利落,看着好厉害啊。”  和堂弟建立友好关系的第一步:夸夸他。  应煦果然被夸得不自在,摸了摸鼻子:“还好吧,我小时候经常打架。”  应盈听得皱眉,忍不住关心:“是有人欺负你么?”  无需指点,她就顺利完成了第二步。  应煦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眼里亮晶晶的:“是我爱欺负别人,那会儿我可是我们那地方的「鬼见愁」。我妈……我是说我养母怕我「敌人」太多,被围殴会吃亏,干脆给我报了个跆拳道,所以我只好继续让他们吃亏了。”  哦,那没事。  堂弟欺负别人,那肯定是别人不好。  应盈又问他:“你学了多久的跆拳道?”  “年吧……”  一路聊着天,时间便在欢笑中流逝,回家的路似乎也在无形中变短。  很快,应宅到了。  夜色渐沉,戚美菱在中途给应煦打了个电话,问清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便让佣人把别墅周围的灯都开了。等到应煦回来,就见老宅亮如白昼,他妈从客厅迎出来,嗔怪地看他:“怎么才回来?”  蔺无双倒是很高兴,看着应盈笑得合不拢嘴:“迟先生今天怎么样?和你说了些什么?能留你这么久,看来他也是喜欢你的!”她说这话时故意把嗓门扯起来,好像女儿讨得迟晏的喜欢是天大的喜事。  “妈!”  应盈伸手拉了拉她,蔺无双心情好,不跟她恼,拍拍她的手背笑眯眯说:“好,好,小姑娘家家就是害羞,还说不得呢。”  应盈沉默片刻,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难得她妈不啰嗦,她有些贪恋这份清净。就先让她妈高兴一会儿吧,也让她自己轻松一会儿。  戚美菱嘴上埋怨应煦回来得晚,动作间却亲亲热热。其实比起应秋实和应星河,应煦还算回来得早的。应家开饭晚,戚美菱怕应煦饿,让厨房给他端来了一大盘点心。  应煦吃了一口,又香又酥,高兴地眯起了眼。  戚美菱就爱看他吃东西的样子,等他吃完一块便又给他递了一块。  应煦连吃了三块,才皱着脸把盘子推开:“不能再吃了,还要吃晚饭呢。”  戚美菱笑:“好好好,晚餐做了你喜欢的麻婆豆腐,水煮鱼,今晚多吃点。”  应煦:“……”  突然觉得不该搬过来住——他会吃胖的!王导那戏要的是清清瘦瘦的男孩子,可不是个圆乎乎的大胖子,他再这么吃下去,怕是戏约要砸手里了!  于是等应秋实、应秋明和应星河都到了家,一家人坐上饭桌,应煦就没吃几口。  戚美菱注意到了,往他碗里夹菜,把菜堆成个小塔。  “来,小煦,多吃点。”  应秋实看出他神色纠结,沉吟片刻,递去一个关切的眼神:“有心事?”  想吃但不敢多吃,大概也算心事吧?  应煦叹了口气。  “唉……”  应盈也跟着叹了口气。  戚美菱发现不对,望向应盈:“盈盈,你们今天去医院,发生了什么?”  “去医院?”应星河顿时紧张起来。  戚美菱告诉他:“盈盈去医院看迟晏,你弟也跟去了。”  应星河皱眉。他不太喜欢迟晏那个人,心机太深了,真搞不懂小煦怎么会和他成为朋友。当然,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应星河也把关切的目光投向应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众人的目光催促下,应盈把他们和陈杰的那段插曲说了出来。  蔺无双第一个不答应:“他怎么敢瞧不起我们应家的孩子!”敢污蔑她女儿,说她女儿乱搞男女关系,这要是传出去了,应盈的名声可怎么办!这还是应盈特地隐瞒了陈杰嘲讽她家的那段,那番话要是被蔺无双听见了,那才是戳她肺管子呢。  戚美菱却皱眉:“那个陈杰确实可恨!小煦你放心,妈会好好教训他。但是你和……你和魏家那个孩子,你们是什么情况?”  这也是应秋实和应星河更关心的问题,比起陈杰的嘴贱,显然是感情上的纠葛更折磨心肠。戚美菱调查的资料里是有这段的,但她原先只当他们是自由恋爱,今天听应盈这么一说,结合陈杰的话才觉出不对——  那个该死的魏连霄该不会是玩弄了他们小煦的感情吧?!  应煦没想到话题会直接跳跃到魏连霄身上,愣了片刻,完全没有准备。他看得出家人们的担心,实话实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那就是一场交易,是最简单的关系。但他毕竟拿了魏连霄的钱,他得给人家保守秘密不是?于是,应煦迟疑了。  这片刻的留白给出了大量可猜想的空间。  应家夫妇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应星河脸色变得比锅底还黑。  ——小煦居然还对那个家伙念念不忘!  “小煦,你……”应星河毕竟年轻,沉不住气,攥着筷子就要说话。  “星河!”戚美菱喝止了他,担忧地看了应煦一眼,又往应星河的碗里夹菜,“先吃饭,让你爸先找陈杰他爸。竟然欺负到我们应家头上来了,那小子真给他爸长脸!”  这时候提陈杰,是要把魏连霄的事暂时搁下。  应秋实也赞同戚美菱的处理,跟着给应星河夹菜:“吃饭。”  应煦:??  不是,你们打什么哑谜?  应煦一头雾水。  吃过晚饭,应煦说要去花园里走走,消消食。  应星河想跟过去,被戚美菱按住。  戚美菱神色凝重,冲他摇了摇头:“让他静静。”  应星河沉着张脸,眼里杀气更盛。  这边,应秋实正安排人去调查应煦和魏连霄的事。那头,应盈绕路去了花园,在玻璃花房的角落里找到了应煦。  春天的夜里冷,怕冻着一些娇贵的花,花房的玻璃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饶是如此,还是有丝丝缕缕的冷气从角角落落钻进来,在馥郁的花香里涤荡。  “应煦。”  应盈叫他,声音划破夜的静谧。  应煦回头看去,却只看到应盈匆匆别过了脸。  “对不起。”应盈的声音闷闷的。  应煦纳闷:“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应盈艰难开口:“他们都在问你,你和魏连霄的事情。”  “嗯。”说起这个应煦还是犯难,他今天大概算是逃过一劫?但他爸妈都知道了他和魏连霄的事,他总得给个解释。算算他零零总总从魏连霄那里怕是拿了二三十万,要他吐出来,他是真的舍不得;再说了,魏连霄好不容易盼得余逸回来,要是他这里给搞砸了也挺不好意思,好歹在那么多个拮据的日子里,他都靠薅魏连霄的羊毛过日子呢。  唔,他得好好想想。  应盈:“……”  应煦:“……”  应煦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更加低落。  应盈说:“你骂我吧,是我卑鄙。”  应煦:??  应煦觉得今晚大家都有点古怪,他跟不上应盈的节奏了。 第53章 戚鹤眠反应过来,轻笑一声,耸了耸肩:“好吧好吧,是我的错,我可没打算当木匠。”  戚美菱听他们一来一回,听到戚鹤眠服软,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小煦你这张嘴啊,居然能让鹤眠吃瘪。”  应秋实也跟着笑:“表兄弟的,一见面就打嘴仗,这也是缘分呢。”  应煦这才反应自己刚刚那副斗胜的公鸡似的表情,都被爸妈看在了眼里。他梗了一下,还是保持住了胜者的姿态,翘了翘下巴。  应星河看到弟弟的小表情,只觉得好笑。  又被弟弟保护了。  他嘴角微扬,酒窝陷进去一点点。  应煦看到了,心情也变好了许多。  戚鹤眠把几人迎到沙发上坐下,仆人适时端来水果。  戚鹤眠说:“听说姑姑你们要来,我妈非说要露一手,现在在厨房忙着呢。”  戚美菱很是捧场:“你妈做的醋鱼确实好吃,我现在还惦念呢。”  又问:“你爷爷呢?”  戚鹤眠无奈笑笑:“老爷子就爱钓鱼,闲不住,这会儿池塘边上坐着呢。我爸陪在旁边,让我先候着你们。”  应秋实点头:“过去看看吧。”  又跟应煦说:“去跟你外公打个招呼。”  应煦点头,跟着爸妈并表哥去了后院池塘。应星河找了个理由,没跟过去。  从客厅后门出去,能望见一大片池塘。池塘旁边种着各种花树,放眼看去,倒像是一个小型公园。戚老爷子并戚鹤眠他爸背对几人坐着,一人拿着一支鱼竿,正静静等鱼上钩。  戚鹤眠先跟他们打个招呼:“爷爷,爸,姑姑他们来了!”  戚老爷子登时手一抖,赶紧往上提线,可惜迟了,鱼儿吃了饵食,拨开水面游远了。  被惊了鱼,戚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扭头先冲戚鹤眠骂了一句:“你这小子,吵什么呢你!”然后看向应煦,一秒钟脸色转霁,“哎哟,这孩子俊啊,像美菱。来,过来让外公看看。”  可以说非常双标。  戚鹤眠:“……”  算了,亲爷爷,就这性格,得包容。  应煦大大方方走过去,笑着喊了一声:“外公。”戚老爷子骂人的嗓门很大,反而让他产生了亲切感,他原先住的老楼里就有好几个这样的老大爷,拗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出来,笑呵呵的时候看着又特别和气。  “哎!”戚老爷子果然是孩子性格,这一声答应得特别响亮。  戚美菱又领着应煦认了舅舅,戚老爷子做主,不钓鱼了,回客厅坐坐。  应煦是个招长辈喜欢的性格,一路上边走边聊,戚老爷子就很喜欢他。吃过午饭,从饭桌上下来,戚老爷子更是抓着他的手不放,让他陪自己钓鱼。  “好孩子,不嫌陪我这个老头子无聊吧?”  戚老爷子又在原来的地方坐下,应煦坐他旁边,闻言摇了摇头:“只要耐心等待就会有收获的事,怎么会让人觉得无聊?”  他总是这么务实。  戚老爷子被他逗笑了,笑得抓着钓竿的手都在抖:“你这孩子真有意思。”  “外公,先别笑了!”应煦突然挺直了背脊,表情紧张起来,戚老爷子被他的情绪感染,也露出严肃的神色。不远处的戚鹤眠伸长脖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只见应煦突然眼睛一亮:“上钩了!”  他把鱼竿往上一提,甩得老高。  嗯?这个重量不对啊?  应煦造势很足,钓上来的却是一条瘦瘦小小,只有两指宽的小金鱼。  应煦:“……”  戚老爷子:“哈哈哈!”  戚老爷子发出爽朗的笑声,戚鹤眠也没忍住闷笑。  应煦:“……”  还能不能停?  他的面子都要挂不住了。  戚老爷子的笑声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戚美菱问:“爸,怎么了?”  戚老爷子收了笑容,指向应煦:“小煦钓鱼是一把好手啊,才刚坐下一会儿就有收获了。”他说这话时,看着一本正经,似乎在给应煦挽尊,眼底却是促狭的笑意。  应煦:“……”  谢谢,他不瞎。  戚美菱和应秋实也跟着笑,只有应星河体谅应煦的苦闷,他看向戚老爷子:“外公喜欢钓鱼,我去买些肥硕的鱼来,养在这池塘里,供外公钓个高兴?”  应煦:“……”  还能不能好了??  戚老爷子怎么听不出应星河的言外之意?取笑他:“算了吧,以前都没看你这么做,这么护着你弟弟?”  戚鹤眠更是大摇其头:“行了,知道你是个好哥哥,买鱼的事还是免了吧。这事我爸平时没少干,最近家里更是天天吃鱼,鱼肉再甜也经不住这么吃呀。”  他一句话嘴快,把他爸卖了,他爸正瞪他呢,先被戚老爷子瞪上了:“好啊你小子,我说我最近怎么钓鱼容易多了,原来是你在这里动了手脚!”  戚老爷子闹起来,那就是个老顽童,戚美菱、应秋实和戚鹤眠他爸都围上去哄呢。戚鹤眠见状,担心他爸秋后算账,随手抓了个「借口」开溜:“表弟,要上厕所?我带你去啊!”  被「热心表哥」抓住,应煦不得不去上厕所。  才走了一半,戚鹤眠又逮住个仆人,让人「代劳」,把小表弟领去洗手间。  “那你呢?”应煦问他。  “我?”戚鹤眠煞有介事地说,“表弟你刚刚没听见么?我接了个电话,朋友有点事儿,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少陪了。”他看似正经,神色却很随意,好像明晃晃在说:“来,听我扯谎。”  应煦无语。  戚鹤眠看他表情不对,反倒来劲儿了。挥退仆人,勾住衣领,扭了扭脖子,随即向他压来:“怎么,这点小忙都不肯帮?要知道你能认回爸妈,这里还有我的一份功劳呢,你不好好感谢一下表哥,像什么样?”  他长得俊美,恣意风流,是不同于迟晏的温和,应星河的严肃的第三种帅气。被他骤然逼近,用眼神锁定,应煦才发现他的这个表哥确实出挑得很,是那种放在人堆里闪闪发光的存在。  “不记得了,嗯?”  戚鹤眠轻哼一声,似乎藏着不快:“要我提醒你么?”  “什么?”应煦抬眸看他。  戚鹤眠提醒他:“你跟魏连霄分手那天,你撞了我,这你没忘吧?”  应煦:。  倒是想忘。  戚鹤眠看着他的表情,满意一笑:“我就知道,见过我的人都不会轻易忘记我。”  应煦:“……”  不,只是因为你八卦到我面前的样子很不礼貌。  “你当时眼睛红得像只兔子,我就觉得,这小朋友怪可怜的。那我知道迟晏认识你,肯定要和迟晏分享一下喽,就给你拍了张照片。”戚鹤眠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我们是表兄弟,你应该不会介意我偷拍吧?”  不是,拍下他哭的样子发给迟先生看?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魔鬼!  应煦恼了,拿一双明亮的眼睛瞪他。  戚鹤眠像被猫爪抓了一下,心口骤然感觉一阵麻痒,说不出的古怪。  ——他这个小表弟,真挺可爱。  嘴上却说:“瞧你多大点出息,出去可别说是我戚鹤眠的表弟,那个魏连霄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惦记,现在还跟我急呢。”他还以为应煦生气,是气他提到魏连霄,又说破他气哭的事情呢。  他是在情场久经磨练的老将,还有什么没见识过?又有什么能让他心动?提起那些感情上的事,不免带点过来人的语气,说:“你要是想另找一个优质男朋友,跟表哥说,一准给你从城北排到城南,魏连霄那样的,不稀罕。”  应煦心想,魏连霄脾气是臭了点,好歹帅气多金,在他脑抽之前,对余逸也足够深情,还不至于被表哥这么贬低吧?  他懒得替魏连霄辩解,毕竟那家伙对他也就那样,但是神色里带出一点,却让戚鹤眠误会了。  “你不是吧?你还对那家伙余情未了!”情场高手·戚鹤眠完全是笃定的语气,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应煦反应过来:“不是……”  戚鹤眠气笑了,去拧他的脸:“不是什么不是,真没出息,别说你是我戚鹤眠的表弟!”  就,还挺滑嫩。  戚鹤眠愣了一下,借机又揉了揉,总算知道家里有个弟弟可以揉捏是个什么滋味了。养猫还得铲屎喂饭才能捏捏摸摸,养弟弟只要交给弟弟自己,他不用出一分力就能获得快乐——太适合他这把懒骨头了。  戚鹤眠又发现了小表弟的好,又是话锋一转:“当然——”  不等他把话说完,手突然被攥住。  “表哥,能放开我弟弟了么?”  得,不可爱的人来了。  戚鹤眠看向应星河,欣赏他黑如锅底的脸色,然后动了动手腕:“你抓着我,我怎么放开?”  应星河松开手,仍盯着戚鹤眠捏着应煦脸颊的那只手不放。  应星河:。  他都没捏过弟弟的脸。  戚鹤眠被应星河幽深的,藏着死气的眸子盯着,却依旧泰然。他飒然一笑,收回手,冲应星河扬眉:“星河表弟啊,容我提醒你一句——你和我小煦表弟没有血缘联系,我才是他的亲亲表哥。”  “对么,小煦?”  戚鹤眠又扭头去寻求应煦的认同,顺便再次抬手,想再捏捏。  这纯粹是耀武扬威了。  应星河把薄唇抿成了直线,周围的温度一降再降。直到应煦做出反应——他一把抓住了戚鹤眠的手,手指像铁钳似的紧扣着,带点警告的意味:“表哥是表哥没错,但还没亲到可以捏我脸的地步。”  戚鹤眠被这么拒绝,也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带刺的表弟更有意思了。他饶有兴致说:“那看来我要努力了。小煦表弟不给我支个招么?我要怎么讨好你?”  应煦:“……”  就很气,跟这家伙完全无法沟通!  “没招!” 第55章 迟晏收拢了双眉。  ——他不爱听。  应星河。  他是认识他的。  但他认识他那么久,就没见过他还有酒窝。  他倒是爱对小煦笑。  不正经。  听到手机那头陷入沉默,应煦不由奇怪:“迟先生?”  迟晏不答。  应煦便紧张起来:“迟先生,怎么了?”  听筒里传出一声叹息,因为电子设备的处理变得沙沙的,好像摩挲在应煦的心上。  他心一跳,听迟晏说:“小煦你有别的哥哥了……”  “什么?”应煦还有点懵。  迟晏用一只手掩住脸,如画的眉目在修长又苍白的指尖露出些许,古典的瑞凤眼微微垂着,带着些许懒意,嘴角却扬起笑来,仿佛忍俊不禁。他觉得「不正经」的人还要算他一个,竟然为这种事拈酸吃醋。  但他还是说了:“你原先管我叫哥哥的,现在……你的哥哥多了一个。”  那可不止一个。  应煦脑海里先冒出这个念头,便笑了起来。  他有很多想说的话,然而纷乱得像被猫爪抓得毛毛躁躁的线球,他理不清,只能依着本能,说最想说的:“那不一样。我们那不是演给应博看么?迟先生你老拿这个逗我!”他说着控诉的话,语气却渐渐放软,“虽然我现在有了很多很多的家人,但是你不一样,迟先生。我有好多坏毛病不敢在他们面前展现,却在你面前释放,被你包容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心里清楚,你是特别的,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迟晏那头沉默不语,应煦没有得到半分回音。  生怕迟晏不信,应煦又大声强调:“真的!”  迟晏:“……”  不得不说,小朋友真的好会。  他完完全全戳中了他的心。  就像他视他为特别的存在,原来在小煦的心里,他也一样。  原本在心里闹腾的醋意,此刻都蒸腾散去。  迟晏勾唇,没忍住想逗他的恶趣味:“原来你在我面前犯了很多坏毛病?”  应煦:。  应煦突然哽住,脚趾蜷起,感到有点丢人。  “唔,让我想想,你都有什么坏毛病……”  应煦:!!  这简直是公开处刑!  迟晏开始数起来,他的声音像最柔软的布帛,一路数下来,十分流畅:“小心眼,爱记仇,牙尖嘴利,会怼人,把钱财看得重,特别会省钱,还有时候会突然生气,突然瞪眼睛,突然大声说话……”  应煦听他数落,想要辩驳,又觉得他没说错,半天插不上嘴,只是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烫。  然后他听见了迟晏的轻笑,笑声蛊人。  “可是,在我眼里,你的这些「坏毛病」都很可爱。”  迟晏不是第一次发现,应煦确实有些小不自信。他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小朋友是在一个很温馨的家庭长大,所以他才能拥有小太阳般的温暖明媚;但也因为骤失父母,遭逢巨变,他变得警惕,变得有攻击性,也因为没了依仗,自食其力,他失去了展望更远处的勇气。  迟晏不想看他这样。  他告诉他:“没有谁是完美的。小煦,你不用做一个完美的人。做你自己。喜欢你的人都会发现——你是最可爱的人。”  应煦的心好像在酸奶里泡胀,鼓鼓的,里面一会儿是甜滋滋的,一会儿又泛着酸。  他的声音带上一点鼻音:“迟先生你太夸张了……”  但他又觉得,迟晏是真的这么认为。  被人肯定,被人悦纳,明明是一件高兴的事,他却更觉得鼻酸。  完了,好想哭。  好像情绪完全不听话了,眼泪只想为他奔涌而出。  “我先……我先不跟你说了!”  应煦说着,声音闷闷的,腻腻的,哼哼唧唧,像在撒娇。  迟晏被他撩动,又因为大致猜到了小朋友现在的情况而更加心软:“可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应煦暴露他不耐烦的一面,凶巴巴的:“快说!”  迟晏告诉他:“小煦,现在的你不一样了。你有时间迷茫,有时间躲懒,有时间重新思考你的未来。因为,你有应伯伯和戚阿姨,你还有……我。”  那天夜里,应煦的睡梦中都是男人温柔的声音。  他的梦很酣甜。  因为,梦里有他。  第二天一早,应煦起了个大早,精神抖擞。  戚美菱见了,笑盈盈问他:“昨晚睡得很好?”  “嗯!”应煦重重点头,快乐无比。  吃过早餐,应秋实要去上班,应煦和应星河要去学校。他们不在同一所学校念书,但是顺路。应煦的学校要近一些,大学城嘛,选址都偏僻,就在枫山这一片儿。应星河的学校则要远一些,是市中的一个老牌名校。  “弟弟,走吧,我们顺路。”  应星河接过佣人递来的西服外套,一丝不苟地扣好每一颗扣子。  戚美菱看他:“你们一起走,你赶得及么?”  “嗯,时间来得及。”  应煦觉得挺好,这样能省一笔燃油费。  虽然按照他家这个家底,好像不用他省这个钱。  到了学校,应煦不想耽误应星河的时间,便急急忙忙下车。却听应星河说:“等等。下午几点放学?”  应煦告诉他:“我今天下午排了满课,要上到五点半去了。”  应星河颔首:“那好,下午我来接你。”  应煦问他:“我们的时间就得上么?”  应星河想,他上午上课,下午上班,中午早去一点,提前开始,工作总能在下班前做完。曾经的工作狂以绝对严肃,不容反驳的语气说:“就得上,我正好那个时候下班。”  不管是不是「正好」,他都会让时间变得刚刚好。  应煦和他说定了,又在车窗前跟他挥了挥手,说了「再见」才往里走。  “走吧。”  应星河提醒司机:“你可以把车速加快了。”  应煦今天有专车送,来得较早,他早早坐在教室里,竟坐成了一道风景线。他长得好看是众所周知的,学习能力也突出。  但和他这两方面同样突出的,还有他的穷,他的拮据。然而他今天来学校,竟然穿了一身某大牌的限量新款,好看的眉眼用昂贵的衣物来配,兀然增添了几分贵气。  “是a货么?”  “看着不像啊。”  “你们在说什么啊?”  “你不认识那个牌子么?一件衣服几十万呢!”  “你们觉得他穿得起?”  “可是看不出破绽啊。”  “他从哪里搞来这么像的a货啊,太像真的了!”  学表演的,家庭条件基本不会太差,还有挺多富二代在这个圈子玩票,大家眼界都不低,却始终辨别不出应煦那身行头是真是假。其实从衣服的各个细节来看,真是很真的,只是他们不敢相信应煦会把那么多钱穿上身上——他哪来那么多钱?  这个问题不止在其他同学心上萌生,更在黄海洋的心里不断攀爬,把他那颗嫉妒的心脏层层包裹。但他不敢嫉妒,他比其他同学蹦跶得厉害,所以也看得更分明——应煦这家伙有点邪,不能随便招惹!  孰料他黄海洋转了性子,不嘴应煦了,那家伙倒是自己凑了上来。  “黄海洋,聊聊?”  黄海洋不敢再招惹他,但也是不怕的。就是身上已经好全的伤口,似乎隐隐作痛。他咬牙,不认怂:“聊。上哪儿聊?”  应煦把人带到教学楼外的atm机前,这会儿来往的人不多,应煦绕过自助取款机,在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树下站定:“我听陈杰说了,他给了你二十万。”  “什么陈杰?”黄海洋听见这个名字,先是一头雾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眼神开始闪烁。  应煦的目光紧紧锁定他,看他的反应不像装的,没想到陈杰还挺谨慎,连名字都没告诉他。但是钱总归是实打实拿了,看黄海洋的表情就知道了。  “你不记得了?需要我提醒你么?”  天还不算热,树荫底下甚至还有点清凉。黄海洋却觉得一股凉意从他的脚底板钻上来,他上身燥热,心慌意乱,腿脚却不听使唤,走不动道了:“你在瞎说什么!”  应煦神色平平,有种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淡然:“陈杰跟我道歉了,他想转移仇恨,特地把你们的交易记录给了我——你说,我要不要让你吃个教训?终生难忘的那种。”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变成了压死骆驼的稻草。黄海洋原本就有点怂他,听他这么一说,脑袋就糊涂了:“他怎么能把那东西给你?!他就想拉我下水,他果然满肚子坏心眼!”他的脸扭曲成一团,声音不受控似的拔高,又被他战战兢兢压下来。  天不热,他的脸上却起了一层细汗。  时机成熟了。  应煦说:“冤有头债有主,我还是知道该找谁的。只是……你也没存什么好心思,还从他那里拿了好处。二十万——”他上下打量黄海洋,眼神幽幽,“我被同学们议论那么久,差点身败名裂,你却拿着他给的二十万,好吃好喝,你说,我能放过你么?”  黄海洋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我把钱还你!”  黄海洋说着,赶紧掏出手机。他是真怕应煦拿着这个把柄给他搞事,他收了钱,做了那些事,应煦现在一清二楚,证据确凿,要是告到学校去,他肯定要背处分,他就没有未来了!  应煦友情提醒他:“二十万,超过手机转账上限了。哝,我们就在atm机前面,我银行卡给你,你去转钱。”  黄海洋颤着手拿过应煦的银行卡,捏得紧紧的,手上都是粘腻的汗。他突然抬头:“你不会是蒙我吧?” 第57章 应星河轻描淡写地说:“几点放学?我来接你。要不要去你名下的私人海域晒晒太阳,散散心?”  什么海?  什么域?  那个兢兢业业打工的小可怜应煦竟然拥有一片私人海域?!  这是小少爷体验生活的爽文照进现实了么!  同学们纷纷露出惊异的表情,比起不熟悉的应星河,应煦的身份变化更加牵动他们的心。毕竟在成为应星河的「弟弟」前,应煦和他们一样只是个普通人。不错,他是长得好看,演技也好,但那又怎样?他负债累累,过着拮据的,忙碌的生活,就算再耀眼,也就是光线下漂浮的一粒尘埃。  但是现在,他们不一样了。  应煦的生活变成了他们难以企及的模样。  私人海域啊,那可是私人海域!他们就算穿回秦朝,奋斗个两千多年都未必能挣一个私人海域出来……一时间,教室的角角落落都是被金钱遗落的柠檬果。  应煦闻到了酸溜溜的味道,其中他的损友谌致远尤甚,但他很懵:“哥,我好像没有私人海域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太确定。  在和钱有关的事上,他一般不会记错:“爸让我签的那堆产权书里,应该没有私人海域啊?”  嗬,「那堆产权书」!  原来产权书是用「堆」来计算的?!  同学们这会儿连酸的力气都没了,那是他们无法企及的豪富。  交谈中的兄弟俩却没留意他们的反应。听了应煦的话,应星河答道:“爸爸没给你的,不兴哥哥送你?我先前跟同学打赌,赢了南音海的一片海域,已经转到你名下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人莫名联想到开屏的花孔雀,好像在跟谁较劲似的。  应煦:!  没想到一句话的功夫,他就是拥有一片海域的人了。  见应煦表情空白,应星河替他安排:“我还有两艘游轮停下那里,都送给你了,去海边玩不能没有那个,你可以邀请你的同学一起去玩。”  应煦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就先不了吧。”  感觉同学们炽热的目光都快把他烫熟了……  出了校门,又在校友们艳羡的目光中坐上豪车,车开出去一会儿,应煦才觉得自在一些:“哥,你怎么在我同学面前说那些?”倒不是埋怨,就是觉得怪怪的,应星河就不是那样高调的性格。  应星河微微皱眉:“你不喜欢?我很抱歉。”  “也不用道歉吧。”应煦顿时也有些无措了。  哥哥有时候就是太认真了!  “你在学校发生的那些事,我和爸爸妈妈都知道。”应星河冷不丁说起这个,说得应煦一愣。只见他正襟危坐,偏头朝自己看来,车窗外的风景无声流逝,他的神色依旧严肃,眉眼间却藏着几分不该有的忐忑,“不介意我们调查你吧?那时候我们对你了解不深,只能通过那些文字来认识你。”  应煦表示理解,也大概猜到了应星河的用意。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突然伸出来,压在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好笨拙的动作,跟搓小狗似的。  但是那只手好温暖啊。  应煦正怔忡着,听见哥哥的声音响在头顶:“人都崇拜权利富贵,本性如此。如果你比他们好上一些,他们会被嫉妒驱使,千方百计把你拉下来。但如果你比他们强上百倍,他们就只能仰望你,从此不敢招惹。”  他是务实的性格,不爱说些漂亮的承诺,但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帮弟弟解决问题。  他今天就是炫富,就是要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看,他应星河的弟弟不好惹。  只是……弟弟似乎不太喜欢?  应星河原本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此刻却有一些不太确定:“小煦,你觉得我说得对么?”  他问着「我说得对么」,应煦却读懂了他潜藏的意思,他担心自己做得不对,惹他生气。  他怎么会生气呢?  应煦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当然对了!哥你今天来这一下,我可真是倍儿有面子!”  尴尬归尴尬,哥哥还是要哄的,没办法咯,谁让哥哥这么好呢^_^  很快回到应宅,应煦先下了车,伸手去接应星河手里的袋子:“哥,东西给我提吧。”  应星河不给,反而拧眉拉他一把:“小心!”  应煦猝不及防,被应星河拉得一个踉跄,往前一扑,正好扑了他一个满怀。身后传来一声受惊似的「汪呜」,应煦的心脏还在因为骤然失重乱跳,他顶着冒汗的鼻子回望,只见一条流浪狗夹着尾巴从车前溜走了。  啊,他刚刚是不是差点踩到狗了?  应星河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连带着胸腔震动,震得他的脸麻麻的:“怎么放进来一只流浪狗?邢叔,联系物业,让人把狗赶走。”  邢叔是司机的名字。司机应了声「是」,赶紧照做,拨通电话的「嘟嘟」声响起,应煦终于回神,从应星河的身上爬起来,长舒一口气:“呼,谢谢哥。”  “等等——”  一辆黑色迈巴赫从应宅门口滑过,突然传出一声喝令。  李政清回头,只见迟晏神色不豫望着窗外,他也顺着车窗看过去,只见一辆豪车停在应家老宅门口,车门外露出半个屁股。  啊,这?  恰在这时,一个青年从车里爬起来,教人看到他脸颊红红,神色不定的样子。  是应煦。  李政清心里打了个咯噔。  他是不是撞上了捉奸现场?  不必说,车内的温度骤然降低,迟晏的眼底聚起浓云。  他的小煦认回家人才几天,这就招惹了他不知道的男人?  「哗——」一声,李政清听见车窗直降最底的声音,然后迟晏的声音响起,温和得令他害怕:“小煦?才回家?”  “迟先生?”  应煦没料到竟然会在应宅门口撞见迟晏,他像见了肉骨头的小狗,几步小跑便到了车窗前,微微倾身跟他说话:“迟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该在这里?  迟晏的眼眸更加晦暗,情绪却控制得极好,看上去依旧平静,甚至脸上带笑:“我本来想制造一场「巧遇」,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竟被你的「惊喜」抢了个先。如你所见,我出院回家了,我家也住在这里。”  应煦听懂了后半句,却觉得迟晏的前半句藏着古怪,似乎正和他此刻按捺着的不良情绪有关。  可他实在猜不透。  与此同时,应星河的声音响起:“小煦,看见熟人了?”  他缓缓走了过来,黑眸与迟晏对上,不带什么笑意:“迟总,好巧。”  迟晏点头:“嗯,你好。”  看到来人是应星河,他眼里的阴翳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浓郁。他想起应煦提起哥哥时的形容词——「最好的」哥哥。就应星河这样?小朋友就是容易被糊弄。  他不愿意把时间花费在应星河身上,又将目光移向应煦:“才放学回家么,怎么头发乱蓬蓬的?”  很寻常的聊天,放在迟晏身上,就很不寻常。  应星河没料到他和应煦是这样相处的,更料不到他会突然伸手去拨弄应煦的头发,等他回过神来,原先被他揉乱的头发已经被迟晏的手指梳顺。在他的手底下,应煦乖得像只小猫。  那可是他的弟弟!  应星河的心里升起一股没由来的不快,脸色沉了下去。  应煦也就是被迟晏的情绪占据了心神,不然怎么能被他得逞?等他反应过来,便拉开迟晏的手:“迟先生,你又把我当小孩子了!”这话说的,与其说是抗议,倒不如说是撒娇。  应星河刚因为自家白菜会赶猪而露出的欣慰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迟晏被应煦抓着手,便任他抓,只噙着笑说:“不是把你当小孩才会碰你的头。”  应煦没听出他的深意,只道:“那你不知道么?男人的头是不能胡乱碰的!”  “好,好。”  迟晏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纵容。  应星河就这么被他们排斥在外,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弟弟和迟晏的关系真的很好,他们处得很亲密,比他这个当哥哥的……也不遑多让。  换做他的养父母,可能会对此乐见其成,但他不是。  应星河略一思索,说:“小煦,我看迟总应该是有事要出去,我们就别耽误他时间了。”又笑,“你今天买的蛋糕还挺沉,我们赶紧回家,把蛋糕放进冰箱吧。”  他一笑,脸上的酒窝便隐隐现出一些。  应煦被他转移话题,又栽进他的酒窝里,变回了他的乖弟弟:“哦哦,好。”  然后去看迟晏:“那迟先生你忙,我先回家了。”  回家。  应星河说「回家」。  应煦也说「回家」。  对于小朋友的便宜哥哥来说,“家”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么?  迟晏挑眉,笑说:“嗯,你先回去休息。”  应煦点点头,要走,又莫名地回头去看迟晏。  迟晏也没升上车窗,正看着他。  应星河:“……”  这感觉怎么像一对野鸳鸯被他搅和了?  “走吧,小煦。”  与应星河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迟晏微微低沉的嗓音:“小煦,你买的蛋糕一定很好吃吧?”  “嗯……”  应煦应了一声,睫毛一扇一扇。他没忘记是自己先找上迟晏,说要给他送蛋糕。  但要不是迟先生出院了不告诉他,他也不会不买他那一份了!可,可迟先生也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啊……  他一时纠结得不行,情绪都表露在了脸上。  应星河不懂他们打的什么哑谜,只是皱眉。 第59章 然而余逸还是拒绝了他:“不行。”  他周六要开画展,他走不开。  他没有明说自己要做什么,怕魏连霄生气,但魏连霄怎么猜不到?余逸一天到晚除了画画还会做些什么?他连自己的爸妈都不亲,就只爱画画,能让他拒绝自己的,也只有画画!  魏连霄气笑了:“又是这样,余逸,你还是这样!”  他的声音掺着愤怒的颤抖,又混着失望的控诉。  余逸只是沉默,他的手指无措地在贴在衣摆处,像雨水中不安定的蝴蝶。他一向心志坚定,却把所有的脆弱都交付给了魏连霄,魏连霄总能轻易让他仿徨,让他难过。  最后,他们又闹了个不欢而散。  魏连霄走了,把他留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  这不是他的家。  该走的是他。  余逸的眼睫毛颤了颤,又颤了颤,渐渐变得湿润,变得沉重,他的鼻头慢慢红了起来,但他没哭。他缓缓支起身体,游魂似的走出锦江华庭。在呼啸的夜风中,他给魏连霄发去一条消息:“对不起。你回家吧,我走了。”  「叮咚」。  魏连霄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他坐在车里,车库里一片黑暗,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散发着幽幽的光,回应着他手机屏幕投出的黯淡银白。他烦躁地摸起手机,没去看余逸发来的消息,给张旻打了个电话。  可怜张旻才下班,又不得不兢兢业业为他服务:“魏总,有什么吩咐?”  魏连霄问他:“应煦现在在哪儿?”  “啊?”张旻没反应过来。  魏连霄心里还埋着一把火呢,被他这么一「啊」,又蹿得老高。怒道:“我给你开那么多工资,你却不知道应煦在哪,要不你别干了!”  张旻被骂个臭头,还不敢辩解,连忙表示他马上去问私家侦探,又马不停蹄地给魏连霄回讯:“魏总,私家侦探说应煦今天下班早,现在回家了。”  魏连霄不耐烦:“地址。”  张旻忙给他报了个地址,话音未落,就被他挂断了电话。  不多时,魏连霄便到了应煦原先住的老房子楼下。  他先给应煦发消息,显示他被拉黑了。  他又给应煦打电话,听筒被忙音塞满。  他按照张旻给的房间号一个个数窗户,数到一个黑洞洞的窗子,没有一丝光亮。  睡了?  魏连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清楚是什么驱使他爬上楼,他气息未定站在应煦家门口,大力拍门:“应煦,开门!应煦,应煦,我知道你在家!”  生锈的铁门被他拍得「咚咚」响,但是门里没有一丝回应。  魏连霄怒极,声音更冷:“应煦,我给你十秒钟,限你在十秒内把人打开!你现在不给我开门,我明天就让你那些亲戚闹到你学校去!”  「咔嚓」,是门锁拧动的声音。  魏连霄抱臂站好,保持他在应煦面前一贯的高姿态,然后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粗嘎难听的骂声:“我可去你妈的半夜敲门你敲什么敲,你叫魂啊你,叽叽歪歪吵死个人了!”  魏连霄被骂得一愣,他是何等身份?竟然被个住在老房子里苦哈哈打工的平民骂了。正要训斥回去,一扭头,差点没被扫把戳到眼睛。那扫把上还缠着好多头发丝和房间角角落落里扫下来的尘埃,好像一大团病毒,在魏连霄面前耀武扬威。  魏连霄嫌脏,下意识退开一步。  “嘿,可别跟你老子叽歪,逼我拿扫帚赶你!丫的神经病似的,应煦好几天没回家了,你搁这儿找他?赶紧滚滚滚,滚远点儿,别在这儿瞎叫唤,吵你老子睡觉!”  「哐当」一声,门被摔上。  魏连霄的脑子也跟着震了震。  从来只有他骂别人的,他还从没想过,会有人这么骂他。  真没素质!  魏连霄皱眉,被穿堂风灌得脑子凉飕飕的。  应煦他二伯母骂他的时候,也是这样么?  这个念头骤然在魏连霄心里升起,立刻被他摁了下去。他不再拍门,心里想着那人说的「应煦几天没回家了」,心说,怎么可能呢?他的私家侦探不是说,这几天一切如常么?可应煦竟然不回家……那家伙不会是逞强到不眠不休,在海城的某个二十四小时营业场所打工吧?  「咔」一声,魏连霄不慎踩扁了一个易拉罐,橘子汽水溅出来,弄脏了他的鞋子。廉价的橘香味在空气中漫散,魏连霄的脸色变得很臭。他实在想不明白应煦到底在倔什么?他宁肯住在这样肮脏破旧的老楼里,也不肯做他的情人。  跟着他有什么不好?  臭脾气!  倔性子!  魏连霄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活该!”  与此同时,应宅,应秋实的书房里,灯光明亮,犹如白昼。  戚美菱敲门进来,给丈夫端来一盘水果:“还不休息?先别忙了,来吃点水果。”  应秋实见妻子来了,收起脸上不快的神色,接过叉子低头一看,哑然失笑:“你今天怎么有闲心,把水果切成这个样子?”只见漂亮的白瓷盘里,一块块苹果被切成了小兔子的形状。  戚美菱也笑:“哪里是我干的?是小煦。他把苹果切成这样,小兔子留给我们,边角料进了他自己的肚子,现在正喊撑呢。要不是这样,我准让他自己来献宝。”  应秋实想象一下那画面,忍不住笑,叉起一块苹果吃了,又问:“星河吃么?”  戚美菱说:“吃。小煦准备的水果,他哪能不买账?”说着挨到丈夫身边,把手机相册亮出来,与他分享:“我偷偷给星河拍了张照片,你看——”  照片里,应星河端着张严肃的脸,正戳起一块苹果送到嘴边。  软软萌萌的小兔子配上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好玩,好笑。  应秋实看了很是感慨:“我原以为小煦回来,我们要花很长时间让他习惯这个家,没想到他适应得比我们还好。”  戚美菱偎着丈夫,声音轻轻柔柔:“这就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啊。”  “对了,有件事跟你说。”  应秋实把魏连霄的事说了。先前他们留意到魏连霄有派专人跟着应煦,便在打点私家侦探的同时,开始反盯魏连霄。  没想到魏连霄最近有那么多事要处理,还能腾出时间去老房子那边找应煦。  戚美菱听了颦起秀眉:“他还是太闲了。”  应秋实语气淡淡:“闲?何必忙里偷闲呢,既然他想闲着,我们不妨成全他。”  戚美菱与他对视一眼,听出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便放下这件事不提,只道:“小煦那边别让他受影响,太糟心了。”  应秋实闻言,攥住她的手。  “那是当然,我们好不容易找回小煦,不能再让他受半点委屈。”  戚美菱笑了:“实话跟你说吧,其实能替这孩子做点什么,我很高兴。他前两年过得太辛苦了,我只想看到他的笑容。”  应秋实攥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声音沉沉,带着郑重。  “会的。”  他会护着他们母子,不受半点伤害。  夜风呼呼地灌进车窗,在整座城市渐渐有了睡意的凌晨时分,魏连霄驾着豪车行驶在难得空荡的马路上,车载音乐的声音鼓噪,唱着他内心的烦躁。  夜空中的星星闪啊闪的,路口的红绿灯也跟着闪。  魏连霄猛然刹车,整个人往前一冲,又缓缓后靠。  “余逸,余逸,应煦……”  他抓着方向盘的手悄然松开,又猛地抓紧,恋人的名字在他的舌尖,心上反复呢喃,然后变成了「应煦」。要吐出「应煦」的名字,永远比「余逸」来得轻易。他并非把控不住余逸,只是舍不得。但要搞定一个应煦,真有那么难么?  他不信。  夜风凉凉,魏连霄扯出的笑容也是凉的,笑不达眼底。  “阿嚏!”  应煦盘坐在床上,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迟晏正跟他聊电话呢,适时对他表示关心:“今晚有点凉,别是感冒了,喝点热水吧。”  应煦一听他说喝热水,就觉得肚子鼓胀得厉害,忙说:“不了不了,我现在是一滴水也喝不下去!”  “怎么了?”迟晏问。  应煦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说:“家里的厨师烧菜好好吃啊,我一不小心就吃多了,然后又做了小兔子苹果,吃了好多苹果碎,撑得我现在只要想到吃吃喝喝就觉得难受。”明明下定决心要控制饮食的,他就没坚持两顿饭。  迟晏听他念叨,脑海里有画面感了。在医院的时候小朋友也这样,碰见喜欢的食物就大快朵颐,吃得肚子滚圆,像块猫饼,想瘫又不好意思在他面前瘫下来。他有点想念那个时候,又想起下午在应宅门口碰面,应星河警惕地拎着他的小朋友「回家」,平静又温柔的眼眸渐渐暗下去,蒙上一层阴翳。  “难怪你睡不着,这么大晚上找我聊天。”  迟晏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违和,带着丝丝笑意,醉了微风。  应煦便不自在了:“我耽误你睡觉了么?”  “不会。”  迟晏说:“我今晚也没什么困意。”  他开始抛出钩子,诱使他的小朋友咬饵。  果然,小朋友立马上钩:“怎么了?”  迟晏笑说:“跟你聊天,聊得我有点饿了。”  应煦也跟着笑:“真想把我吃的东西分你一半,我就不用这么撑了,你也不会觉得饿。”  “那也不好。”  迟晏否掉他的提议,认真说:“要是那样,就没有这通电话了。”  应煦:“……”  迟先生的意思是说,他也像他一样期待着每天的闲聊?  迟晏不让他的思绪跑远,又回到先前的话题:“不过说起应家的厨师,那手艺确实高超,不怪小煦你经不住诱惑。我从前跟家人去你家做客,那会儿年纪不大,一顿饭吃下来就记得葡萄鱼很好吃了。”  应煦又被他逗笑了,觉得那时候的迟先生怪可爱的。  他煞有介事道:“厨师大叔做的葡萄鱼那么好吃啊,那我明天要点菜了!”  “你可以试试,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嗯!” 第61章 “嗯。”  应煦睫毛颤了颤,说:“迟先生你该睡觉了。”  迟晏便不再想挽留的话,确实不合适:“嗯,你也是,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好。”  应煦乖乖点头,然后抱起饭盒。  “那我走了。”  迟晏说:“我送你。”  应煦不答应:“不用送了。你要是送我,回头我又想送你,干脆今晚别睡了,就这么送来送去。”  迟晏被他逗笑了,没有说话,也没再摇动椅轮。  应煦便要走了。  迟晏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目送着他。他穿着黑色的睡衣,愈发显得皮肤苍白。在应煦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表情渐渐褪色,黑眸中点满淡漠,几乎要与冰冷的墙体融为一体。应煦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他这副模样。  他本该要走的,却蹬蹬蹬跑回迟晏跟前。  “迟先生!”  为了拉近两人的距离,他蹲了下去,像只卖乖讨巧的猫咪。  迟晏看着他,眼里又点着了亮色。  只听应煦笑说:“明天去我家吃晚饭吧!”  迟晏已经放弃了套路他,没想到他会主动抛出邀请。  “去吧去吧。”  应煦催促他做决定,像在撒娇。  “我保证,会有好吃的葡萄鱼!”  他想要的哪里是葡萄鱼?  迟晏觉得他看似精明的小朋友其实笨得厉害,却又笨得可爱。  小朋友还在眼巴巴地等他回答,他抬手,揉揉他的头发:“那真是太好了。”  大手落在头顶,极有分量,彰显着存在感。应煦的嘴角抿出不快的线条。  都说了他不是小孩子了!  记仇。  但又悄悄脸红。  “晚安,迟先生。”  回应他的,是迟晏温柔的声音——  “晚安,小煦。”  应煦离开迟家的时候,月光都黯淡了。风悄悄然,裹着凉意四处飘荡,应煦却觉得心里热烫。那股热意好像烧沸的水,咕咚咕咚冒着泡儿,传递到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热烘烘的,久久不能平静。  他干脆跑起来,在回家的路上。  呼哧,呼哧。  喘息声盖过不安分的心跳,应煦跑得急了,头脑反而更加清明。  他从小就知道,在某些方面他比同龄人要更迟钝。比如说青春期的萌动,人人都有,他就没有,他只爱好攒钱,爱好打球。他的年少悸动来得太迟,太迟,但又那样猛烈。第一次为他人跳动的心脏学不会乖,应煦也无意压抑。在这夜深时分,在这无人的桃花道上,他不必掩藏自己的心动。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迟先生。  两家离得不远,应煦才跑出一点细汗就望见了花树掩映间的应宅,他又加快了速度。就在这时,他发现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正大步走向他家,看他那样子,鬼鬼祟祟的,戴个鸭舌帽,穿个黑皮夹,大晚上还戴个墨镜——就离谱。  还在张望呢!  一看就是要做坏事!  应煦本该对这片别墅区的安保多点信任,毕竟寸土寸金,住的都是有钱人。  但经历过流浪狗「偷渡」事件以后,他又觉得保安工作有点疏忽也是可能的。所以,这人到底想干嘛?到他家踩点来的?  应煦胆子大得很,他小心藏好,从花坛里抓起一把泥,往男人的方向掷去。  簌簌几声,泥巴碎在了叶丛里。  男人果然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  应煦更确定他居心不良了。  要是个正常人,哪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只可惜单靠他制造的这点动静,不足以把男人吓跑,应煦正皱眉想着对策呢,就见男人走到他家门口在指纹锁上按了按——他当然不会录入他家的指纹系统,可门竟然开了!  应煦睁大眼睛,看着男人堂而皇之地走进应宅。  应煦:!!  他的家人们可都睡着呢!  应煦顿时顾不上那么多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抓男人的膀子:“别动!”  没想到男人竟然有所防备,像只灵敏的豹子一个侧身,反而向应煦抓来。应煦从小就爱打架,是个「实战家」,但在男人的手里却讨不到好,只能打个旗鼓相当。他奈何不了人家,人家也奈何不了他。  他无心和男人纠缠,刚刚他出手太急,情急之下把饭盒丢了,还不知道摔坏没有,可别坏人没搞定,还砸了一个完好的饭盒,那就亏大了!心里惦念着饭盒,应煦嘴里还在警告男人:“你赶紧住手,不然我叫人了!”  男人听得顿住,然后手上动作更凶了:“你这家伙,居然还有同伙!”  什么同伙??  应煦感觉他们的角色是不是对调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入室抢劫犯骂他有「同伙」,他那能叫「同伙」么?他叫的是自家人!  应煦也打得更狠了,直到他发狠把男人撂到地上,恶狠狠骑上去。男人的鸭舌帽掉了,一头璀璨的金发散在精心修剪过的绒绒嫩草里,他的墨镜也歪了,露出一只不善的眼睛,应煦这才愣愣地停住:“你……”  好眼熟啊。  “堂哥?”  应煦认出来了,应盈曾经跟他说,她亲哥在娱乐圈。戚美菱还给他看过他的近照,他最近在拍一部电视剧,就是这个发型。  他叫应棠。  是他堂哥。  啊,这就尴尬了。  气氛一时迟滞,应棠抓住应煦这片刻的走神,突然发起反攻。他猛然收脚,把腰拱起,凭着腰力将应煦往上一顶,然后迅速侧卧把人推开,再将人反手摁住。  “啧,原来是私生。”  看来误会不是单方面的,在堂哥眼里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应煦更尴尬了,乖乖被他按着,试图解释:“堂哥……”  “谁是你棠哥!”  几分钟后……  应棠放开了应煦,冷哼一声:“起来吧。”  应煦手臂都被摁麻了,爬起来的时候手使不上力气,又摔了回去。  “真逊。”  应棠斜睨他一眼,从牙缝里咂出一个不耐烦的「啧」。  “手给我。”  应煦有些错愕,抬头看他,却见应棠偏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冷峻的侧脸:“刚刚打架的时候不是挺能的?现在傻了?”  应煦也不是那种束手束脚的人,应棠都把话说这份上了,他还能拒绝他的好意?就抓着他的手,借着他的拉力爬起来:“谢谢。”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嗤:“不必客气。打你的时候我也没客气。”  应煦:“……”  好好一个人,可惜长了一张嘴。  等应煦起来,应棠就立刻撒手,大步往别墅里走。毕竟是当明星的,很注重自己的着装,饶是在漆黑的夜幕下,也走出了红毯之上被镁光灯簇拥的傲然。在之前的几分钟里,应煦从他那里了解到,他确实才忙完工作,这几天难得有空,所以决定回一趟家。  得,还没到回家呢,就先打了一架。  应煦想了想,还挺不好意思的,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应棠开了客厅里的壁灯,几盏小灯洒下暖黄色的光晕。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几大口喝了。应煦沉默,猜想他心里还有些火气。  咳。  他走过去,说:“堂哥,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应棠手里捏着个杯子,目光刺向他:“管好你自己,你挨我那两拳也不轻。”  应煦怀疑他是不是误会了自己的善意,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应棠突然定定看住他,眼里放出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喜的光彩。  之前在室外毕竟光线不好,又是在打架,应煦要不是在摁着应棠的时候看清了他的脸,怕是还要继续这场误会,但他当时居高临下,应棠就没看清楚他。这才是他们今晚第一个正式照面。  却很突兀的,应棠问了个古怪的问题:“你是应煦?”  他的脸上也是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应煦愣了愣,又做了一次自我介绍。  应棠陷入了沉默。  应煦看他的反应,不免奇怪:难道堂哥曾经见过他?  怎么可能呢!  应煦正拒绝着自己荒诞的猜测,就听应棠应棠低咳一声,用不太情愿的语气说:“行吧,你快点。”  表情还是很凶,但又明显软化了。  应煦:?  应棠睇了他一眼:“不是擦药么,快点!”  就挺莫名的。  应煦把医药箱翻出来,给应棠处理了伤口。他先前下手重,把应棠的手臂弄青了,这会儿愧疚得不行,揉按的力度就下意识放轻,变得小心翼翼。 第63章 应棠从他面前经过,正好目光与他相触。  “哼。”  应煦听到了他从鼻子里挤出的声音。  就,挺大的气性哈。  应秋实要去公司,应星河早上有课,饭桌上一下子少了两个人,戚美菱便留下陪应棠吃早餐。蔺无双也坐着不动,见应棠吃着剩粥,别有深意地说:“你看看你,吊儿郎当,起得比谁都晚,最后只能喝一口剩粥。”  应煦皱眉,觉得他二婶说话真讨厌。  应棠也臭着脸,只是没说话。  倒是应盈已经习惯了她妈这种尖酸的说话方式,熟练地出来打圆场:“哥,你们明星都有专门的食谱吧?你今早要吃些什么,让我也学习一下,最近吃胖好几斤了。”  她在应煦面前挺有姐姐风范,看着温温柔柔又优雅大方,但是到了应棠的面前却软上几分,说话也格外亲昵。应棠对上应盈,也没办法摆臭脸了,嘴角抿起说:“你吃什么减肥食谱?现在这样刚刚好。”  臭脾气的猫主子也变得好撸了。  应煦看得咋舌。  应盈的笑又真切了几分,去拉他:“你就跟我说说吧,我去帮你吩咐厨房。”  应棠没答应,只道:“我随便吃点就行。”  戚美菱说:“那先喝碗粥,一会儿吃虾饺。好不容易回来几天,你那食谱先停一停。这段时间拍戏很辛苦吧?瞧着都瘦了,多吃点好的补回来。”  你一句我一句,竟把蔺无双排斥在外。  蔺无双最受不了被无视,正要说些什么,听见应盈惊讶道:“等等,哥,你下巴怎么青了一块?”她顿时转怒为忧,忙凑过去捧起应棠的脸颊:“让妈妈看看,伤到了哪里?都说了让你别去拍戏受苦你偏不听,看把自己弄成这样,身上还有伤么?”  蔺无双向来爱摆贵妇人的姿态,这是应煦第一次看她着急忙慌的样子,她像每一个普通的妈妈一样,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对孩子的关心。  一会儿是询问,一会儿是埋怨,手也不停在他脸上身上摸索,要替他检查伤口。  应棠像是被她的动作弄得有些无措,偏过头去,又像被摁住命运的后脖颈的小猫咪,被他妈强行转过头来:“说你两句就跟我置气,你看看你这工作,可不就像我说的,又苦又累,你以为妈妈不是担心你么……”  “好了妈!”  应棠打断她的絮叨,应煦眼尖地发现,他的耳尖竟然起了一层薄红。  他的喉结滚动两下,说:“这不是拍戏受的伤。”  “那是怎么伤的?”  蔺无双明显不信,话赶话问到了这里。  应煦突然心里一个咯噔,想起凌晨的那场误会。  啊,该不会是……  只听应棠说:“撞墙上了。”  “撞墙上了?”别说蔺无双不信,应盈也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戚美菱看出他不愿多说,帮他结束这个话题:“是昨晚回来时撞的吧,要小心呢。”  救救,妈,别说了!  应煦心虚地瞄了应棠一眼,不料正跟他目光撞上。应棠的眼神像针似的,扎他一下,又不快地移开:“那没办法,是墙非要拦我,不是我要撞他。”  应·墙·煦:“……”  此刻唯有沉默。  应棠看应煦那一眼,不巧被戚美菱看见,她笑着说:“对了,还没来得及介绍,小棠,这是你的堂弟,应煦。”  应棠掀起眼帘,朝应煦点头示意:“应棠。”  拽得不行。  应煦却松了口气,他可不想昨晚的误会被妈妈知道,于是跟着装模作样:“堂哥,我之前常在大荧幕上看见你,我的同学们也都很喜欢你。真没想到,大明星竟然是我堂哥!”  应棠哼了一声,换上不太高兴的口吻:“我也没想到。”  似乎很看不上应煦的样子。  应盈见了,忙打圆场:“是啊,小煦,真没想到你还是我哥的忠实粉丝呢!”她很清楚自家哥哥是个什么脾气,顺毛撸总是没错,还能帮应煦攒点好感。然而这一次她可没捧对地方,话音甫落,就见应煦露出尴尬的笑,至于应棠,他直接冷下脸了。  蔺无双倒是觉得畅快,很高兴儿子难得站在自己这边。她原先和丈夫盘算着把应煦接回来,把应星河挤走。没想到应煦故作大方接纳了应星河,还反过来怼她,真是把她气得半死。偏偏她还不能说,不能说出他们一家对应煦的「恩情」,那话要是传到应秋实的耳朵里,他们可不能再维持当前的平和了。  她捏着鼻子忍了应煦好几天,连自己女儿都跟人家好,好不容易盼来个队友,自然喜笑颜开,一下子换了态度,对应棠无比热情。  应煦没在家里呆太久,他还有课,便先走了。  应棠也受够了他妈的反复无常,他吃不消她的热情,甩下一句「出去消消食」就大步走出家门。不巧,正瞧见应煦倾身上车,他笑意盈盈的脸庞和一年前那张更显瘦黄的脸重合,勾起了应棠的回忆。  那时候,他真以为他是他的粉丝。  却原来……  “哥!”  应盈追了出来,打断应棠的思绪。  应棠看向她:“出来干嘛?”  又变成了他一贯的死样子。  就算在亲妹妹面前也只是偶尔软和。  应盈早习惯了他的性子,不以为意:“天气真好,我也出来走走。”  天气好么?  应棠心里躁躁的,感觉春末点的太阳都变得灼人了,大步往树荫下走去,踩碎了零落的花瓣。应盈看他,觉得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但谁踩了他的尾巴?妈妈?  应盈追了上去,说:“哥,你别把妈说的话放在心上。”  应棠心里正蹿火呢,听到蔺无双的名字,烦躁加倍,走得更快了。  应盈就以为自己猜对了,也加快速度:“妈就是这种性格,她也就是嘴巴碎了点。每次她说那些话惹恼了你,其实事后都后悔呢……”  应棠懒得回头看她,但实在气不过她说这种话,便怼她:“她也这么对你。她让你不要学琴,给你报插花课,烹饪课的时候,你也这么想的?她催着你追求迟晏的时候,你也这么开解自己?”  他把话说得梆硬,说完听见妹妹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他的脚步也跟着一滞。微风不吹了,空气像凝固了似的;鸟儿也不叫了,时间像停止了一般。他像吞了田螺的鸭子,被梗得难受,半晌没回头去看应盈,只烦躁地「啧」了一声:“你当我什么也没说。”  应盈笑了笑,笑容淡淡的。  她真的习惯了,习惯了妈妈那样。  她也习惯了哥哥这张不讨喜的坏嘴。  其实某些事上,他们母子挺像,还有她,他们不愧是一家人。  哥哥继承了妈妈的坏脾气,而她,继承了妈妈的心机。  但是在这一刻,她没想着说自己的委屈,只想替应煦说一句:“哥,小煦是个好孩子,你才刚认识他,不了解他,等你和他相处久了,你会喜欢他的……”  应棠打断她:“这么说,你很喜欢他?”  应盈想起应煦在陈杰面前对她的维护,也想起他听完自己告状以后,给予的安慰。她的眉眼变得柔和了几分,声音也轻柔:“是啊,我很喜欢他。”  应棠的眼神闪了闪,说:“你眼瞎。”  应盈:??  怎么还骂人呢?  不等她说什么,应棠已经气急败坏地走了。  应盈就是眼瞎,不是一般的眼瞎!  他也是眼瞎!不然怎么人家随口一说,他就真拿他当自己的忠实粉丝?结果,结果那家伙根本不记得他,他根本不记得他了!  应棠不想委屈的,但应煦居然不记得他了!  他足足暴走了半个小时,才终于恢复心情。  结束了上午的课程,应煦下午还有两节课,就懒得回家,在学校外面和谌致远随便对付一餐。正吃着饭,应二伯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在不在学校,说想和他见上一面。  应煦愣了愣,说:“您要是有空的话,我今天下午去看您。”  应二伯曾经对他家伸以援手,他总归是心存感激的。再说了,他也该征求一下他哥的意见,看看他要不要认那边的亲戚。爸妈那边,他带他哥去公墓看过了,老房子里的回忆也分享给了他,唯独这些亲戚……想起应大伯、应二伯母的嘴脸,他难免有些犹豫。  应煦正盘算着先问问他哥的想法,却听应二伯说:“你学业忙得很,跑上跑下难得麻烦,我这个老头子闲着也闲着,我已经找到你学校来了,你现在有空么?”  应煦听出一点不对劲来,他抿唇,低低应了一声:“嗯,有空。”  认回亲生爸妈,签了产权文件以后,应煦就把原先的欠款都还上了。还款那天,应二伯拨通他的电话,跟他聊了几句,那拘束的语气让两人都不自在。后来应二伯似乎有事,被人叫走了,匆匆结束通话。再然后,就是今天了。  谌致远正埋头干饭,听见椅子被推动的声响,抬头问:“不吃了?”  他们连椅子都没坐热乎,应煦面前的煲仔饭才动了几口。  “嗯,不吃了。”  应煦说:“我先走了。”  “走什么?去上厕所?”谌致远还没明白。  “我二伯找我,致远你慢慢吃。”  “欸,不是——”  不等谌致远把话说完,应煦已经大步离去。  应煦去了学校南门。他二伯在南门的站台下了公交车,怕找不着地方,就在那里候着。应煦过去的时候看到他躲在站台的遮阳棚下,不自在地搓着手,让开一个个忙着上下车的年轻大学生。  “二伯。”  他走过去,喊了一声。  “哎。”  应二伯迎了上来,看见他身上干净体面的衣服,脸上的笑容便僵了几分。是那种想要努力展示热情,但藏不住无措的表情。应煦学的表演系,把应二伯的神色看在眼里,眼神微微黯淡。  “您这时候过来,还没吃饭吧?”应煦问他,语气是惯常的熟稔。  “嗯,嗯,吃了,吃了。”应二伯先是这么说,似乎是反射性得出的答案,说完又改口:“说错了,我还没吃,你吃了么?”他用声音询问着,那双被皱纹挤压得又小又暗的眼睛也在询问着,一闪一闪,想要一个否定的答案。  应煦摇了摇头:“我也没吃。二伯要不要尝尝我们学校的美食?”  应二伯又变得犹豫了,但他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行,你看着来。” 第65章 “嗯?”  应煦不疑有他,探身过去,被男人捏住了脸颊。  “迟先生!”  他发出一声含混的抗议。  迟晏缓缓松手,万分诚恳地道歉:“对不起。但你刚刚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可爱到,他想亲吻他会发光的眼睛。第42章   吃了饭, 应煦推着迟晏的轮椅,和他一起走出包间。  “你下午是四点半放学么?我来接你。”迟晏说。  应煦有些奇怪:“迟先生你怎么知道?”  迟晏回答:“住院那几天算过。”  “算过?”应煦不懂,探头去问,“这个怎么算?”  迟晏不答反笑。  应煦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又催促他:“迟先生, 你就跟我说说呗。”  迟晏收敛了笑容,说:“住院那几天太无聊, 我想多看到你的消息。可惜某人打工的时候特别认真, 从不摸鱼, 也就白天活跃一点,但常常聊着聊着就说「上课去了」。于是我干脆记下你的上课时间,在你上课的时候,我只要安静等待就好。”  应煦:“……”  应煦听了,说不出的思绪万千。  一时想, 迟先生等他消息的功夫耽误了多少时间,少挣多少个亿;一时又想, 迟先生怎么能算得这么准, 他对数字的敏感就用在这方面了?一时觉得迟先生真挺在乎他,心里美得不行;一时又觉得自己很过分,竟然忽略了迟先生当时的心情。  他想了很多,汇成一句承诺:“迟先生, 以后我不打工了,多出来的时间肯定给你陪聊,绝不让你无聊!”  他似乎有种使命感在身上,说话铿锵有力。  迟晏眼神微动, 觉得小朋友真是过分心软。他原本没想再套路他, 但是看到小兔子自己蹦跶过来了, 又忍不住坏心眼:“你能腾出多少时间给我呢?还是多陪陪你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吧。”  他说这话时,语气是一贯的宽和,但又透出一点点口是心非的别扭。  只是一点点:“你才认回他们,更需要和他们培养感情不是么?”  “可是我……”  迟晏揉了揉他的头发,揉碎他没说完的话:“我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应煦隐隐觉得迟先生这话冒着一股茶味儿。他顿了顿,抬眸去看迟晏,却被迟晏用那双温柔的瑞凤眼望住:“我应该这么劝你,但我不想。我希望能多点时间和你相处。和你相处,我很快乐。”  应煦被迟晏的眼神一撞,又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理性全无。  哪怕察觉到了可能存在的陷阱,他还是垂直掉了进去。  “迟先生,我会常常找你的,绝不让你感到孤单,只要你不嫌我叽叽喳喳烦人。”  迟晏笑了,又揉揉他的头发:“怎么会呢?”  “是啊,怎么会呢?”  一个带着戏谑的嗓音响起,两人循声望去,看到戚鹤眠正斜斜靠在墙角,不知听了多久。  迟晏的目光转向深沉,戚鹤眠却无视他眼神里的警告,勾着笑容走上前:“啊,不小心撞上了,诱拐小朋友的犯罪现场。”  应煦:“……”  应煦居然下意识红了耳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可不是小朋友!”  戚鹤眠耸肩:“那还是叫你小表弟吧,「小朋友」是迟晏的专属称呼嘛,我懂。”  应煦:!!  你懂个鬼!  应煦站起来,一时间腿也麻,心也麻,脸也麻。却见戚鹤眠望向迟晏:“迟晏你这人心真脏啊,这么坑骗我们家小表弟,是不是不太好啊?以前我是不好说的,但现在小煦也算我们老戚家的一份子了,你可不能乱来。”  他神色间多了几分严肃,倒让应煦对他改观,跟他解释:“迟先生没想坑骗我……”  戚鹤眠不听,一把捏住他的脸颊:“你是怎么回事,这么帮迟晏说话,这让我怎么讨要好处呢?”  他用的力气不大,迟晏却露出明显不快的情绪:“松手。”  戚鹤眠「啧」了一声:“看你护的,我还能伤了我的小表弟?”却还是松了手。表情看着散漫,熟悉的人却能看出他的怂。别说,迟晏这么骤然把脸沉下来,他还真有点怵他。  “小煦,过来。”  见应煦在瞪戚鹤眠,迟晏朝他伸出了手。  应煦抿唇,不高兴地走过去,被迟晏抓住了手。  过分亲昵的动作。  应煦心里一跳,手也忍不住弹动一下,却被迟晏抓得更紧。  “既然知道我护着他,就收收你的吊儿郎当。”  迟晏撩起眼皮,看了戚鹤眠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儿冷。  戚鹤眠摇头叹息:“你可真是……见色忘友。”  又看向应煦:“行了,小表弟,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但我不得不奉劝你一句,迟晏这家伙可是一头大尾巴狼,你小心被他吃干抹净,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迟晏不急不气,任他这么说。  他不急,他不气,应煦却不爱听:“你不是迟先生的朋友?怎么这么说他!”  戚鹤眠很不以为然:“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了解他啊。”  这话说得,好像他不了解迟先生似的。  他怎么不了解了?!  应煦气愤不已:“是,我和迟先生认识是没多久,但我很清楚他的为人。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温柔和善,替别人着想,就算生活中有不如意的地方,但他一直心向阳光。这样一个人,你说他心脏,我真怀疑你是怎么成为他的朋友的!”  戚鹤眠听得愣住,竟真觉得应煦描述的那个迟晏似曾相识。  是了,在迟晏家逢变故之前,他就是应煦所说的那个样子……  原来,在应煦面前的,是那个少年时的迟晏?  那么他会那样维护他,珍爱他,就完全可以解释清楚了。  戚鹤眠缓了缓,仍觉得心中涤荡着说不出的慨然。  他想,如果他能够遇上应煦这样的人,被触摸到灵魂的深处,他也愿意为他竭尽所能。  当然,他更可能永远遇不上,因为他不会随便打开自己的心,放别人进去。  他看向迟晏,眼含深意:“迟晏,原来你还和从前一样。”  应煦:?  应煦不是很明白,他正跟他吵架呢,那家伙怎么看迟先生去了,说的那又是什么话!  迟晏却听懂了。  他告诉他:“我一直没变。”  戚鹤眠笑了,笑容真诚了几分:“那真是恭喜你。”  “谢谢。”  戚鹤眠又看向应煦:“帮我跟小表弟说几句好话吧,他似乎越来越不喜欢我了。”  他有能力让人生气,也有本事教人高兴:“真没办法,按说我们表哥表弟的,应该更亲近些,但我真比不过你,小表弟就是喜欢你。”  迟晏听了这话,毫不动容,只道:“小煦有他自己的想法,我替你说什么好话都没有用,你要做他的好表哥,得靠你自己的行动。”  戚鹤眠又旁若无人地问:“那他喜欢什么?”  不等迟晏说话,应煦便抢先回答:“我喜欢钱,特别喜欢钱。”  他说得理直气壮,完全不为自己的发言羞耻。  戚鹤眠听乐了:“巧了,我也喜欢钱。”  他就喜欢小表弟的诚实。  应煦抬高了下巴,睨他:“你要给我送钱么?”  这个表情,更好玩了。  戚鹤眠憋不住笑出了声,又被应煦一个眼刀杀住,他摆摆手:“那还是算了,我也喜欢钱啊,我舍不得……”  看着这对表兄弟互损,迟晏也有些忍俊不禁。他原以为自己会很介意应煦和家人相处,不想他们分散他的注意,真正碰到了戚鹤眠,他才知道他没这么自私,他更希望他的小煦被更多人喜欢,得到更多的爱。  把应煦送到学校门口,迟晏和他约定了时间:“四点半,我来接你。”  应煦觉得不好:“其实迟先生你不用特地赶来接我,等你下班了,直接过去我家就好。你不要有太多顾虑,我爸妈都很欢迎你!”  迟晏却不回答,而是喊他一声,趁他偏头看来,一指节敲在他的额头上。  “做什么要拒绝我,才说过的话就不算数了?”  应煦还没抗议呢,就被这「倒打一耙」打懵了。  只听迟晏说:“我不接你,应星河当然也会来接你。但是我来接你,就能收获更多的相处时间。你不愿意?”  “呃……”应煦默然。  倒也不是不愿意。  “那看来是愿意的。”迟晏的眼眸多了一分灼烫,“那就四点半见,赶紧告诉你哥吧,别让他白跑一趟。”  话语里藏着应煦听不出的得意,话一说完,迟晏自己先笑了。  这么较劲啊,他对小朋友真是上头。  应煦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却沉溺在他的笑容里,忘了没说出口的控诉。  但是很快,迟晏就收了笑:“快走吧,小煦,要迟到了。”  应煦骤然一惊,这才回过神来:“糟了,那我先走了!迟先生——我们四点半见!” 第67章 只听迟晏继续说:“如果你接受了我的告白,我会听你的,再也不买这些浪漫而不实用的东西。但是我们还没在一起,我想,我总要有一束鲜花,表明我追求者的身份。”  应煦:!!  应煦整个人被巨大的惊喜砸懵了。  只听迟晏语调温柔,仿佛诱哄:“小煦,你先前也听老板说了,香槟玫瑰的花语是——「爱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你能不能让我再幸福一点,嗯?”  应煦差点被迟晏那一声带着征询的鼻音送走,他头顶冒出热气,整个人红成了一只虾米。  原来,那些华而不实的浪漫竟然是为了他?  真是糟糕。  他被浪漫撞了一下腰,才发现这种浪费钱的仪式他根本无从抵抗。第44章   “小煦?”  迟晏的声音依旧温柔, 却藏着某种急迫。  “给我一个答案吧,我很急。”  他是个成功的商人,他有着没人可以击垮的从容姿态, 但他递给应煦的目光却含着无尽期待,仿佛无声的催促。那种毛头小子似的情热被他压在了眼底, 像冰山下的岩浆,汩汩流动在寒冰之下, 只给应煦一人窥见。  应煦心里一跳, 只觉得他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他。  但他不怕。  被爱从来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他只觉得高兴。  他把那束花抱在怀里,花香盈满了他的心怀。他先看了迟晏一眼,又迅速移开,望向花店老板:“老板,你家卖的告白花束真的好灵哎, 你看,又成功了一对。”  他没有直接回答, 却给了迟晏一个满意的答案。  花店老板闻言一愣, 本来还计较他那些「送花太不经济实惠」的论调,这会儿也被他的说法逗乐了,笑着说:“恭喜恭喜。看来,我又多了一个活广告。”  活·应煦·广告推着迟晏出了花店, 还有点晕晕乎乎。  迟晏发现他魂不守舍,提醒他一句:“走路要看路。”  “哦。”  应煦嘴上应「是」,心里却想,怎么做了迟先生的男朋友, 他们的相处模式却没什么变化?  迟晏发现他的神思不属, 问他:“在想什么?”  应煦正想事呢, 顺嘴就说:“在想你真的喜欢我?像恋人那样的喜欢?”  感觉在迟先生面前,他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小朋友。  对于应煦的困扰,迟晏认真思索了片刻:“看来我表现得不够明显。”  是他想岔了,想着温水煮青蛙,不要吓坏小朋友。  结果呢,小朋友在温水里游泳,浑然没有觉察他的喜欢,到底是他先憋不住。  想到这里,迟晏低笑一声:“从今以后,我会好好表现的。”  迟晏是个行动派。等到他们坐回车里,前后排的隔板就被升起。应煦正不明所以,就被迟晏扳着身体,扭向了他。  “迟先生,你要……”做什么?  不等应煦把话问完,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属于迟晏的俊脸一点点逼近,再逼近,近到应煦忍不住把呼吸都屏住,颤抖的双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迟先生,是要吻他么?  应煦觉得有点太快。  但他好期待啊。  却听迟晏问他:“小煦,可以么?”  他是最斯文的猎人,用最彬彬有礼的态度装饰自己的进攻,但他的眼睛却是诚实的,不懂在恋人的面前遮掩。他的眼里像是堆满了火星,被淡淡的白色粉末掩着,内里却是滚烫的,要把应煦烫伤。  应煦觉得,此时此刻,就算他拒绝了,迟晏也不会放过他。  何况他根本不想拒绝。  他叹息:“迟先生你真是……”  好狡猾啊。  但他就是栽了。  认了。  应煦干脆反其道而行,猛地往前一凑,咬住了迟晏的下嘴唇。  “磨磨唧唧,你不知道我也很期待么?”  迟晏的嘴唇被他咬痛了,原本浅淡的薄唇突然红了一块,微肿,配合他骤然沉下来的眼神,说不出的欲。应煦有被他的眼神吓到,他的眼底满满是贪婪。  类似小动物的惊觉让应煦不敢再放肆,他正要后缩,被迟晏扣住了腰。迟晏的体温变得好烫,那股滚烫的热血似乎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把应煦的四肢百骸都点燃,他连呼吸都变得灼烫,然后坐不稳的身体猛然栽进迟晏怀里。  迟晏被撞得后仰,却用单手护住了他。  车子还在继续往前行驶,小小的隔间里,两人的心跳声交互着。  应煦突然想凑近了听,听迟晏不规则的心跳,那是迟先生败北的证明——原来他也不像他表现得那样从容不迫,他的心跳和他一样着急,在恋爱这件事上,他们谁都不能掌控全局。  是的,这样暧昧的情景,谁都不能镇定。  迟晏终于释放了心里的野兽,他抬起应煦的下巴,放肆地吻了下去。  嘴唇被索取,口腔被掠夺,所有的空气都被抢走,柔软的舌头除了回应已经别无其他选择……应煦被吻得脑袋晕乎乎的,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手里的花束跌在了膝盖上,花瓣上的水珠沾湿了他的裤子,水珠是凉的,他的胸膛却是火热的,热得他完全忽略了那份凉意。  “唔……”  被放开的时候,应煦低哼了一声,像只可怜的小动物。  于是迟晏又吻了他的脸颊,软乎乎的绒毛蹭在他的唇瓣上,换来他更轻的疼爱。  “你喜欢么?小煦。”  男人的声音微微喑哑,藏着某种缱绻的欲。  这让人怎么回答?  应煦的耳根整个红透了,脸上也晕起了绯红。  迟晏了然,不再问询,而是捡起掉在应煦腿上的鲜花:“别弄伤了,五十九块九呢。”  应煦:“……”  应煦没忍住笑起来:“迟先生你是故意破坏气氛么?”  迟晏喜欢看他笑的样子:“我只是不想看我的小男朋友继续手足无措。”  为什么要揭他的短?!  应煦差点没跳起来,把被叫「小男朋友」的快乐妥帖收好,淅索两下把花束塞进迟晏怀里,不太服气:“谁没有第一次啊,第一次不太熟练很正常的!”  他说得理所当然,却把迟晏听愣了。  第一次?  小煦和魏连霄交往那么久,竟然没接过吻?  迟晏的心里升起一丝疑惑,但他不想在这时候提起恋人的前任,便顺着应煦的话说:“说得没错,我很满意你今天的表现呢。”  很主动。  很甜。  应煦又闹了个大红脸,但经过迟晏的玩笑后,他没再表现出不自在,只道:“那我也给你打个分吧。”他略一思索,说:“满分十分,给你九分。”  扣掉一分是因为吻得太凶,让他招架不住。  迟晏听他这么软软的抱怨,只觉得好笑,又伸手碾了碾他的嘴唇。小男朋友的嘴唇被吻得绯红,像两片沾染着露珠的花瓣,惹人爱怜:“怎么办?嘴唇肿了,待会儿被叔叔阿姨看到,恐怕要多想。”  “那怎么办?!”  应煦瞪大了眼睛。  迟晏想了想,替他排忧解难:“这很好办,你待会儿跟叔叔阿姨如实介绍就是了。”  “如实介绍?”  迟晏笑意盈盈:“就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他说这话时,有种扬眉吐气的得意。  应煦起先不懂,突然回过味来:“迟先生,你今天怎么突然跟我告白?”  他既然发现了,迟晏便不隐瞒。  “我吃醋了。”  他太坦诚,反而让应煦措手不及:“什么?”  迟晏看着他,表情认真:“我吃醋了。”  应煦:!!  应煦发现一本正经说自己吃醋的迟先生也好可爱,他好喜欢。  迟晏想,小男孩子可能不会喜欢太爱吃醋的恋人,于是替自己解释:“其实我很清楚,你和秦天只是邻居关系——顶多要好一点。”  应煦憋着笑,嘴角还上一个劲儿上扬。  迟晏却深深看着他,似乎在企图说服他:“我不是吃他的醋,我只是希望能有一个身份,比朋友距离你更近一步。”他知道,这个话题应该到此为止,但他还是补了一句:“秦天都能被你以「哥哥」的身份相称,我不想只做你的朋友。”  还说不是吃醋。  应煦眼里笑意更浓,他感觉手痒,便大着胆子捧住迟晏的脸颊。唔,还挺软。既然已经摸了,不妨再揉一揉。应煦在迟晏的脸上好一阵作弄,都得到他的纵容,更加高兴起来,拿额头去抵他的额头:“男朋友,男朋友!喜欢这个称呼么?”  迟晏没有回答,眼里却漾开浓浓的笑意。  应煦故意逗他:“你不喜欢?”  他撤开一步,故作思索:“我再想想,还有什么称呼。”  迟晏便等着他。 第69章 谈话还在继续,没一会儿,应煦又晃了过来。  他从没想过他会这么粘人。  但他才刚交了男朋友啊!  爸爸真是的,怎么一直占着他的男朋友?  所幸这时候厨房传来好消息,应煦高兴起来了:“迟先生,吃饭了!”  等到爸爸,妈妈,哥哥的目光齐刷刷看来,他才反应过来,窘红了脸:“爸,妈,哥,你们先招呼客人,我去叫堂哥,堂姐。”  说罢,他便仓皇逃上了楼。  应秋实对儿子给的「客人优先」的潜台词深信不疑,笑呵呵的:“这孩子跟你关系倒是好,惦念着你呢。”  戚美菱和应星河却隐隐察觉到了不对,看着应煦离去的背影,露出深思的神色。  很快,应盈和应棠来了。  应煦他叔和他婶也笑眯眯地下来了。  “唉哟,迟晏来了,好久没见着你了。”蔺无双对迟晏格外热忱,忙着替应盈刷存在感,“你最近伤情好些了么,我们家盈盈一直记挂你呢,常跟我说要去探望你,就是最近学业忙,一直没抽出时间……”  应秋明也附和说:“这孩子就是害羞。”  应棠冷眼看他们夫妻一唱一和,没错过妹妹脸上的尴尬。但他一向不会说话,说得不好,怕把气氛变得更坏。正措辞呢,听应煦在下面招呼:“盈姐,快来快来,今天有葡萄鱼哦,好香呢!”  应煦也不是没有私心,他不喜欢蔺无双故意撮合应盈和迟晏,先前他还不是迟晏的男朋友,他只能自己不舒服。  但他现在名正言顺了,迟晏的事就是他的事!当然,也是为给应盈解围,就他看来,他盈姐可不像是对迟先生有意思,倒像是她爸妈有意为之。  听他说话,应棠抬眸看他一眼,应盈已经像只蝴蝶翩然飞下楼。  “小煦你真了解我,我最爱吃葡萄鱼了。”  应煦拉应盈在他右边坐下,他的左边是迟晏。应星河原本想坐他旁边,没想到就去趟洗手间的功夫,两个位置都被占了,只能在他对面落座。应棠见状,也不好太特殊,就坐在了应星河的旁边。  开饭了。  应秋实先动了筷子,跟着大家便开始夹菜。  应星河想着弟弟喜欢吃葡萄鱼,第一筷子就夹给了弟弟。  他的筷子还没落在应煦碗里,就见应煦的筷子伸向左边:“迟先生,快尝尝这道葡萄鱼!”  他还记得迟先生喜欢吃呢。  就是这个毫不犹豫的动作,让应星河沉下了脸。  应秋实也有些吃醋了:“小晏,快尝尝,那是最鲜嫩的鱼肚肉,一定很好吃。”  他说这话时,戚美菱捏着筷子,也看向了应煦。  应煦:“……”  救命,怎么感觉气氛不太对?!第46章   迟晏倒是镇定, 低头夹起碗里嫩白的鱼肉,吃进嘴里:“嗯,确实好吃。”  应煦感觉自己身上的目光一轻。  呃, 他爸妈还有他哥都看迟先生去了。  “好吃啊,那就好。”  “喜欢吃你就多吃点。”  说话挺客气的, 眼神却怎么看怎么不爽。  应煦捏着筷子,不由陷入怀疑——他是不是不该给迟先生夹菜?  他垂眸的样子看着很乖, 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眉毛都是耷拉的。迟晏一看便心软得不行, 顶着众人火烫的目光,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好了,有来有往。”他笑容淡淡的,却很好看:“接下来小煦你认真吃饭就好,不用特地照顾我。”  应煦被安慰到了, 振作了精神:“嗯!”  只是迟晏这个举动似乎又激起了应家几人的胜负欲,他们开始给应煦夹菜。  “来, 小煦, 尝尝这个鱼。”  “今天的糖醋排骨可香了。”  就连应星河都顶着一张沉默寡言的脸,沉默寡言地往他的碗里怼了两筷子菜。  应煦看着碗里的菜渐渐冒尖儿,堆得高高的,像座小塔似的, 不由头秃,护着碗往后撤:“够了够了,谢谢爸爸、妈妈、哥哥、堂姐!”等等,原来堂姐也趁机凑了个热闹!应煦控诉的目光投向应盈, 应盈倒是笑得开心:“快吃吧。”  得, 看热闹不嫌事大呢。  应煦捧着自己的碗, 小心翼翼从菜底下扒拉一口米饭,在嘴里嚼巴几下,混上一口菜。唔,好吃!虽然爸妈还有哥姐的反应让他头大,但是厨师大叔做菜是真的好吃!他吃上一口,美美地眯起眼睛,小表情太讨人喜欢,先前还在一争高下的几人顿时偃旗息鼓,就着他的吃相下了几口饭。  蔺无双却不肯消停,夹菜的事给了她启发。为表示对迟晏的亲近,拉近女儿和迟晏的距离,她开始用眼神暗示应盈,要应盈给迟晏夹菜。应棠看得分明,嘴上不说,却猛地拉开椅子,站起来给应盈夹菜:“吃饭不专心最容易发胖,到时候可别哭着说要减肥。”  他抬起的手臂正好挡住蔺无双的视线,应盈会意,低头吃饭,权当没接收到蔺无双的目光。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看不明白?  应秋明是乐见其成,其他人是不愿捅破。就应煦一个,忙着对付碗里的饭菜,没注意桌上的风波。迟晏原本没想太高调,但看着应煦一个劲吃辣,吃得嘴唇绯红,再想想他嘴上的小口子,怕他一会儿喊疼,便给他打了一碗汤,递过去:“喝点汤吧。”  “嗯,好。”  应煦乖乖捧起汤碗,才喝了一口,就听蔺无双说:“这汤确实鲜得很,盈盈,快给迟晏打一碗。”  应煦顿时觉得碗里的汤不香了。  戚美菱也没想到蔺无双会说这种话,暗中撺掇也就算了,把这事放在明面上,难道她真的看不出来迟晏对应盈没意思?这样做不是平白让应盈难堪么?于是轻咳一声:“这汤还有点烫呢,别烫到盈盈的手。小煦,你和小晏挨得更近,你给他打碗汤吧。”  应煦没料到这事会落在自己身上,先愣了愣。  应星河也没料到他妈会说这种话,他看弟弟和迟晏之间明显不对劲,他妈这么说,是还惦记着撮合弟弟和迟晏?他蹙眉,毫不迟疑地站起来:“招待客人?这事我来就好。”  他把「客人」两个字咬得很重,提醒迟晏他是什么身份。  说着,打一碗汤递给迟晏:“给你。”  玉米排骨汤熬得浓香,应星河一勺下去,没有玉米,也没有排骨,只有潦草的几片葱花,一看就很敷衍。迟晏从他手里接过:“谢谢。”  没接走。  应星河不放。  迟晏对上他的视线,目光交错,有点儿暗潮汹涌的感觉。  “不必客气,迟总,该是我谢谢你对小煦的「照顾」。你既然来我们家做客,只管把一切交给主人家,尽情享用美食就好。”  迟晏听出他意有所指,这是要他别越俎代庖,给应煦夹菜打汤呢。却只是笑笑:“星河你太客气了,应伯伯和戚伯母对我照顾良多,我拿他们当长辈,都是一家人,何必像对待外客那样紧张?”  谁和你一家人!  应星河这句话险些脱口而出,却被蔺无双拦住。  “是是是,都是一家人,呵呵。”  她倒是乐呵呵的。  应秋明也高兴,觉得他这是终于发现他家盈盈的好了,跟着附和。  应煦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塞嘴里嚼巴。  不甜,好酸。  迟晏瞥一眼他吃得鼓鼓囊囊的脸颊,心里好笑。又看向应秋明和蔺无双:“应先生和应太太一直忙于调和气氛,真是多谢二位。是我疏忽,今天只想着来探望长辈,改明儿再让助理为二位准备薄礼,以表我的感谢。”  这么说,「长辈」的范畴根本没他们两个。  应煦咂摸一下嘴,又觉出一点儿甜味来了。  应秋明和蔺无双自然尴尬得不行,但本来就是他们想攀着迟晏,自然不能生气,只能摆着一脸僵笑:“不用了,不用了,迟总你真是太客气了。”  迟晏说话的语气分明不重,眼神里却藏着警告,教这夫妇一下子就改了称呼,不敢再攀扯。  接下来的时间,应秋明和蔺无双夫妇总算安分了些。一顿饭吃完,见迟晏还不走,蔺无双的心思又活络了,特地把应盈拉到一边,跟她吩咐一番,让她好好把握机会,跟迟晏亲近。  应盈是真的倦了,不想看她妈这么汲汲营营,连带她也像个小丑:“妈,迟晏明显对我没有意思,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我根本不喜欢他,也从没想过要做迟太太!”  蔺无双还想着饭桌上的事呢,觉得自己被迟晏不冷不热地挡了一下,戚美菱一定看她笑话了。她从嫁到应家开始,就跟戚美菱较劲,这么多年已经魔怔了。听女儿这么说,只当是气话,毕竟她先前也这么说,但不是一直配合么?  便激她:“好啊,你不喜欢迟晏,康明药业的李程,新一科技的陈知勉,冠星传媒的张泽望,丽信达娱乐的季方和,你喜欢哪个?”  她早听说迟晏要来,特地去做了个头发,又在美容院做了护理,十指的指甲也换上了新的美甲。此时优雅一叉手,那卷曲的头发便像云朵似的缀在她的肩上,美甲藏在华丽的衣料间,却依然尖锐。长长的指甲好像要撕破母女间的平和,她显得那样咄咄逼人。  应盈深吸一口气,说:“我都看不上。”  这种对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蔺无双很满意她的答案:“那就是了,你看,妈妈给你挑的就是最好的。整个海城还有谁像迟晏那么出息?你要是能嫁给他,后半辈子也不用像你妈这样仰人鼻息了。”  应盈想说,她伯父伯母其实从没给她脸色看。  但她懒得说了,她根本叫不醒装睡的母亲。  她也不想再跟她妈强调她的想法,除了嫁人,她不能有别的选择么?  是有的,只是她妈从来没想过。  等回到客厅,蔺无双又给应盈使眼色,让她赶紧献殷勤。应盈为了应付她,便打算故技重施,到迟晏面前敷衍一番。哪知她才挨近迟晏,迟晏便推动轮椅,退开了半步。  应盈微愕,脸上霎时便烧起了红云。  她看向迟晏,目光闪烁,却见男人的目光依旧沉静。  她一向不太敢直视他,因为他的眼神太过冷静,好像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他似乎心里清楚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敷衍。  所以他也敷衍,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让她太难堪。她对他是心存感激的,觉得他不像传闻那样可怕。  但她又是真真实实怕他,怕他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也怕一朝惹恼了他,承受不起他的雷霆手段。  看他今天的反应,他是不想再忍让她的冒昧了么?  应盈觉得这是应该的,她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会脸红。但她妈的眼神就在背后催促着,羞愧之余,她又隐隐觉得压力巨大,好像背了一座大山。  适时,迟晏开口了:“应小姐,原先听你说起,你很喜欢弹钢琴?”  应盈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话,红唇微张:“是,是很喜欢。”  迟晏便递给她一张名片:“正巧,我今天碰到一位钢琴师,他在国内外还算有些名气,想必能成为应小姐的良师益友。” 第71章 应煦有些惊讶:“迟先生会画画么?”  迟晏说:“嗯,以前学过。”  应煦感慨:“看样子我还要努力了解你啊!”  迟晏弯唇笑了笑。他笑时像一阵春风,朝应煦的脸上吹去,吹得他迷迷瞪瞪,悄咪咪把人推到没人的角落,偷了个吻,还倒打一耙:“这不怪我,是迟先生你先笑的!”  迟晏提醒他:“这是公众场合呢。”  应煦憋闷:“可我真的很想很想亲亲你啊。”  迟晏被他这句话取悦,拉他一把,让他弯下腰。  一个浅吻落在他的唇上。  应煦张大眼睛,眼里盈满笑意。  迟晏告诉他:“放心,这个角度躲开了摄像头。”  应煦闻言,眼前一亮:“那我是不是还能再亲亲你?”  迟晏含笑点头,却见他脸上笑容更大了。他没再亲他,而是推起他的轮椅,向下一个展区走去:“迟先生你真是的,我们剪了门票看画展,可不是为了在这里亲亲!”  倒是教育起他来了。  迟晏听了,却不生气:“你说得对。”  这时候,应煦看到了秦天。  秦天大步向他走来,和上次一样风风火火:“小煦,你来了!”又看向迟晏,露出礼貌的笑容:“迟先生,欢迎赏光。”  应煦见了秦天,注意力便被分走了:“天天哥哥,你的画在哪里呀?我看了这半天了,还没找到呢。”  秦天告诉他:“我的画和我老师,我师弟的画在一起展览,你往里走,最里头那个小隔间就是。”  应煦问他:“最里面是最厉害的么?专门给你们辟了一个空间,天天哥哥你老师和你师弟应该也很厉害吧!”  迟晏听他「天天哥哥」「天天哥哥」叫个不停,微微蹙眉,正要说话,骤然听见一个冰雪般清冷的声音:“师兄,老师找你。”  应煦觉得这声音怪熟悉的,抬眸看去,余逸先认出了他。  “应煦,你认识我师兄?”  余逸一向情绪淡淡,这会儿也是一样,秦天倒比他更惊讶:“师弟,你认识小煦?”  “嗯,认识。”  余逸给他介绍:“他是我男朋友的前男友。”  秦天:!!第48章   不说秦天那一脸「闹不懂你们怎么回事」的表情, 应煦也是一言难尽。  余逸的画风永远这么清奇,能把人噎死的耿直。  应煦不清楚魏连霄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没好撇清关系, 但又不想迟晏误会,便特地说:“我那会儿还年轻, 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现在才算想明白。忘了跟你们介绍, 这是我男朋友——迟晏。”  他说得大大方方, 配合迟晏温和沉稳的笑, 倒让秦天的尴尬消解不少。  “你的眼光很好。”  没想到余逸定定看了迟晏几秒,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应煦有些懵:“谢谢?”  余逸先夸了自己男朋友:“魏连霄很好。”  这点应煦并不觉得。  又夸迟晏:“迟晏也很好。”  这会儿秦天不敢再问“你们认识?”这种可能会炸雷的问题了,却听余逸说:“师兄,《虾戏》、《咀嚼春日》、《纸上的影子》都是迟晏的作品。”  这三个名字,应煦都没听过。  秦天却露出震惊的神色, 随即态度大变,显出几分殷勤来:“早欣赏过这几幅作品, 没想到是迟先生的大作, 真是幸会幸会!”  这下应煦倒是懂了,看来迟先生不单单是学过画画那么简单,他在这方面应该是取得了不俗成就的。天天哥哥甚至邀请他们去见他的老师,应煦看出迟晏想要拒绝, 但是他想。  如果迟先生为了他们的约会拒绝了他感兴趣的事情,他也不会开心,便替他答应下来:“好啊!”  余逸领路, 带他们去见了那位大画家。  迟晏只和人简单聊了几句, 态度并不热切, 那位大画家却面露激赏,又问:“小迟这几年怎么没有新作问世呢?”他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人,寥寥几句话下来,就对迟晏换了称呼。  迟晏不愿多说,只道:“这几年忙于家业,很久没拿起画笔了。”  那位大画家闻言,皱起了眉:“那多可惜,你是有才气的……”不等他把话说完,那边有工作人员找他,他不得不结束话题,随工作人员匆匆离去。  秦天被他师父喊去帮把手,倒把不善交往的余逸留了下来。  应煦想着他们能有什么共同话题?还真没什么好说的。就找了个理由,推着迟晏要走。  却听余逸问:“要看看我的画么?”  他似乎完全没觉得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气氛会很尴尬,只想着自己的画作,认真地说:“如果你能给我一些建议,我想我能更进一步。”这话显然是对迟晏说的。  回答他的,是迟晏不失礼貌的温和微笑:“我是陪我的恋人来看画的——”他把目光落在应煦身上:“小煦,你觉得呢?”  应煦想了想:“去看看吧,迟先生,天天哥哥的画应该也在一块儿展览,我想去看看。”  迟晏:。  迟晏虽然什么都没说,脸上的笑意却收敛了几分。  “跟我来吧。”  余逸把人领到了最里面,应煦左顾右盼,开始寻找署名秦天的作品。终于让他找到了!秦天的画很干净,画笔细腻,用色轻柔,应煦虽然是个门外汉,也不得不赞叹一句:“真好看啊!”  余逸给迟晏指了自己的作品:“你觉得怎么样?”  应煦跟着看过来,发现余逸的画用色更浓烈一些,大片大片的色彩刺激着他的眼睛。这和余逸给人的感觉很不像……没想到,他看起来冷冰冰的,内心世界这么鲜艳,好像把所有的美好都投放在了画里。  冷漠又热烈。  极矛盾的一个人,长得又好看,难怪能成为魏连霄的白月光。  颜狗应煦如是感慨。  迟晏给余逸的评价他听得似懂非懂,只看出来余逸很高兴,他难得露出个笑,更好看了:“我明白了。谢谢你。”  余逸说要找工作人员,把画摘下来送给迟晏,他觉得迟晏的评价说到他心里去了。应煦没想到余逸说风就是雨,要不是迟晏坚持不要,恐怕其他来看画展的人就要在这个展区看到半截白墙了。  展览在这里的画是可以买卖的,应煦推迟晏去别处的时候,迟晏跟他说:“有喜欢的么?可以买下来。”  应煦闻言,弯腰去跟他咬耳朵:“这里的画应该卖很贵吧?”  “还好。”  应煦不太敢相信迟晏的「还好」,他皱了皱鼻子,说:“还是不了。他们画得是很好,我的眼睛已经支持过他们了,掏钱就算了吧。我还是喜欢一块钱一张的海报,便宜,写实,颜色也鲜艳,买个十几张整堵墙都贴满了。”  迟晏被他逗笑了:“你这么干过?”  应煦点头:“追《灌篮高手》的时候,我家的墙壁都被我贴满了流川枫和樱木花道的海报,后来追《火影忍者》,又换成了佐助和鸣人,我家的墙皮都被我撕坏了……”所以挨了他妈一顿胖揍。  应煦现在再说起张翠芬女士,还是会称呼她为「妈妈」。  虽然她会打人,但他还挺想她的。  后来两人又撞上了余逸,余逸也像个游客似的,欣赏着墙上的画作。他在一幅画前驻足,那幅画画得很简单,一根翩然坠落的白色羽毛,被阳光染成了金色,光影交错,构图简单却有一种圣洁的美。  余逸站在画前,侧脸干净又清冷,像是被阳光眷顾的天使。  他似乎很喜欢那幅画,叫来工作人员,买下了它。  应煦隐约听到一个报价,没听清楚是几十万,他忍不住感慨,买画是真贵啊!  把所有展区逛遍,应煦觉得累了,便跟迟晏提议,去外面找个奶茶店什么的坐坐,商量一下中午饭吃什么。迟晏并无意见,被他推出了画展的大门。  不巧,余逸也正出来。  应煦看到他手里抱了个大画框——应该是他在画展上买下的那幅,不由奇怪:余逸这是要回家了么,特地把画带上。画展不把这些卖品配送到家么?别看余逸瘦瘦高高,抱着那么大个画框,倒把他给衬小了几分。  余逸察觉到他的目光,向他投来一瞥。他的神色淡淡的,但是眼神透出几分茫然,倒显得有点怪。再仔细一看,他的脸颊浮着一层薄红,抱着画框的手很用力的收紧,好像不太舒服。  “你还好么?”  应煦问了一句,却被余逸的声音盖住。  他的目光投向楼梯下方,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魏连霄!”饶是余逸这样情绪淡漠的人,看到恋人也忍不住高兴,眼睛亮晶晶的,像原本看不出香甜的苏打饼干撒了一层蜂蜜,流淌出诱人的甘甜。  应煦顿住。  他真的很喜欢魏连霄啊。  然后,他便看到余逸的目光闪了闪。在魏连霄拾级而来之际,他把手里的画塞到了应煦手里:“你的画,接下来你自己拿吧。”  他的嘴唇抿得很紧,看得出情绪紧绷。  应煦有些莫名,被他塞画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抱住那幅画,心里还在纳闷:余逸买画这件事,是不能让魏连霄知道的么?可是魏连霄都来画展接他了,他要是不想被魏连霄知道他买画的事,为什么不让画展中心的人给他送到家呢?  这些想法在应煦的脑海里冒了个头,他听见余逸问魏连霄:“你怎么来了?”  他和魏连霄已经很久不见了,魏连霄看着像瘦了,精神也不太足。先是瞥了应煦一看,才放柔了声音跟余逸说:“我来接你,想着画展快结束了,如果你有空——我们可以去骑马。”  那一眼,应煦没接收到,迟晏却皱起了眉。  余逸没有立刻回答。  魏连霄便又温柔地询问:“怎么?你要是太累了,我们就直接回家。你好好休息,约会等下次不急。”  在迟晏和应煦的面前,他是个极大度的男朋友。  余逸却有些不适应。他其实有几天没见到魏连霄了,自从上次闹得不愉快后,魏连霄一直忙着工作上的事,都没联系过他。他主动给魏连霄发过消息,也是张旻回的,说:“不好意思余先生,魏总正在忙。”这一次魏连霄邀请他,他不能再拒绝,不能再惹他生气了。  他呼入一口微烫的空气,点头:“好,我们去骑马。”  应煦顿时瞪大了眼睛。  ——去骑马?!  余逸应该是生病了吧,还要去骑马? 第73章 但她变得不快乐了。  应煦最近都没再家里听见她的钢琴声——蔺无双不准她弹。  那天蔺无双打了她一巴掌,是后悔的,但她的后悔永远时效短暂,很快便又恢复原样。  饭桌上,难得摆上了红酒。应盈举着酒杯,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多喝了几杯,脸上就晕起了潮红。她说她不舒服,要去花房透透气。应煦感觉她情绪不对,找了个借口跟过去,就看见她在花房的角落里无声哭泣。  她喝醉了,所以眼泪才能掉得那么轻易。  应煦的脚步声惊动了她,但她回头的时候,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眶,她擦了又擦,才看清楚他的样子:“是你啊,小煦。”  应煦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半截纸巾,递给她。  “好像不够啊。”  应盈勉力笑了笑:“不,够了。”  她接过纸巾,压去眼角的泪水,努力不弄花脸上的妆:“我也该收住眼泪了,再哭的话,我的难过就藏不住了。”第50章   “回客厅么?一起走。”  应盈换上浅浅的笑容, 看着他。  初夏的花儿开得绚烂,在渐渐攀升的温度里恣意欢笑。应盈也是笑着的,却笑得像过了季节的春花, 呈现出凋败的迹象。  应煦站着没动。  “那我先走了。”  应盈说着,往客厅走去。  却听应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弹钢琴很好听。”  “谢谢。”应盈没有回头。  应煦又问她:“迟先生给你的名片, 你联系了么?”  应盈顿了顿,如实告诉他:“我联系了。”  应煦只觉得心里一松:“继续追梦吧, 盈姐。我支持你。”  他的声音不重, 却铿锵有力。应盈的背脊骤然挺直, 她缓缓回头,微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应煦对她笑了起来,花房的暖灯下,他的笑比阳光还要热烈几分。  应盈便也加深了笑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应煦:?  应盈的眉间带着几分倦色,却又透出几分坚毅:“我可不会被别人轻易左右, 哪怕她是我的妈妈。”但她最近确实有很苦恼的事情,她蹙拢眉间, 想了想, 还是说给了应煦听:“但她发现我想考去国外深造了,昨天她趁我不在家,进了我的房间,把我备考的书都丢掉了。”  应煦握紧了拳头。蔺无双真是太过分了!她的所作所为哪里像是对待亲生女儿?她像个求全责备的雕塑家, 手持刻刀,用过来人的眼光一刀一刀地雕刻,要把应盈变成她期待的样子。在她的手里,应盈根本无法得到生长的空间, 难怪她想考去国外。  “那你现在怎么办?”应煦担忧地问她。  应盈说:“继续备考。”  她告诉应煦:“我的手机里还有电子书。”  原来她平时看手机也是在学习。  “可你还需要一个安心备考的环境……”应煦心想, 按照蔺无双的性格, 被她发现应盈想要远走高飞,肯定会对她步步紧盯。这种事毕竟是应盈的家事,他就算跟爸妈说,也不能得到很好的处理。  应煦想了一会儿,想到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他悄声告诉应盈。  应盈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  应煦想了想:“这确实是一种欺骗,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再另想办法。”  “哪有那么多好办法?”应盈扯了扯唇角,笑不成笑,她考虑的其实不是蔺无双,“这对我是很好,可是你呢?”  “我有什么不好?”应煦歪头看她,“你会弄假成真?”  应盈语气郑重:“不,我不会。”  “那就是了。”应煦的眼睛干净又明亮,“我相信你的为人。再说了,考试就在夏末吧?时间不多了。最后这段时间,就跟二婶留一点美好的回忆吧。”  应盈想到自己即将离开这个家,也是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怅惘。  “小煦,谢谢你。”  应盈回到饭桌上,情绪稍微好了一些。  应棠见了,心里稍松。  蔺无双才跟应盈大闹一场,女儿生日这天倒没作妖,给她送了礼物,又温声说话,态度还挺好。应盈便也把态度放和缓了,换来应秋明和蔺无双夫妇满意的目光。  应煦吃多了,跟应星河出去散了一会儿步。  回来后,他哥去了家庭健身房,他回房睡觉。  在走廊上,他撞见了应棠。  不,与其说撞见,不如说应棠是在等他。  真奇怪,应棠也是个演员来着,怎么这会儿表现得这么不自然?他才上楼,他就从露台走出来,还别别扭扭跟他说:“你回来了,好巧。”  应煦:“……”  不巧。  他回家的时候,在别墅外面就看到应棠在露台上张望了。  但他竟然是望他?  这是要干嘛?  应煦看着他,有些疑惑:“堂哥,你有什么事么?”  “没事。”  应棠说着,别开了脸。  应煦有点困了,就顺嘴说:“没事的话,堂哥晚安,我先回房了。”  “等等。”  应棠又叫住他。  应煦困惑不已。  听见应棠沉默片刻,轻声说:“谢谢你。”  “啊?”  应棠的语气刚刚还很轻柔呢,这会儿又变成邦邦硬了:“看来你确实困蒙了,早点睡!”  “不是,我听见了!”  应煦看他这个反应,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我听见了,你跟我说谢谢!”  应棠被他抓住,像被揪了耳朵的猫,浑身绷紧,像是竭力想把手抽出来,却又遏制住了这股冲动。他说:“你没听错,谢谢你,开解我妹妹。”  原来是为了这个。  还真是个好哥哥。  应煦感觉他堂哥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盈姐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堂姐,不用跟我说谢谢,我们是一家人,我关心她是应该的。”  一家人啊?  应棠听到这个字眼儿,手臂弹动一下。  他挑起眼角去看应煦,心想,这是不是他的小堂弟心中所求?他才来这个家多久啊,看着和他的爸妈,还有他的便宜哥哥感情很好。  但那种感情没有经过时间的锤炼,终究单薄,他平时那些撒娇卖乖是不是都是为了取悦家人?  年纪不大,心眼倒是多。  但他眼下这个笑模样,确实挺乖的。  应棠心中一动,态度又软了下去。  “这样挺好的,家里多了一个你,变热闹了,也更有人情味了。”  应棠突然这么说,应煦反应不及,却不难看出他的真诚:“应煦,欢迎你回来。”  “谢谢?”  “咳,不客气,早点睡吧。”  应棠又避开了他的目光,自然地抽出了手,然后不自然地抵在唇畔,低咳了一声。  “晚安。”  说罢,大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啪」一声摔上了门。  应煦还有点懵,不是很明白应棠对自己的态度怎么会突然缓和。  他感觉应棠刚刚的反应有点眼熟,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咚咚咚,咚咚咚。”  应煦敲响了应棠的房门。  “堂哥,开开门。”  突然的发现让他大起了胆子,浑然忘了惹恼堂哥的后果。  「咔嚓」一声。  门开了。  只开了一条缝,露出应棠一只不太高兴的眼睛。  “你要干嘛?”  应煦高兴地告诉他:“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应棠的脑回路还没跟他到一个线上。  应煦看着他,笑容真诚:“恭喜你,应棠,你做到了,你成了大明星!”  应棠听他对自己直呼其名,表情更臭了,拉开房门要揪他脸:“没大没小……”话没说完,抬起的手便顿住了。他看着应煦,抿起了唇:“难为你还想得起来。才二十出头,就敢装我粉丝,骗我合照。” 第75章 迟晏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相信你。但还是想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应煦便笑了,像被喂了糖似的,笑得甜滋滋的。  迟晏喜欢他的笑,突然想起什么,又补上一句:“应棠那些话你不必当真,你的学业负担已经够重了,不要耽误休息的时间,去看他发给你的那些视频剪辑。”  啊,怎么突然又回到了堂哥身上?  应煦歪头看了迟晏片刻,无奈地笑了:“迟先生,能别吃醋么?那是我堂哥!”  “还是吃醋。”  迟晏理不直气也壮,其实不单单是他在纵容应煦的脾气,应煦也在助长他的占有欲。  “总之就是不许。”  茶不过就直接说实话,倒有点霸道总裁的样子。  应煦被他逗笑了:“行吧行吧,听你的。”  迟晏第二天飞意大利,应棠竟然也是第二天的飞机,他的经纪人催他几天了,他实在不能再拖了,他的新戏得入组了。  “你如果一定要送我,也不是不行。记得穿好看点,让我的其他粉丝认识认识你。”夜里,应棠这么告诉应煦。他斜睨着他,双手环抱在胸前,看似漫不经心,应煦却很清楚他的性格,这是想要他去送他呢。  可是,迟先生也是明天走啊。  应煦迟疑片刻,问:“堂哥,你几点钟的飞机?”  应棠终于正眼看他了:“我的经纪人已经公布在微博了。”  他的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假粉。  假粉就假粉呗,他就是个假粉,迟先生不准他真粉,他听迟先生的。  应煦回房,摸出手机一看。  好巧!  迟先生登机的时间竟与应棠相差无几,但他们不在一个区域,一个是国内服务区,一个是国际服务区。这……怎么办呢?  应煦犯难了。  第二天,应煦在房间里翻捡半天,衣服试了一套又一套,终于选了一套满意的,赶紧换上,急匆匆下楼。他原想着,趁他堂哥还没醒,只要他跑得够快,跑出应家,就可以假装自己很忙,没赶上送堂哥——不必说了,堂哥和男朋友之间,他肯定是选择男朋友啦!  可是,等他蹬蹬蹬下楼,却见应棠坐在餐桌上,正慢条斯理地享用着早餐。  “不用这么着急,我还没走。”  应煦:“……”  应煦沉默片刻,为了不踩猫尾巴,只能佯装高兴:“太好了,赶上了!”  该怎么遁走呢?  应煦想了想,决定联系谌致远,让他给自己打电话,他好借口说有急事,要出门一趟。然而不等他开这个口,戚美菱便在饭桌上笑吟吟地说:“没想到小煦跟小棠关系这么好,看看,小煦说要送小棠,小棠看着可高兴了。”  不是,他哪里说要送堂哥了?!  应煦有些急了,见堂哥不在,正想说迟晏的事,应棠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火急火燎,不等坐定就急忙否认:“他非要去送我,我只能接受了,谈不上有多高兴。”  垮了个小猫批脸,眼睛却亮得出奇。  应煦:“……”  应煦就说不出否定的话了。  堂哥看上去真挺高兴,他还能咋办?  两边都送,来得及么?  应棠这次回来,蔺无双和应秋明夫妇和他的关系明显有所缓和,但他们还是不肯改变态度,觉得应棠去娱乐圈闯荡就是不务正业,眼看儿子又要出去工作了,他们却丝毫没打算去送他一程。最后,只有应盈和应煦去了,应煦正好代表他们家——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应煦坐上车的时候,迟晏的消息来了。  “现在去接你?”  应煦木着个脸回复:“不用接我了,我已经出发去机场了。”  迟晏:“?”  应煦:“……”  这要怎么回复嘛!  他麻爪了。  更让人麻爪的是,为了避开粉丝,经纪人给应棠安排了从国际服务区那边进去。于是应家的车子绕了一程,正好在国际服务区的门口和迟晏撞上了……  “小煦?”  迟晏转动椅轮,向应煦这边过来。  应煦见了他,眼睛亮亮的:“迟先生!”  竟然完全忘记了自己纠结的事情。  倒是应棠提醒了他:“迟总,好巧,要出差?”  迟晏颔首。  海城很大,但是家世煊赫的豪门数来数去也就那些,迟晏和应棠也是彼此认识的。  “那不耽误你。”应棠跟他点点头,在他面前倒还客气。然后喊应煦:“走了,小煦。”  “走?”  迟晏的声音微微低沉,显得好听又危险。  应煦的心里打了个咯噔。  应棠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却没往深处想,还在明嫌暗炫:“没办法,小煦舍不得我,非说要送我……”  应煦:“……”  他真的会谢。  住嘴吧!  他已经闻到醋味了!  那一刻,应煦回想起了昨天在餐厅里,他被迟晏摁住试图反抗的手,倾身压在椅背上亲吻的战栗感。他又想起了那种嘴唇红肿,被路人发现,被家人促狭,还吃不了辣的酸爽。天呢,他不想迟先生吃醋,一点儿也不想!  “迟先生,我……”他连忙拉住迟晏的手,要安抚他的情绪。  然而,迟晏垂下了眼睑,反握住了他的手:“小煦,去送你堂哥吧,我没关系的。”  他的手微微用力,是极有力度的安抚。  应煦没想到,他反而被迟先生安慰了。  迟先生总是这样,包容他,甚至纵容他,不会让他为难……  应棠这会儿也听出了不对,脸色顿时臭了几分。原来他的小堂弟穿得这么好看,不是专程送他,是来送男朋友的,倒被他截胡了,成了他的不是了。  “还走不走,应煦?”  他换了称呼,但就算是强扭的瓜,他也要啃一口。  真是个臭弟弟,又耍他!  应煦被迟晏拉着,回头去看应棠,就见他脸色快黑成锅底了。  他真的好难啊!  “没事的,小煦,只去五天而已。”迟晏好像在哄他,可明明是他抓着他不放。天气渐渐热了,他的手掌也热了,声音也是热的,化作汩汩的水流,流入应煦的心里:“我会想你的。”  真是口是心非。  还不放手。  他也舍不得放。  应煦低头看迟晏的手,他都还没好好把玩过男朋友修长的手指,他就要出差了,要去五天那么久!他闷了半天,闷出一句:“我也会想你的。”  应棠见他们腻歪,眉头拧得能挤死苍蝇。  应盈倒是看笑了,觉得他像极了神话故事里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那迟晏和应煦就是牛郎织女咯?  经纪人眼看着时间越来越紧,怕粉丝找到这边来,开始催促应棠:“棠哥,我们能走了么?别耽误了,待会儿造成机场拥堵就不好了!”  迟晏闻言,掀起眼帘:“去吧,小煦,别让你堂哥等得不耐烦了。”  应棠:“……”  应棠听他前几句话,感觉还挺像那么回事,就是怪怪的,不像他的性格,听到这里终于觉出不对劲了——呸,怎么这么茶??  没想到他那愚蠢的小堂弟却很吃这套,闻言头也不回:“堂哥,你先走吧。我先送迟先生,他十点半的飞机。”  应棠:!!  那我还十点三十五呢,见色忘兄!  小混球!第52章   迟晏走的特殊通道, 应煦把他送到了登机口,唠叨了半天,从包里掏出一瓶辣酱, 塞进他的行李箱:“都说出国就怕饭菜不香,我在网上查了攻略, 说老干妈是必备神器。外面卖的哪有自己家里的好?我从家里带了一瓶辣椒油给你。你要好好吃饭,我等你回来。”  “嗯,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你别担心。”  迟晏的声音温柔, 眼底暖意融融。  应煦给他拉好行李箱,低头看着箱子的提拉杆,忍不住嘟囔:“怎么能不担心,要去五天呢……”  迟晏便宽慰他:“李政清也会跟我一起去,他办事你还不放心?”  杵在一旁的李政清:“……”  谢谢你们啊, 终于想起我这个大活人了!  但是没办法,打工人就要有打工人的谦卑。李政清默默咽下狗粮, 摆出精英助理的架势, 供「老板娘」检阅:“应先生,您尽管放心,我会竭尽全力为迟总处理好生活事务。”  应煦还是不舍,又抓着迟晏说这个那个。  迟晏知道他是不舍, 认真听着,享受着男朋友的依恋。 第77章 当初,是魏连霄拉他一把。  现在,就换成他吧……  与此同时,远扬集团。  魏凯当着众董事的面,在董事会上怒指魏连霄搞砸了几桩生意。他本该给魏连霄留点面子,毕竟这个执行总裁是他委任的,他骂魏连霄就是打自己的脸。但此刻远扬集团的资金链全面断开,经济运作几乎进行不下去,他这个董事长却才刚刚知情——他生了个好儿子,这么大的事还瞒着他,狂妄自大以为自己能够摆平!现在倒好,闹上了董事会。他再不处理他,怎么平息众怒?  魏凯当机立断,要魏连霄停职,自己重回一线,准备紧急预案。  魏连霄被他狠狠骂了一顿,然后就被晾在一旁。那些平时笑呵呵,夸他年少有为的董事会的叔伯,此刻都无视了他的存在,忙着讨论怎么解决后续问题。魏连霄感觉脸颊火辣辣的,好像无形的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打碎他的骄傲。他的耳朵里嗡嗡的,听不见那些人在议论什么,脚底也变得虚浮,好像没有踩实地面。  可他的眼神却很好,他看得分明——  李毅豪站在他爸身后,正扬唇看着他。  那是极其职业化的笑,落在魏连霄的眼里,却成了讽笑。  他怎么敢嘲笑他?  他怎么敢!  可他现在落败,像丧家之犬,李毅豪却被重用。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魏连霄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会议结束,罢免魏连霄执行总裁职务的通知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快地飞遍了远扬集团上上下下。魏连霄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那些人若有若无的打量,还有他们那些自以为不被别人听见,却吵得人心慌的窃窃私语。  李毅豪来了。  往日那些捧着他的人都涌了过去。  他们都懂脸色,惯会见风使舵。  张旻见了,不免讪讪:“魏总……”  “闭嘴!”  魏连霄一身暴喝,脸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已经不是「魏总」了。  但他还可以重回那个位置。  魏连霄攥紧拳头,像是要攥住他的骄傲,攥住他即将失去的财富地位。  他还有机会。  只要他得到应家的那个项目。  有了那笔钱,他又会摇身一变,变成远扬的大功臣。  魏连霄的眼里,野心迸发。  那是他唯一的机会。第53章   “表演系必胜!”  “啊啊啊, 进了!进球了!”  “应煦,应煦,加油啊!”  戚鹤眠分开人群, 往球场上看去,就见他的小表弟像一阵风似的奔向篮筐, 高高跳起,手臂一扬, 手里的篮球划出一道利落的抛物线——空心篮, 帅得不行!  “啊啊啊!”  尖叫声, 欢呼声冲破云霄,裁判吹哨,比赛结束。  戚鹤眠一挑眉,笑起来,既觉得意外, 又有些得意。像炫耀宝贝似的,拉住他左顾右盼的朋友, 指给他看:“黄一鸣你看, 那是我表弟——”  他那「狐朋狗友」——戚爸语,黄一鸣正伸长脖子找自家弟弟呢,被他一拉,看都不看就先嘴他一句:“戚鹤眠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使, 你表弟应星河读的这所学校?别逗我了!”  “谁说是应星河?”戚鹤眠很看不上应星河,却还挺喜欢应煦。  “我表弟可比应星河可爱多了。”  黄一鸣没留心听他说了什么,终于在球场上找见自己的弟弟,忙冲他挥手:“一飞, 一飞, 哥在这里!”  “打得不错, 输了也不可惜。”  黄一飞刚从球场下来,脖子上搭了条毛巾,浑身正冒着热汗,听他哥这么说,肩膀都耷拉下去了:“行了,输了就是输了,没想到今天应煦会上,他跟谌致远打好配合,真没我们什么事了。”  戚鹤眠一听,来了兴趣:“应煦打篮球很厉害?”  黄一飞认识他,以为他就是一时好奇,懒得多说:“嗨,也没什么,都是打着玩玩。”  戚鹤眠可听不得这个:“不是打得挺好?”  然后猛戳黄一飞伤疤:“128比87,大胜呢。”  黄一飞的脸顿时垮了。  黄一鸣护弟弟,给了他一肘子:“怎么说话的!”  戚鹤眠避开了:“怎么说不得?”  他下巴一抬,有些得意:“应煦,我表弟,确实厉害,合着我还不能替他高兴?”  黄一鸣平时爱跟他炫耀自家乖弟弟,现在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做「一报还一报」了。看戚鹤眠那副神情,他只觉得一阵恶寒。  应煦下了场,就有女生来送水。  “应煦,你今天打得真好!”  “谢谢。”  “喝口水吧!”  “不用了。”  女生们脸上泛着羞红,挨近应煦。  应煦却礼貌避开,疏离又客气。  其实从入学起,应煦就因为相貌好,性格好,学业又优秀得到了很多女生的钦慕。只是他家突然出了状况,经济条件一落千丈,女生们考虑再三,大多选择退一步保持距离,为数不多的仍然对他保持好感,也清楚他在那样的情况下不可能沉心谈一场恋爱,只能作罢。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应煦的经济情况突然好了很多,他不穿名牌,但是衣服鞋子比名牌更潮,更高级。他每天有豪车接送,据说是他哥哥来接他。他哥哥还来过学校,是个大帅比,看着就有钱,跟他谈论的都是一片海滩,一艘游轮这样的东西。  这样的应煦,又摇身一变,成了人人钦羡的对象。  然而,此时的他还是一样不好接近。  几个女生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便有球友看不过去了,调侃道:“煦哥,你真牛,球场上就数你最卖力气,居然不渴?你看那个女生也是好心,你就接了那瓶水呗。”  应煦闻言,定定看着那人,看得那人心里发毛,倏忽一笑,骂道:“我可去你的,队里又不是没给咱们买水,看把你出息的,净想着占人家便宜!”  然后伸长脖子去看谌致远:“致远呢,那小子被挤哪儿去了?”谌致远今天也是衰得很,中场的时候跟对手发生肢体碰撞受了伤,下半场没能上场。  “哝,那儿呢。你怎么一下来就找他?”  有好事的人问,挤眉弄眼,就差没明着说了。  至于嘛,这么怕难消受美人恩?  还真是。  应煦可怕了迟晏吃醋,迟晏吃得下,他吃不消。  便顺着话题说:“是啊,哪能不找他?托他给我拍照片呢,得发给我对象看看。”  嗬!  这话一出,在场的吃瓜群众都惊呆了,没想到应煦这么闷声不响的,竟然谈恋爱了!  应煦一句话摆平了众多追求者,还没等他得意呢,就被戚鹤眠攀住了脖子:“小表弟,好久不见,你今天打球的样子真帅!”  应煦对他印象不算太好,一见他就皱眉。  但他夸他打球帅哎。  应煦忍不住翘尾巴,觉得他还是有眼光的。  便见戚鹤眠嘴角一勾,比他还得意:“不愧是我的表弟,有你表哥当年的风采!”  应煦:“……”  算了,这是为了夸他自己呢。  应煦把他手拿开:“你来干什么?”  戚鹤眠被他拉开了手,也不生气:“表哥是陪朋友来的,来接他弟弟去玩。”  居然用「表哥」自称,向他强调他们的关系,听着可真别扭。  戚鹤眠就像看不到他皱起的眉头似的,依旧我行我素:“但我见了你,我改主意了。我怎么能一个人去玩,不带着你呢?走吧,跟表哥去快活——”  应煦还要拒绝,戚鹤眠却像是猜准了他的心思,不由分说,强拉着他就走。周围人都看呆了,他还不忘大声说:“走吧,走吧,表哥给你庆祝一下,今天这球打得真不错,不愧是我的好表弟——”  就差没把「表哥」、「表弟」这两个身份标签贴他和应煦脑门上了。  应煦被他拐上车,还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看到车里有其他人,也不好多说。  黄一鸣对他还挺好奇:“戚鹤眠的表弟?”  应煦看了戚鹤眠一眼,虽然觉得他不着调,但是看在他是迟晏朋友的份上,还是低低「嗯」了一声。  黄一鸣便凑更近了:“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去去,”戚鹤眠把人扒开,表情难得严肃,“说话就好好说话,你要干嘛?”  语气里倒是藏着护。  应煦一愣,没想到戚鹤眠会这么护他。  黄一鸣语气里的不以为然他不是听不出来,他上车以后,黄一鸣兄弟都没介绍过自己,也没问他姓名,就以「戚鹤眠的表弟」这个称呼来叫他,显然不太看得起他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亲戚。戚鹤眠的态度却明明白白,那语气里带着警告,好像在提醒黄一鸣,要他放尊重点。  因为戚鹤眠这个举动,应煦对他的态度缓和了很多。  黄一鸣也是个人精,见戚鹤眠神情难得严肃,就知道不对,收起脸上的调笑,换了态度。 第79章 “小煦,你还好么?”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应煦的声音响起:“我还好。”  “就是头有点疼。”  戚鹤眠:“……”  噗。  戚鹤眠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觉得这不能怪他,是小表弟太可爱了。  又说:“好了就赶紧出来吧,洗把脸,醒醒酒,我送你回家。”  第一次带表弟出来玩,就让表弟喝得烂醉如泥,那就真是太不像话了。戚鹤眠虽然浪荡,但心里是有个度的,在长辈的面前他很少犯禁,否则也不能玩得这么自在。他料想应煦就喝了那么一杯,虽然度数高了点,但是过了这么久了,再洗把脸,应该就没事了。  然而不是。  应煦洗了脸还是呆呆的,木木的。  一看就还没醒酒。  戚鹤眠便有些头疼了,试探着跟他商量:“今天玩了一天,哥也累了,送你去枫山太远了,要不,你就去我的公寓,跟我凑合一宿?”还是别回家了吧,他可不敢送这样的表弟回家。  应煦想了想,摇头:“不行,要回家的。”  戚鹤眠并不放弃,还想软化他的态度:“去我家参观一下呗,你不好奇么?”  应煦用他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想了想。  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再好也不是他的。  “不好奇。”  被这么一再拒绝,戚鹤眠的倔劲儿也上来了,他今天还非要拐小表弟不可!于是眼珠一转,又是一计冒出来:“其实我是想回家试试我的游戏机,都没人陪我玩……”  见应煦还是无动于衷,他使出大招:“小表弟你今晚要是陪我打游戏,我给你支付陪玩费啊!”  不是说爱钱么,听了这话肯定不能拒绝。  “十万。”  应煦的眼睛刷的就亮了。  十万欸!  可以买多少大白兔奶糖,买多少烤红薯?  应煦还在用他迟钝的大脑换算,一时没做声。  戚鹤眠见状,以为他看不上这点钱。  加大悬赏力度:“一百万!”  一下子被巨款砸得晕晕乎乎,应煦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好!”  戚鹤眠松了口气,到底不敢让他醉醺醺地给家里打电话,趁着他在车上打瞌睡,摸出手机给他姑姑打了个电话,只说应煦跟他玩累了,睡着了,他想着现在过去那么远,就带他去自己的公寓睡吧。  应星河还在等弟弟回家呢,听他这么一说,皱起了眉毛。  戚美菱也不是很赞成,耐不住应煦在那边发出梦呓,她想了想,到底是答应了。  戚鹤眠打断电话,才松了一口气,听见应煦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迟先生的特殊铃声。  应煦迷迷瞪瞪,把自己从梦里,摸出手机,划动接听键。  “小煦。”  男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应煦好不容易爬到了酒杯的边沿,又被他的声音醉倒,晕乎乎掉了进去:“迟先生……”  竟然是迟晏!  戚鹤眠不由懊恼自己刚刚怎么没有及时掐断这通电话,只能不断跟应煦使眼色。  可是应煦完全接收不到他的眼色,他还是懵的,又陷入了对恋人的想念中,低声喃喃,藏着无尽委屈:“今天是第三天……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啊,我好想你。”  迟晏沉默了片刻,声音喑哑几分。  “乖小煦,我也想你。”  就挺肉麻。  戚鹤眠听了迟晏的答话,没忍住搓了搓胳膊,感觉这两人的氛围挺奇怪的,怎么那么像热恋中的情侣?  应煦却不觉得肉麻,在那儿跟迟晏嘟嘟囔囔说话。  戚鹤眠可不想被迟晏挤占了他和小表弟相处的时间,便打断说:“行了,迟晏,说到这里差不多了,你就省电话费吧。意大利那边还早,我们这边该睡了,挂了啊!”  说着,要挂迟晏的电话。  下午时分的意大利,一切都是明媚的颜色,迟晏的眼眸却染上了阴霾。  是很晚了,所以小煦怎么还跟戚鹤眠在一起?  都到了快睡觉的点了,小煦怎么还跟戚鹤眠在一起?  戚鹤眠还浑然不觉自己打翻了醋坛子,就听见迟晏声音沉沉,说:“别挂。”  他的语气骤然一变,戚鹤眠便顿住了。  他跟迟晏认识多年,还不清楚他这个人?  就是闹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倒是依旧温柔,没有质问他,而是柔声询问应煦:“小煦,今天和表哥一起,玩得开心么?”  戚鹤眠愣了愣,看见应煦点了点头。  傻乎乎的。  迟晏哪儿能看见?  他下意识提醒他:“说话呢,点头看不到。”  应煦便乖乖说:“开心——”  像幼儿园放学,被家长询问的小朋友。  戚鹤眠又被他小表弟的可爱击中了。  然后就听迟晏问:“你们玩了什么呢?我很好奇,能跟我分享一下么?”  真的很像哄小朋友。  戚鹤眠放松的警觉一下子回归了,他都还没跟小表弟串供呢,可不能让小表弟把酒吧的事都捅咕给迟晏,回头要是被他姑姑知道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戚鹤眠想到这里,连忙去抢应煦的手机。  然而,他抢不着。  戚鹤眠:!!  不是喝醉了么?怎么手脚这么灵活!  戚鹤眠感觉自己真要被他拖下水了,只求小表弟嘴下留情啊啊啊!  然后,他就看着应煦像抱宝贝似的抱着手机,一五一十跟迟晏说。  “表哥带我去玩滑翔伞,很好玩。”  “嗯,我看了照片,你笑得好开心。”  应煦的脸颊红扑扑,眼睛亮亮的。  戚鹤眠没忍住多看几眼,换来他警惕的眼神。  “然后,我们去了酒吧。”  “表哥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  “有一个,两个,三个帅哥。”  “表哥说,爱玩,但是会疼人。”  要死。  戚鹤眠没想到,他竟然都记住了!  “酒很好喝。”  应煦笑了笑,明明长了张精明的脸,这会儿笑起来傻乎乎的。  “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喝呀。”  可别了。  戚鹤眠感觉背后爬上来一股凉意,莫名的,他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等待迟晏回来,他怕是会很难过。  此时,电话那头传来迟晏的回应。  “好。”  “你等着我。”第55章   应煦从床上爬起来, 感觉自己整个人像被泡在了酸菜坛子里。  戚鹤眠嘴上「小表弟,小表弟」喊得亲热,实际上可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主儿, 他把他拎回公寓,就不管他了。应煦被他塞进客房, 丢在床上,迷迷瞪瞪喊了几句要打游戏, 挣一百万, 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 好极了,钱没挣着,快变成老坛酸菜了。  应煦都不敢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顶着个胀痛的脑袋撩开被子就往浴室冲,迅速洗了个澡, 洗去浑身的酒臭味。他没有换洗的衣服,从客房的衣柜里拉了一件睡袍穿上, 出去找戚鹤眠要衣服。  戚鹤眠也没想着给他准备换洗的衣服, 听他那么一说,便带他去了自己的房间,拉开衣柜:“哝,你自己选吧, 喜欢哪件就穿走。”  这话说得倒是挺大方,应煦想起他那么不靠谱,也不跟他客气,挑了件还算喜欢的衣服换上, 便说:“我去上学了。” 第81章 “夏天来了,你不是说想吃冰糕?我陪你吃?”  那一刻,应煦觉得格外满足。  他承认,他就是小市民心态,只要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他就觉得美滋滋的。  然后……  “抱歉,小煦,弄到你衣服上了。”  一只大手伸来,拿一张纸巾,给他擦拭衣服上的奶油。  奶油越擦晕得越开,很快糊成一团。  应煦忙说:“没事没事,迟先生,不用擦了!”  迟晏终于停手,却依旧惭愧不已:“是我的错,这样黏糊糊的,你肯定觉得不自在。”  “还好吧……”  然而迟晏不等他说完,便吩咐了下去:“去金耀商城。”  那是附近最繁华的商业街。  “去干什么?”应煦还沉浸在被迟先生碰到腰的不自然中。  只听迟晏答道:“买新衣服。”  他看应煦身上那件属于戚鹤眠的衣服,真是很不顺眼呐。  作者有话说:  迟晏:嗯?只顾着吃醋去了,原来刚刚碰到了小煦的腰?第56章   应煦下午去学校, 换了一套新衣服。  不必说,又引来了诸多议论。  应煦顾不上在意那些。迟晏的衣服对他来说大了些,肩膀宽了, 衣袖便滑下去几分,袖口滑到他的手背处, 被他小心折起,还是留下了几道折痕。丝质的料子穿在身, 滑溜溜的, 衣服熏了香, 淡淡的味道,很好闻。他常在迟晏的身上闻到这香味,此时穿着男人略大一码的衣服,好像被男人无声拥抱。  让人脸红心跳。  应煦怎么会穿上迟晏的衣服呢?  这还得从一个小时前说起。  迟晏把奶油沾在了应煦身上,十分歉疚, 说要带他去金耀商城买新衣服。  应煦听了,并不赞同:“迟先生, 我不用买新衣服, 一点点奶油而已,已经擦掉了,没事了。你提前从意大利赶回来,还没倒时差吧?你能陪我吃个饭就很好了, 今天早点回家休息吧,不要太累了。”  他用一双纯挚的眼神看着迟晏,盛着满满的关切,看着可乖可乖了。  迟晏定定看他一会儿, 从喉头发出一声喟叹:“小煦……”  他明明什么也没说, 应煦却被他看得心跳加速, 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大腿。但饶是他低下头,那炽热的眼神依旧如有实质,落在他的身上,让他的每一个毛孔都为他收缩。  行吧。  应煦妥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实话实说:“其实吧,我主要是觉得没必要去买衣服。迟先生你能提前回来,我很开心,我也想跟你呆得更久一些。一起吃饭很好,一起逛街也很好,但买衣服就不用了,我现在不缺衣服穿。”  这是缺不缺衣服的问题么?  迟晏摇了摇头,发现小朋友在某些事上真是迟钝得不行。  他便也学着应煦,一记直球,直接把点破:“但你穿的是戚鹤眠的衣服。”  咦?!  应煦骤然与他目光对上,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只听迟晏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地说:“小煦,我吃醋了。”  迟先生这样……  就很可爱。  应煦忍不住笑了起来。  迟晏看着他,眉间微蹙,声音却也沾染了笑意:“这很好笑?”  应煦的笑容更大了。  “就很幼稚啊。”  他大胆暴言,换来迟晏的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在他唇畔落下一个浅浅的,满怀珍视的吻。  “那是因为喜欢你。”  应煦被他的情话迷得晕晕乎乎,与他挨在一起,被他捏着肉乎乎的手指,灌了一大碗迷魂汤:“虽然我很想给你买新衣服,把你喜欢的款式都买回来,塞满你的衣柜,但在这件事上确实没必要,就算真买了,没洗过的新衣服穿着也不自在。但我又不想看你继续穿着戚鹤眠的衣服,我还在吃醋。”  他煞有介事,把吃醋说得好光荣的样子。  应煦便问他:“那你想怎么办?”  标准的渣男发言。  迟晏却接住了这个话茬:“还是去金耀广场。我在那里有套公寓,你可以换我的衣服。”  哦。  男友衬衫啊!  应煦穿戚鹤眠的衣服没什么感觉,听迟晏这么一说却不禁坐直了身子,他双腿并拢,十足乖乖牌的坐姿,眼睛却亮得出奇,里面藏着跃跃欲试的光,表明他也是愿意的。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情形。  应煦做着做着笔记,没忍住把头枕在了手肘间,去嗅身上属于迟晏的味道。  好好闻。  他好喜欢啊。  坐他旁边的谌致远却误会了,捅了捅他,关心道:“小煦,你怎么样?身体不舒服?”  “没有啊。”应煦小声回答,脸上带着笑。  谌致远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忙结束话题:“没有就好,那就认真听……”课吧。  然而不等他说完,应煦便截走了话题:“致远,你不好奇我怎么换衣服了?”  不!  他一点儿也不好奇!  可惜,应煦就是要硬炫,硬炫:“其实,我现在穿的是迟先生的衣服。”  说完,笑得更甜了。  谌致远:“……”  他真的会谢。  这确实是好兄弟。  他关心他,他追着他给他喂狗粮。  呵呵。  另一头,戚鹤眠也是水深火热。  迟晏竟然真给他阴到沟里去了——他在枫山别墅撞见应星河,有意无意地透露了应煦宿醉的事。这下好了,疼爱弟弟的老古板坐不住了,往家里长辈面前一捅咕,他姑姑不好说什么,他爸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要他最近小心点儿,他爷爷也是大摇其头:“闲着没事陪爷爷钓鱼,晚上别出门了,鱼儿趋光,夜里活跃得很,就跟你似的,好钓。”  戚鹤眠:“……”  原来爷爷心里门儿清呢。  可恶,迟晏那个心机狗,玩的就是阳谋,害他被怼不说,还被怀疑智商!  戚鹤眠在单方面友尽前,给迟晏打了个电话,控诉他卑鄙的行径。  迟晏听了,也不急着辩解。  “你这是默认了?”  戚鹤眠气坏了,嘴里带出脏字:“艹,老子拿你当兄弟,你这么坑我!”  可以说,完全没了平时那种雅痞的感觉。  迟晏终于说话了:“那你说,给兄弟的男朋友介绍对象,算什么事?”  “什么?”  戚鹤眠先是懵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  没想到水灵灵的大白菜才刚被运回家,就被迟晏这头猪拱了!  他替自己辩白:“那你也没说啊!”  谈恋爱都不告诉兄弟,真不拿他当自己人!  迟晏听出他气不顺,却依旧气定神闲:“你自诩情场高手,原来看不出来?”  啊这。  戚鹤眠哪能放下「情场高手」的包袱,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哽了半晌,才说:“我当然看出了端倪,就是不确定。”  电话那头似乎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不等戚鹤眠细听,迟晏已经占据上风:“既然看出来了,还给小煦介绍男朋友,你说你欠不欠?”  妈的,坑了他就算了,还骂他!  戚鹤眠气死了。  迟晏在戚鹤眠这边打了个胜仗,却没成想被应星河那里吃了亏。他是利用了应星河来坑戚鹤眠没错,应星河也反过来用这件事做幌子,占据了应煦大量的休息时间。  他是这么跟应煦说的。  “之前是哥哥忙于工作,疏忽了对你的陪伴。小煦,你放心,以后哥哥会多陪你。”  应煦听了还挺感动的,虽然觉得没什么必要,但也不好拂了哥哥的好意,只能点头说:“哥哥你真好。” 第83章 余逸便想起那天还画的时候,应煦跟他说的那番话。他微拢双眉,低声问:“应煦是个什么样的人?”  “应煦啊……”  秦天捡着印象最深的事情跟他说,一个狡黠灵活又有点虎的男孩子形象变得格外生动。  余逸眼波微动:“很有意思的人。”  “是的,他这个人很有意思,也很够意思,讲原则,从不乱来。”  余逸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说:“我知道他和魏连霄没什么,要有什么也是魏连霄缠着他。”  秦天微愕,没想到余逸轻飘飘地,就丢出个大瓜。  “可他为什么要缠着他?”  余逸似乎有些困惑,这个问题像最坚韧的蒲草,在他的心上熬煮了太久太久,却依旧没有结果。熬得软烂的蒲草堆在他的心上,让他心里发堵。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把目光移向秦天,轻声问:“师兄,应煦很好,可魏连霄是喜欢我的,他为什么还要缠着他?”  他用了一个词「缠着」。  这可不是一个褒义词,却被他用来形容自己的男朋友。  “你怎么会这么想?”  秦天眉心狂跳,仍保持理智,试图用最客观的角度做评判。  余逸便把他了解的一切都告诉了秦天。  秦天听得愣住,一时失语。  余逸却目光湛湛,自顾自说:“我不是很明白,他希望我回国,为什么选择找假男友刺激我,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么?”  秦天没说话。  他想,有的,有很多。  但魏连霄还是选择开始一段「新恋情」。  他选择那么做,只是在跟余逸较量,比谁更在乎谁。  为此,他不惜让余逸伤心难过。  那个叫魏连霄的家伙并不清楚,余逸一直很想回国发展,为此他做出了很多努力。那时候,魏连霄甚至不是他的男朋友——是前男友。因为余逸选择出国进修,魏连霄便跟他闹掰了。余逸不爱提自己的私事,他只会把自己的想法倾注到画里,秦天无数次在他的画里看到魏连霄的身影,没人比他更清楚,余逸有多爱他。  秦天想了想,没忍住劝分,他觉得魏连霄配不上余逸。  余逸却没答,又说起了魏连霄纠缠应煦的事。应煦跟他说的时候,他信了八分。他选择相信,是因为他觉得应煦那人没坏心眼,还有就是,那确实是现在的魏连霄能做出的事。剩下的两分,在张旻说漏嘴的话里得到了证实。  他喜欢的人,变成了他陌生的样子。  余逸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怅惘,他连迷茫的样子都很安静,安静得易碎。  秦天不忍道:“小逸,是他配不上你。”  “可是为什么呢?”余逸固执地要着答案。  秦天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他未必喜欢小煦,只是想让他服软吧……”  余逸却点头:“我明白了。他也未必爱我,只是想彻底征服我。”  他看问题竟然看得那样透彻,让秦天心惊。  “小逸,你别难过。”  秦天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一句苍白的安慰。  余逸摇了摇头,说:“我做不到。师兄。”  他的脸色显得苍白,他把自己抱紧,像小时候爸妈争执时那样。他明明什么也没说,不哭也不闹,秦天却看得揪心,怕他像碎雪一样,化在画室的地板上。  “小逸,画画吧。”  他说着,强硬地把画笔塞到余逸手里。  “不要把难过闷在心里,画出来吧,画出来你会好受很多。”  余逸的手指动了动,黯淡的眼睛重新有了神光。他想起小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美好,就是在一支画笔之下。那天他的心理医生温柔地牵起他的手,把他带到了郊外。他不动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站着。没多久,医生朝他招手:“小逸,要画画么?”  医生支起了画家,握住他的小手,拿画笔蘸上颜料,一笔画出了春天。  “画吧,小逸。”  秦天温柔的声音响起。  余逸低头,在他托起的调色盘上蘸了一抹绿色,轻轻落在白纸上。  一个浓绿的印子,在白纸上拖了一条长长的,淡色的尾巴。  这些年,他的画技提高了很多,他的心也变得坚定。  他不是为父母而生,也不是为魏连霄而生。  他是余逸。  他,要为自己而活。  那天,余逸在画室呆到了晚上八点半,秦天没有打扰他,任他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  突然,一道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魏连霄。  余逸很少有朋友,他一天都接不到几个电话,会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的,只有魏连霄。  他定定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等它跳累了,才终于划动绿色的按键,接通了电话。  “喂,小逸,你在哪里?”  余逸说:“我在画室。”  他很久没跟魏连霄说过这两个字眼儿了,但他不说魏连霄也能猜到,他一样会生气。  果然,电话那头传出沉沉的呼气声。  但是今晚的魏连霄情绪控制力见涨,他按捺住怒意,换上一副仿佛询问的口吻:“今晚能陪陪我么?好累啊,我想见你。”还是藏着颐指气使的傲慢。  他在示弱。  但就在昨夜,他才梗着脖子告诉他,他不想被他看到他脆弱的样子。  真是矛盾啊。  余逸忍不住歪歪头,回想大学时的魏连霄也是这样反复无常么?  可他竟然想不起来了。  “小逸?”  男人又喊了他一声。  余逸回神:“好。”  “我来接你。”魏连霄温柔的时候,是真的温柔。  余逸想了想,没有拒绝。  将画具清洗干净,妥善放好,余逸往画室的大门走去。外面已是霓虹璀璨,却被玻璃挡住了瑰丽的夜色。余逸回头看去,画架上的青草努力生长,蝴蝶蹁跹,没什么巧思,也体现不出艺术性,却足够美好。  「咔嚓」,门应声而开。  秦天提着两个塑料饭盒回来,见他要走,愣了一下。  “要回家了?先吃点东西吧。”  余逸拒绝:“不用。”  “多少吃点吧。”秦天劝说道,“吃饱了才能睡踏实,回家好好休息一晚,什么都过去了。”  秦天没等到余逸伸出的手,却等到他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  他脸色一变:“是魏连霄?”  “是。”  秦天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你要去见魏连霄?!”  “是。”  秦天在余逸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他不明白余逸的意思,但他不愿看见余逸继续在魏连霄的蛛网里挣扎。他握住了他的手腕,沉声道:“别去。”  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搅得秦天心烦意乱。  他说:“手机给我。”  余逸没给他,自己把铃声掐断了。  “小逸,你……”  秦天更弄不明白他的想法了,还要说些什么,被他坚定的眼眸望住:“师兄。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让我去吧。”  秦天:“……”  秦天再说不出劝阻的话,只剩叹息。  魏连霄从楼梯拐角处走来,正听见余逸坚定的话语。他眉间堆积的躁郁顿时散去大半,换上舒朗的笑容:“小逸,我来接你了。快过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秦天抓紧余逸的手腕,冲他摇头。  “小逸,快来。”  魏连霄那边又在催促。  余逸说:“师兄,放心吧。”  他的眼神格外清明。  饶是秦天不能确定,还是选择尊重他的决定。  “保护好自己。”他说。  余逸也曾听应煦说过这句话。  在他们眼里,他是易碎品么?  余逸既觉得奇怪,又有些许感动:“我会的。”  他一步一步,走向了魏连霄。  魏连霄朝他伸出手,目光却望着他的身后。秦天站在画室门口,神色难看。仿佛天平在此刻倾斜,魏连霄感觉自己所在的这头不断下沉,下沉,另外那头,画室亮如白昼,冒着水汽的袋子散发出淡淡的饭菜香气,那个和余逸一样喜爱绘画的男人僵立在那里——他们都留不住他。 第85章 戚鹤眠哼笑:“行了,快去吧。”  如此,又过去好些天。  应煦的礼服改好了,礼服的配饰也挑好了。迟晏赠予他一枚胸针,供他作为礼服的配饰。香槟色的玫瑰盛放着,永不凋零,那是他们不被外人知晓的爱语。  终于到了宴会当天,应家老宅的仆佣大清早就开始忙碌。  一张张欧式大餐桌被搬到客厅,铺上雪白的餐布,餐布处镂空的花纹正与桌上的鲜花交相呼应,花纹美得素净,鲜花美得缤纷。各种食物被端上餐桌,十分丰盛,令人食指大动。香槟酒垒成高塔,被水晶吊灯一晃,水里好像沉下了一轮轮明月,更显得华贵非凡。  这边应家忙于优化宴会的细节布置,魏连霄那头已经准备停妥,在赴宴的路上了。第59章   “很好看, 这件衣服很衬你。”  戚美菱看见应煦换好衣服,眼前一亮,笑盈盈地迎上去, 给他整了整衣领,拉了拉衣摆。她一靠近, 便有一股清香凑到了应煦的鼻尖,应煦闻着她身上的馨香, 也跟着笑:“那是妈妈眼光好, 给我挑了个好款式。”  戚美菱的手指正掠过他胸前香槟色的胸针, 闻言露出促狭的笑:“不单单是衣服好,这个配饰也挑得好呢,是不是要好好感谢人家?”  “妈!”  应煦忙打断她的话,可不敢让她知道,他已经支付过「报酬」了。  想起那份「报酬」, 应煦的目光闪动几下,不免觉得脸上发烧。  迟先生什么都好, 就是有时候太热情了, 让人招架不住……  “在聊什么?”  应秋实亲自把关,看过宴会的准备情况,折返客厅的时候正瞧见应煦和戚美菱说话,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人却已经大步朝他们走来。  戚美菱把老公那点「争宠」的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就是从前,他是跟应星河「争宠」,要多霸占她。  现在嘛,换成跟她「争宠」了。  看在他今天辛苦的份上, 戚美菱决定不跟他别苗头, 把他上下打量说:“这么穿很精神, 显年轻,难怪你要挑和小煦一样的颜色。”  那是,这就叫做「父子装」!  应秋实在外人面前素来四平八稳,很难看到情绪波动,此刻却忍不住挺胸,显出几分得意来。  应煦闻言,也夸他穿这身好看。  应秋实笑起来,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你不是口是心非,心里正怪爸爸喧宾夺主吧?”  “怎么会!”  应煦忙表忠心,又逗得应秋实哈哈大笑。  这场宴会是应煦第一次以应家少爷的身份在众人面前亮相,可以说是他的「认亲宴」。应秋明和蔺无双夫妇虽然觉得不爽,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装出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应盈倒是真的替应煦高兴,应棠也特地请假,从剧组赶回来了,虽然他嘴硬得很,一直强调:“我可不是为了你,回来取东西罢了,凑巧赶上了。”  戚家派戚鹤眠提前过来,说是抽了他的懒筋,要他过来帮忙。应秋实当然不能真给他安排事,就让应煦陪着他聊天。戚鹤眠见了应煦,就神秘兮兮告诉他:“小表弟,我今天给你准备了惊喜哦-你是不是很期待好戏开场?”  应煦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问他:“你做了什么?”  戚鹤眠却缄口不语。  应煦:。  总觉得不太妙。  不料迟晏早早过来了,应煦见了他,就把戚鹤眠抛之脑后,戚鹤眠所说的「惊喜」也被他忘到脑后跟去了。戚鹤眠看了,一阵无语:“哎,这可真是我的好表弟!”  “感觉怎么样?”  应煦陪着迟晏在花房里晒太阳,忽然听见他问道。  “什么怎么样?”  应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会紧张么?”  应煦听了这话,像是想起了什么,毛都要炸起来了:“不紧张!完全不紧张!”  “那就好。”  明明嘴里说着「那就好」,怎么听起来就是觉得怪怪的,好像还挺遗憾似的?  应煦不经意把这话问出来,便听迟晏肯定地回答:“是挺遗憾的。你要是紧张,我愿意帮你转移注意力。”  应煦:!!  应煦可不想再用那样的方法转移注意力了。  是,跟迟先生亲热过后,他是不觉得紧张了。  但,但总觉得怪害羞的。  而且迟先生太热情了,他有点受不住!  应煦忙岔开话题:“迟先生,你看那朵花,开得好好!”  迟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朵怒放的向日葵:“是很好。”会让他想起他的小朋友,经历了那么多风雨的磨炼,他也像这株向日葵一样,终于找到了最肥沃的土壤,开出了最美的花。  应煦也看花,看着看着,看入神了:“迟先生……你说,这朵向日葵能结多少瓜子?”  真不愧是应煦,想问题总这么务实。  迟晏失笑:“我也不清楚,要不我替你百度一下?”  应煦也被他逗笑了:“那还是算了吧。”  他收回目光,看向迟晏,发出一声感慨:“真是不可思议啊,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忙着打工挣钱,还债,交学费,这会儿我却住在海城最豪华的枫山别墅区……”  他终于被幸运眷顾了。  在他被应秋实和戚美菱认回来以后,他又有了疼他的爸爸妈妈,往他原本苦涩的心田里注入了全新的希望与美好。他还有了做事一板一眼,笑起来却有酒窝的干哥哥应星河;有了吊儿郎当,不把事当事的表哥戚鹤眠;有了口是心非,容易生气,老想把他培养成合格粉丝的堂哥应棠。有了会弹钢琴的堂姐,爱钓鱼的外公,烧得一手好菜的舅妈,还有为了哄外公绞尽脑汁的舅舅。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成为他们的家人,是他莫大的幸运。  但他同样感激曾经的父母。  还有迟晏。  “谢谢你,迟先生。”他认真地说。  迟晏被他望住,有些莫名:“好端端的,谢我什么?”  应煦没说,只是突然弯腰,在迟晏的嘴角偷了个吻。  “是谢礼哦。”  迟晏伸手来拉他,没抓住他,被他躲开了。  “小煦,你的诚意是不是不太够?”  男人的喉结滚动两下,声音里藏着几分沙哑,仿佛控诉。  应煦的诚意是够够的,但他不想一会儿宴会上嘴唇是肿肿的,那多难看!就装傻:“迟先生,你看外边,是不是有宾客来了?我们快回去客厅吧!”  很快到了宴会入场的时间,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从门外进行,脸上端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他们彼此寒暄,像是最熟悉的人,但在商场上,他们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对手。他们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在面前应家人的时候格外热络,因为应家在海城的地位让他们不敢轻视。  令众宾客没想到的是,应秋实和戚美菱带在身边的人从应星河变成了一个陌生的青年。应星河犹在忙着招待宾客,但他似乎刻意隐藏了自己,好让那个青年变得更加突出。其实哪怕他不这么做,众人也会注意到应煦——一是因为他跟在宴会主人的身边,二是因为他跟应秋实和戚美菱长得太像了,这一看就有故事!  应秋实也不惮于众人探究的目光,见人就笑着说:“这是我儿子,应煦。”  众人去看戚美菱的表情,却见她也笑盈盈:“小煦,叫人呀。”  啊,这,真像是亲亲热热一家人。  但应家不是只有一个孩子,应星河么?  众人的目光若有似无的,都落在了应星河的身上。  应煦正伸长脖子找应星河呢,终于找到了他,忙在众人的注视下大步跑过去,抓住应星河的手:“哥,快过来呀,陈叔叔想见你呢!”  某姓陈的中年男人:我不是,我没有!  当着应秋实和戚美菱的面,谁敢明目张胆吃瓜啊!  应煦却借着这个机会,把应星河拉到了身边。  虽然知道他哥有一颗强心脏,他还是不想他哥在一边儿承受他人打量的目光。  如此,宴会厅里的众人很快有了自己的猜测。  戚鹤眠正饶有兴致地,等着魏连霄来送惊喜呢。不料没等到魏连霄,先等到了某位旧情人。旧情人目光盈盈,说要找他复合,戚鹤眠自然不肯,原本还好声好气哄着,没料到对方小姐脾气来了,跟他起了争执,泼了他一杯红酒。  得,弄湿了外套,戚鹤眠只能捏着鼻子跟应星河说一声,去他那儿换件衣服。  偏巧戚鹤眠刚走,魏连霄就到了应宅门口。他原本没打算接受卢昭的馊主意,还在想办法弄邀请函。但戚鹤眠有心要搞他,放出了风声,哪能让他弄到邀请函?他没办法,只能去天桥底下做了假的邀请函,拿到宴会上来。  为了今天,魏连霄是精心梳洗过的,穿一身手工定制的黑西装,看着格外有精英范儿。余逸和他一起来的,穿白,极具文艺范儿,像童话里骄矜的王子。应家的管家是认识魏连霄的,却犹疑道:“魏先生,您稍等一下,我需要仔细核对邀请信息。”  魏连霄心中有鬼,哪里听得了这话?登时沉下脸:“应家是海城豪门,应先生也是胸襟极其宽广的人,家里的管家就是这么待客的?在我们之前进去的那些宾客,哪个需要仔细核对信息?你这是怀疑我魏连霄拿了假邀请函?!”  那可不。  管家偶然听过一嘴,知道家里的女主人没打算邀请这位。  正要和魏连霄周旋,却见魏连霄的目光刺向他的身后:“应煦?”  应煦骤然抬头,看到了被拦在门外的魏连霄。  哦,还有余逸。  魏连霄看见应煦,只觉得心情复杂。他已经很久没见应煦了,之前还让私家侦探留意着应煦的情况,后来他自己都自顾不暇,也就没再多过问了。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在应家的宴会上。  应煦怎么能进来?  还有他的穿着。  他穿的不是什么品牌的衣服,但看布料和剪裁就能看出不凡。  凭他应煦的家庭背景,能来参加这种级别的宴会?能穿得起这么昂贵的西装?  魏连霄像是想到什么,脸色冷了下来。他想质问应煦,但他的心里翻滚着岩浆,头脑却格外冷静。他不去跟应煦对话,以免失了身份,失了风度,而是去看应家的老管家:“管家与其怀疑我的邀请函,不如看看那个人——”  他指向应煦:“据我所知,他只是一个穷大学生。他都能来参加应家的宴会?什么时候应家的宴会档次这么低了?”  管家听到魏连霄的话,脸色不由一变。他算是明白夫人为什么不请魏连霄了,这家伙原来跟他们小煦少爷有过节!真是勇啊,明明和小煦少爷不对付,还凑到应家的宴会上来,这是来自寻羞辱的?  “魏先生……” 第87章 在场的都是人精,没人会把心思写在脸上,心里却想,看应秋实夫妇这样,是完全不以为丑。他们是真的疼爱这个刚找回来的孩子啊!那么……应星河呢?  众人又暗暗把目光投向应星河,不着痕迹地观察他的反应。却发现他实在善于「伪装」,竟然全程演得十分真情实意,好像他真的很高兴养父母认回亲生儿子,很乐意被人威胁自己的地位似的。  他们都不愿相信应星河是真心喜欢应煦这个弟弟,从利益的角度来说,不可能存在这个答案!  然后,他们在宴会的后半段,发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  ——原来真少爷手段高超,竟然和迟晏交好。  应家人想要和迟氏进行深度合作,有这样一个桥梁当然再好不过。  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众人了然。  然而,在应煦面前,他们还是得和和气气。  “哎哟,这就是小煦啊,近看更像你们夫妻呢。”  “柳先生你这话说得倒也没错,这孩子专会挑好的长!”  柳先生:??  不对啊,看应秋实这喜形于色的样子,哪还有平时的稳重,他好像还挺赞成他这场面话?  “小煦这孩子一看就聪明,白白净净的,真是讨喜。”  “李太太你可别说,这孩子从小就能干,他读书的时候常拿奖学金呢。”  李太太:??  不是,戚美菱,你家缺这点奖学金么?  还有人到应星河面前说风凉话。  “哎,星河啊,你这个弟弟性格开朗,这么快就跟应先生和应夫人打好了关系,你们平时关系应该也挺好吧?”  不料应星河竟然点头了!  他点头了!  说:“是这样没错,小煦很喜欢我。”  当哥哥的没憋住,在人前露出了浅浅的酒窝。  就短短几秒钟,但足够看懵一群等着瞧热闹的吃瓜群众了。  啊,这。  这情形怎么不对?  怎么看起来,应家人是真的很喜欢那位真少爷?第61章   韩传鑫是被他爸硬拽来的, 说是应家的宴会,得带他去见见世面,听说迟氏那位掌权人也会参加, 让他好好跟人学着点。  韩传鑫听得差点没翻白眼,心里腹诽:学人什么呢?人家是家里遭逢变故, 亲人死的死,逃的逃, 才不得不拖着瘸腿挑大梁。他家里好吃好喝供着, 舒舒服服活着, 干嘛要像那位迟总那样辛苦劳累?再说了,就算想劳累,那得给他一家公司吧?他家老头子这不身体还强健着嘛?  不过,这话韩传鑫可不敢说,他经不起他爸的停卡警告, 只能不情不愿地跟来,然后意思意思转上一圈, 找个看不见的角落跟条咸鱼似的窝着。  悠扬的乐声不绝如缕, 催得人昏昏欲睡。他吃了些糕点,喝了几杯香槟,差点没睡过去,忽然被一阵笑声惊醒, 抬眸看去,只见宴会的主人公——应家才认回来的小少爷推着迟晏的轮椅,正和康幸科技的方总说着话,那浑厚的笑声正时不时从方总的嘴里传出。  “小应真是快人快语, 难怪招迟总的喜欢。”  这话既夸了应煦, 又捧了迟晏, 妥妥是投迟晏所好。  韩传鑫没忍住,发出「嗤」一声笑。  这就是商场。  看看这些人,平时在外面吆五喝六,威风十足,但要是碰到更有钱更有权的,那就成了缩脖子的龟孙了,把腰一弯,矮人半截。为了什么?只为了掏出别人口袋里那几块钱。  至于应家这个真少爷,也是有意思。明明是个有身份的人,不好好跟着他爸妈,给这些人精看看自己的家庭地位,偏偏挨着迟晏,搞得像个小跟班似的。是,他跟迟晏交好,像方总这样的人都得好声好气跟他说话,但谁又会真的尊重他?他这么做,无疑是扯着虎皮大旗,拿迟晏撑场面,叫人看了笑话。  韩传鑫晃了晃酒杯,叹息一声,发现自己可真是人间清醒。  那头,方总走了,又有别的人迎上去。  韩传鑫懒得再看,正要收回目光,突然怔忪。他的视线定在应煦身上,终于发现不对——应家这个真少爷是不是有点面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认真思索,是在哪里呢?终于,他想起来了!  魏连霄!  没错,他在魏连霄的身边见过应煦!  他想起来了,应煦,应煦,他不就是魏连霄当初为气余逸,谈的那个穷酸男朋友么?  啧,没想到他竟然能撞这样的大运。跟魏连霄分手后,转头就攀上迟晏不说,又被应家认回来,摇身变成了富家少爷,了不得,了不得!  韩传鑫总算来了点兴趣,支起身子,暗暗打量应煦。  忽的,迟晏转头向这边看来。  韩传鑫与他目光一触,顿时心里一惊,像被蝎子蛰了似的,飞快收回目光。  怦怦怦。  是他的心跳乱了节拍。  奇怪,明明迟晏那一眼没带什么情绪,却让他一阵心慌。  “怎么了,迟先生?”  应煦若有所觉,低头去看迟晏。  “没什么。”  迟晏仰头去回答他,神色清清淡淡,眼里却攒满了水晶灯跳跃的光彩。  要糟。  好喜欢迟先生的眼睛。  想亲一亲。  应煦瞬间被蛊惑,忘了追问,他心里像揣了只小猫似的,挠得他心痒难耐。他大着胆子把迟晏推向露台,给自己找理由说:“迟先生,又刷新了一个小怪,我们不刷怪了吧,去透透气?”  迟晏听他把那些「热情」的客人比作小怪,只觉得好笑。  “走吧,我也想透透气。”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应煦就从露台上落荒而逃,他脸颊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嘴唇被吮成了鲜艳的颜色,头发也弄乱,看起来却不狼狈,倒像是白纸上落了红梅,无端撩人。  因着先前的发现,韩传鑫没忍住继续关注应煦。等应煦步履匆匆,从他面前经过,他立马发现了端倪——真没想到,应煦跟那位迟先生竟是那种关系!他心里揣着个大秘密,只觉得激荡不已,压不下去。  那边,应棠找到了应煦,将他抓走。  “瞎跑什么,跟我去见个人。”  这次宴会,也不乏有社会各界的名流来访,其中就有几位名导演。戚美菱特别邀请了他们,就是要替儿子的事业铺路,没成想一转眼的功夫,应煦就不见了,得亏应棠有心,把人提溜到了面前,戚美菱便强挽着他,带他认了人。  这头,应煦被强拉着,魂不守舍地跟几个名导说话。  那头,迟晏终于掩住了眼底的欲望,推动轮椅,从露台出来,就被韩传鑫找了过来。  “迟总,晚上好。”  迟晏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才放走了可爱的恋人,他的心情并不美妙,无意伪装温和,只冷冷道:“让开。”  韩传鑫见他这个反应,心里很不舒服,暗道:是,你清高,看不起人,你的暧昧对象原先还跟魏连霄有一腿!啧啧,真有意思,堂堂迟氏的大总裁,捡了魏连霄不要的男朋友!看来人在商场得意,情场就未必能顺风顺水了。  韩传鑫原本很惧惮他,此时想起他跟应煦的那点子事,突然觉得这男人嘛,也没什么巧,都是一样的,过不了声色的关。倒对这个爹妈死了,哥哥跑了,自己又瘸了腿的可怜男人生出几分傲慢的同情来:“迟总,我无意打扰您,只是有个事情揣在心里,总觉得得告诉您……”  说到这里,他特地顿了顿。  可惜迟晏毫无兴趣。  韩传鑫便只能急哄哄地追了两步,大声说:“迟总,您恐怕还不知道吧,应煦在被应家认回来前,和魏连霄有过一段!”  他这么一说,果然看到迟晏的轮椅停住。他顿时来劲了,追到迟晏跟前,继续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常传出风言风语,说应煦巴着魏连霄,费尽心思勾着他,讨好他,这样的人,恐怕对您心思不纯啊!”  迟晏闻言,终于向他投来一眼。  轻飘飘的,又重若千钧。  那一刻,韩传鑫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害怕的情绪来。  他是不是不该吃瓜看热闹,蹦跶到正主面前来?  只听迟晏说:“既然知道是风言风语,就不要乱传。”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听得韩传鑫心急。  他是说的「风言风语」没错,但那是他亲眼所见,迟晏怎么就不着急呢?!  韩传鑫还想说些什么,被迟晏的眼神慑住。  男人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定定看他一眼,就教他的心一路下沉,下沉,沉进幽深的海底,连呼气都不敢,屏气屏到头晕。他毫不怀疑,他再敢多说一句,迟晏当场就会让他尝到后悔的滋味。  他家在海城还算得上有钱,但和迟家一比,算得了什么?就算应家,也不是他能得罪的。他到底在干什么?犯得着为了这点子事,得罪迟晏和应煦?韩传鑫终于想通这一节,肠子都要悔青了。  适时,迟晏再度转动椅轮,只抛下一句:“我和我男朋友感情很好,不用你来操心。”  什么?  男朋友?  原来不是玩玩,迟晏是拿应煦当男朋友!  他这不是作死么,跑到迟晏面前逼逼?  韩传鑫只觉得后背窜起一股热意,好像火在灼烧,他的心却凉透了,狠狠给自己扇了个巴掌:“瞧我这张嘴,是我不该乱说!”  一巴掌下去,他的口腔黏膜破了,流了点血。  他拿舌头一舔,痛得轻嘶,满嘴的血腥味。  却顾不上,捡着好话描补:“我今天看到应煦……应少爷,就觉得他和您十分相配!他看您那眼神也是,那都能拉丝了!我真是脑子有泡,还搁这儿瞎想。是我想岔了,不该乱说话,还请迟总您原谅我一时失言,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吃瓜归吃瓜,他真犯不着去检验人家的西瓜馊不馊。  这下好了,应煦馊不馊他不知道,他快馊了。  今天迟晏要是不给句准话,他怕他明早起来,就不再是韩家少爷了! 第89章 送走了客人,应宅的佣人们又忙碌起来,要处理宴会上的残羹冷炙, 将桌椅摆设复原。  应秋实回到客厅,没见着应煦, 不免疑惑:“小煦呢?”  戚美菱挽起滑落肩膀的披肩,摇了摇头:“还用问?送迟晏呢。”  应秋实闻言, 沉默片刻:“迟晏是个好孩子, 但在这件事上, 是不是太没分寸?都还没过明路呢,就这么旁若无人跟小煦亲近,让人怎么想。”  “这话听着可真酸呐。”戚美菱有意取笑他,凑近过去,耸了耸鼻子, 好像在问他身上的酸味。应秋实向来以成熟稳重的形象示人,也就是在妻子面前, 才会暴露他的幼稚:“儿子才回来, 就被人叼走了,别说你不酸。”  戚美菱闻言,攀住他的肩膀轻笑:“好了,好了, 放宽心吧,亲情和爱情是两条路子,小煦在乎迟晏,不代表他不在乎我们呀。”她说着, 看向他的领带,“你今天戴的这条领带, 不就是小煦送的?”  听她这么一说,应秋实可算舒展了眉眼:“这孩子,明明是个节俭的性格,给我们花钱倒是舍得。你今天戴的耳环也很衬你,他的眼光很好。”  戚美菱摸了摸耳垂下方自然垂落的珍珠耳环,眼里盈满了笑意:“是呢,我很喜欢。”  适时,应星河送走了朋友,也从外面进来了。  戚美菱便问他:“星河,小煦呢?”  应星河答道:“还在跟迟晏说话。”  他神色淡淡,倒不像原先那么排斥迟晏了。一是经过上次交锋,他已经摸准了迟晏在应煦的事情上持什么态度——他愿意为小煦退让,放弃那些弯弯心思,以真诚待人,确实让他高看一眼;另一个,则是今天魏连霄的出现,让他有了鲜明的比较。比起魏连霄那个混球,应星河不得不承认,他弟弟看人的眼光还是有进步的。  正好,戚美菱问起当时的事。  “对了,刚刚听管家说,今晚魏连霄来过,是怎么回事?”  应星河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戚美菱听着,蹙起细眉:“鹤眠也真是,何必让那人来添堵……”但也清楚外甥是替儿子出头,才会这么做。  应秋实听了,也拧起眉头:“竟然还不消停。”  “听说他有意借我们家的势,妄想东山再起。”应星河说。  “哼,真是给他脸了!”戚美菱沉下了脸。  正说着,应煦走了进来:“妈,谁惹你生气了?”他望向戚美菱,满眼关切,脸上的春风还没收敛,看得出的心情很好。  戚美菱心中一动,想着儿子已经开始了新的恋情,对魏连霄那个人应该已经没什么留恋了,从管家和应星河的嘴里听说应煦的反应,也能证明这一结论,便直接说:“就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魏连霄。”  “魏连霄?”应煦皱眉,没想到他还敢招惹自己的家人!登时握紧了拳头:“那家伙实在惹人厌烦,他又做了什么,我去收拾他!”  戚美菱见他义愤填膺,一把拉住他,问:“小煦,你跟妈妈说句实话,你对魏连霄还有感情么?”  “什么?”  应煦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没有,我对他能有什么感情!”  他看向戚美菱似喜似忧的眼睛,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妈妈生气是为了他,顿时又感动又惭愧:“妈,其实我跟魏连霄没有感情……”是他想岔了,以为家里人不问,那件事就过去了,其实他们一直替他担心,怕碰触他的伤疤,为了他跟魏连霄生气,又怕对付魏连霄会惹他难过。  他想明白了这一切,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爸妈还有哥哥说了。  说完,应煦低下头去看脚尖,脚趾在皮鞋里不安分地动着,撞在硬挺的皮面上:“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用这种法子挣钱,那会儿大伯和二伯母催债催得紧,我实在没钱还。爸,妈,哥哥,我真的不是……”  为了钱不择手段。  应煦从不在乎魏连霄对他的轻蔑,他就是爱钱,他需要钱。但他忘不了秦月的妈妈……秦阿姨那双浑浊却温柔的眼睛;忘不了余逸在他还画的那天,得知真相时那片刻的沉默。  他挣这笔钱,终究是欺骗了一些人。  应煦不想被家人发现他卑劣的一面,但他还是说了,怀着一份说不出的期盼。然而,他等到的是一片寂静。他顿时露出失落的神色,把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到胸口。  然后,他被抱住了。  他被揽进了一个香香的,温暖的怀抱。  戚美菱踮着脚,去摸他的头发:“你做得很好,小煦。你扛住了那么大的压力,一个人负担了那么大的债务,还能怀着希望努力生活,你真的很棒!”她的手指轻轻颤抖,声音也轻轻颤抖,带着无尽的爱怜。  应秋实也走过来,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柔声说:“小煦,你回家了,有爸妈在,不会再让你辛苦,让你受委屈了。”  爸爸的手掌很大,宽厚又干燥,仿佛能把他心里的那片湿地变成干田。  妈妈温柔的声音在他心里种下一颗种子,悄然生长,长出自信,长出安然。  他无声地笑了,弯起了眼睛。  「叮咚」。  手机信息响起。  应煦从妈妈的怀里挣出来,红着脸查看消息。  他总怀疑自己刚刚的表现是不是太没出息……  他神思不属,随手扒拉着消息,目光突然定在一个数字上,瞪大了眼睛。  应煦:!!  “怎么了?”戚美菱看出他神色不对,秀眉微颦。  应煦震惊得仿佛丢了魂,失神地望向应星河:“哥哥,你……”  应秋实看向应星河,疑惑道:“星河,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应星河抓紧手机,有些奇怪,弟弟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我给弟弟转了笔钱。”  他说着,郑重看向应煦:“以后你不用拮据,我的钱,你随便花。”  应秋实:“……”  不是,你把你老子放在什么位子?  应秋实不甘示弱,沉声表态:“我也是。”  戚美菱算是被这父子二人弄无语了,忍不住笑。  这也要较劲啊?  不过,在宠应煦这件事上,她也不输:“星河给你的,小煦你只管收着。魏连霄的事,爸妈会处理好,保管他以后再也恶心不到你。”  戚美菱说着,给应秋实递了个眼神。  他们原本顾忌着应煦的情绪,对付魏连霄的时候还收着点,现在听应煦这么说,再结合魏连霄后来纠缠应煦的事,只觉得魏连霄恶心至极!这样的人,自视甚高,看不起别人,老想用权势碾压别人。  即使受了挫,矮人一截,还是不肯低头,那就只有让他一无所有了。  当夜,应秋实就改了竞标计划,要从魏氏手里夺取一个项目。魏氏最近屡遭针对,其中一部分是他的手笔,另一部分他原本猜想是不是魏氏的竞争对手在暗中出手,现在算是弄明白了,那恐怕是迟晏所为。  在应氏和迟氏的双重打击下,魏氏已经摇摇欲坠。  但还不够,他现在就用阳谋,明明白白告诉魏凯,要保魏氏,就得舍得放弃魏连霄。  反正他魏凯儿子多的是,私生子多,婚生子也不是没有,不差一个魏连霄。  戚美菱听了,露出赞同的笑,第二天便邀请了一堆贵妇人喝下午茶。正好戚鹤眠为了将功补过,动用他在众二世祖间过分强大的关系网,弄到了魏连霄的许多黑历史,小如他小时候英语考不到第一,写了小纸条被抓包;大到他怀着恶意,蓄意把某私生子弟弟往景观池里推,林林总总,都说给他姑姑听。  戚美菱挑了几件事,以极不经意的语气往众贵妇人面前一说,贵妇人们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表示:  “没想到啊,那孩子看着年少有为,其实根子不正。”  “年少有为?就不会因为弄砸了几个大生意被罢职了。”  说到这里,几个女人优雅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红茶,在蒸腾的热气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无疑是应家的针对。  真是,把应家得罪得这么死干什么?  在场的女人哪个不是人精,当然不会为了一个魏连霄得罪戚美菱:魏连霄会被踢出管理层,就说明他家里都放弃他了,可戚美菱的背后却站着整个应家,她的意思就是应家的意思,魏连霄在海城上流圈子算是彻底没法混了。  至于他妈,说是魏凯的第二任妻子,其实也帮不到他什么。他妈进魏家门之前,就是个半红不红的小明星,魏凯那头才跟前妻闹完离婚,回头就娶了她,也不算什么光彩事。那会儿魏家还是老爷子当权,看她不起,魏连霄他妈就一直做小伏低,后面习惯了,对丈夫言听计从,在儿子面前也说不上话,更遑论出来交际了,基本就是丢人现眼,慢慢的,她也就不出来走动了,在豪门圈子里连个相熟的太太都没有。  于是,这头海城豪门动荡了好几天,那头魏连霄他妈才知道消息。  从此,不是她不想去参加宴会,人家也不欢迎她这个魏家人了。  魏凯这几天诸事不顺,公司那边资金不足的问题还没解决,他原本想参加席家的宴会,在宴会上物色一下合作伙伴,结果左等右等,席家竟然不给他发请柬!另一头,魏连霄那混小子的「黑历史」陡然成了豪门夫人们的饭后谈资,跟连续剧似的,每日更新,好不精彩。  这下魏凯哪里还有不懂的?  这就是逼他放弃魏连霄,放弃他培养了二十多年的继承人。  那到底是他自己选定的继承人啊!此时低头,那就是自打嘴巴,承认自己选人的眼光不好。但不放弃又能怎样?据他了解,这件事不仅有应家人的手笔,迟晏也插手了。迟晏疯也就算了,现在应家也疯,他再不放手,只怕自己身上也要被扯下一块肉。  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魏凯随便找了个理由,把魏连霄发作一顿,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我们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你不再是我魏家人,要么你给我滚去国外,安安分分的,从此别再给我树敌!”  这几天,魏连霄一边为余逸和他分手的事痛不欲绝,一边为众人看向他嘲弄戏谑的目光感到痛苦。  没想到他爸突然找他,竟然是要彻底放弃他。登时受不住了,跟他爸大吵一架。  魏凯被他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给我滚去国外,明天就滚!滚!”  魏连霄的心弦彻底绷断。  终于,所有人都放弃了他。  他的骄傲就这样被踩进了泥土里,碾作尘埃,终究是不复存在……  作者有话说:  我不是很喜欢虐渣时采用精神胜利法——虽然他从前很过分,但他现在失去了爱情啊!  就要狠虐,就要狠虐,让渣渣一无所有!  我有一本快穿预收就是写这种类型,有兴趣的亲亲点个收藏吧,爱你们——  把渣攻送进火葬场【快穿】;  文案:  在古早狗血文里,无论渣攻做了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这怎么可以??  系统编号blx555竭诚为您服务,把渣攻送进火葬场!  世界一:《偏心》  被渣攻想搞骨科的便宜妹妹各种陷害的冷漠淡定受;  x;  妹控无敌偏听偏信型渣攻; 第91章 应煦叹服:“迟先生,你真有办法。”  他眼睛亮亮的,挨着迟晏,把人上下打量:“你的演技还挺好的!”  迟晏正色:“小煦,我没开玩笑。”  应煦:?  只听迟晏认真道:“卸胳膊沉江,不是霸总的基本技能么?”  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应煦:“……”  再不能叫迟先生陪他妈看狗血剧了!  迟晏看出他的一言难尽,笑着去捏他的脸:“不是刚刚还夸我演得好?普通人对有钱人的想象就是这样,经过这一遭,他该知道怕了。”  应煦想想,他不也是?  没被认回家之前,他根本无法想象应家的豪奢。  唉,都是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  应煦发出感慨,然后被迟晏拉进怀里:“我的小少爷,你可不必靠想象。滑雪、马术、高尔夫……等我腿好了,我都带你去体验。”  应煦听着,心里生出满满的期待。  “嗯!”  后排的两位蜜里调油,前排的李政清这才放下心来。  啊,原来迟总是说笑呢。  他还以为,他干完这一票,就该去国外避难了。  还好,只是玩笑。  另一头,魏凯已经给魏连霄安排好了飞机。  魏连霄在房间里枯坐很久,始终不愿接受自己即将一无所有。他不能失去权势,失去财富,失去爱情,他不能一无所有,他总要抓住一样。他想尽办法从魏家逃出去,去了画室,去找余逸。  秦天没给他开门,隔着门骂他:“你来干什么,滚远点!”  魏连霄的眼底燃烧着偏执的火光,他根本没把秦天的话放在心上,只道:“我找余逸。”  “滚,余逸是不会见你的!”秦天平时都是好脾气,这会儿却跟吃了枪子似的。  “你说的不算,”魏连霄不肯走,只重复道,“我要听余逸自己说,你让余逸自己跟我说!”  秦天猛地打开门,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找余逸?我还想找你呢!你到底对余逸做了什么,他昨天半夜进了画室,至今不吃不喝,在小隔间里呆着——你说,你对他做了什么!”  魏连霄听了这话,竟痴痴笑起来:“他还在乎我,还在乎我。”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任秦天摇晃他,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你松开我,我去敲门,他就开门了。”  他的语气里流露出几分傲然,显然,他对自己和余逸的爱情又重拾起了信心。  “他都大半天没吃饭了,让我去敲门,哄他出来吃点东西,不吃东西怎么行了?”  秦天被他若无其事的语气刺激:“你别在这里假惺惺,你要是真喜欢他,怎么会让他这么难过?!你趁早滚,别惹他心烦!”  “难过?”  魏连霄笑:“我爱他,他爱我,这不是世上最快活的事么?”  他想起过往,说给秦天听:“你以为自己算什么,很了解他?他以前自闭症,被同学排挤,是我帮了他,他那么爱我,他怎么可能跟我分手?”  他把余逸的伤疤撕开给秦天看,又扬声高喊:“余逸,你出来!你当面跟我说,你怎么舍得跟我分手?在你最难过的时候,我帮了你,现在我变成这样,你就离开我,你过得了你自己那关?!”  居然开始挟恩图报了!  秦天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余逸跟魏连霄提了分手,不管为什么原因,他不能让魏连霄再把余逸拉回泥潭。他使劲推着魏连霄往外走,还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身后「咔嚓」一声,小隔间的门开了。  余逸的语气淡淡的:“师兄,放开他。”  秦天闻言,手攥得更紧,魏连霄却露出得意的笑。  然后,他的笑僵在脸上——  “你的手是用来拿画笔的,别碰脏东西。”  魏连霄无法接受「脏东西」这个词从余逸的嘴里吐出来,被用来形容他:“余逸,你——”  余逸看着他,像个陌生人:“魏连霄,我给你爸打电话了。”  他语气平平:“你爸派人来逮你了,还不走么?”  魏连霄无法接受:“余逸,你竟然联系我爸?!你不知道我爸要送我出国么,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余逸打断他的话:“那你一路走好。”  魏连霄如遭雷击,他用充血的眼睛盯住余逸,好像要剥开他的皮,重新认识他:“余逸,你没有心!”  余逸顿了顿,缓缓阖上眼睛:“我有。”  他告诉魏连霄:“没有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有,但是从今往后,我一心只为艺术。”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要把魏连霄从他的心里赶出去。  从今往后,他的心里,再没有魏连霄的位置。  “不要再见了,魏连霄。”  这是魏连霄被拉走之前,听余逸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一早,魏连霄就被强摁着上了去加州的飞机,他戴着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却掩盖不住脸上的淤青。飞机起飞了,在升空时颠荡,他扒住窗户,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还是把他执拗的目光留在了熟悉的土地上。  与此同时,迟晏接到一个电话:“迟总,发现了迟明的踪迹,他现在人在加州。”  迟明。  迟晏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这个名字曾经融入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又因为仇恨,被他刻进骨血。好久没听人提起他了,那个男人似乎被留在了遥远的过去,但是迟晏清楚,一切都没有过去。  就像他还在找他。  他也没有放过他。  他们总要碰面的,总要把他们之间的仇怨解决……第64章   三天后, 应煦去找秦天,拿到了一幅画。  “哇,是我最喜欢的奥特曼!”  应煦高兴极了, 眼睛发光。  秦天见他高兴,跟着笑:“听你一直念叨我从前给你画的奥特曼, 我就想着,一定要再送你一幅。”  应煦听他说起, 连忙捧场:“我最喜欢天天哥哥的画了, 你从前送我的那些画, 还在我的试卷夹里夹着呢!”把秦天的画跟各科试卷夹在一起,可以说是至高的肯定了。哪怕画纸夹到泛黄,回忆也不会褪色。  秦天便笑了。其实从再见应煦开始,他就想着,要送他一个奥特曼。其实, 他觉得,应煦的心里就住着奥特曼, 所以他才会心中有光, 勇敢无畏。  所以他才能打败大大小小的怪兽,拥有现在的人生。他很为他高兴。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听见门把拧动的声音。  是余逸从外边回来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人似乎瘦了,但精神却很好,那双淡漠的眼眸里仿佛点着两簇光,看着倒比前阵子更有神采。  “小逸, 你回来了。”  秦天跟他打了声招呼, 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快。  他其实有意错开时间, 不想余逸和应煦碰面,毕竟他们中间隔了个魏连霄,见面容易尴尬。但真的撞见了,他又觉得还好,没有产生过分的担心。  因为他很清楚:余逸和应煦都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他们还不至于妒恨对方。  再说了,小煦的现男友——那位迟先生,看着可比魏连霄强太多了。  秦天在心里嘀咕一声,听余逸先开口,跟应煦说:“你好,应煦。”  他的表情太正经,那种会客的态度太正式,让应煦有些吃不准。  应煦决定依葫芦画瓢:“你好,余逸。”  余逸依旧看着他。  应煦:?  秦天莫名感觉到了暗潮涌动。  不是吧……难道他搞错了?  魏连霄走之前,这两个人还相安无事,总不能现在打起来吧?  然后他看见余逸抿唇,思忖片刻,说:“魏连霄出国了,我们分手了,你看到我不用不自在。”  应煦:“呃,还好吧。”  真正让他不自在的,是余逸的直来直往。  等等!  应煦把余逸的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才恍然捋清,魏连霄出国了?余逸和魏连霄分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  可怜魏连霄被整得那么惨,魏家也因此遭殃,海城上流圈子一片风雨交加,人人都知道了应煦不好得罪,偏偏这位应家的小少爷完全不自知,甚至不知道魏连霄已经沦为家族的弃子,被魏凯丢到了加州。  应煦对魏连霄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但听说余逸跟魏连霄分手,他还挺为余逸高兴。  毕竟魏连霄真不是个好东西。  余逸看着应煦的神态变化,没有多说,只道:“谢谢你提醒我。”  “哦,不客气。”  对话到此打住,余逸没再多说。  应煦提出要走,秦天起身送他,这会儿余逸已经走进了画室的小隔间。 第93章 画作上有落款,应煦认真辨认,是迟晏十岁画的。  不等应煦来问,迟晏便主动说:“那时候我十岁,虽然比同龄的孩子文静,但还是贪玩。夏天最热的时候,知了在我家庭院里的大树上叫得欢畅,我却听得心烦意乱,想把它捉下来……”  应煦听他说着这副画的由来,仿佛走进了迟晏的回忆,见到了当年那个小迟晏,看到他鼓着脸颊,瞪着树上的知了,无可奈何的模样。那样的迟先生一定很可爱吧?  又一张画作揭开。  七岁,六岁,稚拙的图画。  十一,十二,渐渐有了漂亮的线条和颜色。  再大一些,应煦作为一个门外汉再看不出深浅,只觉得每一张都好看,每一张都意义非凡。  那时候迟先生还小,是谁给他准备了这间画室,把他那些美好的记忆都框起来,永久保存在这片小天地?是他的爸爸,还是他的妈妈?  应煦心想,他的家人一定很爱他。  但他从没听迟晏提过家人,再细想没有配合迟晏的情况做矮的开关,罩在画架和画框上的防尘布……只怕这段回忆,迟晏早已不想再涉及,他已经很久没进过这个房间了。  现在,他带他来了。  应煦恍然发现,其实迟晏送他的礼物,不是跟秦天较劲的那张奥特曼的素描,而是这满满一画室的回忆。是他不愿意提及,但却决定跟他分享的过去。  于是,应煦就这么静静听着,陪他一起回忆从前的美好。  如果有疼痛,也让他陪着他吧。  他会陪着他,一起走出来。  迟晏却没有多说。  应煦便也没追问。  应迟晏的邀请,应煦留在他家吃了个晚饭。餐桌上都是应煦喜欢的食物,迟晏对他很是照顾,他吃得心满意足。吃饱了,人就犯困,应煦有点迷迷瞪瞪,坐在餐桌上发饭困。  迟晏叫他:“小煦?”  应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双眼发直。  迟晏又叫一声。  “啊,迟先生,你叫我?”  应煦终于回过神来。  迟晏问他:“要去散步么?”  应煦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推着迟晏就出发了。  他们今天吃得早,最近天黑得又晚,出了迟家才发现,天上的云彩正燃烧着,把天空都烧成了醉人的红色。那种黯淡却又浓郁的颜色映在迟晏的脸上,给他添上几分深不可测的感觉,但他神情轻松,与应煦相处的时候,表情很是温和。  “刚刚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他随口问着,开始一个话题。  “唔,没什么。”  应煦这么说,自己却先笑了。  “我就是想,迟先生你真是多才多艺,要不是迟家的亿万家产耽误了你,你怕不是要成为一个大艺术家?”他从迟晏的画里看到了他弹钢琴、拉小提琴、乃至骑马、射箭的日常生活,才艺之多,让他惊叹。  对此,迟晏回以沉默。  半晌,才轻笑一声,说:“怎么不是呢?”  应煦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沉,只顾着想自己的,一时又觉得发愁。  迟晏听他叹气,问他怎么了。  应煦实话实说:“就是突然发现,你就是那阳春白雪,而我呢,就是下里巴人。”  迟晏煞有介事地接话:“对,属实高攀了。”  应煦那拇指盖大小的落差感就这么被迟晏击碎了,他大声控诉:“迟先生!你又逗我!”  迟晏便又哄他,跟他说:“你不会这些也没什么,我喜欢你,不需要你跟我的爱好相似,只因为你是你。”  他实在很会说话,应煦被他一句话就拿住了,又听他说:“你要是对这些感兴趣,我也可以教你。”  应煦想了想:“会不会太麻烦你?”  说实在的,他其实没什么兴趣。  迟晏摇头:“不麻烦,能听你叫我「老师」,我很乐意。”  应煦:“……”  他的恋人是不是有点热衷于角色扮演?这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应煦提高警惕,果断驳回,果然看到他露出失望的神色。  “那好吧。”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应煦最近这段时间确实腾不出时间学才艺,马上要期末了,他一边着手准备考试,选择导师,选题,提前做毕业论文,另一边王导的剧本终于发了过来,让他自己先读着,过阵子剧组要搞一个剧本研读,这么一张罗,也明晃晃给出了一个信息——王导的新戏要开拍了。  应煦忙了起来,跟迟晏见面的时间大大减少。  迟晏也忙,但还是会腾出时间,尽量多跟他相处。  他们约会的时候,应盈常常会跟着去,应煦也不拒绝,乐得蔺无双眉开眼笑。然后,在六月的尾巴上,一个惊天大雷在应家炸开,蔺无双直接在家里闹起来——应盈收到了国外名校的邀请函,她报考研究生被录取了。  “我不同意!”  蔺无双大喊大叫,威逼应盈放弃申请。  然而应盈执意不肯,她告诉蔺无双,她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乖女儿了,她决定要做自己。  在应秋实和戚美菱的调和下,蔺无双最终还是咬牙,同意了应盈的决定,放她去国外逐梦。但她嘴上不说,不代表她心里甘愿。从那以后,应煦常常会被她幽怨的目光锁定。显然,她终于明白了应煦在这其中的角色。  呵,真没想到。  她蔺无双精明一世,竟然被一时的顺利迷昏了头,中了应煦和自家女儿的道!  又是一天早晨,应煦跟家人告别,大步走出应家。  蔺无双听到是迟晏来接他,愤恨地咬紧了银牙。  作者有话说:  在收尾了,感谢大家的陪伴,爱你们=3=——第66章   应煦觉得蔺无双的愤怒挺莫名其妙, 支着下巴跟迟晏吐槽:“她是真的不明白么?盈姐有自己的思想,不是她的提线木偶,就算没有我帮忙, 盈姐也会展翅高飞,她拦不住她!”  迟晏有几天没见他了, 听他喋喋不休,只是浅笑。  倒是应煦先发现自己的失态, 低头去看盘子里的意面, 拿叉子扒拉两下, 声音小了下去:“好不容易出来约会,我不该说这个的。”  像卖乖的小猫,不想主人发现它的暴脾气。  迟晏眼底的笑意更深,说:“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些你不跟我说, 又能跟谁说呢?”  应煦就高兴了,又支棱起来:“嗯嗯, 我只想跟你说。”这些吐槽他可不会吐给爸妈或者哥哥听, 显得他太幼稚,又小心眼。  但迟先生就不会,他给了他足够的包容, 让他能够轻松自在地倾吐出所有的不快。  真好!  应煦笑弯了眼:“说点别的开心的事吧?迟先生你说,我想听。”  他笑着凑近迟晏,浑然不觉自己眼下的青黑暴露无遗。  迟晏见了,不动声色地蹙起眉头:“最近几天熬得狠?不要太拼, 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二婶要是再给你难受, 就告诉我, 我来收拾她。”他的小朋友最近够忙了,回家还得看蔺无双的脸色?他不同意。  应煦听愣了:“迟先生,你这样可不好……”  “有什么不好?”迟晏但闻其详。  应煦一手抓起迟晏送他的花束,倾身过去,挡住他俩的侧脸,在迟晏唇上落下一吻:“会让我……忍不住想亲你。”  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迟晏来不及感受应煦唇瓣的柔软,那蜻蜓点水的一吻便结束了。  他们坐在靠窗的一桌,被花束遮挡,没人注意他们的大胆行径,周围依旧热闹喧嚣,空气里弥散着食物的清香,还能听见其他食客低低的絮语。应煦偷完一吻,正觉得心跳鼓噪,手腕忽然被抓住。  迟晏不允许他从容撤退,又把他拉回来,亲了亲他的嘴角。  “不要撩拨我。”  他声线微沉,显然还没亲够。  应煦:“……”  应煦是真不敢撩他了,乖乖坐好,像最守纪的小学生。  这顿饭没吃太久,应煦还要赶着去学校。  迟晏送他过去,在车上再次强调,要他注意休息,至于蔺无双那边,如果他有需要,只管跟他说。  应煦乖乖点头,说:“其实还好,马上要放假了,王导那边通知我七月初进组,我在家呆不了几天就拍戏去了,倒也不用看她脸色。再说了,她老那样黑脸,我也是会怼她的好不好?”现在没怼,只是不想引爆她的脾气,毕竟应盈还在家呢。  迟晏这才放心,放他下车。  没几天,王义宽的新剧《纸飞机》正式开机,应煦作为男二号,开机当天就进了剧组。《纸飞机》是一部校园剧,王义宽选中了应煦他们学校,主要场景都在学校拍摄,还有些其他场景也尽量不出海城,以节省成本。但是考虑剧组有时候要拍夜戏,还有时候要共读剧本,应煦也没住家里,就跟着剧组住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  应煦第一次演这么重要的角色,很是严阵以待,这几天忙得飞起,也就每天跟迟晏说声早安、晚安。迟晏那边应该也忙,回复消息不是很及时,有时候应煦等得睡着了,要到第二天才能收到他的晚安并早安。  至于应秋实和戚美菱,那也是关心得不行。戚美菱常常问他在剧组习不习惯,还能说出一些他没有告诉他们的事,应煦好奇,问了一嘴,听戚美菱笑说:“那要多亏你爸了。你拍戏忙得很,他不敢打扰你,就一个劲问你助理,小伙子都被他问烦了。”  应煦想象了一下他爸用那种处理几个亿的大生意的语气,跟他的助理了解他的生活琐事的模样,不由失笑,又感动:“我很好,你让爸爸别担心,好好休息。”  戚美菱摇头叹息:“他可不会听。”  又说起应星河,戚美菱说应星河也是,跟应秋实一个脾性,不想打扰他,却又关心他,每次听他们在饭桌上聊起他的事情,他总会停住筷子,认真去听。  应煦听得心里暖暖的,跟戚美菱卖乖:“等这个星期的戏拍完,我有一天假,回来让你们好好瞧瞧,我可没瘦——”他语调微扬,满满是愉快。  王义宽正回放着刚刚拍下来的镜头,看他搬个小马扎,又坐在自己身边,笑呵呵问:“打完电话了?距离你下一场戏还有一个多小时,不休息一下?”眼下正是中午,太阳明晃晃的,晒得人犯困,大风扇呼啦啦吹着,还是不住冒汗。  应煦摇头:“导演您不也没休息么?我跟您学习呢。”  王义宽很欣赏他这点,腾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年轻人,好好学!” 第95章 那人也敷衍他:“能干什么?没什么。”  灯光师被他瞥一眼,竟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几分冷厉,不由怔忡地松了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那人已经挣开了他的手,朝应煦追去。  另一头,应煦还没走出被剧组借用的学校公共楼,才到一楼大厅拐角处,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阳光洒在他壮硕的背脊上,一寸一寸,像一滴滴蜜油清洗着猎豹油光水亮的皮毛……  等等!  那不是迟先生!  应煦突然意识到轮椅上的男人要比迟晏来得壮实,他无暇细细思索,下意识扭头要跑回剧组。  然而他才刚回过头,就被一只大手摁住了后脑勺,一张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他只发出几声呜咽,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等到道具组的那个男人追出来时,只远远看到一辆黑色轿车扬长而去,隔得太远,车子开得又快,他根本没来得及看清车牌号。他心里一紧,立马掏出手机,拨打电话:“迟总,大事不好……”  很快,应家也从迟晏那里得知了应煦不见的消息,顿时天下大乱。  迟晏大概猜到了应煦是被谁带走的,他并不慌乱,及时做出妥善安排,只是觉得没必要隐瞒应秋实和戚美菱,便直说:“迟明回来了,我早清楚,我要跟他做个了断,只是没想到会把小煦牵扯进来。”  他的声音低沉,语速比平时稍快。  应秋实和戚美菱听了,对视一眼,心中拧紧,神色却镇定:“你查到他的踪迹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  迟晏说:“我查到了,我会把小煦完好无缺地带回来。但请伯父伯母替小煦报警,毕竟像这种绑架勒索的事,实在性质恶劣,应该交给法律制裁。”  应秋实夫妇怎么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好,我们现在就报警。”  “迟晏,保护好小煦。”  在危机面前,他们没有埋怨迟晏,因为埋怨是最没用的东西;他们也不需要迟晏的解释,既然迟晏能这么快锁定迟明的位置,就说明他早早做了准备,在小煦那边不可能不做安排,但是哪有千日防贼的说法?被迟明抓住空子,他们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们共同的对手是迟明。  一个用心险恶的迟明,不值得他们内讧。  蔺无双听说应秋实夫妇要报警,没忍住说:“大哥,嫂子,你们得沉住气,不要听迟晏的片面之词。他跟迟明的那些恩怨,你们还不清楚么?指不定他拿小煦当枪使呢。再说了,小煦是不是迟明绑的,我们都不能确定,万一是迟晏自导自演呢?依着小煦对他的喜欢,只怕被他骗了,也会选择原谅他哦……”  她一张嘴喋喋不休,说起来头头是道。  戚美菱听得太阳穴猛跳两下,低喝:“闭嘴!”  说的什么风凉话?  小煦的事,他们不需要她来插手,但也不想听她说这些鬼话,好像高高在上,能指点江山。那是他们的儿子,他们才找回来的好孩子——他们的担心怎么能少?同为一家人,作为小煦的二婶,她竟然说这种话!  蔺无双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为自己叫屈:“大嫂,你干什么凶我?我就是帮你们分析分析,小煦出事,我也很担心好不好?”  戚美菱完全听不出她的担心,只觉得恶心,冷道:“蔺无双,你帮迟明说话,把迟晏往不好的方向揣测,难道你和迟明他们有勾结?”  这话说出来,就像一道惊雷,骤然把蔺无双劈懵。  蔺无双平时爱装优雅太太的做派,此时却泄露出几分慌张:“大嫂,你怎么这么想我,我是那种人么,我怎么会坑害你们,坑害小煦?”她可不敢戴这一顶高帽子,这么大的事,她怎么敢认?她根本没这个意思!  戚美菱只是冷眼看她:“你平时就对我们一家流露出诸多不满,不用把明眼人都当傻瓜。”  蔺无双这才知道,戚美菱只是一直让着她,当戚美菱气势起来,她根本说不上话。她看到应秋明正好从外面回来,好像看到了救星,忙去拉应秋明:“秋明啊,你可要帮我跟大嫂好好解释啊,他们以为是我要害小煦,害了小煦对我有什么好处呢,非要这么说的话,星河岂不是更有这个动机?”  她慌乱之下,把应星河也拉进了浑水里。  应秋明还没听明白呢,就见应秋实冷下了脸:“星河和小煦好得很,这个我们看得到,至于你们两个,掩藏得确实拙劣。小煦出事,我们别无他想,一切以小煦的安危为重,不想听你说风凉话,更不想听你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  既然不是一家人,也不烦你操这个心,其实老爷子去世的时候我们就该分家了,弟妹你今天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不如我们今天就分家?”  应秋明听到「分家」这两个字,一个激灵,算是醒过来了,赶紧解释。  蔺无双也忙着替自己辩解,她实在闹不明白,应秋实和戚美菱都是心胸宽广的人,怎么为了这点小事就闹着要分家呢……  也就是这个略带埋怨的想法冒头,蔺无双才猛然惊醒。  其实,她一直以来不就是吃定了应秋实夫妇不跟她计较?或者说他们夫妻都是这样。吃着应秋实夫妇在应氏打拼出来的家业,却不安于现状,总想取代而之,暗搓搓搞事。应煦这事只是个导火索罢了,人家现在就是要处理他们!  蔺无双终于知道后悔了,然而,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应秋实夫妇没心情跟他们纠缠,只是打了个电话,叫来律师,让律师按老爷子的遗嘱做财产分割。他们不是没听过老爷子的遗嘱,就是因为清楚老爷子不肯分割应氏,他们要拿,只能拿一些死资产,才打着感情牌,硬要住在老宅。然而现在,他们只能接受这笔资产,要是现在不拿。  万一应秋实夫妇转过头来对付他们,只怕这笔遗产他们也拿不到!  如此,等应煦回来,就发现家里清净了,应秋明和蔺无双搬出去了,以后除非清明扫墓,基本见不上面了。至于应棠和应盈那边,两个孩子倒是没歪,应秋实夫妇对他们是欢迎的,他们也都是非分明,没有站在父母的那边抱屈。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应煦终于悠悠转醒。  他还没睁开眼睛,先听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微哑,说:“还晕着呢,放心,他没什么见识,成不了大事。”是魏连霄。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小瞧别人。  应煦没想到这次被绑竟然是魏连霄的手笔,出于紧张,他的心脏跳得有些快,他暗暗期望心跳的声音小一点,不要吸引魏连霄的注意。分明没见过这样危急的情况,他的头脑倒是意外的清明,可能是早习惯了解决生活中种种突发问题。  他悄悄动了动,发现自己仍然没力气,手软脚软,手指碰触到口袋,没摸到手机,显然,他的通讯设备已经被搜走。无法,他只能选择按兵不动,但还是微微眯起双眼,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似乎是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  是了,绑架似乎总离不开这种环境。  荒凉,废弃,才能避开无处不在的监控。  这是魏连霄想对付他么?  他被剪了翅膀,拔了爪牙,还有这个能力?  应煦平躺在地上,费力地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一个破破烂烂挂着蜘蛛网的窗户透进来刺眼的光,照得他眼睛发痛,看不清楚。光晕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是魏连霄,但他旁边的男人——竟也长着一张让应煦感到面熟的脸!  好像!  那个人好像迟先生!  应煦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适时,那个与迟晏有几分相像的男人终于开口:“我并不关心他的情况,我只要迟晏过来。”他一说话,倒是跟迟晏不像了,他的声音里藏着几分阴鸷,不似迟晏的温和。  应煦听了他的话,心高高悬起。  从男人的话里不难听出,他只是个诱饵,男人的实际目标是迟先生。  所以他会想办法给迟先生线索,让迟先生过来。应煦既希望迟晏赶紧过来,把他救出去,又不希望迟晏过来。  尽管他相信迟晏的能力,但他怕万一,怕万一出了差错,迟先生会受伤。  显然,他们确实酝酿着巨大的阴谋。  魏连霄一听这话,语气变得莫名激动:“你只管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他像是在说服那个人,也像是在说服自己,语气里透出的颤抖的狂热,好像疯狂前最后的强自冷静:“就算他不关心应煦的死活,你不是给应家人递了消息?要是应家给他施压,他不来也得来!”  应煦真的瞧不上魏连霄这个人,因为自己可鄙,就把别人看扁了。  那个长得像迟晏的男人倒是沉得住气:“等着吧,我们等得起。”  魏连霄闻言,抹了把脸:“可我有点急。”  “你急什么?”那人的声音里带出点讥诮,显然,他和魏连霄虽然是盟友,关系却不算很好。  “迟明,你不懂么?急于证明自己可以,急于翻身的心情,你不是和我一样么?”魏连霄似乎感受到了他语气里的嘲弄,也对他反唇相讥。  但他到底是低了一等,很快又缓和了语气,向迟明表达自己的期望,“当然,我们是盟友,你可别忘了执掌迟氏以后,要帮我拿回魏氏。”  “然后……”他哼哼两声,带着得意,藏起未尽之语。  然后,他会和迟明一起对付应氏,他要让应煦一家跌落下来,看他痛哭流涕。  他要重新拥有余逸,至于应煦,连当他的情人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被他锁在大别墅里,像只养在笼子里,随意逗弄的小雀。  魏连霄实在太期待这样的未来了,他从喉咙里发出一阵近乎破碎的笑声,笑得发抖,抖得欢快。  迟明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他发笑。如果不是魏连霄发现了他的秘密,他绝不会跟这个蠢人绑在同一条船上。但他计划了那么久,甚至不惜改变自己的外貌。  无论是又蠢又毒的魏连霄,还是企图将他逼上绝路的迟晏……谁都阻止不了他!  “你当然可以拿回魏氏。到了那一天,迟氏和应氏都会是你的靠山。”  迟明慢悠悠地说。  魏连霄听得皱眉:“你什么意思?”  迟明睨他:“我要取代迟晏,那当然是方方面面。包括他的男朋友,那也是属于我的。”  魏连霄没想到迟明会说出这一番话,听着他霸道的口吻,他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你疯了!你越是和迟晏相熟的人接触,越容易暴露自己的不对劲,应煦可是迟晏的男朋友!”  他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是质问,只有这样的语气才能掩饰他对应煦的势在必得。  迟明却哼笑:“不,他本就该属于我。你不是很清楚我家的事?会不知道我们家和应家有结姻亲的打算?”  在魏连霄倏然瞪大的眼睛里,迟明看到了自己眼里的阴冷:“如果我的人生没有发生偏移,应煦应该是我的男朋友,是我未来的伴侣。如果没有迟晏,如果没有他,一切就会不一样!”  然而,现在就是形势比人强。  迟晏才是执掌迟氏权柄的人,而他是迟家的污点,是不可提及的存在。  所以,哪怕他再怨恨,他也要变成迟晏。  只有变成迟晏,他才能让自己的人生回到正轨。  应煦从震惊中缓过来,渐渐捋清了迟明的心思,这人是姓迟没错。  而且据他话里的意思,他很可能是迟先生的近亲,他绑架他,是为了引迟先生过来,然后进行身份互换——他想要变成迟晏。  那么,变成「迟明」的原来的迟晏呢?  应煦只觉得狂跳的心脏突然停滞,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想要迟先生死。  这个疯子!  他想要害死迟先生!  应煦的心彻底乱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动了动手指,又挪了挪脚。  可他不争气,他吸入的药物太多了,此时根本恢复不过来!不行,他不能受制于人,不能成为迟先生的软肋,他必须想办法!冷静,好好想想,能有什么办法!  不等应煦想出一个好办法,仓库的门突然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光亮被放进来。  应煦听见迟明的声音:“迟晏,好,迟晏,好得很,你终于来了!”他的声线不复先前的沉稳,颤抖起来,透出几分激动。  对此,迟晏只回了一句:“小煦在哪里?” 第97章 他也不用再纠结是应煦还是余逸。  是他不要他们了!  是他什么也不要了!  魏连霄握紧手枪,发出哈哈大笑。  他的设想很是痛快,但在他瞄准应煦准备射击的时候,他的手腕骤然一痛。谁都没有想到,在轮椅上坐了几个月的迟晏会那样轻松地站起来,健步如飞,一脚踢飞他紧握的手枪。  哐,哐。  手枪被踢出去,发出与地面撞击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地震一般,响在魏连霄的耳朵里。  ——不!!  那一刹那,魏连霄的表情变成空白,神色怔忡,却像无声呐喊。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报复就像泡泡机吹出的一个小泡泡,「哔啵」一声句破了。  接连有脚步声传来,是警察们冲了进来。  迟晏制服了还想反抗的迟明,把他交给警察:“张警官,请让他接受法律的裁决吧。”  无论是四年前的车祸,还是四年后的绑架。  不是不报,时候终于到了。  迟明被扣上手铐的时候,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瞪着迟晏:“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的腿怎么可能没事……”他无法接受汲汲营营那么久,自己终究还是失败者。他安排了车祸,也成功把迟晏带回了那场噩梦,他又坐回了轮椅,他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他应该永世沉湎于噩梦,他怎么能走出来?!  迟晏看透了迟明的心思,只觉得可笑:“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告诉你,因为你的卑鄙无情,我会毕生痛苦?”他说这话时,骤然觉得手掌一暖,应煦把他肉乎乎的手掌塞进了他的手心,仿佛无声的安慰。  迟晏便笑了:“你错了,迟明。从我第一次站起来,我就已经走出了你给的阴影。我能走出第一次,当然能走出第二次。”他的笑容淡淡,眼眸里却是幸福的未来。  迟明怔住,这才明白。  是,他是夺走了他们共同的亲人。  但是现在,迟晏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开始。  他给予他的阴云,早被风吹散了……  只有他,永远困在了那里。  往后的日子,他一样得不到救赎,他将在铁栅栏里重复失去一切的噩梦。  可悲,可笑。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自己。  迟明和魏连霄被押走了,应煦这才松了口气,把迟晏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确定他毫发无损才终于放心。迟晏感觉他们的角色似乎发生了对调,明明被绑架的是应煦,应该由他好好关心自己的恋人吧?  正要说话,应煦就突然变脸了。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好得很,迟晏,说说,你的腿是什么时候好全的?”  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迟晏看他表情认真,便如实回答:“就是这阵子恢复的。”  “这阵子?”  应煦狐疑看他,觉得这个含糊的回答里应该藏了些什么。  迟晏确实藏了些事,于是岔开话题:“嗯,这阵子你一直在忙,我就没告诉你。对了,小煦,刚才张警官是不是说了,我们协助他们抓住了逃犯,可以拿一笔奖金?”  很好,真是个好弟弟。  应煦心里门儿清,但是双眼还是诚实地亮了亮:“那很好。张警官要我们去做笔录,一会儿顺便拿钱。”  然后他话锋一转,又回到原来的问题。  “说回你的腿,到底什么时候恢复的?”  他的语气凶巴巴的,眼睛里的亮色还没褪去,看上去十分可爱。  迟晏却不敢大意,只说:“你知道的,我这情况不是病理性的,只是心里有道坎儿。某天洗漱的时候我从轮椅摔下去了,等我撑着身体爬起来的时候,就发现双腿能使上力气了。当时我对迟明的计划隐隐有所察觉,就干脆继续装出不利于行的样子,好让他放松警惕。对不起,小煦,让你担心了。”  认错态度可谓十分好。  应煦听了,却还是不高兴:“我看你就是成心让我担心,不然怎么特地把你摔倒的事说给我听?”他面上佯作不在意的样子,眼睛却忍不住瞄向迟晏:“那你没摔伤吧?咳,洗漱的时候要注意一点啊。”  可以说,是非常冷静地往陷阱里钻了。  迟晏有被他甜到,搔了搔他的手掌:“没事。确实是不想让你担心。”  应煦又被他挠醒了:“嗯,你先告诉我,你上次跟我说下雨天腿痛,后来我当着哥哥的面给你捶腿那次,你的腿恢复了么?”  迟晏:“……”  应煦逼视他,继续追问:“上上次我去参加同学的饭局,你跟我说腿难受得厉害,没胃口吃饭,然后我就没吃饭去找你,那时候你的腿恢复了么?”  迟晏拉住他,语气放软,像求饶似的:“小煦,别问了。”  哦,那就是承认了。  应煦红着耳朵,又气又羞。  他就不会承认自己被迟先生服软的样子戳中,现在根本生不出气!  他叉腰,怒气冲冲:“迟晏,你休想套路我!我今天要跟你算总账!”  这下好了,小暴脾气是彻底藏不住了,应煦也不打算藏了。  他怒视迟晏,气势汹汹,只凶了两秒,就被男人揪住,温柔缱绻地吻了下去,吻去他所有的坏脾气。  “是我错了,小煦。”  应煦:“……”  他还生气呢!  于是吻又落下,搅得他迷迷瞪瞪。  “别生气了,嗯?”  应煦:“……”  不行,还是生气!  于是又有一串湿吻落在他的脸颊,鼻尖,无比爱怜。  “其实我心里清楚,我能站起来,你是为我高兴的……”  应煦:“……”  哼,瞎说什么大实话!  “我很高兴,我能站起来,其实我已经等不及了,我想带你去骑马,去滑雪,去踏浪,去体验世间所有的精彩。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生气上了,嗯?高兴一点。”  应煦:“……”  完了,狠狠心动了。  他抿着唇,用最后的定力稳住自己不扬起嘴角,一脑袋砸进迟晏怀里。  “你可恶!”  又套路他!  可他偏偏就吃这套。  唉,他恐怕一辈子都逃不开迟先生的套路了吧?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陪伴,最近这段时间因为个人的事情带给大家不好的追更体验,我很抱歉_(:3」∠)_接下来还有几个番外,感谢大家的支持!第69章 番外1:求婚  一转眼的功夫, 距离那次绑架事件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平息风波,让迟明和魏连霄受到法律的制裁,却不足以抚平应家父母和应星河的心有余悸。为此, 应煦这段时间一直痛并快乐着……  夏日的骄阳炽烤着大地。  片场。  “卡——!”  王导大喊一声, 丢下手里的大喇叭, 大步往应煦的方向走去,面前欣喜:“很好, 好极了!年轻人不可限量, 这场演得很好,气势完全撑起来了, 就是富家公子的派头!”说着一巴掌拍向应煦的肩膀,表情里分明是欣赏。  然后, 他的手腕被握住了。  “王导。”  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露出“和善”的笑:“兄弟们演这一场,工资现结么?”  王义宽几乎秒懂:“结,结,马上结!”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个中年男人和他那一帮子兄弟哪里缺这点跑龙套的辛苦费?只是职责所在,不能看着他给应煦的肩膀来一巴掌罢了。  就护得出奇。  王义宽摇了摇头, 心里暗暗猜测, 这几个保镖是应家配的,还是迟家配的?  应煦看出了端倪, 说不出的心情复杂。他爸妈也是担心他,就是做得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保镖大叔也是尽职尽责, 但这样也让他跟导演之间拉开了不尴不尬的距离。他不免记在心上, 拍完戏以后就撵着王义宽,想跟他解释。  “王导, 今天这事……”  王义宽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事,听应煦说话,完全没听出弦外之音,反而来了劲:“哦,小煦啊,我正要找你。今天这事啊,多亏你说服你那几个保镖,我找了那么多龙套演员,没谁能演出这种气势,还是得专业的上!”  应煦:“……”  所以说,他带这么多保镖拍戏,也不是全无好处?  只见王义宽搓了搓下巴,又问:“你原先不止这六个保镖吧,不是还有么?后面有一场男二参加家宴的戏,毕竟是富二代,要是能多跟几个保镖,会更有派头……”  应煦:“……”  他真的会谢。  他才刚说服迟先生,撤走他派来的六个保镖。 第99章 只听迟晏笑说:“没什么,就是……喜欢被你推着走。”  应煦:“?”  “比起你先前那不自在的样子,还是像这样嬉笑怒骂更可爱,也更像是……未婚夫夫的相处日常。”迟晏似乎是有意将“未婚夫夫”四个字的声音拖长,用声音撩拨应煦的神经。  应煦听了,触电似的收回手。  声音又软了下去:“……赶紧去洗澡吧。”  像一枚夹心糖果,乍一剥开糖纸,先尝到的是硬硬的糖壳,但要是把那层硬糖咬破,夹在硬糖里面的果汁便汩汩流出来,几乎要化在舌尖,带来无尽的味蕾的欢欣。  迟晏又滚了滚喉结。  像是在回味那股清甜。  洗完澡,带着一身热气出来,迟晏赫然发现他的小未婚夫已经躺在床上了。明明之前还不自在呢,这会儿他困迷糊了,又换了态度,那露在被子外的小半张脸是全然的不设防,拿惺忪的睡眼看他,声音含混地说:“唔,迟先生,快来睡觉了。”  迟晏欣然接受他的邀请,爬上了床。  单人床,两个大男人睡着多少有点挤。白白软软的大枕头紧挨着应煦的枕头,迟晏躺下去,枕着柔软的枕头,一偏头就能看到应煦可爱的睡颜。他的心心顿时变得格外安宁,一股满足的心绪充盈他的心房。  “晚安,迟先生。”  应煦的声音变得格外的软,他的脸颊在枕头上轻轻蹭了蹭,带着几分睡梦的酣然。  迟晏见了,竟也觉得困意袭来,他伸手按灭床头灯,在室内归于黑暗的那一刻柔声回应:“晚安,小煦。”  第二天迟晏没急着去公司,跟着应煦去了片场。应煦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高兴的,毕竟刚成为未婚夫夫关系,他也想跟迟先生黏在一块儿。  这些日子,应星河、戚鹤眠、应棠都来片场刷了存在感,以至于迟晏一出现,就有工作人员用促狭的目光看应煦,小声议论:“这又是哪个哥哥啊?”  坦白说,他们还挺欢迎应煦的哥哥们的,毕竟他们来这儿可不仅仅是来探班,还兼带改善生活——辐射全剧组的那种,可以说非常大手笔。人家一个豪门小少爷,几个哥哥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他们却没有架子,还给他们带来好处,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跟组的编剧是个眼光毒辣的,当时就摇头,跟吃瓜群众们分析:“这个可不像是‘哥哥’,眼神不对,相处的模式也不对。”  众人又齐刷刷向应煦和迟晏看去。  懂了,这是男男朋友吧?  目前社会上对于性向问题渐渐宽容,大家倒也不因为应煦的性向而惊异,他们见迟晏衣着得体,行事稳健,觉得这人还挺靠谱,心里也为应煦高兴。  等应煦去拍戏了,就有人把他喊到导演身边坐下:“这儿角度最好,你好好看啊,小煦拍戏的时候跟平时可不一样呢。”  迟晏含笑道谢。  一场戏拍完,王义宽拉着应煦讲戏,又有人凑过来跟他说:“小煦这孩子真不错,吃得起苦,又好学,特别优秀!”  迟晏听了与有荣焉。  不一会儿,应煦回来了,见某八卦的灯光师刚走,便好奇地问:“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迟晏噙着笑看他:“他们告诉我,你很好,特别好,打着灯笼都难找,要我好好珍惜你。”  应煦听了,怪不好意思的,但还是绷着脸,只是偷乐:“那是,你得采纳这些好的建议意见。”  迟晏闻言,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张哥说,让我赶紧把你套牢,扯个证,组个小家,好好过日子……”  应煦算是听明白了,又搁这儿套路自己呢:“迟先生!”  迟晏看他急了,才作罢,又好好哄他。  没事,急不来。  他心里有数,要慢、慢、来。  迟晏在心里盘算一番,有了成算,便对应家人发动攻势。他和应煦说什么“慢慢来”,在应家人面前却势如破竹,很快就攻破了应秋实、戚美菱和应星河的心房,让他们从对“未婚夫夫”这一关系的不满渐渐变成了接纳与祝福。  应煦看着他爸妈还有他哥的态度一天一个变化,实在是好奇坏了,没忍住问迟晏,想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迟晏却不答,只是揉揉他的头发:“能得到他们的支持,总归是件好事,不是么?你只要高高兴兴就好。”  这么一说,倒像是藏了什么秘密。  应煦更好奇了,忍不住脑补许多,甚至开始猜测迟晏会不会在家人面前受了委屈?  结果事实证明,他就是豪门狗血剧看多了。  应家人对迟晏的态度变化并不取决于迟晏做了什么,而取决于他。  只要是应煦喜欢,他们都愿意悦纳。  如此,迟晏和应煦的订婚仪式很快被安排上了。毕竟两人戒指都交换了,还是得过个明路。迟晏原本打算亲自操持,被戚美菱夺了“权”:“家里还有长辈呢,这种事怎么能交给你们自己张罗?交给我和你应伯伯,你只管放心。”  于是,在《纸飞机》杀青后不久,迟晏和应煦就举办了订婚宴。  订婚宴上宾客不多,但有人做了直播,很快引爆全网,电视上也反复播放,成为一时美谈。  这天正好是海城监狱的休息日,众囚犯们在结束了一周的劳动与思想教育后,终于得以放松精神,看一会儿电视。迟明正阴着脸,坐在角落里发着呆,就听见电视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据悉,迟氏集团的总裁迟晏好事将近,于本月的xx号与男朋友订婚……”  迟明骤然抬头,脸颊神经质地抽动。  电视里,轻柔好听的女声还在继续播报,像用一把重锤敲着他的神经。  他曾经试图夺走迟晏的一切,结果却把自己送进了四四方方的监牢,他的未婚夫反而成了迟晏的对象……恨么?他想,他应该恨的。但是无望的监狱生活甚至连他的恨意都不愿意让他保留,他现在哪怕是恨,都觉得提不起力气。  他已经彻底败北。  无期徒刑,关住了他的人,也关住了他的心。第71章 番外3:新开始  吃午饭了。  监狱的伙食算不上好, 青的白的,没多少油水,但是囚犯们还是一拥而上,纷纷落座, 埋头吃起来。平时他们不被允许交头接耳, 渐渐便养成了沉默的习惯, 吃饭的时候只有碗筷碰撞和咀嚼声,将时间无限拉长。  魏连霄服从监管人员的安排, 去广场打了一场篮球。他打出了一身汗, 神色却依旧郁郁——运动并没有带给他酣畅淋漓的感觉。  以前魏氏搞企业内部的篮球赛,他也上过场, 自认为打得不错。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不是他技术好, 才能屡次拔得头筹,而是员工们都敬畏他“魏总”的身份,有意避让,好让他高兴。  在这座囚牢里,可没人会让着他。他才在之前的比赛中被人撞倒在球场上,现在右边膝盖还有一片青紫, 从皮肤擦破的颗粒里沁出鲜血, 已经痛到麻木。他的表情也是麻木的,只是默默吃饭。  突然, 一个盘子放在他的旁边。  魏连霄没有抬头。  紧接着,迟明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 极平淡的语气, 好像在谈论着天气:“魏连霄,迟晏和应煦订婚了。”他说不清内心的想法, 他确实是心如死灰,但仍旧想看到魏连霄痛苦的样子。毕竟,在这黯淡无光的监狱生活里,他也找不到别的什么乐趣。  魏连霄的反应还算让他满意。只见他攥紧了筷子,直接绷到发白,定定看他半晌,才哑声说:“你跟我说这个干嘛,要我恭喜你?恭喜你被你弟弟夺走了未婚夫?”  被扎伤了。  痛楚中又带着一点痛快。  迟明觉得,把这事告诉魏连霄真是个不错的决定。  就在这时,负责监管午餐的狱警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大步走过来,声音拔高:“安静,不要交头接耳!”在安静的餐厅里,不亚于一道惊雷炸响。  众囚犯齐刷刷看过来,竭力在死水般的生活里努力寻找新鲜事。  迟明却没有一点儿反应。  魏连霄也只是埋头苦吃。  他曾经那么骄傲,容不得别人小瞧他一眼,此时却不得不低头。因为对方是狱警,而他是囚犯。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形势比人强,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  难得的休息日很快过去,监狱里又开始了新一轮劳作。  这周的劳动内容是安装零件,每人分配了一袋,要完成好才能吃午饭。魏连霄从一开始的笨手笨脚,到现在已经能比较熟练地完成任务了。他把安装好的零件都装在一个小袋子里,正捏着酸痛的肩膀,就有人撞歪了他的桌子。  魏连霄一开始还会因为这些事和人起冲突,在被揍了几顿以后,他学会了息事宁人。然而这一次,来人显然是故意找茬,当时就拔高了嗓子:“你这桌子怎么放的,撞得老子痛死了!”  魏连霄皱眉,下意识去寻狱警的身影,才发现狱警上厕所去了,难怪眼前的囚犯敢违背纪律,冲他大喊。他低眉顺目,回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去挪桌子。  却被那人摁住了手腕。  “说声对不起就算了啊?”  那人还不肯放过,他的几个兄弟也像是听到某种讯号似的,走了过来,将魏连霄团团围住:“没错,你撞疼了我们老大,耽误他做活,不得补偿一下?”  另外有人抱胸开口:“是啊,看你零件做得差不多了,不得给我哥分几个?”  这话说完,就有人伸手来拿。  魏连霄压住那一袋子零件,不让他们拿走。  “你干嘛?”  “松手!”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狱警回来了。  魏连霄提醒他们,语气里藏着警告。  那几人恶狠狠瞪他一眼,回了自己的座位。  夜里,结束了一天的劳动,魏连霄迎来了那几人的报复。在大澡堂洗漱的时候,他被一只大手摁住了脑袋,然后挨了一顿揍。膝盖上的伤顿时不觉得痛了,被其他地方的痛楚覆盖,身上火辣辣的,心里也火辣辣的。  魏连霄趴在地上,听他们冷声警告:“看你还傲,以后记得学乖。”  脚步声渐渐远去,魏连霄的手指扣在地面,指节绷紧,胸膛一起一伏,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嘶吼。他羞耻,他难受,他痛苦,然而,他无法从这个漩涡抽身而出。  一个月一次的亲情电话,魏连霄打给了他妈。  他爸现在是打死不认他了。  然而这一次,他妈的态度也很冷淡。  魏连霄有些恍惚,听见那头响起开门的声音,有佣人喊着:“少爷回来了!”然后是他妈的声音,在听筒那头,热情地招呼道:“毅豪回来了啊,阿姨吩咐厨房给你做了一桌好菜……”  李毅豪?  哈哈哈,什么“毅豪”,叫得这么亲热!  当他成为弃子,他妈竟然也不再是他妈……  魏连霄彻底失望了。  接下来的日子,应煦和迟晏的消息还会时不时出现在电视里。魏连霄住的八人间的寝室,要是别人不在,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关掉电视,但要是旁人要看,他就只能闭上眼睛,闭上耳朵,假装自己变成了一截木头。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截木头,可他还是会痛。  这天,他在电视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属于余逸的声音,清清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