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郎耍心机》 楔子 【楔子 过耳不忘非好事】 「老爷——你又来了,每一回你都说话不算话——」 天晴气朗,风和日丽,一个美好的日子,却因為一对又在上演老套戏码的夫妻而坏了气氛,吵吵闹闹。 房裡,年仅十岁的韦清芝看著爹娘一大清早就开始追逐,不懂这种游戏有什麼好玩的,他们俩都不会腻吗? 「这一年来,你答应要抽空陪我回娘家不知都已经食言了多少回,亏你还是个商贾,若你做生意也像这般言而无信,那还需要做下去吗?」妻子朱氏在圆桌边气恼地追著丈夫,早就不管女儿也在场了。 「你也知道,我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忙,腾不出时间就是腾不出,你要我怎麼办?」韦常庆略带烦闷地辩解,他忙於生意也是為了一家子的生计,难道她就不能多体谅他吗? 「你要是真有心,想尽办法也会腾出一小段时间来的,说到底,你现在满脑子都是生意,早已不将我和孩子放在心上了!」朱氏哀怨地指控。 「你少胡思乱想,我就算生意再忙,也还是……」 朱氏才不想听他解释,一个劲儿地继续抱怨。「反正你要是再敢食言一次,我就——」 「够了够了!只是没法陪你回娘家探亲,有这麼严重吗?」韦常庆终於受不了地咆哮出声。「我也就食言了几次,这世上谁没食言过?被你说得好像有过千百次一样,我有那麼糟吗?」 「呃?」朱氏被他突然的反扑吓了一跳,气焰也跟著消了不少。「但……但你的确食言了不少次……」 「不少次究竟是多少次?有本事你数出来呀,能数出来才算数,要不然谁知道是不是你随意说说,其实根本没这麼严重?」 「这……谁会刻意记这些呀!」朱氏不甘地反驳。 韦常庆就知道妻子绝对记不得,顿时难掩得意神色。「既然你数不出来,那就……」 「爹。」此刻,韦清芝终於轻啟小唇,嗓音娇嫩地说:「女儿数得出来。」 「嗄?」韦常庆错愕地瞧著女儿。「你是说真的?」 韦清芝认真地点点头。「若只算今年,娘曾在一月十五、三月初七、四月二十八、六月初六、八月二十、九月十七问过相同的问题,总共六次,爹总是答应娘后又反悔,若爹不信,女儿还可以将爹和娘每一回的对话背出,一字不漏。」 韦常庆与朱氏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他们知道女儿从小就喜爱看书,而且拥有过目不忘的惊人本事,但……她怎麼连生活上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记得一清二楚,还能逐字背出? 「另外,在今年以前,就女儿有听到的,爹也答应过娘二十三次,其中只有五次依约陪著娘回去探亲,另外十八次统统食言,女儿还能把这二十三次是什麼时候发生的一一指出。」 或许对别人来说,生活上的琐事总是一过即忘,但对她来说,每一幕却都歷歷在目,就算再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她看到了、听到了,就会一直记得清清楚楚,毫无困难。 朱氏虽然对女儿那不可思议到离谱的记忆力感到震惊,但此时仍在争吵中,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赶紧反将丈夫一军。「你听,清芝都记得一清二楚,你还有什麼话好说?」 「什麼?这……」 「你再狡辩,我就让清芝把那二十三回也背出来,看看你究竟食言而肥到什麼程度。」 「你……」 韦常庆的脸色顿时青红交加,又气又恼,说不出任何话来反驳,最后只好把矛头指向女儿—— 「清芝,没人要你记这些事,你记得这麼清楚干什麼,难道教书先生会考?」 第一章 【第一章 舞坊初遇】 十四年后,金盛王朝帝都宣京城—— 温暖的午后,市集裡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就在市集最繁华之处,一座舞坊前马车络绎不绝,宾客进进出出,全是特地来看最近大受欢迎的绝世西域舞伶。 听说这些西域舞伶不但舞姿曼妙、有著玲瓏身段,脸蛋也一个比一个娇艳,看过的人都快将她们捧上了天,引来许多好奇者想要亲自瞧瞧,看是不是真如传言般惊艳。 此时一辆马车上接连走下了三名年轻姑娘,最先下车的是丫鬟春杏,随后扶著春杏的手下来的姑娘,穿著一袭水蓝色丝质衣裙,绑著简单的侧圆髻,一头乌黑长髮披垂身后,髻上插著银色梅花簪,花心点缀著粉红色的宝石,精緻又淡雅,令她浑身散发著一股出尘秀美之气,犹如天女下凡。 这名姑娘正是已芳龄二十四的韦清芝,她细腻柔美的五官拼凑出一张精巧秀丽的面容,只不过肤色偏白,少了点血色。 她出生时早產,心房生来就不大好,所以身子骨比一般孩子还要虚弱,虽然爹娘从小到大用了不少名贵药材替她补身,如今身子已好上许多,但先天的病根仍去不掉,导致她无法太过劳累,心绪起伏也不能太剧烈,免得身子受不了。 而最后下车的姑娘则有著截然不同的风情,俏丽大方,总是散发著活泼朝气,她是柳初虹,今年二十五,是与韦清芝颇有交情的友人。 在女皇当政后,现今的风气已不若过往那般保守,所以姑娘家来看舞伶也不是什麼惊世骇俗之事,正是柳初虹对传闻好奇极了,才拉著韦清芝一同出来开开眼界,要不然韦清芝一向好静,对这倒没有太大兴趣。 柳初虹早已事先向舞坊订下席位,所以她们一表明身分,舞坊侍者即刻引领她们入坊,穿过嘈杂热闹的大厅,走往二楼观席。 二楼的观席视野好,可以清楚看见一楼舞臺上舞伶的一举一动,而且不必人挤人,每一个观席左右两方都用屏风挡著,也可保有一定的隐私,不受他人打扰,当然要价就比一楼的席位高了不少,但位子有限,可是得提早预定的。 韦清芝她们被带到二楼其中一处席位,待坐定后,坊侍送上茶水与点心,就等著开舞的时间来到。 「真是期待,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她们到底是如何惊艳眾人了。」柳初虹兴致勃勃地瞧著一楼尚且空无一人的舞臺。 相较於柳初虹的兴奋,韦清芝只是淡淡一笑,静待眾人入席。 其他宾客陆续上了二楼,其中一群男子经过,不经意瞥见她们不但是未婚装扮,而且还颇有姿色,忍不住停下脚步,见猎心喜。 「等等,你们瞧,这儿居然有翩翩佳人在呢!」 「嗯?」韦清芝与柳初虹同时转头一瞧,发现席位外站了一群年轻男子,对她们勾起轻浮的笑,看起来就像是紈?子弟,不怎麼正派。 其中一名男子一眼相中韦清芝,刻意询问。「不知姑娘叫什麼名字?家在何处?在下能否与你交个朋友?」 跟随韦清芝前来的两名男僕立即挡在男子面前,用眼神警告著对方。 「别这样,我并无恶意,不必将我当成坏人看待吧?」男子一脸无辜。 「就是说嘛,咱们只是想交个朋友,何必如此紧张?」其他友人一同帮腔。 「嘖,真是扫兴。」柳初虹忍不住低语,原本的好兴致转眼间就被这群男人给破坏了。 韦清芝也不由得蹙起柳眉,她不喜欢这群男子,只希望他们识相点赶紧离开,别再继续叨扰。 「姑娘,何必如此冷若冰霜呢?咱们真的不是坏人。」 「说不定姑娘是害臊啦,哈哈……」 笑闹间,一名稍后才赶来的男子一看见同伴们正在调戏的对象,不由得讶异地脱口道:「韦学士?柳御史?」 「呃?」两人一愣,没想到她们居然会被认出来。 从韦清芝有记忆以来,她就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事,她本以為别人也是如此,后来才发现,其他人忘掉的事比记得的还多很多,顿时她才明白自己的「独特」。 身為家中独生女,从小爹娘就疼她疼得紧,而她的本事也让爹爹非常自豪,经常向亲友炫耀,说她诗书皆通、学识渊博,整座宣京城恐怕找不到能与她较量之人,她「才女」的名号就这样在京内传开来了,甚至连当今女皇也有所耳闻。 就在她十八岁时,女皇特地召她入宫,想试试她是否真如传言那般,结果女皇一试惊人,称讚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并且特别破例让她不经女子科考就成為了女进士,得以在宫中任职。 但韦清芝对官场没半点兴趣,反倒一直很想当个教书先生,因此女皇赐给她学士之职,让她在皇城内只收皇亲学子、官员子孙的弘文馆任教,成為史上第一位女学士,还不时会召她去谈话,对她脑中的海量学识及无人可比的记忆力很是器重。 而柳初虹则是去年通过女子科考的进士,目前是八品监察御史,志气不输男子,希望能在朝中有一番作為,不怕冒险犯难,所以才会进到主纠察百官、揭发弊端的御史臺内,不少人私底下都称她為「母老虎」。 当今女皇提倡女权多年,也鼓励有才学抱负的女子参加科考,入朝為官,只不过朝中女子官员犹在少数,所以她们在宫中算是「名人」,而这名男子大概也是朝中官员,才能认出她们的身分,虽然她们俩并不认得他。 「什麼?她们居然是……」 一听到她们俩的名号,眾人态度一转,瞧著她们的眼神多了取笑或惋惜,不復惊艳。 「难怪她们颇有姿色却依旧是姑娘打扮,原来是这麼回事……」 「如此奇女子,咱们可招惹不得、高攀不上呢,呵呵……」 知道他们在嘲讽些什麼,韦清芝的表情微微一僵,神色也黯淡了下来。 她的名声太过响亮,少有男子忍受得了妻子比自己更出风头、更為聪明,所以她虽然有一门指腹為婚的婚事,但在她十七岁那年,对方就以配不上她这个才女為由退婚,而这件事也成為京中人尽皆知的笑话,让他们韦家顿失顏面。 之后,随著她进宫当了学士,更是让人感到高不可攀,所以她才会直到现在依旧是小姑独处。 柳初虹根本不在意自己到底嫁不嫁得出去,但她知道韦清芝对退婚一事一直耿耿於怀,一看韦清芝笑意顿失,她气得起身赶人。「你们笑够了没?快点走,别坏了咱们观舞的兴致!」 「咱们也只是笑而已,又没说什麼,你凶什麼凶?」其中一人即刻反击。 「哎呀,她也是一个嫁不出去的姑娘,所以才会如此气急败坏地赶人嘛。」另一人恶意附和。 「你们——」柳初虹胸中一股气瞬间衝上脑门,气得顿失理智,她迅速衝到恶意附和的男子面前,揪住他衣领。「住口!你凭什麼这样羞辱人,快点道歉!」 「喂,你这个疯婆娘,快放开我!」他吓了一跳。 「除非你道歉,要不然别想我会放手!」 「你——」 第二章 柳初虹可不是普通姑娘,是练了些许身手的,因此男子怎麼甩都甩不开她,反而被她揪得很不舒服。 韦清芝没想到她们只是来观舞,却惹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眼看衝突越演越烈,她不由得担心,赶紧催促家僕上前帮忙。「快过去阻止,别让人伤著了!」 「是!」两名家僕立即过去,架开那名男子。 男子的友人们见情况不对,也一拥而上,不让对方占了上风。「别以為只有你们有帮手!」 顿时间,场面乱成一团,眾人互相推挤拉扯,叫骂声不断,一发不可收拾,二楼的其他宾客人人自危,就怕被波及,全都避得远远的。 「客官,你们是怎麼了?别闹事呀!」恰巧上楼来的坊侍连忙朝楼下喊道:「楼上有状况,快来帮忙!」 怎会变成这样?韦清芝心急地起身,想靠过去阻止,却被丫鬟春杏拉住。「小姐危险,别再往前靠了!」 「可是初虹——」 「吵死了,滚到一边去!」 一名男子突然朝韦清芝猛挥了一臂,狠狠打中她的肩膀,强劲的力道瞬间打偏了她的身子,她忍不住痛叫出声。「啊——」 「小姐——」春杏错愕地睁大眼,却是反应不及。 「当心!」 韦清芝本以為自己会重重地扑倒在地,没想到一双强劲的臂膀紧抓住她,承受住衝撞的力道,但她也免不了撞上对方的胸膛,撞得头昏眼花,险些又站不稳。 待晕眩过去,韦清芝才抬起头来,对方的样貌一映入眼帘,她的心就猛然一跳,有些失了神,脑袋也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反应。 眼前的男子有著一张刚毅沉稳的面貌,眼如墨般幽深,似要将人吸入那一湖深不见底的眼潭中,再也出不来。 他浑身散发出一股成熟稳重之气,好像只要有他在,什麼事都不必担忧,她只须接受他的保护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男子见她傻愣地直盯著自己瞧,似乎是被吓得失了魂,不免担心地问:「姑娘,你还好吗?」 「呃?」韦清芝终於回过神,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对著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失魂又失态,顿时手足无措,有些心慌意乱。「我……我没事。」 「没事就好。」男子确认韦清芝没有大碍后,即刻命令身后的两名家僕。「去帮忙拉开那两方人马,免得混乱继续扩大,殃及更多的人。」 「是。」家僕们靠了过去。 「姑娘,你还是再往旁边避一些,免得又被伤著了。」男子好心叮嘱。 「多谢公子关心。」这下子韦清芝也不敢再逞强了,乖乖跟著丫鬟避到一旁。 有了男子的帮助,加上多名坊侍也陆续聚集过来帮忙后,场面终於慢慢控制住。 韦清芝一边担忧柳初虹的状况,一边频频注意那名男子,发现他临危不乱地帮忙排解两方纷争,看来颇有歷练,就不知他是何身分,又有何来歷? 她摀著心口,突然有些分不出那微微激动的震盪,究竟是因為紧张尚未退去,还是……因他而起的羞涩悸动,迟迟难以平復。 他是谁?她长这麼大,这还是第一回对一个人如此好奇,她多麼想……好好认识他…… 衝突好不容易平息,幸好柳初虹只是手上被抓了几道抓痕,没有太严重的伤,与她起衝突的男子也差不多,而两方再如何不甘心,也只能住手,免得再替舞坊添乱。 只是这一闹,柳初虹观舞的兴致早已被破坏殆尽,因此舞也不想看了,即刻拉著韦清芝气呼呼地离开。 柳初虹这一走,韦清芝根本来不及问帮助她的男子姓名,只能万分可惜地先离开,事后才又派家僕回舞坊打听那名男子的消息,希望能有些许线索。 幸好男子帮忙摆平纷争的义举让坊侍印象深刻,所以家僕顺利打听到不少事。 那男子名叫莫誉观,今年三十,是个商贾,专精在南货北卖,互通南北有无,在南方小有名气,这一个月才移居京城,打算扩展版图,将北方的特有之物转卖到南方去。 除此之外,因為经常四处游走,他搜罗了许多珍稀之物,这些珍品引起京内不少达官贵人的好奇,所以他的名声很快就在京城裡传开来了。 听完家僕探听到的消息,韦清芝顿时明白了,原来他是个走遍南北的商贾,阅歷丰富,大风大浪见过不少,也难怪他看来稳若泰山,与那些轻浮的紈?子弟有著截然不同的气势。 受人帮助,自然要好好的感谢一番,韦清芝问柳初虹要不要一同去莫府正式道谢,但柳初虹说近日御史臺内有案子,不知什麼时候才能抽得出时间,韦清芝便决定自己先去拜访。 几日之后,韦清芝特地抽了个空,要春杏先备妥京内最负盛名的糕点当谢礼,亲自走了一趟莫府,想再见他一面。 马车来到莫府门前停妥,韦清芝主僕一下车,莫家的门房便靠过来有礼询问。「不知姑娘来到莫府,所為何事?」 「是这样的,前几日小女曾在舞坊内受到贵府莫誉观莫公子的帮助,那一日没机会好好答谢,此行是特地来向莫公子表达感激之情的。」韦清芝柔婉地解释。 「哦?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小的好入屋向少爷稟报这件事。」 「小女姓韦,名清芝。」 「好的,请韦姑娘稍待。」 「多谢。」 门房即刻进去稟报,韦清芝与春杏在门前等待,没多久后门房去而復返,向韦清芝行礼。「韦姑娘,请随小的入内,姑娘真是幸运,咱们少爷经常外出办事,想碰还不一定碰得著,恰巧今日在府内休息,就让姑娘给遇上了。」 「真的?那就麻烦您带路了。」韦清芝笑逐顏开。 经由门房的带领,韦清芝与春杏来到莫府前厅,厅堂颇大,墙上掛著几张字画,桌上也摆了几个花瓶做陪衬,恰到好处,不过分奢华。 她们才刚进前厅,下一刻莫誉观就走入厅裡,他一见到韦清芝的面容就认出她来了,客气地笑问:「韦姑娘,别来无恙?」 「莫公子,前几日走得太过匆忙,没能好好地向你道谢,有失礼之处,还请莫公子海涵。」韦清芝有礼地回道。 再次看到他,她的心房又不由自主地飞跳起来,怦怦然的,要不是她脸上搽了些脂粉,她还真担心他会不会察觉她脸蛋正莫名发烫著。 她的性子安静内敛,难有事情能激起她的心绪起伏,但只要一面对他,她就没来由地心慌,想控制都控制不了。 「韦姑娘太过客气了,只是小事一桩,还让你特地登门道谢,反倒让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那怎麼行?你要是过意不去,那我就罪过了。」韦清芝担忧地蹙起柳眉。 「噗哈哈……好吧好吧,咱们就别再客气来、罪过去了,相逢即是有缘,我就将韦姑娘当朋友看待,也就不必那麼多礼了。」莫誉观爽朗地笑道。 经商之人,最要紧的事之一就是人脉得广,所以他乐於多交一些朋友,无论对方是什麼身分,他都一视同仁地对待。 韦清芝羞涩地轻咬唇瓣,微带娇羞地点头。「嗯。」 「韦姑娘,快请坐吧,我请家僕送茶上来。」 韦清芝轻漾笑意点点头,在一旁的椅子落坐,莫誉观跟著坐下,继续攀谈。「不知韦姑娘住在何处,家业為何?瞧姑娘的穿著打扮,家境应该挺不错的。」 第三章 虽然她的打扮偏素雅,但他只看一眼就知道她衣裳的质料可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而且她的气质出眾,寻常人家可养不出如此出尘脱俗的闺女。 「很巧的,家父与莫公子一样,都是经商的。」 「经商的?」莫誉观挑了挑眉,思及她姓韦,顿时想到一个在宣京城内颇有名气的大商贾。「韦常庆是……」 「正是家父。」 「没想到你就是韦老爷的那位才女千金,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莫誉观的语气多了些讚嘆。 在宣京城内,有几位举足轻重的大商贾,韦常庆就是其中之一,莫誉观虽然还没有机会与他见面,但早已打听到不少韦常庆的消息,知道他有一位爱女,而且这位独生女也不是普通人物,是当朝第一位女学士。 没想到女学士竟有著如此花容月貌,气质温婉,是个难得一见的娇柔美人,是男人见了她,都很容易生出怜悯之心的。 「不敢当。」听得出他是真心讚嘆,并不像他人带著讥讽,韦清芝的羞意更增,笑容也靦?起来。 「怎会不敢当,韦姑娘你过谦了。」 「你真的过誉了,我只是比较会读书罢了。」為免话题继续绕在自己身上,韦清芝反问:「听闻莫公子来京城才一个多月,可过得还习惯?」 金盛王朝版图广,南北气候差异大,她曾听过朝中一些从南方而来的官员抱怨吃住都不大习惯,就不知莫誉观会不会也有这种情况? 「一切尚可,感谢韦姑娘的关心。」 「那个……」韦清芝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出口。「虽然我只是个姑娘家,没什麼太大能耐,但莫公子初来乍到,若有需要帮助之处,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请莫公子儘管开口,不必客气。」 她虽然不知自己能帮上什麼忙,但她真的很想為他尽些力,好报答他。 而且……她也希望他们俩不是只有这片面之缘…… 莫誉观的眸光微亮,讶异她会主动说要帮忙,他当日纯粹是恰巧遇上了,就顺手帮忙摆平纷争,本是不求回报,没想到却结下一个意想不到的善缘。 他勾起爽朗的笑容,欣然接受她的好意,内心已有盘算。「多谢韦姑娘关心,在下的确有一事感到棘手,还望韦姑娘多多帮忙了。」 「呃?」韦清芝有些意外,她是真心想帮他,但她也明白自己能帮的实在有限,所以他立即提出要求,著实大大超出她的预料,也想不出究竟有什麼忙是她帮得上的? 他是说真的?不是耍著她玩的? 既然都说要帮忙了,韦清芝当然是义不容辞地一口答应,只不过到底要帮什麼忙,莫誉观却卖起关子来,只要她先跟他去一个地方。 於是,他们一同离开莫府,很快就抵达目的地,可在知道他们来到哪儿后,韦清芝反倒更困惑了—— 「珠宝铺子?莫公子,这……」 此时他们俩正站在宣京城内最有名的一间珠宝铺子前,韦清芝不明所以地瞧向莫誉观,他不是需要她帮忙,怎麼把她带到珠宝铺子前了? 只见莫誉观勾起一抹神秘笑意。「咱们先进去吧,等一会儿我再向你解释。」 反正是有人来往的知名铺子,不是什麼奇怪之处,所以韦清芝也就放宽心地带著春杏一同入内。 一进到店铺裡,马上有侍者领著他们上二楼,进到一间小厢房裡,接著一名侍者送来茶及糕点,另一名侍者端来了一个铺垫著红绒布的大盘子,盘子上摆放著各式各样的金银簪、釵、流苏步摇等等,华美夺目。 韦清芝瞧著这一整盘价值不菲的首饰,依旧不解。「莫公子,这是……」 「是这样的,在下有一位妹妹将满二十了,我想送她一个生辰礼,但身為男人,要挑姑娘家的东西还真有些摸不著头绪,只好请韦姑娘来帮个忙,帮我出点主意,看年轻姑娘会喜欢什麼样的首饰。」莫誉观的笑意顿时多了些无奈。 「原来是这样……」韦清芝轻笑出声,原来是这种忙,难怪她帮得上。「你可曾注意过,令妹头上戴的髮饰,大多是什麼样子?」 她记得家僕打听来的消息的确有这麼一回事,他尚未成婚,家中的一个小妹也尚未婚配,父母倒是双双亡故,只剩兄妹俩相依為命。 莫誉观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似乎有些花俏,而且总有流苏在我眼前晃呀晃的。」 「那麼质料呢?金的多、银的多或是玉製的多?还是她较爱烧蓝工艺?」韦清芝一边询问,一边瞧著盘中的各式簪釵,开始斟酌挑选。 「她似乎挺爱多宝簪,上头镶嵌的各色玉石珠子总瞧得我眼花撩乱。」莫誉观将眼神悄悄转向韦清芝,瞧起她髮上的簪釵来。 「那麼样式呢?她可有特别喜欢什麼花花草草,或是蝴蝶凤凰之类的?」 「花吧,她挺爱花的。」 韦清芝点点头,指了指盘中一支茶花簪,粉色的茶花瓣由玉片拼製而成,大气又美丽,下缀三排小的珍珠长流苏,精美细緻,不会太过俗艳却够抢眼,顏色也偏清新,挺适合年轻姑娘的。 「就这一支吧,如果莫公子信得过我的眼光的话。」 「那好,就这一支。」莫誉观没有迟疑,完全相信她的眼光。 侍者记下莫誉观要的髮簪后就端著盘子退下装盒去,然而此刻莫誉观又唤住侍者,在侍者耳边小声交代了几句,侍者才领命离去。 侍者离开后,莫誉观对韦清芝笑道:「果然请韦姑娘来帮忙是个明智的决定,经由你的询问,三两下就抓住方向,真的替我省了不少事。」 「这没什麼,女人家的东西,女人家自然比较清楚,莫公子会束手无策也是自然的。」 「反正无论如何,今日多亏有韦姑娘,在下万分感谢。」莫誉观拱手作揖。 韦清芝害羞地轻漾笑意,很开心自己能帮上忙,他的客气有礼,以及对妹妹的疼爱,也让她对他又多了些好感。 一会儿之后,侍者送来了两个木盒,一个较厚、一个较薄,韦清芝瞥见时不禁感到纳闷,不解他们只买了一支簪子,怎麼侍者却送了两个盒子来? 然而莫誉观不见诧异,欣然收下两个盒子便準备打道回府。 铺门外停了韦家与莫家的马车,他们来到马车旁,正要上车,莫誉观却又在此刻开了口。「韦姑娘,其实在下还有一事。」 「呃?什麼事?」 莫誉观将较薄的盒子递至韦清芝面前,微微笑道:「今日得了韦姑娘帮忙,一点小心意,望姑娘不吝收下。」 「莫公子不必如此客气!」韦清芝讶异回绝,直至此刻才明白,原来他多买了一支簪子是要给她的。「我来帮忙,本就是要回报你之前的帮助,若收了你的礼,岂不就算不上是回报了?」 「你不必分得如此清楚,其实我并不求回报,会请你帮这个忙,也是视你為朋友,朋友之间,就不须有如此多拘束。」 「可是……」 「其实我刚才照著你的询问,现学现卖了一回,挑了支你可能会喜欢的样式,你可愿意验收一下我现学现卖的成果?」 「呃?」验收? 「若要说有没有把握,我只能说……一半一半,就得看你到底赏不赏脸,喜不喜欢了。」 韦清芝犹豫再三,不知到底该不该收下这份礼,然而莫誉观态度坚定,丝毫没有收回东西的打算。 但两人一直僵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最后还是韦清芝先软了姿态,收下盒子。 莫誉观淡淡一笑,就知道她终究会心软。「希望韦姑娘会喜欢,后会有期。」 莫誉观率先转身上车,没给韦清芝后悔退还的机会,最后韦清芝只能看著他的马车离去,心绪复杂,不知该如何看待今日的事。 春杏看莫誉观的马车都已经走远了,韦清芝却还一直望著,似乎没有上车的打算,刻意出声提醒。「小姐,咱们也该上马车了吧?」 「呃?」韦清芝驀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有些失神,赶紧振作精神,佯装镇定地点头。「嗯。」 主僕俩上了车后,车伕拉起韁绳,往韦府的方向走,在回程的路上,韦清芝瞧著木盒,竟莫名的期待、紧张,却迟迟不敢打开盒盖一探究竟。 她到底在想什麼?韦清芝忍不住自嘲,不懂自己在紧张些什麼,竟将对方随手送的礼看得如此慎重,以至於一直不敢打开来「验收」成果。 韦清芝踌躇著,倒是春杏早已等不及了,催促道:「小姐,快打开看看吧,真不知莫公子会挑什麼样的簪子给您呢。」 在春杏殷殷期盼的眼神下,韦清芝微吸了口气,定下心,缓缓打开盒盖,主僕俩睁大眼一瞧,答案顿时揭晓。 那是一支用上等白玉製成的玉簪,簪头刻著一朵从流波中半绽而出的荷花,花瓣上头还停著一隻小蝴蝶,刻工细腻,绝对是上乘之品。 此种素雅但又精緻的风格,正是韦清芝喜爱的,因此看到簪子的那一刻,她的眸中就迸出了惊喜的光彩,除了开心之外,也不得不佩服莫誉观观察入微,只靠著那一点时间,就精準抓住了她的喜好。 春杏打小就跟在韦清芝身边,韦清芝的喜好她当然也一清二楚,自然明白莫誉观的厉害。「莫公子果真是生意人,不但眼光精準,还非常会做人,这礼可结结实实地送入小姐心坎裡了。」 「你在胡说些什麼?」韦清芝难為情地睨了她一眼。 「奴婢才没胡说,难道小姐您不喜欢莫公子送的礼吗?」春杏笑著反问。 「你……」韦清芝又瞪了她一眼,难掩娇羞,实在答不出违心之语。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盒裡的玉簪,一股甜意及暖意满溢心头,不可否认,若她之前只是对莫誉观有好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男人,那麼如今他此举就真的撼动了她的心,无论他是有心或是无意。 这个男人……不简单呀,凭他如此八面玲瓏、善体人意,只要他想,肯定有不少女人主动投怀送抱,怎会直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后会有期……吗?」韦清芝轻轻合上盖子,笑意甜柔地琢磨著他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隐隐有所期待。 看来,他们俩的缘分不会这麼快就结束的,接下来还会发生什麼事?她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