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恩商贾妻》 楔子 【楔子 坏谁名节】 河北祁州,素有药州之称。而祁州雷家,则有药王之誉。 雷家乃皇商,制药闻名天下,富甲一方。 雷家老爷雷耿狄生有五子,其中庶二子雷青堂对家业毫无企图,自愿放弃争夺家主之位,前往浙江打理雷家在南方的产业。 而雷家的药材生意南不如北兴盛,他自愿「流放」其实另有目的,那就是为自己死去的生母毛淑芯的母族,平反三十年前的冤情,盼生母死后能除去罪婢的身分,恢复当年的名声与地位。 运河上停满各类船只,有商船、客船、渔船、货船等,运河周边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群男女四人在码头上道别。 「青云,多谢来送行,不过,你与四弟妹可以回去了!」雷青堂铁青着脸庞对自家四弟雷青云说。 雷青云尴尬的瞧了眼自己的妻子春实实,她正与二哥的小丫鬟水玉兰上演难分难舍的十八相送二哥好不容易才将水玉兰给拐骗离开祁州跟他去浙江,可水玉兰与自己妻子两人情同姐妹,这舍不得分开也是难免的,只是若难舍到让水玉兰反悔不跟二哥走了,那事情就大条了。 难怪二哥见水玉兰拉着实实不放时脸色难看到极点,恨不得他快带着实实消失在水玉兰面前。 「呃……我知道了,这就带实实回去了,二哥一切保重。」他识相得很,马上点头,转身赶忙催促起自己的爱妻道:「实实走了,实实、实实、实——实实!快走!」雷青云见妻子没理会他,仍与水玉兰相拥不放,可二哥的面色已经寒得像冰块,不容再拖延,他干脆扯过妻子,拉她直奔自己的马车,火速令车夫驾车走人。 水玉兰的眼泪愕然地挂在眼角。「四少奶奶如今是宁王爷的义女,郡主的身分,四少爷怎能不顾礼法这么粗鲁待她」她不平的说。 雷青堂冷哼一声。「是郡主又如何?她还是我雷家的媳妇,四弟的妻子!」他说这话可就十足傲气,有雷家人惯有的优越感。 水玉兰瞪他一眼。「四少奶奶与奴婢一样虽都是雷家的丫鬟出身,可咱们都有个共同的想法——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绝不为了富贵生活委屈自己,只不过四少奶奶不小心与四少爷相爱了,这才违背了绝不为人妾的誓言,勉强做了四少爷的妾,但她可是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助四少爷度过不少难关,又蒙宁王爷赏识收做义女,才打破雷氏家族妾不得扶正的族规,成为四少爷的妻子,且不只如此,四少爷目前继承了雷家家主的位置,四少奶奶自然也就是雷家的当家主母,怎么说也不能让人小看的!」她可是很骄傲好姐妹有今日的成就与幸福,而这全是靠四少奶奶自己努力得来的。 他盯着她义愤填膺但朝气有神的眸子,完全不像自己死去的妻子苓儿。 亡妻个性沉闷,低调少言,眼神更是了无生气,而眼前的人儿多么不同,就是这双迥异于亡妻的灵活双眸才让他特别注意到她的,然而这只是一开始,真正令他心动的是她纯真率直的性子。 而若真要细说自己是如何对她上心的,这便又有一段故事跟历程了—— 虽说她己在雷家多年,但自己却从未对她产生印象,再加上近年自己多在浙江一带做生意,并不在府内,这回是祖母骤然去世,自己回家奔丧,无意间见她得罪了三弟的妻子,出面帮了点小忙后,她积极「报恩」,不时送新奇的点心来给他,起初他根本瞧不上她做的点心,加上自己不爱吃甜食,可她不死心,只要刚完成新鲜的玩意就往他这儿送,自己说也奇怪,拒绝得了她一次,却狠不下心拒绝第二次,当第二次她再来时,他冷着脸就收下了,到了第三次,在她殷殷企盼的眼神下,他吃了……从此,这丫鬟入了他的眼,进了他的心。 可偏偏——他想起一些事又恨了起来,之前假意与四弟争家主之位时,这丫鬟一心向着四弟夫妇,对他变了态度,没再当他是恩人,这便罢,还与他划清界线,他成了她的拒绝往来户,别说再有点心送来,连看他一眼也不屑,简直当他是仇敌! 直到后来,发现他根本无意于争位,不是四弟夫妇的敌人,她这才对他稍有好脸色,可这过程着实气坏了他,这丫鬟竟能随便就弃了他,完全不将他放在心上,难道她心里就只有春实实一个好姐妹,老四夫妇的事才值得她在乎,至于他一点也不重要…… 这事憋在他心里内伤了好一阵子,可也就是这份纠结才让他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瞧上这丫鬟了,才会这般在乎她对自己的态度,然而,意识到这件事之后,照理说事情就该简单多了,他是主,她是仆,收她进房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后来发现事情并不容易,因为这丫鬟对男女之事驽钝得很,完全不开窍,压根不知不觉,对他的青睐没半分受宠若惊。 他原本打算留在祁州一段时间,好好下功夫教育一下这丫鬟,教她明白事理,可日前忽然接到自己在杭州别府的管家朱名孝来信,言道,调查母族毛氏的案子有了些眉目,请他速回杭州商讨,不得己,他无法再留在北方,非得离开不可。 但他要走却不能将水玉兰留下,坑蒙拐骗,不管是用哪个方法,他都使出来了,还说动老四夫妇相劝才顺利将人拐走,瞧载着老四夫妇的雷家马车走远了,他嘴角轻扬,眼中带了满意的笑。 而这神色不巧教水玉兰眼角瞄见,立刻打了个冷颤。二少爷这是想猎杀谁吗?这冷飕飕之气,让她不由自主退离他三步。 雷青堂瞥见,上扬的唇又下沉了。「又怎么了?」她说老四的媳妇多了不起时,他也没反驳地顺了她,这也不行吗? 「没……没什么,不过,您还好吧,这么杀气腾腾的?」她忍不住问。 「杀气腾腾?」他一愣。他方才的表情明明是对她势在必得下的情意绵绵,可在她眼中却是杀气腾腾? 「是啊,不是奴婢要说您,二少爷,您这气质太森冷,不怎么……讨人喜欢,下次要显什么表情得留意一下,别……吓到人了,幸亏附近刚好没孩子,要不连娃儿都要吓哭了。」她好心提醒他。 他笑不出来了,自己性子内敛,不可亲,但偏这丫鬟一点都不怕他,对他说话稍有不满还敢数落,可自己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习惯与隐忍,这点不争气的受虐心态,有时连自己都解释不清为什么? 既是无法解释,那便放任吧,雷青堂假装忽略她说了什么的道:「去杭州别府咱们搭船,这一路行船少说十天半个月才能到达,咱们虽是主仆,但毕竟孤男寡女,在外行走多有不便,为了避免造成麻烦,咱们这趟就扮夫妻吧!」他告诉她自己的打算。 「扮……扮夫妻?这怎么行」她是仆,可没想过充当二少爷的妻子。 他眼角微微一抽。「这怎么不行?」 「这会坏名节的。」 「坏谁的名节?你的?还是我的?」他嗤笑。 「当然是——」她挺起胸膛正要指向自己时,见他脸阴沉下来,她随即一毛,马上改口道:「当然是二少爷的名节,自二少奶奶多年前去世后,您未再娶亲,这正房妻子的位置,怎能让人随便冒顶去,这于您的名声有损。」 「明白就好,我这般不计较个人名声的打算,你铭记在心即可,我也不要你回报这份恩情,这事就依我说的办吧!」 她眨了眨大眼。「可是——」 「你居然还有话说?这是要不知好歹吗」 「奴婢——」她张口还想说什么。 他脸孔又是一拉。「老四的媳妇没告诉你,这趟出门要听我的吗?可他们这才离开,瞧你这什么态度,真没将我放在眼底」他拿出雷家主子的威势对付她。 水玉兰为人仆,平日对他说话虽稍微敢放肆些,但也不敢真反驳什么,让他这一凶,哪敢再罗唆,马上憨憨点头了。 第一章 【第一章 二少奶奶大驾光临】 雷青堂与水玉兰的船走的是大运河,这条运河北起京城,南至杭州,流经天津、河北、山东、江苏和浙江。 这日他们的船暂时停靠在苏州补给物品,两人趁机下船走走,游览苏州风情。 苏州之美,尽在杜荀鹤《送人游吴》的诗中呈现出来——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 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 雷青堂走在苏州街上,他浓眉深目,形象俊贵,只可惜不苟言笑的冷僻气质,令经过身边的人惊鸿一瞥后便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多望。 一名俏丫鬟——不,是俏妇人跟在他身后,她脸庞圆圆,鼻梁上还挂着几颗可爱的小雀斑,眼睛大而灵活,而此刻这双活泼的眸子,正充满兴奋与好奇的四处张望着这个她初初到来的地方,从建筑到路边卖的东西,对她而言无一不新奇,跟在河北祁州的人文景物完全不一样。 她自九岁被雷家买去后,便从未曾离开过祁州,这回随二少爷到南方,倒真有机会增长见识了! 雷青堂背后跟着一个好奇宝宝,面上虽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不时慢下脚步等人,而这世上可没主子等丫鬟的道理,他倒是宠得不动声色,毫无怨言。 「小嫂子,小嫂子,您且来瞧瞧我的簪子!」路边的小贩对着她喊。 小嫂子?这是喊谁呢?她左右张望,不会喊的是后方的胖妇人吧? 「穿青色衣裳的小嫂子,这支簪子的颜色正好配您的青裳,带一支回去吧!」小贩继续喊,还边推销。 青裳?后头的胖妇人穿暗红衣裳,穿青裳的是自己,这是在喊她了! 但小嫂子胡喊什么,她可是云英未嫁的姑娘,什么小嫂子——啊! 她蓦然想起什么,摸摸自己挽起的头发。二少爷说的,得扮夫妻,她这会的装扮不就是个妇人,原本以为小贩叫错,心里正恼着,这时可没话说了。 只是她还不适应自己身分的转变,脸庞克制不住微微的发烫,偏神情还得故作自然。 大眼望着小贩手中的簪子,这支簪子木头做的,不算名贵,唯一特别的是这是一支绿叶造型的簪子,绿叶部分点漆生动,颜色又正好与她现在所穿的衣裳搭配。 「这怎么卖呢?」水玉兰有几分喜爱的问。心想只要不太贵,买起来做个纪念也不错。 「您瞧这手工多精细,价格也不贵,我算您四两就好。」小贩见她衣着不俗,衣料质地上等,便伸出四只指头的狮子大开口。 殊不知她身上的衣饰都是离开雷府前,春实实替她准备的。 水玉兰自己初见到这些衣料也吓了一跳,这哪适合下人来穿,是雷府主子才穿得上的,本来她不肯带上,可春实实告诉水玉兰,这是雷青堂拿了笔钱给她置办的,说是雷家出来的即便是丫鬟也是门面,出远门寒酸不得,这话让水玉兰反驳不了,只好带着这置办得像嫁妆似的名贵衣饰出门。 她这会听见要四两银子马上咋舌,开玩笑,自己一个月的月俸也不过八两银,而这簪子就抵她半个月的银子,当场吓得摇手。「我只是随口问问,没要买的。」说着想起自己是跟着二少爷走的,这下教支簪子给吸引了,万一跟丢了人,那可惨了,连忙赶着要去追人。 哪知这才转身就撞进了雷青堂的胸前,他胸膛坚硬,这一撞她鼻梁可吃痛了。 「二少爷,您不是走远了,什么时候回头的」她揉着痛鼻问。 他瞧她鼻子都撞红了,虽心疼可面上仍无表情。「你不跟牢,人丢了,我能不回头找吗?」 他这一说,水玉兰可没话说了,自己贪看东西而忘了主子,实在是离谱,她马上弯了腰的要认错。「奴——」 他立刻瞪视她。「咱们是夫妻,哪需计较这些,还不拉直腰将你要说的话收回去!」 他这一警告马上让她想起自己的身分,她扮他的妻,哪有妻子弯腰自称奴婢的,连忙站直身,嘴巴也闭上,少说少错。 他见她「长记性」了,晓得自己是谁后,这才板着脸的转向小贩。 小贩没见过浑身气质这么冷漠的人,原本带着的职业笑容霎时挂不住,身子不由得还打了个冷颤。 「你再说一次这支簪子多少银两?」雷青堂冷声问。 小贩面对他莫名一阵紧张,张口道:「四……」 「三……二……一两银。」在雷青堂犀利目光下,小贩自动一减再减,最后竟喊出成本价,一毛也不敢多赚。 「成,东西交给我娘子吧。」他丢下一两银给小贩。 小贩收下后赶紧将簪子双手要奉给水玉兰,可水玉兰讶然,四两的东西居然一两就能成交,可见这小贩多不老实,不禁升起一团火气来。「你怎么做生意的?我买就是四两,我家二少……相公开口一两就得,这中间差了三两,你这是黑心暴利,还是见我女人家好欺」小贩一脸的尴尬。「这……小嫂子,对不住了,我也是一时???…记错价钱了,不是有意诓您的。」小贩说,垂目偷瞄向她身旁的雷青堂,不敢说自己是被她身旁男人吓老实的。 不过说也奇怪,这男人就寒着一张脸,其实也没说什么,怎么自己就心虚的吐实了「哼,相公,咱们这一两拿回来吧,现在这簪子再便宜我也不想要了!」她生气的朝雷青堂说。 「确定不买?」雷青堂问,以为她喜欢的。 「我才不向骗子买东西,确定不要了!」 「也好,我瞧这簪子材质普通,不买也罢,再走几步前头刚好有家珠饰铺子,到那挑去吧!」因为雷青堂经常行走各处做生意,苏州这里自然也来过好几回,他对这条闹街熟,晓得领她去哪里买好货。 「好,咱们就去那铺子买,想必那里的东家该比这路边小贩老实多了。」她不满的狠狠瞪那满脸通红的小贩。 小贩揩了揩额上的汗,知晓雷青堂说的珠饰铺子是哪家。能去那挑货的还能是普通人家吗?自己是有眼不识泰山,诓错人了,便乖乖奉回一两银还给人家。 雷青堂取回银子后,不再看小贩一眼,牵起水玉兰的手领她往前方去。「咱们走。」 她的手忽然被他温暖的握住,愣了愣。这……二少爷怎能牵她的手?这不合体统啊! 当她回神过来要挣开时,他己道:「就是这里了。」 她闻声,先抬头往面前望去,这一望,连手都忘了挣脱,还险些停了呼吸。「这……这是哪儿?」 「瞧不出来吗?珠饰铺子啊。」 她咽了咽口水,眼儿瞪得大大的。「珠……珠饰铺子,怎么瞧起来像座行宫?」眼前这气派的外观,豪华得就像皇帝行宫,这么个锦绣门面,里头卖的东西还能便宜吗? 自己方才是气那小贩做生意不实在,才故意说要到别处买,其实不买也行的,尤其这处……她不敢进去了,因为里头的东西她恐怕一件也买不起。 「进去吧。」他拉着她要往里走。 「等等,这里……这里没有适合我的!」她连忙阻止的说。 「不适合?你还没见过里头的东西,怎就知不适合了?」他问她。 「就……」她眼看「行宫」里的人,正要客气出来迎他们进去,她拉着他就跑。 「你做什么」他扯住拉着自己跑开的人,有些恼怒了。 「我……」水玉兰回头见铺子的伙计出来了,瞧他们拔腿就跑的模样,表情错愕,又见雷青堂那张阴沉的脸,登时明白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她让主子丢脸了,竟然在人家的铺子前逃走,明摆着寒酸不敢进门,堂堂雷家二少爷,怎会买不起,这教人得知,让他脸往哪摆?自己真是糊涂透了! 「二少爷,对不起,奴婢……不该……不该……」她咬唇不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才好。 他盯着她无措的神态,蓦然一想,就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举动了,轻叹了一声。「来,跟我来!」 雷青堂再次拉起她的手,离开大街,往小巷里去,不久进到一间外观陈旧不起眼的杂货铺子内。 他们踏进铺子后,一名中年男子迎了上来,这人衣饰朴素,看起来面容和善,见到雷青堂后露出惊喜表情。 「哎呀,稀客稀客,雷二爷来到苏州,怎么有空到我这来呢?莫不是有大买卖要报与我知」这人高兴的问,显然与雷青堂是旧识。 第二章 雷青堂表面上是雷家在外接头的药材商,但其实私底下他另有自己的牙商事业,所谓牙商,即是居中仲介各种商品的买卖,这方面他做得有声有色,规模与势力遍及南方,但他为人低调,真正知晓他牙商生意有多大的人并不多,而这名中年人叫刘定东,是少数知晓他底细的人。 雷青堂为人虽冷漠,但做起生意来却是极为可靠稳妥,因此才能在短短几年内将牙商生意发展起来,这门生意利润丰厚,并不输雷家卖药材的收入,所以他不争雷家家主之位也是有原因的,靠着这个,也能有自己的一片天,没必要非与兄弟争家产不可。 雷青堂含笑。「今日是来找你买东西的,至于大买卖日后有得是机会。」 「喔?雷二爷想买什么?」 他瞧了眼身旁的水玉兰。「买适合她的。」 刘定东这才留意到他带了个女子在身边,而这可是稀奇的事。认识雷青堂三、四年了,每次见他总是自己一个人,要不就带着总管朱名孝,何时见过他身边有女人的着实令人起了好奇心。「这位是……」 「她是兰儿,我娘子。」雷青堂自然的介绍。 刘定东讶然之后露出喜色。「我就说雷二爷从不带女人出门,今日身边怎会出现俏佳人,正纳闷呢,原来是带二少奶奶上我这挑东西,好好好,既是二少奶奶大驾光临,您要什么说一声,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您摘下来!」他对着水玉兰说。 水玉兰尴尬极了。扮二少奶奶这件事本就令她无措,况且这人明显识得二少爷,偏二少爷还是这样介绍,自己只能配合,但除了干笑也不知怎么应对了。 刘定东见她客气,索性转向雷青堂问道:「雷二爷想挑什么给二少奶奶呢?」他请拿主意的人说。 「都好,发饰、衣饰、坠饰,什么都行,她喜欢就好。」他语气播播,可明了他的人自然已经充分听出他的宠溺之意了。刘定东马上笑着点头。「知道了,只要二少奶奶满意就好。来人,先将梨花房的货带上来给二少奶奶瞧。」 他转身击掌高呼。下一瞬,原本空荡荡没人的铺子,突然在角落开了一道门,那处原来看不出有门的地方,这一开才知有玄机,再往门上瞧,有块小匾,写着「梨花房」三个字,而若再仔细将铺子瞧上一圈,会发现原来这铺里的暗门不只一道,顺着梨花房过去是一排的小匾,匾上刻着「茶花房」、「樱花房」、「牡丹房」、「芍花房」、「梅花房」等等,共有十几个暗房。 梨花房里出来了五个人,每人手上皆托着一个玉盘,盘上躺着珠簪、玉环、金坠、银饰等物,东西送到了水玉兰跟前摆成一排,登时她眼睛都瞧花了。 这眼前的东西件件精美别致,她没想到这样不起眼的地方,能有这么好的货色? 「这个……相公,其实我没想挑什么,不如今日先回去了,下次再来买……」她赧然的朝向己然坐定喝香茗的二少爷说。 雷青堂放下就口的香茗,轻瞥她问:「这些也不满意吗?」 「不是不是,这些东西都极好,只是我……」她不好意思说自己阮囊羞涩啊! 他哪瞧不出她担心什么,轻笑一声说:「方才你不肯进金花珠饰,嫌那门面太气派了,可在这里你大可放心的挑,刘老板是我的老相识,价格会算实在的,不会像那街头小贩乱开价。」他告诉她。 「是啊是啊,二爷是行家,就算我想乱开价也不敢的。」刘定东也接口,心想,原来他们去过金花珠饰了,那里卖的东西固然不错,但与自己相比…… 虽然雷青堂都这么说了,水玉兰脸上仍很是为难。「可是我这……」她月俸有限,不想乱花钱啊! 雷青堂见她仍犹豫,自是晓得她节俭的心思,撇嘴道:「你挑吧,挑中的帐单刘老板会与我算的。」他本就打算送她,这才带她过来的。 「这怎么可以,我怎能花您的钱——」 「怎么不可以,你是我雷青堂的妻子!」这「妻子」两字说得特别重,让她立时闭上嘴巴。 可不是,他连对这姓刘的东家也这样介绍,自己能驳他的话吗?且若再推辞下去,只会又让他受外人笑话,算了,大不了自己挑件小东西,事后再将钱还给他便罢,至少在外人面前不会失了他的面子。 硬着头皮将目光调向玉盘里的东西,但刻意避开玉品,是因为自己对玉石颇有眼光,晓得玉盘上的玉品不俗,价钱也不会便宜。 仔细巡视一轮后,她终于选了两颗小小米粒大的珠子,盘算这做成耳环挺高雅的,重点是,小东西应该要不了多少钱。 「这不贵吧?」为求保险起见,她不敢马上就打包,先试探的问向刘定东。 「不贵不贵,才这样而已!」他比了个一后,再比五。 这是一两五的意思,她松口气,勉强她还负担得起,脸上不禁带笑了,这里卖的东西,果然实在。 「那我就要这两颗珠子!」她决定买了。 「二少奶奶果然好眼光,这在外头可是有钱买不到的,若非瞧在二爷面上,这我是不会拿出来卖的。」刘定东笑说。 她当是生意人吹嘘自己的东西,只是笑笑,就当自己捡到便宜吧! 「你若觉得其他东西还可以,不妨多挑选几件。」雷青堂喝着香茗,闲适的鼓励她。 水玉兰侧着头去瞧玉盘上的东西,想起了一个人。若这里的东西不贵,倒是可以多挑件给她,回去雷家时也可当个礼物。 「嗯嗯,那我就多瞧瞧了。」她起了兴致,没了方才的推托,主动又瞧中了一只金手镯,问了价,刘定东比了个四。 四两银,虽贵了点,但送给四少奶奶的话,她会喜欢的……还有这个用银丝线缝的小荷包也不错。 一问,一两银。 「行,也要了!请问还有其他吗?」她居然买上瘾了,欲罢不能,还主动问起要别的。 刘定东马上点头。「您还想要买哪方面的?」 「这……有合适男子用的吗?」 他闻言笑着瞧向了闲坐的雷二爷。 雷青堂表情有些讶异,没想到她会想到他,还想替他挑东西? 「有有有,来人开铁树房!」刘定东一喊,左边的暗门被开启了,送了几个玉盘出来,上头有男子头饰、腰饰、玉扇、印章、文房四宝等等,件件皆是精品。 她一眼瞧中了一枝狼毫笔。「我就要这个,这多少银子?」水玉兰喜问。 刘定东再瞧了眼雷青堂,见他嘴角隐隐含笑,这是也满意这样东西了。 「没多少。」刘定东朝她比个五。 五两啊……这么贵……她犹豫了。 刘定东见状,立即又说:「这枝笔产于东北,品质上品,笔杆挺拔、毛锋尖齐圆健,难得您喜欢,我也半卖半相送,就给您这个数字吧。」他随即比了个三,既是要送给雷青堂的,他乐做这个好人,也趁机讨好雷青堂。 她见了数字,露出笑脸。「那请将这狼毫笔包起来。」她捡了便宜,买得也爽快了。 水玉兰这又东捡西捡买了几件小东西才踏出刘定东的铺子,拎着礼物,她笑开怀,内心也盘算着,今日总共花掉她二十两左右的银子,约莫她两个多月的月俸,尽管心疼自己的荷包扁了一大块去,可也买得心满意足,最重要的是,回雷府该给大家的礼物都有了。 雷青堂见她手上拎了不少东西,主动要帮她提过去。 「这些奴婢来就好,怎能让二少爷提,况且,这可都是奴婢自己的东西,哪好劳烦到二少爷。」她不敢让他帮忙。 雷青堂难得笑脸,瞧上去心情不错。「谁说这里头没我的东西,这其中的狼毫笔不就是要给我的吗?」他笑问。 她眉一挑。「二少爷是不是误会了,这枝狼毫笔奴婢是打算送四少爷的。」 他脸色一僵。「送四弟的」不是给他的「奴婢今日挑的,除了那两颗小米粒珠子是给自己的外,其余的都是要给雷府大家的礼物,尤其那最贵的金镯子是要给四少奶奶的。」她告诉他。 他听了脸庞瞬间僵了泰半。自己花了大笔银子宠她,而她居然买的都是旁人的东西,就连那狼毫笔也不是给他的! 「你——」他气得想骂人了。 「雷二爷,雷二爷,请留步!」一名小伙计在街上追着他们喊。 水玉兰闻声回头,瞧见是刘定东的伙计,方才他还帮着替她打包东西,直拎到铺门口才交给她自己提。 第三章 「怎么了?是咱们落了什么,还是少算了什么?」她问那伙计。 伙计赶紧摇头。「您没落了什么,也不是少算,是多算了,我家东主说雷二爷给的银票数字多了,明白这是雷二爷有意打赏,但我家东主说,能做雷二爷的生意已经十分荣幸,怎好再拿雷二爷的赏银,这钱还是请雷二爷拿回去。」伙计掏出银票本要交给雷青堂的,但因为问话的是水玉兰,便直接将银票交给她,心想两人是夫妻,银票还给谁都是一样的。 她接过银票,瞧了上头的数字,蹙了眉。「这……没错啊,我买的东西差不多是这个数字。」哪来的赏银在里头,是不是搞错了? 「这不是您的买金,您的买金是两百两银子,这只是雷二爷一成的赏银而已。」小伙计说。 水玉兰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我买的东西不是二十两,是两百两」她大惊。 「咦?咱们东主比的价您都瞧清楚才买的不是吗?」 「难……难不成,他……他比一不是一两,是十两……」 「欸,没错啊,这是行话,好比您刚买的两颗珠子,那可是养了十五年才得的小东珠,市价三十两,我家东主仅算您一半价,十五两而已。」 她听了差点厥过去,自己这两颗小东珠居然要十五两,那么自己买给四少奶奶的就是四十两,是她认知的十倍价钱,她青了脸,这下就算把自己全部家当缴出来,再把自己给卖了,也凑不出两百两…… 「这银票拿回去给你家主子,说我不想他损失太大,这些东西价值多少我清楚,这是补偿他的。」雷青堂取走她手里的银票,再交回到小伙计手中。刘定东为笼络他,将价格都压低许多,他不想占人便宜,这才多给二十两。 「可是我家东主交代——」 「做生意将本求利,赔本生意没人做,我不会让人白吃亏的,你这样回去跟刘老板说,他会懂得我的意思,将来我与他生意上还有得是机会合作。」 小伙计一听就明白了,他知道雷二爷是牙商中的一把好手,经过他引介的买卖,少有不能赚大钱的,自家主子也是想趁机讨好眼前的这人,盼他得了便宜,将来介绍更多好生意上门,既然这人明了主子的心意,那他就不再多说了,拿回银票便告辞回去。 小伙计走后,水玉兰还杵在原地不动,连他取过她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也没反应。 「走吧,咱们该回船上了。」他提醒她。 「二……二少爷……」她仍旧站着,脸上表情难以形容。 「怎么了?」 「奴婢想,这些东西是不是可以……可以……」 「可以什么?」 水玉兰抿紧唇,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后悔至极,后悔当初没问仔细就瞎买,这会想拿回去退货,都说不出口,且这一退,不是又丢了二少爷的脸面,因此这退货两字是说不出口了,她只得咬牙道:「这钱……两百两……加上您给出去的二十两赏银,共两百二十两……奴婢想……想……」 「你想将钱给我?」 「奴婢原是这样打算的……」她快哭了。 「那现在呢?」 水玉兰抹抹脸,厚起脸皮。「能否……能否「能否不还钱?」 「不……不是的,能否给宽些还钱的期限?」她脸皮还没厚到想赖帐,打算今后努力工作,将每一分月俸都存下,分月还给二少爷,这一算,她至少得两年多才还得清这笔钱了。 只是,那刘老板的铺子看起来不怎么样,怎么卖的东西很怎样,狠狠让她破产了。 「不行!」雷青堂拒绝。 水玉兰一愣,眼泪己在眼眶中打转了。以为他当初说要送她的,而今她不收要还钱,他该会多些宽容的,怎知一口就回绝了!「那……奴婢一时还不出钱来。」不是她要耍赖,是真没钱还。 他眯眼瞧她盈盈的泪光,没有心软,反而带着狠劲。「你帮四弟夫妇挑礼物时不小气,雷府上下谁都考虎到了,可偏没有我!你既然花得下钱买东西给他们,那我又何必替你担忧还不出钱的事,照你所说只有那两颗东珠是你自己要的,这样东西的钱尽管算我的,至于其他的,你得付清!」 她张大嘴。二少爷这是气恼自己没买礼物给他吗?可他们是一起出门的,这还需要她买礼物?她不能理解他在气什么。 「哼,若马上还不出钱来,你得做件事还债!」 「做什……什么事?」她可真见识到了,雷家少爷果然都是生意人,一点都不吃亏「你得要——小心!」雷青堂正要说,忽然由巷子口跑出一名穿着破烂的小姑娘,眼见她跑得急,就要撞上水玉兰了,他立即伸臂揽过水玉兰,免去她被撞上的危险。 水玉兰被揽进他怀里,却还搞不清发生什么事,忽然听见一声声刺耳的尖叫,扭首去瞧后,大吃一惊,只见两个大汉正毫不留情的将小姑娘摔在地上,还起脚踹人—— 【第二章 去人牙市场救人】 「你们住手!」水玉兰惊见有人受欺负,哪里忍得住,她推开抱着自己的雷青堂后,冲上前去喝止两个大汉的恶行。 这两人闻声扭头去瞪她。 「你是谁,敢叫大爷们住手?」这两人生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开口问她话的人脸上更是有一道丑陋的刀疤。 她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一点也不怕的挺起胸膛。「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当街欺负良民,无法无天!」 两人听了大笑。「这人是贱婢,咱们手上有她的身契,但她竟不知死活的敢在咱们将她卖掉前逃跑,大爷们逮回人教训也是应当的,谁也管不着!」原来他们是人牙贩子。 水玉兰脸色一变,现下的律法奴仆贱役可以买卖,握有身契的主人更可以随意对待买来的奴仆,尤其若是遇到逃跑的,就是打死了主人也不会有罪。 「就算她是逃跑的奴婢……你们也不能如此粗暴的待人!」他们若握有身契,旁人确实没有权力多管,但她还是看不过去的理论。 水玉兰走向那被打到缩在地上的小姑娘身边,那小姑娘怯怯地朝她抬起脸庞来,约莫十四、十五岁的年纪,皮肤细致,五官漂亮,只可惜一张娟秀白晳的脸庞被打得青了好几块,嘴角也破皮流血了,水玉兰是极富正义感之人,见她如此惨状,异常气愤。 「你这女人是想找死吗——呃,她是大爷的人,要怎么对待是大爷们自己的事,我劝您别多管闲事了。」刀疤汉子原本恶声恶气,忽然留意到她穿着不俗,尤其身后又站了位气质冷峻不凡的男子,态度马上收敛,不敢太嚣张了。 她仍是不满,仰起脖子来,双眸冒着两把火苗。「我就想多管闲事,如何」 那受伤的婢女见水玉兰肯为自己说话,当下感激的落下泪来,水玉兰见了更不舍。 两个人牙贩子冷笑起来。「这丫头的身契在我手中,你若真想管,也管不来吧」 「没错,兰儿,这事咱们插不上手的。」雷青堂也上前提醒她别多事了,他向来不做无谓的事。 「这……」她心下难过自己真救不了人。 「请您救我,我卖身葬父,但卖给牙子的身契中言明是可以自己挑选主子的,他们当时也答应,事后却反悔,竟要将我卖给一名六十岁的老翁,成为他的第十八房妾,我不想成为别人屋里的玩物,这才逃走的!」那婢女忽然抱住她的腿哭道。 水玉兰心一揪,想起自己当年家中发生巨变,爹娘相继身亡后,自己无依无靠地北上依亲,却被无良亲戚卖给牙婆,那期间吃尽了苦头,动辄遭人打骂,也差点被卖入青楼为妓,后来辗转才进到雷家做丫鬟,认识四少奶奶后,因四少奶奶在雷家十分得老夫人宠爱,在府里说得上话,自己这些年全靠她帮忙,才开始有好日子过。 而这落难的姑娘遭遇与自己相近,让她起了恻隐之心,然而自己也只是雷家的婢女,身分地位高不了多少,又有什么能力帮助人? 就在水玉兰怔忡间,那姑娘被两个人牙贩子自她脚边强行拉走。 「贱丫头,你天生贱命,还敢求人相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等着好了,别说嫁给六十老翁当妾你不肯,大爷们决定将你送上牙市,安排老鸨将你买了去,将来做个人尽可夫的娼妓!」说着一人粗鲁的揪起她的头发拉了就走,另一人沿路对她痩弱的身子不断拳打脚踢。 第四章 水玉兰见了不忍,起脚要追过去,可身子才动,雷青堂拦住了她。 「你做什么?」雷青堂看她焦急的回过身面对他,表情悲伤,眼底有了泪水,不禁讶然。「你这是……」 「二少爷,就当奴婢求您了,救救她吧,她若做了娼妓,这辈子就毁了,铁定是活不下去的。」她哭求雷青堂相救。 他敛下面孔来。「你真想要那丫头?」 水玉兰用力点头。「她让奴婢想起自己的过去,不想她的下场悲惨。」 他神情一沉,思及自己其实不甚了解她的过去,只知她九岁时来到雷家后,就一直待到现在,倒不晓得在此之前她经历过什么? 可这么瞧来,应该是方才那卖身葬父的小丫头勾出了她的伤心往事了。 对她的过去,他也起了几分好奇…… 「二少爷,若您能帮帮那人,奴婢将来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她心急抹泪道。 「你前债未清,这会又思救人,就算做牛做马,这债也还不清。」雷青堂说。 她这才想起自己才刚欠了他大笔钱还不出来,如今又想求他帮忙,当然是不可能了,不由得丧气的垂下首来,自觉不自量力,无话可说了。 「走吧。」他瞧她一眼后,丢下话。 「是……」救人是无望了,水玉兰失望难过的随他身后走,心情低落至极,然而低头走着走着,她以为是要回船上去的,怎么耳边却是听见一片市场的吵杂之声,且这路况不像是往码头去,这时才赶紧抬头往四周望去,赫然发现他领她来人牙市场了,而这地方她熟悉,是因为自己也曾被带到类似的地方过。 「二少爷,您怎会带奴婢过来这里?」她止住脚步不动了。 他回身瞥她。「不是想救人,不来这怎么救人?」 水玉兰瞬间大喜。「二少爷这是肯搭救了!多谢二少爷!多谢二少爷!」她马上说。 「先别高兴得太早,你欠我的帐之后有得算了,这一笔一笔你休想赖掉!」雷青堂精明锐利的提醒道。 「不会的不会的,欠二少爷的,奴婢无论如何也不敢赖的——不过,您这是打算怎么救,花钱买下她?」她蓦然瞧见自己要救的人让人强拉上一座台子去了,立即心急的问道。 而所谓的人牙市场即是专门买卖交易人口的地方,她小时候经历过一次,这会再来到这种地方,仍让她余悸犹存,尤其见到那姑娘像小狗一样的被人拉到台上去,只能任人宰割,价高者得,买她的可能是屠夫,也可能是作恶多端的恶人,更有可能是妓院的老鸨,便感到焦心不已。 她想起自己当年幸运的让雷府的人买去,这才没有变得命运悲惨,可这姑娘就不见得有她的幸运了,能像她一样遇到好的买主,她见那姑娘的身子簌簌发抖,害怕得眼泪直流。 雷青堂撇笑。「钱必是要花的,可你没听那两个人牙贩子临走前说,要将那小丫头卖做娼妓,所以这上台也是做做样子,任何人买都不会成交,只等老鸨出高价了买卖才会成。」 她脸色发青。「可不能真让她去了青楼妓院那种地方!」 「那你可小看我了,答应你的事,我必做到!」雷青堂笑容依旧冷冷凉凉的,要不是他这样说,真会让人以为他根本不想管这件事。 可纵使他说得极自信,她却仍忧心忡忡,雷家虽是有名的药材商,亮出身分来谁也要卖几分面子的,但这儿可是人肉市场,黑白两道、牛鬼蛇神皆有的地方,光凭雷家殷实商人的势力有用吗? 水玉兰不安的瞧向台上无助的可怜人,已有人开始出价了,但那出价的人年纪不小,却生得一脸淫相,是个标准的色老头,这让水玉兰想起,两个人牙贩子本来要将那姑娘卖给六十老翁做十八房妾的事。 幸亏如二少爷所言,人牙贩子并没有将人卖给这老头,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可是陆续又有好几个人出价,不过她发现正常买奴仆回去干活的人家似乎都不肯出价,愿意开口的都非善类。 仔细一想就明白为什么了,那姑娘长相甜美,正常人家不愿意将她买回去惹事,反倒是那些不正经之徒瞧中她的美色,仗着自己有几个钱就争相想将人买回去玩弄。 在一片喊价中,一名浓妆艳抹、打扮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出现了,她喊出了高价,众人一阵哗然,可那两个人牙贩子笑得嘴阖不拢,等的就是这个好价钱。 眼看那姑娘真有可能被卖掉,尤其是妓院老鸨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水玉兰心急不已。「二少爷,不能教老鸨将人带走——欸二少爷,二少爷」她转身蓦然发现二少爷不见了,他方才明明还站在自己身边的,一眨眼去了她正心急如焚时,忽然惊讶地见到雷青堂不知何时走上台去了,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原本台下那争成一团的人,见到了他竟都马上闭嘴不敢再争抢了,连那气势夺人的老鸨都不再吭声。 那两个人牙贩子见到他上台,以为他是来抢人的,立刻摆出恶煞面孔。「这里可不是你能闹事的地方,还不快滚!」 雷青堂只是静立不动,眼神又沉又冷,两个人牙贩子见了害怕,可也不甘心让人坏了买卖,见他既未出声,索性不理他,朝众人大喊,「大伙别理这个人,他是来闹场的,回头老子再教训他,来来来,继续出价,这水灵灵的丫头谁买回去谁有福气,价钱好的就能带回去享福!」 可尽管他们喊破喉咙,众人却只是面面相觑,再也无一个人出价了。 他们觉得奇怪,朝之前第一个出价的色老翁问道:「李老爷不是挺中意这丫头的吗?你再出个价就带回去吧。」 原本想教训逃跑的丫头,将她推入火坑卖给老鸨让众人蹂躏的,可这会见有人来闹场,他们只想赶快成交,省得夜长梦多。 哪知那老头怯怯地瞄了台上的雷青堂一眼后,马上摇头。「这丫头我不要了。」 人牙贩子脸一黑。「怎不要了呢?那……那刘嬷嬷瞧瞧,这丫头可是个好货,将来绝对能为你赚进不少钱的,要不,你带回去?」他们转而向老鸨推销,有人肯买就好,管她是谁。 那本来意气风发的老鸨,立刻扬扇掮风的别过脸。「不了,不了,我再瞧瞧其他人好了。」她边说着也偷觑向面无表情的雷青堂,不安的抹汗。 水玉兰见这怪现象,着实不解。这些人好似十分忌讳二少爷,这是为什么? 本来的抢手货,因雷青堂的出现,忽然间变成没人要的烫手货了,那两个人牙贩子不禁肝火上升,朝雷青堂怒道:「可恶的家伙,你敢防碍老子们做生意,是不想活了,想让老子们活活打死吗」 台下的人听见这话,纷纷倒抽一口气,替这两人捏上一把冷汗。 「我也是买主,难道不能出价吗?」雷青堂缓缓开口,也不见怒气。 这两人一听,嘴脸马上变了。「你真要买?那好,你愿意出多少钱?」刀疤脸问。 「六十两。」雷青堂锬声说。 「六十两刚才李老爷与刘嬷嬷开价都超过一百两了,你好意思六十两就将人带走?你果然是来闹场的,既然如此,老子也不用跟你客气了,今日不打死你,老子的姓就倒过来写!」说着两人卷起袖子要动粗了。 那老鸨见状大惊失色。「你们俩别蠢了,快住手,这人不是你们碰得的!」 这话令两人愣住。「刘嬷嬷这什么话,咱们兄弟怎就碰不得他了」瞧那人样子虽矜贵,但也顶多是有钱的草包,光凭他们兄弟二人,一人一拳也打得他满地找牙了,难道怕他不成两人心下这样想,可却见台下的脸孔个个如刘嬷嬷一般惊慌,不由得怔了怔。他们两个是外地来的,而且是最近才开始做起人牙生意的,对这行的人还不是挺熟悉,可人牙这行多得是黑市,以及不能惹也惹不起的人,他们不会不小心惹错人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不免不安起来,那刀疤脸赶紧示意另一个下去打听一下,他动作可快得很,马上跳下台去随便抓了个人问,片刻后,那人脸色发青的回来。 「如何?」刀疤脸紧张的问。 那人朝他附耳说了些话,刀疤脸表情愕然,猛地吞了几口的口水。 「这……这位爷说六十两就六十两……还……还是这丫头就免费送给您,咱们不收分毫,不收分毫了!」刀疤脸态度丕变,转身面对雷青堂竟是连钱也不要了,免费奉送。 第五章 台下的水玉兰感到万分吃惊。这怎么回事? 这两个人牙贩子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这会竟就变了个样? 她见雷青堂顺利将人带下台,其他人见到他均自动让路,像是对他极为恭敬。 「咱们可以走了。」他来到她面前说。 「呃……好的。」她想说什么,可见大家都瞧着他们看,便不再多问,况且跟在他身后的那姑娘身上还有伤,她得先想办法为那姑娘找郎中疗伤才可以。 在人牙市场救下人后,他们在城里找了个郎中替那姑娘包紮被人牙贩子打伤的伤口,幸亏都只是外伤,伤势不重,没真打出什么大问题来。 处理好她的伤势后,那姑娘跪在雷青堂与水玉兰面前,感激得重重磕头。「两位是小乔的再生父母,小乔有生之年必会报答两位的恩情,将视两位为小乔终生的主子!」 小乔姓方,比水玉兰小上一岁,今年十四,通州人氏,母亲早逝,父亲原是在通州做吃食的小生意,后遇上恶霸欺凌,生意做不成还被打残了腿,只得离乡背井来到苏州另谋生路,哪知到了苏州父亲忽然重病不起,父女俩身上仅剩的盘缠用尽,最后父亲病死异乡,她为了替父亲张罗后事,只得卖身葬父,可怎知道会遇到无良的人牙贩子,逼得她走投无路。 水玉兰扶她起来。「不必客气,咱们救你不是要图你报答的,只是路见不平,见不得你被这样欺凌对待!」 方小乔红了眼眶。「我卖身只为葬父,却没想到遇到恶人欺负,所幸遇见恩人夫妇俩解围,要不我真要万劫不复了,所以我是说真的,将来打算跟着你们,一辈子服侍两位。」 「可是我们不需要人服侍,尤其是我……」水玉兰尴尬极了,她与二少爷根本不是夫妇,自己也只是个丫鬟而已,哪里有资格让人服侍,她想回绝,又不知如何说才好。 「你们若不肯收留我,我举目无亲,是真的无处可去,呜呜……」方小乔以为水玉兰不愿意接受她,忍不住嘤嘤哭泣。 水玉兰见了不知该怎么办,赶紧瞧向雷青堂让他拿主意。她可没权力收留人的,要二少爷点头才行。 「这问我做什么?你想要就留下,不想要就送走,不就你一句话,哪来好犹豫不决的?」雷青堂说。 她愕然,这说得像她真是女主子似的,可以说了算。「这……」 方小乔眼色好,听了雷青堂的话后,赶紧再朝她跪下。「请您收容我吧,求您了!」 「可是……」水玉兰一脸无措,忙又要去扶她起来,不要再跪了,可这回方小乔说什么都不起身。 「照我说,你确实需要一个丫鬟伺候,不如就留她下来服侍。」雷青堂受不了这拖拖拉拉的,出面道。 「服……服侍我?」水玉兰吃惊。这岂不是一个丫鬟让另一个丫鬟服侍? 「嗯,就这么决定了,你以后就跟着兰儿,听她的吩咐。」他直接交代了方小乔。 方小乔大喜,马上点头道:「是,我……奴婢定会仔细伺候好主子的。」 水玉兰脸红了。「小乔,这事你先等等再说。」她不敢接受,赶紧将雷青堂拉到一旁去低声说话。「二少爷,奴婢不过是个丫鬟,哪有丫鬟身边有贴身丫鬟的,这说不过去。」她提醒他这不合规矩。 「谁说你是丫鬟,你是我雷青堂的妻室不是吗?」他扬起眉。 她瞪眼吸气。「奴婢说二少爷,咱们这是假扮的,等去到了您在杭州的别府,奴婢这身分还是得恢复原来的。」他不会扮人夫上瘾,忘了他们是假的吧「那就不恢复了,反正别府不在祁州,没人知道真假,你就一直扮下去吧!」他竟然狡黠的说。 「什么」她水眸睁大。 「就这样了,别再罗唆了!」他不想再费唇舌了。 「什么就这样了,不可以的,二……二少……」她拉住他的衣袖,坚持己见。这话得说清楚才行啊! 「难道你想见她再让人牙贩子抓去,之后推入火坑?啧啧,我不知道原来你心这么狠,好吧,人我也给你了,你若真不要就让她自生自灭好了。」接着他故意朝方小乔道:「既然如此,你就回到牙——」 水玉兰忙扯他一把,抢话道:「小乔还是留下吧,不过别说伺候我什么的,咱们就以姐妹相称即可。」她真怕二少爷将小乔丢回给人牙贩子,只得众皇的同意留下小乔了。 方小乔开心不已,这腿一弯又想跪下叩谢,水玉兰阻止让她别多礼了。 这之后雷青堂准备带着她们回船上去了,可水玉兰见方小乔衣物破烂不堪,上头还沾了好几处的血渍,便央求雷青堂先带方小乔去卖件干净的衣裳换上再上船。 他们这才刚替方小乔换了身新衣,许是找到好主子加上有了新衣穿太高兴,方小乔才走出衣铺子就撞上了人,且这一撞,将对方腰上的一只玉佩给撞落地上,摔成两半了。 被撞的这人瞧上去四十岁不到,衣着简洁,相貌堂堂,神色并未见生气,只是他身后站了两名青衣打扮的随从,见主子的随身物损坏,脸色有些难看了。 方小乔瞬间惊白了脸,水玉兰见她吓傻了,也不知该赶紧向人道歉,马上替她道:「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这损坏的玉佩咱们会赔给你的!」水玉兰边说边去捡起摔落地上的玉佩,但见到玉佩的质地后,面容也是一白。 「这乃身外之物,破了就破了,不用赔了。」这人态度大方,并不想计较。 「这怎么成,平白毁坏了你的东西,不能就这么算了。」捏着破碎的玉佩,水玉兰严肃的摇首。 本来站得稍远的雷青堂这时走过来,瞧了眼那摔坏的玉佩,这只玉佩虽非绝品,但也是上乘货,价格并不便宜。 「没错,该赔的还是得赔。」雷青堂开口,不占人便宜。 那中年人笑得爽朗,颇有侠义的风骨。「在下瞧你们也是赔得起的人,那你们随意给,在下就收一点赔偿金吧。」 「咱们说不准,还是你说个价吧?」水玉兰道。 「这样就……赔个五十两吧。」他略想后比了个五。 「不,你这只玉佩至少值一百八十两,只赔你五十两,你吃大亏了。」水玉兰忽然道。 而她这一开口,令雷青堂与那人都同时惊讶了,雷青堂本身是个识货人,多少能瞧出玉佩的价值,而那人是玉佩的主人,更当然晓得自己的东西值多少。但水玉兰居然也能一眼看出这东西的正确价格,这让雷青堂尤其吃惊。他并不知她有这样能耐,疑惑她是不小心猜中的,还是真看得出价值? 然而方小乔听见一百八十两,整个人登时濒临昏死边缘了。 中年人瞧闯祸的方小乔惊慌害怕的样子,不禁同情的道:「其实在下早说过不用赔的,是你们——」这人话说到一半,手上突然多出好几包的东西,他愣了一愣。「这是……」 原来水玉兰将自己在刘定东铺子里买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塞给他了。「这些是我才新买的宝贝,价值少说两百两,应该够赔你这只玉佩了。」水玉兰说。她完全没有不舍,全拿出来替方小乔赔款了事。 中年人微愕的瞧向雷青堂。「这……」 雷青堂脸一沉。「内人胡闹了,这些东西虽够赔你那只玉佩,但无须如此,我会赔你现银的。」他瞪向水玉兰,恼她竟将才买的东西抵赔出去。这女人即便没将他当成男人,也要将他当成主子才是,这么一点钱难道他付不出吗?她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他气得不轻,掏出银票要交给对方,可对方并未立刻收下,反而是看向了水玉兰,让自己的随从将她塞来的东西全数还给她。「难得遇见这么维护下人的主子,就更不好收这笔钱了,再说了,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才会教你们的丫鬟撞上,我也该负些责任的。」 这人颇为正派,就事论事,愿意担负责任。 雷青堂皱眉,并不习惯承别人的情,况且这人看水玉兰的目光充满欣赏,这点也教他颇为不悦,板着面容还是坚持不收回自己拿出的一百八十两银票。「不,确实是我们的丫鬟损坏了你的玉佩,这银票请你收下。」 将银票塞到对方手中后,他不再废话,牵起了水玉兰的手往码头去了。 方小乔懊恼自己闯祸,但见雷青堂替自己赔了钱,只得感激的赶紧跟了上去。 水玉兰被拉着走,匆匆回头朝那男人望去一眼,见那人表情有些错愕,除此之外,不知怎么,她居然觉得这人有几分面熟…… 第六章 雷青堂一行三人来到码头前,旋即见到一个人,这人姓谢名晋元,二十七岁左右的年纪,长得高头大马,一脸爽朗,他是远洋船号的船东之一,此番雷青堂与水玉兰南下,搭的就是这船号的船。 远洋船号是这几年窜起的船商,发展才短短几年而已,规模己是全国数一数二,而雷青堂与水玉兰都知道,这其实是雷家老四雷青云在外与人合伙的事业。 雷青云的合伙人有三,眼前的谢晋元是其一,另一个是宁王世子顾柏临。但因为雷青云与顾柏临各自有家族事业与皇族的包袱在,不便表露自己在外的私业,所以表面上远洋船号的船东就只有谢晋元一人。 雷青堂与水玉兰因此才会搭远洋船号的船,为了减少麻烦,此次搭船的主客就只有雷青堂与水玉兰,没有其他船客,而谢晋元因为有事要到杭州一趟,便亲自护送他们前去。 「你们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找你们了。」谢晋元一见他们立刻急吼吼的说。 「出了什么事吗?」水玉兰问。她瞧瞧时辰,他们是在开船的时间内回来的,并未迟归啊。 「天候突然变了,为了安全起见,咱们的船最好提早启航离开苏州,避开这风雨。」谢晋元告诉他们。 雷青堂立刻往天际瞧去,远处确实堆了一层厚厚的乌云,这雨若落下来,必是惊天动地的。 「原来如此,那我们快上船,离开这里吧!」水玉兰也见到了天边的乌云了。 「嗯嗯,咦?你们怎么多了个人,这位是……」急着出发的谢晋元瞧见了方小乔,好奇的问。 「她是咱们在苏州城里结识的……呃……我新认的姐妹。」水玉兰支吾地向他介绍方小乔的身分,不说她是雷青堂给自己的贴身丫鬟。 可方小乔有自知之明,晓得雷青堂肯收容她全是因为水玉兰的关系,马上自行再道:「奴婢是方小乔,是今后要跟着少奶奶的婢女。」 水玉兰听了,粉嫩的脸颊冒起热气来了。 谢晋元刻意瞄着雷青堂,咧嘴笑了。青云说的没错,雷家的冷面二少这回是一头栽进兰花蕊中了。 其实根本用不着说破什么,他自是明白雷家老二的用心,这一路去杭州,船行若快走十日便可到,但若沿途靠岸便至少得拖上十四、五日才能到得了。 而据自己所知,雷家老二这趟去杭州除了公事外,是有私人要事待办,才会这么急的离开祁州,但他为了教水玉兰高兴,硬是在各大城镇停泊,好让她能下船瞧瞧沿途的风光,自己是青云的拜把兄弟,青云的二哥当然算自家人,他必定是鼎力相助,处处配合。 不过,雷家老二费尽心思的追求水玉兰这俏丫鬟,现又帮她找了个小丫鬟伺候,娇宠得这么明显,就不知水玉兰懂不懂他的这份情了? 「我明白了,都上船吧,照我的经验,这次的风雨可不是开玩笑,咱们还是快走得宜。」谢晋元不再多问,催他们上路。 一行人正要登船时,方小乔忽地见到三个人行色匆匆的过来。「这不是奴婢撞上的那人吗?」她惊呼道。 水玉兰闻言顿了上船的脚步,回头望去,这时那主仆三人也已经瞧见他们了,并且朝他们走过来。 「你们该不会是不肯收下钱,刻意追咱们而来的吧?」当他们靠近后,水玉兰问。 那让方小乔撞上的人笑着摇头。「在下是生意人,既然你家相公坚持要赔偿,在下又怎会不识趣的专程追来还钱,咱们是因为有事急着去杭州,可瞧天候将变,许多船家都已提前离岸,要不然就是停船不走了,咱们眼看找不到船离开,这才焦急的在附近寻找船家帮忙能否载上一程,正寻着,就遇见你们了。」他解释。 「原来你们也是要往杭州去的,正巧咱们同路,如果你们找不到船搭,不如就与我们一道吧。」本着帮助他人的心思,水玉兰邀请的说,却没留意到雷青堂的面色已经微敛。 倒是方小乔机灵,马上拉拉她的衣袖提醒,示意她瞧瞧雷青堂的脸色,她这才想到该要先问过他才是。 「相公,反正咱们同去杭州,而且风雨就要来了,他们若搭不上咱们的船就得被困在此地,咱们帮人一回又如何?」水玉兰说。 雷青堂神情未见好转,不是他不想帮人,而是见她这般热心对人家,心中颇不舒服,几许醋意滋生了。 水玉兰瞧他似真不同意,而她方才还脱口邀请了人家,这会有些尴尬了,忙上前亲昵的扯了扯他,低首小声问:「二少爷,您真不肯帮忙吗?」 他睨她。「这些人来历不明,随便让他们上船,你就不怕出事?」 她闻言深思了一下,他的话不是没道理,自己似乎欠思虎了些,万一他们在船上惹出什么事,那就麻烦了,不过……她往那主仆三人瞧去,觉得他们一脸正派,抿了抿唇,又道:「二少爷,说不上为什么,奴婢信赖您,直觉他们也与您一样值得信赖,不认为他会为咱们惹来什么事。」 雷青堂眉峰扬起,这句「奴婢信赖您」让他听了心情蓦地变好,便瞥向了谢晋元。「这船东是他,得问问他的意思。」 谢晋元笑得倒是颇具深意,晓得他既然会问自己的意见,就是肯让他们上船了,便道:「我没意见,这船是你包下的,你让谁搭就让谁搭,不过就一点得提醒你们,这艘船不大,客房数不多,本来是空着一间的,可你们刚带了个新丫鬟上船,占了这位置去,这一口气再来三个,他们恐怕是没地方睡了。」 谢晋元的话那主仆三人听见了,做主子的马上说:「无妨的,咱们都是男人,睡甲板也成,只求能在风雨来前搭上船前往杭州就感激不尽了。」 大家话都说到这分上了,雷青堂便点头让他们同行了。 【第三章 哪来的仇家】 这主仆三人的身分在上船后,众人也得知了,主人姓严名文羽,两名随从一个叫唐雄,一个是赵英。 严文羽外表瞧起来只有三十出头,实际已经四十岁了,他是位茶商,平常就在浙江一带做生意,这次是到苏州进货,在杭州他也有茶行,这回得了消息说是杭州的铺子夜里突然遭逢祝融,损失不少,这才急着赶去瞧状况。 他们上船后,原本独睡一间房的水玉兰自愿挪出自己的房间给他们主仆三人睡,自己跑去与方小乔挤,这事雷青堂得知后很不高兴,可也拿她没办法,只好这么办了。 但方小乔觉得奇怪,两位主子不是夫妻吗,怎不同房?女主子居然来跟自己睡,两夫妻为何要分房睡呢?她不解,但身为奴婢也不好多问。 此刻船己远离风暴区了,目前虽还有些风势,但已经不足为虎了,雷青堂独自立于甲板上,手中摊着一封信,似在沉思什么。 这信是朱名孝之前写给他的,在即将抵达杭州前他再度拿出来审度一遍。朱名孝信中提到,在他暗中观察下,这些年浙江、江苏、安徽有为数不少卖给官府的劳役失踪,雷青堂脑中思虎出一些事,当年外祖父毛顺仁本是杭州府临安县的知县,可却突然传出外祖父涉贪,污了朝廷拨给地方建设的银子,被查获后,外祖父与外祖母以及毛家长子随即遭到斩首。 而听说当年外祖父被斩后不久,曾有段时间也发生过大批劳役失踪的事,今昔相似,让他直觉近来发生的事与当年毛家的冤情可能有关…… 想起毛家,便思及自己生母,毛家出事时,母亲当年才十三岁,原本的官家小姐沦为罪婢,并且几经波折,成为父亲的妾室。 然而母亲产下自己后不久,即被争风吃醋的方姨娘害死,而当时自己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儿,生母骤逝后,只能养在嫡母赵氏的院子内,受嫡母照顾,但嫡母本身有嫡出的二子,自然对不是亲生子的他多加冷淡,关怀极少,这才养成他自小即冷漠看待周遭事的习惯…… 而雷家不少人都听母亲说过毛家受冤之事,这些人都只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听听,不曾有人在意过真假,连他自己都不曾怀疑毛家是被陷害的,直到去年他在杭州遇上了当年在雷府伺候过母亲的何姨,何姨在母亲过世后嫁到了杭州,得知他人在杭州,专程来别府见他,对他谈起在雷家的过往,并说出母亲告诉她的事,母亲嘱咐,等他长大定要替毛家洗刷冤情,还毛家一个公道,洗去她罪婢的耻辱,这事让他顿觉毛家一案的确有问题,从此起了替毛家翻案的念头…… 第七章 而今事情有了些眉目,他盘算着之后该先从哪里着手调查起? 雷青堂思考着这些事,未察觉水玉兰已经来到他身边了。 「二少爷。」水玉兰在他身后唤,可他没反应,她再靠近些,又喊了一次,见他还是没动静,她深吸一口气,提声大喊,「二、少、爷!」 雷青堂思绪让人吼散,本来是怒着的,回头见是她,脸上的怒气立即散去,面上带出笑来。「怎么上来这了,这上头风大,吹了要不舒服的。」 她见他样子温柔,有些怔然。二少爷平日待谁都冷,就是见了老爷也没父子间的热络,可唯独对她未曾冷过脸,旁人得不到的和颜悦色,只有她能得到。 这些她都明白……四少奶奶说她感情不开窍,可她哪里不懂,只是自己从没想过要飞上枝头做夙凰,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没有四少奶奶的聪明才智,不能为自己创造身价,成为配得上二少爷的女人,她早己认命自己就是丫鬟命,不妄想什么了:再说,即便二少爷真对自己有意思,可她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委屈当个妾室,她宁可做穷人妻也不做富人妾。 「这点风不碍事,倒是您,在这上头吹了这么久的风,这是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她甩开脑中思索的事问。 雷青堂微笑,先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搭在她肩上,这才出声道:「没什么,就我母舅家的事。」这事他没打算要瞒她。 水玉兰抓着他披上来的披风,脸庞有些红起来。他才是主子,可她发现离开雷家后,总是他照顾她多些,反而自己没尽到什么身为奴婢的责任。 而他提起母舅家的事,她并不讶异,因为在与他来此之前,四少奶奶已经约略对她提起他暗查母舅家的事「您可有头绪要怎么做了?」她问。 「还没有,等与名孝讨论过后再说吧。」 朱名孝她未曾见过,是二少爷在南方的心腹,帮着处理不少事,听说朱名孝的妻子也在别府工作,是别府的女总管,她心理有了准备,之后自己到了那,想必也得听这位女总管的吩咐。 「嗯,我明白了。」她颔首回道。希望他真能为自己的母舅家平反,如此,才能慰毛姨娘在天之灵。 之后他静默没再说话了,似乎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她瞧着他专注思考的侧脸,心房悄悄紧了起来,但他忽然间转过脸来朝她一笑,瞬间她脸火辣辣的烧起来。 他见她莫名困窘的样子,不解,盯着她问:「怎么了?」 「奴婢……呃……是有个疑问想问您的。」偷瞧人家自己还脸红心跳,这等丢脸的事哪里能提,她偷偷吸了两口气后说。 「想问什么呢?」他瞧她两颊嫣红,但语气琢磨,轻笑着问。 「这个……奴婢知晓咱们雷家在浙江、苏州一带都有生意往来,您也认识不少人,只是奴婢不解,您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寻常生意人,为何那刘老板与人牙市场上的人会对您如此恭敬,甚至忌讳?」她忍了很久,老早想问起这件事,可一直找不到时间与机会,这会四下无人,便藉机问个明白,又能解去自己方才失态的窘状。 雷青堂眼神颇有深意。「你既已注定得跟我,这事我也不同你隐瞒,我在南方不只是个殷实的药材商,我还是个领有官帖的牙商!」 「牙商」她惊讶了,虽然自己已经隐约猜出他另有事业,可也没想过他是位为人仲介的牙商。 听说牙商这行牵扯利益庞大,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若没有根底的人,根本在这行混不下去,让人黑吃黑或横死街头的多得是,而二少爷竟有实力能吃得下这门买卖,而且还是个领有官帖的牙商,这就更不容易了,这表示他不仅在黑道能施展,连白道也吃得开…… 「可是吃惊了?这行我暗中布局了几年,但真正坐大是近几年的事,那刘定东因为曾与我合作过,赚了不少银子,希望我能再引介他发财,自然对我客气有加,至于人牙市场上的那些人——」他忽地一阵冷笑。「那苏州的牙市是我在经营的,那些人知道我是谁,自是不敢与我抢人,倒是那两个初入牙市不长眼的小牙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没让人扭了他们的脖子,他们该庆幸了!」 这么说来,那两个人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活该找死了,可这会,这似乎不是重点,重点是,原来自家二少爷是黑市头子二少爷竟混得这么大,难怪那些人会惧怕他! 见到她万分惊愕的表情,他一只手掌搭上她的肩,力道温暖而厚实。「牙商这行虽复杂了点,但你只要相信我,就没什么好惊忧的。」本想过将这事瞒着她的,但若她就是自己想要的人,那唯有两人知情知底才可能同心同意,互相扶持的走下去,因此该告诉她的,他一件也不会保留。 水玉兰由震惊中回神,望进雷青堂令人信赖与温柔的目光。 他应该从未对雷家任何人说过这些事,包括四少爷,而他却毫无保留的对她吐露,这份信任意味着什么,她不会不知,心情更加起伏—— 尤其他们扮夫妻,一路几乎假戏真做,他无一刻不将她当成真正的妻子对待:在刘老板那,他为她豪爽掷金:低调的他,因为她一句话,出面救下小乔,并且让小乔成为她的贴身丫鬟。他的心意如此昭然若揭,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开了口却吐不出半字来,她不知自己能回应什么? 他是二少爷,雷家的主子之一,自己随他南下,是受四少爷与四少奶奶请托跟来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仅此而己,仅此而已,什么都不该多想,也不该妄想…… 雷青堂注视着她千变万化的表情,放在她肩上的手紧缩。他对她极有耐性,一旦锁定,便会逐渐收网,绝不让她逃走! 「哎呀,可让我找到你们了——」谢晋元走上甲板,大剌剌的话说声,忽然到一半就卡在半空中了。 谢晋元见到雷青堂的手亲昵的搭着水玉兰,两人甚至深情相望,这气氛透着紧张与暧昧,让他一开口就后悔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真是不长眼,这下应该坏了雷家老二的好事了。 「呃……你们……你们继续……继续……我不打搅,不打搅!」说完他转身要快闪,免得让雷青堂的冷箭射死。 「谢……谢公子,您别走,您……您别误会了,奴婢只是和二少爷谈事,没……没什么的!」水玉兰赶紧缩了肩,不再让雷青堂的手搭着自己,结结巴巴的将谢晋元喊住。这人与四少爷是拜把兄弟,若将这事回去说给四少爷与四少奶奶听,那大家可就误会了,自己可没意思让雷府里的人多想,所以这事还是对谢公子说清楚的好,省得乱传了话。 谢晋元见到雷青堂脸色一瞬间下沉,暗暗叫苦,他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什么时候不来,这时候来说事!马上亡羊补牢,半开玩笑的说:「你与青堂是夫妻,做什么都正常,我可没误会什么。」他故意说。 水玉兰立即涨红了脸庞。「谢公子,奴婢与二少爷的身分您是最清楚的,您这是故意消遣奴婢了!」她顿谢晋元笑得促狭道:「我清楚什么?我可什么都不清楚,只清楚这一路你就是雷家二少奶奶,青堂的妻子,就是问船上的任何人,也都会这么回答的不是吗?」他有意让她难为情到底,她越是难为情越是明白雷家老二的用心。 「您!」她跳脚。这会又后悔将他叫住了,早知道该让他消失,就不会惹得自己这么无地自容了。「哼,谢公子找的应该是二少爷,那你们聊,奴婢先走了。」辩不过谢晋元,她待不下去,干脆自己先离开,不愿留下继续被作弄。 「等等,先别走,我找青堂也找你。」谢晋元道,既然已经坏了事,就把本来找他们要说的事一起说了。 「有什么事吗?」她只得回过头来问。 「那姓严的客人说,要感谢咱们搭载他们一程,他身上带有上等的茶叶,今晚想以茶代酒的答谢咱们,顺便与咱们交交朋友,问你们肯不肯赏脸?」谢晋元瞧向两人,问他们的意思。 水玉兰晓得自己让出客房的事已经让雷青堂不高兴,若她再主动答应受邀,他铁定又有不好的脸色,遂闭嘴看他的意思再说。 而雷青堂晓得严文羽有心与他结交,就瞧他肯不肯卖个面子,他思索了一下后,颔首。 「无妨,就去吧!」他盘算着严文羽是茶商,茶叶买卖商机颇大,自己却尚未涉入过这行,不如趁这机会琢磨琢磨。 第八章 至于之前自己虽恼兰儿对严文羽过于热心,可心里明白,兰儿本就是个热心肠,做事存的是善心与好心,根本没其他意思,自己无端迁怒严文羽实在没必要,他理智恢复后,反倒是欣赏起对方的言谈与气度来。 水玉兰见他点头,微微讶异。以为他对那姓严的茶商没好感,不料他会同意赴宴?「您真想与那人结交?」 她问。 「我毕竟是生意人,与茶商结交也无不可,今晚咱们一道过去吧。」他大方的说。 「严爷,这雷青堂对咱们的态度冷淡,而咱们也不过只是顺搭他们的船而已,有必要费心与他们结交吗?」 船舱客房内,严文羽的心腹手下唐雄问。 「雷家在北方是数一数二的大药材商,虽然在南方势力不及北方,但这雷青堂接手雷家在南方的事业后,也振兴了南方的产业,这人精明练达,能力不可小觑,与之结交对咱们只有好处,将来说不定还用得上这号人物。」严文羽察察为明的说。 原来如此,两名心腹这才明白他的用意,严爷为人言行谨慎,若非心中有盘算,不会轻易有所动作的。 严文羽微笑,继续道:「其实我并不是只想藉机认识雷青堂这位青年才俊,我对他的妻子水玉兰也颇欣赏,她是个亲切可信之人。」 「是啊,雷二少奶奶确实是个仗义之人。」提起水玉兰,两个心腹都愉快的笑了。这位夫人有股令人舒坦的率真性情,确实令人喜爱,不得不说,这位雷家二爷的眼光真不错。 「对了,咱们这趟苏州行,表面上是进货,实际上是来探查近来苏州一带玉石匠被绑失踪之事,可惜这次咱们没得到任何线索,难道这些玉石匠的失踪真与那人无关,是咱们猜想追查错方向了?」不一会,赵英想起他们此趟的任务,不禁懊恼得又笑不出来了。 严文羽同样敛起笑容,人也变得严肃了。「不,我相信这跟当年的事有关,咱们没有追查错方向。」他坚信。 「可是,咱们目前对失踪玉石匠的事仍一无所获。」唐雄无奈的摇头。 「放心,那人行事再小心,也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严文羽说。 「嗯,说的没错,恶人总会有恶报的时候!」赵英也咬起牙道。 严文羽握起双拳。没错,天理昭彰,作恶之人终有恶报的,而他,便会让那人狠狠地付出代价!这艘船规模虽不大,船员约十来人,船客也只有雷青堂他们几个而已,但船内的装饰精致绝伦,不仅规划有餐室、棋室、音律间,甚至还有间透光的琉璃间,让人夜里可在船上悠闲的观赏星光。 而此刻,风平浪静,天上星辰熠熠,船上的人大多聚集在琉璃间里了。 长桌上,雷青堂与谢晋元坐在主位,水玉兰则坐雷青堂右侧,另一头坐着严文羽。 严文羽不愧是茶商,带在身边的茶冲泡开来后,茶香四溢,饮入口中甘甜无比,让所有人都赞不绝口。 「二爷年轻有为,在下钦佩,盼日后还能有幸再相见。」严文羽道。 雷青堂渎笑,也说:「严爷为人热诚,能与严爷结识在下亦十分荣幸,他日在杭州自当再相聚。」 几杯好茶下肚后,他们聊茶、聊药材、聊时政、聊诗画,出乎意料的相谈甚欢,对彼此的欣赏逐渐加深,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触。 谢晋元在一旁见他们交谈投机,不禁想起当年自己遇见雷青云与宁王世子顾柏临时也是很快投缘,进而成为生死至交的,而今雷家老二与这位严爷也似能成为金石之交。 水玉兰则瞧着雷青堂与严文羽敞心交谈的模样,始终有种奇妙的感觉,这两人的相貌与谈吐有几分相似,可两人年纪相差十多岁,既非远亲也非兄弟,怎会如此? 「小乔姑娘虽撞碎了严某的玉佩,却没让严某损失任何一毛钱,还让严某因为这机缘教二少奶奶邀请搭上船,这才能够顺利离开苏州前往杭州,小乔姑娘这一撞,可撞得真好!」话题绕到方小乔身上,严文羽笑说。 站在水玉兰身后的方小乔听见这话,笑得尴尬。「奴婢闯了这么大的祸,弄坏了您的玉佩,都快不知怎么活了,您就不要再嘲笑奴婢了吧。」她求饶。 「不不不,严某可不是嘲笑你,是真的感谢你,况且这次要不是你又相让客房,咱们主仆三人真得睡甲板了,严某这是藉机对你言谢。」 方小乔闻言立刻摇手。「您不该感激奴婢的,赔您玉佩钱的是二少爷,肯让您上船以及相让房间的都是二少奶奶,不是奴婢。」方小乔急忙告诉他。 严文羽讶然。「是雷二少奶奶让的?我以为他们夫妻同房,让房的人该是你,原来——」他说到一半发现不该谈及雷青堂夫妻间之事,立即住了口。 可方小乔毕竟年轻,这方面尚未长心眼,没多想便接口道:「二少奶奶与奴婢挤一房太委屈了,不如回二少爷那里去吧,二少爷那间房是整艘船最宽敞舒适的了。」 「我……这个……」水玉兰张口说不出话了。 谢晋元见了水玉兰的糗样,不断地掩嘴偷笑。方小乔搞不清状况,却说得真正好啊!「是啊,夫妻本就该同房的,你就回青堂那去睡吧,别再跟个丫鬟挤床了。」他忍不住推波助澜一下。 「谢公子!」水玉兰面红耳赤的朝谢晋元瞪视。这人又故意作弄她了! 唐雄为人直接,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便好奇的朝雷青堂问:「莫非雷二爷习惯独眠,所以才与二少奶奶分房睡的?」 雷青堂听了不仅面色未变,嘴角甚至隐隐上扬。「不,我没有独眠的习惯,这点兰儿清楚。」 这话一落,水玉兰的大眼愕然瞠视着雷青堂。二少爷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怎会清楚您怎么睡的——」 「咱们向来同榻而眠,只是这回在船上,你夜里经常晕船,忧心因此扰了我的睡眠,便坚持挪出去另外睡一处,可这会不只晋元与小乔说话了,就连严爷的人也关心,我瞧你若再不回房与我同睡,可就真要传出你我夫妻不恩爱的事了。」他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些话。 「您……您……」她边听边倒抽气。 「为夫不怕你扰梦,这还不肯回房吗?」他笑问,那眼神坏得教人切齿。 这令一旁知情的谢晋元都有点同情水玉兰了。虽说自己刚才也参一脚闹过,但早该想到雷家老二不是头吃素的老虎,相反的,他是头山中虎,逮到机会,对垂涎己久的小兔子还能轻易放过吗? 如今见雷家老二一副认真要与水玉兰同房的样子,难怪水玉兰会紧张,因为两人若真同睡一房,将来不管水玉兰愿不愿意都得跟着雷家老二了。 而这虽是自己乐见的好事,但他并不想真的去勉强水玉兰,毕竟事关终身幸福,姑娘家自己的意愿还是最要紧的。 且他担心的是,水玉兰与春实实是好姐妹,若水玉兰回去向春实实哭诉告状,道他联合雷家老二欺负了她,这可让他百口莫辩,无法向春实实交代了,他顿时后悔刚才不该玩笑过了头,这下不知该如何收拾了? 「二少奶奶,既然二少爷都要求了,奴婢待会就替您将东西收拾好送到二少爷和您的房间里去了。」方小乔不晓得两人不是夫妻,积极的要替两夫妻加温感情。 「这……这……」水玉兰惊慌的瞧向雷青堂。他不会真要她去他房里睡吧? 哪知,雷青堂起身后,揽过她的身子,对着众人道:「时候也不早了,大伙这就都早些歇息了吧。小乔,回头记得将二少奶奶的东西送过来,一件都别落了。」他揽着水玉兰僵硬的身子,转身往外走去。 水玉兰惨白了脸庞,谢晋元见状起身试着「抢救」。「这个……我说青堂……」 他才开口,雷青堂的冷眼往他脸上一扫,他心中一寒,立刻搔头摸耳,想说的话也自然吞回去了。 这雷家老二的冷冽也不是寻常人受得住的,唉!这下他要对不住水玉兰了,她只能自求多福了。 水玉兰咬唇,着实恼起雷青堂来。二少爷是不是玩得太过分了? 一走出众人的视线,来到甲板上,她立即甩开他揽着自己的手,双手叉腰的怒视他,一副准备与他理论的模样。「二少爷!」 「如何?」他双臂环胸睇着她,依然笑容满面,似乎没有感受到危机。 她己然气得全身紧绷,直问:「您晓得咱们不能同房的,为何还要在众人面前故意作弄奴婢」 第九章 「我不是正人君子,且若真的是正直之人,又如何干得出什么大事业来,而我这不叫作弄,叫,势在必得!」 「您!」水玉兰愕然。他这是耍无赖吗? 雷青堂富饶兴味的瞅着她。「你不肯与我同房?」 「当然,咱们又不是真夫妻!」 「那就做真夫妻不就好了,你做我雷青堂的女人吧!」他直截了当的要求。 她面容一瞬间酡红了,瞪着他一时间竟回不了话。 他漾着笑,眸子闪过猎人般的犀利。「你可以考虎,但不能拒绝。」 这什么话?既不能拒绝,那还说给她考虎? 这会她已经完全不怀疑,这人真是黑市头子,难怪能在牙商中呼风唤雨! 这人根本不是好人! 四少爷与四少奶奶都被他沉默寡言的外在给骗了,这才让她跟着他南下,这会自己分明是羊入虎口、误上贼船了! 「哼,奴婢不用考虎了,这就能回答二少爷的话,奴婢拒绝!」她秀眉倒竖,双目几乎喷出火来。 雷青堂愣了一下,倒没料到她敢当面就拒绝。 就在他愣着的同时,她已经愤然转身,要她与他同房,不可能,她还是往与方小乔同睡的房间方向走去。 下一刻,船身突然用力摇晃了起来,水玉兰脚步不稳,险些跌跤,幸亏让赶上的雷青堂扶住,可两人还来不及说什么话,船又是一阵剧晃。 「咱们的船撞上了什么吗?」她心惊的问。 「这个——小心!」他们面前冒出了七、八个黑衣人,雷青堂蓦然快手的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她见了大为吃惊,想通这群人哪来的了,原来刚才的剧晃是有人用船撞他们,这群黑衣人是从另一艘船强登过来的。 「你们想要什么?」雷青堂处变不惊,镇定的问。猜想这群人可能是专抢商船的海盗,而一般他们只要抢了值钱的东西后就会离开,因此他并不担心,大不了奉送钱财换得平安,他已有此打算。 谁知这几个黑衣人笑得极为险恶。「你倒爽快,大爷们很少遇见像你这么临危不乱的人,可惜咱们这回要的不是钱财,要的是人命!」 人命雷青堂脸色丕变,发觉这群人绝不是一般海盗了。 「你们是什么人」他沉声问。 黑衣人冷笑,只道:「告诉咱们这船上有多少人,他们都在哪里,让咱们杀个痛快!」 雷青堂己彻底相信他们要命不要财,这是想屠船。 「这船上可有你们的仇家,否则为何要赶尽杀绝」水玉兰白着脸的问。 「这不用问,受死就是了!」黑衣人说着刀已经朝两人挥过去了。 雷青堂紧急拉着水玉兰回身往琉璃间去,得找帮手对付这群人才行。 水玉兰让雷青堂拉着跑,身后是黑衣人杂沓的脚步声,她边跑边乘隙回头瞧去,月光下,黑衣人个个面目狰狞,那态势真要杀光船上所有活口。 而这群人也当真不是普通人,他们动作迅速,杀气腾腾,转眼已经紧追上来,刀子就要划过她的后背,她以为自己必定要受伤了,谁知雷青堂动作灵活,用力一扯,让她身子一侧,避开了那刀势,但两人这一顿足,黑衣人已经围上他们,手中的钢刀在夜里闪出骇人的光芒。 黑衣人不耽搁时间,挥刀就朝他们砍来,没想到雷青堂矫健的一个动作就将刀子踢开,黑衣人一招落空,惊讶他竟有些能耐,水玉兰也讶异他居然有武功底子,自己这趟跟来南方,惊奇的事一件件,这才发现自己对雷青堂的了解实在太少。 雷青堂牢牢护着水玉兰,不让任何人伤了她,但黑衣人数量众多,他双拳难敌四手,所幸就在危急时,谢晋元与严文羽己发现异状,领着船员与手下赶过来帮忙,两方人马当场厮杀了起来,船上的船员虽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可严文羽的两个手下却是挺能打的,与雷青堂和谢晋元联手打伤了不少黑衣人。 黑衣人见他们武功不弱,并不如想像的好对付,有些紧张了,尤其黑衣人中有人喊了一句,「这其中没有他们!」 为首的黑衣人脸一沉,立刻向其他黑衣人吩咐道:「先别管这群人,找人灭口要紧!」 「是!」黑衣人马上散去,也不再急于杀雷青堂他们,似乎急着去找人了。 可严文羽的两个手下唐雄与赵英哪可能让他们在船上胡来,马上赶上去将几个黑衣人丢出船沉下海里去。 混乱中一名黑衣人见到躲在一旁无人保护的方小乔,发狠的一刀砍过去,方小乔连喊救命都来不及就遇刺。 水玉兰让雷青堂护在身后,远远见到这景况不由大惊。「小乔!」 她不顾一切往受伤的方小乔那儿冲,雷青堂想阻止,她却甩开雷青堂的手,因为她看见凶狠的黑衣人要朝方小乔杀第二刀,她不能不管方小乔的死活,她得救人! 水玉兰冲过去推开那要杀方小乔的人后,正要蹲下去查看方小乔的伤势,听见雷青堂惊天一喊,她猛然回头,瞥见另一把刀正朝她后颈而来,下一刻,她身子一软,瘫在同样受伤的方小乔身上了。 【第四章 给我一个吻】 水玉兰受伤后,雷青堂大怒,对黑衣人下手不再留情,为首的黑衣人见制伏不了船上的人,不敢再继续逗留,很快地全跳回自己的船上去,逃得无影无踪。 这次船上的两个女眷都受伤了,庆幸船上有船医,能立刻给两人疗伤,而她们的伤势都不轻,方小乔腹部中刀,水玉兰则是后背受伤。 水玉兰伤口发炎,到了夜里发起高烧,雷青堂在一旁亲自照料。 她伤在后背,正趴在他的床上,而为疗伤方便,她上身未着寸缕,背上仅纒着绷带,然而她因昏迷未醒,并不晓得自己现在是以什么模样示人。 他叹气,船上无其他女眷,唯一的丫鬟即是方小乔,她也受伤需要人照顾,自己又不放心将兰儿交给船医照料,兰儿的事他总想亲力亲为,可目前这种状况,他担心她醒来或许不领情。 他不得不承认,这丫鬟并没他料想的好拐,唉,自己怎会沦落到这地步,对一个丫鬟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雷青堂盯着床上未醒的人儿,苦叹之际,门外传来敲门声。 他晓得定是关心她伤势的谢晋元了,他起身去应门,但没打算让任何人进来,因为她此刻的样子他可是不容许任何人瞧见的。 门一开,除了谢晋元外,意外的严文羽也来了,这两人表情都忧心忡忡。 「青堂,兰儿还好吧?」谢晋元问,他识相的没要求入房探望,因为晓得她伤在后背,必是不方便让人进房探视的。 不过眼下她虽受伤,却让雷家老二衣不解带的照顾,尽管情况特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这已经超乎了男女之间的规矩界线,水玉兰醒来后可得好好想想自己的将来了。 「二少奶奶清醒了吗?」严文羽也极为关心的问。 「她还未醒,仍发着高烧。」雷青堂严肃的告诉两人。 「我己让人加快船速,希望能尽快抵达杭州,只要上岸便能找到更好的郎中为她医治的。」谢晋元道。船医毕竟医术普通,治疗简单伤口还行,但若是重伤便使不上力了。 「不过,再快也得两天才能到得了杭州,这段时间二少奶奶可撑得住?」严文羽不乐观的问。 「嗯,你们放心吧,我身上带有雷家上好的金疮药,这药能起作用的,再加上她平常就是个籾性十足的人,相信很快就能清醒过来,只要人醒来就无大碍了。」雷青堂信任自家的药效,更信水玉兰的毅力能克服一切。 「哼,这群人真该死,连女眷都不放过,我只恨方才没多打伤他们几个人!」谢晋元愤愤不已。 雷青堂听见这话眼一眯,似乎想起了什么。「兰儿受伤,我关切她的伤势,一时顾不了其他,这会你倒提醒我,这群人来得诡异,分明是上船找人的!」 「说的对,这群人上船想杀的并不是咱们几个,不过他们找的到底是谁?!」严文羽也附和。 「晋元,方才与黑衣人厮杀时,咱们船上包括船员、船医全在甲板上吗?可有人没有出现?」雷青堂细问。 「船上来了闯入者,我发现后立刻招集了所有人去对付,方才大家都出现在甲板了。」谢晋元说。 雷青堂沉吟了一会,即对谢晋元道:「晋元,你立刻搜船,连货舱也不要放过,仔仔细细的搜上一遍!」 第十章 「你认为,咱们船上可能真的有藏人?!」谢晋元马上明白他的意思。 「没错!」 谢晋元表情一紧。「我晓得了,这就即刻去搜,若真在咱们船上也跑不掉的!」他马上要去搜船。今日船上出现这样的大事,还让女眷们受了重伤,身为船东,这事自己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要追查出原因,给雷青堂一个交代。 「谢公子,若不嫌弃,严某愿意帮忙你一道搜查。」严文羽追上他后主动要求。 谢晋元感激的朝他点头。「说什么嫌弃,今日若非你与你的两名手下帮忙,还不能顺利逼退恶煞,今日之事,日后我定好好答谢!」他是真的十分感谢这人仗义相助。 严文羽微笑以对。「咱们同船,自然一条命,互相帮助是应当的。」 两人一面说着话,一面赶紧去搜船了。 雷青堂回到房内,见水玉兰仍沉睡着,他伸手去碰她的额头,发烧似乎退了些,不再那么烫了,这药发挥效力了。 他拧了白巾,亲自为她擦拭身子降温,之后又喂了她一次药,而这些是过去二十几年来他未曾做过的事,就算是对当年的亡妻,他也没有这般付出过。 苓儿是嫡母赵氏替他娶的,当年他刚满十八,嫡母因怕人说嘴,说他不是亲生的便没给打算,于是草草安排了门亲事,连问过他的意思都没有就娶进门了,妻子大他三岁,是间药材铺子的女儿,个性沉默胆小,见到他总是躲得远远的,而他性子也冷渎,见她如此便也不愿意与她多亲近了,只有在新婚之夜碰过妻子一回,那回之后她便怀孕了,然而生产之时因胎位不正,她与孩子一起死于难产。 如今回想起与苓儿的这一段,他诸多感叹,他从未喜欢过她,她却为了替他生孩子而死去,最后连孩子也没保下,当时他曾经为此伤痛过,可自己心里清楚明白,那只是可怜她是个薄命不幸的女子,真正的丧妻之痛,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他自知对亡妻太过冷情,可感情之事,他勉强不了自己,就像…… 雷青堂瞧向床上的水玉兰,眼神逐渐幽深起来。苓儿死后,他经常远行谈生意,这期间他遇过不少女人,可兰儿是自己这些年来唯一动心的女人。 他喜欢她的纯真率性,也喜欢她的牛脾气、直肠子,更爱她对自己发火的样子,他能从中找到安抚她的乐趣,遇见她后雷青堂才算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死去的妻子,因为妻子太沉闷,而自己更闷,两个闷葫芦在一起,那无疑是个烧不热的冷灶。 他满心爱恋的轻握住水玉兰的手,这一握,她长睫细微的动了一下,可之后却再无动静。 他眼睑低敛,嘴角轻勾,对这丫鬟,他也算透彻了解的,知道她这是醒了,却不敢张开眼。 他故意起身,再去拧了白巾过来,先是为她擦拭了额头,接着沿着细致的耳垂、白嫩的颈项,一路慢悠悠地往下滑,徘徊在她的裸背上,他感受到自己擦拭的这副身子越来越僵硬了,可她越僵硬,他嘴角弧度越是上扬。 之前做同样的动作,他未有任何分心与遐想,可这回,眼下的她身材穠纤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肌肤腻雪,这一挑逗,自己都要把持不住了。 手中的白巾持续往下游走,即将碰到她白晳的美臀时,她再也忍不住,终于大声喊道:「住手!」 雷青堂手顿了下来,但也未移开,还搁在她纤软的腰上。「你醒了啊?」他故意不疾不徐的问。 「对,奴婢醒了,可您在做什么?!」她羞赧又生气的问。 他闲适的在床边坐下,一指托起她的下巴,像是欣赏她的怒容。「你高烧不退,我正为你降温,温度不降,你会有危险的。」 「那也不需要二少爷亲自动手!」她急得涌泪了。 她醒来一会了,醒来时全身剧痛,尤其是后背,这才想起自己被砍了一刀,受伤了,本想开口唤人问情况的,但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光着身子的躺在他床上,为此她差点没有再度惊昏过去,强自镇定后自己才没有失声尖叫出来。 后来瞄见他一会盯着自己,一会神情远飘不知在想什么?她想叫他走,又没勇气让他晓得自己醒了,承受眼前衣不蔽体的窘境,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等着他自己消失,好赶紧穿上衣裳离开他的床,可哪知他又突然握住自己的手,她立刻心慌了,接下来,他的动作更惊人,竟……她不敢去回想刚才的情景,只知自己再也装不下去,不醒来不行了。 见她洒泪,他目光里的那丝邪气渐渐退去,不再同她玩笑。 「别哭。」他从来不曾安慰过人,当然也不懂如何安慰她,只能挤出这两个字。 但他没想到,这两个字一出,更多泪水扑簌簌的滑落她脸颊。「您太过分了,这之后教奴婢怎么做人!」她泣声。 他面色一整,炯炯的双瞳就像烈火一般直视着她。「我明白这叫趁人之危,可我不是君子,若有机会得到你,我不会有任何一丝犹豫的!」 他的话就像箭一样,凌厉的射进她的心脏,令她的心房紧紧涨涨的,不能呼吸。 事实上,受伤之后,她隐隐约约还有知觉,依稀晓得是他目不交睫的照顾自己,他喂她喝药、包紮伤口、给她擦身子,若非他细心照料,自己无法度过这场难关。 只是她当时发着高热,脑袋懵懵懂懂,不知难为情,而这会真正清醒了,便不知如何面对了。 雷青堂盯着她,仿佛己看穿她在想些什么。「你可还记得在苏州刘老板铺里,你欠我的债还没说如何还?」 他忽然提起这个。 水玉兰一愣。「奴婢没忘……」她记得他说自己若不能马上还出钱来,就得帮他做一件事还债,本来在苏州时就要告诉她做什么的,后来遇见小乔被人牙贩子欺负,这才将这事搁下没再提,可她不明白两人现下这种情形,他怎会这时候提这件事? 「我要你还债了。」他说。 「要钱,奴婢还是没有的……」提起钱,她立刻气短。 「我知道。」他抿笑。 「那您要奴婢做什么?」她不安的问,不晓得他要给她什么难题? 「给我---个吻!」他骤然落下后头三个字。 「您说什么?!」她惊大杏眸。 「还钱,或者给吻,二选一,我现在就要索取!」他深黑的眸子宛如一块带着晶光的上等黑玉,一眨不眨的瞧着她,等待她给答案。 她像被雷打中一般,惊傻住了,完全没有办法思考,更遑论做决定了,更何况,摆明了她就是没钱,这能选的就只剩吻,但这哪能够,他怎能吻她,不可以,不可以—— 她脑袋还一团乱,下一瞬,他己弯下身子,迅雷不及掩耳的吻住了她的唇。 她吃惊的瞪大水眸,但随即一种她不曾经验过的热烈情绪彻底刺激她,她本该恐惧、愤怒的,但她没有,好歹该挣扎、该推开的,她也没有这么做,而且随着他热吻的深入,她反抗的意志越见薄弱。 她这是怎么了?!在他强势霸道的吻中,她晕眩不已,几乎浑身无力,当他离开自己了,她仍娇唇微启,做不出任何恰当的反应。 「你真不喜欢我?!」他唇绽微笑,轻触她被自己吻得嫣红的嫩唇。 「奴婢……」 「还想对我说不吗?」他擒住她的柔荑,嗓音格外沙哑。 瞧着他器宇非凡的一张脸孔,她双颊顿时红通通一片。 黑眸凝视着她,唇畔终于泛出笑意。「说不出口了?」 她惶然将脸埋进枕头里,因为真说不出个不字来。 雷青堂勾起唇笑,轻抚上她的发丝。「都到这时候了,你可不能再逃避我的感情,我不会再允许的!」他的话霸道,但语气却出奇的温柔。 她心揪着,明白如他所言,自己再不能躲避不面对了,自己对他早就心动了,要不是如此,任他怎么说破嘴,她也不会肯随他来杭州的,这情愫在雷府时就己种下,只是自己不肯轻易承认罢了。 再加上自己家道中落,爹娘早逝,自幼沦为人仆,命运乖舛,她不禁怀疑自己真能有像四少奶奶一样的福气,得到雷家少爷的青睐,幸福度日吗? 不,她本不敢奢望的! 然而,这趟往南的途中,发生了不少事,每一件都能瞧出他对自己的用心,这让她忍不住想贪心的问一件事,若这答案是肯定的,那她便决定赌上一把,将幸福压在他身上了。 第十一章 下定决心后,她将小脸露出来,仰头望他,神情倔强。「二少爷,奴婢只问您一句,您能否做到与四少爷给四少奶奶的承诺一样,今生只有奴婢一个女人?」 他闻言,唇边缓缓扬起了微笑。「你认为我做不到与老四一样娶你为正妻?」 水玉兰点头。「没错,雷家的规矩奴婢比任何人都清楚,丫鬟只能为妾,而妾不能扶正,百年来只有四少奶奶是雷家的例外,而奴婢也能做那例外之一吗?」她无比正色的问他。 他表情亦是严肃起来,定眼望她。「可以!」他毫不犹豫,一口应承。 这回答反而令她怔住,因为他竟答应了?! 他承诺娶她,而且将只有她一个?! 「您……您再说一次!」她不信自己听见的,要再确定一回。 「再说一百次都成,我雷青堂就娶你而已!」他说。 她一窒。「二……二少爷,这——」 蓦然,他又弯身吻了她,她微颤,身子不自觉往后一缩,嘤咛出声。 这声娇咛刺激他吻得更投入,若不是她正伤着也许就要失控对她了,他在控制不住自己前抽身离开她,不敢再深吻下去,怕若再碰她就真要吃了她了。 可她仍意乱情迷,只是迷蒙的望着他,不解他为何急急退开。 见她美眸瞅凝着自己,他呼吸微乱,手轻触着她柔嫩细致的脸龎,内心满是喟叹,她可真有本事让他神魂颠倒。 「你先听我说,虽说咱们己先定下亲来,但这次到杭州,我主要是要追查我母舅家过去的案子,希望平反母舅家的冤情,兴许要过好一阵子才能带你回祁州成亲,另外,我也得想办法让父亲与嫡母认同你,所以这阵子只能先委屈你没有名分,但我敢保证,自己允诺你的事绝不食言。」他告诉她。 她瞬间清醒过来,想着他的话,他到此是为了母家之事她早知道,自然能理解他不可能马上带她回雷府成亲,况且,太太最重门第,虽说二少爷不是太太亲生,但太太也不容另一个春实实出现,再坏一次族规,而自己虽有二少爷的承诺,但想要在雷家如四少奶奶一样挣得一席之地,这前景仍是万分艰难曲折的,这些她比谁都清「兰儿,你信我,我绝不负你!」他难得紧张,就怕她因困难而退缩。 她娇颜略扬,迎上他认真、深沉的眼睛,心头微撼,久久后,终于吐出一句—— 「好,我信您!」只要有他依靠,她相信所有难关都能度过的。 瞧着她羞涩的眸子,他阴郁一扫而去,喜悦涨满心头。 在天亮后,谢晋元于下船舱底找到两名的偷渡客,原来这两人在苏州时就偷偷潜进船上来,开船后就一直躲在又闷又热的下船舱底,这几日只靠着上船前偷来的几块干粮度日,其实过得极为悲惨。 「你们是谁?!」谢晋元通知雷青堂找到人之后,雷青堂便亲自审问这两名不速之客。 「我二人……皆是玉石匠……」被搜出来的两人其中一人虚弱的道。 「你们是玉石匠?」严文羽也在,他神情似乎颇为吃惊。 「是的……」另一位也疲累的点头,那样子像是体力耗尽,已经虚脱。 「你们怎会上船来的?」雷青堂再问。 「咱们……是为躲避追杀,这才躲到船上的。」 雷青堂自是明白那群黑衣人正在追杀他们,甚至不惜屠船也非要找到他们不可。「想杀你们的是谁,能告诉我们吗?」 「这……咱们也不清楚这些人的来历,只知官府贴出征求玉石匠的公告,为了讨生活,咱们前去应徴,可报到后,却出现一群人将咱们全给绑了。」 「绑了?这是为什么?」谢晋元吃惊的问。 「是啊,明明是应征差事,好好说,咱们自会办好事,可为何要强绑,咱们难以理解,因为受到惊吓,不少人在被绑的途中逃跑,但这些人在被抓到后,立刻被杀掉灭口,我二人算是逃跑的人中成功活下来的人。」这人心有余悸的说。他们可是眼睁睁看见不少逃跑的人被残忍杀掉,思及此,他们身子还微微发颤。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到底为何会被杀?」雷青堂问。 两人茫然的摇头。 雷青堂不禁深思起来,觉得黑衣人这么大费周章又这么狠绝的要杀这群逃跑的玉石匠,事情绝对不单纯,再想起之前朱名孝信中告诉他的,有为数不少卖给官府的劳役失踪,而这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联……「你们被抓去,对方有说希望你们做些什么事吗?」严文羽出声问。 「咱们既是玉石匠,能做的也就是雕刻玉石或分辨玉石真伪这样的事而已,其实咱们也不明白,这为何会招来杀机?」 「这就真的怪了,找你们去的是官府,你们失踪了,难道官府都没有寻人?」谢晋元不解。 「哼,官府根本就不可能来寻咱们的!」 「这怎么说?」谢晋元讶然。 「因为在逃跑的途中,咱们本想去报官求救的,却私下听闻浙江、江苏、安徽境内有名的玉石匠陆续都失踪了,而官府竟然皆置之不理,甚至刻意隐瞒不报,如此,官府还会管咱们的死活吗?!」这人怒目愤慨的说。 雷青堂听到这,心中有数,这事八九不离十跟官府有关! 一旁的严文羽虽然少开口,可他眼神锐利,暗付这事件分明跟当年自家被官府抄家后所发生的事极为相似,只是这次的范围更大,受害的人更多。 雷青堂也思及母舅家当年获罪被抄家时,听说也有一批人突然失踪…… 这时,门边忽然传来「砰」的一声,众人立刻转头望去。 「兰儿?!」雷青堂面色骤变,该躺在床上养伤的水玉兰居然跑出舱房,出现在这里,这会还面色煞白的跌坐在地上,他赶紧上前查看,其他人也关心的围上前。 「你这身子怎能离开舱房?!」他见她伤口并未裂开,这才放下心来,但脸色己然铁青,因为她的样子实在太过吓人。 「我听见……谢公子来找您时,说找到两个偷渡客,这两个人是黑衣人要找的人,我与小乔是因为这两人才遭人杀伤,我好奇原委,可又想您一定不许我下床的,所以就……自己偷偷跟过来了……」她解释过来的原因,但说话的过程中不断瞄着那两个玉石匠,好似有什么话要问。 雷青堂瞧出她脸色死白不是因为伤势,而是那两个玉石匠,不由问:「兰儿,你认识这两人?」 「我……不认识。」她摇首。 「那为何听他们说完话,便惊得跌坐地上?」他一语道出她异常的反应。 她素净的脸庞更显得苍白了。「这是因为……我爹在世时也是杭州有名的玉石匠,六年前,他接了官府的差,结果一去不回……」她从未对人说起家中过往,不过乍然听见与自己父亲相似的遭遇,她惊得失神才说出n。 「你爹也是失踪被杀的玉石匠之一?」谢晋元吃惊,同时讶然她原是杭州人。 她神情恍惚起来,犹似陷入往事当中。「这……当年有人举报我爹藉工作之便监守自盗,盗走官库的玉石贩售牟利,东窗事发后,爹投水畏罪自杀,可我知道,爹不是自杀的,他身上有刀伤,是被杀的……娘接获爹的死讯后,伤心太过,一病不起,九岁那年我便失了双亲。」 她虽外表开朗乐观,但其实是将心中的阴霾深藏,此刻于无预警的情况下,在众人面前挖出了陈年伤痛。 「你说这是六年前的事……记得当时浙江、杭州一带最有名的玉石匠名叫水春山,忽传他盗官玉被逮后畏罪自杀死了,留下一妻一女,妻子不久即悲愤病死,那独活的女儿当年也仅是八、九岁的年纪……你该不会……就是那名幼女吧?!」其中一名玉石匠蓦然朝水玉兰问起。 听他喊出自己爹爹的名讳,水玉兰一喜。「你认识我爹吗?」 「当年水春山名气极大,全浙江的玉石界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可咱们只是个小匠,他是大师,自是无缘认识的。」 「是啊,水春山的毫雕在当年首屈一指,只可惜死得早,而我听说他死后,女儿便离开杭州到外地依亲了,想不到今日竟有机会在此遇见他的后人。」 「我是北上依亲了,可惜遇到不良亲戚,爹娘留下的仅剩盘缠也被骗光,最后……」眼泪在她眼眶中生成,自己原本也有个美满幸福的家庭,是爹娘疼在掌心中的宝贝,可这一切却在一夕间毁灭,从此,她尝尽人间冷暖,为奴为仆,人生不再属于自己,而这些自己虽都已坚强度过,但不表示内心没有伤痕。 第十二章 雷青堂脸色发青,己能猜想出她北上依亲后是如何的受尽欺凌,最后才被卖到雷家的,他极度心疼她,将她拥进怀里。 「我本就不相信爹会贪财偷官玉,可大家都这么说,当时我与娘孤儿寡母,毫无能力替爹辩白,只能让爹承下这个罪名,但,爹应该就像这群被杀的玉石匠一样,是被栽赃枉死的对吧?」她问雷青堂。 他见她神色痛苦,心惊她爹竟然也死得不明不白,不过,对于这件事,他另有想法,却不好在众人面前说,便对她道:「也许吧,但时隔多年,真相难以探查了,再说,咱们不能只听这两个玉石匠的片面之词,就认定官府有问题,这事还得再详查,而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伤势未愈,这一下床,万一又让伤势恶化,危及性命该如何是好?!」 水玉兰闻言不禁失望,但不怪他没有与她同一个想法,因为光凭两个玉石匠的说词,确实难以证明什么。况且这事若真与官府有关,不就表示那凶狠要屠船的黑衣人,即是官府派来的人,如此又怎么说得过去?官府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而谁又会相信官府竟是凶残的杀手? 她蓦然垂下首来,安静不再说话了。 雷青堂将她横抱起身,要送她回房,走前他特别朝谢晋元交代道:「这两位玉石匠就暂时交由你安置了。」 谢晋元点头。「放心,把他们交给我吧,你先照顾好兰儿要紧。」 严文羽的两名手下唐雄和赵英见雷青堂抱着水玉兰要走,似有话要说,但嘴张开还未发出声音己遭严文羽以眼神制止,让他们不要多言,这两人才又将嘴巴给闭上,没说什么的目送他们离去。 雷青堂抱着水玉兰前脚才走,随后严文羽主仆三人也告退离去。 谢晋元着手处理那两个玉石匠,先安排他们去沐浴及饱餐一顿,至于下船后是否将他们送交官府发落,还是当作不知情的放他们离开,他虽然是船东,但这艘船做主的是雷青堂,自然由雷青堂来决定了。 而当严文羽主仆回到自己舱房后,唐雄终于忍不住说:「严爷,为什么不让咱们向雷二少奶奶问清楚,她爹既然是名匠水春山,那便是自从王兴业任浙江布政使后,第一个枉死的玉石匠,也许当年水春山死时留有线索,能助咱们抓到王兴业的把柄,将当年的事查个水落石出。」 「是啊,水春山当年与官府的关系极好,是浙江地区的首席玉石匠,为人与操守在浙江一带极受人尊崇,突然获罪横死,疑点重重,他的女儿若能将当年的事描述一遍,对咱们查案大有帮助,且瞧那雷二少奶奶也认为她爹有冤情,若咱们开口询问,她应该会愿意说的。」赵英也道。 严文羽瞧了两人各一眼后才开口,「雷二少奶奶期望自己的爹能洗刷冤屈,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你们有没有想过,那雷青堂的态度如何?他雷家是有名的大药材商,而这世道从来是官商一家,互蒙其利居多,一般商人对牵扯到官家之事,哪能不谨慎处置,雷青堂若一不小心坏了雷家在浙江多年建立起来的政商关系,那可是会让雷家从此在南方不能立足,他对这事并不愿意多牵涉,你们若当场向他的妻子问起这件事,他又怎会让雷二少奶奶多说什么,到头来,不仅事情没问出名堂来,还可能显露了咱们的心思与到杭州的目的。」 两人一听,心中一紧,顿时明白他为何阻止他们问水玉兰了。 「是咱们太冲动,思虎欠周,幸亏严爷阻止了,要不然反而坏事了!」唐雄汗颜的说。严文羽点头。「这事不怪你们冲动,难得遇到水春山的后人,这可是条重要线索,想当年咱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水春山的死,认为他的死定与王兴业脱不了关系,只是苦无证据,若能证明他是王兴业害死的,就能将那姓王的泯灭人性的作为摊在阳光下了,让那人得到应有的报应,你们也是等待己久才有线索出现,当然想把握!」他理解的说。 「没错,咱们可不想轻易放弃!所以,严爷,那雷二少奶奶的这条线索,真就这么算了吗?」赵英不甘心的问。 「不,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打算到了杭州后择日就去拜访雷青堂夫妻,找机会私下与雷二少奶奶谈,瞧能不能问出一点事来。」严文羽早有盘算的回应。 「嗯,就这么办!不过,有件事不知严爷发现没有?雷家这对夫妇既不同房,那雷二爷还不晓得自己妻子的身世,这不奇怪吗?」赵英为人较细心,瞧出端愧来。 「你也怀疑他们有问题?」严文羽笑得像是早就察觉异常了。 「是啊,难道他们不是夫妻?」 「也许真不是,但我能确定的是,雷青堂对这位‘妻子’是很费心呵护的,那眼底的真情,我不会看错的,所以将来不管咱们希望从水玉兰身上得到什么,都得小心忌讳这个人,若是真的伤害了她,雷青堂不会放过咱们的!」 船终于抵达杭州,水玉兰此刻正让雷青堂扶着站在甲板上瞧着岸上熟悉的风光。 她离开杭州六年了,多年未归,如今回来,不免有份近乡情怯的情怀,其实当二少爷找她南下时,她起初不答应,犹豫的就是自己是否有勇气再踏上故乡,在这里曾经让她享了天伦,也让她有了悲惨的经历,对这个地方,她有非常多复杂的感触。 然而,这会见到故乡后,她却庆幸自己回来了,原来自己是极为思念这里的。 雷青堂自晓得她的身世后,明白她再踏上杭州心情定是起伏不定的,他不舍的拥她在身侧,若能够,他想永远这般将她护在怀里,让她永远不再想起过去。 船终于停泊靠岸了,雷青堂不让她带伤走路,索性当众抱起她,她被抱起的刹那,吓得挣扎了起来,他立刻警告她,「别再乱动,若不乖乖让我抱着,回头伤口有了变化,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听了这话后,她没敢再挣扎,不过却委屈地噘高了嘴,嘴里还咕咕哝哝的不晓得在嘀咕些什么,他听见只是笑,不理会她不成句的抗议。 她乖乖地让他抱着下船,而朱名孝早候在岸上接人。 朱名孝一见到雷青堂居然抱着女人,大吃一惊,以为自己看错了,忙揉起眼睛。主子对人向来冷淡,在这般众目睽睽下抱人,还真是前所未见,以致他一时惊愕得忘记迎上前去,竟让主子自己走过来。 见他呆立瞠目,雷青堂皱起眉来。「马车备好了吗?」他问。 「呃……呃……马、马车就……就在前方了。」朱名孝指着不远处几辆挂有雷府徽样的马车,结结巴巴地道,一双眼还不时回过头来瞄他怀里的水玉兰几眼。 水玉兰见他吃惊的表现,脸也不由得红了。这人八成不曾见过二少爷抱人,难怪会有这种反应,而这二少爷也真可恶,那么凶的威胁她就范,这是想让谁丢脸,她还是他自己? 至于眼前这瞠目结舌的人,不用人介绍,她猜都猜得出是二少爷的得力助手朱名孝,这人年纪二十有三,身材微胖,长相端正,听说跟了二少爷有三年了,一直在外帮着二少爷打理私业,也就是牙商的生意,因此极少接触祁州雷家其他的人,所以雷家见过他的人不多,自己这也是头一回见到他。 「嗯。」雷青堂瞧向了马车。 「二爷,敢问您怀中的这位是……」朱名孝恢复镇定后,忍不住问,想确定她的身分。 之前二爷曾来信,告知这趟回别府会由雷家带个人回来,自己只知这人是四少奶奶身边的丫鬟,是四少奶奶见二爷远在南方没人贴身照应,刻意挑了个得力的人跟来,他心想也不过是在别府里多安置个人而已,大不了就让妻子在生活上多些关照即可,因此对这事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而这人该不会就是四少奶奶的丫鬟吧?若真的是,瞧她让二爷亲自抱着,那可就不是一般的丫鬟了…… 「她是——」雷青堂正要介绍时,严文羽主仆过来辞行了。 「雷二爷,严某这就告辞了,多谢你与二少奶奶的相助,让咱们三个能顺利抵达杭州,等严某处理了失火铺子的损失后,会择日去府上拜访,亲自答谢你夫妇二人的。」严文羽对着雷青堂与水玉兰两人感谢的道。 一旁的朱名孝惊得瞠大了眼珠子。这…………二少奶奶?!夫妇二人?!听错了吗?自己听错了吗?! 第十三章 「不过是顺搭一程,严爷不用客气,再说,这回在船上要不是受你们相助,咱们夫妇就有危难了,这救命之恩咱们还未言谢,之后请严爷务必到府上坐坐,让我与兰儿一表感激之意。」雷青堂说。 朱名孝脑袋炸开了。二爷这话表示……怀里的丫鬟真是自己的女主子?! 二爷娶亲了?!他大惊特惊,怎么主子一趟回去,一声不响就多个二少奶奶回来?! 「什么救命之恩,雷二爷的话说得太过,咱们一条船上的人,当然得互相救助,这事雷二爷不用放在心上。」严文羽爽快的说。 「既然严爷如此说,那我也不再多言,不过,严爷长我几岁,以后就不要再称呼我雷二爷,不如唤我一声青堂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唤你青堂,你就称我一声大哥吧!」严文羽笑说,两人这交情是真正建立起来了。 「好的,严大哥。」雷青堂难得与人称兄道弟,这回对严文羽是真欣赏了。「大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那日船上遇劫之事,能否当作未曾发生?」他忽然严肃的请求。 严文羽轻笑,似乎早知道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赵英与唐雄也互看一眼,果然如严爷所料,雷青堂想息事宁人,私放那两位偷上船的玉石匠,不愿牵涉其中了。 严文羽点头回道:「我明白了,咱们都是生意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兰儿也己无事,这事就过去了。」他看了眼微蹙眉的水玉兰,显然没能有机会平反自己父亲的事,她是失望的。而他既与雷青堂称了兄弟,自然就直呼水玉兰的名,不再生分的称她雷二少奶奶。 「多谢了,若严大哥在杭州有任何事,尽管知会一声,青堂会尽绵薄之力的。」 「会的,我不会客气的,这就先告辞了。」严文羽带着手下离去了。 在旁边等了很久,一肚子疑问,急着想开口插话的朱名孝,得了个机会嘴才刚刚张开,谢晋元又过来了,他只得忍住满腔疑问再度闭嘴。 「你交代的事我都处理好了,至于小乔姑娘,我已经让人先抬上你们的马车,而我这艘船还得顺道从杭州载些货物回去交差,咱们这就暂时别过了。」谢晋元也是来道别的。河北有人指名杭州的货要回去,虽然量不多,但价钱不错,回去时可以顺便赚一笔。 「嗯,你回程一切小心。」雷青堂嘱咐。 「放心吧。」他潇洒的挥挥手要走了。 「谢公子,请等等!」水玉兰忽然把人叫住。 谢晋元笑着回过头来。「怎么?舍不得我走,还是想再跟我回去?这可不行啊,实实可没交代再将你载回去的,你还是乖乖的留在这里,伺候‘丈夫’吧!」他作弄她习惯了,忍不住揶揄的说。 她小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谢公子,您就知道欺负我,回去我必定要跟四少奶奶提这件事,让四少奶奶请四少爷教训您!」 他一听,不敢再作弄她,马上讨铙的说:「我的好兰儿,你就行行好,别告状了吧,我也不过逞些口舌之能,这一路上对你可是好得很,没让你受一丝委屈吧?」 「哼,您这会知道怕了,可也已经迟了!」她气呼呼的说。 「好好好,我错了,你说吧,这是让我干什么去?不管杀人放火我都替你干了!」为求饶恕,他连胸脯都拍响了。 她斜视他。「瞧您这说话分明没诚意,杀人放火是奴婢想得出来的事吗?」 「这……」他求救的看向雷青堂,让雷青堂帮着说几句好话解围,可雷青堂没吭声,一副不打算插口的意思,他一咬牙。「我说青堂,你这位二少奶奶有春实实当靠山,又有你这样无法无天的宠着,瞧这都敢威胁我了,你真不管管?!」 雷青堂睨他一眼,反问:「管管?在雷府时,你有瞧见我管得动她吗?」 他嘴里塞鸭蛋,说不出话了,在雷府时,他就曾见过水玉兰拂他的意过,这丫鬟连雷家老二都敢给脸色看的,他摸摸自己的鼻子,自己造的孽,只得自己担了。 「那……那好吧,我说……兰儿,你想如何就说吧,我尽力去做就是。」他十分低声下气了。 她见他真带诚意了,这才开口道:「其实奴婢没要您做什么,就帮我带些东西和话回去给雷府的大家——」 「这事下船前你不已经交代我了,会的,我会将你路上买给青云夫妇以及其他人的礼物带回去,一件也不会少的。」以为她要说什么,原来为这事,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可他才说完,却见到她居然掉眼泪了,他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 雷青堂也立即敛下眉来。 「麻烦您转告四少奶奶,兰儿在这里会尽力帮二少爷的忙,可她答应若兰儿想回去时,随时能派人来接兰儿回去,这事请她不要忘了。」她抽噎的说。 谢晋元小心翼翼的瞧向已经铁青了脸的雷青堂。这丫鬟都与雷家老二夫妻相称了,这会竟然还想着回去? 「这个……」 「还有,请告诉四少奶奶,若是可以,三个月后就让兰儿先回去一趟,兰儿想念她了……」提到春实实,她们姐妹情深,这又是一把眼泪了。 谢晋元看雷青堂脸色越来越难看,头皮一麻。「哎呀,我这一堆事还得去办,就先告辞了,你交代的事我会转达的,会转达的……」边说人己溜回船上去了。 水玉兰见他跑了,晓得他根本是在敷衍,又恼了。 「二爷,这位真的是您的——」朱名孝要开口问了,蓦地迎上一对阴郁的眼神,他胆颤心惊地收回声音。 「有话回别府后再说吧,走了!」雷青堂形容阴森,抱着水玉兰往马车去了。 朱名孝愕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第五章 别府谁说的算】 水玉兰盯着朱红大门上方有块写着「人命至重,有贵千金」的烫金匾额,而在祁州的雷府正门,同样也有一块,这是雷家世代流传下来的传家典范。 此处就是雷青堂在杭州的别府了,虽然没有祁州雷府的气派,但也十分有规模,且听说别府所在的位置是全杭州最贵的地段,这栋宅子价值不菲。 当雷青堂抱着她跨进到大门内时,站在最前面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干练女子,在众人之前先迎了上来,瞧见雷青堂抱着女人进门,暗自惊讶,眼神立刻询问向跟在雷青堂身后的丈夫朱名孝,见他只是愁眉滩手,一副什么都不知的表情,她微蹙了眉后,才赶紧朝雷青堂弯腰鞠躬道:「二爷您总算回来了。」她声音干净俐落,就如她的个性一样,一丝不苟。 「嗯,这段时间劳烦胡姑姑打理别府,辛苦了。」雷青堂说。 这女子即是朱名孝的妻子,她比朱名孝大上三岁,因此众人惯喊她一声胡姑姑,就连雷青堂也这么喊。 「二少爷,既然到了,可以放奴婢下来了,奴婢的伤其实己无大碍了。」水玉兰红着脸说,让雷青堂快放她下来。 因为她己瞧见胡姑姑那不赞同的眼神,即便自己受伤,但这样让主子抱进门实在不合体统,这别说在雷府,就是一般的大户人家也不容发生的。 再说起这位胡姑姑,二少爷之前曾简单对她提过别府的情形,让她心里有个准备,这人与朱总管是夫妻,朱总管替二少爷管外院,胡姑姑则管内院,听说胡姑姑是个做事有规矩、一板一眼、行事严厉的人,平日二少爷很放心将别府内的事交给她掌理。 见胡姑姑攒眉的样子,她难为情的想立刻离开雷青堂的怀抱,雷青堂见她不自在,也不强逼了,先将她安置在椅子上坐下。 当她坐定后,小心朝厅上瞄去,这才发现数十双眼睛正盯着自己,每个人对她都十分好奇,尽管好奇,但也都还算和善,唯独…… 在人群中她见到两个人,这两位打扮美艳,长相亦讨喜,是标准的美人胚子,可此刻她们的美目正瞪着她,一副恨不得砍死她的表情,令她起了一阵哆嗦,身子在椅子上挪了下。她疑惑着,这两人是谁? 雷青堂见她动了动,马上关心的问:「怎么,伤口又疼了吗?」 那两位美人听见他关切的语气,眼神更带起尖锐的刺了。 水玉兰不想惹事,忙朝雷青堂摇首。「不疼,不疼,就刚坐下想挪个舒适的姿势,您别担心。」 「那就好。」他神色明显放松。这可让大家都瞧得清楚,他多在意她。 第十四章 「二爷,能否帮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胡姑姑终于按捺不住的代表众人向雷青堂问起。 尤其是朱名孝,他已经一路由码头忍到现在,早就好奇得不得了了,既然妻子替大家问出口,他耳朵竖得比任何人都直。 雷青堂环视了一眼厅上的人,朝大家点点头后,才开口道:「她是水玉兰,我定下的妻子,今后别府的女主子。」 他话一落,大厅上顿时鸦雀无声。二爷居然带了一个自个定下的娘子回来,还直接言明,她就是大家的女主子! 众人闻言窃窃私语起来,更加的不住打量水玉兰了,而水玉兰也没料到雷青堂会这么介绍自己。虽说两人已私定终身,可在尚未得到雷家两老的首肯前,怎能迳自对别府的人这样说?!她感到不安,也怕人不服。 「胡姑姑,兰儿初来乍到,对别府内的事不甚熟悉,日后你要多帮衬着她点。」他交代着,怕水玉兰一时不能适应新身分和新环境,让胡姑姑从旁协助。 「哎呀,二爷交代的奴婢自然会办好,只是您就这么简单一句,大伙还是不认识这位新主子,不知未来的二少奶奶是出自哪个名门大户人家的闺女?」胡姑姑瞧着水玉兰的眼神更犀利了,有意问个。 就她所知,此趟跟着二爷来的是雷府的丫鬟,可不是什么未来的二少奶奶,而自己丈夫又一副同样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那还是得靠自己问清这人的来历,也才有个底。 「她是——」雷青堂才刚要开口,水玉兰己自行抢先回话。 「我是祁州雷府四少奶奶身边的丫鬟,这次奉命前来照顾二少爷的生活起居,二少爷虽说我是别府的女主子,但我自知多有不足,还请胡姑姑与各位多关照才行。」与其让大家日后得知她其实只是一名丫鬟,还不如自己一开始就说清楚,免得将来有人说她隐瞒,对她更多议论。 但,一名丫鬟想成为二少奶奶,这在所有人眼中该是痴心妄想的事吧,瞧,所有人立时就对她露出吃惊甚至鄙夷的表情了。 雷青堂听她说完话,不禁皱眉。他其实没要说出她是丫鬟一事,想先瞒着,让她在别府人面前好办事,可这女人正直、老实,说不了谎……罢了,让众人晓得也好,本就是事实的事,瞒也瞒不了多久。 「兰儿虽是丫鬟出身,但会是未来的二少奶奶,众人莫要待慢她了。」他正色的道,让大家不要因而轻视她。 众人不语,个个低下头来,心里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有胡姑姑抿着笑道:「二爷放心吧,大家知道该怎么做的。」 「那就好,咱们在船上时发生了些意外,她身上有伤,名孝,找个可靠高明的郎中过来帮她再瞧瞧。」他随即又再吩咐,那船医的医术毕竟普通,还是找过杭州的名医再瞧一遍才能教他放心。 「好的,小的这就命人去请——」朱名孝话说到一半,这时有人匆匆过来对他附耳说了些话,他脸色微变,立即靠向雷青堂低声道:「主子,不好了……」 雷青堂蓦然脸一沉。「追!」他当机立断的说。 「可您才刚回来,这又要马上出门?」朱名孝问。 「无妨,正事要紧!」 「是。」朱名孝得令马上去准备了。 「您这是急着要上哪去?」水玉兰见似乎发生什么紧急的事,讶然问。 他一脸凝重。「这事等我回来会对你说仔细的,不过,我这一走不知几时能回来,最不放心的是你的伤势,晚些若郎中过来,你可得配合着点,哪里不舒服尽管对郎中说,别逞强不说,另外有任何需要就对胡姑姑提,她会帮你的,而我处理完这事会立即赶回来。」 他素知她的个性,痛也只忍着不肯叫苦,他本该在一旁盯着她的,可这事容不得他拖延,得立刻出门去,她这头就暂时顾不了了,眼下只能仔细叮咛了。 「奴婢的事自己会自理,您不用担心,倒是出门在外——」 「倒是出门在外,二爷一切得小心,重要的是,要惦记着秋香在别府等您回来。」厅上两个美人之一的秋香,打断水玉兰的话走上前来,自己盛装来迎,他却瞧也没瞧她一眼就要走,这让她哪里甘心。 另一位也赶忙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往雷青堂身前一站,出声道:「是啊,雪玉盼着您回来,道盼啊盼的才总算将您盼回来,可您一回来就又要——」 雪玉话还没说完,雷青堂向刚备好马回来请人的朱名孝使了个眼色,朱名孝立刻将两个女人隔开,笑着说:「两位姑娘盼二爷回来的心情,二爷自是明白的,但二爷有要事待办,有话回头再说吧!」 朱名孝拨开人后,雷青堂只朝着水玉兰点头道:「我在外会留心的,你乖乖等我回来。」嘱咐完便转身离开,对两位美人连一句话都没交代。 两个美人气歪了鼻子,恼恨的怒视挡人的朱名孝,他假装没见到她们的怒气,干笑两声就自己追主子去了。 这两个美人没办法,只能一个跺脚,一个甩袖,可回头,两人有志一同,全怒火中烧的了向水玉兰。 水玉兰心惊。这两人从自己一踏进门就对她敌视了,这是与她有仇吗? 还有,先前二少爷并未对她提过这两人,她们是谁,又怎会住在别府的?! 另外,这位胡姑姑瞧来也不友善,这会一张脸什么笑容也没有,二少爷将自己交给她,这对还是不对?她忍不住不安起来。 在郎中检查过她的伤势,确定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内腑,且伤口照顾得宜的情况下,水玉兰没管雷青堂要她在床上疗养的嘱咐,马上就去方小乔的屋里探望了。 方小乔伤势比她严重些,郎中也一并检视了,所幸同样己无碍,让她放心不少。 「二少奶奶身上也有伤,还是快回自己屋里歇息吧。」方小乔道,怕累着了她,自己担待不起。 水玉兰微笑。「我哪里这么脆弱,是二少爷太多事了,瞧,我现在好得很,待会还想下厨做点心让你尝尝呢。」 水玉兰喜欢吃,对厨艺也极有兴趣,尤其她在四少奶奶身边学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点心做法,像是果冻、松饼、派、蛋糕等等,每道点心的美味程度都可口到令人不可思议,而这些听说都是四少奶奶自己独门研究出来的,可有时她禁不住想,这些式样新奇的玩意,可不像是这年头做得出来的东西,真怀疑四少奶奶是不是来自未来,才能做出这么奇特的东西来? 她甩甩头,这是想远了,哪有人来自未来的,思绪又绕回做点心这件事上,之前因为在船上少了些设备与材料,不方便自己做点心来尝,可这会来到了别府,她便迫不及待想亲手做些好吃又特别的来解馋了,也顺道让没尝过鲜的小乔品尝看看。 方小乔见水玉兰关心自己的伤势,又想着给她做好吃的,忍不住红了眼眶,有些哽咽了。 「二少奶奶真是奴婢的再世恩人,不仅从牙市救下奴婢,又在船上舍命救奴婢的命,若不是您,奴婢这条小命老早没了,这辈子奴婢都难以报答您的恩惠,唯有尽心尽力伺候您一辈子了。」她抹泪道。 水玉兰笑着替她将眼泪擦去。「说这些做什么呢?咱们相遇就是有缘,还有,我之前提起要做姐妹也是真的,我没把你当下人看的。」她认真的告诉她。 「这怎么成,您是主子,而奴婢怎敢将您——」 「唉,之前在外是二少爷坚持才没说破,这会回到别府,就不好再假装了,告诉你吧,我其实与二少爷还未成亲,而我也只是二少爷的婢女而已,身分是跟你一样的,你唤我一声姐姐其实并没有不恰当。」水玉兰告诉她实情。 小乔伤势较重,一进门就被送进屋里的床上躺着,所以之前大家在厅上说的话,小乔并没有听见,因此也不知她真正的身分。 这会听了她所说,方小乔不免大为吃惊。「您与二少爷不是夫妻?!」怎么可能,这一路上自己可是瞧二少爷对她呵护备至,哪可能不是夫妻?! 「还不是,不过,二少爷允诺我,将来定娶我为正房妻子。」说着这话时,水玉兰脸庞播播地泛红了。 方小乔这才恍然明白,难怪在船上时两人要分房睡,原来是这个道理,而自己不知情还拼命想将两人送到同房,若真同房了那姑娘的清誊不就毁了,她不禁吓出汗来。 第十五章 「二少奶奶,都是奴婢不好,不知您和二少爷还未成亲,就赶您到二少爷的舱房里去,奴婢真是……真是……对不住了。」 「不知者无罪,况且是咱们主动瞒你的,你不用抱歉的。」水玉兰说。 「可是——」 「反正最终我与二少爷并未同房,所以这事别在意了——」 「水姑娘,您不在自己屋里歇息,怎跑到这里来了?!」胡姑姑走了进来,见了水玉兰脸上依旧不带笑,顶多扯了嘴角,勉强算是有了好脸色。 水玉兰见到她就有股说不出的紧张感,这人太严肃,让她不知怎么应对才好。她不住心想,胡姑姑不愧是别府内的女管事,这般威严才能管好这个大宅院吧。 「我不放心小乔,来探望小乔的伤势。」水玉兰道。 「你自己也有伤在身,二爷才吩咐让你好生休养的,你这样擅自跑出屋子的行为,万一伤口恶化,让我如何向二爷交代?」胡姑姑板着脸说。 「这……」 「请水姑娘还是尽快回自己床上去吧,省得二爷回来责怪,为大家带来困扰。」胡姑姑对她说话有些咄咄逼人,没有下对上的恭敬。 「你是谁,怎能对二少奶奶这么说话?」方小乔见不惯,生气的质问胡姑姑,她还不知胡姑姑就是别府的女管事。 在这别府里,可没人敢对胡姑姑质问什么的,她登时就锐视起方小乔。「我晓得你是跟着水姑娘一道来的,初到别府可能还不知规矩,我这就暂不与你计较了,可日后得要知轻重了,眼前水姑娘尚未成为二爷的妻子,所以你称呼她二少奶奶极为不恰当,这今后你必须改口。 「另外得一提的是,既然她还没进门,身分就仍只是一名丫鬟,尽管二爷有嘱咐,让她当家,可她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在我看来,下人与主人间的差别还是得分清楚的好,若水姑娘真想掌管这个家,那就等真能成为二爷的妻子再说吧,而我这强调的也是嫡妻的身分,若只是小妾,大伙也不能就真当成主母对待了,否则可是乱了规矩的。」 这总归一句话,胡姑姑认为水玉兰还不够格当这别府的女主子,再说简单点,就是瞧不起她出身低了,更认为她当不了嫡妻,最后只会沦为妾。 胡姑姑这人十分重视门第阶级,认为仆就是仆,要成为主子在当今这个世道是难上加难的事,因此对水玉兰不瞧在眼底,轻视是理所当然。 方小乔听见这话气死了,水玉兰则是悄悄握起了拳头,她心里早有准备,自己想当二少爷的正妻,没人会认同的,可她不甘心,四少奶奶做到了,她也想一试,为自己争取幸福。 「我想,水姑娘听了我的话要不高兴了,可我说的是事实,希望水姑娘不要往心里去,怪我没给你对主子般的尊重。」胡姑姑继续说。 「你这人——」方小乔终于忍无可忍要发火了。 水玉兰忙将她拦住,开口道:「我懂胡姑姑的意思了,你不用尊我是主子没关系,因为我确实还没有这个身分,不能因为二少爷的一句话就坏了所有的规矩,你该怎么待我,就怎么待我。」 胡姑姑见她明事理,嘴唇微掀的笑。「嗯,你能见谅就好,这会还请立即回房去吧!」水玉兰拍拍气愤不平的方小乔的手,让她不要与胡姑姑争执,然后起身朝胡姑姑道:「我知道了,这就回去了,可我只是受伤并非犯人,在床上再躺个一日便足够,明日起我希望能自由活动,请你不要再干涉我,若二少爷有话说,我自己会去向他解释的,不会造成你的麻烦。」 她这话说得胡姑姑脸色略变,只得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水玉兰走出方小乔的房间,打算回自己屋子去,路上却不巧遇见了两个人,秋香与雪玉。 这两人一接近,她立刻闻到一股香浓的花粉味,这令她轻蹙了柳眉,这香得有点过了,反而教人不舒服。 不过这两人倒当真是美,不管体态与脸蛋都教人挑不出瑕疵来,她与这两人站一块,就显得自己十分不起眼了。 她瞧着两人,等着看她们想做什么。 「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高攀咱们二爷,原来不过是个丫鬟而已,这怎么好意思说要当二少奶奶呢?这世道的人真是越来越厚脸皮了。」秋香她一眼后,轻蔑的说。 「就是说嘛,凭咱俩的容貌与身段尚且不敢这样妄想,可瞧瞧这人……」雪玉上下瞄起水玉兰。「啧啧,你瞧她的眼睛,哪有女人家的娇媚,还有她的腰,与水桶无异,打扮也着实土气,我不信二爷会瞧上道样的土蛋!」 「真是土蛋一个,说的真好,她连头发也不及格,发丝干枯得跟稻草似的,这平日是有在保养没有?」 「保养什么,一个丫鬟每日干粗活都来不及了,哪懂得这些,可不像咱们,除了丽质天生外,一颦一笑,一发一肤都是经心养护的,这才叫女人,才称得上娇娘。」 「可不是,这般粗糙,还能称为女人吗?罢了,罢了,这样的人咱们不必介意,也不用当成敌人看,因为不配!」 「嗯,没错,咱们不必自眨身价与这种人相提并论,这传出去要丢咱们脸的,走吧,走吧!」两人对她品头论足、贬得一文不值后便打算走人。 水玉兰柳眉倒竖。「你们给我站住!」她不是没脾气的人,气冲冲的将人叫住。 「喂,你们什么意思?能对人这么说话吗?一点礼貌也没有!」她教训她们。 两人像是很讶异她敢骂人。「你一个丫鬟需要人对你礼貌吗?」秋香回以冷笑的问。 「是啊,凭你的出身,这礼貌两字你写得出来吗?还有,这说的都是事实,咱们怎不能这么说了,你该检讨的是自己的德性,居然还好意思来质问咱们?!真是笑话!」雪玉别过脸的哼笑。 「你们!」水玉兰气得不轻。 「秋香姐姐,你瞧,这丫鬟一生气瞧起来就更丑了,是不?我可是瞧惯美丽东西的人,眼前的这个越瞧越令人不舒服,咱们还是快走吧。」 「走走走,免得污了咱们的眼!」秋香表情嫌恶,与雪玉两人夸张的掩鼻走人。 水玉兰简直气炸了,这两人根本欺人太甚,她想再追上去骂人时,眼角瞥见胡姑姑就站在长廊的另一头瞧着她被羞辱,胡姑姑那神情明显带着讥诮,让她脚步瞬间停下,没再去追人。 胡姑姑冷冷瞧她一阵后才转身离去,她站在原地,忽然间感到无比的难受起来。 这个别府到底怎么回事?没一个好相处的,她才来就觉得这地方令人待不住,心情荡到了谷底,只希望那男人赶快回来,给她点温暖支撑。 「你说,她们两个一个是扬州痩马,一个是西湖船娘?!」两天后,水玉兰来探访时,方小乔悄声对她说,她得知后十分吃惊。 「没错,这事千真万确!」方小乔道。 因为伤势未癒,胡姑姑派人过来照顾她的伤,她便趁机向那个丫头打探府里的情形,心想水玉兰老实不会为自己打算,她又因伤下不得床替她了解府里的状况,既有机会便打听一下,这才知别府里竟已经有两个美人在二少爷房中了。 水玉兰听了有些傻,她本就怀疑这两人的身分,这才知,原来她们都是雷青堂的女人。 而扬州痩马既是为满足豪商巨富的喜好而调教出来的扬州美人,至于西湖船娘也并非真的摇橹的船娘,是专门陪达官贵人、钜贾富商游湖谈心的女子。 举凡瘦马或是船娘都是为男人而生的女子,她们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还能吟诗作对,对男人自有一套高明手腕,通常进到大户人家后都非常得宠。 水玉兰傻了半晌后,渐渐生出怒气来了。「原来他在此早有女人了,而且还一次两个,这还敢说只要我一人!」她气愤的说。想起两天前那两个女人是如何眨损自己的,从她的长相讥讽到她的出身,还笑她不识字,原来这两人自视甚高,这才敢瞧不起别人。 「二少奶奶,奴婢告诉您这些不是让您生气的,而是让您对这别府内的情形了解透彻,这才能做好当家主母的准备,再说了,虽然二少爷妻子早逝后他并未再娶妻或纳妾,可他人在商界行走,难免得收别人送来的女人,这两个听说就是人家硬塞给他的,他没法子才将人给带回来的。」 第十六章 方小乔可不管胡姑姑怎么说,就是认定她是雷青堂的妻子,怎么样都不肯改口,还是唤她二少奶奶,对于水玉兰的怒气她忙着安抚,可不想因而坏了水玉兰与雷青堂的感情。 「即便如此,他也该先对我提起的,可他却只字未说,甚至满口谎言的欺骗我,这男人分明是骗子!」她恨不得自己在船上没被那男人的甜言蜜语所骗,这会是误上贼船,悔恨不已。 「二少奶奶,二少爷收她们也是被迫的,我听人说,二少爷根本不喜欢她们,自从收了她们后,与她们说话的次数少得可怜,更别说真与她们有感情了,所以您其实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就算与她们没感情,但我受这两人冷言冷语却是千真万确,而这不全起因于他这个男人!」她将满腹怨慰迁怒于雷青堂。 「这……」这话可令方小乔不知如口了。 「哼,他倒好,已经几天不见人影,这是完全不管咱们死活,也好,我与他走着瞧!」她说着气话,当真对雷青堂恼上心头了。 「二少奶奶昨天不是还告诉奴婢,二少爷去了这么多天没能回来,一定是事情办得不顺遂,您还为此担心,这会怎就不这么想了……」 「我为他操心这许多,可他呢?让瘦马和船娘给我难看,不只如此,还有那胡姑姑,她对我像是用眼皮瞧人,哪里给过我好脸色?!」她越说越委屈,声音都哑了。 「这个……」不知怎么宽慰她,方小乔有些急了,甚至后悔不该告诉她那两个女人的身分,但回头又一想,这种事能瞒多久,只要她与别府里其他人熟了,自然也会知道的,而且早知道总比晚知道的好,至少不会再傻傻受这两人欺负。 离开七日,雷青堂与朱名孝终于返回别府,可回来后并不见水玉兰出来迎接他,眼前见到的賛有拼命对他媚笑的秋香与雪玉两个。 对这两个女人,他浮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来。 两人见了不安,心急得不知该怎么讨好他才好,只得眨着一双美目,一副委屈的样子,盼能引起他的爱怜。 可他仍形容严肃,使得有心亲近的两人也不敢贸然上去与他多话,而他确实讨厌与人废话,更没耐心听不喜欢的人多言。 「去让胡姑姑过来,我有话问她。」他要问胡姑姑有关兰儿的事,这几天他不在,不知她过得如何?莫非伤势还很严重,否则为何不见她? 「胡姑姑不知您这时候回来,一早外出去采买府里需要的东西了,这会不在呢。」秋香娇滴滴的告诉他,娇声娇气的让人听了骨头都酥麻。 偏他听了皱眉,并不喜欢这样造作的语气。「晓得了,你们可以走了!」他挥手,并不想继续面对她们。 「二爷……」雪玉不甘心,不想就此退下,撒娇的喊。 而他已经厌烦的站起身,走出大厅,打算自己去找水玉兰了。这几天自己虽然在外面追人,可心里还是挂念着她的,几日未见,他心中对她极为思念,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将她嵌入了心头,是一刻也放不下了。 他快步在别府寻人,但那日走得仓促,并不知道胡姑姑安排她住哪间厢房,这样胡找也不是办法,正巧见到一名长工经过,他赶紧将人唤住问:「可见到二少奶奶了?」 「二少奶奶?呃……二爷指的是水姑娘吗?」长工问。 雷青堂微蹙眉。自己不都已经说她是女主子了,大家还称呼她姑娘?无妨,可能是认为自己还未迎娶她,便不好直接称呼她少奶奶,便点头道:「没错,她人在哪里?」 「她应该在蔚房里,奴才方才经过厨房时,见她和小乔在里头做点心。」长工告诉他。 「原来在那。」他微笑着。 他早该想到去厨房找人的,在雷府时,兰儿便经常窝在蔚房做点心,那点心式样口味极特别,每次她将点心送来给他尝时,他都颇为惊艳,让原本对甜食一点兴趣都没有的自己,从此只吃她做来的点心,而且一吃上瘾。 他迈着步子往厨房去了,期待她今日做的东西,想必也很特别吧。 雷青堂片刻就来到厨房了,进门前便听见她与方小乔在对话。 「二少奶奶做的这是什么,奴婢怎么见都没见过?」方小乔惊奇的问,她刚能下床,就让水玉兰拉进厨房了。 「这叫梅子果冻,是在雷府时四少奶奶教的,这东西做出来晶莹剔透的很漂亮,味道与口感也很奇妙喔!你可以尝尝。」水玉兰在厨房做了一上午,献宝似的说。 「这么特别的点心,真的可以让奴婢吃?」方小乔惊喜的问。 「当然,别客气。」水玉兰切了一大块要给方小乔尝,但忽然有感而发的道:「我当年依亲落难时吃过不少苦头,老是在饿肚子,所以进了雷府后,什么都不计较,就是特别贪吃,四少奶奶因而老是取笑我,只要一块糕饼就能将我骗去卖了,而这话真不假,我是饿怕了,所以特别珍惜食物。」 方小乔听了这话,才明白她曾经这么苦过,当年的运气并没有比自己好到哪去。 而在门外的雷青堂听了,心下疼着,发誓不再让她有饿肚子的时候。 「啊,我怎么说着说着就提起这些无聊事了,小乔,快吃吧,很好吃的!」她将果冻递给方小乔,期待见到她吃了之后愉快的表情,四少奶奶教的这些点心,可是没有人不喜欢的。 方小乔点头,高兴的正要吞下第一口时便瞧见门口的雷青堂了,马上喜道:「二少爷回来了!」 水玉兰的身子刚好背对着门边,闻言,脸上的笑容敛起,整张小脸冷了不少。 雷青堂走了进来。「今日做的是果冻啊,我也尝尝吧。」 他自然而然伸手要去取,可手才伸出去,眼前的果冻己被水玉兰移开。 「不好意思,不知二少爷今日归来,并未做二少爷的分,二少爷若想尝,等下回奴婢得空时再做吧。」她没打算将辛苦做的点心让他吃。 他手还伸在空中,神情一僵。「你——」 「二少爷可是刚回来?」她问。 「嗯。」他僵了一会才缩回手来,视线还往她手上的点心瞧去。不解这么大一盘,怎就没他的分,这是故意不给他尝吗? 「一切还顺利吗?」她像是随口问。 「不怎么顺利,不过——」 「再不顺利,以二少爷的能耐与手段,最后一定能解决问题了吧。」她没听完他话的意思,将话打断的说。 「这……」 「二少爷刚回来想必也很疲惫了,奴婢就不妨碍二少爷休息了,请二少爷先让路,让奴婢离开。」说没两句话,连稍微贴心的话也没带到,她便要走了,而他站的位置正好挡了她的去路,她很自然的开口要他让路。 他愕然,以为多日不见,她见到他回来该十分欢喜的,哪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你这是气我离开多日未归吗?」他索性问。 「二少爷离府自是有事要忙,奴婢身为下人,怎好责怪主子什么,是二少爷多想了。」她口吻播播的回答。 「你别口口声声奴婢下人,你是我的妻!」他愠怒了。 她冷冷望他,半晌不说话,再开口却是再度请他让开。「二少爷请让路吧。」 他瞪着她许久,见她不为所动,阴郁的挪了身子,侧一步让她过去。 水玉兰头也不回的由他身边经过,雷青堂微愣,忍不住手一伸,握住了她的手腕。 「兰儿,你怎么了?」为何对他这么冷淹? 「兰儿很好?怎么了吗?」她脸上没什么笑容。 他越瞧越不对劲,尤其见到她身边的方小乔瞧他的表情带着同情,令他大为不解,难道他不在的期间,别府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正要问个明白,朱名孝过来了,没留意气氛不寻常,迳自禀告道:「二爷,前厅有客,说是找您与二…… 呃……二少奶奶的。」他还不习惯称呼水玉兰为二少奶奶,一开始舌头还打结。 「是什么客人,该不会是——严爷来了?!」她喜问,自己离开杭州多年,在此几乎己无熟人,会同时指名找二少爷与她的,只可能是船上一起遇险的严文羽。 「少奶奶一猜就中,来的贵客就是严爷。」朱名孝点头。 「真是严爷来了!」她极为惊喜。 「严大哥果真来访了,兰儿,走,咱们到大厅去见他吧。」雷青堂自然拉起她的手要往厅上去,暂时没再去想她先前为何对自己态度如此冷播。 第十七章 可她脸色却不太好,轻轻抽回自己的手,不让他握,自己一个人走到前头去了。 他见了,眉头再度深皱起来。 【第六章 讨个东西好掌家】 「严爷’两位大哥,真是你们来了!」水玉兰见到严文羽与他两个手下唐雄与赵英后,感到欢喜不已,她喜欢严文羽这位带点江湖义气的中年大哥,连对他的手下也很乐见。 严文羽主仆三人瞧她热情相对的模样,不禁跟着愉快的笑起来。 「说过定要来叨扰的,岂能不来,再说,听说雷家酿有药酒,这可是补身圣品,哪能不来讨杯补酒喝喝强身。」严文羽笑道。 雷青堂刚走进来,马上笑着说:「雷家卖药,也制药酒,承蒙严大哥瞧得起,回头就让人放几坛上你的马车,让你带回去喝个够。」 他听了高兴的击掌大笑。「那好,那好,这趟可真没白来,有喝有拿,赚得不少。」他虽说得市侩,可这话出自他的口,可是一点也没有市侩味,只觉得这人好相处。 「雷家不只药酒好,我做的这点心也是不错的,严爷你们来得巧,这就都尝尝我做的果冻吧!」水玉兰由厨房过来时,顺道将刚做好的果冻带过来了,这是专程要给他们尝的。 雷青堂见状,轻叹了口气,瞧来这果冻人人有分,就是没他的。 严文羽主仆与方小乔一样没见过果冻,第一次见到这晶亮的点心,眼都亮了,本以为是什么宝物并不敢吃,后来经她解释了做法他们才试吃,只是这一吃都惊为天人,可谓人间美味,三人立刻就爱上了,不一会将她做的果冻全吃光了。 一旁的雷青堂越看脸越沉,可是妒忌死了。他居然一块都没分到,过去她可是专程只做给他一个人吃的,曾几何时,自己这地位与特权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对了,我见兰儿谈笑风生,倒忘了问问你的伤可是已经完全康复了?」严文羽问起她的伤势。 雷青堂离家多日,也很关心这事,方才一回来就打算问的,可是没机会问,这会便认真听了。 她刻意不去看雷青堂关切的脸,只朝严文羽笑说:「多谢关心,伤口差不多痊癒了,只是动作还不能太大,我想再过几日就能好全。」 雷青堂憋了口怒气,忍着这丫鬟的刻意忽视,但听见她伤己无碍,这心情又放下不少。严文羽本就是精明的人,这己瞧出两人似乎有些不对劲了,可也不方便过问什么,只当没异样地继续与他们聊。 「严爷这趟到杭州是为了茶行遭受祝融一事,不知处理得如何,损失可大?」水玉兰问起这事。 他立刻愁下脸来,摇头苦叹。「损失不小,整间茶行几乎烧光光,连仓库里今年刚采收下来的上千斤新茶也烧个殆尽。」 「损失这么惊人!」她吃惊不已。 「唉,财产的损失是不小,不过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只要茶行里的人平安,我就觉得万幸了,但为了重建茶行,这回应该会在此多待上几日,顺道想……」严文羽忽然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了。 「严大哥有什么不便说的吗?」雷青堂见状问。 「这……」 「严爷,这事与小人有关,还是让小人自己请托吧?」赵英忽然上前道。 「好吧,你就自己对青堂提吧。」严文羽点头。 「是。」赵英立刻转向雷青堂,抱拳慎重的说:「其实小人跟着严爷这趟过来,是想对您提个不情之请。」 「我之前就说过了,你们与严大哥对咱们夫妻有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定尽力而为。」雷青堂说。 「那小人在此就先谢过雷二爷了,事情是这样的,日前小人得了一张秘方药单,是治小人母亲痼疾的,可这其中有一味药十分稀奇少见,小人用了些方法才得到手,但到手后又不确定这味药的真伪,而二爷可是这方面的专才,所以想请您帮小人监定一下。」 雷青堂不住轻笑。「这是小事一桩,这味药此刻在何方?」 「这药需要冷藏,小人无法带过来,要请您移驾到雷府门外严爷的马车上去了,因为有些新采的茶叶需要冷藏保新鲜,所以在严爷的车上备有个小冰柜,而这味药就暂时存放在那,请您跟小人过去瞧瞧。」赵英请求。 「那请严大哥就在此先稍坐一下,让兰儿招呼你,我去去就来。」雷青堂毫不犹豫的起身就要去监定药的真伪。 然而雷青堂前脚一走,严文羽便马上收敛起笑容,把握时间的朝水玉兰急道:「兰儿,我有些话想向你打听,希望你别觉得唐突。」 水玉兰见他如此脸色,蓦然间明白了,他是故意支开雷青堂,有话对她说。「严爷想问什么?」 「我也不浪费时间,就想问与你爹有关的事。」 「我爹?」她讶然他想问的是爹的事。 「没错,你爹当年含冤而死,你不想为他伸冤吗?」 她倏然睁大了眼睛。「严爷也认为我爹当年是冤枉的?!」 严文羽用力点首。「你爹当年是众人推崇的名匠,却让人栽赃导致惨死,这仇一定得报才行,不是吗?」 她教他的话震惊过后,冷静下来瞧他。「严爷说得这么肯定,我爹定是被栽赃,可有证据与原因?」 他心中暗讶,以为她只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好姑娘,可这会他突然发现,她并不是完全的单纯无知,遇到重要事时并不会教人轻易摆弄。 「好吧,在此我就对你把事说了,你爹的死与浙江官府脱不了关系,你爹当年应该是不想听命于浙江布政使王兴业的话雕刻玉石,王兴业便故意栽赃杀了他的!」他本不想对她透露这么多的,但心知若不说出自己所知,她是不会告诉他有关水春山的事。 水玉兰心惊。「此话当真?!」王兴业这人她认识,当年十分器重爹,对爹极为礼遇,而他竟是害死爹的人?! 「他贵为布政使,要找人雕刻玉石,多得是人可以为他做好这件事,他没必要杀了我爹啊?」她不解这动机是什么。 他脸一沉。「因为他想要你爹为他雕刻的东西见不得光!」 「什么样的东西会见不得光到要杀人灭口?」她惊愕。 「这事我也还在查——」 「严大哥支走我,就是想找兰儿帮你调查这件事吗?」雷青堂忽然去而复返,这会脸色难看。 严文羽一惊,尴尬的站起身,瞧向他身后的赵英,亦是满脸的汗,显然雷青堂太精明,看穿他们的伎俩了。 「严大哥,我不知道你身为一个茶商,竟对玉石匠被杀之事这么有兴趣,可我雷家毕竟是一般商人,不想与官家多牵扯,以后你若是有目的的来访,那青堂并不欢迎。」雷青堂严肃的说,而这话出口己是下逐客令了。 严文羽并不想与他弄坏关系,这才会使些手段私下来问水玉兰的事情,可无奈仍是搞砸了,只得叹气的起身告辞。 「严爷,等等,方才的话我希望你说清楚再走!」事关自己父亲的冤情,水玉兰不让他就这样离去。 严文羽回身瞧了一眼雷青堂,见他脸色铁青,遂朝她摇头说:「你若真有兴趣了解,我会在杭州的柳叶客栈住下,你再来找我吧!」说完,主仆三人便离去了。 他们一走,水玉兰立即怒目朝向雷青堂。「之前在船上,您就不信奴婢的爹是冤枉的,而奴婢也无证据,便无法多说什么,可严爷这回对奴婢说的事是极有可能的,您为何不让奴婢听下去?!难道就因为雷家是商人,不愿意因为奴婢得罪官家?!」 她失望痛心的问。事关她爹的冤情,可他却如此怕事,一点也不愿意替她担当,这样的男人,教她心寒,也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人了! 雷青堂瞧向门边的朱名孝,让他将厅门关上,有些事他必须私下对她说。他会这么快发现异状赶回来就是朱名孝通知的,他是个行事小心谨慎的人,严文羽来访他固然欢迎,可让他去监定药材,这事还是显得唐突,因此他让朱名孝留心,果然这就有问题了。 朱名孝关上厅门后,他立刻正色朝她道:「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您究竟想说什么?!」见门被关上,她更怒了。什么事还得秘密说?难不成他己怕事到这个地步,担心自己连累他? 「船上的那两个玉石匠死了!」他蓦然告诉她这件事。 第十八章 原本盛怒的她一惊。「死……死了?怎会死了?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她只知道下船后,二少爷便将两名玉石匠放走,让他们避开黑衣人的追杀,自己逃命去,但,都已逃离的人怎会突然死去? 「事实上,我没放了那两个玉石匠,反而还扣了他们,因为我想仔细的盘问他们逃命的细节,可晋元将他们交给我,两人却乘隙跑了,我七天前离开就是为了去将人追回来,可惜当找到人时,这两人己成尸体。」 「难不成,他们让黑衣人找到杀了灭口?!」她瞬间惊白了面孔。 「唉,若他们不逃说不定还能保下命来,可逃了后,反而让黑衣人发现他们的行踪,道才被杀的。而这件事我己确定背后有庞大的势力在,若咱们一不小心,也可能与这两人一样惨死。」他肃容道。 「所以,您怕死,并不想碰奴婢爹的事?」她脸冷了下来。 他晓得她误会他了。「错,我并非怕死不管这事,相反的,我早就在查了!」 水玉兰一愣。「您己在查了?」 「近来浙江各府各州官府为数不少的劳役不断失踪,而我与名孝这趟外出追人之余,顺道调查出来,这些人很多是在临安县昌化镇消失的,我外祖父曾是临安县知县,这些人在此失踪,本身就透着诡异,再加上我怀疑这与玉石匠被绑、被杀也有关联,只是所有的事牵扯到浙江布政使身上,让我有些惊讶,我想你爹的死与我要查我母舅家的事,两件也许是同一件。」雷青堂推测。 他又说:「兰儿,我不让你对严大哥提及你爹的事,是因为事关重大,也不确定是否真能相信此人,万一咱们错信了人,你对他说出不该说的话,也许你的下场就会和那两个惨死的玉石匠一样了,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她倏然明白他的顾忌。「严爷为人豪爽,又救过咱们的命,奴婢瞧他应该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况且,他查的显然是与我们同一件事。」 「话是没错,但他也有事瞒着咱们,否则不会刻意支开我问你这事,在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她不得不认同他的话,点头道:「奴婢晓得了。」 「这会,不再怪我为了商利而贪生怕死了吧?」他斜斜挑眉的问她,心中对她也颇钌不满,居然怀疑他是怕死之徒。 水玉兰咬唇,脸庞微红。「对不起,奴婢误会您了。」她认错。 他叹口气,伸臂过来,握住她搁在双膝上的手。「兰儿,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你爹便是我岳父,同我母舅家一样重要,我不会置之不理的。」他轻声说。 这话让她心头暖了暖。「谢谢二少爷……」 雷青堂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离家这几日,他最想的就是握住她这双温暖又带点操劳的手。「你我不是外人,不必说谢。」 她脸蛋更酡红了些,他蜜语说来总是令人甜进心里,一扫心中的怒气与疑惑,也教她消去了不少独自留在别府受到的闲气。 「二爷,奴家是秋香,刚泡了杯新茶孝敬您,您让我进去吧!」 门外传来秋香娇嫩的声音,而这立刻冻结了水玉兰的笑容,她马上僵住了身子。 他瞧她明显变了的脸色。「兰儿,你——」 她迅速将手抽回。「奴婢虽然只是个丫鬟,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奴婢这样的人,二爷是决计瞧不上才对,什么锅配什么盖,雷家,奴婢是攀不上的!」说完,一脸寒霜的她转身去开门,门一开,秋香端着香茗就站在外头。 秋香一见原来是水玉兰与雷青堂关在厅里不许人进去,立刻柳眉竖起,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 水玉兰寒着脸,不理秋香的挑衅,绕过挡在门前的她,目不斜视的离去了。 厅内的雷青堂愕然,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他整个还在状况外! 回自己屋子的路上,雷青堂脸上笼罩着一层乌云。这丫鬟简直不知好歹,莫不是仗着有老四的媳妇当靠山,就敢动不动给他脸色看吧? 不行,有话得说清楚,不能让这丫鬟爬到他头上去,否则自己将来真治不了她。 他停下脚步,一脸阴沉的四处张望找人,本想随便找个人问她屋子在哪的,却见到了方小乔。 「二少爷。」她主动走向他。 「你来得正好,带我去见你主子,我有话对她说。」他沉着脸吩咐。 她小心觑他的神情,不安的问:「您不是生二少奶奶的气了吧?她也是不好受的……」 「不好受?什么意思?!」不好受的人是他吧!自他回来到现在,她可没给过他一分好脸色!他僧怒着。 「您不在,这别府的人并不如想像中和善,尤其是那两个一搭一唱的扬州瘦马、杭州船娘,压根欺侮人,对二少奶奶出言不逊,言语刻薄,不仅如此,还有个瞧不起人的胡姑姑,老是在找二少奶奶麻烦,这让二少奶奶在这待着,日子没一天轻松的,方才由大厅出来,她还对奴婢说,打算回祁州去了。」方小乔说,她找上二少爷,就是想说这些事的。 雷青堂听了,神情一紧。这丫鬟才到这几天,就想回去了?! 「她真说想走了?」这可让他紧张了。 方小乔忧心的点头。她可不希望二少奶奶就这样被逼退,放弃与二少爷的幸福日子,这岂不便宜了别府里有意跟她过不去的人? 「她让奴婢去问这几日可有船能搭回祁州的,她收拾收拾就能上路。」 雷青堂当下心惊。「带我去找她,立刻!」他蓦然沉下脸。 方小乔马上就领他来到一间屋子前。 他站在门前,脸色微微变了。 「你没带错地方?!」他厉声问着方小乔。 「没有,二少奶奶自来到别府,就一直住在这里。」 「胡姑姑的,她说您与二少奶奶尚未成亲,所以二少奶奶的身分就还是下人,因此只能住在下人房。」方小乔气愤的说。 他的女人竟住在下人房,他瞬间怒不可遏了。 「二少奶奶就在里头,二少爷自己进去吧,奴婢就不跟进去了。」方小乔说,不打算进去妨碍他们说话。 雷青堂颔首挥手,自己推门进去了,屋子里虽打扫得干净,但摆设简陋。 他阴沉愠怒的缓步上前去,木床外隔着薄薄的布帘,她坐在布帘后,只隐约见到一个秀美的影子。 水玉兰也发现他的到来,身子僵着不动了。「二少爷怎么来了?」 这语气冷得像冰块似的,让他忍不住叹息。 走到床前,他盯着布帘内的身影。「听说你想回祁州去?!」他轻声问。 「是小乔告诉你的吗?没错,奴婢原是想回去,可刚刚又有了新的打算,要留下来查奴婢父亲的案子。」 他闻言松口气,不走就好,可随即她的话又让他沉下脸来了。 「奴婢虽留下,但会搬出别府,不住这儿了,这事奴婢会让人送信回去告诉四少奶奶一声,请她同意的。」 「刷」一声,布帘被拉开了,出现了一张铁青的面孔。「我不许你搬!」 她别过脸去,压根不愿意看他。「奴婢是四少奶奶的丫鬟,她同意就好,奴婢不用经过您允许的。」 「你!」 「下人房不是二少爷该来的地方,还是请您出去吧。」 这句「下人房」钻得他心痛,一把怒火直往上窜。「不是我让你住这的,我——」 「二少爷不要误会了,奴婢说这话没有抱怨的意思,奴婢认分,自己的身分确实是个丫鬟,住在这里本就应当,若住到别的地方,说不定还不能心安理得。」她说的是真的,对于住处,她没多大介意,拿这个来说只是想赶他走。 他怒火中烧。「你心安理得,我却不,而你这态度分明是有心折磨我,不让我好过!」他咬牙切齿的说。 他带她来浙江,是有心娇宠她的,今日这情形绝非他本意,这她该明白才是,但偏这丫鬟不理解他。 他情愿她指着自己骂,或委屈流泪的请他做主都可以,也好过她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才真正刺进他的心骨,教他愤愤起来。 他以前冷着对人,这才知被冷对的滋味,而也只有这丫鬟敢这样、能这样让他难受! 她听了他的话,瞪他几眼后,又是不说话的转过身子去,这让他气得头痛,这若是生意上的事,他只要稍稍动个脑袋就能解决,总不至于难倒自己,可一遇到这女人,自己便成了傻子,着实不知如何处理了? 第十九章 「兰儿……」他有几分求饶的意味,伸出手想去碰她冷若冰霜的脸。 她避开了,没让他碰。「二少爷有秋香与雪玉这两位美人,应该不需要再来招惹奴婢才是。」 雷青堂眯起了俊眸,再不懂女人,他这会也找到症结了。「你怪我没事先告诉你府里有这两人在?」 她手捏着衣裙,喉间像有硬物堵着,非常不舒服。「这是您的私事,奴婢不好管,也不想管,说不说都不要紧!」 他眼眯得更深。「口是心非!」 「什么?!」 「你若不在乎,何必为了她们与我置气,还气得要走?」 「谁说奴婢是为了她们的,奴婢要走是——」 她腰间倏地一紧,被一只强健的手臂圏住带往他怀中,他俊容低垂的望着惊愣的她。 「是为了什么要走?」 「为了……为了……」两人离得太近,令她心里扑通扑通的急跳,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傻傻望着他。 「是为了气我,表达你的不满对吗?」他问。 她发现他圈着自己腰的手更紧了,简直让她透不过气了。「您别往脸上贴金,奴婢都要走了,哪还会想气谁,再说就算真气了谁又如何?奴婢不会因为这样心里就好过。」 他蓦然松开了她的身子,瞧着她倔强的容颜。「你真要走?」 她用力点头,眼眶不知怎地红了一圏,又酸又涩的痛得有些睁不开。 他托住她的秀颚,瞧着她带着红丝的眸子,心一阵的拧。「那两人我明日就送走,不会让你再瞧见的!」 「不用送走,您当初收下她们必也是有些喜欢的,这两人不论容貌、才情皆比奴婢强得多,留着她们在身边赏心悦目,偶尔也能为您舒心解然,不像奴婢,粗使丫鬟一个,什么都不会,既不能为您添色,也不能助您解忧,奴婢——」 她的唇让人给吻住了,那自卑的话全吞进了他的口里,他惩罚似的吻痛她,当结束那个吻时,她的唇己是又红又肿。 他却没半点愧疚,眼中甚至冒着两簇火焰。「休要说什么不如人的话,你就是你,水玉兰,我雷青堂瞧上的人,她人再美、再有才,也比不上你一根头发,而你这不是对自己没信心,是对我没信心,以为我雷青堂就定会教庸脂俗粉给吸引去,你可真是小看了我!」他怒气攻心的说。 她怔怔望着他,正要开口说什么,他又继续怒道:「哼,好,既然你说不要她们走,那也好,我就让她们留下,可你是这府里的女主子,你得管住她们,若连两个什么都不是的住客你都治不了,你将来怎么管得了我的后院,另外,你若是再连一个管家都收服不了,将来又怎么够资格当家做主母?!这些事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语毕,他再不看她一眼,拂袖离去。 「二……」她嘴张着没了声音,对着闺上的房门,忽然间燃起一肚子的火和满脑袋的满囊了。 「若您治不了秋香和雪玉,也收服不了胡姑姑,二少爷质疑您没资格当主母?!他……他真是这么对您说的?」方小乔小心翼翼瞧着面前捏着粉拳,表情恼怒的水玉兰。 「没错,他就是这样对我说的!」她绷着脸说。 「那您有什么打算……还走吗?」方小乔谨慎的再问。 她火冒三丈的拍桌。「我水玉兰为什么要让人瞧扁了?!我不走了!那男人怀疑我担不起当家主母,我便做给他看!」 她烟生喉舌,方小乔却是听得喜上眉梢了。「说的好,您为什么要认输,您不去整顿这些人,才让她们不将您放在眼底的,而丫鬟又怎么样,不管如何您也是二少爷钦点的当家丫鬟!您背后有二少爷撑着,怕什么?!」 她方小乔在这别府也是被欺负的对象,这些人讥她是丫鬟的丫鬟,她不平,不愿意继续被这些人嘲笑,总要他们明白,自己跟着的人才是真正的主子! 「说的好,我怕什么,小乔,你这会去向二少爷要样东西。」水玉兰被雷青堂激得上火了,认真起了心思要解决自己在这府里的问题,于是让方小乔去雷青堂那一趟。 「要什么东西呢?」方小乔好奇的问。 「我要……」水玉兰告诉她。 「是,奴婢这就去讨!」方小乔听明白她要的东西后,本己兴匆匆的要去了,但几步路后又折回。「这个……万一……二少爷还恼着您,不给怎么办呢?」方小乔担忧的问。毕竟自己可是亲眼见二少爷怒形于色的走出这里的。 水玉兰眼神略黯下来。「他若是不给,就是对我失望到底,让我走了,那你也别罗唆,咱们就离开这儿吧!」她落寞的说。 方小乔听了也无话可说,若二少爷真气上了二少奶奶,体会不了二少奶奶的委屈,那若真要勉强二少奶奶在这府里继续待下,也着实够教人抑郁的了。 「奴婢明白了,这就找二少过去。」 隔日,别府大厅上,方小乔怒目咬牙,昨夜就通知大家,让他们今早到厅上来,二少奶奶有话要说,可瞧,这厅上只有小猫两三只,连胡姑姑也没到,就更别说那两只腥猫秋香和雪玉了。 这些人完全不把二少奶奶当一回事! 方小乔气愤不已,可水玉兰却气定神闲,一点儿都不见生气。 「这些人太没规矩,二少奶奶等着,奴婢这就去揪他们过来!」方小乔气得要往外冲去抓人了。 「不用去了,没关系的,我今日请他们过来也只是要布达一些事,不过既然他们都忙,不克前来,那你便辛苦点,亲自到各处去走一趟,告诉大家,今后我要管事了,请各位多多指教,若有意见的,欢迎到我屋里坐着聊。」水玉兰说。 方小乔嘟了嘴。她见众人这种轻忽的态度都气死了,二少奶奶怎么还能如此镇定和善的吩咐她去传达这些话。 其实在她想来,只要是将二少爷给的东西拿出来,还怕大家不乖乖到二少奶奶面前听训吗? 这东西要是让众人都瞧了,谁敢再对二少奶奶目中无人了! 可知二少奶奶见了自己欢天喜回的东西后,为何反而不肯拿出来了? 而今她只好照二少奶奶吩咐的去做,将这些话传达出去,可说实在的,这有用吗?光凭自己这张嘴去布达这件事,恐怕还是没人理吧…… 「秋香姐姐,你可回来了,你不在时发生了好笑的事,咱们不是不甩水玉兰,不去厅上听她废话吗,可你知道那丫鬟的丫鬟方小乔竟来对我说什么话吗?!」雪玉来到秋香的屋里,掩嘴笑问。 「这又是出什么事了?!」秋香一早就出门去买香粉了,过午才回来,听了雪玉的话,没怎么在意,继续收拾她刚买回来的东西,这些香粉可是诱惑男人的宝物,只要擦上这些东西,少有男人能抗拒得了她的引诱的。 雪玉瞧了眼她买回的宝贝,冷笑在心,心知肚明她是想用这些香粉勾引二爷,可这些都擦抹了不知多少盒了,也不见二爷动情过,可见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可她不死心,仍继续的用,雪玉也不说破,就让她瞎忙去,反正她越往错的地方去,自己在二爷身上越有机会讨他欢心。 「水玉兰那丫鬟竟好意思告诉大家,她要管事了,还有,尤其要咱们两个得每日到她跟前去问安!」雪玉将由方小乔那听来的消息,说一遍给秋香听。 「什么?!水玉兰真说出这种话?!」这可让原本不当一回事的秋香放下爱不释手的香粉,变脸了怒骂。 「这丫鬟什么东西,敢让咱们每日去请安,她是吃错药了,还是真当自己是别府的女主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 「骂得好,当方小乔过来传达这话时,我差点没笑掉大牙,这丫鬟完全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呢!」 「太不像话了!」秋香继续骂着,但不一会,又撇嘴哼笑起来。「算了,别理她,这贱婢不用咱们出手,胡姑姑自然会收拾她的,她想掌权,门都没有!」 提起胡姑姑,雪玉有点笑不出来了。这女人可厉害着,想她们俩刚进门时,也教胡姑姑整过,这才没敢太过作威作福,至少没像其他痩马和船娘一样,一到了新府里便大肆享受起来,她们在这里过得还算俭朴,没敢要求过度。 而水玉兰居然敢说要掌权,那不是踩了胡姑姑的底线,胡姑姑与朱名孝夫妇可是二爷最信任的人,谁都动摇不了这两人在别府的地位,水玉兰仗着是由祁州雷府过来的丫鬟,自以为高人一等,就敢强压地头蛇,压根不知死活了! 第二十章 「也是,瞧她来了后,胡姑姑让她住什么地方?是下人房啊。她若真有什么将来,胡姑姑那人精会这样安排吗?我瞧她是没什么前途可言的。 「再说了,尽管二爷带她回来时曾提过,将来要娶她,可谁都知道雷家规矩,丫鬟不能娶为正妻的,虽说有雷四爷娶丫鬟的前例,可水玉a怎么跟春实实比,听说春实实在雷老夫人去世前就极受老夫人宠爱了,在府里地位本来就不一般,后来又有王爷收做义女,人家现在有王爷当靠山,当然能做正妻,但水玉兰有什么,据传在雷府时就只是连等级都称不上的粗使丫鬟,她若有本事也去弄个郡主或公主的头衔来,那咱们就服了她,否则她是痴人说梦,不自量力,想做二爷的正妻,不如重新投胎快一些。」 说着两个女人都大笑起来,对水玉兰可是打从心里不屑得很,而且,有胡姑姑这态度撑腰着,她们根本不怕得罪水玉兰,对水玉兰要求她们去问安之事,只当笑话,完全没打算理会。 【第七章 霍府新规矩】 「少奶奶,我想她们不会来的。」太阳下山,这一天都过去了,也不见秋香和雪玉出现,方小乔摇头说。 水玉兰没动怒。「我早知道她们不可能乖乖过来的。」 「既然如此,那咱们明天还等吗?」方小乔两道眉下垂的问。 「不等了,不过,我还是会让她们过来的。」 「您有法子?」方小乔又来了精神。 她微笑。「不要忘了,我来自祁州的雷家大院,那儿的后院才是风起云涌,媲美宫中斗争的地方,我虽不聪明,但也不笨,瞧多了,也能懂得一二,等着吧,她们我能对付的。」 方姨娘为了争宠甚至不惜杀人,二少爷的生母毛姨娘就是让她毒害身亡的,这么恐怖的事情都在雷府发生过,自己也算见识不少,有自信能解决这问题。 可方小乔听完仍不能像她一样有信心,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心,她总觉得二少奶奶太老实善良,容易被欺,要对付像秋香与雪玉这样骄矜的人并不容易。 「水姑娘在吗?」正当方小乔为水玉兰发愁时,门外传来胡姑姑硬邦邦的声音。 「胡姑姑怎会来这里了?」一听到胡姑姑的声音,方小乔有些慌。这人生得就一脸严厉相,自己虽为了二少奶奶几次大着胆子顶撞她,但她那样子真的很吓人,所以总是能闪她多远就闪多远。 「去开门吧。」水玉兰不见惊慌,让方小乔去应门。 方小乔硬着头皮去了,心想这人定是为了自己到处去传达二少奶奶要管事的事而来。虽说她鼓励二少奶奶要勇敢争取权力,但真事到临头,发现自己还不如二少奶奶沉着,不禁汗颜的拍拍自己的脸颊壮胆后才将门打开来。 胡姑姑照旧一脸严肃,抱着一叠东西进门了。 方小乔跟在她身后,待她坐定后替她倒了杯水搁下。 水玉兰则从头到尾坐在椅上未动,见胡姑姑喝着方小乔倒的水,一会后才开口道:「听说你要管事了?」开门见山,也不拐弯抹角。 其实水玉兰喜欢与这种人打交道,虽然胡姑姑做事不近人情,但起码直来直往,好恶分明。 「是的。」她回应。 胡姑姑嘴唇轻抿。「你可知道为什么大户人家娶妻定要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她冷冷的问她。 「胡姑姑认为,什么叫做出身良好呢?」水玉兰沉稳的反问。 她挑眉。「就是琴棋书画、女工、妇德都得具备的姑娘,这不是只会做些奇特的点心就足够了,这样你明白吗?」她明显瞧不起水玉兰。这几日,水玉兰天天窝在厨房做些奇怪的点心分送大家,照她瞧来,水玉兰是想藉此拉拢人心,但光会这么点手艺,只配做厨娘,想掌家还差得远了。 一旁的方小乔听了胡咕姑逮些话,又气愤又不平,可也无法反驳什么,只能暗自着急,怕水玉兰被说得心里难过。 「也许胡姑姑认为下人就是下人,高攀不得,可只要我认真学习,努力向上,难道不能出人头地?」水玉兰认真的问她。 胡姑姑皱眉,倒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自己。 水玉兰再问:「由古自今,多少人出身不好,但靠自己刻苦耐劳,最后还是功成名就,胡姑姑以为呢?」 胡姑姑一时答不上来了。 水玉兰忽然叹了口气。「我晓得自己不足,出身也不好,要让你信服很难,但我会努力的。」她十分诚恳的说。 胡姑姑这时瞧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深思了,可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才指着自己带来的一叠东西道:「若你真想试试,我倒是可以给你机会。」 「这些是……」水玉兰瞧向那叠东西,看起来像是帐本。 「别府的帐本,记载了府内所有的大小开销,若你想管事,没有不会理帐的道理,这些我就暂且交给你,希望你能先做好这件事!」胡姑姑将那叠厚厚的帐本推到她面前去。 水玉兰拧着两道细眉翻了几页,胡姑姑瞧她的样子心下冷笑着,一个丫鬟哪里识得什么字,更何况理帐。 她这是想让水玉兰知难而退,别再提什么想掌管别府的事了,这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这……好,请你先将这些留下,再给我几天的时间研究,我会想办法了解这些内容的。」水玉兰并未退缩的说。 胡姑姑讶然。这老实笨拙的丫鬟真要试?就不怕出丑?! 她脸庞微微拉下来。既然这丫鬟不怕丢脸,那就由她去吧。「好,就给你七日,若你能在七日内看懂这些帐本,我便算服了你,日后随你差遣!」 胡姑姑不悦的落下话来,觉得她不自量力,竟敢接下帐本,这些可是自己研究了多年才建立出来的帐务,就不信目不识丁的她能不懂装懂到什么时候! 她在心里啐完声,丢下帐本便转身要走了。 「胡姑姑,请等等。」水玉兰急忙将人叫住。 她闻言回身。「怎么?这就后悔了,不敢收帐本了?」胡姑姑以为她终于知道自己斤两了。 「不是的,我只是想说,若我对这帐本有疑问的地方,能否去向你讨教?」水玉兰谦虚的请求。 胡姑姑愕然。她居然不是要自己抱回东西,而是要求讨教?她脸上表情不怎么自然了,若自己拒绝,就显得小气了,遂点头道:「可以,有问题尽管来找我,但我话可说在前头,我平日忙得很,你可别尽找些愚蠢的问题来问我,浪费我的时间,届时别怪我不给你颜面,将你轰出去。」她丑话先说。 水玉兰立刻点点头。「这是自然,目前别府还由你管着,事情多,我会斟酌过再去找你解惑,不会平白占用你时间的。」 见自己话都说成这样了,她也不生气,倒有几分虚心受教的姿态,这让胡姑姑也不好再说什么,应了声便走出她的屋子了。 胡姑姑一走,方小乔立即紧张的来到水玉兰身边,头痛的翻着那些像是布满蝌蚪文的帐本。「二少奶奶真看得懂这些吗?」 水玉兰摇头。「不晓得,得试试才知。」 「试试?」方小乔抓耳挠腮了。「恕奴婢问个不敬的话,您……识字吗?」 一般奴仆都是穷人家出身,哪里有机会学习写字认字,除非是家生子,爹娘都是大户人家的世仆,主人家若有心栽培,才可能教导习文写字,否则大部分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 而就她所知,二少奶奶并非雷家的家生子,是雷家几年前才由牙市买来为婢的,如此怎可能识字?如今收下这些帐本,是闹笑话了,七天后二少奶奶就要成为别府众人的笑柄了。她顿时替二少奶奶忧急得不得了。 哪知水玉兰沉静得很,没如方小乔一般的心慌。 「我小时候是学过认字的,这点你倒不用替我担心。」她告诉方小乔。她的娘在未嫁给爹前,是家道中落的小户千金,曾在私塾上过学,对读书识字很有兴趣,生下她后,从五岁起就开始教导她读书识字,只可惜爹冤死,娘也病逝后,她依亲又遇上无良的亲戚,从此再也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了。 方小乔听了惊喜起来。「您识字?!」太好了,若真是如此,就没什么好忧愁的了! 「可我虽识字,但却没见过帐本,更没理过帐,早知道到了这要理帐,我就先跟四少奶奶学了,她这方面挺精明的,四少爷不只一次夸她做帐清楚,可惜当初我只顾着跟她学做吃的,没想过让她教我理帐!」水玉兰有些懊悔。 第二十一章 本来得知她识字非常欢喜的方小乔,这会又笑不出来了。 是啊,光是识字不够的,还要能理帐才行,可理帐不是人人都办得到的……这会她又陷入然苦之中了。 「不过你也先别失望,我认真琢磨琢磨也许真能有所获的。」见她露出然云惨雾状,水玉兰笑着说。 方小乔点头。虽同意二少奶奶有信心是对的,可她自己却是苦脸以对,心想二少奶奶可真可怜,有两个嚣张刻薄的情敌已经够教人气恼的了,还有个不肯信服自己的胡姑姑来找麻烦,二少奶奶这是前有狼、后有虎,腹背皆受敌,想在别府生存可真不容易啊! 宽敞的院内有座八角凉亭,一旁紧临着绿叶繁盛的大树,一张红木大圆桌就搁在凉亭内,秋香与雪玉穿着艳丽的坐在石凳上喝茶纳凉。 水玉兰带着方小乔走上凉亭,正说笑的两人瞧见她出现,两张脸立时就发臭了。 「我说这是谁来了?这不是那敢接下胡姑姑帐本的人,大伙都等着瞧她能理出个什么名堂来呢。」秋香冷言冷语说。 「这若是原封不动再搬回胡姑姑那儿去,那可就笑破大家的肚皮,丢脸丢大了!要是我啊,当初就不敢接,这会没了台阶下,这是要去撞墙还是跳河好呢?」雪玉跟着一搭一唱,极尽所能的要让水玉兰难堪。 方小乔憋怒,这事传得可真快,昨天胡姑姑才走,今天这事连这两人也晓得了。 「哎呀呀,真教人受不了,这人一靠近立刻就坏了咱们这儿的一片好风景了!」雪玉装腔作势的再说。 「雪玉妹妹,我说坏了风景不打紧,就怕外头的人都以为咱们雷家别府的女人都俗不可耐啊!」 「谁坏了雷家风景,谁又俗不可耐了?!」方小乔实在听不下去,怒气横生的问。 一旁的水玉兰则是不发一语,任她们对自己一言一句不断的酸损。 「咱们说谁,大伙心里有数,还需要点破吗?」秋香见水玉兰默不作声,认为她怕了她们,不敢与她们作对,这话说得更得意了。 「你们!」方小乔气得跳脚。 「咱们可没说错,真正的女人就要像咱们这样,譬如走路,要轻,不可发出响声:譬如眼神,要娇中带媚,可你这丫鬟的主子丫鬟,动作粗枝大叶不说,哪一个眼神像是女人的,和外头那些粗鄙的村姑有什么两样?咱们是见惯美丽事物的人,哪能忍受丑东西在咱们面前走动。」 方小乔听着全身都气得发抖了。「谁是丑东西,你们才是一个扬州马脸,一个西湖臭虫,一个马不知脸长,一个臭不自闻!」 这两人听了立即竖起眉毛。「欸!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个贱婢,竟敢对我二人出言不逊,胡姑姑管家甚严,要求奴婢得规矩守礼、进退有据,你这般放肆,想讨打吗?!」雪玉怒声说。 「说的好,规矩守礼、进退有据,可你二人在这不过是客,对主人家竟是这般没礼貌,这说得过去吗?」这会水玉兰终于开口了。 「谁说咱们是客的?咱们是二爷的女人,哪里是客人?!」雪玉双手叉腰,横眉竖目,一副撒泼的神态,哪还有什么美姿。 「你们认为自己是二少爷院里的人?」水玉兰问。 「废话,自二爷收下咱们那一天起,咱们就是二爷的人了。」秋香说。 「所以你们是主不是客?」水玉兰再问。 「你这话要问几遍?这笨头笨脑的样子,还说要当家?二爷怎可能瞧上你这笨蛋!」雪玉骂人了。 这会要不是水玉兰拉着,方小乔直想上前去撕她的嘴了。 「既是如此,雷家有雷家的规矩,不能因为这里是别府,天高皇帝远就可以不守雷家的族规。」水玉兰的眼神闪过一抹黠中带冷的光。 「族规?雷家有什么族规?」秋香问。 「雷家除了妾不能扶正这条你们都知道的规矩外,还有一条,凡嫡房未有出,妾者不得先有孕的规定,妾者必须每日喝下避孕汤药,确保不孕!而二少爷尚未再娶也无后,你二人既是院里的人,这汤药也得喝!」 两人一听大惊失色。「哪有这样的事?你胡说,吓晚人的!」两人不信。 「是不是吓唬人的,这个你们可以去查,去问二少爷也行,因为二少爷的生母毛姨娘喝过,就连生前作恶多端的方姨娘照样得喝,而这药的配方此次我也由祁州带来了,回头就请人煎好一们服下。」 这两人瞬间刷白了脸庞,连嘴角都微抖了。 方小乔第一次见到两人这副德性,可是大快人心了。 「另外,雷家还有规矩——」 「还有?!」这两人异口同声,简直胆颤心惊了。 「当然,雷家家大业大,基业何止百年,自然有许多规矩要守,不过这条是新的。」水玉兰笑道。 「新……新规矩?」 「嗯,你们都知晓方姨娘为了争宠害死毛姨娘、为了争权毒害老夫人,这些事在雷家闹得满城风雨,甚至让老爷因为错信、错宠了小妾而丢了雷氏族长的位置,太太有监于此,这次在我随二少爷来此之前,特意交代我,二少爷的后院不能再有方姨娘这样的人出现。」水玉兰说。 两个女人听了前胸一挺,不以为然起来。 「咱们又不是狠毒之人,比这方姨娘做什么?!」秋香不满的道。 「这人心毒不毒谁也瞧不出来,但平日言行至少可以看出端倪,方姨娘过去待人嚣张跋扈,恃宠而骄,又喜欢穿金戴银、高调示人,这点最让太太反感,而你们……」水玉兰故意往她们身上挂戴的珠宝玉饰瞧去。 这两人立即慌忙拿下身上的值钱之物。「这些都是咱们进府前自己买的,可不是进府后才挥霍的,至于态度,咱们知书达礼,待人一向和善,这也是众所皆知的,哪……哪有嚣张跋扈的事?!」两人睁眼说瞎话,急忙辩解。 「那就好,你们最好多注意在别府的言行,因为我得随时回报给在祁州的太太得知。」水玉兰承认这件事是她狐假虎威了,可没办法,想让这两人乖乖听话就得用手段才行。 她们不服她丫鬟的身分,可总要担心远在祁州的雷家太太、二少爷摘母的观感,若太太不同意接纳她们,这两人随时得打包走人。 「这还有一条——」 「还没完?!」两人都要崩溃了。 「怎么?你们两人不是自诩是二少爷的女人吗?这就是雷家人了,就这么点规矩也吃不消?」方小乔故意问。 「谁……谁说咱们吃不消的?还……还有什么尽管说来!」雪玉不肯示弱的道,可这声音分明都抖了。 水玉兰忍笑。「雷家是药材大家,做的是药材生意,凡是雷家人多少要识得药材名称,喏,这本是《药材大全》,介绍各类药材外观、功效与出处,你们拿回去熟读,一个月后考核,若无法通过——」 「会如何?」两人捧着她给的《药材大全》紧张的问。 「没如何,过去太太会抽打没通过者的腿,可这里是别府,太太并不在这里主持,所以……」 「所以没人主持这件事,不如就算了——」秋香急着接口。 「就请二少爷出面吧,不过……太太偶尔还会心软大家读书太辛苦,随便抽个几下过去去了,可二少爷为人铁面无私,罚人总是确切结实,有一回代太太罚人,差点将那人的腿给打残了。」 两人听了脸皮猛抽,心脏猛跳,想起雷青堂平日那森冷严酷的神情,马上就信了水玉兰的话。 「好了好了,这些咱们都晓得了,这就回去背书,先……先走一步了。」怕再由她口中听见更多雷家家规,秋香与雪玉急忙逃命去了。 她也不阻止她们走,让她们介皇而去。 只是她们一走,方小乔立即就心惊肉跳的问:「二少奶奶,二少爷真的这么恐怖吗?这考试不过就将人打残?」 水玉兰抿笑。「瞧来我唬人的功夫有进步了,这事连你也信了!」她得意的笑,促狭的眨眼。 「啊?原来是假的!」她这才松口气。 「你可真大胆,敢这样毁谤我?!」雷青堂不知何时也来到内院的八角凉亭了。 方小乔一见到他,立刻识趣的退下,让他们自己谈话去。 水玉兰见他出现,脸庞忽红忽白了,这是自三天前他在她屋里拂袖而去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心里有疙瘩,不免感到别扭,再加上自己方才的谎言,大概一分不少的全教他听去了,她就更尴尬了。 第二十二章 「你就不怕我出来拆穿你?」雷青堂走向她。 她不安的咬咬粉唇,最后还是壮起胆来的朝他道:「您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他瞧着她素净清秀的脸庞,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很轻易就教她勾去。 「因为您若拆穿奴婢,等于拆穿您自己。」她说。 他嘴角衔着一抹笑。「你是指,我是你的共犯?」 「不是吗?是您让奴婢想办法解决麻烦的,若解决不了,也不够格当您的妻!」她几分埋怨的道。 雷青堂苦笑无奈的叹气。「你还不肯与我好好说话吗?」以为给了那样东西,她该明白他的心,不再与他闹脾气才是,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这女人对他的气还没消。 水玉兰闷闷的摇首。「奴婢不敢。」 别府里有两个女人,又有个难以相处的胡姑姑,自己被两方人马连着下马威,就算脾气再好也会生气的,虽知这不是他的错,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将气出在他身上,而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她在跟自己呕气,怨自己不如人。 可她明白自己这想法教他生气,他是个自信的男人,哪能忍受身边的人懦弱。 她并不是胆小鬼,只是一时气愤才想求去,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况且,自己的心在他身上,这又能上哪去呢? 这回要不是经他提醒,她还不知犯了多大的错误,不战而败,就算回祁州四少奶奶也要瞧不起她的! 因此,她下定决心,要好好整顿别府,为自己清出一席之位,认认真真的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你让小乔来讨的东西,我己给了,你怎不拿出来,这一拿出来,还需要说谎让她们听话吗?」雷青堂眉宇带着疑问。 她轻睨他一眼。「奴婢不想用。」 「为什么?」他不解。 水玉兰脸庞倏然如樱花般晕红了。那天,她只叫小乔去向他讨张让她掌家的字样,好让自己有凭有据的插手管事,可哪知那男人竟二话不说就直接给她婚聘书,这教她怎好意思拿出来?! 「我己婚聘于你,如此,谁还敢对你有意见?」他用行动支持她,给她使权的身分。 「多谢二少爷这份心,而这奴婢记在心里就够了,不需要昭告天下。」她红着脸小声的说。 「记在心里就得?你这是拒绝我了?」他问,脸色有点沉。 「当然不是!」怕他误会,她忙摇手。「奴婢只是顾虎老爷与太太还没同意,可您就给了奴婢婚聘书,表明非奴婢不娶,这可比私定终身还严重,将来万---」 「万一父亲和嫡母不同意,我也会娶你的,我不靠雷家,也己放弃当家主,本就打算长远经营南方,就此在这落地生根,所以不管两老同不同意,他们也限制不了咱们,我娶你是必定例,只是等得空回去对他们禀报一声而已。」他告诉她是娶定她了,并没有人可以阻止这件事。 这话令她眼眶盈满泪水,她晓得他待她是认真的,可这份坚定却是她没想过的。心中的不安定与阴霾尽去,她主动靠向他,轻轻将额头搁在他胸口上,泪珠子落在他的衣襟上。 低首瞧着胸前的小脑袋,雷青堂向来冰冷的眼眸,此刻都柔化成水了。若自己的表白每次都能得到这女人的柔情娇态,那他愿意时时讲、刻刻说,他就爱她这份似水的婉约。 「来吧,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捧起她带泪的脸庞,轻柔地替她拭去泪珠。 「去哪呢?」她止泪问。 「去了就知道。」他不说破,只牵着她的手缓步走出凉亭。 不一会两人来到了一处简洁的院落,外院有个花团锦簇的花圃,再过去是一片玉兰花树,玉兰花都开了,香气宜人,生气蓬勃,再往屋里去,有张红木雕花大床,床侧有座精致的梳妆台,往前几步立着一座织锦屏风,墙上窗棂风雅,家具雅致高尚,是间宽敞舒适的屋子。 「您带奴婢来这是……」她将这里瞧了一圏后,秀眉因为疑惑而纠结在一块儿了。 「从外头那大片的玉兰花,你还猜不出来吗?这儿是你水玉兰的屋子。」 「我的屋子?!」她吃惊了。 雷青堂含笑,他这几日未主动去找她,就是在忙活这里,自己虽尚未与她成亲,可也不能躬待她。 「真……真要给奴婢这么好的屋子?」她惊讶不已。 「喜欢吗?」他宠溺的笑问。 「这……其实,奴婢现在住的屋子很好,虽然简单,但很干净,您根本不需要再为奴婢准备——」她的唇横来一只手指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不是你需不需要的问题,是我需要,我需要见你住得舒适、住得好,况且,之后你理家,这生活起居与用度也得衬得上身分才行,要不下人哪一个瞧得起你?」他提醒她。 这话让她想起祁州雷府大院内,之前太太与方姨娘争宠争权时,两人不也是为了争得府里正主儿的居所而曾閙得不可开交:还有四少奶奶,一开始跟四少爷时,只是个妾,四少爷却坚持让她睡在索云居的主屋,因为那才是正房妻室的位置,若非如此,府里的下人个个眼尖势利,哪里会高看当时只是妾的四少奶奶。 同样的,自己也需要有衬身分的地方住,才能让人看重,遂不再推辞的点了头。 「您的苦心奴婢明白,好,奴婢搬进这屋子。只不过……」她眼眶忽然泛红起来。 「奴婢想做一个配得上您的人,可自己始终有些不足,将来还是得靠您扶持。」自己出身确实不如人,即便爹曾是出名的玉石匠,娘是小户千金,可毕竟家道中落,她沦为奴仆多年,若身旁无他鼎力相助,她难以在众人面前站稳脚步。 「你不必觉得高攀我,我也不过是个曾经备受冷落与忽视、生母早逝的庶子,是自己不服输,由底层一步步往上爬,才让人不敢轻视我。而你也一样,纵然出身不高,但想成为人人敬重的主子,不是不可能,只要付出努力就可以,而我会是你永远的靠山!」 简单的几句话,教她热血沸腾了,心窝热得像是有把火在燃。 水玉兰颔首。「好,奴婢从此再也不自卑,这回是真真切切找到自信了,您等着好了,奴婢绝不会让您失望的,会爬得像您一样高!」 他望着她,深瞳笑意极深。 「相公。」胡姑姑难得在白天来找朱名孝,而他正忙于雷青堂交办的事,清点,批刚由山东运来的布疋,这些马上又要交货出去给杭州地方的布商,这一来一往,牙商当中间人,抽了不少佣,能为二爷赚进不少钱。 「怎么了?」朱名孝讶然她这时候出现。 「方便说话吗?」胡姑姑态度有些吞吐,没平日的爽快。 朱名孝察觉不对劲,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走向妻子。 「方便,你有话尽管说吧。」他年纪小胡姑姑几岁,两人是打小订亲的,双方爹娘本是好友,说好生下的孩子将来结亲,可胡姑姑早了他三年出世,这女大男小的情况下,两方家长还是认为当初说好的就不得反悔,两人于是在他成年后成亲。 虽然胡姑姑比他年长几岁,可他做事可靠,两人平时相处起来倒没有什么隔阂,夫妻间颇为恩爱。 「这个……」她像是有话要问,又不知该怎么问才好。 「府内有什么问题吗?」朱名孝关心的问。妻子可不是讲话吞吐的人,莫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唉,你先对我说说二爷与这水玉兰是怎么回事?」她终于开口。 她本就想向丈夫打听水玉兰的事,但丈夫日日跟着二爷东奔西跑,尤其最近似乎在查与官府有关的事,特别忙碌,也变得神秘起来,夜里回到屋里,他每每累得倒头就睡,自己根本没机会对他问起这事,可这会她再不打听清楚怕是不妥当了。 朱名孝一听她问起这事,立即拍了自己额头。「瞧我这记性,我一直记着该给你提点一下这事的,可是一忙总忘了说,可我想你明目达聪,应该瞧得出二爷是极重视这人的。」他提醒说。 胡姑姑脸色有点怪异了。「我……」 「怎么?你得罪二少奶奶了?」他见她的态度,吃惊的问。 「连你也称她二少奶奶?她不就是个丫鬟——」 「什么丫鬟?!二爷一回来就介绍她是咱们未来的女主子了不是吗?」 「话是没错,但他们毕竟还没成亲,而且,一个丫鬟怎可能为正妻?这在雷家是不可能的。」 第二十三章 「什么不可能?雷四少奶奶不就是个例子!」 「那是因为她有靠山——」 「二少奶奶不需要靠山,她的靠山就是二爷。你不晓得,当日二爷抵达杭州时,我去接人,周边的人都理所当然称呼她二少奶奶,这若没二爷同意,哪能乱喊?好吧,咱们不说别的,就说你何时曾见过二爷抱女人的? 「而且那几日我与二爷在外办事追人,事情办得不顺遂,可我瞧二爷嘴里没说,但心里急着将事情办完赶回府,这一回府他头一个去找的,果然就是她! 「你再瞧瞧,那刚命为‘兰院’的东院,那可是二爷自己规划将来娶亲要用的正屋,如今给了她,这意思己是再明显不过的了,我瞧二爷这次是动了真感情,这位二少奶奶不管出身如何,二爷是娶定了。」 「这……」她越听脸色越白,就是因为兰院,她才发现二爷似乎真打算娶水玉兰,这才走这一趟来找丈夫确认的。 「你向来聪明伶俐,这次应该不会犯什么糊涂,故意与二少奶奶过不去吧?」朱名孝担忧的问。 胡姑姑脸一沉。「哼,二爷再宠,如果只是一个一无长才的草包,那么与二爷也不会长久的,二爷总会腻了她的!」她生平最厌恶身分不高的女人,为了荣华富贵,只会用美色迷惑男人,而自身没半分涵养与能耐,这种女人,最终只有被男人厌弃的命运,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照她看来,水玉兰就是这样的人,而她才不怕得罪这样的无能之辈。 「你怎么——」 「哼,我来只是问一句,其余的会自己看着办,你不用操心!」朝他说完,胡姑姑转身就走。 「喂,你——你——」朱名孝叫不住人,只能无奈忧心。妻子向来明理,怎么忽然倔强起来了? 离开朱名孝那里后,胡姑姑也不知为什么,居然来到兰院外头,见到两个女人相偕往这走来,她眉一蹙,并不想浪费时间与这两个空有其表,没有半丝内涵的笨蛋照面,一见她们便侧身避到树后头去。 道两人靠近后,胡姑姑瞧见她们身上的衣物比平时俭朴许多,没那么花枝招展的,连珠宝玉饰也少多了,不再挂得满身俗气到令人受不了,她看着这两人停在兰院前,那表情似是院落的精致程度惊吓到了,两张脸随即忌妒到几乎咬牙切齿了。 「瞧,这里可说是全别府最精美的一处了!」秋香恨恨的说。 「精美是其次,这里是东面,正主子的方位,而咱们住的是最不起眼的南面,这两厢一比……」雪玉脸色发青。 「咱们……真小看了那丫鬟了……」秋香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这……唉,还是进去吧,咱们还得求她别让咱们再喝那避孕汤药了,二爷根本没碰咱们,可却要天天喝那汤药,这喝久了,怕是将来想生也生不出娃了。」雪玉忧心忡忡的道。 秋香也立即眉头深锁,心绪不宁。「不只这事,还有背《药材大全》也一样,这些药名难念又绕口,比唱曲儿还难,我背了两天,脑袋也记不下几个药名,更何况那些艰涩难懂的药效,这下去,考核怎可能通过,我可不想让二爷打断我的腿!」她惊恐的摇头。 「我也是,让我背背诗句讨男人欢心,我还做得到,但这《药材大全》枯躁乏味到了极点,我一翻开就想睡,到现在一个字也没记下,若因此被打残,那……那我也不想活了!」 两人如今都泫然欲泣。 「早知道当初咱们就不该对她口出恶言的羞辱,她要咱们请安,咱们乖乖去请安就是了,若与她有了好交情,她也不会这样整咱们,如今亡羊补牢不知来得及吗?」 「这……唉!」 两人皆是懊悔莫及。 「别再说了,咱们进去吧,记得待会你说话可得谨慎点,别又惹她不高兴了。」秋香提醒。 「若她不高兴也是因为你吧,你这张嘴就是忍不住刻薄人……」雪玉反唇相稽。 两人边走边指责对方嘴坏惹祸。 树后的胡姑姑直到见她们入屋了,这才走出来,可她双眉紧拢,像是深思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回神的再往兰院瞧去几眼,这才低着头一路思索着回自己屋去。 而方小乔刚好由屋子里出来,见到了她离去的背影,回头就悄悄去对水玉兰禀报了。 【第八章 藏拙之智】 胡姑姑正记录着别府内入冬前要修缮之处有哪些时,此时水玉兰领着方小乔过来了。 水玉兰一进来就脸上挂着笑。「胡姑姑,打扰了,能否拨点时间给我?」她客气的询问。 放下手上刚沾了墨汁的毛笔,胡姑姑站起身来走向她,瞧她抱着的正是自己六天前送去的帐本。这是七天不到就认输送回吗? 「有事?」她故意问。 「欸,有事讨教。」水玉兰态度不卑不亢,并不像是尴尬要归还帐本的样子。 胡姑姑瞧了瞧她。自己是说过她若有问题随时可以来问,但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从未来找过自己,这会己接近七日期限,这时候来问,不嫌迟吗? 水玉兰见她没反对,便迳自笑着上前,将几本注记有疑问的地方——翻开。「不好意思,要注记这些费了我不少时间,这时候才来找你,可别误会我是临时抱佛脚了。」她笑着说。 胡姑姑的视线朝她注记处瞄去,发现她竟能精准的点出每个问题所在,而一旁还有一排排娟秀的字迹。 「你……识字也会写字?」胡姑姑十分惊讶。 「欸,识得一些,一般字都能懂,可太艰涩的就得强记,字也是,基本的会写,太难的得再练练。」水玉兰腼腆的说。 她原来会看也会写,自己小瞧她了!「那……这些问题都是你自己找出来的,没请人帮忙?」胡姑姑忍不住再问。她怀疑是有人帮她,否则一个完全没接触过帐本的人,哪能这么快找出这些问题? 「二少奶奶与这些帐本可是奋战了好几日,不眠不休地熬夜研究才有所理解的。这期间连二少爷主动要帮忙,她都拒绝了,说是要靠自己找出问题才能记住症结,也才对得起胡姑姑做这些帐本的用心。」方小乔替水玉兰说,这言下之意就是没帮手了。 胡姑姑表情一变,变得复杂起来。 水玉兰见状。「胡姑姑怎么了吗?」她问。 「呃……没什么,你的问题就这些?」胡姑姑略微闪神,回过神后问。 「是的,请胡姑姑拨空帮我说明一下,这些毕竟是你记的帐本,有些内容还是要经你说明才能真懂得。」 胡姑姑点点头,的确如此,她深吸一口气后,收拾心绪,开始认真向水玉兰解说所有疑向,钜细靡遗,竟是一点保留也没有。 水玉兰听完后豁然开朗,十分感谢,请教完所有事后,她起身向胡姑姑答谢道:「多谢胡姑姑帮忙,这下我可全清楚了的,很有成就感。 可胡姑姑却怔了怔,没有接话。 水玉兰见她如此便不好再逗留,遂道:「浪费胡姑姑太多时间了,真不好意思,小乔,快将做给胡姑姑的点心放下,咱们别再打搅该回去了。」 她专程做了梨子派要给胡姑姑当答谢,嘱咐方小乔将点心搁下后就要离去。 「请等等。」胡姑姑蓦然将人喊住。 「胡姑姑还有事吩咐?」水玉兰回头。 「吩咐不敢,只是奴婢当初说过,若您能在七日内看懂这些帐本,胡姑姑从此服您,听从您的话办事,奴婢这人向来说话算话,您真做到了,所以奴婢承认您的地位,愿意尊您为女主子了!」胡姑姑忽然说出这些话来,对她也改用了敬语。 水玉兰吓了一跳。自己当真收服了这眼高于顶的胡姑姑了?! 胡姑姑走上前去,站在她面前,开口前先叹了一口气。「抱歉,之前奴婢对您误解了,以为您只是个会讨主人欢心却什么都不会的丫鬟,可事实证明错的是奴婢,您比奴婢想像的好太多,是个认真、尽责又肯上进的好姑娘。」 她本以为水玉兰是丫鬟出身,成日又只会做点心而已,看起来老实笨拙,既不会琴棋书画也绝对不识字,遂故意拿帐本为难,没想到她识字,虽不懂帐本但琢磨个几天也能清楚了解其中的利害关联,且请教人的态度有礼不卑微,完全令自己另眼相看。 尤其见她对付秋香、雪玉也很有一套,让那两人现今早早去向她请安不说,请完安整天都不敢出自己院子找旁人麻烦,变得安分极了。 第二十四章 这些作为可不是没脑子的人能办得到的,她分明是小痴大黠,小事糊涂,大事却精明得很。反观自己,这次是小黠大痴,小处精明,大处糊涂失算了。 如今,自己是真服气了水玉兰。 「二少奶奶若不嫌弃,奴婢愿意好好辅佐您,在您手下做事。」她也己改称水玉兰为二少奶奶了,而她会说这些话,是因为自己之前确实故意刁难了水玉兰,也许水玉兰并不想原谅她。 就见水玉兰笑咪咪的握住她的手。「太好了,我其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笨驴一头,若有胡姑姑帮忙,就不怕出丑了。」她一点也不计较前仇,欢喜的对她说。 「千里马不进取,不如一头驴!」胡姑姑意在赞美她,却发现这又好似在说她真是一头驴,忍不住尴尬了起来。「瞧奴婢这嘴,您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胡姑姑你说的没错,千里马不进取,不如一头驴,我这头驴若能追上千里马,那岂不也是奇闻。」水玉兰不介意的自嘲。 胡姑姑见她开朗可亲,是个表里一致的人,不禁想,她之前怎没想过若有这样一个主子,自己办起事来也轻松和乐,过去钻那出身门第的牛角尖,实在是自找麻烦。 由胡姑姑那里回到兰院后,方小乔给水玉兰倒了杯茶水,那模样欲言又止的。 水玉兰瞧了瞧她,笑了起来。「你与我一样是直肠子的人,有话就说,可别憋着。」 被这么一说,方小乔脸红了。「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奴婢就直言了。奴婢本来很为您担心的,怕您性格过于善良老实,对付不了别府里这些个刁钻的人,奴婢嘴上虽鼓励您往前冲,可暗地里为您捏了不少把冷汗,但您的表现却让奴婢很意外,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大巧若拙,想欺负您的人反而都吃大亏了。」她不可思议的瞧着水玉兰。 二少奶奶单纯无心机,明明不是精明强干的人,可对付起人来却是刀刀见要害,这由对付秋香和雪玉时便能瞧出厉害。 还有,她认真起来成效惊人,那帐本这样艰难的东西,她研究个几日居然能通了?!可见她是个极为聪明之人,学习力惊人,而在这之前她只让人觉得朴拙、不灵巧而轻忽她,等她突然崭露锋芒时,往往惊得人措手不及,胡姑姑就是这样让她给收服的。 「其实,小时候爹娘一直告诫我,巧诈不如拙诚,让我真诚待人就好,后来爹娘相继过世,将我卖了的人牙贩子也告诉我说,当人家的丫鬟越老实低调越好,在大宅子内生存就得谨言慎行、安分守己,不要引人注意,这样才不会惹麻烦上身,既然如此,那我便笨一点好了,当个傻子总比当个奸巧的人容易,从此,我便朴拙迟钝的过日子了。」水玉兰解释。 「原来如此……可您现在崭露了才智,不就又引人注目了?」 水玉兰伶俐的一笑。「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二少爷可依靠,不用向人低声下气了,我可以过得更像原来的自己一点。」她本来就是个很有自己思想的人,这一点四少奶奶是最懂她的,所以她才会和四少奶奶成为好姐妹,可为了生存,只能隐藏自己的想法,而今,似乎再也不需要过着谨言慎行的日子了,她想活得自在点,将过去刻意约束起来的性情慢慢的都释放出来。 「说的好,你尽管做自己吧!」雷青堂突然走了进来,显然将她们两人的对话全听进耳朵里去了。 水玉兰有些不好意思,懊恼他总在她不希望他出现的时候出现,令她困窘。 「您昨夜里不是说今日有批买卖要做,一早得出门,可这会晌午都过了,怎么您还在府里没出门?」 「怎么?这是嫌我碍眼,不想老在府里看到我?那我以后少待在府里就是了。」他脸色蓦然难看起来。 「这是哪儿的话?!奴婢只是关心您的生意,没让您不回来!」她焦急的解释,就怕他误会,当真不回来了。 方小乔见她这无措的样子,忍不住憋笑着。这二少奶奶当真有趣,遇事时用起心来聪明无比,可遇上了二少爷,她哪里还见得到什么聪慧,就只是个笨姑娘,被人一激,什么原形都跑出来了。 而二少爷想必知道这点,所以总喜欢逗弄二少奶奶,见她慌乱或是生气,他那嘴角就会翘起。 想来二少爷也挺坏的,可又坏得让人无法替二少奶奶抱不平,因为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且吃亏的也不总是二少奶奶,当二少奶奶真发起火来,二少爷是第一个没辙的人,最后也一定都顺着二少奶奶的意思去了,这可是她从旁观察所得的结论。 「我一早就出去,晌午前就回来了,而你竟连我出去过都不晓得,这未免太没将我放在心上了!」雷青堂一副七窍生烟的样子。 水玉兰一想,是啊,她居然不知他出去又回来了,这也太不留心他了,难怪他要不髙兴。「这……奴婢早上就找了胡姑姑,请教帐本的事直到现在才回来,所以没能关心到您,您可别介意啊!」她识相的求原谅。 「我当然晓得你去胡姑姑那,就是见你问事问得认真,这才没进去打扰你们,可我赶回来本是要同你一道用午膳的,但这一耽误,连饭都没得吃了。」他故意这么说,有意让她内疚。 而她也果真上当。「您还没吃饱啊,这怎么好,要不奴婢下厨给您煮碗面好不好?」她愧上心头,赶紧补偿的问。 他一听她要亲自下厨,心里可高兴了,她手艺极佳,很有厨艺天分,这煮出来的东西比任何厨子还好吃,可他又不想马上就显出来期待来,还是对她漠不关心自己在不在府里的事心下不爽快,便故意皱了眉头,又刁难了一会才肯点头道:「那就去煮过来吧。」 「好好好,除了汤面外,奴婢再给您炒盘青菜配着吃,这样健康些。」见他同意了,她马上又说。 雷青堂终于满意的露出笑脸来。「嗯,快去吧,我饿了。」本来不饿的,听她说要给他下厨,马上就显饿了。 方小乔虽己见怪不怪,但见凡事冷面的二少爷对着一个女人笑得眼角生出细纹来,还是感到很不习惯,抹抹脸正要跟着二少奶奶去厨房煮面时,朱名孝神情紧急的跑来了。 「你怎么跑这么急?」水玉兰正要走出去,差点撞上错身要进来的他,惊讶的问。 「抱歉,小人……」朱名孝心急的瞧向屋内端坐的主子。 雷青堂见有异,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二爷,官差来别府带走咱们今早带回的仆役了!」朱名孝急说。 「为何带走这批人?他们有什么问题吗?」雷青堂神色一紧的问,他的牙商生意里也包含人口买卖,今早他就是去将买下的仆役带回,打算清洁跟喂饱他们后,再为他们找到新主子,而他与一般的人牙贩子不同,他不将仆役卖给名声恶劣的买主,通常买卖以前会先替他们调查好买主的性情,绝不让自己卖出去的仆役吃苦头,同样的,他也会为买主过滤好仆役的品性与状况,不让买主吃亏。 也就因为这样,他的人牙生意做得尤其好,许多劳役买卖都希望透过他经手。 只是这回买下的人数约二十人,一切看来正常,这会有什么问题让官差来将人带走? 「这个……」朱名孝看向水玉兰,不知该不该在她面前讲。 水玉兰也看出他的顾虎,不为难的要退出去。 「你不用走,名孝,有事直说无妨,不必避开她。」雷青堂将她叫住,不忌讳她在场,两人将是夫妻,己没有什么事是她不便知道的。 朱名孝明白他的意思,这就放心的说:「是,那小人就将事情说了。咱们刚刚带回的那二十个由山东来的仆役,其中有三名是冒名顶替的,官府来抓的就是这三人,但为求保险起见,将所有人都带走,说是要回去仔细调查这群人,若没有问题再将人还给咱们。」 「为了抓这三人将二十人全带走?可知这冒名的三人是什么身分?」雷青堂问。 「这三人的真实身分小人不知,不过偷听到官差的对话,他们似乎来自临安县的昌化镇。」 「临安昌化?」水玉兰听见这事立刻飞眼朝雷青堂望去,那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 「您之前就发现浙江各府各州官府买劳役的数量增高,这些人多是在临安县昌化镇失去联系的,而现在这些冒名顶替让官府抓走的人就来自这里,此处会不会就是问题的根源……」 第二十五章 雷青堂沉目。「你推测的一点没错,其实我早计划走一趟临安昌化,也许到了那里可以查出一点线索,不过,这还需要个好机会和名目,这样去了那里才不会教人怀疑。」他明摆着的身分代表雷家,若贸然前去査案,暴露了目的,恐怕会累及雷家陷入险境,他不能没有顾虎,因此才拖到现在还没去昌化走一趟。 大家不由得又陷入沉思了,都明白他顾忌什么,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二爷,何姨来了,正在前厅坐下等您。」胡姑姑过来禀报这事。 「何姨?」水玉兰不识这人。 雷青堂听见何姨到来,脸上自然露出笑容。「何姨是我母亲在世时极为信任的贴身人,她来应该是想见见你。来,跟我一道过去见她吧!」他对水玉兰解释何姨的身分,也猜得出何姨为何到来。 这话让水玉兰蓦然想起来了,听说毛姨娘生前有个丫鬟姓何,后来嫁给杭州的生意人,想来这位何姨就是当年的那位丫鬟。 「您向她提过我吗?」她腼腆的问。 「没错,咱们将成亲,这喜酒定也要请她喝的。」 水玉兰脸庞微微的发热,也不知他是怎么对人家介绍自己的,登时感到不好意思起来。雷青堂晓得她害羞了,主动牵起她的手。 「走吧,何姨好奇你是什么样的姑娘,这还等着见你呢。」他笑着说,准备领她去见人。 他十分重视何姨,也许是因为何姨是母亲最亲近的人,每次碰面总勾引出他对母亲的思念与孺慕之情。 「那面不煮了吗?」方小乔突然问起这事。水玉兰脸更红了。 「瞧二少爷还吃不吃了。」 「吃,等见过何姨后,你煮我吃。」 何姨四十岁,身形圆润,面貌和蔼,丈夫做的是运送玉器买卖的生意,虽非什么富贵人家,但生活已经过得很不错了,两人来到厅上后,她盯着水玉兰瞧,满面欢喜。 「真是个玲珑的姑娘,二少爷好眼光,这若是姨娘还在世,见您终于找到心之所爱的人,也定会为您高兴的!」 雷青堂笑而不语,水玉兰则是头垂得低低的,娇羞不敢搭话。 朱名孝和胡姑姑夫妻也在厅上,听了这话都笑着点头称是。 「想当初太太为您安排娶的那个,奴婢虽没见过,可也知她定不是个好命之人,否则嫁二少爷这样好的人,又怎会年纪轻轻就过世。」何姨忽又感伤的说起这事。 「啊!瞧我,人都过世了还提这什么,真扫兴了,对不住,对不住!」发觉失言她忙道歉。 「可奴婢瞧着将来的这位二少奶奶是福相之人,你们一定能白头偕老的!」她忙再补上这句。 水玉兰不介意她提起雷青堂逝去的妻子,那毕竟己是过去,而今她真希望如何姨所说,与二少爷两人能白头偕老,不要像过世的二少奶奶一样,空留下遗憾。 几人又愉快的聊了一会后,何姨起身要告辞。 「何姨难得来,怎不多留一会再走?」胡姑姑见她要走了,忙笑着留人。 「我本来也想多待些时候的,可明日得随相公去趟昌化,这得回去帮着收拾东西,不早点走不行。」何姨道。 「昌化?何姨的丈夫明日可是要运玉器去昌化?」朱名孝晓得何姨的丈夫做的是什么生意,这便问起。 「是啊,下个月正值昌化镇的玉石集会,这整个月昌化几乎聚集了来自全国的玉石商,大伙在这里展示、买卖自己的玉石,相公也接到了一批货是要运至那里的,这雇主要求提早十五天送到,他们的人会在那里接货,咱们这才赶着明日就出门,听说那里很热闹,买卖交易热络,商人在那一掷千金的盛况令人惊奇,相公这次要带我去见见世面。」说到后头她脸有些红了,这是她特别央求丈夫带她一块去的,总也想去瞧瞧那是怎样的繁华和挥金如土。 「玉石集会!」水玉兰眸子骤然亮起。 雷青堂与朱名孝脸庞同样露出了一股喜色。 「怎么?你们对这集会也有兴趣?」何姨瞧了他的神色,讶然的问。 「嗯,咱们本来就有意去昌化查案的,可苦无名目,这下有了!」雷青堂抿笑说。他并未对何姨隐瞒什么,因为当初提醒他毛家获罪可能是冤案的人就是她,因此何姨也很清楚他正在调查有关当年毛家的案子。 「你们想藉由玉石商聚集的时候,探听劳役与玉石匠失踪、被杀之事?!」何姨很进入状况,马上明白他的意思。 「没错,这是个好机会,咱们可趁此掩人耳目的混进其中,查明劳役失踪的真相。」雷青堂说。 「您真怀疑这事出在昌化?」何姨问。 「八九不离十!」他十分笃定。 「奴婢明白了,那这昌化是非去不可了,你们原也可以乔装成奴婢相公的手下去到昌化,可奴婢相公毕竟只是个运送玉器的运工,是没资格打进玉市交易的,如此根本帮不上你们调查事情。」何姨有些遗憾的说。 她丈夫虽说在运输玉器这一行小有名气,但在这些腰纗万贯的玉石商眼中,可说只是个粗人,玉石商并不屑与个运工打交道,若二少爷乔装成他们的人,恐怕打不进这些人的核心,也调查不出想要的消息。 「不,我并不打算乔装成你丈夫的手下,打不打听得出事情是其次,万一打草惊蛇可能连累你一家,我不愿意这么做。」雷青堂严肃的说。 何姨很感动,他肯顾及她一家老小的安危。「多谢二少爷了。」她微微哽噎道。 「那您要以什么身分前往?可不能以真实身分去那里,雷家是药材商,去玉市更显奇怪。」 「二少爷应该是想以玉石商的身分前去吧,这才不会引人注目。」水玉兰直接猜出他的盘算。 雷青堂点点头,正是这么打算的。 「这是个好主意,不过既然你们要充当玉石商,手上可得要有值钱的玉石才行,听说这个集会来的都是玉石大贾,若前去却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展示,反而更容易让人疑心。」何姨提醒。 「这容易,可以请四少爷调一批南洋稀有的玉石送过来,让咱们带去昌化,这就绝对不会有问题了。」水玉兰建议。 四少爷他们的船常跑南洋,带回不少稀奇古怪的玉石,见到喜欢的,四少爷会带回送给四少奶奶,她就见过几件,每件都是珍品,若拿去玉石集会展示,相信够分量了。 雷青堂颔首。「我回头就写信让四弟急送一批玉石过来。」 「不成!」雷青堂一口回绝。 水玉兰不妥协,双手叉腰,眸子睁得大大的,仰着脖子瞪视他。「奴婢就要同行!」 「这趟去昌化也许会遇到险境,我不要你跟去涉险。」他口气尽量平缓威严,打算镇一镇这丫鬟。 「那就让奴婢眼睁睁见您自己去涉险吗?」她反问。她根本不曾真正怕过他,他的怒气对她而言是镇不住的。 「你!」他怒目以对,心里却不住苦叹。自己在外人眼中极有威严,人人对他说话尤其战战兢兢,而他也讨厌旁人拂逆自己的意思,一般遇到这情况,他只要甩袖瞪人,那人便不敢再逆他的意,而通常他的脸色也真的很吓人,随便一眼就能让人腿软。 然而这些,在面对一个人时全破了功,走了样! 「唉,我既不愿意连累何姨,又怎会带着你去冒险,此去定是要与人周旋,而这对象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他们能杀了这么多的玉石匠,可见是心狠手辣之辈,若咱们的意图被识破,这些人绝对不会放过咱们,因此若带着你去我不放心。」他试着好言劝她留下。 「奴婢晓得去了也不见得能帮上您的忙,甚至可能累您担忧奴婢的安危,可您说过奴婢父亲的死可能与玉石匠被绑杀有关,奴婢又怎可能置身事外,乖乖待在别府等您的消息,这次说什么奴婢也要一同前往,亲自找出爹为何被杀的真正原因。」水玉兰肃然的说。 雷青堂瞪着她不肯退让的娇颜,有丝无奈,知道是劝不住她了。 「这……好吧,那就带你去了。」妥协的又是他了。 她清亮的眼瞳立刻笑意盈盈。「多谢二少爷,奴婢定会小心自身,不会拖累您的!」 他苦笑的拥住了她。其实他也舍不得与她分开,也好,夫妻同命,不管发生什么事,至少两人一起面对,一起承担,绝不分离。 昌化位于杭州的西边,距离约百余里处,雷青堂带着水玉兰、朱名孝和方小乔以及谢晋元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此处。 第二十六章 雷青堂在此乔装成玉石商人,雷家的生意虽遍及杭州,但毕竟昌化并非大城,且做的又是不同生意,他便只简单易容一下,黏上了两撇胡子,看起来老成了些,模样也因为胡子的关系变得不太一样了。 为了避免麻烦,水玉兰与方小乔便打扮成小厮的样子,如此行走在外也方便些,至于朱名孝,他在浙江地区认识的人不少,为以防万一,同样在脸上黏了一道疤痕,本来尚且端正的相貌顿时丑陋了不少。 谢晋元是专程替雷青云送玉石来给雷青堂的,听了他们的计划后,兴致勃勃的主动要求一块来,因为他是船主,替人运货至此也是正常之事,出现在这里并不唐突,所以并没有特意变装过。 一行五人抵达后,发现小小的昌化因为为期一个月的玉石集会而变得花天锦地,白天万人拱手,夜晚千盏明灯的拥挤热闹。 昌化每年都会举办玉石交流,邀请来自全国各地的玉石商聚集于此,各家会将最的玉石展现出来,藉此与其他人交流,也能将自己的玉石推销卖个好价钱。 因此每年在此集会的玉石商,一个月下来成交买卖的金额堪称天价,让商人趋之若鹜,挤破头也要参与昌化这场盛会。 而事先雷青堂他们并不知这集会会如此盛大,来了才知人潮汹涌,小镇上满满当当是玉石商人,有卖原石有卖古玩有卖成品的,且镇上的客栈几乎客满,一房难求,他们正苦无下榻之地。 「小兄弟,真不能帮个忙,挪挪看,分两个房间给咱们吗?」在客栈柜台前,朱名孝负责上前去与客栈的伙计交涉,而这己是他们到昌化后找的第六家了,前面五家皆是碰壁。 客栈内满是人潮,伙计忙碌得很,摆摆手。「没得挪了,您没瞧见吗,这后头还一堆人来求房,可咱们全客满了,连仓库都拿出来让人住了,实在没办法,谁教你们不早半个月过来,那时人还没这么多,空房还能调得出来,这会——唉,你们自求多福了!」 水玉兰听了这番话,才明白为何何姨的雇主要求提前到货,这是预先知道客栈会一房难求。 而他们没经验,不知预先订房,再加上向四少爷调来的玉石运至杭州也要时间,他们直拖到集会都开始五天了才匆匆抵达,当然就更寻不着落脚处了。 「小二哥行行好了,咱们可以多加钱,双倍、三倍都可以的!」谢晋元不死心,也开口拜托。 客栈伙计不耐烦了,手挥得更急。「就算你给我十倍,我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去去去,别碍着我做事,已经够忙的了,还来罗唆个什么劲!」 「小兄弟——」 「快走吧——哎呀,这不是练大爷吗?您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正赶人的伙计瞧见刚进门口的一群人,马上就眉开眼笑讨好的上前去招呼。 雷青堂他们也顺着客栈伙计的目光往门口望去,这一望,几个人都怔住了。 刚进门的严文羽主仆,第一眼虽没认出经过乔装的雷青堂,但谢晋元没改装过,一眼便被认出来,再瞧向水玉兰与方小乔,这两个人即便女扮男装,长相也太秀气了,他们再稍微一看马上也认出来了。 两方人马不料竟会在此地遇上,皆是吃惊不已。 「这……这不是严爷吗?你们怎会在这里?」方小乔见到他们立刻惊讶的喊出声。 「严爷?你认错人了,这位是练大爷。」伙计立即就纠正她。 「他分明是——」 「咱们是玉石商,这次来到昌化也是图个见见世面,想不到你们也来了!」严文羽抢在方小乔继续说下去之前打断她。 雷青堂听他自称玉石商,又听客栈伙计称他姓练,便心知严文羽也是乔装化名而来的,水玉兰同样听出端倪,立刻以眼神暗示方小乔别再开口,配合的不拆穿他们的身分。 「巧得很,咱们手上有一批玉石想赶上盛会,也是来参加玉石集会的。」雷青堂笑说。这是告诉严文羽,他此时也是玉石商。 严文羽乃人之水一,马上笑盈盈了。「原来如此,大家都是同行,来此的目的当然都一样。」 两方人马没有彼此戳穿,严文羽瞧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接着再笑问雷青堂,「你们这是刚抵达吗?」 「没错,咱们正在找住处。」他说。 严文羽皱眉。「咱们是玉石集会前就抵达,这才找到落脚地方的,可你们这时候才来,恐怕……」 「就是说嘛,这几个可为难我了,都说连介库都没有了,他们还赖着不肯走!」一旁的客栈伙计插口道。 这话可让雷青堂一行人颇为尴尬。 严文羽看出他们的窘境,立即道:「咱们三个人订有三间客房,不如让出两间给你们,这样大家都有得住了。」 水玉兰一听,喜乐了。如此一来事情就解决了,不过还是得看二少爷愿不愿意接受?上回严爷来别府拜访时,用了心机故意调走他要问她话之事,让他十分不快,她怕他对严爷这人还是不肯信任的。 就见雷青堂思索了一下,估量情势,最后还是点了头,决定接受严文羽的好意。 「那就多谢练大爷了。」雷青堂道。 「别这么说,我这也是回报你当日的搭载之恩。」 雷青堂明白他的意思,那回由苏州至杭州要不是他让他们主仆上船,他们也是被困在苏州走不了,而今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小兄弟,那就麻烦你将咱们的两间房拨给他们住。」严文羽告诉客栈伙计,并且在他手上塞了银子当小「好好好,我这就去办。」客栈伙计立刻笑得阖不拢嘴。 这小二之所以这么前倨后恭,就是因为严文羽出手大方,因此小二每次见到他总逛得不得了,但对其他客人可就没那么周到了。 【第九章 玉石集会的测试】 有了严文羽的帮忙,他们总算有了落脚处,但因为房间有限,严文羽主仆三人便得挤一间,雷青堂、谢晋元、朱名孝一间,水玉兰与方小乔两位女眷则睡一处。 分好房间后,严文羽、雷青堂等所有人关起门才开始真正将话说开来。 「严大哥来此的目的是什么?」雷青堂开门见山的问。 严文羽肃容。「不瞒你说,我来查失踪玉石匠的去处。」 「你只是一名茶商,为何要调查此事?」他犀锐再问。 「而你也只是药材商,为何专程到此,目的不也与我相同?」严文羽反问。既然两方都明显知道对方有秘密在,不如开诚布公了。 雷青堂神色一凝。「兰儿的爹六年前死得不寻常,这趟是想对此仔细调查,再加上我刚买的劳役失踪,以及之前那两名偷渡上船的玉石匠下船后也被杀,我认为这几件事有关联,因此假扮玉石商人混进昌化,想找出这原因。」他简单的说,并未说出查这事是为了替毛家翻案。 因为毛家当年之事牵涉太广,若轻易说出恐怕打草惊蛇,况且这个严文羽,他还要多方评估,才能确定能不能真正信任。 严文羽见他带着水玉兰来,信了他的话,猜他逃不了水玉兰的软求,这才放下顾忌的替水春山查案。 于是,严文羽瞧向水玉兰道:「当日我在杭州的柳叶客栈等了你三天,不见你到来,以为你不信我的话,原来是嫁了个有担当的男人,愿意替你犯险出面,这才不来找我。」 水玉兰轻笑。「是啊,他是我的良人,从未惧怕过什么,我爹的事他早己一肩揽下,当初不让我与你多接触,也只是因为小心行事,不想让我陷入危险。」她替雷青堂解释当日之事。 他理解的微笑。「也是,青堂是做事谨慎之人,有这方面的计量也是应该的。」 「那现在能否告诉咱们,你来此调查玉石匠的失踪又是为什么,他们与你有何关联?」 她接着问起。 「这些失踪的玉石匠是我的朋友,我辗转打听到他们最后消失的地点是在昌化,这才假扮玉石商人来到此地打听他们的下落。」他说。 「原来如此,那严爷来了几天,可打听到什么了吗?」水玉兰再问。 「是啊,此处玉石商人聚结,你可是已有收获?」谢晋元也好奇的问。既然他们可说是目标一致,那互相打听也不为过。 「唉,我虽早你们几日抵达,但坦白说,事情进展不太顺利。」严文羽叹起气来。 「怎么说?」 第二十七章 「虽说此地聚集了不少玉石商人,但却只是一般商家,若真正要打入核心的买卖圏子则得另下功夫,而在这群顶级玉石商人中有个领头人,名叫贾善德,这人人脉极广,几乎认识所有知名的玉石商家,若由他从中穿针引线,很快就能打入玉石买卖的市场,但这人自视甚高,若是手上的货不够上等,入不了他的眼,他根本不屑结交,或许是我的货品质地不够上乘,他瞧不上眼,我努力了这几天,始终打不进那个圏子,而这人是玉石界的核心人物,若不能与之结交,那想打听任何消息都难。」严文羽无奈的说出自己的困境。 听到这,谢晋元瞧向雷青堂。他心中已有主意,就看雷青堂要不要了? 雷青堂眯细了眼,明白他的意思,抿着唇,半晌后朝严文羽提出合作,「我手上有一批南洋的玉石,品质与成色一流,拿出来绝对不会让人失望,咱们可以合作,你找到人牵线贾善德,而我提供玉石让他看,如此一来,你我都能达到目的。」 严文羽与两个心腹唐雄与赵英互瞧了一眼,最后点头。「好,就这么办!」 昌化有座湖,湖的面积虽不大,但湖的四周景色风光宜人,湖面上停满了一艘艘的花船,花船是仿效西湖的游船,专门招待昌化当地的名人雅士或达官钜贾用的,这船分上下两层,上层让人游湖观景,下层则是供人饮酒作乐之处,而此地的花船上与西湖一样也有船娘,这些女子多半面容艳丽,通晓音律,外加善解人意,伺候起男人面面倶到,深得钜贾们的欢心。 某艘华丽的花船正停在渡口等人,上层甲板上,雷青堂耐着性子候着,他等的正是贾善德,严文羽己透过关系将贾善德邀请上船,可这贾善德却故意摆架子,己到时间仍迟迟不见人影。 这花船上的船娘闲等期间,一双双媚眼直往雷青堂送去,见他面容虽端敛却器宇非凡,个个心花绽放,大送秋波,频以眼神作态示意,就想博得他的青睐。 可这媚眼抛了半天,却见他不仅视若无睹,那脸色还越来越严酷,甚至露出了极度的厌烦与不耐的表情来。 众女忍不住失望,莫不是遇到冰山了,否则怎会对她们这样觏丽貌美的船娘无感? 这时候,一人由下层出来,上甲板东张西望找人,众女却惊见雷青堂那万年的冰山脸居然瞬间化冻,嘴角划开了一条细细的弧度,冰山含笑,众女不由得仔细去瞧那让他破冰的人,是个俏丽的——小厮?! 这小厮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皮肤光滑,鼻梁上有几颗可爱的小雀斑,长得不胖也不瘦,健康悦目,教人打从心底觉得舒服,但不管如何可人,这人都是个男的! 而雷青堂竟然对一个男人眉目含笑,这教众女哪能承受,纷纷哀嚎甩袖的离开上层了,实在不忍见好好一个英俊公子爱的是男人。 一时间,甲板上的船娘走得一个不剩,水玉兰见自己一上来这些人就走光光,这还不打紧,走前还不忘给她一个妒忌怨恨的眼神。这是怎么了,她得罪了她们吗? 她纳闷的走向雷青堂,见他唇角带着一抹笑。 「干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上来?」他询问。 「小乔对上回黑衣人劫船之事有些后怕,上了花船后紧张,奴婢安抚了她一会,见她好多了才上来找您的,对不起,让您久等了。」她解释。 贾善德是主客,他不到,船不开,在等待的时候,雷青堂让水玉兰到甲板上来,他有话对她说,所以在这等她。 他微蹙了眉。「早知道小乔不敢坐船,就不该带她来的。」 「其实还好啦,她只是一开始想起那件事,心情平复后就好多了,再说,她可是忠心耿耿的,奴婢若是上船,怎可能自己留在岸上,照她说法,无论如何都要在奴婢身边保护的。」她笑说。 这个小乔对她当真尽力报恩,赤胆一片,非要跟着她冒险,像这次来昌化,二少爷为了掩人耳目,身边不好带太多人,但她坚持同行后,小乔立刻表明态度,死都不肯自己一个人留在杭州别府,二少爷这才无奈的同意带小乔一块上路。 雷青堂要不是看在方小乔对水玉兰忠心的分上,他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多带一个人来冒险的。他轻叹,「罢了,名孝会照顾她,她应该不会有事的。」 「嗯。」水玉兰点头嫣然一笑。「对了,方才那些船娘怎么了,见到奴婢过来就走,还一副气愤的模样?」 她不解的问。 他瞟她一眼。「我想她们妒忌你吧。」 「妒忌?」 「可不是,我眼里只有你,其他女人能不吃味吗?」他理所当然的说。 她无言,不过也懂了他的意思,虽说有些自大,但似乎是事实,她也反驳不了什么,自己的男人确实很迷人,想起这点,她小脸略略酡红起来。 雷青堂真爱瞧她俏红娇颜的模样,无声的叹了口气,清俊的脸庞漾起笑,由袖里取出一枚象牙章子来交给她。「这你收下吧!」 她瞧着手中的印章,两枚是一对的,印身一枚刻有「天长」,另一枚刻着「地久」,合起来就是「天长地久」。 两枚章子是各自的名字,刻有她名字的用五彩丝绳并加红色的穗子系缚,而他的虽也同样用的是五彩丝绳,但加的是蓝色的穗子,瞧起来极为精致高贵。 水玉兰双眼晶亮着。夫妻喜用双印作佩饰,意寓成双成对、双双对对,再加上印身上的天长地久字样,她己明白他约她上甲板的目的,就是给她这个。 「据说把它挂在身上,夫妻可以璧合珠联,永不分离。」他眼里藏着笑,内蕴深情,语气极柔。 他给她这个的意义她十分清楚,不禁心头发热,眼角有了湿润的感动。 「好的,我会天天将它挂在身上,您也一样。」她将属于他的章子亲自挂在他的腰带上,自己的则是交由他挂上。 两人互见身上的配印,皆是温暖一笑,彼此的情意已经不需言语就能完全明了了。 一丝温柔笑意掠过他的唇,他拉着她一起欣赏湖岸景色,此时船虽未开,但和风惬意,湖岸上杨柳依依,绿意盎然,美不胜收,不禁感谢起这个贾善德来得晚,反而让他们两人拥有难得的甜蜜时光。 忽然一阵风吹来,引她迎风而立,这个方向恰巧让她望见岸上搭了座华丽的棚子,想来是有钱人家搭船游湖腻了,改搭棚赏湖取乐,棚内坐了一男一女,那男子身穿锦衣,但身材r胖,其貌不扬,而女子却是眉目如画,美丽动人,女子正手持琵琶弹唱着,因花船距离棚子稍远,听不见这女子的歌声如何,但这应该也不重要,因为那胖男子根本没听,只顾那女子上下其手,那女子没拒绝,更不闪躲,还有意与他调情,边唱歌还边朝那胖男子抛媚眼,身子完全倒向男子身上。 水玉兰见了皱眉,光天化日,这般寻欢作乐实在不太好看,要嘛也找个隐密点的地方,这瞧着她都忍不住脸红了,正想告诉雷青堂这件事,忽听见朱名孝喊着,「公子,贾爷到了!」 他们一听,立刻收拾情绪,得要开始作戏了,至于那对男女,水玉兰也无暇去提了。 贾善德由严文羽亲自领上船,雷青堂立刻迎了上去,水玉兰扮小厮,自是赶紧跟在主子身后,低着头等着吩咐,并利用机会偷看贾善德几眼。 这个贾善德四十多岁人,鹰鼻鹞眼,身材矮小,可眼神锐利,一瞧就是精焊之人,她光瞧他的相貌,便直觉这人非善类。 「你就是田公子?」贾善德似用鼻孔看人,仰鼻对着雷青堂问话,雷青堂化名田雨,即是将雷字拆开再上下颠倒。 「是,在下就是田雨。」雷青堂不矜不躁的应声。 贾善德见他年纪不大,却已有见惯风浪的稳当,这便稍稍高看了他几分,但他这人其实谁都看不起,只有自己最了得,因此态度依旧高傲。「听说你手上有珍宝,特意邀我来观看?」 「田某手上确实有批珍宝,不过不知是否能入贾爷的眼就是了。」雷青堂说。 贾善德闻言立即冷眼瞥向领他来的严文羽。「哼,若入不了我的眼,我说姓练的,你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我不跟没用的人打交道的!」他不客气的说。 严文羽故意唯唯诺诺的点头。「放心放心,我若办事不力,别说贾爷不见我,我自己也没脸去见贾爷的。」 第二十八章 「哼,算你识趣,走吧,别耽误我宝贵的时间,先看货要紧。」贾善德说。 「难得请贾爷上花船,船上的船娘们听说您要来,早等着伺候您了,您不先让这些船娘相陪一下再瞧货吗?」严文羽刻意问,像贾善德这样的人都爱狎妓,他有意投其所好。 贾善德一听,却意外的没有承他的意。「不说正事要紧,等瞧完货,有得是时间吃饭喝酒抱女人。」他不假辞色的说。 「是是是,说的没错,那就请田公子领路了,亲自带贾爷去看货吧!」严文羽发现这人并不好讨好,立刻请雷青堂直接带他去看玉石。 「贾爷,这边请吧!」雷青堂将人往下层请去。 贾善德眼高于顶,走路姿态大模大样,完全没将任何人放在眼底。 来到了花船的下层密室,谢晋元就在密室里顾着这些值钱的玩意,见贾善德终于出现.只是随意点个头,应付应付,贾善德见他态度随便,马上不高兴了。 「这下人是谁?」他当谢晋元是小厮。 谢晋元瞧瞧自己的衣着。这衣料虽非上品,但也算不错,当他是下人,难道他有下人的气质? 「在下不是下人,是远洋船号的船东,田公子的这批货是我运来的,为人办事得服务到底,货刚由我船上搬来,货既己送到我正要走,可你当我是下人,未免太离谱了!」他吃不得躬,不满的道。 贾善德这人势利得很,一听见「远洋船号」四个字,眼都亮了。 远洋船号是近年发展极快,十分赚钱的航运商,想不到对方即是船东,让贾善德马上谄媚了起来。 「贾某有眼无珠,不晓得您是远洋的船东,失敬失敬了。」 谢晋元冷瞧他一眼。「不敢当。」他撇嘴,姿态不比贾善德低。 贾善德却不敢生他的气,因为他这人看高不看低,清楚谢晋元的财力有多雄厚,自然是不敢去招惹他。 「身为远洋船号的船东,居然劳您亲自送货,这是和田公子有交情吗?」他仔细问。 「当然,田公子是我的朋友,他的货一向由我亲自运送。」 贾善德一听,立刻若有所思的看向雷青堂,似乎对他的身分重新评估了,而雷青堂当初没要谢晋元乔装,就是希望利用他远洋船号的名声加重自己的分量,这目的现下瞧来是达到了。 水玉兰瞧贾善德这人尖嘴猴腮,心思狡猾现实,对他着实厌恶得很。 「田公子,贾某既然来了,就让我瞧瞧你的货吧。」贾善德口气好多了,不再那么不可一世。 「好的,东西都在箱子里了。」雷青堂让朱名孝将箱子打开,里头尽是玉器古玩。 贾善德利眼马上睁大,蹲下去一件件的审视起这批玉器,每件物品都教他赞不绝口,简直满意极了。 「青金石,这好——东菱玉,这个更好——还有这个也是珍品——啊,我多年不曾见到这种古玉了,这……」他惊叹连连。 雷青堂与严文羽暗地里眼神交流,嘴角都浮出一丝冷笑。 贾善德检视完所有的东西后,满意的站起来,拍起雷青堂的肩爽快的说:「田公子的东西果真不凡,我今天没来错了,你这批货我全吃下了!」 雷青堂意外他买东西这般爽快。「那好,难得遇到识货人,田某会便宜卖,希望贾爷满意。」为了结交贾善德,他已经打算赔本钓鱼。 「好好好,那就多谢了,练爷不是说船娘已经在等咱们了?不如这就去喝一杯,咱们边喝边聊。」贾善德高兴起来,马上说。 下层的厅上早己备好了酒席,水陆杂陈,贾善德见了更是笑容满面,特别是当那呰船娘全往他身上贴去时,他的淫相更是整个显露出来了。 可谁知道这厮喝醉后居然瞧上了长相甜美的方小乔,硬是要拉方小乔过夜,吓船时心情就已经起伏不定的她脸色更加发青,后来经众人劝阻贾善德,告诉他方小乔的,他醉眼瞧她一身小厮装扮,这才打消念头,招了其他船娘过夜享乐,当晚他玩乐得极为尽兴,雷青堂他们总算是成功的钓到贾善德这条鱼了。 所谓的玉石集会,除了街头到处有玉石买卖交易外,其实买卖最大宗的便是以贾善德为首的聚会了。 能有资格受贾善德邀约出席聚会的人非富即贵,全是腰缠万贯之徒,贾善德八面玲珑的穿梭在这些人当中,穿针引线,大赚交易财。 在这里一掷千金买玉器的人多得是,贾善德的作用便是拱这些人挥金如土,买下所有玉器,难怪玉石商要以他马首是瞻,因为他人脉广,东西到他手中没有销不出去的。 雷青堂一行人自从那日用谢晋元运来的玉器在花船上收服了贾善德之后,便成功打入贾善德的圏子,这聚会他们也因而有幸参加了。 而谢晋元那日协助骗过贾善德之后,便离开昌化回去了,毕竟他航运事业极为忙碌,这次为了帮雷青堂的忙,再加上爱凑热闹的个性,这才多留了几天的。 不过好像听说祁州似乎出了什么事,也让他赶着回去,雷青堂与水玉兰本是极为关心,但一问又像是没什么大事,谢晋元只说他先回祁州了解,若真有状况会通知他们的,两人道才放心。 再者他们也想说祁州雷家是地方大户,有百年基业,如今又是雷青云当家,他处事妥当,能出什么事,就没再多想。 「二少奶奶,这些人生活骄奢,即便佳肴满桌,仍嫌没有可以下筷子的地方,瞧那人明明对着满桌子菜还在喊无下箸处!」方小乔小声与水玉兰交谈,她教这里的日食万钱、食前方丈给惊吓到了,何时见过这样奢华的景象,连每个人手上的杯子都是玉雕的。 水玉兰轻叹,这便是与外头不同的另一个世界,这般挥霍无度、铺张浪费,可多少人却在外头苦分不到一块饼吃,想起爹娘死后,自己惨到几乎行乞维生,曾多日饥饿未进一粒米食,因此养成对食物绝不浪费,把握每个吃东西的当下,在祁州雷家时,四少奶奶才会老是取笑她,一块饼就能将她骗去做苦工了。 而今再看看这侯服玉食、金迷纸醉的情景,不禁摇首,当真天上与地狱的两个世界。 「二少奶奶,您想,在这里真能打听得到什么消息吗?」方小乔低声的再问。他们到此是有目的的,要知道失踪玉石匠的去处。 「这里虽聚集了不少玉石商和买货人,但咱们行事得万分小心,不能明目张胆的查问,只能暗访,不过我相信,在这里一定能找到线索的。」 「嗯嗯。」方小乔猛点头。 事实上,朱名孝和赵英、唐雄他们已经很积极的穿梭其中,技巧的在打探消息了。 方小乔自认口拙,怕自己没打听到什么,反而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目的,只打算去偷听这些人谈话,希望能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田公子,原来你在这儿,来,这儿有批货想请你瞧瞧。」贾善德忽然找上雷青堂。 雷青堂见贾善德似笑里藏刀,仍不动声色,面无波澜的跟着他过去,水玉兰扮成雷青堂的小厮,当然亦步亦趋的跟着,严文羽做事谨慎,怕有问题也一道跟去。 然而,水玉兰以为贾善德让雷青堂过去只是监赏玉器,哪知到了一处厢房,这厢房里约莫坐了十多人,这些人衣着华贵,神态高傲,想来玉石界中最有分量的人物都在此了。 这些人不仅有钱有势还有权,尤其在浙江一带几乎能翻云覆雨,水玉兰见这态势,晓得这关不好应付了,应该不只是单纯监赏玉器这么简单。 见多识广的严文羽当然也瞧出不寻常,暗暗为雷青堂担忧起来。 果然,贾善德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道:「各位,眼前的这位青年才俊姓田,也是位玉石商,可在座的,有谁见过或听过他的?」 雷家在药材界呼风唤雨,但隔行如隔山,玉石界的人当然没人识得雷青堂,而雷青堂虽经营牙商事业,这其中也有玉石的买卖,但毕竟是小宗,又极少亲自出面接洽,见过他的人就更少了。 贾善德见所有人都摇头,立刻冷笑。「我瞧田公子拿出来的货虽然都是稀世珍品,似你的人却打听不出一点来历,这不古怪吗?田公子莫非不是干咱们这行的?」 他是个疑心病极重的人,很难轻易相信人,那日花船回来后,即着手请人调査雷青堂,却都一无所获,便开始起疑。 雷青堂见精识精,虽当众被质疑不是玉石商,但也只是淡淡抿笑,并不见一丝慌乱。 第二十九章 「田某初入这行不久,眼前的都是前辈,又如何会认识我这样的小辈。」他避重就轻的说。 贾善德见他轩昂自若,气度不凡,也有些赞赏,但要因此解去疑心,绝对不可能。 「既才初入行,出手即能拿出高挡玉器,你这小辈不简单啊!」贾善德继续道,指的是他那批南洋玉器。精明锐利的眼眸不住地盯着雷青堂看,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 贾善德之所以能在这行稳坐龙头之位,靠的就是行事小心,绝不错信任何人。 雷青堂神态如常。「贾爷人脉广,田某认识的人也不少,之前那远洋船号的船东就是我的好友,田某要什么货,他都有办法帮我由各地调来。」 「话是没错,那船东贾某也亲眼见过,但是,忽然腾空冒出一个小辈,这事已经奇怪,且你还透过姓练的牵线,摆明就要我上钩,而这姓练的瞧也不是个有用的人,拿出的东西不入流,却能和你一道,你二人的组合未免也太可疑了!」这话连严文羽也怀疑上了。 雷青堂和严文羽没想到这贾善德会聪明至此,他们当真小看这人了。 贾善德笑得极为阴险。「怎么?不说话了,你二人莫非真有鬼?!」他语气凶狠的问。 水玉兰在一旁为他们两人捏着冷汗。 这时,朱名孝、方小乔、唐雄、赵英都让人「请」来厢房了,他们四人瞧起来颇狼犯,像是教人强押过来的。 「贾爷,这几个人到处与咱们的客人闲聊,问了不少玉石匠以及聘请劳役的事,不知有何意图。」贾善德的人一面禀报,一面不满的瞪着朱名孝他们。 水玉兰见状更着急了,若他们真被拆穿,照贾善德的狠戾程度,他们一行人恐怕都走不出这了。 「意图?田某既入玉石这一行,当然对玉石匠求才若渴,好的玉石匠能为田某雕出绝顶好货,助田某卖出更高的价钱,而劳役,在座谁家里没有一两座矿石山的,就算没有,玉石厂总需要大量的劳役帮忙加工玉石吧,我的人打听这些有什么错?挖角、找人,本来就是同行竞争的事,贾爷若要以这诬蠛咱们来意不善,那真正动机不明的反倒是贾爷你了!」雷青堂说的义正词严,毫不见心虚。 「我有什么动机?」反被指控,贾善德愕然。 「贾爷不觉得自己言清行浊、行为卑劣吗?若当初就怀疑田某,为何用市价的一半就收了我那批货?」 众人这一听,精明得都竖起耳朵来,贾善德半价买来的货,可卖他们不只一倍多,这屮间赚去多少暴利,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贾善德被说得恼羞成怒。「好,你若要消除众人的怀疑,那便做个测试就知,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玉石商,还是假冒混进来意图不轨之徒。」 「测试?什么样的测试?!」严文羽沉着脸向,这处境越来越危险,他们都不是真正懂玉石的人,若真做什么测试,马上就会被看穿的。 贾善德撇嘴嗤笑。「这测试很简单,只要有些底子的都能通过,可若不是这行的人,那是决计骗不过去的!」 水玉兰心一紧,朝雷青堂望去,见他仍旧泰然自若,十分镇静,不禁佩服起他的处变不惊。 「是吗,请贾爷测试吧。」雷青堂临危不乱的说。 「来人,将东西拿上来!」他吩咐。 立刻有人将一批玉石搬进厢房里来,二陈列在众人面前。 贾善德见东西摆好,阴沉一笑。「来,既是玉石商,应该分辨得出这些是什么玉石,田公子,请吧。」要让他说出眼前玉石的名称。 雷青堂虽说不是正宗的玉石商,但因为经手牙商生意也曾研究过,要分辨并不难,他沉稳的开口道:「这是红碧玉,这是水晶、粉晶、茶晶……至于这个是玛瑙、虎眼石、新疆黄玉、菊花石、孔雀石、白玉、黑曜石……」他轻易的点出所有的玉石名称来。 众人点头,这人肚子里是有那么一点东西的。 水玉兰与严文羽他们立即松了口气。 「很好,不过这只是第一关,后头还有,来人,下一批再搬上来。」贾善德不甘心的再吩咐。 这次搬上来的有玉瓶、玉盆、玉罐、玉壶、玉杯、玉环、玉戒、玉如意等等玉制品。 「说出这些东西的价值来吧!」贾善德要求。 雷青堂沉吟了半晌,若单纯评估这些玉的价值他倒能估个十拿九稳,但若加上精巧的制作工艺,那价值往往翻倍,而若雕制的人是名家,那价值又再更高,还有年分也是决定价格的重要因素,若看走眼的话,这价格估出来就铁定闹笑话了,而贾善德要测试的就是他的眼力,能否瞧得出这当中的厉害。 但,这并不是他的功力能做到的,严文羽也瞧出这点了,只能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帮他。 「田公子怎么迟迟不出声,这是估不出来吗?」贾善德意气洋洋的问。 雷青堂脸色略变,正要开口说什么,身后的水玉兰忽然走到了人前道:「估价这种小事哪用得着我家公子出面,我这个小厮代劳就可以了。」 见她突然跑出来,雷青堂不禁吃惊了,严文羽更是愕住,更别提朱名孝等四人有什么表情了。 朱名孝几个心想,她这是来帮忙还是来闹场的?这场合可玩笑不得,若是出趴,人家都会没命的! 「在座的可都是眼力过人之辈,你小子可别丢了我的脸才好。」雷青堂出声,言下之意竟是有意让她试试了。 朱名孝等人原以为他会喝退水玉兰的,想不到他却没这么做。 严文羽立即瞧向雷青堂,见雷青堂眼神有几分笃定,蓦然想起在苏州时,方小乔不慎撞落他的玉佩,水玉兰一眼就能说出玉石的价值。莫非雷青堂也想起这事,所以愿意让她试? 可谁都不知水玉兰那回是不小心猜中的,还是真瞧得出价值来?万一是猜的,这……严文羽捏紧了拳,心中难免志志不安。 「请主子放心,奴才自幼跟在您身边,您的本事奴才就算没全学会,至少也学了个六、七成,这点小测试,奴才行的。」水玉兰表现得极为自信,还故意说本事是跟雷青堂学的,让其他人不至于拒绝让她上场。 雷青堂泰然播笑,不在乎冒险。「既然如此,田某想若连我的小厮都能通过测试,那大伙应该不会再怀疑我什么了吧?」他瞧向众人,这是决定就让自己的小厮出面了。 贾善德觉得雷青堂实在嚣张,就不信他一个小厮能有多大能耐。 「行,希望你的下人别让大家失望了。」他哼笑着同意了。 水玉兰这才慢慢的走向一排玉器前,细细琢磨了几眼后,微笑的开始道:「这玉瓶是前朝的作品,但应该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不过因为有些年代了,大约值——六百八十两吧!」 这一开口就让贾善德变脸了,因为一字不差,价格就是这个数。 「再来嘛……这个玉盒,本朝之物,但盒身的麒麟是百年前的玉石大匠朱磊所雕,所以也颇有价值,一千三百两跑不掉。」 众人倒抽一口气,连出自谁之手都能说得出来,这不简单了。 「至于这个玉环,不值什么钱,仿的吧。」 贾善德脸色己是极差了。没错,他故意在珍品里放些假货,打算鱼目混珠,瞧能否骗过人,想不到竟一眼被看穿。 「这玉壶是五百年以上的古玉制成,照理应该是宫中之物,怎会出现在这里?这……怎么流出来的?」她忽然吃惊的问道。 而她这么一说,更惊讶的是在座众人,纷纷瞧向贾善德。宫中之宝怎能流入民间,就算民间得到,也必须缴回,若有私藏者,可是要被治罪的! 贾善德心里一惊,慌忙去将那玉壶收回。都怪他的手下,忙中有错,竟然将这样东西混进来,偏还让这小厮说出来,这下可为他找来麻烦了。 「这……这看错了,这不是宫中之物——这是——」 「不,这小子没说错,三年前我有幸去到宫中,替皇上监赏几件古玩,在宝庆殿就见过这样东西了,这是宫中玉壶,可怎会在贾爷手中?」厢房内有人开口了。 贾善德尴尬不已,本是要让雷青堂一行人难看的,却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下不知如何替自己解围了。 幸亏除了那替水玉兰说话的人外,这厢房里的人多与贾善德交好,大伙假装没听明白.还装傻替他圆场道:「贾爷真是的,爱宝物成痴,这就仿来了,这仿的也真,真让人以为是宫中之物了。」 第三十章 「是啊,是啊,我这人就爱玉壶,见宝庆殿里有一个,就逼得自己的玉石匠找来古玉,非要仿个一模一样的出来,罢了,这仿的几可乱真,你这小子这个就算猜对了,再看下一个吧!」贾善德抹汗说,草草结束这件事,否则再闹下去,真可能要因私藏宫中物而被治罪了。 水玉兰瞧向雷青堂,这是让他决定要不要追究下去,若她真咬定这是真货,那贾善德也辩不得的,这算抓到他的把柄了。 可雷青堂却对她摇头,让她别追究,继续瞧别的,她咬咬唇,本不明白为何不趁此机会让贾善德下不了台,但随即再一想就又明了了。他们的目的是要与贾善德结交,利用他的人脉查真相,若真的与他交恶,那之后哪好办事?遂就听从雷青堂的意思揭过此事,之后再估了几件都极准,可她瞧了一柄玉如意后,忽然心跳加速,表情有些不对了。 「这是……水春山的作品……」她声音微颤的说。 「水春山?这人不是获罪死了不少年吗?」提起水春山,有人讨论起来。 「就是说,这人也真是可惜,他可是近代玉石匠中的第一把交椅,可怎会糊涂到干出监守自盗的事来,毁了自己前程不说,连家中妻小也不保,当真值得众人引为借镜,人莫要贪心啊!」 「不,他并非——」 「还不住口,主子们说话,有你这奴才插口的吗?快估出价格来,咱们这关算是过了。」雷青堂阻止她冲口而出可能暴露身分的话。 被这一喝,她蓦地打了一个冷颤,完全清醒了,懊恼自己怎能一时失去理智,在这场合与人争辩,立刻沉稳下心思来,硬将父亲被辱的泪水吞回自己的肚里。 「这是水春山十年前的作品,据说他有个女儿,在女儿五岁时,留给女儿当嫁妆用的,可这只是传说,不见得是真的,而这柄玉如意的玉质虽不错,但水春山是有罪之人,这东西自然也跟着贬值,大约二十两的价值。」 她心痛的说,当年只要是爹雕的东西,随便一件就是值数百两,可如今……她双拳紧握在袖子里,为自己的父亲感到悲痛不值。 雷青堂见她脸色己发白,立刻上前朝众人道:「好了,田某这小厮并没有让众人失望,这测试也该结束了吧?!」 所有人均无话可说,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下人,居然懂这么多,之前还道本事只有主子的六、七成,那不表示主子更加的厉害,他们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不,还有最后一项测试,若连这也过了,我便相信你真是同道中人。」贾善德不善罢甘休,非要再测一项。 严文羽面色不悦。「贾爷这是要与我们为难到底了?!」 「说什么为难?要进咱们这圏子并不容易,大家都是有家业之人,若误交朋友,惹祸上身,那是谁也不愿意见到的。」贾善德刻意扬高声说。 众人听了,当然又是频频点头,一切小心为上是没有错的。 「那你又想怎么测试?」严文羽忍气问。 严文羽脸色一变,就连雷青堂都敛下面容来了。 所谓毫雕是必须在微小的事物上雕刻东西,然而这是一门几近失传的雕刻艺术,现今可没多少人会这项技术。 贾善德提出这个测试,分明是在刁难,毕竟雷青堂他们假扮的是玉石商人,而非工匠,他这个要求一提出,众人都知他是有心为难了。 「可以,奴才能做!」水玉兰忽然又说。 这下所有人都震惊了。毫雕他也会?!众人的表情全带着质疑。 「你……」雷青堂望向水玉兰,她能估出玉器的价值他不意外,但毫雕这技术,就真真令他吃惊了。 她用力点头,眼神坚定,希望他能继续信任她。 他一凛,除了信她别无他法。「嗯,你去吧!」 贾善德马上要人拿出刻刀来,让她在米粒大小的玉珠上刻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落刀时,雷青堂喊了一声,「等一下。」 「怎么,反悔了,怕让小厮出来丢脸了?」贾善德皮笑肉不笑的问。 「田某既让她试,又怎可能后悔,只是,田某这小厮在众人面前一再展示长才,这次若她能完成毫雕作品,我这做主子的想替她讨件这里的东西当作奖赏。」 「要奖赏?可以,你要替她讨这里的什么当奖赏?」贾善德问。 「等她完成作品后再说吧。」他先不提。 「行,不管你要什么我贾善德都给得起。」贾善德口气极大的说,不怕他狮子大开口。 况且雷青堂不追究玉壶之事,他心里有数,雷青堂还不敢真的得罪他,因此放心说大话。 这事说定后,雷青堂示意水玉兰可以开始动刀了。 他从未见过水玉兰雕刻过任何东西,这回也算是初见识。 所有人包括贾善德也都睁大眼睛的在瞧,见她手指灵巧的在米粒大小的玉珠上雕刻,一个时辰后,她完成作品了。 她先将东西交给雷青堂过目,他瞧了后一怔,半晌没有说话,严文羽见他没动静,自己将玉珠取过来瞧,瞧了也是一脸的惊讶。 之后陆续传阅其他人,最后到贾善德手中,他瞧了顿时说不出话了。 她在玉珠上雕了一株兰花,这应该是世界上最精巧的兰花了,细腻的程度如花蕊细纹都刻划得相当清晰。 她这门手艺当场震慑所有人,连贾善德都佩服不已,再也无话可说。 【第十章 凤血石之谜】 雷青堂等人虽顺利通过考验,却不知贾善德聚会的场所厢房另有天地,耳房内还有人在,这人透过耳房的小洞观察厢房内的情景,藉以了解厢房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这叫田雨的,连身边的小厮都这般厉害,可见他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人欣赏的说。 「是挺有些实力的,不过……这些人好面熟……」这人右侧有个黑衣人,他往小洞瞧一瞧厢房内的人后,忽然皱起眉头道。 「面熟?怎么说?」这人讶然。 黑衣人努力思索了起来。「小人记得……当日在苏州时,为追杀逃脱的两名玉石匠,追上了一艘船,本想屠船灭口,但船上的人武功不弱,咱们这才没达成目的退走,且因为走得急,并没来得及确认这些人的身分,但小人这会可以确定的是,这姓田的带来的这几个人,虽都经过变装,但应该与当日在船上的是同一群人,尤其是那个长相秀气的小厮,她分明是女的,却假扮男人,这群人有问题!」 这人一听,神情骤变,胖脸狰狞了起来。 雷青堂与严文羽一行人离开贾善德的聚会,回到客栈之后,水玉兰盯着眼前的那柄玉如意,热泪盈眶。 她没料到自己有机会再见到此物,更没想到雷青堂会替她向贾善德要来这样东西。她激动不已,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二少奶奶,这玉如意当真是您父亲要留给您当嫁妆的吗?」方小乔问。 水玉兰泪眼婆娑的点头。「那年过年,娘带着我去娘家拜年,回来时,爹就将雕好的玉如意放到我床头了,可我贪玩,没理会,一直和邻居的小孩玩到入夜才回来,草草吃了饭倒头就睡,也没去问爹给我这个做什么? 「可睡到半夜,爹过来了,坐到我床前一手拿着玉如意,一手抚着我的脸庞,因为冬天寒冷,爹的手冰凉,便将我冻醒了,可我贪睡,就是不愿意睁眼,爹晓得我这德性,就不逼我醒来说话,自己一个人将话说了。 「他说,这玉如意的玉是用咱们水家的家传古玉雕的,将来我出嫁时要当嫁妆用的,让我好好收藏,在暖被中的我只含含糊糊的点头,表示明白了,可哪知几年后爹会出事,家中所有的值钱物品全让官府给抄了,就连这柄玉如意也让官府拿去……」说到这她己泣不成声。 雷青堂不舍她哭得如此伤心,过去抱住了她。 「多谢二少爷替奴婢拿回玉如意,要不是您,奴婢也取不回爹的遗物……」她淌泪,非常感激他为她做的事。 他替她将泪水拭去,当他听她说出玉如意的事后,他便己打定主意,要替她拿回这样东西,因此才会开口要求若她完成毫雕作品,便要取现场的一样东西。 「别哭了,东西己重回你手中,你爹的这份心思没白费,将来咱们成亲后,这柄玉如意也会是咱们的传家宝。」他轻声告诉她。 第三十一章 她抱着玉如意,心情激动,足足又哭了好一会,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 见她心情稍有缓和,严文羽己忍不住迫不及待的问起,「你怎么懂玉器的价值,又怎雕得出失传己久的毫雕来?」 她今天露这两手,实在教所有人惊为天人,不敢相信一个年纪小小的「小子」能有这样的能力,就连那贾善德也是目瞪口呆,不得不放过他们。 「爹娘只有我一个孩子,娘从小教我识字,爹则教我认识监定玉石,爹常夸我人不精明但贵在学东西专注,所以对玉石只要过目就能记下出处与来历,再依这个去评估判断价值。六岁那年,爹开始教导我毫雕技术,说这是只有咱们水家人才会的独门功夫,这手功夫不能失传,让我定要学会,我这也是苦练过几年的,只是后来家毁人亡后,我便再无机会继续雕刻,只将这技术偶尔用在与四少奶奶学做的点心上头做些花样罢了,无人知道我会毫雕这门功夫,」她解释。水玉兰一说开,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大家虽都已知晓她是水春山的女儿,但以为水春山获罪时她才九岁,谁能想到在此之前她己学会了水春山的绝技,不禁对她的能耐感到佩服。 「兰儿,这次幸亏有你,你帮了大忙了,要不然,贾善德不会放过咱们所有人的。」雷青堂感谢的说。 她摇头回道:「这没什么,是奴婢刚好能帮上忙,但若非见您那么镇定,奴婢也早就慌了。」 严文羽点头,不由感到汗颜,他年长雷青堂许多,但论处变不惊,自己还是不如这年轻人有定力。 「是啊,你二人可真让人大开眼界,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能面不改色,一个则是身怀绝技无人知晓,你们真教人刮目相看。」严文羽称赞他们不已,但赞完,瞧了桌上的玉如意,想起一事的又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玉如意是被官府没收的,怎会出现在贾善德手中?」 「不只这个,还有那玉壶,那可是宫中之物,连这个他也拿得到手,可见这贾善德不简单!」朱名孝对这问题忍了很久,严文羽一提,他马上附和。 「难不成,姓贾的与官府甚至朝中的人有勾结?!」方小乔也说。 「若真是如此,就搭上线了,这贾善德是官府的中间人,他定是与玉石匠以及劳役失踪被杀的事脱不了关系,这才会行事这般小心,对周遭的人过滤再过滤,否则不过是个玉石商的聚会,何必弄得这般谨慎。」雷青堂沉思道。 「没错,官府定是透过他也赚取了大量的金银,要不,他怎会这么嚣张,又怎会有不断的货源提供买卖!」 严文羽想通似的击掌说。 「所以咱们只要在贾善德身上下功夫,应该会找到线索的,这总比大家冒险四处打探却没个目标要确切多了。」水玉兰道。 朱名孝与赵英他们一听,不禁有些尴尬了,自己打听消息被逮,只能说技巧太差,大失颜面。 水玉兰见他们几个低了头,晓得自己的话让他们难堪了,马上着急说:「你们别误会,我不是责怪或讥笑你们,而是这样打探消息本来就危险,又不见得有效,你们肯冒着危险做这些事,己当真十足够义气的了。」 他们几个人听了,这才没再低头不敢见人。 「希望贾善德这次是真的信任咱们了,这样咱们才好办事。」严文羽无奈说。 「我想他是让兰儿的毫雕绝技收服了,还说下次集会将带来特别的东西让咱们瞧,若是对咱们还有疑心,就不会在咱们面前展示什么特殊之物。」雷青堂道。 「是啊,咱们离去前他是有说这话,而我倒是很期待那姓贾的会带来什么样的宝贝,希望这东西能是咱们的线索,才好透过他,揪出后头更大尾的鱼!」严文羽森然的说。 「严爷说的更大尾的鱼,指的可是浙江布政使王兴业?」水玉兰沉着脸问。 「没错!」 「你曾告诉我,我爹的死与这人有关系,因为爹当年不想听命于这人的话雕刻玉石,且雕刻的东西见不得光,这才死于非命的,这事你可有根据?」当初在别府时,严爷正要告诉她此事,但二少爷发现被骗后立刻折回来,便打断了他的话,没让他再说下去。可现在,她认为有必要问清楚。 严文羽神情变得异常深沉。「直接证据没有,但我查出这些人的出事都是从王兴业冋来做布政使后才开始的,尤其是你爹,他曾非常倚重你爹,却连你爹也不惜杀害,可见他隐瞒的事定不小,而这东西绝对与玉石脱不了关系!.」 「若真是这样,究竟是什么样的玉石不能见光,凡得知的人都必须死?!」她震撼道。 「这些就得靠咱们这趟昌化之行查出来了。」雷青堂表情同样凝重,心中同时也有了计较,除了水春山的事外,毛家的血案也紧扣着这几件事,虽然发生的时间不同,但他几乎已经确定毛家案与水春山案必定有关联。 「兰儿,上回我去杭州雷家别府时,就是想问你爹死前可曾对你说过什么,或有留下什么姝丝马迹的线索可供咱们调查的?」严文羽问道。之前因为雷青堂的阻止,让他没法问起这件事,而今他们己彼此信任,相信雷青堂不会再阻止他了。 雷青堂朝水玉兰点头。「说吧,仔细想想当年你爹可有什么异状吗?」到了昌化,他与严文羽合作了这许多事,他己视严文羽为盟友,不再防备他什么了,遂要水玉兰尽管说出知道的事,因为他也想藉由水春山的事找出更多的线索。 「爹死前并未对我或娘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可我记得爹在出事的前两天,曾带一块玉石回来。」水玉兰静下心来细细的回想过去后说。 「玉石,什么样的玉石?」严文羽急问。 「我记得那是夙血石。」 「凤血石?这很珍贵吗?」他对玉石研究不深,便向个仔细。 「m血石含有辰砂,颜色比朱砂还红,因为颜色像鸡血一样鲜红,所以也称鸡血石。此石美丽、晶莹、稀少,被誉为‘石后’,是相当罕见珍贵的玉石。」她告诉严文羽。 「你爹突然带这么稀有的东西回来,必定有问题吧?」他边说边摇头。 「嗯,我爹被控监守自盗的东西就是这夙血石,也因为这件东西,他被逮后「畏罪自杀’而死……我方才说过,爹一死,家里就被抄个精光,他们拿走的第一件物品,就是这块凤血石。」她沉痛的说。 「因为夙血石而死……也许咱们可以从这查起……」雷青堂沉思后道。 严文羽也点头,将这条线索记下了。 昌化街上人头攒动,人们摩肩接踵,在这一个月里街头巷尾,人人都在买卖玉石,交易热络到无法想像。 水玉兰带着方小乔刚从何姨夫妇所住的客栈走出来,这会趁贾善德尚未找他们的空挡,赶紧来见何姨一面。 何姨和丈夫来昌化已经许多天,再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何姨关心他们查案的进度,水玉兰将大约的情况告诉何姨,只是何姨仍担心他们的安危,拼命嘱咐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分,怕会为之后带来灾祸。 水玉兰请何姨放心,二少爷是个行事小心的人,不会轻易让大家陷入危险的,何姨想想这才安心。 接着何姨又得知他们住的客房不够,几个人挤得辛苦,便说过几天他们夫妇就要先回杭州去,届时客房空出来,就能让给他们住了,他们不用再占着严爷的房间,让他们主仆三人挤着睡,二少爷也不需要再与朱名孝同睡了,几个人终于可以睡得稍微舒服点。 「其实何姨忧心的也没有错,咱们虽化名,可万一遇到熟识的人,拆穿了咱们,那可就糟了。」方小乔与水玉兰走在街上,边闪着人群边说话。 这街上无时无刻人潮汹涌,好似全国的人都往这小镇挤了,方小乔被挤得满头是汗,还得不时拿出丝绢擦「是没错,所以咱们行事可得更小心才行——小乔,小心!」水玉兰说着,忽然见一人迎头要撞上方小乔了,连忙提醒,将方小乔往旁一拉,方小乔这才没被撞到。 「喂,这怎么走路的,居然撞人了?!」方小乔虚惊一场,生气的怒斥祸首。 「对不起,对不起!」差点撞上她的女子柔弱的道。 方小乔听这声音身子都酥一半了,再去瞧她的人,当真不得了,一双夙眼媚意天成,腮凝新荔,再加上檀口小嘴,相貌绝美,让人惊艳不已。 第三十二章 「你怎么……」人太美,令快嘴的方小乔一时间也骂不怎么下去。 「奴家……不是故意的。」这女子目光流盼间,已经泪珠儿垂落了。 水玉兰看了她几眼才道:「咱们没怪你的意思,你别哭。」 「奴家哭不是因为撞了您,是因为……」她珠泪又一颗滴落,真哭得我见犹怜。 「婊子,不好好伺候本少爷,这还想往哪里逃去?!」一名公子哥儿由街头冒出来,见到那女子立刻破口大这女子马上显得惊慌无比,无处可逃的情况下,居然躲到了水玉兰的身后。「小少爷,请你救救奴家!」 水玉兰这时还是小厮的打扮,所以对方称她小少爷。 水玉兰一惊,只得瞧向那公子哥儿。「你……你是谁?怎欺负女人?!」她问。 那公子哥儿冷笑的上下瞅了瞅水玉兰,见她不过是个下人模样,不屑的撇嘴。 「我是谁不用你这奴才管,这瘦马是我刚买下的,正要带回去好好享用,这样你明白了吗?!还不快滚!」 男人买了痩马回去,哪个不急着享乐的。 水玉兰一听「痩马」两字,立刻想起杭州别府里的痩马秋香。可同样是瘦马,秋香与自己身后的这人相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身后的这个才是真正称得上是痩马的美人吧! 所谓瘦马,即是以瘦为美,且必定先从贫寒人家买来从小开始养起。这瘦马不光是形体要痩弱,举手投足还必须经过严格训练,得符合豪商钜富们的审美标准才行。 因为在扬州养出来的痩马卖得快,价钱也最好,因此又以扬州瘦马名气最响,但许多不知情的,以为瘦马只有扬州有,事实上,这全南方各城各县都有人养痩马,只要养个出色的来,就能卖个好价钱了。 令人想不到的是,她身后的美人竟然就是供人买卖的痩马,瘦马一旦教人买去,就是对方的人,旁人是不能插手的。 「姑娘,他是你的主子吗?」水玉兰确认的问向身后的女子。 后头的女子嘤嘤哭泣。「奴家命苦……」 「命苦什么?!跟了本少爷是你的福气,来,跟本少爷回去快活!」公子哥儿伸手过来强拉她。 女子身单薄,被这一拉,整个人撞进那男子的怀里,又痛又难堪,惊慌失措的眼泪直落个不停,而四周人潮虽多,却没人伸出援手。 「就算她是瘦马,你也不能这样粗鲁对待,况且她这般瘦弱,哪禁得起……」水玉兰个性仗义,马上抱不平的说。 而这话竟让那公子哥儿朝她挤眉弄眼了。「禁不起也别有一番乐趣,这不就是咱们买瘦马的用意,就爱看她们在床上弱不禁风的样子,这才显得咱们男人的雄风鼎盛。」他大言不惭的说。 水玉兰气结,觉得这人太没品,一时正义感涌上心头,觉得不管不行,便强出头道:「什么雄风,只知道欺负女人的男人都是狗熊!」 「你说什么?!敢骂本公子是狗熊?!」这人立刻横眉竖目。 「我就骂你怎样,正经事不做,成天只想抱女人,你这算哪门子的男人!」 「该死,你这小子越骂越痛快是不?瞧本公子不给你好看!」那男子恼羞成怒,两拳一握,一副要打人的样方小乔大惊,马上大喊,「不可动手,她、她肚子里有娃儿了,若落了胎,你非得吃上官司!」她急中生智的说。 可她一说完,水玉兰反而惊愣住了。这……这在瞎说什么?! 「他……他不是男人吗?男人也会怀孕?」公子哥儿指着水玉兰呆问。 「谁说她是男人的,她是我家少奶奶,为了逛街方便才乔装的。」方小乔怕她挨打,只得抖出她们女扮男装的事。 这人仔细看了看水玉兰,确实秀气得不像话,应该是女人无误。「哼,果然是个女人,这才敢对本少爷说这种话,瞧在你是女人又有身孕的分上,本少爷不与你计较了,但这痩马我要带走,你最好不要再碍着我了,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他怕吃上殴打孕妇的官司,遂放过她,要带那痩马走。 「妹妹救我,请救救我……」女子哭喊。 水玉兰心软想追上去,但立即让方小乔拉住,劝她不要多管闲事。「二少奶奶,想想您刚才说的,咱们行事要更小心点才行,可您这样冲动,会坏事的。」 她明白方小乔的意思,想忍着不要管,但那瘦马的哭声仍不断传来,且那男人硬拉她,让她跌了跤,狼狈的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水玉兰见状实在于心不忍,又要冲上去。 「二少奶奶!」方小乔只得再次拦住她。 「小乔,你忘了吗?当日在苏州你也是教人牙贩子强行押走,若不是我追上去,你又怎有今天?」水玉兰说。 这话马上让方小乔怔住了,一时无话可说。 「婊子,讨打!」那人狠狠打了瘦马一耳光。 水玉兰再也忍无可忍,推开方小乔冲过去,对着打人的可恶家伙道:「这瘦马我买了,多少钱你卖给我。」 大街上,女子一下子跪在水玉兰面前,表情悲戚哀婉,美艳的脸上流出两行清泪。「奴家姓简名钰容,请妹妹收留奴家,否则奴家无处可去。」 周围来往的人,好奇的目光不断往她们这儿投来,水玉兰着急的要拉她起身,却拉不动她。 「你先起来,有话好说。」水玉兰道。她刚一气之下将这女子由那臭男人手中买下,那男人本来不肯卖,后来她说愿付大笔的银两,那男人才见钱眼开的卖了,据简钰容说,她付的钱是那家伙当初买她的三倍价,难怪他最后会同意卖,这个价他可以再去买三个这样的痩马回家享乐,又何必坚持要这个,最后那人是笑开怀离去的。 水玉兰抱着荷包,忍着心痛。这钱是二少爷见她要出门,让她带着傍身以防不时之需用的,她原先还退回去说不用,可他硬塞过来,荷包里的钱还多得吓她一跳,没想到这笔钱还真用上了,并且花个精光。 「不,您若不答应收留,奴家就不起来。」简钰容坚持说。 「可是,咱们是来昌化参与玉石集会的,集会结束就会离开,只身在外,没法将你带在身边的。」水玉兰实话说了,他们到昌化是有事要办,带上她真的不方便。 「那是妹妹不想接受奴家才这么说,可您既己花钱买下奴家,就是奴家的主子,是奴家得侍奉的人,奴家要一辈子跟着您才行!」 方小乔瞧着眼前这一切,不发一语,因为这情景当真与她当日的遭遇极像,她也是打死不走,非要跟着二少奶奶不可。但自己的报恩心态无庸置疑,可这人呢…… 「不行,真的不行,我不能带着你。」水玉兰急道。他们在这是有危险的,她其实是不想连累她。 简钰容哭得梨花带泪。「瘦马是不能被送回去的,这一回去便会被卖入风月窝,直接成为妓女的。」 「什……什么?有这样的事?!」水玉兰吃惊。 「这就是我们瘦马的命运,自幼被迫学习讨男人欢心,若被好的男人选中便罢,若是像方才那位,只想蹂躏享乐一番就丢弃的,咱们便生不如死,若再被退回牙婆那儿,就只剩两条路可走,不是卖身求活,就是投河自尽!」简钰容泣诉痩马的血泪下场。 听到这样,水玉兰瞧瞧方小乔,一脸愁状。 方小乔如今劝阻也不是,不劝阻也不是,只好依照水玉兰的意思,暂时将人领回客栈再说了。 客栈里,几个男人瞧着突然出现的美人,都看直了眼。 简钰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柳眉笼翠、瑶鼻檀口,体态婀娜,倾国倾城。 「她要跟着咱们?」赵英脸上表情不晓得是喜还是然,笑得不知所以。 「这样啊……」唐雄也痴笑的瞧着人家。 「喔……」朱名孝似乎也在傻笑。 全屋子的男人好像只剩雷青堂与严文羽比较正常一点,没露出被美色迷呆之色。 「兰儿,这是怎么回事?」雷青堂问向水玉兰。 「是啊,怎会突然带个人回来?」严文羽也问。 「这个……」她搔搔头,瞧向坐在众人面前眨着美阵、怯生生又弱不禁风的美人,斟酌着该怎么说才好,才能让众人不会太过惊讶。 「这人是二少奶奶在街上买来的瘦马,因为不肯走,所以二少奶奶只好将她带冋来。」方小乔见水玉兰支吾,索性主动替她说道。 第三十三章 「你买瘦马回来?」雷青堂一愕。 「欸……不只如此,她……还已经知道奴婢是女扮男装……」既然方小乔已经起头说开了,水玉兰只得硬着头皮全盘托出。 「你连身分都曝光了?」这下他的脸真的沉下了,就连严文羽也抿直了唇。 「这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说出去的,请二少爷别怪二少奶奶!」方小乔立刻担下责任。 「不,是我与人冲突,小乔怕我挨打,才说出我是女子的,您别怪她。」水玉兰怕她受罚,赶紧将责任再担回来。 「挨打?谁要打你?」她不提还好,这一提,某人脸色不只绿了,还阴森酷寒了起来。 「这……这……」水玉兰嘴巴开开闺阖,不知说什么好。 「还不说,是谁敢动你?!」雷青堂简直暴怒了。此地虽是昌化,他们也匿名乔装,但谁要是敢动他的女人,他还是有办法将这人碎尸万段的。 水玉兰咽下口水,方小乔同样吓到心脏无力,她们可都没见过雷青堂大怒过,但都知道,他在浙江一带可是黑市头子,若真动起怒来,要谁莫名其妙消失根本不是难事。 「说!」他起身拍桌追问,吓得两个女人抱成一团,更不敢说了。 那人虽说是人渣一枚,但也是人命一条,还是让他无耻的苟活好了。 「呜呜……这都是奴家的错,妹妹要不是为了从那人手中救下奴家,也不会差点教人打了,都是因为奴家这不幸的苦命人。」简钰容蓦然泪涟涟起来。 「这怎能怪你,是我自己爱逞强,才会与那人冲突,你也是受害者,没人会怪你的。」水玉兰忙安慰说。 「可是因为奴家的到来,好似令两位爷不满,连累了妹妹,奴家过意不去……」 简钰容摇头抹泪,那样子任谁见了都要心疼的,唐雄和赵英就自动的送上自己的帕子让她擦眼泪。 只是帕子一口气来两条,不知她要选哪一条?没想到她倒会做人,两条帕子一起收下了,这让两个大汉眉开眼笑,而一旁的朱名孝本也想掏出自己的,不过猛然想起妻子的怒容,便将帕子赶紧塞回自己的袖袋内了。 水玉兰偷觑向雷青堂。若他真不要简钰容留下,她也不好自作主张的留人,再说这事也得考虎到严爷他们,万一简钰容的出现妨碍了大家在此的正事,那也是万不可行的。 但若赶简钰容离开,她又会被卖入青楼为妓,水玉兰顿时陷入两难,偏二少爷与严爷都不说话了,她压根不知该如何是好。 简钰容见这气氛,哭得更加哀肠百转,悲切得惹人怜悯了。 「严……练爷,既然二少奶奶己将人带回,不如咱们就暂时收留下来,若真有不便,过几日再另作安排也是可以的。」赵英见简钰容可怜,忍不住为她说话了,可简钰容毕竟是外人,在她面前便仍称严文羽的化名。 「是啊,瞧她孤苦无依的,赶出去也让人于心不忍。」唐雄也帮了腔。 两个手下都这么说了,严文羽询问的瞧向雷青堂。 「你怎么说?」让他拿主意。 水玉兰马上恳求的望向他。「二少爷……」 雷青堂见她一副乞哀告怜的样子,不住叹息,自己可怎么拒绝得了她!只得说:「好吧,这几天就让她先待下,不过得在咱们离开这里以前送走她。」这是他最后的让步。 别府已经有匹正然不知怎么处理掉的瘦马,若再带一匹回去,岂不自找麻烦! 水玉兰一听,马上点头,她也没打算带简钰容回杭州的,只要让简钰容留下几天,她会替这女子找到好去处安身的,她私下这样盘算着。 而那简钰容听见自己得以暂时被留下,略感放心了,不过还是为自己的未来发愁,美人命运多舛,她一生悲苦曲折,想着想着又在众人面前落泪了。 那赵英几个见了极不舍,只有方小乔拼命皱眉。这匹痩马未免太做作了点,相较之下,别府里的秋香真的完全比不上了,起码这勾引男人的功夫,秋香是决计不及人家十分之一的。 雷青堂正在午憩,倏然醒过来,发现简钰容就坐在自己床边。 他忍不住讶然。「你做什么?!」不悦的质问。 简钰容双目盈盈,盯着他腰间系着的象牙印。「奴家见妹妹身上也有一枚相似的,但您的这枚是天长,她的是地久,这是一对的是吗?」她没回答他的话,先问起这个。 他顺着她的视线瞧向自己的印。「没错,是一对的。」他特别强调「一对」两字。 她忽地就面色苍白的垂下首来。「您与妹妹恩爱,连个印都是天长地久、成双成对的,真好生教人羡慕,哪像奴家,注定孤寡一辈子。」她似悲从中来,这就掉下了泪。 雷青堂冷眼瞧她,一声不吭。 简钰容暗暗皱眉,凭她的美色,只要说这些话,再兼掉下两滴泪来,哪个男人不赶紧上来哄劝她、安慰她,甚至抱她,可这人却无动于衷,那眼神还冷漠得很。 她小心抬首望着他。「公子,奴家是真心想好好伺候妹妹的,这才能报答她的恩情,所以能否离开昌化时也带着奴家一块走?」她可怜兮兮的乞求。 他态度依旧冷冽。「你未经同意擅自进我房间,为的就是说这个?」他这是在责怪她擅闯进房。 简钰容脸色一僵。美人主动进房,多少男人求之不得,这人居然因为这样责备她? 「对……对不住,奴家一时心急,只想快与您说清楚,将来别不要奴家,这才会……」她委屈说着,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雷青堂瞧向被她抓在手中的衣袖,久久未出声,可那表情冷得像冰,让她不由自主的缩回了手。 「公……公子……」第一次遇到让自己连脚底板都发寒的人,她心头微颤。 「得了,出去吧!」他森冷赶人。 她面容立刻一阵青一阵白了。「可您还没答应带奴家走,奴家……」她不放弃,手再度大胆的伸了上去,眼含秋水,美目深深勾缠着他。 他眯细了眼,片刻后,看她的眼神似不再寒凉,笑得有点莫测高深了。 这样的他,教她呼吸不自觉的屏住,注意力都被他那双迷魅的眸子所吸引,忍不住猜测着这笑容背后的含意,这是……接纳她了? 「你真不想走?」他果然问。 「奴家不想……」她殷切的望着他,手更攀上他的前襟。 「我明白了。」 「这意思是……」她问得千娇百媚。 「意思是——」 「二少爷,二少奶奶专程向客栈借了厨房,给大家炖了银耳汤——简钰容,你坐二少爷床上做什么?!」方小乔端着银耳汤进来,瞧见简钰容居然与二少爷在同一张床上,手还贴在二少爷襟上,不住大惊。 水玉兰晚了方小乔几步入房,当见到屋里的情景后,同样惊愕了。 「兰——」雷青堂正要开口,简钰容已经起身向她走去。 「妹妹千万别误会了,奴家是来求公子别送走奴家的,奴家晓得不该私下来见公子.可奴家真的不想离开妹妹,您来得正好,替奴家再求求公子吧!」她拉着水玉兰的手泫然欲泣。 方小乔绷着脸,将银耳汤放下后,过去将简钰容拉开。「就算是求二少爷不要送走你,但有必要坐到床上去吗?别说你连这点规矩与分寸都不懂!」她气冲冲的说。 「这……奴家进屋子的时候,公子还睡着未醒,奴家本就要离去的,可转身时不小心绊了脚,这才跌坐到床上去的,而公子也刚好在这时候醒来,奴家见公子己醒便急着说自己的事,一时忘了分寸,这确实是奴家的错……」简钰容认错。 「奴家说的都是实话,公子是妹妹的人,奴家虽是痩马出身,可也懂得不可以抢人家丈夫的道理,再说妹妹是奴家的恩人,奴家又怎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她委屈的说。 水玉兰似乎教她说动了,脸色没那么死白了。「我……相信你。」 方小乔看不过去,不想水玉兰被骗,马上道:「二少奶奶,眼见为凭,您不可——」 「别说了,我就算不相信她,也相信二少爷,他……不会背着我胡来的。」水玉兰看向床上的他。 雷青堂己坐起身,下床套上鞋子了。「没错,这事是误会,你别多心。」他说得播然,除此之外并未再多说一句。 见他没有多加解释,她难免失望,但仍选择相信他。 第三十四章 【第十一章 将计就计】 七天过去,贾善德上回说好要带特别的东西给大家看,但至今仍毫无动静,了无声息,他那边虽无消息,可自从水玉兰在聚会上露了几手后,雷青堂倒成了抢手货,各家的玉石商争着要邀请他们一行人过去,既有意与这位有实力的年轻人结交,也对水玉兰这位小厮充满兴趣,想藉机挖角的人多得是。 雷青堂明知如此,却不拒绝这些人,因为他晓得贾善德虽未作声,但仍派人观察着他们几个,自己刻意与众商家打成一片,让人瞧出他很积极的要加入这个圈子,好好经营玉石的事业,以此降低贾善德对他的疑心。 而今日,他们一行人受邀,再度登上花船,只是这回雇船作东的不是他们而是别人。 邀请他们的是昌化镇的大地主,财力十分雄厚,仗着是当地一霸,听说这全昌化最美的船娘都让他给请来了,要好好的招待雷青堂这位俊秀。 只是,当简钰容跟着雷青堂一出现,那些号称昌化最美的船娘,个个逊色不少,所有宾客的目光全教简钰容吸引了去,尤其她今日为见客又特别装扮过,一头青丝梳成华髻,鬓边插着一支玉簪,水墨色的衣裳衬得她素腰不盈一握,所有人为之惊艳,一干船娘被比下去后,立刻遭到冷落,只能咬牙妒忌的站到一旁去,见她一个人被大家众星拱月着。 而这盛况就连主客雷青堂都被冷待了,因为主人也都围着简钰容了,哪有空来招呼他。 与他一道来的严文羽本就善交际,上船后就与人交流去了,此刻他身边就剩水玉兰而已。 两人这几日气氛并不好,起因还是那日见到简钰容在他房里的事,事后他未置一词,她原也不再计较什么的,可之后几日,发现简钰容经常出现在他身边,而他也未见拒绝,就像今日,其实根本无须带简钰容同行的,可简钰容表达想上花船见见世面,他便二话不说携她同来,小乔为此还气得留在客栈,不一道过来了。 而这也教她有些气闷,可若因此多言什么,又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且简钰容是她带冋来的人,还坚持求他收容,如今哪还有脸说什么。 「二少爷要过去与大家一块聊天吗?」她发现他的视线正在前方甲板被众人包围的简钰容身上,遂故意闷声问,心想,他最讨厌与人交际,哪可能过去。 可她想不到,他竟然就点头说好的过去了。 她脸色一青,见他走向简钰容的背影,心揪了起来,一股心痛窜出。 半晌后,她忍着气,移步慢慢也往他们走去,见他就站在简钰容身侧,那姿态像是简钰容的保护者或拥有者,而简钰容檀唇含笑,风姿楚楚,每次回眸望他时,皆含着浓情密意。 水玉兰越接近他们,胸口的起伏越大,想起小乔昨日对她说的四个字——引狼入室! 她原是不想承认,也不愿这么想的,但眼前的简钰容千娇百媚地正公然在引诱自己的男人,这教她还怎能自欺欺人下去。 「兰弟,奴家才想请你过来的,这几位爷正赞美咱们的象牙印有品味,挂在身上好看极了,回头也想做几个来配戴。」简钰容见她过来,马上笑着说。 简钰容还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分,只知化名的雷青堂姓田,严文羽姓练,水玉兰与方小乔两人都女扮男装,明显地这群人给的都不是真实身分,可她并未多问,只遵照水玉兰交代的,在外不要拆穿她女人的身分,因此称呼她为「兰弟」。 「咱们的象牙印?」水玉兰听不懂她的意思。 「是啊,你不晓得吗?奴家瞧你与公子的象牙印别致,便让公子也给奴家一个。」简钰容拿出雷青堂送她的印,展不给水玉兰看。 「瞧,奴家这枚雕的是‘不灭’,公子的是‘天长’,你是‘地久’,公子搭你,就是‘天长地久’,若搭奴家的,就是‘天长不灭’,若三个一起,合起来就是‘天长地久不灭’这寓意对咱们三人来说都是极好的—— 啊?兰弟,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话说到一半,发现不对,她惊讶的问。 水玉兰瞧着简钰容那枚印身雕着「不灭」两字的象牙印,蓦然有种被万箭穿心的感觉。 「这寓意对咱们三人好?你说……哪里好?」她绷紧着声音问。 简钰容见她神情奇差,不敢说下去,回身去望雷青堂,眼底满是埋怨与不安。「您送奴家象牙印这事,是不是忘了跟兰弟讲,她好像生气了……」她委屈的问。 雷青堂这才朝水玉兰道:「不过是枚印子罢了,你何必当众生这个气?」这话反而在责备她了。 她心一紧。「您说这只是个印子而已,难道这不具意义吗?」她愕然问。 这时他竟抿嘴不语了。 她盯着他,面容越来越苍白。 其他人并不解这对主仆在闹什么,一个象牙印子,却扯出什么「天长地久不灭」,这什么跟什么?! 尤其是这小厮,怎敢对着自己主子怒目瞪视?虽说是个颇得力且有才干的下人,但下人就是下人,若恃宠而骄敢对主子无礼,这在场的可都是为人主子的,任谁都不能容忍跟接受。 众人纷纷对水玉兰大摇其头,原先有意挖角的,也不禁迟疑了起来,万一来个不敬主的,那可是自找麻烦。 「若兰弟不高兴,奴家扔了这东西好了。」简钰容含泪说。 「不,你的不用扔,扔我的就好了!」水玉兰取出自己的印,毫不犹豫的丢进湖里。既然是不具意义的东西,她何必视作珍宝的保留,不要也罢! 雷青堂见了她的动作,脸色瞬间铁青,似也动怒了。 简钰容见她真丢了印,吃惊不已。「兰弟,你怎能这么冲动,你……你这是故意要折煞奴家吗?」她急哭了。 「我没折煞任何人,折煞的是我自己!」她转头就走,只是,才走没几步路就听见「扑通」落水声,她倏然回头,看见简钰容跳进湖中,所有人正发出惊呼,她一惊立刻跑回去,往船下望去,见简钰容根本不谙水性,在湖中沉浮了几下后就直直往湖底沉下了。 船上的人均教这意外给吓傻了,竟没人想到要下水救人。 水玉兰见事态紧急,打算要自己跳水救人,正要跳时,一阵风从她身侧掠过,雷青堂先她一步跳入水中了。 这跳水的动静太大,连在花船下层的人也全上来看热闹了,本来与人在船内交际的严文羽闻讯赶来,见雷青堂潜入湖底救人,好一会才将人捞起游上岸,雇船的东主立即盟船驶去岸边,急着去瞧两人的状况。 船一靠岸,水玉兰第一个冲下船,直奔雷青堂与简钰容的所在,然而当她靠近时,原本急切的脚步却逐渐慢了下来,她瞧见雷青堂全身湿透,正在急救像是昏迷的简钰容,他不断低身给她渡气…… 明知他这是在救人,可自己这心头就是忍不住不断的泛酸,她脚步越走越慢,可还是来到了他们身边,她到时刚好简钰容转醒过来了,睁开眼的第一刻便是抱住雷青堂哭泣,惊吓得十分严重。 她靠过去,张口问了简钰容一句,「你干么跳湖?」 下一刻,她脸颊一阵刺痛,雷青堂竟掮了她一耳光,她瞬间愣住,这时船上的人全赶过来了,正好看见她挨打,严文羽不禁大吃一惊的问雷青堂,「怎么回事,你打她做什么?」 「哼,钰容因为她的任性,跳水为她捡东西,她竟冷血的问钰容为何要跳湖?我打她是告诉她,我对她实在太失望了!」雷青堂道。 严文羽听了错愕不已,不知他与水玉兰竟闹得这么厉害,只得当和事佬的说:「那……那也不好打人,更何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无所谓的,我本是奴才,敢顶撞主子本来就不对,不守本分更是该死,主子打的好,打的真好,可将奴才打醒了,知错了,主子说的没错,是奴才过于任性了,相反的,简姑娘为了奴才不惜跳水,奴才却无血无泪的只想着,奴才又没要她这么做,她为何要跳?奴才让主子失望了,奴才很抱歉……这就先回去闭门思过。」水玉兰沉着脸,迳自说完这些话后,转身就走。 转身后,在众人没瞧见她的面容时,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子顺着她被打红的脸颊滚落下来,她没空去抹泪珠,没空去感觉疼,只想赶快离开这里,离开所有同情的目光,尤其离开雷主台与简钰容两人,她根本不想再见到他们。 第三十五章 「你说我的两个小厮走了?」回到客栈的雷青堂发现水玉兰与方小乔离开了,他神色阴沉的找上客栈伙计问话。 「嗯,其中一个走的时候两眼通红,像是大哭过,脸颊好似也有点肿,这不会是挨打了吧?」客栈伙计好奇的问。 雷青堂阴着脸不说话了,但那严文羽可是为水玉兰紧张了。 「那请问这两个小厮有交代去处吗?」严文羽急问。兰儿由岸边回来后,马上带着小乔走了,这两个女人能上哪去? 再说,昌化的客栈全客满了,她们离开这,又哪里有地方落脚?!且这会整个小镇都挤满了人,想找她们岂是这么容易的事? 他不住为两人的安危担忧。 「这个……那眼睛哭红的小厮收了东西就走,另一个是追上去的,不过在追出去前,有先紧急地跟我说一声,说他们去什么……何姨的客栈,让我转告你们一声,这样你们就知道了。」客栈伙计说。 「何姨,她去何姨的客栈了。」雷青堂一听,脸色没那么难看了。 何姨今日回去杭州,之前就说好那客栈房间空下就是要留给他们的,水玉兰去了那是有地方睡的。 严文羽虽不知何姨是谁,但听雷青堂的口气晓得水玉兰在那是安全的,便也放下心来,掏了些碎银给那客栈的伙计,他收下钱后高兴的走了。 严文羽忍不住的了向雷青堂。「我说青堂,再怎么说,你为了一个旁人这么对待兰儿,这也说不过去,现在人给你气跑了,你可得再去将人劝回来才成。」严文羽以大哥的身分说了句公道话。 可雷青堂却拉下脸来道:「想之前我就是太宠她,太顺她,才养成她这般目中无人、专横跋扈的态度,这次正好挫挫她的娇气,让她不要再恃宠而骄!」 「话是没错,但她毕竟跟了你,而你对简姑娘又确实袒护了些,这对兰儿不公平,且我认为你打人就是不对,你该向她道歉的。」 「道歉?让我向一个女人道歉?」 「怎么?有错就该道歉,这才是真男人!」 雷青堂面色一整。「严大哥还是管好自己的事,至于我与兰儿的事,你莫要费心,否则恐会伤及你我之间的交情。」他冷声的说。 「你!」严文羽变脸。 雷青堂仍是同样态度,没放软的意思。 「好,那我就不多管了,你好自为之!」严文羽气得拂袖而去了。 深夜,客栈外的街道仍是人声鼎沸,这整个月的昌化宛若不夜城,外头热闹滚滚,可客栈内的雷青堂却独自一人冷清饮酒。 忽地,房门被敲响,他不耐烦的蹙眉。「何人?!」他并不想有人打扰,口气自然差。 「奴家钰容。」房外站的人是简钰容。 听见这娇软的声音,他眉心微松。「进来吧。」他没拒绝她。 「是。」简钰容这才自己开门进来,之前她曾被他责备过擅自进房之事,之后她可都是规矩的敲过门了。 雷青堂见她袅袅婷婷的走向自己,表情竟是柔和了许多。 简钰容瞧见他桌上空酒瓶不少,知道他喝多了。 「公子何苦借酒浇然,若真思念妹妹,便去找她回来,要不让奴家求她也行,奴家愿意向妹妹认错,是我不该央求您送我那枚印,还让您雕下‘不灭’二字,您与妹妹有‘天长地久’就够了,再多一个‘不灭’,是多此一举,是我让妹妹打翻醋坛子了。」她难过懊悔的垂下首来,乌黑的长发只松松挽着一髻,几丝的乌丝垂落,如此更显姿形娇弱。 「这不是你的错,东西是我愿意给你的,你收得心安理得,倒是她,不知轻重,在外头就让我难看,你说这女人识大体吗?!这回她要出走,谁也不必去求她回来!」他心火大炽的说。 「这……妹妹是受刺激了,才会不顾您的颜面闹起来,可您也不该对她动手,瞧,连练爷都为此与您翻脸了……唉,说到底,这整件事都是因奴家而起,才会让妹妹出走的,练爷生气,您应该要怪奴家的。」她一副惶恐愧疚的模样。 雷青堂瞧她一眼。「不干你的事,兰儿出走,是她不知错,且心胸狭隘,至于练大哥,我与他有生意往来,商人重利,他不会与我真正翻脸的。」他对她没有丝毫的埋怨。 她这才破涕为笑。「奴家感激您的不怪罪,您真是奴家见过最明理之人了。」她伸出细白的手,悄悄覆上他握酒杯的手。 这一触,令他怔了怔,不过并没有如上回一般冷眼让她退缩。 简钰容见状,笑容渐媚。「公子再喝些,常言道一醉解千然,奴家愿意陪您解然。」 他听了这话,手轻轻一抖,震落掉她的手,自己仰首喝下杯里的酒。 她美目轻眯,心想,这仍是拒绝她的意思吗? 这几日他虽看似和自己亲近,可从不曾让自己真正碰他,这男人到底是从骨子里就是个冷角色,还是真对自己没兴趣?抑或是,他心里真只有水玉兰一个? 她瞧不清、识不明这男人的心思,这人是自己遇过最难上手的男人了。 可她不信邪,再冷的男人她都有本事溶化的! 至少,她就成功的将他身边的女人赶走了,接下来,这男人落入她织的情网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见他独自喝着闷酒,她不怕再次被拒绝,展着媚颜亲自为他以及自己斟酒。「来,奴家也喝几杯。」她欲与他共饮。 这次他没拒绝,与她喝了几杯,他本就己喝多了,这会酒气更浓,眼神越见迷蒙。 她心里不怀好意,脸上却越发笑得温柔了。「公子是怎么识得妹妹的,妹妹这份好福气,让奴家好生羡慕。j他因酒而松懈,心思不再清明。「她是我的家奴,可我对她一见钟情,从此便宠着她一个人了。」此刻想起水玉兰,他眼底的深情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这让简钰容起了些醋意,这几日相处,她深受雷青堂的魅力所惑,已经倾心,再见那水玉兰并非与自己一样的绝色,便觉得水玉兰根本配不上他。 「您对妹妹的这份心,她可明白?但若是明白就不会舍得离开您了。」她故作惋惜道。 「哼,她是不懂珍惜,我对她好,她都当成理所当然,也不想想我都为她花钱又资命,她还对我不满意!」 他忽而暴怒起来。 这话教简钰容暗怼。「花钱又卖命?这怎么说?」趁他眼色朦胧、醉意浓郁的时候,她追问着,这些话若在他清醒时,决计一个字也不会透露的。 他气愤的又饮下一杯酒才道:「我告诉你吧,我根本不是什么玉石商,我是开钱庄的,家中是有几个钱,一辈子不愁吃穿,唯一愁的是喜欢上兰儿,这女人是个爱玉石成痴之人,我蒐尽各地美玉,只为讨她欢心。 「甚至她听闻昌化有玉石集会,立刻兴致勃勃央我带她来,我放下钱庄生意带她来此,到此后才发现真正的好货只在少数几个人手中,而这得透过贾善德才能窥见,兰儿当然不甘心,非要打入贾善德的圈子不可,我只得花钱让人由南洋运来一批玉石,再讨好的半买半相送的卖给贾善德,这才能顺利参与他主持的玉石集会。 「可贾善德为人多疑,行事又邪气,万一知晓咱们骗他,不知会怎么对付咱们,我都为她花钱又冒险了,她却为了你这样与我闹,我万万没想到她是个善妒的女人,对她,我这回是恼上心头了!」他越说越愤然。 简钰容将他所说的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虽知道了实情,可她心情并不畅快,他为水玉兰这般掏心掏肺、悔不当初的模样,只证明他对水玉兰当真用情极深,这次气走水玉兰,他口里虽说不用去将人找回来,可分明是口是心非,否则又何必喝酒解闷?! 她向来傲气,见他对水玉兰情有独钟,哪里愿意服输,水玉兰又是哪一点及得上她?她眉眼含情朝他望去,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轻轻的靠近他。 「公子……」见她骨节酥软的贴向自己,全身散发着妖媚的气息,雷青堂轻蹙了眉心。 「你?」她朝他缓缓吹了一口馨气。「您不能暂时忘了妹妹吗?今晚……就今晚……让奴家代替妹妹伺候您……」 他眼底一阵混沌,脑袋极重。「你想代替兰儿伺候我?」 「嗯,您要了奴家吧,要了奴家吧……」她紧贴着他的身子,欲引人一亲芳泽。 他醉眼笑了。「好……」 第三十六章 天亮前,身材纤细的女子匆匆走出客栈,接着快步往大街另一头而去,天色未明,她却对路况极为熟识,毫不犹豫的拐弯、转向,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处大屋前。 这屋子外观华丽,门口有人把守,但把守的人见到她并未阻拦,也未见通报,让她直接进去。 女子进到屋内,走进某间寝房,房内男子正和人欢爱,见到她也不惊,只让身下的女人离去,便光着身子坐在床上和她说话了。 而她也不见扭捏,似习惯了见男人裸体。 「你来得真不是时候,这个船娘可是我花了不少钱才买来的,才享受了一次而已,你就再来一次,你就来坏事,啧啧!」他嘴巴抱怨,但也没真怪她。 她扯笑。「那可真不好意思了,不过那船娘我瞧来也是普通货色罢了,你这钱是浪费了。」 他暧昧的瞧着她。「与你自是不能比,只可惜你……」他垂涎的打量她,真想吞了她。 她见到他的淫相,掩嘴笑个不停。「可惜什么?你若想要我,尽管去向那人提,他同意了,我就来伺候你。」 他脸色一青。「你是他的人,他从不肯割爱给我——不过,他倒舍得把你送给他!这人你到手了吧?」他问,但想当然耳也是白问的,谁能逃过她的美色? 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却见她脸色难看了起来。 他不禁讶然。「被拒绝了?!」怎么可能?! 她咬唇,视为奇耻大辱! 那男人明明说愿意让她伺候的,自己软若无骨的身子都已在他怀中了,他竟能无动于衷的睡去?! 「我只能说他不胜酒力,身子状况不好。」她咬牙说。 「喝醉了?可以你的魅力,就算是死人都能让你勾回魂魄,春宵过后再去死,更何况只是酒醉而已?」 她更难堪了,说的没错,自己从没对任何男人下这么大的功夫、使这么大的劲,可这人明明不是柳下惠,却能有办法拒绝她,醉死得完全不受她诱惑。 他难得见她踢到铁板,在心里冷笑,这女人自视甚高,从来瞧不起男人,对自己更是不屑一顾,如今可真是丢人了! 「得了,还是说正事吧,事情办得如何?」他暗讥在心,但她现在正受宠,也就不再继续刺激她了,改日等她被弃后,有得是机会羞辱她。 「哼,当然都查出来了。」她哼声。 「如何?」他好奇的问。 「想的没错,他们不是玉石商,这人只是一个为讨好女人什么都肯干的纨绔子弟。」她冷言说,话带着酸味,很是妒忌那个能让这人讨好的女人。 他双眉竖起。「原来如此!不过,他能为那女人什么都干,你却比不上那女人?」本想忍着不讥讽的,但又忍不住的酸出口,谁教这女人平日嚣张到令人发指。 「你敢嘲笑我?!」 「哪里,我只是实话说出。」 「二少奶奶,您别吃了,再吃下去,肿的不只是您被打的脸,连身子也会变肿的。」何姨夫妇离开昌化回杭州去了,空下的房间正让出走的水玉兰与方小乔住,方小乔看水玉兰心情不好拼命的吃,在一旁劝个不停。 「别管我,这东西不吃浪费,何姨住的这间客栈的厨子手艺比咱们之前住的地方好上太多了,这不吃对不起自己,变胖也要吃。」水玉兰扳下一只油鸡的腿,正往自己嘴里塞去。 「不行,您不行再吃了!」方小乔看不下去,索性抢过她的鸡腿不给她。 「小乔,快还给我,我要吃!」 「您这不是真想吃,您这是藉吃发泄,再吃下去会生病的。」 「你胡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水玉兰瞪眼。 「因为您担心二少爷让狐狸精拐去,这是不放心、不甘心、不想活!」方小乔一针见血的点出来。 「你……你越说越离谱,我哪是担心这个……」她越说中气越不足了。 「您就是担心这个,自故意出走后,这两日来您可是未曾阖眼睡觉,就等二少爷来接人,可他至今不出现,您怎会不急?!」 「我……」自己的心思都被说得半点不差,她还能反驳什么。 「老实说,您心里七上八下的吧?毕竟那简钰容是女人中的极品,天生狐媚子,男人少有逃得过她掌心的,就说那唐雄和赵英两个好了,这两个粗汉见到她马上变斯文,对她说话连声音也不敢大些,成天对着她傻笑,而这女人眼下的目标明摆着就是二少爷,这……少爷虽定力过人,也难保——」 「难保什么?」门口处蓦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方小乔吓了一跳,水玉兰则惊喜的扭头朝门口望去。果然是二少爷,他来了! 「二少爷!」她立刻欢喜的站起身,才想要冲向他,蓦地身形一顿。 雷青堂见她站着不动,轻蹙了眉,瞄了一旁已经紧闭嘴巴的方小乔。「你男主子我还没让人拐去,你不用吓唬自己的女主子。」他说。 「二少爷快别误会奴婢的意思,奴婢可没有吓唬二少奶奶的心思,奴婢只是见她烦心,又闷着不肯提,才替她说出心里话,这说出来总比她吃成胖猪的好吧?」方小乔指着桌上满满一桌吃得快见底的油盘说。 他往她指的方向望去,眉心皱得更深,抿了抿唇,朝她吩咐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他让她离方小乔瞧了一眼坐着不吭声、脸色也不好的水玉兰。晓得她心里不舒服,还恼着二少爷来慢了,自己想留下来陪她,可二少爷要自己走,自己哪能不走,叹口气,还是退下了。 在方小乔走后,水玉兰立即重重哼了一声,故意别过脸不去看他。本是高兴他到来的,但想起他这么慢才来,又心情郁闷起来,这莫不是真如小乔所说,他被诱得动心,舍不得抛下对方了吧? 他倒像没事人,坐下来见那油鸡还有一只腿没动,慢条斯理的拿过来慢慢的嚼,也不理会她了。 水玉兰先沉不住气,索性回身瞪他。「您很饿吗?」见她生气,他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吃东西?! 「欸,有些饿。」他继续的吃。 「怎不吃饱再来?」她咬牙问。 「现在吃也不迟。」 「这是奴婢的油鸡!」她气愤的道。 「这你的、我的,咱们之间还分这些吗?」 这句话一出,她马上落下泪珠来。「您还好意思说!」 见她都哭了,他放下食物,不住喟叹的走向她,将她别过的脸庞轻轻扳回托起,审视她已经消肿的脸颊,一股懊恼无以形容。 「对不起,打疼你了。」当那一耳光打下去时,他心痛如绞,差点就演不下去了。 他一生从未打过女人,没想到第一次打的竟是自己最爱之人,虽然尽管是作戏,可还是教他感到愧疚难忍。 水玉兰手心紧握着自己的象牙印,她没将这东西丢入湖中,若真丢了,在偌大的湖中哪里找得回来,她才不舍得。「不疼,是奴婢让您打的,这点皮肉疼不算什么。」 事实上,当她在街上见到简钰容时,就认出简钰容便是自己当日在花船的甲板上,眺见岸上与男人大胆调情的女子,只是自己没料到再见到她时竟会以如此柔弱的姿态出现,后来见她真像是被那轨裤子弟所欺,这才出面相助。 她本来也没想过带简钰容回去的,可她当街又是跪又是求的,实在可怜,所以心中虽然怀疑此人不简单,却还是先收留了她。之后,二少爷也觉得这人有问题,似有意离间他们,可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都不理解,商量过后遂决定将计就计,顺着她的意思走,瞧她意图是什么。 只是,虽配合着演戏,可戏演得逼真了,见他们亲近,心脏还是受不了,明知他不是真心向着简钰容,还是忍不住生他的气,好似他真对不起自己了。 尤其简钰容跳水要寻回象牙印的举动,做得活似让她给逼的,这女人心机深沉得令人不可思议,他给了自己一巴掌,是她让他这么做的,既然戏做到了这分上,干脆一口气逼出后半段,让简钰容成功离间,这么一来,才能得知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然而,当她「负气」出走后,日夜难安,就如小乔所言,那简钰容太美,万一自己的男人受不住诱惑的与她——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安,这一股子的怨气自然就全算在这男人头上了。 这会见他终于出现,那表示应该已经知道简钰容的底了,可她受气煎熬这么久,这份委屈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三十七章 「兰儿,别生我的气了,你受罪时,我与那女人周旋,心里想的可都是你,你不信我吗?」雷青堂哪里不晓得水玉兰的心思。这两日她人在外,自己也不好过,连那女人色诱献身时,他脑中想的还是她,最后装醉睡死,才让那女人罢手,这般「守身如玉」,为的还不是她吗?! 水玉兰咬唇,不吭声。她气闷了几日,哪能这么快就消气! 「要我剖心吗?」他轻叹,认真问。 她干脆只哭不说话,也不去看他。 「唉,瞧瞧你哭得眼肿鼻红的,老实说,这德性很丑,不如简钰容那梨花带泪的媚态,可我任那女人怎么娇泣就是不动心,可你一横抹鼻子哭起来,我一颗心就跟着揪起来,若不是吃了你这丫头的符咒,又怎会情人眼底出西施到这等地步?」他苦叹的告诉她。 这话终于让她心中的怨气稍稍好过些,但哭得更厉害了,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有点慌了,难道自己又说错话? 既然多说多错,那就别说了,改用做的,他索性抱住哭个不停的她,俯下首去吻住了她的唇,她惊愣住,忘了哭,他趁这空档将她横抱上床。 「您做什么?」水玉兰微愕的问。 「咱们‘称’夫妻很久了,可一直没‘做’夫妻,为夫的是想索取做丈夫的权益。」他邪气的说。 「丈……丈夫的什、什么权益?」她话都说不全了。 「我受那简钰容折腾,你也只是冷眼看着,以为我享受,哪里知道我曲意承欢、忍气吞声的苦!」他说得咬牙切齿。 「曲……曲意承欢、忍气吞声?」这话他也能说得出来? 「您这人当真能曲谁的意?承谁的欢?又吞得下谁的气?您这谎说得未免也——」她话说到一半,身子被他压在身下了,他脸庞离她极近,两人鼻尖都要碰上了,她心跳不由得加速,快得控制不住,就怕会蹦出来。 雷青堂神情严肃的望着她。「谁能让我曲意承欢、忍气吞声,这你还不晓得吗?我这是讨谁的欢心?哄谁的满意?你若不能解我,我这是白费了!」 「您……」她教他的怒气吓到了。 「你解我吗?!」他沉声问。 「奴婢……奴婢……」 「我早想说了,以后在我面前别再喊自己奴婢了!」 「是……奴婢以后不喊奴婢了……」 「你再说一次?!」 「奴、二少爷,我……我不敢了。」 「也别再喊我二少爷了。」 「咱们还没成亲。」 「喊青堂,四弟妹也是喊老四青云。」 「喔……」 「喔什么喔,以后就这样喊,这样你解我了吗?」他重新再问一遍。 「欸,解……」她不敢说不解。 「真解吗?」他不信。 「这……」 「解不解?!」 「那……那要如何才算真解?」她被逼急了的问。 「像这样,大概就是真解了……」他再一次吻了她,只不过,这次不只吻,他还做了别的,所有夫妻该做的,他一件没少做,这回是真正与她「做夫妻」了! 而她,也终于懂了,他所谓的「解」的意思,这男人让简钰容挑逗了几日,虽说没动情,可身子也被逗躁了,因此,等不及的呑了她…… 【第十二章 私卖国宝】 客房内,水玉兰端坐一角,头垂得低低的,脸庞始终红红润润的。 而一旁的雷青堂则是一副神清气爽、精气十足的模样。 屋里还有一早过来敲他们房门的严文羽等人,这些人心知肚明这两人同床共枕了一夜,一早男女双方又是这副样子,均是心下了然,这昨夜大概是有谱的。 雷青堂终于摆平自己的妻子了,大伙都替他们高兴,尤其是方小乔和朱名孝,他们等这天可是等很久了,只要他们的主子和乐顺利,那么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也会好过。 只不过当事人水玉兰一早教人「抓奸在床」,还是尴尬得很,红着脸只想一辈子躲着不见人。 幸好严文羽也算上道,故意不提难为情的事,假装人家夫妻同房是理所当然,道声打扰后便开始谈起正事。 「昨晚唐雄跟踪简钰容,有发现了!」严文羽道。他也是一开始就知道简钰容有问题,跟着雷青堂他们演了一场戏。 「什么样的发现?」雷青堂问。 严文羽瞧向唐雄,让他来说。 唐雄开口道:「昨夜那女人离开雷二爷的房间后,即往一处豪宅去,并在里头待了一阵子才出来,我见她久久未出,冒险进去瞧了一下,见到她正和贾善德在一起。」 「贾善德?!」水玉兰怎么也想不到简钰容会与贾善德连在一块,因为太过惊讶,忘记自己方才还害羞着。 「不只如此,本是一言不合起争执的两人……居然就……」唐雄有些支吾了。 「怎么说话说一半的,就怎么了?」方小乔不明所以的急问。 「就……就翻云覆雨起来。」唐雄尴尬的说。 「啊?!」方小乔面红耳赤起来,这下后悔问蠢话了。 唐雄也对简钰容十分失望,本还抱着可能对这女人有误会的想法,痩马虽出身不好,似也有洁身自爱的,可这个,美则美矣,却毫无商操,他潜进去时,见两人正在争执,后来她激怒了贾善德,贾善德便想强要她,她起初不肯,但后来那淫浪劲连他瞧了都要脸红。 众人愕然,严文羽低咳了几声才又说:「既然晓得这女人与贾善德是同路的,那便知贾善德始终怀疑咱们,而今他已经知道咱们不是玉石商,所幸他还是不清楚咱们的真实身分与来此目的,不过之后贾善德会是什么态度,咱们只能静观其变了。」 「我倒认为,贾善德不致因而疏远咱们,因为咱们毕竟有钱有门路,如果他想销售他手上的东西,他会需要咱们的,等着好了,下次聚会,他同样会邀请咱们的。」雷青堂冷笑,对此有几分笃定。 众人点头,说的没错,贾善德这人利析秋毫,以利交友,只要他们身上有钱,目的又是单纯只为讨好爱玉石成痴的女人,如此,对他来说并无危害,他应该会继续结交。 果然,两日后,贾善德邀雷青堂等人再次参与他的聚会了。 只不过这次受邀的人数更精简了,宾客皆比之上回来的更为有分量,是真正玉石界的大户。 贾善德这次规定闲杂人等不得参与,因此朱名孝与唐雄、赵英、方小乔都不能来,瘦马身分的简钰容当然也不可能受邀。 水玉兰则是因为上回露的那几手功夫让人印象深刻,所以意外受到邀请,再加上贾善德从简钰容口中得知,雷青堂是因为水玉兰的关系才来到昌化的,若要雷青堂肯花大钱买自己的东西,那水玉兰才是主角,因此当然得让她出席。 想来雷青堂、水玉兰、严文羽三人之所以受邀,还是因为贾善德认为雷青堂背后有财力的关系,否则他们今日想进到这里来是不可能的。 聚会依然办得钟鸣鼎食,极豪极奢,而贾善德对待雷青堂的态度未有丝毫不一样,只是不时会多瞧小厮打扮的水玉兰两眼,似想明白雷青堂究竟中意她哪一点? 这女子在玉石方面是有旁人没有的才能没错,但对一个开钱庄的人而言,并没有帮助,若论美貌嘛……实在不如简钰容那婊子,因此,这…… 「贾爷不是道这次聚集大家,会展示特别的宝贝,敢问,这宝贝在哪?」一名r头大耳的人问起,暂时打断了贾善德的心思。 上回大伙要离去前皆听见贾善德说的话,今日众人是带着期待而来的,就想见识他手中的好货。 贾善德笑得高深莫测。「李爷可真性急,这批宝贝一拿出来保证教大家惊艳的。」他自信满满的说。 「到底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贾爷就不要再卖关子了,快拿出来吧!」有人笑着催促道。 「好好好,众人都是猴急之人,那贾某就不藏私了,来人,将我那批宝贝拿上来。」贾善德大声朝手下吩_六、七个人闻声立即小心翼翼的将几个厚实的箱子搬上来,打开箱子后再——将里头的东西陈列在布置好的案上,供众人观赏,而这些东西一摆上案,众人的眼珠子立刻就直了。 「这……这是……」 「天啊!」 「这是夙血石?!」有人蓦然大喊。 「是啊,瞧这色泽、瞧这纹路……居然是珍贵希罕的夙血石没错!」所有人啧啧称奇起来。 第三十八章 雷青堂带着水玉兰上前,严文羽也一道跟着瞧这些东西,案上陈列有各式用凤血石雕出的成品。 「这真是夙血石?」严文羽低声向水玉兰。他想起之前兰儿曾对他说过,水春山的死就是因为一块m血石,而今贾善德竟带来一批的凤血石,这莫非有所关联? 雷青堂精明的脑袋想的也是一样的,贾善德什么都不带,就带凤血石来,这不让人联想都很难。 「你先去确认一下这些凤血石的真伪。」凤血石拥有一块都珍贵无比了,更何况还是一批,这真假值得考水玉兰颔首,上前去仔细的看这些玉石。「夙血石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质地必须成冻,二是血色鲜亮。 这批玉石,确实是凤血石无误!」监定过后,她刚刚慎重的点下头,这时已有人说起凤血石的传说了。 「据说,远古时,一对凤凰见凡间蝗虫成灾,瘟疫横行,百姓悲苦。凤凰遂消灭蝗害,驱散瘟疫,成功救了百姓,众人感恩,请求凤凰留下,并且筑起美丽的凤凰沼让凤凰栖居。然而好景不常,强横的鸟狮见夙凰受到百姓的爱戴,产生了忌妒之心,决定毁灭凤凰沼。 「一日,正当雌凤凰在凤巢孵育凤凰蛋,雄凤凰外出觅食之际,鸟狮偷袭凤巢,攻击雌凤凰,等雄凤凰回巢时,雌凤凰己受伤,血洒凤凰沼,最后,雄凤凰虽击败了鸟狮,但凤凰蛋己被践踏,这对凤凰因而伤心离去,为此百姓万分痛惜,对天祈祷请求神灵保佑善良的夙凰。 「百姓的诚意,夙凰的啼血,感动了天地。玉皇大帝便将夙凰血和夙凰蛋点化成美丽的丹石,夙凰沼的夙凰血和凤凰蛋经过千万年的孕育,而成了今日的稀世珍宝——凤血石。」 这人说完这段传说,众人不住点头,这故事他们都听过,虽未必真实,但却真真切切的形容出夙血石的夙毛麟角以及奇货可居。 「啊,贾爷所言不虚,这次带来的果然价值连城!」有人赞叹。 贾善德得意非凡。「我贾某可曾让大家失望过?」他仰头大笑。 众人立即给他鼓掌称赞,对他推崇不已。 雷青堂、水玉兰和严文羽见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三人均是心中一沉。 「此石如此稀有,贾爷却拥有这么大批,而且夙血石的价值取决于血量的多寡,血量少于十者为一般,少于三十者为中档,大于五十者为珍品,七十以上者己是十分难能珍贵,但贾爷的这批几乎六面见血,己是极品中的极品了,您这是如何拥有的?」水玉兰忍不住好奇的问。 「你可真有眼光,晓得我这批是极品中的极品,可惜出处我不能说,但今日展现给大家看的目的是,若众人有兴趣可以买去,也可以透过你们的管道销售,我呢,会给大家合理的利润,有钱大家一起赚。」他这是希望在座的人替他卖m血石牟利了。 众人眼晴立刻发亮起来,夙血石在市面上极难买到,珍贵无比,若能得取大量的货,那销出去的利润势必惊人,众人都大有兴趣,这可是发财的大好机会。 「可据我所知,这凤血石在民间不能买卖,这东西皇家己下令为国有,凡开采出来的,都属于皇家。」雷青堂冷言说出。 众人一听,全变了神色,大伙见猎心喜,一见有利可图,居然就忘记了这可是国宝,百姓不得擅自买卖的。 「是啊,贾爷,这东西不能公开买卖,您这是想害死咱们吗?」有人不高兴被愚弄了。 贾善德脸一沉,恼怒的瞪视了雷青堂一眼,怪他多嘴坏事。 「这……说这什么话,我贾某怎可能会害你们,这m血石虽不好明着买卖,但若私下去卖,就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你这话不对,朝廷早言明这不能买卖,所以不管公开或私下都是不合法的,若被官府抓到,轻者入狱,重者砍头!」严文羽正色道。 贾善德冷笑。「官府?我贾某敢说,在浙江一带,若是官府得知,也决计不会动你们分毫的。」 雷青堂等人一听他说得如此笃定,三人眼神互递,这摆明着与官府勾结,与当初他们猜想的完全一样。 这贾善德是官府的走狗,而这些凤血石定也是来路不明! 「贾爷这话是官府中有人?」水玉兰明知故问。 「没错,我之所以敢让你们瞧这批东西,又让你们大胆收购销售,自然是有把握能摆平这些事。」贾善德得意回道。 「这可是杀头的生意,大家都是有身家之人,不能光凭贾爷一句话就去冒险,还是请贾爷想办法证明你真有能力保护咱们。」雷青堂说。 贾善德恼怒的再瞪了眼雷青堂。邀请他们这几个也不过是图他们能出手将凤血石买去,随他是要转卖还是拿来讨女人欢心,只要他能大赚一笔就成,哪知这几个人却不断给他找麻烦,这让他不得不恼了。 尤其众人真让他们说得退缩不敢冒险了,让他只得绷着脸皮的暗瞧了隔壁耳房一眼,既然如此,就非得让这人出面安大家的心不可了。 「要证明不是没有,我这就请一个人出来,只要大伙见了他,保管都能放心了。」贾善德说。 「什么人?」立刻有人好奇的问。 贾善德沉笑。「待会瞧了不就知道了,王公子,请出来和大家见上一面吧!」他扬声请人。 不一会,屋子的左边墙面居然自动旋转,从墙后走出了一个人,这时大伙才晓得原来屋子还有一处密室耳房,而那里竟藏着一个人。 这走出来的人约三十多岁年纪,神态骄傲,虽身型肥胖,有脑满肠肥之相,然而他身上的佩饰只要是稍有眼里之人,都瞧得出来件件是上品的上品,可见非富则贵。 雷青堂与严文羽不识这人,可其他人一见到他,似乎都已认出他是谁了。 水玉兰仔细瞧着这人,却暗暗吃惊了,赶紧拉了拉身侧雷青堂的衣袖,低声告诉他,「这人我见过,他是当初和简钰容调情的男人!」 雷青堂闻言,心下立刻明白,这走出来的人才是简钰容真正的主子。 严文羽也听见了水玉兰的话,扯唇一笑。「这下有意思了,我倒想知道这走几步路都满身大汗的胖子,到底是什么人物?!」 就见贾善德胁肩谄笑,有如奴仆对待主子般阿谀奉承的朝那人迎上去。「王公子这边请上座。」 那人不可一世的坐上贾善德安排的位子,他一坐定,贾善德立刻说:「王公子是谁,除了少数几个见识不广的不知之外,只要是浙江在地的人,或是常在浙江走动者,应该都识得他了。」 这少数见识不广的指的是谁大家都很清楚,纷纷瞥了雷青堂他们一眼。 可他们并不在意,严文羽反而直接问:「敢问这位大人物是?」 「果然孤陋寡闻,有眼不识泰山!」贾善德啐道。 「这是浙江布政使的独生子,王同天王公子,你们这也不识吗?」有人撇嘴道。 雷青堂三人面色变了变。居然是王兴业的儿子?! 事实上,他们做生意与之打交道的是王兴业,从没接触过王同天,但晓得王兴业有一独子,只不过这儿子是个性好渔色的纨裤子弟,爱喝酒,爱吹牛,在外风评并不好,因此他们做生意时都避开此人,这才没能认出他是谁。 「各位,这会见到了王公子,还会担心贾某骗了各位,让大家冒死去卖夙血石吗?」贾善德见他们三人惊愕的脸色后,得意扬扬的问。 众人马上点头。「是是是,既有王公子出面,咱们还怀疑什么,这还要感谢贾爷给咱们机会赚钱了!」立刻有人谄媚的说。 王同天可是王兴业的独子,虽然为人风评并不佳,但在外就代表他父亲,这一露面,表示官府也默许夙血石的买卖,那这还能有什么问题,利字当头,大家哪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贾善德笑得更加小人得志,雷青堂瞥了眼水玉兰,她立刻也假意道:「公子,既然夙血石买卖没问题,那咱们是不是也该加入他们,至少先带些回去?」她露出一副渴望又带着些撒娇的表情,这是要他掏钱了。 雷青堂先是皱眉犹豫。「这……随便一件都价值连城……」 她脸色一变。「您又不是买不起,这点钱算什么?!」 他脸一沉,哼了一声,才不甘不愿的点了头。 「嗯。」这是同意让她买了。 贾善德见了暗笑,果然是女人的奴才,他不屑得很却也很满意,目的达成,自己总算能在雷青堂身上赚到钱。 第三十九章 不过,他对这些人今日不断质疑他的事,又起了新的疑心酒楼内的雅间,雷青堂、水玉兰、严文羽匆匆入内,朱名孝、唐雄、赵英、方小乔己在里头等着了。 雷青堂三人入内后,只与大家点了头,并未发出声音,因为雅间的隔壁坐的正是贾善德、王同天以及简钰容三人。 自昨日贾善德在众人面前介绍王同天之后,雷青堂立即要人去跟踪他们,不久唐雄就来报,王同天与贾善德正在饮酒作乐,而这简钰容才说要上街采买东西,这就出现在酒楼里与这两个人会合了。 雷青堂他们获知消息立刻赶过来,要亲耳听听这三人私下都谈些什么。 而这厢,王同天他们正喝得酒酣耳热,桌上杯盘狼藉,简钰容更是直接坐在王同天那r胖的腿上,极尽所能的向他献媚,完全不嫌弃王同天其貌不扬,还满身油味,谁教这王同天有个在浙江权势滔天的父亲,她只能忍耐与之相好。 至于贾善德也是趋炎附势之徒,在一旁拼命为王同天斟酒,卑躬屈膝的讨好。 「王公子,这夙血石的销售管道已经打开,将来咱们就只等着收银子,从此金银不断,这值得咱们再多喝两杯,好好庆祝庆祝!」贾善德举起酒杯说。 「值得,值得庆祝,好,干杯!」王同天赚了钱,又有美人在抱,心情极好,马上干了一大杯的酒。 「王公子,这批夙血石几乎销售一空,下一批可得加紧脚步开采运到,您这才能有下笔的钱进帐。」简钰容搂着王同天的脖子提醒,这些钱她也是有权分红的,毕竟她伺候有功,还不时听候他的差遣用自己的身子去酬庸他人。 「嗯,这我当然知晓,只是爹和我让人私下绑走了浙江、江苏、安徽境内的玉石匠和劳役,用他们来帮忙雕刻成品以及挖采矿石,可这些人不知好歹,总想要逃,咱们为此而杀了不少人,导致开采凤血石和雕制成品的进度落后,我和爹为这事也极为烦恼。」 王同天讲到后头恼怒起来,还捶了桌子一记,那胖身子因此震了震,连坐在他腿上的简钰容也跟着一阵摇「您这是担心什么,缺人再去绑不就得了,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她稳住身子后说。 「你这女人懂什么?采矿的劳役数量庞大,哪是那么容易凑足的,而玉石匠贵在雕工技术,也不是随便人都能干的,若找来蠢的,反而会毁了上好的凤血石原石,这损失更大,咱们拥有凤血石矿脉之事又不能滩在阳光下让人得知,这找人自然就难,若要容易咱们还需要用绑的吗?就说女人没见识,瞧这就说了蠢话!」贾善德立刻撇嘴道。 他见不惯简钰容受宠的嘴脸,尤其对自己趾高气扬的样子,那回两人虽上了床,可事后这女人竟翻脸得比他还快,打了他一巴掌不说,还拿走他身上最贵重的古玉,说是夜渡资,这女人眼底只有钱,是个标准的婊子,因此一逮到机会他就想让她难堪。 她恼怒的横瞪贾善德。「我怎么没见识了,要不是靠我这个女人,你还搞不清楚那姓田的什么来历,这好好的财神爷可要让你赶跑了。」她不甘示弱的说,也有心让他难看。 他咬牙道:「说到底那姓田的也没瞧上你,你送上门去人家还不要,如此你打探回来的消息可信度也值得怀疑,说不定是教人给眶了还不自知,还以为自己的美色有用!」他不屑的哼声。 「你说什么?!我简钰容是这么容易让人愚弄的人吗?!你这是污辱我!」她大怒,转身马上哭着偎进王同天厚r的胸膛。「他这样欺负我,公子得替钰容做主!」 王同天正宠着她,当然就对贾善德摆了脸色。「你这是做什么,她得罪你了吗?!」 被这一斥,贾善德不敢再说简钰容什么,只能暗恨在心里,再加上,上回他与这婊子上床之事还怕王同天知道,王同天虽常将女人送人享用,但并没开口给他,若知道他强要了她,怕王同天会不高兴,也怕简钰容会拿这事威胁他,便不再与她斗下去。不过他心里倒是想,简钰容这婊子虽美,但王同天向来喜新厌旧,相信要不了多久,这婊子也会失宠的,到时候瞧他怎么整治她!他忍了一会气,才又低着声对王同天道:「不过……这说实在的,昨天要不是姓田的那几个多嘴,也不用逼得您非出面不可,小的越想越觉得有问题。」他本来就是多疑之人,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疑心,对昨天之事,他又再度起疑了。 王同天皱眉。「我派去苏州追杀玉石匠的人,认出姓田的这几个人当时也在船上,我本也觉得怀疑,这才让钰容去探探底,可钰容既回报那姓田的不过是为讨美人欢心才来到昌化的,对这种人咱们就不必浪费时间去理会了,况且他也让咱们赚了大钱,其余的不用多心。」 王同天自己也是性好渔色之徒,府中妻妾成群,且因为对女人出手大方,这才让像简钰容这样的美人愿意甘心伺候,因而对雷青堂的作为自以为很能理解,便不怎么在意。 「可是他们懂得未免太多,还差点坏了咱们的事,您不觉得咱们应该——」 「公子都说不必理会了,你还不死心,当真怀疑我打探事情的能力吗?!」简钰容气呼呼的道。她向来自以为是,可不容他人质疑她的能力。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住口,你真要我抖出你对我做的丑事?!」她冷笑问。 贾善德脸色一变。 「什么丑事?」王同天立刻问。 她得意一笑,贾善德紧张得脸都白了,怕她真当着王同天的面说出两人共赴巫山云雨之事。 「没什么?钰容不过同他开个玩笑而已之前的事,毕竟这于她也不光采。 而贾善德只得僵硬的点头,闭起嘴巴,这下是真不敢再说任何话了。 当三人醉死酒楼内后,雷青堂一行人悄悄离开了,回到客栈辟室密谈。 「失踪的玉石匠与劳役果然与他们有关,就连当日闯入咱们船上要屠船的,居然也是他们的人!」严文羽愤愤的说。 「我早猜出贾善德这批凤血石的来历有问题,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有座风血石的矿脉。发现矿脉应该通报朝廷才是,可这几个人却狼狈为奸的独吞,也难怪劳役跟玉石匠会大批失踪。」雷青堂目光冷肃不已。 「我这会才知爹死前带回的夙血石也许真是盗的,因为就如严大哥所说的,他们发现爹不愿听命,替他们雕刻不合法的凤血石,因而害死了他!」水玉兰一脸的悲愤,她几乎确定父亲受害的真正原因了。 「其实我当初对你说的也只是猜测,想诱你说出一些与你爹有关的事,却不想事情真是这样,你爹千真万确是冤死的。」严文羽说。 水玉兰落下泪来,悲痛不已,更恨这些人泯灭人性,为了私利残害他人。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像自己一样,在亲人无辜死去后家破人亡?! 雷青堂握住她冰冷的手,明白她内心有多激愤。「这些人会有报应的,咱们必定会将他们绳之以法,告慰你爹以及无辜惨死之人的在天之灵。」他向她保证。 「王同天的背后是浙江布政使王兴业,这人在南方的州县权势大如天,连朝廷都管不到这里来,他们才敢胆大包天的私吞凤血石矿脉,凭咱们真的做得到将他们绳之以法吗?」这些人太有势力,水玉兰担心根本报不了仇。 「不,这些人唯利是图、草菅人命、作恶多端,无论如何绝不可放过!」严文羽突然起身,双目赤红,双拳紧握挥舞,万分激动的说。 雷青堂与水玉兰虽也气愤,但很少见严文羽这般失控过,不禁有些怔住。 严文羽也发现自己似乎表现得过度愤慨了,遂又坐下,待缓了气才开口:「抱歉,我只是见不惯这些人无法无天却还能继续过着侯服玉食、骄奢淫逸的生活,为此感到不平罢了。」 雷青堂与水玉兰这才想起,他提过好友也是被抓失踪的玉石匠,他为了找寻他们才追查到昌化这里来的。 雷青堂理解他寻友的心情。「说的没错,不能任这些人再逍遥法外了,否则太没天理,不过要抓到这些人的把柄,就必须先找到矿脉所在,这才能蒐集所有证据对付这群人。」 「嗯,咱们还不知道矿脉在哪,等查出位置后,再找出那些被绑的玉石匠和劳役,如此有了人证跟物证,拿着这些咱们连御状都能告了,这还怕不能扳倒王兴业父子吗?!」有了希望,水玉兰抹去泪,精神一振。 第四十章 「可这矿脉会在哪呢?」朱名孝思索的问。 「是啊,若找不到矿脉,一切也是空谈。」方小乔叹气的说。 「一定在浙江境内,王兴业父子才可能只手遮天。」赵英道。 「若再缩小范围,有可能就是在昌化。」唐雄再进一步说。 「没错,王同天、贾善德都出现在这里,而大批劳役也在昌化失踪,这说明矿脉就在这里!」严文羽再度握拳。 众人立即点头同意,这夙血石矿脉必定在昌化。 「名孝,动员咱们自己的人,私下去探访,不要错过昌化任何一座山。」雷青堂立刻吩咐朱名孝去办这件事,他身为牙商头子,手底下的人散布在南方各地,昌化自然也有人,但之前因为担心身分曝光,因此非必要不动用,可这会他要将隐藏的人全动起来,全力寻找矿脉所在。 他并想起毛家的案子,水春山因凤血石而死,外祖父毛顺仁曾是临安县知县,昌化镇属临安县管辖,如果凤血石矿脉真在昌化,那就坐实自己原先的想法,毛家与王家有关,更与这个矿脉有直接牵连。 「唐雄,赵英,你们也让人去查,务必将矿脉地点找出来!」严文羽亦交代,他在各地行商多年,自是也有自己的人脉可协助。 夜半,贾善德匆匆去到浙江布政使的官宅内。 他奴颜媚骨的跪在布政使王兴业的面前,完全无丁点在外时人五人六的气焰。 贾善德若在王同天面前是一条狗,那么在王兴业面前就是连狗都不如了。 王兴业年约五十,坐在玉雕的椅上,这玉椅得用大块玉石才能雕出一体成型的成品,价值连城,这人爱玉成痴,府中除了玉椅、玉案、玉床、玉柱外,整个布政使官宅放眼望去,无一不是玉制品。 这官宅虽不如皇宫大,但内部陈设的价值绝不输皇宫,甚至更胜,而他私下就自诩是浙江的地下皇帝了。 「你有什么大事,要在这大半夜里求见?!」王兴业半夜被唤醒,甚为不豫,口气不好的问。 「这……请大人原谅,小人确实有急事禀报。」贾善德见他脸色不佳,抹汗的道。他由昌化赶来,到这己是半夜,本想等天亮再来求见,可耐不住还是先上门了。 「那是什么事快禀来!」王兴业不耐烦的说。这夜里由床上被叫起,难免有起床气。 「是……事情是这样的,小人发现近来在昌化地区,有人私下在打探夙血石的矿脉所在——」 「什么?!有这事!」王兴业一听,睡意减了泰半,人清醒了不少。 「欸,小的认为这件事不寻常,所以赶着来向您通报。」贾善德连忙说。 「同天此刻不是正在昌化,你不先向他说,却大老远跑来通报本官,这是怎么回事?」王兴业为人精明,马上问起。 「这……小的将这事也禀了公子,可是他……」他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兴业脸一沉。「他如何?」 贾善德暗吸一口气后才从头说起,「启禀大人,小的日前在昌化向人展示了咱们挖出的夙血石,可当中有一群人十分可疑,在看过凤血石之后不久,即传出有人在打探矿脉所在,小的怀疑就是这群人所为,并且也将此事禀报了公子,可公子听从简钰蓉的情报,认为他们是一般商人,没放在心上,也要小的别管,小的却不放心,担心出大事,这才连夜来向大人禀明这件事,请大人亲自拿主意。」他头叩在地上,一副对王兴业忠心耿耿的模王兴业面容一敛。「这小子又因为女人误事了吗?告诉他多少次了,女人的身子能睡,话不能尽信!」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偏自己只有这个独子,再不成材也不能丢了,遂又说:「好了,可有证据证明是他们在打探凤血石的矿脉?」他虽恼怒独子,可还想在外人面前给独子留点脸面。 「这……」 「你不要告诉本官没一点证据就敢来报?」王兴业立刻拉下脸来。 贾善德冷汗直流,马上道:「小的虽没有证据,但直觉一向准确,咱们办事素来是宁可错杀也不错放的不是吗?」心知王兴业在浙江权力滔天,虽贪财到能罔顾人命,但为人小心谨慎,这才能坐到高位,是只奸诈较猾的老狐狸,自己说这些话,定能让他听进去的。 果然,王兴业沉吟了片刻后便阴狠的吩咐道:「既然这些人已经见过夙血石了,那便不好多留,这事你去办了吧,一个也别放过!」 他能坐上浙江布政使这个位置,靠的不是慈心,而是狠心,该杀就杀,不该杀的,杀了又何妨?! 【第十三章 原来是甥舅】 「二爷,有眉目了!」朱名孝兴奋的带着一块未经琢磨的玉石来报。 雷青堂接过他带来的玉石仔细的看,这虽是小小尾指大的玉石,可这成色与质地是凤血石无误。 水玉兰看了也用力点头确认。「是夙血石!」 严文羽面露喜色。「这在哪找到的?」他立刻问。 「在昌化的玉岩山。」朱名孝禀告。 「玉岩山?!」 「没错,咱们在昌化各地搜山后,发现只有玉岩山的山腰有采石洞,而且,白日不见人采矿,只有夜里才有劳役出没,咱们的人假装劳役混进去,得知里头设有守卫,对劳役的管理非常严格,动辄对他们打骂,还不许他们交谈,十分苛刻,咱们的人进去后好不容易才冒险带出了一小块来。」朱名孝细说状况。 「这些人应该就是失踪被绑的劳役们了,他们被控制着,过着不是人的日子。」严文羽愤愤的说。 「既然咱们找到矿脉,就有机会救他们出来了。」水玉兰激动的道。 雷青堂捏紧手中的玉石,一脸凝重。「走,咱们现在就回杭州去,想办法将这事公开,好扳倒王兴业父子。」 他们努力终于有成效了,所有人都极为高兴。 「严爷,不好了,贾善德带着官兵到客栈来了!」唐雄与赵英仓卒来报。 众人一惊,贾善德动作这么快,这就找上门来了。 「咱们不如杀出客栈,绝对不能束手就擒!」赵英说。 「不用冒险杀出去,名孝,带大家走暗门。」雷青堂蓦然吩咐朱名孝。 「客栈有暗门?!」严文羽惊讶了。 「本来没有,但二爷让我凿了一个。」朱名孝露齿笑着说。 严文羽不禁瞧向雷青堂。「你早预料到咱们可能有今天?」 「当咱们让人去查矿脉时,我就预防可能会招来疑心,所以让名孝先做了准备。」雷青堂解释。 严文羽大为钦佩,对他未雨绸缪的能力无话可说。 「我明白了,咱们快走吧。」他起身,一行人这就要往客栈的后院去,暗门在那,可直通街上。 「等等,小乔呢?她怎么不在?」水玉兰突然发现少一个人。 「小乔喊肚子饿,方才还向客栈的伙计讨点心吃,这会应该——」 「这会人在奴家手上,各位匆匆忙忙地是要上哪去?既要走,怎能这般狠心不带奴家一块呢?!」简钰容扭着细若杨柳的腰肢进来,而她身后有两个人负责绑押方小乔。 「小乔!」水玉兰见状吃惊。 「二少奶奶,别管我,您快走——啊!」方小乔遭简钰容回身打了一巴掌,打得嘴破流血。 「还不住口,你让他们跑,这是想拿自己的命来抵吗?可惜你这条小贱命抵不了的。」简钰容撇嘴道。 方小乔平日瞧她不顺眼,对她态度并不客气,她早想教训这不知死活的丫鬟,现下终于有机会了,她很是得意。 「简钰容,你——」 方小乔才再开口,她又落下一耳光,打得方小乔耳鸣,眼冒金星。 「住手,不要打她!」水玉兰怒喝。 「你这还当自己是我的主子,敢命令我吗?」简钰容冷笑。 「对,我就命令你,放了小乔!」水玉兰怒道。 简钰容造作的仰着脖子,掩嘴笑。「真是好笑,真是好笑啊,你当自己是谁?听说你也不过是个丫鬟出身,贱婢而已,这就敢颐指气使了,让我简钰容听一个贱婢的话,这不好吧,公子,您说是不是?」她狐媚的朝雷青堂望去。 雷青堂满面寒霜。「她若只是个丫鬟,那你也不过是个妓女!」 她变脸。「你!」 「废话少说,将人放了!」他沉声要求,不跟她罗唆,也没时间罗唆,贾善德的人随时会闯进来。 第四十一章 他己安排好一切,却没料到简钰容会抓走方小乔,这下耽误时间,他们可真要陷入危险之中了。 「放人可以,但你得带我走。」她神色一整的竟说。 「走?你真要跟我们走?!」他讶然,她是王同天的人,怎会想跟他们走? 「没错,这贾善德既有办法调来官兵,就是已经私自去向王兴业告状了,王兴业这人狠戾,若认为我的情报有误,蛊惑了他儿子,必定会对我不满,而那贾善德想也知道会利用这个机会除掉我,我不逃难道让那混帐杀了我?」她咬牙切齿的说。 这下众人明白她为什么也要逃了。 「好,你若要跟咱们走,就赶快放了小乔!」雷青堂同意她的条件,急着要离开这里再说。 「放人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四处去打探凤血石矿脉的人,真是你们吗?」她还是不相信自己会教贾善德说中,着了他的道。 雷青堂冷笑不语,而这已经告诉她答案了,当下她美丽的脸庞变得狰狞,恼恨不已,她自认聪明过人,少有上当受骗的时候,这回对她而言可谓是奇耻大辱。 「你竟敢骗我?!」她怒不可遏。 「是你先心存不轨的接近咱们,怎敢怪咱们骗你?!」水玉兰出声道。 简钰容怒极。「想不到我简钰容竟会栽在你们手上!若不是你们,我哪里需要逃,是你们害了我!」她将这一切怪到他们头上。 「事己至此,还说什么,你到底跟不跟咱们走?」朱名孝不耐烦的问,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跟!」事到临头,能不跟吗?!她恨恨的道。 「那快放人走吧!」朱名孝催促。 她回身给了自己的两个手下一个眼神,这两人马上明白她的意思,放了人。 大伙见方小乔被松开了,几个人便急着转身离开,水玉兰瞧着方小乔跟上来了,放心的点头。 一行人很快往朱名孝凿的暗门去,可等出了暗门后,水玉兰再回头,却不见方小乔的身影了,她心惊,立即要回头找。 「你做什么?」雷青堂拉住她问。 「小乔又不见了!」她急道。 雷青堂质疑的瞪向简钰容,她马上露出一副无辜模样。「我人都放了,你们都亲眼看见的不是吗?」 「可她刚刚还在大伙身后,怎么转眼就不见了?」水玉兰质问。 「这我怎么会知道,也许她腿短跑得慢些。」简钰容撇笑。 「你!」水玉兰见到简钰容的两个手下这时才由暗门出来,不禁心生怀疑,马上回去暗门里,这一钻回去,瞬间她血液冻住了。 雷青堂追她而来,见到门边的景象也是一惊,其他人回头见到这幕,个个怒火中烧了。只见方小乔躺在地上,胸前插了一把刀,水玉兰赶上前抱住她的身子,悲怒交加。 「小乔!」 方小乔气若游丝,已经濒死。「二……二少奶奶……奴……奴婢不能……再伺候您了……」她嘴角溢出大量的血来。 水玉兰眼泪夺眶而出,不敢相信一刻前还好好的人,如今己要离她而去。 「不,不要死!」她大喊。 「您……保重……」方小乔极度不舍的望着自己的二少奶奶,之后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就断气了。 抱着方小乔的尸首,水玉兰蓦然怔住,脑中一瞬间浮出自己与方小乔初相识时的情景。 小乔狼狈的求助她,牙市上她求青堂买下小乔,在一起前往杭州的船上,小乔不幸遇刺受伤,差点没命,等到了杭州别府以为从此就能安稳下来,小乔却又担心她被府里的人欺负,处心积虎为她着想,鼓励她别退缩争取主母的地位……而今,又跟着她来昌化冒险,甚至因此丢了性命…… 「简钰容,你为什么要杀小乔?!」她悲不可抑的怒问。 简钰容本想趁人不注意,了无声息的杀了方小乔的,可没想到水玉兰会这么快发现方小乔又失踪了,这会杀了人后难免有些心慌。 「这人累赘,所以杀了。」知道辩解不了,她老实承认杀人了。 「你才是累赘,居然杀了小乔!」唐雄这段时间与方小乔相处,有了交情,见她惨死极为悲愤。 简钰容哼声。「杀了她又如何?与你们联合起来设计我相比,这只是对你们的小小惩罚,等逃脱成功,你们几个,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她本来盘算等逃离客栈,贾善德抓不到她后,就立刻去找王同天求救,那痴r的家伙还颇迷恋她,自己只要回到他身边,贾善德就暂时动不了她。 可这会,怕是在这里就先要跟这群人翻脸了。 众人没防备到她是这么心狠手辣的女人,竟会趁众人没留意之际杀了方小乔。 水玉兰怒火攻心。「你给小乔纳命来!」她从不曾动过刀剑,这时却是气愤难当的抢过赵英腰上的刀,要杀了简钰容替方小乔报仇。 简钰容看似较弱,其实颇有武功底子,轻易就闪过水玉兰的刀,回身还想抢过刀回击,但雷青堂已经先一步夺下水玉兰的刀,接着迅雷不及掩耳的划过简钰容白玉无瑕的脸,由于他动作太快,让她的两个手下来不及护主。 简钰容惨叫后梧着受伤的脸,不敢置信雷青堂竟会毁了她的容。「你竟敢?!」 「你这女人作恶多端,这也只是小惩,大惩在后头!」雷青堂怒道。 「大惩?」她一愣。 「姓田的,姓练的,你们几个休想逃!」贾善德率众追来了。 简钰容脸色一青,立刻明白这就是他所说的大惩。他要把她丢给贾善德?! 「不,我跟你们走——」 「在你杀了小乔后,这是作梦!」赵英吐了她口水。 自己之前还丢脸的曾教她的美色迷惑过,后来发现她原来是娼妇中的娼妇,且心狠手辣,对这种女人实在不屑至极,而今她又杀了小乔,他与唐雄恨不得也杀了她。 简钰容表情无比惊愕,再加上血流满面,那模样恐怖极了。「不可以丢下我,那姓贾的会让我生不如死……」她惊恐的说。 「那也是你的报应。」朱名孝愤然道。 「快走!」严文羽见贾善德已到,催促众人。 水玉兰舍不得放下方小乔的尸首,泪水不停流。当初自己若不在牙市买下她,小乔也许过得不好,但还能活着不死,是自己害了小乔,她自责愧疚,悲伤不已。 雷青堂晓得她的心情,但此处不容她再多待,只得强拉着她离开。 此时贾善德己追来,雷青堂带着水玉兰再出暗门,简钰容与手下惊慌失措的要跟上来,但唐雄与赵英拿刀堵着他们,不让他们跟来,等人都出来后,立即将暗门锁上,让简钰容离开不了客栈,须臾后,他们由暗门另一头听见贾善德的怒吼声,还有简钰容的哭叫声,她落入贾善德手中,下场可能真如自己所说的生不如死了。 贾善德有布政使王兴业撑腰,这回是发狠了,调动了在昌化所有的官兵,就是要抓拿雷青堂一行人,他们到处搜查,连民宅也不放过,几乎是翻地似的在寻他们。 逼得雷青堂他们只能逃出城镇往郊区去,但追兵没断过,当他们甩掉一批,又有一批追上来,贾善德追人确实有一套,让他们丝毫没有喘息的时机,照这样下去,他们真的很有可能被逮,所有人神情越来越显凝重了。 「在那里,快抓人!」一行人在远离官道的小栈道上,后头蓦然有人大喊。 他们一惊,回头去瞧,竟有上百人追来,水玉兰见了手脚都有点发软了。 雷青堂牵起她的手,表情依旧从容不迫。「咱们尽力逃就是,你别担心。」 水玉兰望着他,似乎不管在任何险境之下,他总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瞧着他,她真能不怕了。 他们很快的跑过栈道,追兵一路锲而不舍的追,深夜,他们逃到了一座茶庄前,茶庄地处偏僻,周围只种满茶树,附近并无其他人家,眼看追兵将至,他们己无处可躲藏,严文羽建议,还是去敲别庄的大门,求得一线生雷青堂同意,严文羽亲自去敲门,打算好好说服这户人家收留他们一晚。 不一会,一个女人领了两个小厮前来应门了。 这女人不到三十岁,气质出众,看来精明干练,也颇有美色,开了门后,见门外是一群瞧起来风尘仆仆的人,而当中只有一个女人,还脸色苍白,这大半夜的出现一群陌生人,她只是狐疑的瞧着他们,面上倒镇定,并不见害怕。「夜已深,几位有什么事?」她微仰起下巴问。严文羽脸上带笑,不见异状。「咱们是由城里来的游客,不想一群人玩得太尽兴,却迷路了,想情商呃……夫人借住一宿。」他见她的年纪应该已婚,且这态度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了,便称她夫人。 第四十二章 镇上正在举办玉石集会,来了非常多的外地人,这些外地人在镇上玩腻了,不时也会跑到郊区来游玩,但少有夜里迷路来求宿的,女子眼眸锐利,打量起严文羽,忽然觉得这人有几分面熟。 「镇上的玉石集会昨日就结束了,瞧你们就像外地人,怎没回去,还往这郊区来?」她谨慎的问。 「这……本是计划这趟游玩了,明早就要回去的,但这一耽搁,怕是没办法赶着走了,夫人若能够,劳烦给咱们这群人方便,咱们愿意付你住宿的银两。」 「银两是不需要了,但你是茶商,怎会到玉石集会凑热闹?」她皱眉问。 而她这一问,所有人一惊。 「你认识严某?」严文羽脸色一变。他们即便是在逃难当中,沿途仍小心不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分,以免将来为自己或家族带来祸端,可这女子一开口就知他是茶商,显然认识他。 「嗯,严老板的信用很好,去年的茶季,有人想介绍咱们认识,顺道提一提可有合作的机会,可那回朋友才领着我上前,你忽然不知有什么急事便先走了,因此没有机会为我引见。」她解释。 茶季每年办在江苏吴县,是茶界的大事,热闹不下于昌化的玉石集会,严文羽每年都会前往参与,藉此与业界的友人相聚,也从中做成不少生意,可他从没见过她,而她却已经清楚他的身分了。 他与唐雄、赵英相视一眼,他们后有追兵,若这女子透露了他们的身分,那就算他们逃过今日也逃不过明日,他心中顿时起了杀机…… 「这位姐姐既然是认识的,何不帮帮忙,就让咱们行个方便,住上一宿吧,而你也见到了,这群人只有我一个女人,我身子不太好……只想快找个地方休息。」 水玉兰见到严文羽对唐雄他们使的眼色,明白那是什么意思,马上出声朝女子哀求道。倘若这女子肯收留他们,她才有时间说服严文羽放过这女子,她不希望有人无辜丧命。 女子瞧了瞧水玉兰,见她气色真的不佳,而且一脸疲惫,再加上知道严文羽的来历,不是坏人,这便放心的点头。 「我一个妇道人家照理是不该随便收留你们的,但人都有不便的时候,好吧,你们就——」 「前面有茶庄,去那搜!」忽然不远处有官兵大喊。 几个人神色骤变,女子见状脸一沉。「这是在追你们的?!」 几个男人握拳的握拳,拔刀的拔刀,大有放手一搏之姿,若逃不过,就只能正面拼搏。 雷青堂将水玉兰拉至自己身后紧护,水玉兰心下明白,不论发生任何事,两人皆同生共死,在一块不分离,这么一想,心也定下来了。 「你进屋去吧,将门锁紧,发生任何事都别出来。」严文羽严肃的对茶庄女主人说。 本想杀人灭口的,可他并不是这么狠心的人,况且官府都追来了,逃无可逃,又何必连累他人。 女子瞧他们一脸凛然,又见官兵将至,没有立即关上大门,反而问他们,「你们可是干了杀人放火之事?」 「当然没有!」严文羽答。 「那好吧,跟我进来,我这有地方可以躲。」她略略思考就决定帮他们了。 「你不怕受牵连?」严文羽讶然瞪眼的问。 她抿嘴一笑。「罗唆什么?要嘛进来,要嘛滚出去被逮,想如何一句话吧!」她态度爽快得很,根本不怕受累。 众人见她个性豪爽,不似一般女子,既然她愿意出手相助,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多谢相助!」严文羽一句道谢后,众人不再废话,马上进到茶庄内。 她领他们躲到一处酒窖里,这酒窖除了酒香,还有一股清淡的茶香,想必这里头酿的都是茶酒,他们才刚躲好,外头的大门己传来急促的敲门及斥喝开门的声音。 「你们都躲着别出声也别出来,这里是地窖,他们搜查不到这里的,我出去应付一下,打发了这些官兵就回来。」她嘱咐他们。 几个人感激的点头,她这才走出去。 不一会,他们听见上头传来杂遝的脚步声,还有官兵翻箱倒柜的声响,过了半个时辰声音才平息,之后女子便出现告知大家可以出来了。 官兵搜不到人,气呼呼的离去了。 女子在将他们领出来后,带他们往后院的小厅去,这里隐密,可以说话,不过她让自己的人送来茶水和点心后,还是让他们迳自去休息了,茶庄里的这些下人都是跟随她很久的老人,没有人会出卖她,所以她很放心。 所有人坐下后,女子先开口,「我姓齐,名香君,你们该瞧得出来,这个小茶庄没有男主子,只有我,你们可以用我的本姓称我齐夫人,或喊我一声香君也可以。」 众人瞧得出她为人爽直,是性情中人,便也不跟她隐瞒,所有人都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来。 「香君姐姐,非常感激你肯仗义相助,要不是你,我们今夜一定被抓。」水玉兰握住她的手道谢。 齐香君见她极为真诚,不禁微笑道:「不用客气,我只是直觉你们不是坏人,这才出手相助的,不过,能否告诉我,为何官兵要抓你们?而且瞧这批官兵的态度,不似只抓人而已,好似还想杀人灭口。」这批官兵手持利刃,一进门就搜,见到可藏身之处毫不犹豫就砍,这分明是不想留活口。 「这……」水玉兰瞧向雷青堂,见他颔首,表示齐香君既然帮了他们大忙,对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才直言道:「不瞒你说,追捕我们的是浙江布政使的人马。」 她讶然吃惊。「你们得罪了布政使王兴业?」 「是的,咱们手上握有王家父子的把柄,所以被追杀。」水玉兰说。 齐香君脸一沉。「原来如此,瞧来我是救对人了,这王家父子所做的恶事罄竹难书,实在是罪孽深重,天理不容!」她愤慨的说。 「难不成这王家父子与你也有仇?」众人见她模样似乎恨极王家父子,朱名孝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她仍是一副对王家父子深恶痛绝的模样。「我就告诉你们了吧,我本是官家千金出身,但我爹官阶在王兴业之下,十年前王同天无意中见到我,便强逼要娶我为妻,我不肯嫁那草包,王兴业便去逼迫我爹,我若不嫁就将他革职查办,为了家中平安,我忍辱下嫁。 「可怎知这王同天根本是个好色之徒,在娶我之前,府中已有好几房的妾室,但他还不满足,在我之后,仍不断收女人入府,而说也奇怪,他女人一堆,包括我在内,却没一个能为他生出孩子来,三年前他的一房小妾终于为他产下一子,那小妾吵着要名分,他便以我不能生子为由休了我,改立那妾为正妻,我因无子而成了王家弃妇。」她含恨说出自己的遭遇。 「这王同天简直将女人当成玩物,当真可恶至极!」水玉兰想起王同天与简钰容胡作非为的样子,再听了齐香君所说的事,马上替她愤愤不平起来。 「算了,我离开他反而才有好日子可过,这个茶庄是我的陪嫁庄子,我离开王家后没有回娘家,目前靠着嫁妆茶田的收入过活,日子过得倒也舒坦。」她其实是庆幸王同天休了她的,如此她还能有些清静与自在的日子好过,要不,待在那个府里,后院的女人十多个,天天争风吃醋,吵得她头都痛了,最恨的是,必须应付王同天那混帐东西对自己精神和身子的凌虐,能走出那个地狱,她也算是解脱了。 水玉兰听出她是真的高兴离开王同天,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被休弃的污辱,这要是一般女人被休,哪还能活得下去,投河的有,上吊的更是不乏,可她不是那些女人,瞧得出来她个性强焊直爽,是不会这样就自暴自弃的,水玉兰很欣赏这样有头脑且能为自己而活的人。 众人听到这里,己是明白齐香君为何恨王家了,原来她是王同天的下堂妻。 「对了,你们这是抓到王家父子什么把柄,让他们这么紧张,非杀了你们灭口不可?」齐香君好奇的问。 「这……你可听王家父子提过夙血石矿脉?」严文羽本来不知该不该说,但想她曾是王兴业的儿媳、王同天的妻子,或许会知道一些什么。 第四十三章 她皱眉思索起来。「凤血石矿脉?有,我是听过王同天喝醉后夸耀的提过几次,说他们王家就要靠这发大财了,而且几辈子都不用然吃穿,还让我老实待着,好生伺候他,这将来的好日子才不会少了我。」说到这,她极度不屑的撇嘴。 「哼,笑话,真当我会希罕吗?!不过,你们是因为发现他们矿脉的秘密,所以被追杀的吗?」她回归正题,肃容的问。 雷青堂点头,接口道:「没错,夙血石的产量极少,我朝多赖进贡,且成色也不算绝佳,不过咱们几代的皇帝都十分喜欢,是以十分昂贵,照理找到矿脉必得上报朝廷才是,可王家父子却据为已有,如今咱们得知了矿脉所在地,也晓得这对无法无天的父子强绑人采矿、强逼人雕玉之事,若将这些事公诸于世,王家父子必定得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齐香君听了大喜。「很好,我就等着见这对父子的报应到来,原来真有这么一天!但是据我所知,这件事对王家来说极为机密,你们又怎么会得知的?」她疑惑这点。 「这说来话长……」严文羽将他们来到昌化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她沉吟下来,想了一会的道:「你们说玉石匠与劳役是王兴业六年前任浙江布政使时才开始失踪和被杀的,这表示矿脉是六年前才发现的,不过我却早在王家调任浙江布政使之前就知道矿脉的存在了,这时间点好像不同。」她告诉他们。 因着齐香君这话,让雷青堂蓦然想到,毛家血案就是发生在更早之前的事。若是如此,就如自己猜测的,凤血石矿脉与毛家一族获罪有关联。 「你能将所知有关凤血石的事都详尽告诉咱们吗?」他急问。 「没错,请越详尽越好!」严文羽也一副十足急迫的样子。 齐香君点头,开始回想王同天喝醉后告诉她的那些事。 「这凤血石矿脉应该是早在三十年前就发现了……当时新皇刚继任,百废待兴,偏生国库虚空,新皇怒极,一上任便主力打击前朝贪腐奢靡的风气,不仅整治了一批贪官,且言明曾跟国库借钱的大小官员通通要还钱,上级筹不出钱只好压榨下级,但在死了一批贪官后,下级不敢再压榨百姓,只好想方设法的凑出钱,一时间人人自危。 「当时新皇的叔叔仁王是向国库借贷最多的一个,他本来处心积虎想夺朝篡位,可惜花了大笔银子收买许多盲贝仍没能成事,所幸东窗事发后新皇念在皇亲分上留了他一命,但立刻被催债,他只好让自己的心腹们筹钱还国库,而他的心腹之一就是那时候的杭州知府王通达,而此人就是王兴业之父,王兴业时年也已有二十岁了。 「而当年的临安县知县,勤政爱民,听下属报告昌化镇发现了珍贵的凤血石矿脉并亲自勘查过后,马上通报杭州知府王通达让他呈报朝廷,不料正被仁王催钱的王通达起了贪心,想将此矿脉收为已有,便跟仁王串通污蔑临安县知县为贪官……」 听到这里,雷青堂变了脸,水玉兰自是明白人,晓得这位勤政爱民的知县即是雷青堂的外祖父毛顺仁。 只是,雷青堂的反应她能理解,但当她瞧见严文羽竟也是一脸死白时,她顿时觉得奇怪了。 就见严文羽焦急的朝齐香君再问:「这临安县知县可是姓毛?!」 「嗯,我记得好像是姓毛没错……其实我也只是听说过这一段,事实如何并不清楚,似晓得这位知县下场极惨,一家人都受累——」 「是很惨,因为毛顺仁与其妻和长子均遭斩首,十三岁的二女毛淑芯沦为罪婢,毛家一二子毛文炎时年只有十岁,跟着老仆一起流放南洋蛮荒之地……」严文羽忽地潸然泪下。 众人见了心惊,那雷青堂更是倏然站起身,双目睁大的看着他。「你对毛家之事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他急问。 「因为……我正是毛家那十岁便被流放的小儿子,毛文炎。」严文羽泪迸肠绝的说。 「什么?!」雷青堂愕然。 「若严大哥是毛家幼子毛文炎,那岂不是青堂的舅舅?!」水玉兰惊道。 严文羽倏然吃惊。「青堂怎会是我的外甥?!」 雷青堂面孔一敛。「你所说的毛家二女毛淑芯,即是我的生母!」 「你是姐姐的孩子……怎么会……」严文羽怔住。他们真是甥舅? 「毛姨娘沦为罪婢后,分配去了御医世家,也就是雷家太太未出嫁前的娘家,成了太太的陪嫁丫鬟,之后到了雷家,太太安排她做了雷老爷的妾,这才产下了青堂,所以你们是甥舅没错。」水玉兰替雷青堂解释。难怪之前她一直觉得他们两人有几分神似,原来这是有亲戚关系的。 「所以姐姐是嫁到祁州雷家了,难怪我在南方怎么也寻不到她的消息,那她……她现在……」多年得不到亲人的消息,而今有了姐姐的下落,严文羽激动不已。 水玉兰难过的瞧着满怀期待见到亲人的他,不禁叹了口气。「毛姨娘生下青堂就过世了。」 「过世了?!」他闻言惊愕不已。 「雷家有个善妒的方姨娘,因为争风吃醋害死了毛姨娘,不过,青堂已经替毛姨娘报仇了,日前己让方姨娘伏法问斩了。」水玉兰告诉他这件事。 严文羽听了流下泪来。「姐姐小时候最照顾我,有糖第一个就给我吃,夜里睡觉总担心我会踢被,每夜都来给我盖被子,还说家里有大哥主持就好,将来她出嫁时,要带着我走当陪嫁……多年来,我一直在寻她,想不到竟连一面都未能见到,她便己去了。」他非常失望伤心。 蓦然,一只手掌落在了他的肩上,他仰头望去,雷青堂亦是眼眶泛红的望着他。「你到昌化,不是追查失踪的友人,查的其实是毛家的血案对吗?」雷青堂哽咽问。 严文羽将自己的掌覆在他上头,点头后起身用力抱住他。「你除了为兰儿的爹而来,也想为毛家平反,咱们都是为毛家!」他泣声。 这一说开,彼此立刻就明白为何对方会,路追查到昌化来,他们皆没想到彼此竟有血缘关系。 「其实二爷晓得毛家还有一个血脉,自己还有一位舅舅,这些年来,暗地里都在找人,得到的却都是生死未卜的消息,二爷为此难过不已,却没人能料到,二爷费心找的人,竟就是严爷您。」朱名孝抹泪说。 在座的所有人见两人终于相认,无不为之鼻酸。 「我十岁就因毛家遭罪成了官奴,流放至南洋蛮荒之处开垦,年少时靠着想为毛家平反的意志撑了下来,后来买通官府,改名换姓的回到浙江,成了杭州茶商,可多年来我还是不死心四处打探消息,想知道当年毛家为什么会获罪?!」严文羽含.泪诉说起自己的事。 「没错,严爷多年来四处蒐证却毫无进展,为此他还立誓,若不能为家人平反冤情,他此生绝不成亲,因此他至今未娶。」赵英也说。水玉兰感动至极,此人为了毛家,前半生过得颠沛流离,后半生只想努力找回家人,并且为家族申冤。但亲姐姐已无缘再相见,如今只剩平反冤案一途,替毛家上下的冤魂找回公道正义。 齐香君听了严文羽的遭遇,也十分同情,觉得此人是难得的重情重义之人。 「照齐夫人所言,那仁王与王通达把一干知情人都解决了,应该就会开采凤血石了,可为何这么多年来均没下文,直到六年前才由王兴业主导开采?」朱名孝抹去泪,不解的问。 「这件事我倒是有一次不小心听见王兴业父子私下对话时说过,本来仁王已要王通达主导开采矿脉的事宜了,不料当时新皇颁下了两项政策,才让这事耽搁下来。」齐香君说。 「新皇颁了什么样的谕令?」唐雄追问。 「一是因还钱一事让皇亲们极度没面子,众人反弹,其中一个没落皇亲还因此自杀,新皇不得己只得延长了众人的还款期限,仁王的急需也因而缓下了:另外,王通达突然遭到调职,在管不到临安昌化的情况下,又不想让第三人知道矿脉的存在,因此开采事宜便也得缓下,不过仁王允诺迟早会让王通达回来杭州任职,不料王通达这一调走便是二十多年,期间仁王病死,仁王府无人知晓此事,只剩王家人心心念念着,这之后——」 第四十四章 严文羽双拳一握,重重击了桌子,愤恨难当。「这之后的事,不用你说也己能猜出,当年血案发生时,王兴业己是二十岁少年,自然是知晓此事的,可当年的血案被掩下,直到六年前,王家再度回到杭州。这时的王兴业己是地方上权力滔天的浙江布政使,他贪念不减,下了决心要开采凤血石矿脉,可矿脉不好采,产出甚少,进度缓慢,另一方面,他私下找玉石匠让其隐密的为他工作,不听话的便下手杀掉,而兰儿的父亲就是第一批惨死在他手中的玉石匠。」 如此,当年的血案与今日发生的种种事件完全被拼凑出来,这王家从王通达起,就都是狼贪鼠窃,利欲薰心之辈! 「王家这些人极为贪婪,你们若能扳倒王家,也算是救了浙江的百姓。」齐香君咬牙说道。 众人点头,这王家人贪婪无厌,绝不能再姑息下去。 「开门,敢藏匿官府重犯,还不给大爷们开门!」外头忽然喧闹起来,刚走的官兵竟又折回来了。 【第十四章 雷家出事共体时艰】 「夫人,己走的官兵们又回来了,想要硬闯进来,这下该怎么办才好?」茶庄的下人本听命去就寝,可又被吵醒了,慌忙来报。众人大惊,想不到官兵去而复返。「快,再回酒窖里去——」齐香君急道。 「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撞开门闯进来了!」又有另一个下人急匆匆赶来通知。 众人傻眼,措手不及。「你们直接离开茶庄好了,茶庄外有条小路通往渡船头,你们可以搭船离开这里,我这就带你们过去。」齐香君道,愿意亲自带他们走小路去搭船。「但这样可能会连累你,万」水玉兰为她担忧的说。 「不用担心我,我无论如何也是王同天的下堂妇,这些人不敢随便对我怎样的。」齐香君道。 众人这才放心点头,立刻跟着齐香君走,她带着众人走后门先出了茶庄,这才要拐进小路,就听见后头有人追赶过来,负责发号命令的人就是贾善德,众人这才明白,是贾善德发现不对,让官兵再回头搜查茶庄的。 这贾善德实在精明,可惜心术不正,狼心狗行,当真枉费了他的聪明才智。 一行人在齐香君的带领下,迅速往渡船头去,倏地,一枝箭飞至,贾善德居然放箭了。严文羽惊喊,「快找地方掩护!」 众人立即就地寻找掩护,雷青堂护着水玉兰躲到一棵大树后头去,严文羽则拉着齐香君滚到一旁的草丛中掩藏,其他人也都躲了起来。 贾善德凶残狠戾,定要这群人死,命人不断放箭,不管是谁都杀无赦。 齐香君大怒,高声对贾善德骂道:「贾善德,你这个混帐,我在这里你也敢放箭,这是要连我也杀吗?!」 贾善德一惊。「你是……少夫人?」他认出齐香君的声音了。 「废话,还不停止放箭!」她怒喝。 谁知他脸一沉,阴狠的神色不减。「很抱歉,小的正在追捕几个重犯,若是错过了,可能让他们逃了,所以小的不能停止放箭。」他不肯住手。 「你若敢伤了我,不怕王同天找你算帐?!」 贾善德冷笑。「少夫人敢情是忘了,你己离开王家,小的认为公子不会在乎你的死活的,况且,这批犯人是大人下令要追捕的,万一逃掉了,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他摆明着讲,不怕得罪她。 「小的劝你还是自己躲好,箭不长眼睛的,万一受伤了,可是自己倒霉。」 齐香君气得浑身颤抖的站起身。「贾善德!」 回应她的是更猛烈的箭雨,严文羽担心她会受伤,赶紧将她拉回身边,因为拉得急,动作大了些,两人顿时抱在一块,齐香君的脸立刻红了起来。 严文羽忙要松开她,但一枝箭又落下,逼得他不得松开,只能抱着她闪躲落下的箭。 这头,雷青堂抱着水玉兰藏在树干后倒也安全,箭射不到他们身上,但下一刻却赫然大惊,因为不知何时贾善德已经来到他们前方两百公尺处了,而一枝箭正准确的瞄着他们。 贾善德脸上正露出阴险小人的笑容。「这下你们必死无疑了,还想往哪逃?!」他扬威耀武,得意之至。 雷青堂面色铁青,紧握住水玉兰的手一刻没松过。「你真认为咱们必死无疑?」 他嗤笑。「这方圆一里内都是我的人,而我这把箭正牢牢瞄着你们,你们说能不死吗?还是,你们认为自己是九命怪猫?!」 贾善德最痛恨的就是他的从容不迫,好像不曾惧怕过任何事,而他贾善德从来就是让人害怕的对象,没道理他不惧自己,尤其再看他身旁的女人,似乎也感染了他的气度,竟然也能平静无波的看着他用箭指着他们,这份意气自若的样子,只让他更为恼恨。 「说不定就是!」说着雷青堂抱着水玉兰突然往一旁跃去,贾善德看了吃惊,箭立刻要射出去,可箭还未松开,自己后脑杓一痛,身体便倒下了。 唐雄朝倒地的贾善德不屑的一笑,还吐了口口水。「卑鄙小人!」他痛骂。 他早发现贾善德的踪迹,偷偷跟在后面,但贾善德全副精神都在雷二爷与二少奶奶身上,反而没发觉自己被跟踪,他这才有机会给这小人当头一棒。 这棒下去,真是大快人心呐! 雷青堂与水玉兰早就晓得唐雄在贾善德身后,只等时机让他出手,这会见贾善德倒地,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其他官兵还不知贾善德倒下,箭雨仍不断直落,这地方还是不能久待的,他向严文羽他们比了个手势,要大家往另一侧退去。 然而,就在众人要退出箭雨落下之处时,本己倒下的贾善德忽然起身大喊,「姓田的,纳命来!」他手中的箭笔直的朝雷青堂射出,雷青堂闪避不及,肩胛中箭。 「青堂!」水玉兰花容失色。 众人大怒,要追过来对付贾善德,可贾善德己大喊让官兵过来,赶过来的官兵迅速朝他们放箭,冲第一个要杀贾善德的唐雄立刻眉心中箭,瞬间毙命倒下。 严文羽大惊,赵英更是震愕,两人赶到他身边时,他早己断气,竟连遗言也没能留下一句。 赵英当场悲愤的哭出声来,他与唐雄自幼即是好兄弟,后来还一起跟了严文羽这位好主子,可没想到好兄弟竟会死在这里,他悲恸难抑。 这时官兵趁势围了上来,将他们一群人彻底包围住。 「来人,一个不许留,全给我杀了!」贾善德咬牙说,下令不留活口。 水玉兰抱住受伤的雷青堂,一脸无惧,就算死也是与所爱的人死在一起,她没什么好怕的。 雷青堂感激这女人跟着他不避艰险,冒险犯难,从没喊过一句苦。自己当真没看错人,更没爱错人,只可惜,命运对他们真的不太好,竟要他们死在贾善德这无耻之徒手中。 「给我杀!」贾善德大喊。 就在官兵要齐杀过去时,贾善德忽然听见自己人的惨叫声,他吃惊的回头去瞧是怎么冋事,才知后方蓦然出现一队蒙面人马,这群人,来就先朝官兵砍杀,转眼便一堆人倒地。 他不禁大惊失色,斥问:「你们是何人,竟敢砍杀官兵?!」 来人不回答,只亮刀子,那意思已经很明显,就是要救人,其他不愿多讲。 贾善德哪肯轻易放人。「休想,大家连这群人也给我杀了!」他朝官兵大喝。 可万没料想到的是,这群人武功高强,可以一挡十,再加上严文羽与赵英两人因唐雄的死大为悲愤,下手不再犹豫,见一个杀一个,不多久贾善德带来的人全东倒西歪,溃不成军了。 贾善德见状,错愕不已,不敢置信自己会溃败,眼见严文羽和赵英的刀子杀过来了,顾不得什么,他狼狈的转身快逃,可赵英奋力丢出自己的刀,这一刀刚好射中他的腿,让他断了腿筋,身子一软爬不起来了,赵英要再杀上去时,另一批官兵闻讯又赶过来了。 严文羽连忙喝住要上前的赵英。「算这畜生命大,咱们走!」 他要赵英先走要紧,他们虽已有帮手,但再一批人来,他们不见得对付得了。 赵英明白,无奈只好暂时放过贾善德,赶上前去帮水玉兰和朱名孝扶起受伤的雷青堂离开。 众人在蒙面人的护送下,顺利抵达了渡船头,而同时官兵也追来了,河面上己停了一艘船,蒙面人领他们快速上船,船很快开走,官兵赶至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见他们消失在河面上。 第四十五章 雷青堂他们上船后,这群人对他们极为客气,并且立即请来船医给雷青堂医治。 雷青堂的伤势不轻,箭贯穿他的肩胛,船医费了些劲才取出箭头,他失血不少,脸色极其苍白,水玉兰在一旁照顾,为他担忧不已。 「敢问救我们的是何方神圣?能否告知来历,他日咱们才能报恩。」纵然伤势严重,雷青堂仍问向这替他包紮伤口的船医。他想不通会是谁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们?若不是这群人出现,真如贾善德所言,他们必死无疑。 船医只是笑。「救你们的是咱们的主子,他一会就过来了,你们马上可以见到他,也能亲自向他道谢了。」 他讶然。「此人在船上?!」 「是的,其实我家主子您也认识。」 「我也认识——」 「雷家老二,好久不见了!」这人现身了。 雷青堂睁大了眼,还来不及开口,水玉兰已经先惊讶喊道:「世子爷,怎会是您?!」 这位是宁王的长子顾柏临,也是四少奶奶认的义兄,更是四少爷的结拜兄弟,还是远洋船号的合伙人之一,但他此刻人应该在祁州,怎会出现在这里的?! 严文羽等人听闻此人身分是世子,均吓了一跳,没想到救他们的人会是一位王爷世子。 顾柏临朝雷青堂和水玉兰点了点头。「晋元告诉我你们在昌化,我是专程来找你们的,正巧得知你们遇难,这才搭救上的,所幸你们皆能平安无事。」 雷青堂面容一敛。「多谢世子爷的搭救,但您专程走这一趟前来,可是祁州雷家出了什么事?」他立即问。 顾柏临脸色沉重。「没错,雷家是出事了!」 「雷家出什么事了?!」水玉兰脸色大变,紧张起来,也想起谢晋元离开时说的话,祁州雷家似有问题,可他们不认为雷家有四少爷在,能出多大的事,可今日见世子爷专程南下找他们,这事就一定不小了。 「雷家老三雷青岩居然将劣等药材送进宫中给皇后治病,皇后久病不癒,追究下来才知雷家闯了大祸,而青云是雷家家主,必须负起责任,立即被押往京城关押受审,如今雷家大乱,只剩青云的媳妇在撑着,不过我正安排她前往京城探视青云,想看看能否有法子救他出来。」 雷青堂愕然。家中居然发生这样的巨变,他却到现在才知晓! 这一激动,扯动伤口,他脸色更加惨白了。 水玉兰见他这样,急着抱住了他,气愤得眼泪直流。「三少爷是方姨娘的儿子,与方姨娘干尽了坏事,但四少爷重手足,让方姨娘伏法时放过了他,可这人心思不纯,哪里肯老实,我早说过三少爷有朝一日必会再闯祸的,而今让我说中了,雷家真要败在这人手上,只是可怜了四少爷和四少奶奶,还有雷家一家老小得跟着陪葬!」 「那父亲与母亲眼下如何,雷家又如何?」雷青堂白着脸问向顾柏临。 「雷老爷受到打击,重病倒下,雷太太虽为此忧急,但也还能撑着,而你大哥原本身子骨就弱,雷家出事,他多少也得帮忙奔波,这身子自然也好不了,至于雷青岩这小子,闯祸后就不见人影,连雷老爷倒下也没回去探望过,雷家唯一好的消息便是你五弟,他己高中探花了。」顾柏临将雷家的情形全告诉他。 雷青堂虽高兴五弟高中探花,但家中发生这样的大事,他恨不得立刻就回到祁州去,但才一动身子,伤口马上撕心裂肺的痛起来,硕大的冷汗滚得满脸都是。 水玉兰赶紧上前制止他乱动。「您别动,伤口会再裂开的。」 「不,我得回去!雷家不能只让老四夫妻扛,我得回去帮忙。」他咬牙道。就算伤口血流成河,他也得赶回去才成。 水玉兰听了,泪眼婆娑。雷家一夕败落,这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雷家出事她也着急,尤其连四少爷都被关押起来了,那四少奶奶不知有多着急,青堂要回去帮忙,她是绝对赞成的,只是他现在自己都身受重伤,哪里也去不了,若硬要赶回去祁州,只怕人未到,血己先流干。 她想劝他,却不知如何开口,所幸顾柏临己道:「不能,你不能回去,我这趟来就是阻止你回去的。」 雷青堂愕然。「这是为何?!」 顾柏霖一脸凝重。「雷家出事,在北方的事业几乎全垮,现下仅剩由你固守的南方还未受到影响,你必须全力稳住雷家在浙江的生意,如此才能保住雷家不倒,若连你也弃守南方回祁州去,那雷家就真的垮了,什么也不剩,到时候雷家一家老小可真是活不下去了,因此我才专程走这一趟来劝你别回去。 「另外,晋元也告诉我,你这趟来昌化是调查你母舅家的冤案,这调查也直指与浙江布政使王兴业有关,我瞧王兴业都已派出官兵追杀你了,他既知你们己晓得他的秘密,又怎会任你们揭发,必会有所防备,所以你们想揭发王家的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不可贸然行动,得再多蒐集一些证据,才能一口气扳倒王家,否则雷家已经出事,万一再受此牵连,雷家就真的掉入地狱,再也爬不起来了。」顾柏临将自己的想法整个说给他听。 雷青堂越听脸色越沉重,但神色却越来越清明,很快地,他己由一团混乱中有了决定。 「好,我留在浙江稳住雷家的产业,暂时不回祁州去,至于揭发王家之事——」他瞧向水玉兰。「为你父亲伸冤之事,你能再等等吗?」他问她。 水玉兰眼眶蓄满了泪水,她双手紧捏着衣裙,心情激动难平。 「其实……其实我在想,小乔和唐雄为了咱们惨死,就算咱们杀了王家父子报了血海深仇,但也失去了他们,这……值得吗?」 小乔与唐雄的死,让她大受震撼,为了报爹以及毛家的仇,却让无辜的人枉死,她于心何忍,所以她想的己不是能否报仇的事,而是值不值得了。 她的话一落,一室沉默,但半晌后,赵英开口说话了,「值得的,我与唐雄是兄弟,我知道他为人正义,而王家父子无恶不作,若咱们不揭发他,日后还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在他手中,咱们就算不为了报仇,也该替天行道,除去这些人间败类!」 「说的好,扳倒王家父子不只是咱们个人的仇恨而已,这牵扯到浙江百姓的将来,咱们不能退缩!」朱名孝也说。 听了这些话,水玉兰含着泪、拧着心,下定决心用力的点头了。「你们说的没错,小乔与唐雄也不能白死不是吗?我不能丧志,这仇咱们是一定要报的,只是咱们虽然要报仇,但世子爷说的也没错,现在还不是揭发王家的时候。青堂,我能等,愿意耐心等到将王家父子绳之以法的那一天到来。」 雷青堂轻抚她的脸颊,感激她的理解,之后瞧向严文羽。「舅舅,您愿意等吗?」 他也必须尊重舅舅的意思,毕竟他也是当事人,而他对王家人的恨意,绝对更胜过自己。 「舅舅?」顾柏临还不知严文羽是毛家之后,听雷青堂对严文羽的称呼,马上表现得讶异起来。 雷青堂将与严文羽的关系说给顾柏临听,顾柏临这才明白,他们甥舅的机缘如此之深,居然能在这种情形下相认,也不禁为两人高兴。 「青堂,如今遭逢你雷家出大事,那王兴业又是一头老狐狸,并非容易对付,我也赞成这事暂缓下来,咱们私下再蒐证,有朝一日定能将王家定罪的。」严文羽顾全大局忍痛说。 他内心极为痛苦,父母之仇、兄姐之恨,也不知哪天自己才能真正为他们报仇雪恨。一旁的齐香君十分能感受他的痛楚,悄悄轻拍了他的肩道:「会的,王家父子一定恶有恶报,老天不会放任这样的人在人间横行太久的。」她本不该上船的,但官兵连她也追杀,她只得被迫跟着上船,与他们一道走。 严文羽朝她感激的点头,可也蓦然想起,她怎能跟着他们走。「齐夫人的家在此,如何能离开?!」 「罢了,贾善德此番回去,定会将我的事向王兴业告状,王兴业本来就看我不顺眼,当初王同天要休弃我时,他不仅没反对,还主张弃妇不留命,没有被王家休弃的女人还能活命的,后来还是王同天觉得休了我己对不起我,再杀我有点良心过不去,这才饶我不死的,因此这次我是回不去了,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条。」她无奈的说。 第四十六章 「是咱们害了你!」严文羽对她很是歉疚。 「别这么说,其实我早想离开昌化,这也许是一个机会,让我彻底离王家父子远远的,不用再活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了。」她对这事看得开,反而爽朗的道。 「香君姐姐跟咱们回杭州别府吧,先跟咱们一起生活,我和青堂会照顾你的。」水玉兰邀请她同住,对她的豪情大义相当欣赏,更有意报答她的相助之恩。 齐香君倒是爽快,马上就点头答应,「当然好,我离开的匆促,身上连一点值钱之物都没有,若没靠你们接济,日子恐怕一天都过不下去,所以我也不跟你们客气,就暂时让你们养了,但请放心,过一阵子我会想办法将自己在临安的产业悄悄处理掉,等拿到钱就能独立自主,不用再依靠你们了。」 「不,齐夫人就算不去处理自己的产业,严某也会养你一辈子的!」严文羽才脱口而出就意会到这话有暧昧,不该这么说的。 「呃……严某的意思是,你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我养你也是应该的,你不如跟着我,我——」 这话越描越黑,连赵英听了都噗哺笑出来。 齐香君的个性己算是不拘小节的了,这时也难免脸颊微红了。 严文羽见状,尴尬不已,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以免多说多错,惹人难为情。他说话做事一向稳当,但遇到这个齐香君却老是出错,这是为什么? 幸亏齐香君个性大方,没计较太多,莞尔一笑,免去了他的难堪。 两年半后。 雷家遭逢巨变,雷青云夫妇替老三雷青岩担罪,向皇上请求自愿前往西北解决病疫,一年前顺利找出病因,解决西北大患,皇上龙心大悦,免去雷家的罪名。 这期间,雷青堂在南方运作,将药材由南运北的支持雷青云夫妇解决西北病疫,并且担负起雷家的经济支柱,守住雷家南北的基业,不让雷家就此垮掉。 待雷青云夫妇由西北回来后,兄弟齐心让雷家事业再度兴旺起来,雷家之后也举家由祁州迁居至天子脚下的京城,风光更胜从前,皇上甚至将芳宁公主下嫁给雷家五少爷雷青峰。 今日是雷家迎娶公主之日,雷青堂携着水玉兰专程北上京城参加五弟的婚礼。 大婚当日皇上亲临,钦赐解决西北病疫有功的春实实为义公主,雷家一门有两个公主媳妇,这可是各朝未曾有过的荣耀,雷家自此声势显赫。 待芳宁公主顺利嫁进门,春实实成为义公主后,入夜前,雷家太太赵氏将水玉兰找去了。 赵氏是雷老爷的嫡妻,当年并不受雷老爷宠爱,可自从方姨娘所做的恶事全摊开后,雷老爷才知宠错了人,从此对赵氏多了份用心,弥补了当年对她的亏欠。 赵氏出身御医世家,又是嫡长女,家世与身世皆不凡,自然对门庭看得极重。 她看着水玉兰心想,兰儿是家中使唤的丫鬟,跟着老二去了南方多年,这次老二谁都不带就带她回来,而且瞧她身上的打扮,居然高于雷府内任何一位姨娘。 老二的妻子早己死了多年,他始终未再续弦,甚至连小妾也没纳一个,更听说原本别府里养的痩马和船娘,两年前不知何故自己跑了,这之后别府后院就再无任何女人,当真是完全由这丫鬟当家了。 而这,可是不合体统规矩的! 身为族中地位最高的女人,她得出面管管,更何况,老二虽非自己亲生,但他的生母毛氏早逝,他寄在自己的名下,自己不替他打算总不成的。 赵氏喝着茶,瞧着低眉恭顺的水玉兰,直接问:「青堂收你做姨娘了吗?」 她红着脸。「没有。」 「没有?那你这身装扮是?」 水玉兰脸更红了。「青堂买的。」 她在别府的衣着首饰都是青堂帮她打理的,她曾拒绝过,可那男人只一句,打理她是乐趣,这便让她闭了嘴,随他高兴了,可他高兴之后,从此她衣裳穿不完,几乎天天换新衣,首饰也多如山,三不五时梳妆台上就多一件宝贝出来。 「青堂?」赵氏吃惊她敢直呼主子的名讳。 这些年直呼那男人的名字己是习惯,一时忘了在太太面前改口,水玉兰赶紧解释。 「呃……二少爷希望我……奴婢这么喊的……」她也己很久没称自己奴婢了,这要改口,还有些不习惯。 赵氏脸一沉。「当初让你跟着青堂去别府是瞧你老实,可你人到了别府没人管后,倒将雷家规矩全给忘了。」 水玉兰脸色一白,无话可说了。 赵氏抿了唇,想了一下。「我瞧青堂对你不错,是看上你了,这几年你也在南方帮了他不少忙,既然两人都这样了,你再这样没名没分跟着他也不是办法,就由我做主了,让他给你开脸做姨娘,这次你们回别府前就把这事给办了。」 她虽不满意水玉兰,但念在雷青堂都这态度了,便决定不再多说的成全他们。 可哪知水玉兰听了后,面容更加苍白。「奴婢……不想做姨娘。」她拒绝。 赵氏一愣。「不想做姨娘?你与青堂都好成这样了,这不做姨娘还想做什么?」 「二少爷说……要娶奴婢为正妻。」水玉兰低声道。她早与青堂约定过,不做妾,只做妻。 以为听错,赵氏皱皱眉。「你再说一次?」 「二少爷说过娶奴婢为正妻,并且一生不纳妾。」 赵氏忽地由位子上站起来,连茶水都撞翻了,水洒了些在身上,她也不管,只是瞪大眼的一脸吃惊。「你胡说什么?!雷家族规你不晓得吗?一个丫鬟怎么可能成为主子正妻?!」 「不是不可能,只瞧太太能不能成全。」水玉兰没有退缩,不卑不亢的说。 赵氏抽了一口气。「荒唐!你该不会是见青云的媳妇出身同你一样,都是丫鬟,就想跟她一般当上主子吧?」 「四少奶奶而今贵为公主,奴婢不敢与她相比。」 「不敢相比就好,实实为雷家付出不少,这才换得今日地位,你虽也帮了青堂不少忙,但这功缋与青云的媳妇相比是比不上的,所以别想了,就安分做你的姨娘吧。」赵氏挥手,要她别妄想了。 她跪了下来。「奴婢自知比不上四少奶奶,但仍希望族规能通融成全奴婢和二少爷。」 赵氏拉下脸来了。「我好言对你,你也太不知进退了,这族规就是族规,是能随便通融的吗?!」 水玉兰跪在地上,默默滴下泪来,但仍是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 赵氏见她如此,不禁摇头。「青堂是个冷性子,瞧上的人也是个倔脾气,唉,今日皇上亲临送了咱们家匾额,上头是皇上亲题的字,写着‘忠孝节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是对咱们雷家多大的期许,若对内不能严以律己,又怎么对得起皇上的这十二个字?再说了,咱们家一门两个公主,门庭己不比从前了,咱们现在不只富,还贵了,以咱们这样的人家,你让青堂娶一个下人为妻,这传出去岂不让他被笑话了?况且,你若真为青堂着想,就该替他找个门当户对能帮夫的,这才能让他更上一层楼,你说是不?」 她好言劝说着,这要是过去,她早一棒将这丫鬟打出去了,但如今身分不同了,自己可是两位公主的婆母,哪里能失了格的与一名丫鬟见识。 可她这话,却句句刺进水玉兰的心,让她又酸又疼又苦涩。 太太说的并没有错,雷家如今显达更胜以往,青堂配她是糟蹋了「若你听得进去我的话,这抬做姨娘之事,这两天我就亲自给你办一办,不会让你委屈的,你先回去吧,青堂那儿我会亲自跟他说的。」赵氏让她回去了。 可她没动,赵氏了了眼。「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还听不进去?!」 「请太太通融!」她以头叩地的说。虽然自认配不上那男人,但四少奶奶告诉过她,自己的幸福要自己争取,她与青堂的感情己非一朝一夕,他们同甘共苦亦同生共死过,这份感情不是能轻言退让的,就算她要退,那男人也不会允许的。 「你这是不知好歹!」赵氏发怒了,拿起桌上的点心盘子就砸向了她,这一砸,将她的额头砸出一个口子,登时鲜血淋漓。 「太太……」水玉兰忍着疼,仍不愿意放弃。 「不要再说了,不自量力的丫鬟,休想要我成全——」 第四十七章 「谁说她不自量力了?她可是雷二爷的贤内助,这些年要不是她,你雷家还撑不到雷青云夫妇从西北回来就垮了!」花厅内突然闯进了一名年约三十的女子,火气不小的冲着赵氏说。 竟有人敢在雷家的地盘上对自己无礼?!赵氏愣住了,只见这女子气冲冲的进来后,继续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这不知变通的老古板,谁说她的功绩不如你家老四媳妇的,要不是她一手出色的毫雕技术,帮着雷青堂雕玉贩卖,这几年雷家送往西北的药材钱哪里来?老四夫妇没了药材拿什么除病疫?又怎么能戴罪立功平安回来? 「再说了,你雷家北方事业全倒,仅剩南方撑着,雷青堂在外忙碌,而兰妹也没闲着,打理别府内所有事不说,还不藏私地将所有的钱都拿回来供养你们一家老小了,自己在南方别府过得比一般人家还不如,而今雷家再度发达显耀了,怎就忘了她的功缋?怎就不知道她为你们雷家付出多少,还说让她当妾己是抬举,告诉你,就算她同意,我也不允许!」 这人劈哩啪啦说了一串,赵氏才清醒过来。「你……你是谁?怎知道这些的?」 「我是谁?我姓齐名香君,是兰妹认的异姓姐姐,这次受邀随她到京城见识皇家嫁公主、雷家娶媳妇的盛况,怎么,不欢迎吗?!」齐香君手叉着腰问。两年半前,她与兰妹意气相投己结为异姓姐妹,而她对雷青堂与兰妹的事比谁都了解,雷青堂原本自己有牙商事业,但为了全力稳固雷家摇摇欲坠的百年基业,这几年几乎无暇照顾这门事业,着实损失不少,而兰妹也不喊苦,支持他的决定,并且同意他将私房全数拿出来贴补雷家,他们都做到这样了这老太婆还不满意,让她实在气不过,不出来理论怎么行! 赵氏没让人这么嚷过,傻了傻。「你……你……」 「我什么,你若不肯成全他们做夫妻,这就是老糊涂,你可别真当糊涂虫了!」 赵氏打了个激灵,瞬间像是清醒过来了。「哪来的泼妇,敢在我面前撒野——来人,将这人给我撵出去!」 她气颤的喊。 厅外马上跑了几名家丁进来,见水玉兰也在,晓得齐香君是她的客人,而水玉兰过去与府里每个人都交好,这趟回来二少爷更是表明要将她当成主子对待,他们瞧着厅内这场面,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还不撵人?!」赵氏见下人进来后没有动作,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为难的样子,不禁恼得斥喝。 「撵什么撵?你以为我爱待在这里吗?我是瞧在兰妹的分上才勉强待下的,可你真要墨守成规古板下去吗?」齐香君仰着鼻子问。 「你!」 「我怎么了」 「香君姐姐,别说了!」水玉兰没想到她会冲进来说这些,忙阻止她再顶撞赵氏。 可赵氏已经气坏了,连她也迁怒了。「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连水玉兰这丫鬟也给我赶出去,这个家是容不下她了」.」 「母亲,请息怒,兰儿不能赶啊!」春实实闻讯赶来了,阻止赵氏发火。 赵氏见了春实实气焰小多了,春实实是公主,又是现在雷家真正的当家主母,在春实实面前,她不好大声。 「我怎么不能赶了?」虽然赵氏脾气是压下来了,但仍气不过的说。 「兰儿确实对咱们家有大恩,咱们若这么赶她出去,人家只会说咱们忘恩负义、仗势欺人,这罪名咱们不好担啊!」春实实故意道。 赵氏用力吸口气。「此话怎讲?」 「敢情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全白说了!」齐香君立刻翻白眼的摆手。 见她这态度,赵氏一把火又烧上来,春实实忙圆场的道:「母亲,兰儿确实是咱们家的恩人,若不是她与二哥两人,咱们也撑不过来享受今天的荣耀的。」 赵氏这才仔细回想齐香君说的话,方才气头上哪会去多想,这下越想越惊,水玉兰这丫鬟当真立下大功了,而她的功劳却都让大家给忽略了,不免有些对不住。 「这……」 「母亲,媳妇虽然己是公主的身分,但媳妇不会忘记自己曾是丫鬟出身,也不会羞于承认自己曾是雷府下人,出身微寒并不可耻,也不会见不得人,如今您瞧瞧我,媳妇担不起雷家主母的位置吗?」春实实问赵氏。 赵氏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兰儿的才干是有目共睹的,她将别府打理得极好,也将二哥照顾得无微不至,尤其在咱们有难时,更是二话不说的挺身而出,要不,她尽管和二哥在南方过自己的日子,不用管咱们的事,他们也能过得极好,不会如香君姐姐所说,过得那般清苦。」春实实继续说。 赵氏闻言,脸色又青又黄。「纵然如此……雷家族规明摆着在那,我也不好坏了规矩让人说闲话……」她拉不下脸来的说。 「规矩是人定的,既可以为四弟的媳妇打破,为什么不能通融我和兰儿?!」雷青堂和雷青云一道走进厅来,他一脸的严肃,尤其看见水玉兰额上有伤,血还流到了衣襟上,那神色更是难看到极点。 水玉兰赶紧将脸上的血拭去,就怕他越看越生气。这男人她知之甚深,是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现在瞧她都见血了,可想而知他此刻大概已经气炸了。 雷青云走到妻子春实实身边,见妻子满脸无奈,他自是晓得自己母亲的脾气,且再瞧二哥的神色,怕也是不可能有丝毫妥协的。 他忍不住叹了一声,看来这事想顺利解决还得费点功夫。 「话不是这样说……兰儿毕竟是下人,能抬做姨娘已经是给脸了,不能——」赵氏下不了台,嘴硬的说。 「若母亲还是坚持兰儿不能为妻,那青堂决定带着她脱离雷家,自立门户,从此雷家族规再管不到我们身上!」雷青堂赫然道。 「什么?!你要脱离雷家?!」赵氏大惊。 其他人也同样吃惊,他竟然为了水玉兰甘愿与雷家断绝关系。 水玉兰的眼眶迅速濡湿,晓得此番他带她回来,便是决心给她名分的,只是她没想到,他手段会如此激烈,不计后果,不惜一切。 「你、你这逆子,竟说出这种话来!你父亲要是听了不气死才怪!」赵氏怒道。 他仍是一脸冷然。「儿子不孝,只能请两老原谅了。」 赵氏心惊。「你真要走?」 「雷家已经兴旺起来,五弟又己大婚,一切圆满,再也用不着咱们费心,今夜青堂就带着兰儿回杭州,以后不回来了。」他面不改色的说。 赵氏吓得跌坐回椅子上,张着口不知说什么好了。若青堂真与雷家断了关系,那老爷会怎么想?觉得她连儿子都管不了,这还做什么母亲?! 「母亲,雷家将倒时,二哥都没能舍弃咱们,现在咱们重新站起来了,他不沾光,情愿带着兰儿远离,他这是真喜欢一个人,真爱一个人,您何不成全他们让大家皆大欢喜?如此咱们也不会失去二哥,您还多了个能干又贴心的媳妇,这有什么不好?」雷青云忍不住上前劝说赵氏。 「这……这事我得与你们父亲商量商量。」她心里其实己软化了,但又不想就这样答应了,还是抬出老爷来。 雷青堂沉了脸。「随便母亲的意思,不管如何,今晚青堂都会带着兰儿离开。」说完这番话,他牵起水玉兰的手便走出了花厅。 所有人皆目瞪口呆,尤其是赵氏,简直惊傻了。 【第十五章 我的女人需要我】 出了花厅后,水玉兰挣脱雷青堂的手。「你不能离开雷家的。」她说。 「为什么不能?」他微笑的反问她,己无方才在里头时的怒气腾腾了。 「因为你是雷家的二子,怎能轻言脱离关系——」她严肃认真的道。 「雷家二子又如何?雷家人已经不需要我了,而我的女人仍然需要我,我也不能放策她。」他眼中含笑的说。 明知他的心意,她听了这话后仍忍不住洒泪。 「别哭,你又不是不知,我最怕你哭。」他轻轻为她拭泪,只是又一次瞧见她额上的伤,那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 瞧见雷青堂盯着她伤口的目光,水玉兰不敢哭了,快快收起眼泪的说:「不哭了,我不哭了。」一双手忙要去掩饰额上的伤口。 他抓住她忙碌的手,神情紧绷。「以后永远不用委屈自己,即便是嫡母,我也不允许她伤害你的!」 才收的眼泪,很快又滚了下来。「你对我……太好了……」 第四十八章 「那是因为你值得!」雷青堂双手慎重的落在她纤细的肩上。「记得我现在说的,你值得的,不管到哪、面对谁,你都要理直气壮,你不输任何人!」他正色的告诉她。 水玉兰望着他,良久后,在落下眼泪的同时,深深的点头。「我会记住的!」 「很好!这会咱们就收拾行李,回家去。」他们的家在杭州,他早有打算在那落地生根。 她边抹泪,边笑。「好,咱们回家去。」 「要回去也得让咱们姐妹叙完旧再说!」此时春实实也出了花厅,和齐香君一起走过来。 春实实抓过水玉兰的手。「二哥,人先借我一会吧,晚些还给你。」说完不管雷青堂同不同意,拉着她就走了。 齐香君则是双手交叉于胸,两眼瞅着他。「我说你真不错,是个男人,没教人失望,好男人不多,兰妹是跟对人了!」 雷青堂抿笑。「好男人是不多,但除了我以外,舅舅也算一个。」 一提到严文羽,她立即嫣红了脸庞,「提他做什么?!」 「是你说好男人不多,得跟对人才好。」 「啧,你平日为人冷播,可这时偏多话了,不与你多说,既然要走了,我也得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她转头溜了。 齐香君己将自己在临安的产业变卖了,长居杭州,但隐姓埋名,虽然还叫香君,但改姓苏了,苏是母姓,如此才不用担心王家父子找上门,而她仍是以卖茶叶为生,与严文羽一起做生意,两人极有默契,亦是相知相惜,众人都等着两人的好消息,怎奈男的立誓家仇未报不成亲,女的担心自己不孕,无法为夫家传宗接代,因此两人的事就这么悬着了。 雷青堂瞧着她爽利的背影,惋惜的笑了,他是真希望舅舅能与她有好结果的,但这并不是他能替他们决定的事。 想起水玉兰被春实实抢走,他皱了皱眉,打算去将自己的女人要回来,却瞧见雷青云和顾柏临走向他,不禁挑了挑眉,晓得该是谈正事的时候了。 「兰儿,你说,二哥真要与雷家一刀两断吗?」春实实问。 水玉兰笑得很恬静。「应该是吧。」 「瞧你说得轻松镇定,唉,我明白了,二哥这趟回来就已经有打算了,要嘛雷家给你名分,要嘛带着你出走。不过,二哥这点我倒欣赏,当年青云也撂下过话,若族里不接受我,也要带我远走高飞,咱们自己去过日子,不与雷家牵连……而今这招我没机会用上,二哥倒用了,瞧把母亲吓得,我可是好久没见过她那么吃惊的表情了。」春实实本是一张忧心的面孔,说到后头根本不见忧虎,反而还笑了出来,似很欣赏雷青堂的作为。 水玉兰想笑但笑不出来,毕竟是当事人,不被接纳,内心还是感到沉重的。 春实实也是过来人,哪里不能理解,握着她的手,会心一笑。 「告诉我,在杭州过得如何?听说本来有两个女人经常与你作对的,可后来跑了,这事传回来,母亲都说你是妒妇,所以容不下其他人,可我瞧你再气人,也发不下狠来赶人走的,这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好奇的问。 提起秋香和雪玉,水玉s这才莞尔笑出来。「这两人可不是我赶跑的,那时我和青堂由昌化回来后,这两人听闻雷家出了事,我都还没开口说什么,她们当夜就留书出走,说是受不了每天喝避孕汤药和背《药材大全》,不适合进雷家门。但她们其实是不想受雷家连累,所以跑了,可事后得知雷家又发达了,上个月竟厚着脸皮想回来,但已让胡姑姑给打出府去了。」 春实实也笑了。「只想享福,不愿共患难,胡姑姑打的好,打得大快人心!不过说起胡姑姑,这人我是知晓的,极其干练的一个人,你能收服她也不简单,我以前老担心你去了别府会被欺负,可这几年瞧下来,是我多虑了,让你掌家,你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这话让水玉兰有些难为情了。「这些年我多少有与您学些手段,总不好一直不长进下去吧?」她笑说。 「说得可真好,跟我学的,这是说我手段厉害喽?」春实实双手交叉于胸前,斜目问。 她不说话,只是掩嘴笑个不停。 「还真是这样?!换你取笑我了!」春实实上前去搔她痒。 两人笑闹起来,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在祁州雷家时两人相处的情景,那时彼此都是丫鬟,两人经常一起玩乐。 但物换星移,转眼间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少了,彼此的身分更是不一样了,实实从义郡主到公主,身分越来越尊贵,而她…… 正闹着,水玉兰忽然眼神微黯下来,春实实清楚她在想什么,轻扯了她的袖子。 「你不输人,你有二哥全部的爱,这比什么都来得教人羡慕!」春实实提醒她。 水玉兰瞬间重新振作起精神来。她真不应该,那男人才交代让她记着,自己不输人的,怎么转眼就忘! 「是啊,我有青堂的爱,这胜过一切!」 「没错,没错,一点也没错!」春实实笑眯了眼,见不惯她丧气的模样,见她又重新找回自信,比谁都开心。「对了,二哥母舅家以及为你爹报仇的事,办得如何了?」她同样关心的问起这件事。 他们正想办法对付浙江布政使王兴业的事,并没有瞒雷青云夫妻,因此春实实自然也晓得此事。 提起这个,水玉兰神情肃然了些。「王家父子果然如世子爷所言,想办法掩藏罪行,这几年市面上完全不见凤血石的买卖,前往矿脉的山路也被掩藏起来,当初咱们若是去告,只怕会被当成诬告,王家父子还会趁机将我们抓了杀掉。」 春实实也沉了脸。「我知道王家父子这几年都没有停止找过你们,一直想将你们杀了灭口,这才好继续开采凤血石,赚他们的不法钱财,可事情都经过几年了,难道你们还是找不到方法对付王家人吗?!」 「方法有,时机也到了!」这时雷青堂与雷青云以及顾柏临一起走进来了。 屋里的两个女人立刻瞧向他们,眼神都亮了。 「时机真到了?!」水玉兰喜问。 雷青堂将目光投向顾柏临说:「皇上刚任命宁王世子为闽浙巡抚,而他刚接受我的陈情,愿意详查此案,为三十多年前的毛家血案平反。」 水玉兰大喜过望。「恭喜世子爷授了皇命,也多谢世子爷肯接受咱们的陈情。」她欣喜道。 顾柏临虽贵为世子,但跟着宁王在祁州生活,尽管为人有远见也有抱负,但离京城远,离圣心就更远了,因此始终无一展长才的机会,而今这趟来京城参加雷家老五迎娶公主的喜宴,总算让皇上注意到他这个遗珠,加以重用了。 他为人公正廉明,十分有正义感,如今有了实权,自是愿意帮助雷青堂他们伸冤。 顾柏临浅笑。「你们蒐集了这么多年王兴业父子为非作歹的证据,若用不上岂不可惜,再说这人在浙江地区无法无天之事,皇上也有耳闻,这才要我做这个巡抚去好好查一查。」 「那太好,咱们手上握有王家父子贪赃枉法、揽权纳贿的证据,光这些已经够他们受的了!」水玉兰说。 「这还不够,王兴业极为狡猾,就算有坏法贪赃的证据,他们也能想办法狡赖掉,咱们得找出能让他们直接问斩的大罪,而这次雷家也会出面帮忙,不会再让你们孤军奋战。」雷青云道。 「没错,雷家出事时,大家深受二哥与兰儿的帮忙,但当你们有难时,之前雷家却帮不上忙,而今,咱们不再只是一般商人,不怕得罪一个布政使,当然力挺二哥到底!」春实实也站到丈夫身边说。 水玉兰感激得喜极而泣。「谢谢你们,等了这么久,终于能为枉死的爹以及含恨的娘伸冤了吗?!」 雷青堂轻揽着她。「等着瞧,沉冤多年,咱们终于能反击了。」 「可是,若要大罪,那咱们就得要揭发他们独吞凤血石矿脉之事,但王兴业在没有找到咱们几个灭口以前,现在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这该如何是好?」 水玉兰抹泪后,蹙紧眉头。 雷青堂见她烦恼,不禁笑了笑。「那还不简单,让他们将咱们给杀了不就好了……」 浙江布政使官邸。 「你是说真的,抓到人了?!」王兴业喜不自胜。 「没错,人是在苏州被抓到的。」来禀报的人兴奋的说。 「连那姓练的也一道?」 第四十九章 「姓田的、姓练的还有他们的女人跟手下全都就擒,甚至少……前少夫人这会也都在咱们的大牢里了。」 「很好,一网打尽!」王兴业高兴得不得了。 这几个人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早日除之而后快,就因为这几个人,让他们这几年得过得戒慎小心,连矿脉也不敢采了,损失不少,教人饮恨!而今终于逮到人了,从此他就能高枕无忧,继续采矿发财了。 「大人,那这群人现在要如何处置?」 「还问什么问,当然是杀了!夜里派一批人假装有人夜闯大牢,将这些人全杀了,尸体丢弃到荒山野地去,这事就算了了。」他吩咐。 「是,小的这就去办。」 隔两日王兴业父子在府上大开宴席,因王同天唯一的六岁独子过寿,可明明是小童过寿,这场面却是酒池肉林,女人袒胸露体的与宾客耳鬓厮磨到令人面红耳赤,连那小童也跟在王兴业父子身边,对女人上下其手,祖孙三代的丑态是一个样。 「大人和公子对这些美人可还满意?」贾善德跛着一只脚,贼头鼠脑的来到王兴业和王同天的面前讨好的问。岂料王同天忽然朝他丢去酒杯。「没用的东西,人抓不到还瘸了腿,现在连安排个像样的女人都不成,留你这条狗还有什么用!」酒杯砸到了贾善德的鼻子,当场让他鼻梁歪了,鼻血直流,可他不敢去擦。两年半前,他抓人不着还断了脚筋,瘸了不说,这几年任他怎么挖地三尺也抓不到姓田的一群人,可前一阵子却让别人给逮住,这王家父子认为他没用,对他不再信任,简直把他当狗一样使唤,人前完全不给他半点颜面。 「若公子不满意,小的会再去找来真正的美女伺候您,请您息怒!」他隐忍的说。 「真正的美女?你也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美女吗?瞧瞧,这丑女你也敢让她上来污我的眼?!」王同天指着角落的一个女人,气呼呼的骂道。 贾善德这才朝那女人瞧去,这一瞧他火也上来了,气冲冲的上前去,一把揪住那女人的头发。 「臭婊子,我明明要你在厨房里待着洗碗,你敢给老子上来丢人现眼,你这是犯贱讨打了吗?!」他上去就先甩了女人一个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 「奴家……奴家只是想念公子,想来见见公子——」 「住口,公子岂会瞧得上你这张恶心的脸,就因为你,才害我惹怒公子的。婊子,贱人,讨打!」他当场对她拳打脚踢起来。 她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王兴业父子也没阻止,和众人观赏女人被打,这瞧着瞧着还挺兴奋的,不时传出王兴业父子的指导声—— 「打左边脸,那里有疤特别丑……踢脚……打肚子……」 「哎,怎不踹她屁股,不然打她鼻梁,若断了,刚好跟你相配!」 这女子被打得生不如死,连哭都哭不出声了,但她的惨状却惹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连那六岁孩童也跟着捧腹大笑。 贾善德打得正欢快时,忽然闯进了一票人,这些人一进来就往王家父子面前站,那态度傲慢无礼,正喝酒欣赏女人被打的王同天立刻斥问:「你们不知道这是谁的府邸吗,敢这样大胆闯进来?!」 这群人个个面容严肃,不理会他的恶声吼叫,不一会,再度走进来一个人,这人身穿官服,王兴业原本喝着酒,不怎么在意眼前发生的事,他在浙江是霸王,谁敢惹他,可斜眼朝那走进来的人瞥过去后,却立即吓出了一身冷汗,马上起身先摸自己的官帽,发现自己根本没戴官帽,才又急急忙忙的跑至这人面前,尴尬的喊,「世子爷,下官不知您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来人是顾柏临,当今闽浙巡抚,官位远在王兴业之上,且巡抚有监察之意,能纠举地方官,再加上他本是皇亲世子的身分,可是比一般巡抚地位又再更高,难怪王兴业见到他吃惊,连忙上前迎人。 「不知者无罪,本官不会怪罪。」顾柏临话虽这样说,可不苟言笑的态度令人发毛,尤其他扫视了眼前骄奢淫逸的情景,嘴角带起讽笑。 「呃……今日是下官孙子的生辰,这……地方的乡绅一时闹开了,所以……」王兴业不安的觑着他,懊恼今日这模样让顾柏临撞个正着,想着该怎么解释才好。 「王大人仅有一孙,当然宝贝,寿辰之日欢乐点也无妨。」顾柏临说。 「多谢世子爷体谅……但敢问世子爷怎会突然造访?」不明来意,王兴业谨慎的问。 王同天这痞子不曾见过自己父亲如此谨小慎微的样子,警觉了起来,忙整了整凌乱的衣裳,站到王兴业身后去,装出一脸老实相。 而原本笑闹的宾客与妓女,瞧王兴业父子都战兢起来,精明眼利的也立刻正经坐好,不敢再胡闹下去,安静瞧这闽浙巡抚找上王兴业是出什么事了。 顾柏临冷眼瞧着王兴业父子,一会后才道:「本官来寻人问罪的。」 「问……问罪?问……问谁的罪?」王兴业差点让自己的口水给呛了。 「你的。」 王兴业一惊。「下官何罪?!」 「来人,将王大人的罪状念给他听。」顾柏临掸了掸自己的衣袖,吩咐下去。 左右立即有人上前大声读出他的罪状—— 「浙江布政使王兴业,任职期间卖官牟利,查出二十七条卖官案:另贪扣朝廷发给地方官员的俸禄,共两万一千两,以及前年苏州大旱,国库拨银赈灾五万两,私扣下三万六千两,仅一万四千两用于赈灾:还纵容其子王同天在外横行霸道,鱼肉乡民,甚至休弃发妻,强抢民女淫乐作乱。王兴业利令智昏、贪赃坏法,治家不严,遗祸百姓,该当何罪?!」 王兴业正心惊顾柏临居然能搜罗到自己这些罪名时,听到「砰」的一声,回头去看,自己不中用的儿子居然吓得跌倒在地,一旁的贾善德和王同天的六岁儿子要拉他起来,可他太胖,两人拉不动只好作罢,任他难堪的瘫坐地上。 厅上的宾客原本是心惊王兴业被当众读出罪状,后又见王同天出丑,个个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 王兴业觉得丢脸,磨了牙,先稳了心,才转头对顾柏临狡猾的道:「这些都是诬告,卖官之事是下官的属下所为,下官事前完全不知情,不过日前查出不法,己将此人革职查办。另外,贪扣朝廷给地方官员的俸禄,这更是子虚乌有的事,大人可以尽管去查,浙江有哪个官员未拿到俸禄的?至于私扣赈灾银两,这更是天大的冤枉,五万两下官全数花在灾民身上,不够的下官还私下垫了八千两出去,这些都有帐册可查,容不得下官造假!」他自信从容的替自己辩白。 这卖官一事,他早做了防备,如果东窗事发立即会有人出来做替死鬼顶罪,而那贪扣俸禄的事也一样,浙江这些大小官员还得看他脸色行事,谁敢真出来指控他污钱?又不是不怕他秋后算帐! 光是这厅上就有好几个他的手下官员,他不过向他们扫去一眼,这几人立刻如鼠辈般的缩肩低眉了,谁敢多说一句?! 关于赈银就更好解决了,那帐册做得极漂亮,任谁也抓不出错处,想用这些定他的罪是难上加难。 王同天听父亲说完这些话,胆子才像是生回来了,让贾善德再一扶就顺利站起来了。 王兴业故意去瞧顾柏临的脸色,心想他该是极为错愕的吧?哪知却见顾柏临镇定如常,似乎早知道他能开脱这些罪,这教他直觉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既然王大人对这些罪状都能有合理的解释,那本官也不为难,不过,你治内不严放任儿子胡作非为之事,又如何解释?」顾柏临再问。 王兴业冷笑。「下官承认小儿是对女人多情了些,但绝无在外狐假虎威欺民扰民,更没有强抢民女淫乐之事,反倒是下官那前儿媳,嫁入王家七年无子,却成天哭闹,与妾室争风吃醋,闹得府中不宁,还不知检点,与人私通,两年多前甚至与人私奔,至今下落不明。」 「没错,这女人生不出孩子,还不守妇道,与人勾三搭四,我这才休了她的,请世子爷明察!」王同天也说。 反正如今那齐香君己是死人一个,尸体都被丢在荒地了,随他们父子怎么说都死无对证。 「胡说八道,我哪里不守妇道,与人私奔了?!」齐香君忽地怒气冲天的出现。 第五十章 王同天一见到她,大惊失色的又跌倒了,还撞到跛腿的贾善德,两人一起跌到地上去,贾善德教他的r肉压得差点没断气。 「你……你怎么没死?!」王同天惊慌失措的问。 王兴业也大吃一惊,不明白死人怎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死?我为什么会死?难道你派人杀过我?!」她上前故意问。 「我……我……」王同天慌乱的瞧向父亲,让他想办法回答。 「我们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之前听闻你与人私……出游,担心你出意外,这才会这么问,如今见你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王兴业惺惺作态,假意的说。 齐香君大怒。「你对我这个前儿媳可没这么好心,日前才派人去大牢里杀我,是我命大才没受你所害。」她指控。 王兴业脸色一变。「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大人真不知道吗?」连顾柏临都质疑了。 「当……当然……」王兴业衣服内里已经汗湿,表面上仍故作镇定。 他心中暗想,这齐香君在他王家多年,多少知道他们父子的一些秘密,如今不死,怕是会反咬他们一口了! 「难道,连咱们几个的死,你也不清楚吗?」 此时雷青堂走出来,他身边还跟着水玉兰,后头还有严文羽、赵英。 「你们……你们怎可能……」见到他们四个,王同天眼珠子瞪大,只差没有掉出来。他们这回仍有乔装,所以王同天一眼便能认出。 「雷……雷青堂、严……严文羽,你们不会就是姓田的与姓练的两个人?!」王兴业虽没亲眼见过姓田的与姓练的两人,不过瞧王同天的样子,也己猜出这群人是谁了,其中两人虽然相貌稍微乔装过,他还是认识且认得的,尤其是雷青堂,他是雷家在南方的代表,而雷家一门目前正得皇上隆宠,府里娶了两位公主,门庭光耀,雷青堂本身除了接掌雷家南方药材事业外,还一手建立了牙商事业,遍及整个南方,实是目前浙江各州县缴税的大户,连自己都得对他巴结几分。 至于严文羽,他之前也有接触,亦是种茶、制茶、卖茶的大商家,这两个人怎是想揭发他夙血石秘密的人? 另外,他们明明都该是己死的人,怎会一个个复活了?! 莫非自己遭到手下背叛了?! 【第十六章 荣升二品夫人】 瞧见他震惊不已的表情,雷青堂与严文羽冷冷地一笑。 「王大人见了咱们很惊讶吗?」雷青堂问。清楚晓得王兴业正在想什么,而他想的没错,他们买通了他的手下,诈死朦骗他! 「怎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王兴业立刻回身瞪向贾善德。 是这厮消息不明,连对方身分都调查不清,让人骗得团团转,难怪找了几年也找不到他们的下落,他真恨不得将办事不力的贾善德给宰了! 贾善德听到王兴业喊出两人真实姓名时,当下也惊傻了,这两人的名号他也听过,原来他们用了假名,耍了他,这下王兴业定不会饶过自己的!他脸白得跟纸一样了。 这时,角落传出椅子被撞倒的声音,雷青堂与水玉兰转头过去看,赫然见到了一个人。 这人曾经妩媚动人,让男人对她如蝇附羶,盘旋不去。可如今,她脸上多了一条刀疤,娇美如玉的容颜不再,脸庞肌肤甚至连光泽也没有了,实己是个粗鄙的女人。 这人便是简钰容,当年杀了方小乔,被雷青堂在脸上划了一刀,之后让贾善德逮了去,带回府上着实蹂躏了一阵子才放她出来,她自由后马上去找王同天求救,可她没想到自己己丑陋不堪,那王同天见她如见鬼,嫌弃得作呕,不仅没有照顾她,还将她又交回给贾善德处置。 贾善德哪肯善待她,本是将她丢去妓院,可是连嫖客都嫌她丑,这生意不好,只能吃白食,又被老鸨送回给贾善德,他干脆将她丢到厨房洗碗去,还不许她上厅堂来吓人。 今日是王同天儿子的生辰,她觉得机不可失,趁王同天心情不错之际,想再次求他念在过去自己伺候他的情分上能善待她,便偷溜跟来献媚,哪知王同天见了她立刻大发脾气,才害她被贾善德打得鼻青脸肿。 她本是人人娇宠捧在手心,可如今连虫蚁都不如,这下场,是她自己万万都没想过的凄惨。 然而,她再凄惨都比不上见到水玉兰与雷青堂时的难堪,她现在这副德性如何能见人,尤其是面对雷青堂,老实说,她这许多年在红尘打滚,雷青堂是她唯一曾动过心的人,面对心上人,她仅存一点的尊严也荡然无存,本想偷偷的避开,却因为心慌而撞上椅子绊倒,反而引起了注意,她一张脸不知往哪藏,简直无地自容。 水玉兰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你真的是简钰容吗?!」 雷青堂见到她不堪的样子,同样讶然的蹙眉。 简钰容由地上爬起来,见到两人的表情,羞愧欲死,头也不回的冲出去了。 「厚颜卑鄙的女人!」赵英深恨她杀了方小乔,况且若不是因为她,当日他们就能顺利逃离客栈,唐雄也不会死。 赵英骂了一声后,立刻鄙夷的朝她吐了口口水,刚好吐到她的后颈上,她僵了半晌后,羞愧得拔腿继续跑。 「你们几个乃是本县府缉拿的重犯,现在竟胆敢闯到本官府邸来,来人,还不将这几个人拿下!」王兴业先声夺人的喊。 立即有人听令上前要拿人,可顾柏临喝道:「他们是本官请过来厘清案情的人,谁也不能动他们!」 王兴业神情丕变。「厘清什么案情?」 「你说他们是重犯,本官想先问他们犯的是什么罪?」 「他们……私售违法品!」王兴业随便按了个罪名。 水玉兰轻笑。「你说的违法品,指的可是买卖夙血石?」 听见夙血石三个字,王兴业瞬间脸色发青。「你说什么?!」 「这夙血石产量少、奇贵,可你家中却藏有为数不少的夙血石,莫非你是因为买到咱们卖的违法品,这才想将咱们定罪,甚至灭口?」 「你这女人胡说什么?本官府里哪里有什么夙血石?!」他立即予以否认。 「我胡说吗?那不如容我从头说清楚了,一个月前咱们莫名其妙被抓,当夜牢里就来了杀手,若非咱们几个命大,还活不了站在这儿与你说话,你既对咱们痛下杀手,为的难道不是凤血石吗?你说府里没有这样东西,那你敢让人搜吗?」 「没错,有没有一搜就知道,世子爷,您说是不是?」严文羽也上前笑问着。 顾柏临点头同意。「那就搜!」 「不……不能捜!」王兴业忙要阻止。 「为什么不能捜,难道你心虚?」顾柏临故意问。 「当……当然不是……」 「不是就搜!」顾柏临二话不说,不再让王兴业罗唆,领头就往内府里去,一干人等立刻搜查起来。 宾客哪里见过这场面,竟没人要走,全留下看热闹了,而这些人平日就受王兴业欺压,表面上对他忠心,私底下则是敢怒不敢言,此刻大多等着看王兴业落难,这才能额手称庆。 然而夙血石还没搜到,却意外在库房撞见王同天的妻子在里头与人私通,行鱼水之欢。 王同天一见脸都绿了。「你这贱人,竟敢背着老子偷人!」他当场破口大骂,还打了那奸夫淫妇各数个耳光。 那奸夫被打得突然,竟大喊,「那孩子的爹不是我,不是我!」 这一喊王同天还没反应过来,可王兴业己听出端倪,神情大变。「我那唯一的孙子与你什么关系?!」他顾不得顾柏临在场,且正在搜他的府里,立刻先怒问这件事。 这个孙子可是他们王家唯一的根苗,若白养了六年,他可要吐血了! 「他……他……」奸夫严重口吃,连发声都有困难,他正忘我淫乐之际,见一票人突然闯了进来,还以为自己与王同天的女人私通生子的事东窗事发,吓得脱口而出那句话,可如今见王家父子似乎根本不知情,这下自己露馅,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悔得想割舌了。 小孙子人正站在门边,见着自己母亲与奸夫被打,一脸惧怕,王兴业气得将孩子拉过来,不甘心的仔细再瞧他的面容,不像自己儿子王同天就算了,与那奸夫一比对,两张脸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明显有八分像。 「贱人,你说,孩子是不是我的?!」这头王同天会意过来,立即怒火攻心地揪着女人的头发,恶狠狠的打问着。 第五十一章 女人被打趴在地上,哭个不停。「我……我不知……」 这不知就是知道了,答案还要问吗?! 王家一脉单传,到了王同天这代也就出了这么个独苗,这让王兴业父子两人都错愕得无以形容。 齐香君将这场面瞧进眼底,忍不住笑出声。「这可真是报应,原来你王同天宝贝至极的儿子,并非王家的种,我就说你这人缺德,怎么生得出孩子来,老天又怎会让你王家有后,瞧,这不是天理昭彰是什么?」她痛快的说。 王同天听了直想厥死过去。原来自己无种,而以为的种,是贱种!今日这等丑事还让所有人都知晓了,他扶着墙瘫滑倒地。 而众人看好戏的暗自在心里耻笑,这王同天失德无道,也有今天! 「得了,王家的家事本官不便多问,来人搜查凤血石要紧。」顾柏临不耽误时间,沉声说道。 一时间王家仿佛被抄家,无一处不被翻过来,除了搜出满屋子的各类玉石外,当然也有凤血石在其中。 王兴业爱玉成痴,明知凤血石不该摆在家中,但仍是受不了吸引,大批之前采出来的玉石就藏在他床底下,让他日日欣赏,他不愿送到别处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不放心旁人,就怕让人将宝玉污了去,因此现在成了他私藏国宝的铁证了。 他嘴唇微颤,盘算私藏罪可大可小,罪不致死,他朝中有人,过些时日也许能将这事抹平,然而独吞矿脉就是死罪,私藏要比私呑矿脉的罪名轻多了,见凤血石被搜出,己无法辩白,几度衡量下,只得道:「下官只是个人喜欢,收藏了一些而已……」 「那王大人可是承认这夙血石是向咱们买的?若不是,这哪来的?你可得交代清楚,因为这卖的人也有罪的,而这罪,咱们担不起,您得还咱们一个清白。」水玉兰讥讽的说。 「这个……」他嘴抖着,说不清夙血石的来处。 「王大人无法回答,莫非这是由自己的矿脉中挖出来的?」 「绝……绝无此事!」他立即否认。 「若咱们能证明确有此事呢?」雷青堂蓦然厉声问。 王兴业一室。「什么证明?」 严文羽丢出了一叠名册。「这些是前几年你所杀的玉石匠和劳役的名单。」 「什么?!」王兴业瞪大眼。 「还有,这是你近月来所绑走的玉石匠和劳役名单,你将这些人送到昌化去雕刻和开采夙血石不是吗?!」 严文羽也丢出另一本名册。 王兴业错愕至极。这些人是他得知姓田的他们己死之后,没有了顾忌,决定重开矿脉后四处去绑来干活的人,而他们竟连名单也有?!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些名单也不能证明什么。」 王兴业倏然明白,这群人诈死是想让他解除防备,好放胆的干,将掩藏的矿脉重新开启,如此他们便能搜得他独呑凤血石矿脉的证据,可恶,他上当了! 但,这些人未免太小看他了,矿脉有他的人守着,光有名单,但若不能亲眼见到凤血石的存在,那谁也不能论他的罪! 「昌化玉岩山己查出凤血石矿脉所在,而里头的玉石匠和劳役己全数指认王家父子就是逼他们去做苦役的人。」这时,由外头走进来一个人道。 王兴业见这人赫然是雷家的家主、皇家驸马雷青云,登时吓了一跳。「怎么会是你?!」 雷青云扯笑。「是我亲自领人去查封昌化玉岩山的,而今人赃倶获,你应该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他真是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说不出话了,本以为昌化是自己的地盘,他还派兵驻守了,一般人想入山搜索根本不可能,也决计办不到,可哪知去的是雷青云,他乃当今驸马,官兵哪里栏得住? 他这才知今日这一切是仔细谋划好的,顾柏临以巡抚的身分到他府上搜查,雷青云则带着人去昌化挖他的根,他完了,这次是彻底的完了! 脚一软,他与儿子王同天一样瘫软在地上,两眼只剩惊愕。 众人平日惧于他的恶威,这时见他真正倒台,才敢欢欣鼓舞,大声叫好了。 顾柏临见众人普天同庆的模样,抿嘴一笑后下令道:「将王家父子以及这府内一干狼狈为奸之徒全部拿下,一个也别放过!」 「是!」巡府的官员开始拿人。 「贾善德,你要上哪去?」赵英阴沉笑着拦住想要由后门逃跑的人。 贾善德马上没气节的跪地朝他哀求道:「大爷饶命,过去是小的不好,得罪了您,小的知错了,知错了,请放过小的吧!」 赵英朝他踹去一脚,忍不住骂他,「无耻之徒!」 他跪趴在地上,居然尿裤子了。 赵英见了更上火。「真可恨,唐雄竟然是死在你这种孬种手上,你若有志气点,我还替唐雄好过些,可你一一唐雄死得真冤!」 他气得痛打贾善德,,旁也无人拦阻,就当没见到他动用私刑,任他打狗。 最后打得贾善德奄奄一息,他这才罢手,然而就在这时候,府里女人传出尖叫。 水玉兰朝叫声处望去,见简钰容要投井,大惊之下立刻赶上前要救人,但慢了一步,简钰容己跳落井底,她站在井边,蓦然怔住了。 雷青堂走至她身边,轻揽过她安慰道:「她这是畏罪自杀,她若现在不死,将来受审也必是死罪。」简钰容为虎作偎,还杀了方小乔,之后同样会是死路一条,她现在这样死,也许还少受些罪。 水玉兰闻言,轻轻闭上双眼,将脸埋进他胸前,泪水己沾湿他的衣襟。「我明白,我只是等今天等太久了,当所有人都绳之以法后,我虽高兴,却也难掩哀伤,这些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贪婪只会让自己落入地狱……」她哽咽说。 他轻拍着她的背,仰头瞧着之前还阴雨绵绵,现己万里无云的天空。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这真是句好话…… 王家父子就擒之后,所有干出的丑事一件件铁证如山的被查办出来,且在齐香君的协助下,逼王兴业说出王家三十年前与仁王勾结迫害毛家之事。 毛家冤情因而平反,不仅除罪,还追封己死的毛顺仁为忠义伯,严文羽得以改回本名毛文炎,以忠良之后的身分继承爵位,而毛家其他枉死之人,全被追封,包含二女毛淑芯在内。毛家一门,从此彻底恢复名声。 而水春山被污陷的罪名亦受到平反,水春山本是玉石大匠,受追封为「国匠」,其妻追封为五品宜人,水玉兰为水春山之后,赐宅、赐银、脱奴籍。 这日,皇上顾怀安忽然驾临京城雷府。 雷耿狄夫妇战战兢兢的接驾,因为顾怀安的脸色并不好看,而他们却不晓得是何故。 「听说,你们家老二雷青堂与雷家脱离关系了?」顾怀安在正厅坐定后也不废话,一开口就问。 「这……」雷耿狄不解的看向妻子赵氏,以眼神询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不知情? 赵氏屁股像有针刺一般,不安的挪了挪,就是不知怎么开口。 「皇上问话,你这是做什么?!」雷耿耿耐不住的斥问妻子。 她神情尴尬,这才呐呐的说:「青堂不听劝,要娶丫鬟为妻,我觉得不成体统,便拒绝了,谁知他一不高兴,就闹着要脱离雷家,带着丫鬟出走……」 「这事我怎么没听说?」雷耿狄愕然问。 「这……我没机会对您说。」 「什么没机会,你是不敢说!」他气结。 「老爷……」见他动怒,赵氏有些六神无主。 「住口!」雷耿狄本想再骂,但见顾怀安阴沉的神色,忙惶恐的道:「草民治家不力,让皇上操心了……」 顾怀安依旧不苟言笑。「丫鬟?水春山的罪已获平反,水玉兰也脱奴籍了,而她一手的毫雕技术在当朝仍是一绝,朕还打算利用她的长才替朕训练几批玉石匠,好好将这门技术传承下去,而你们竟如此瞧不起她!」 皇上语气很重,言谈间明显欣赏水玉兰,不满雷家亏待了她。 日前春实实与芳宁进宫,带来了一只玉石让他瞧,他瞧了之后对这雕刻技术惊为天人,」问之下才知是,名女子所为,而这人正是国匠水春山之后,他马上关心起这人来,这才晓得,这女子在雷家落难时,一路扶持帮助雷青堂支撑雷家,可雷家居然嫌弃她的出身,不肯让她成为雷青堂的正妻。 第五十二章 他本是不想管这闲事的,可水玉兰这手雕刻技术实在令人惊艳,再加上在捉拿王兴业这一对混帐父子上,她确实帮了不少忙,虽说自己己为水春山平反,同时追赠了「国匠」封号,但水玉兰年幼就失双亲,在外颠沛流离,这才成为人家的婢女,自己对她的补偿着实少了些,况且,自己对雷青堂…… 赵氏脸色发青。「是民妇愚昧,请皇上息怒……」她其实早己后悔,只是拉不脸来答应雷青堂的要求,这会皇上都来质问了,让她一张脸青黄交替,不知该如何应对。 一旁的雷耿狄同样紧张,冷汗直流。青堂这小子的事居然闹到皇上跟前了自己还不知,这脸当真丢大了,而且听皇上之意,是要重用水玉兰,雷家若有眼无珠不肯接纳她,这岂不得罪皇上了?! 「这事草民会处理的,哪可能让一个好媳妇就这样委屈了,这……这过几天婚礼就会操办的,到时候还请皇上赏赐犬子一句金玉良言,草民一家感激圣恩。」雷耿狄忙说。 顾让安脸色这才稍稍好转。「金玉良言朕不会吝啬,还会亲临喝这杯喜酒,不过,既然你们嫌水玉兰出身不够,朕就抬一抬她的身分,让你们没话说,这成婚之后,朕让她做二品夫人。」他恩典的说。 「二……二品夫人?」赵氏吃惊。因为青云是驸马,自己是青云的母亲,这才被御赐为三品淑人,可水玉兰凭什么做二品夫人,这可是丈夫要有官衔,而且官衔还要够高,这才能够获赐的啊! 「没错,朕打算任命雷青堂为浙江布政使,替朕好好管一管南方那让王家父子搅臭的政务。」顾怀安道。 雷耿狄听了大喜,马上朝顾怀安行礼叩谢。「多谢皇上恩赐,多谢皇上恩赐!」 赵氏这也才反应过来,忙跟着谢恩。 顾怀安终于笑了。「都起来吧,外面的人也都进来了吧!」他忽然朝外喊道。 外头立刻走进来八个人,雷家的四子与另一半都来了,八人脸上洋溢着笑容,赵氏见了很惊讶,原来他们早在外头候着了。 八人进来后朝顾怀安跪下请安,顾怀安笑着瞧瞧面前跪地的几个人,雷家除了当年真正闯祸的雷青岩送药材到西北遇抢匪生死不明外,其余四子都在此了,而这四子都是气宇轩昂、品格优秀之人,他们的女人更堪称是宜室宜家的表率,对这几人他越见越欣赏,手一挥,让他们全起来再说。 他们起身后,顾怀安笑望着雷青堂,笑得有些老奸巨猾。「昨夜朕将你找来,让你替朕效力,可你推推托托,总不肯给朕一个答案,今天朕替你做了决定,让你圆满娶妻,也荣赐你的妻子为二品夫人,如此,你还有话说吗?」 他这是爱才如渴,王兴业之事让他见识到雷家二子的能耐,这等人才正适合替他办事,尤其雷青堂熟知南方事务,这新的布政使他早就属意他,只是这小子迟迟不肯答应赴任,他只好用些手段,施惠于他,让他心甘情愿为自己所用,而这施惠之物除了水玉兰外,别无其他能教他动心的了。 雷青堂立刻拉着水玉兰再度撩袍跪下。「臣领旨就是,多谢皇上恩典。」他本无意出仕,可若能因而娶得兰儿,他乐而为之。 水玉兰眼眶泛红,欢喜终有被雷家接受的一天,她总算能堂堂正正成为自己所爱之人的正妻。 顾怀安见跪在地上谢恩的两人均满心欢喜,满意的抚掌笑了。「很好很好!」 雷耿狄亦为之欢喜。自己又一个儿子成为朝廷栋梁,而且还是地方的二品大官,此乃家门之幸,家门之幸! 听见这事,厅上无人不快,唯独赵氏神情复杂,如今除了自己的大媳妇外,其他三个媳妇的身分地位都比自己高,这个家她是完全说不上话,也没任何权力了。 她几个媳妇哪里瞧不出婆婆的心思,纷纷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您可是咱们族里辈分最高的女人,您在媳妇们的心中是最受敬重的,您可是雷家后院的主心骨啊!」春实实代表众媳妇说话。 赵氏只是小心眼些,也不是真的难以相处之人,听了这话,心结马上散去,脸上有了笑容。 「我怎会不知你们几个的孝心,这个家交给你们,我放一百二十个心,你们不分大小、身分、地位,都是我雷家的好媳妇。」 四个妯娌相互瞧了瞧,皆会心一笑,和乐融融。 「兰儿,我尤其对你不住,当初对门第的成见太深,才反对你进门,而今我知错了,你可愿意原谅?」赵氏敞开心房的问她。 「不,是兰儿不足,谢谢太太能接纳。」水玉兰感激的说,没有半点埋怨。 赵氏叹了口气。「我晓得自己总爱计较许多事,幸亏老天对我不错,让你们个个孝顺,没对我这老太婆心生怨气。」她有自知之明,眼前的四个儿媳妇除了芳宁身分本来就是公主外,其余的出身普通,都吃过她的排头,受过她的气。 想想自己当真不可取,这之后只能加倍对媳妇们好,以弥补自己过去的恶行。 顾怀安见雷家几个女人如此和睦,不禁心生羡慕。自己儿子不少,儿媳目前也有七个,但却彼此不见亲厚,相处冷播。 他暗自盘算,要让自己几个儿媳多来雷家走动,这才能学得雷家女人的相处之道,不分彼此,互相扶持,最重要的是,雷家这几个女人,个个有帮夫运,这等帮夫的功夫得好好学习,将来自己的几个儿子才能受惠。 六月初六,皇历记载,喜庆之日。 雷家今日办喜事,新人不只一对,而是有两对。 分别是雷青堂与水玉兰,毛文炎与齐香君,甥舅一同拜堂成婚。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场祝贺,场面热闹非凡,吉时一到,皇上亲临主婚。然而眼尖的人发现,怎么两个新娘子小腹都微微隆起,这不会是已经有了吧?! 宾客开始议论纷纷,讨论不休,还猜测个不停。 等拜完堂,两位新郎终于给了答案! 「再过七个月,我便要做爹了,这孩子将会是雷家第一个出世的孙子辈,等孩子落地,不管男女,大家若有空,满月之日,再来喝我一杯酒!」雷青堂本来就话不多,性情冷,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可今日瞧得出他喜悦至极,完全不在意说出新娘子未婚先有之事。 这在一般人家可是丑闻一件,可他这态度显得理所当然,理应如此,反而让众人觉得这好像也没什么。 特别是那雷耿狄瞧着二媳妇的肚子,早己是笑得阖不拢嘴了。若早知媳妇已有孕,隔日就让他们成亲了,哪还会拖到肚子都三个月了才拜堂,不过,这不打紧,打紧的是,自己要当爷爷了!他喜不自胜。 「各位,我这娘子的肚子不是我猴急忍不住的结果,实乃是她开的条件,非得先有孕才上花轿,我这是好不容易蓝田种玉成功,才娶得美娇娘回来,巧的是她与我外甥的媳妇同月生产,届时同样请各位走一趟,同喜喝酒!」这时轮到毛文炎上前喜洋洋的道出喜事。 齐香君当年因为不孕被王同天所休,后虽证明王同天的独子也不是他的种,有问题的人是王同天自己,与女人无关,可齐香君仍认为毛文炎是毛家仅剩的独苗,必得负起传宗接代之责,若自己当真不孕,她如何对得起毛家祖宗,因此言明有孕才婚,这可是离经叛道之事,也只有不拘泥于世俗眼光的齐香君才干得出来,所幸她也真怀孕了,不说她自己高兴,就是毛文炎初听闻喜讯都忍不住喜极而泣,这才成就今日良缘。 然而,两位新娘子根本没想到自己的丈夫会当真说出这些话,任她们个性再大方,此刻覆在红头巾下的娇颜也红得发烫了,心想自己丈夫何时变得这么多话了? 两个女人有默契,往各自男人的腿上拧去,两个男人神情一变,脸色微白,却又不敢坑声喊疼,接着,两个女人抱着肚子同时蹲下,这可惊吓到两个男人了。 「兰儿,你怎么了?」 「香君,哪里不舒服?」 男人们急着问。 「我……」水玉兰低吟。 「这……」齐香君哑声。 「你们两个倒是说话啊!」雷青堂脸色发青。 「没错,急死人了!」毛文炎跳脚。 男人们担心着不会是肚子里的宝贝出了问题吧?! 「我……哎呀,我脚酸。」水玉兰「我」了半天,终于说。 「这……欸,站得好累。」齐香君也好不容易才道。 「什么?!」雷青堂一愣。 「嗄?」毛文炎一呆。 下一刻,四周哄堂大笑,在场除了两个男人外,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们被自己新娘子戏弄了。 后记 【后记 灵感来自于用心 浅草茉莉】 大家好,我是浅草茉莉。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第二本「蓝海系列」终于完成喽! 不可讳言,蓝海篇幅大,内容得更紮实才行,因此,写蓝海真的好辛苦喔!(叫苦时间,请多包含,嘿嘿……) 但完成后的虚脱却成为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由此可见,人多犯贱,既爱哇哇叫,又爱享受成果! 看完《荣恩商贾妻》后就知道这本是《药香良人》的姐妹作,对浅草茉莉第一次尝试的蓝海系列作品,不知道各位感想如何? 可有符合大家的期望? 若有建议,欢迎来信告知,也好让我之后的作品能更丰富,作品更趋成熟。 不过,提起市场反应,听说目前「宅斗」比「宫斗」吃香,大家比较喜欢看大宅门系列的书,反而对宫廷大戏没那么偏爱了? 记得过去受欢迎的如《步步惊心》、《后宫甄媢传》、《倾世皇妃》等等,部部都以宫廷为背景,但现在大家口味转变,喜欢清新些的宅斗系列。 但是我依旧依照自己的灵感写作,不管宅斗也好、宫变也行,古代的、现代的,只要我脑袋有想法,就想付诸于文字,可若是作品主题不符合潮流,也希望大家不吝支持,因为浅草茉莉的每部作品、每个字,都是用心去创作,没有打混之嫌,哈!(自夸时间,请多包含,嘿嘿……) 总之,看完《荣恩商贾妻》后,请接着期待浅草茉莉下一部的作品,我正冲冲冲,努力的写文,加油,握拳!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