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波达也暗杀计划》 [1]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店家的照明,闪烁的招牌,路灯的光辉,将降临的黑暗推回夜空。 不夜城。 如此称呼的闹区也有黑暗面。 虽然不是完全的漆黑,却也没有光明。 看不清谁是谁。 浪费在欢愉的人造光。背地里持续的黄昏余晖。 逢魔之时依然延续的异界。 无须奇迹或是特别的仪式,只要行走就能抵达的异世界。 异于以法律支配的世界,无法之空间。 以「暴力」这个法则统治的大都会黑暗面,今晚也有相称的猛兽昂首阔步。 ◇ ◇ ◇ 「nuts to you!」 少女俯视倒卧在阴暗后巷的青年,以嘲讽语气说出这段英文短句。 这句话通常翻译为「说什么傻话」或是「别胡闹」,不过在早期的用法也有「去死吧」这个意思。 「go to hell」应该比较适用于这种场合,但少女将「nuts to you!」当成一种招牌台词使用。 很难称得上流畅的生硬发音。 不过暂且不提少女的英语能力,倒地的青年正如这句话所示,明显受到致命伤。 青年被割破的喉头冒出大量血液。 少女手握滴血的刀子。 不过,如果有人只目击现在这个场面,肯定会这么怀疑吧。 ——真的是这个少女杀的吗? 化为尸体的青年身高确实超过一八○公分。肌肉的量看起来也至少匹配这样的身材。 反观少女顶多一五○公分左右。包在牛仔裤管里的双腿很细,藏在皮外套底下的手臂,从偏窄的肩宽判断也肯定娇细吧。虽说手握凶器,却不让人认为足以杀害远比她魁梧的青年。 不过,站在这里的只有少女一人。 她以透露倔强个性的双眼看着尸体,就这么将刀子轻轻一挥。 大概是经过特殊加工的刀身,血轻易脱落。 少女将刀子折叠塞进牛仔裤右边口袋,转身背对尸体。 就这么快步离去。 从设置车阻的行人专用道来到双线道马路。 这里也在交通管制系统的有效范围内,不过路肩停了一整排违法改装关闭管制系统的汽车。 夜晚的这条街是一种无法无天的地区。只是违规停车的程度,不会激发警察的值勤动力。相对的,即使警官一时兴起拖吊车辆,也没有鲁莽的年轻人会抱怨。彼此都不要做得太过火,大都会的光与暗便以这种方式共存。 少女只眺望车阵一次,就毫不犹豫走向灰色厢型车,直接打开副驾驶座车门上车。 「辛苦了,nut。进行得怎么样?」 关上车门的同时,坐在驾驶座,从外表判断约三十多岁的男性向少女搭话。 「主菜没上。」 被称为「nut」的少女一反可爱的外表,以像是品行恶劣少年的语气抱怨。 「领头的少年进店里了。」 驾驶座的男性以此做为开场白,告知某间夜店的店名。 「那年纪算是少年吗?」 少女的回应是牛头不对马嘴,但她确实将男性提供的情报听进去。 「店里有金属侦测器吧?」 少女说着将折叠刀递给男性。 「嗯。」 男性收下折叠刀,相对递给少女一根和发夹成套的发簪。 发簪前端是扇形装饰,还垂下一条以小扇子串成的装饰绳。 「这根发簪是树脂做的,金属侦测器不会起反应。抽掉装饰绳,外层树脂就会剥落,露出刀刃十公分长的短刀。」 「只有十公分?」 「当成推匕首就好吧?」 「刀刃不够宽吧?」 「以你的本事可以运用自如啦。啊,抽掉绳子十分钟之后就会分解,小心点。」 男性不负责任的这番话,使得被称为「nut」的少女板起脸。 但她没将发簪退还给男性。 「……反正派不上用场的话,空手解决就好。」 她就这么板着脸取下发带,绑成一条辫子的头发先解开之后俐落盘在头上,以发夹固定再插上发簪。 驾驶座立刻递出小镜子,少女照着镜子数度调整镜子角度,说声「不适合我……」叹口气。 「请用。」 男性这次递出的是装在小包包里的化妆用具。 「那件长版上衣,我觉得以气氛来说刚好合适。」 他说完指着厢型车后座。 后座椅背平放,从车顶吊着十几套衣服。都是女装,肯定是为少女准备的衣服。 「就说我不是这个料了……」 少女不情不愿般发牢骚。 即使如此,大概是理解到为了潜入必须打理仪容吧。 她旋转座椅向后,脱掉皮外套拿起碎花长版上衣。 ◇ ◇ ◇ 常见的年轻人夜店。 一对男女从后门来到四下无人的小巷。 一人是倒三角形体型的高大年轻人。 另一人是插着发簪的娇小少女——nut。 年轻人脚步不稳。不知道是喝醉还是嗑药生效。 即使如此,或者是正因如此,遭兽欲驱动的手紧紧束缚着少女不放。 抱住少女背后的右手臂,用力将娇小的胴体搂过来。 在面对面相拥的状态,手顺着腰线往下伸,却因为身高差距太大所以摸不到。青年不耐烦般让右手上移,抓住少女的胸部。 「好痛……别这么粗鲁啦……」 少女口中发出娇滴滴的恳求。 嗜虐心受到刺激的青年,左手像要抱住少女的头般硬是搂过来。 「等一下……!拜托,等一下!」 「干么?」 想要强行索吻的青年,以尽显不悦的声音斥责少女。 「头发……」 少女眉头深锁表达痛楚。 青年咂嘴放开少女的头。 少女双手举高绕到头后,取下发簪与发夹。 笔直的长发化为黑色瀑布流下。 插图p023 青年色眯眯地眯细双眼。放下长发之后,外表年龄感觉小了两三岁,不过青年好像比较喜欢现在的样子。 解开的秀发散发花香。 青年醉得愈来愈不能自已。 这次是少女主动以双手环抱青年脖子。 但即使挺直身体,身高也差了一个头以上。 青年试着以搂住少女腰部的右手将她往上抱,硬是将脸凑过去。 少女吊胃口般别过脸,躲开这一吻。 青年以左手抓住少女下颚,强行让她转向正面。 少女嫣然微笑。 搂着青年脖子的右手放开。 抽掉发簪的装饰绳。 将外露的刀刃,一口气插入青年的脖子! 这是只能使用臂力的不稳定姿势。 不知道是刀锋相当锐利,还是少女的臂力异于常人。 刀刃深深埋入青年脖子。 青年放声惨叫,推开少女。 这肯定是反射性的行动。 不过少女手握的细刀顺势割断了颈动脉。 少女倒着迈步,退开青年身边。 藏在发簪的刀从青年脖子拔出来,血喷得更多更快。 少女以长版上衣的左袖用力擦拭自己的嘴唇。 刚才在最后关头有逃过那一吻了,不过这应该是心情上的问题。 或许少女出乎意料地清纯。 ——前提是世间存在着纯情杀手。 青年往前趴倒在地。 「nuts to you!(给我乖乖受死吧!)」 对于少女来说,忿恨扔下的这句话,大概是告诉自己工作结束的暗号。 少女扔掉发簪,一个转身要离开现场。 但是少女脚才踏出一半就僵住了。 和站在巷口的少年四目相对。 (被看见了?) 少年脸孔长得相当成熟,不过从体格来看,少女判断他是高中生,说不定是国中生。 但是,虽然这么说…… 看着杀人现场的少年双眼也过于冷静。 与其说沉着,应该说冰冷。 不只是没有惊慌或恐惧,也看不出任何情感,是一对如同弹珠,不,如同钢珠的眼睛。 少年移开视线。 不是不忍正视惨状,单纯是失去兴趣直接离开,就是这样的举止。 正如他给人的印象,少年开始行走。 他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物后方。 至此,少女的定身咒终于解除。 「站……站住!」 不能扔着目击者不管。 在这种理所当然的焦躁驱使之下,少女拔腿往前跑。 在这种情况下,没人会在听到「站住」的时候停下脚步。 反倒会察觉对方从后面追过来,加快逃走的脚步才对。 这个想法使得少女愈来愈着急。 少年行经的道路是行人还不多的后巷。 不过距离主要道路没有多远。 焦虑促使少女加快脚步。 少女走出暗巷,看向少年走离的方向。 一反少女的预测,她立刻就找到少年。 少年以正常速度在后巷行走。 没用跑的,虽然走得不慢,但感觉不是快步行走。 这个态度令少女感觉不对劲,但她不想探清少年的底细。 反正即将要和对方离别了——而且是永别。 手头没有武器。不过少女没有「为了张罗武器而将视线从少年身上移开」这个选项。 少女在女性之中也算是娇小,如果只隔着衣服判断,手脚也很细。 相对的,对方少年虽说还没完全成为成人体型,长得却比少女高,体重也明显处于优势,举止也毫无笨重感。 即使如此,少女依然有自信能空手解决少年——因为她并非外表所见的娇弱少女。 少女和少年维持一定的距离,将注意力朝向自己内侧。 沉在心象世界水底的门。 手伸入水中,抓住门把扭动拉开。 门产生某种程度的抵抗之后开启。 门后涌出的水,注满少女的心象世界。 从潜意识领域流出的情报改写少女的能力值,身体充满力量。 ——这个二十一世纪,是魔法从迷信成功发展为科学的世纪。 魔法的科学层面研究,始于「超能力」这种异能的分析。 魔法确立为技术的过程中,超能力的系统得以解明。 物理世界的事象都会留下情报。 记录媒体是命名为「想子」的非实体粒子。 无论是组成物质的粒子、传导物理能量的粒子,任何基本粒子或复合粒子,都不会和单独想子产生相互作用。不过想子形成组织性的构造之后,会让人类组织化的神经细胞体产生规律的电位变化。 这不是只在活人大脑皮层观测得到的现象,在化学合成的神经细胞体,甚至在结晶化加工的神经细胞体群也观测得到。 从这个观测结果得知,物理现象和想子构造体之间有着严密的对应关系。 类似的物质会产生类似的构造体。 类似的现象会产生类似的构造体。 物质或现象的相似度愈高,想子构造体的相似度也愈高。 物质或能量本身产生作用,由此引发的现象种类与变化称为「事象」。依照事象形成的想子构造体,命名为「想子情报体」。 一般来说,想子情报体伴随着事象的变化而形成。 想子情报体不是变化,而是在每一瞬间重新建构,在时间流之中不断堆叠。 不过在异能——超能力引发超常现象时,可以预先观测到想子情报体的形成。 非实体粒子的构造体扭曲了物理现象。 换句话说,情报改写了事象。 现代的魔法,正是以这个发现为基础。 这是魔法的基础原理,也是超能力的基础原理。 少女借由自己意识底部更深的另一侧,也就是透过从潜意识带来的情报,让自己的身体在维持组织构造的状况下只强化身体机能。 强化身体的异能。「身体强化」的超能力。 少女是拥有这种异能的超能力者。她的「身体强化」不是增加身体强度,是提升运动能力。不是「反弹子弹」或「从摩天大楼跳下来也不会死」这种化为超人的能力,是提升运动能力与知觉能力的超凡能力。也不到「快到超越子弹」或「力大到折弯钢筋」的花俏水准。 即使如此,获得的力量与速度还是可以让她以蛮力制服熊或猩猩,不用枪炮、弓箭或其他射击武器就打倒老虎或狮子——但她没实际试过就是了。 这份能力是她判断自己手无寸铁也能杀掉对方的根据。 她不是单纯以力量或速度为傲。她习得的技术足以驾驭提升之后的身体能力。 这肯定不是自以为是。 「呜!怎么……会?」 从背后袭击少年的少女,却在下一瞬间被摔在柏油路面。 少年以冰冷的双眼俯视少女。 钢铁般的视线。少女无法从中读取任何情感。 少女忍痛站起来。她早已习惯痛苦。要是因为疼痛就躺着,将会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不是神经麻痹的意思,是死亡的意思。她活在「不反抗就会没命」的世界。 少年面无表情看着少女半蹲后退起身的样子。 看来少年没有攻击的意思。 「不行……」少女在内心低语。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失算。 她在随意站在该处的少年身上找不出任何可乘之机。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内心只描绘出自己发动攻击之后趴倒在路面的影像。 少女具备力量与速度,却没有利牙或利爪,也没有打碎水泥砖的拳头。 ——不是空手打得赢的对手。 应该逃走。少女的生存本能如此大喊。 必须将目击者封口。少女的保身意识如此抵抗。 少女陷入作茧自缚的窘境。 至少有刚才那根发簪该有多好。就算这么后悔,她也已经扔掉发簪。即使没扔掉,如果搭档说的没错(但也不可能出错),发簪差不多开始分解了,无法当成武器使用。 想退却不能退,想攻也不能攻,少女不甘心地瞪着少年。 胶着没有持续太久。 看来少年的想法也倾向于不能扔着少女不管。少年随意朝着少女踏出脚步。 此时,状况急遽变化。 随着小小的马达声,灰色厢型车冲了过来。 少年轻盈一跳,躲过这辆想撞死他的厢型车。明明看不出朝双腿使力,少年的身体却跳跃将近十公尺——远离少女。 厢型车轮胎发出轧轹声紧急煞车。 「nut!请上车!」 少女甚至省去回应的工夫,跳进自动开门的副驾驶座。载着少女的厢型车迅速起步。 少年没对远离的灰色车身出手。 ◇ ◇ ◇ 厢型车的副驾驶座上,少女吐出长长的一口气。靠在椅背的背部冒出冷汗湿透。 少女和少年互瞪的时间不满一分钟。 从她察觉少年看见任务现场开始计算,也不到五分钟吧。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少女感受到的疲劳是前面三小时(在夜店接触目标对象到杀害所花费的时间)的两倍。 「nut,刚才那个少年是什么人?」 驾驶座的男性不是自动驾驶,而是自己开着厢型车询问少女。 「现场被看见了。」 「没能除掉他?」 男性的声音充满纯粹的惊愕。他很熟悉少女的技术与异能。 搭档至今第四年,少女这段期间着手处理的猎物超过五十人。其中也包括杀手同行的生死交战,而且失败次数单手就数得完。少数失败也只是因为没机会动手,并非下手失败,也没留下证据。无论从实绩或能力来说,少女都是组织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这样的她居然灭口失败。而且对方是顶多高中生,说不定是国中生的少年。就男性的角度来看,这件事令他不得不吃惊。 「……难道说,他是魔法师?」 男性想到这个可能性,再度询问。 这个世界有魔法。在这个世纪,魔法的存在已经见光。虽然称不上是所有人都能使用的日常技术,却在军方、警方以及男性他们所属的黑暗社会当成宝贵的武器使用。 只要拿枪,小学生也能射杀魁梧的壮汉。同样的,如果是能使用魔法的人——魔法师的话,国中生击退职业杀手也不必大惊小怪。 「不知道。」 少女不悦地扔下这句话。她也在第一次遭到反击的时候就想到这个可能性。但她甚至没能看穿少年是否是魔法师,或是和自己一样是超能力者。 少女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丢脸,也感到愤怒。 「croco,查得出他的底细吗?」 少女询问男性。「croco」是男性的识别代号。男性的本名是「鳄冢」。鳄即为crocodile,简称「croco」。同样的发音也暗喻从歌舞伎的侍从角色衍生为幕后工作人员意思的「黑子」(正确来说是黑衣)。 「行车记录器肯定拍下了他的长相,所以表面上的资料应该可以……」 为了保护个人隐私,法律规定行车记录器的影像要打码。不过只要从网路隔绝储存装置,非法改造影像解码并非难事。 「知道是哪里的谁就好,帮我查。」 「要杀掉他?」 「总不能不灭口吧?社长肯定也会这么说。」 「……知道了。」 男性也知道不能放着少年不管,但还是感到踌躇。不是因为牺牲平民的罪恶感袭击他,是因为少年给他毛骨悚然的印象。 那名少年真的是能以「除掉目击者」这种单纯的行动原理下手的对象吗? 少女是组织里的杀手,少年是支援成员。至少应该请教组织龙头「社长」的判断吧? 不过,这也会同时坦承自己工作时犯下严重疏失。 杀手组织没有身份保障。别说身份,连生命都没有保障。可能光是工作遭人目击就会被断尾求生。在这种场合,自己和少女是生死与共。 这个可能性绝对不小。 先调查少年的底细再说。如果查出危险的背景,到时候再找组织讨论。 男性抱着逃避心态这么想。 ◇ ◇ ◇ 看不见厢型车之后没多久,少年就对少女失去兴趣。 他就读东京都内的私立国中,却不是普通的国中生。就某种意义来说是杀手少女的同类。 少年再度踏出脚步快步行走。速度比刚才还快,大概是要补回被少女缠上而浪费的时间。 少年没放慢速度,在复杂的巷弄里数度转弯前进,脚步看不出迷惘。 最后,他在一栋古老大楼的后门前停下脚步。 看似铁制的门只漆成整片灰色,没显示任何情报。不只是门,从少年所站的这边甚至看不出是什么大楼。不过留有人们出入的痕迹。真的是只有大楼相关人员使用的后门吧。 门锁是自动上锁形式的电子锁。但门本身是传统手动开关的类型,锁头也是在门框插入门闩固定为无法前后推动的构造。 少年走近门,在这时候做出奇妙的动作。 伸出右手食指,沿着门与门框的界线移动。 刚好停在锁头的位置。 他没碰到门或门框,右手也没拿任何工具。黑色手套包覆的指尖也没射出任何东西。 看起来毫无意义的行为。 不过少年扭动门把,本应自动上锁的门就轻易开启。 后门深处是阴暗的阶梯。少年毫不犹豫走向地下。 不到五分钟之后,少年再度出现在后门。 少年的外表和进入地下室前一样。完全没受伤,衣服也没乱掉。 他以稳重的脚步穿过后巷来到「表面」。 不知夜晚为何物的繁华街,不夜城。 不是以非法统治的异界,是杂乱却以法制统治的另一侧世界。 潜入人潮走在大街人行道的少年身旁,停着一辆精巧的白色轿车。 大众用色,大众设计,没融入黑暗却融入街道的这辆小型车,少年不慌不忙俐落上车。 「特尉……不对,今天应该叫你达也同学。处理得怎么样?」 「间谍全部『消除』了。新苏联特务的资料被毁损,但是储存装置已经回收。您来得正好,可以麻烦复原吗?」 「收到。」 驾驶座伸出手,少年递出收在小盒子里的电子资料记忆装置。 「不过,为什么是藤林少尉过来?」 少年询问驾驶座的年轻女性。今天的工作是本家指使的,不是军方的非法任务。身为军人的她前来迎接,出乎少年的意料。 「真田上尉吩咐的。其实他应该想自己来吧,可惜好像没空。」 穿便服的女性军官一边开车起步一边回答,脸上微微露出「拿他没办法对吧」的苦笑。 正如少年所称呼,这名女性军官叫做「藤林」,阶级是少尉,所属于国防陆军一○一旅独立魔装大队。她在对话时提到的「真田上尉」是同属独立魔装大队的技术军官。 藤林说完,少年说「原来如此」露出接受的表情。 「三尖戟毫无问题正常作用。」 「我可以解释成cad与启动式都按照设计运作吗?」 「是的。」 少年点点头。 cad——术式辅助演算机(casting assistant device)。辅助魔法发动的硬体装置。 启动式是以电子形式记录魔法的软体。 cad将启动式变换输出为魔法师可利用的形态。魔法师读取变换过的启动式,基于启动式建构魔法式——魔法的主体。 少年拥有行使魔法的技能,也就是魔法技能师——「魔法师」。 三尖戟的原型是民间企业研发的最新cad,由独立魔装大队技术军官真田上尉进一步改造成少年专用cad,也是少年以这个cad所行使专属魔法的名称。 「这样啊。上尉应该会高兴吧。」 说出这句话的女性军官看起来也很愉快。 白色轿车遵循交通管制系统成为车流的一部分。载着少年的小型车就这么驶离夜晚的涩谷。 西元二○九四年四月七日,星期三夜晚。 涩谷闹区爆发连续杀人事件。 遇害青年是在涩谷一带活动的街头流氓成员,涉嫌成为黑道爪牙参与违禁药品交易。 命案没有目击情报。有证词指出其中一名死者在案发前和娇小的女国中生在一起,不过对于街头流氓来说,国中生或高中生都是买卖毒品的顾客,被认定和命案没太大关连而忽略。 警方判断该案件是街头流氓之间的抗争,或是敌对黑道组织借此杀鸡儆猴,成立了专门的搜查小组。即使在年轻人暴力事件是家常便饭的繁华街,既然发生连环命案就不能无视。 同一天夜晚,从大亚联盟逃亡的难民之中,在涩谷区域活动的近十人一起消失无踪。他们是最近涉嫌和新苏联特务接触而被公安盯上的集团,但因为没人通报失踪,所以警方这边没成案。 [2] 魔法不是传说或童话,而是确实存在的技术。据传这是在西元一九九九年确认的事实。 这一年,想让(擅自从古籍的记载解释的)人类灭亡预言成真的狂信者集团以核武进行恐怖攻击,被拥有特殊能力的警官阻止。这个事件列为近代以后首度确认魔法存在的事例。 不过,这种特殊能力刚开始不是称为「魔法」。当时称之为「超能力」。阻止狂信者恐怖攻击的警官没拿法杖、护符或魔导书,也不知道咒语或魔法阵。他只是以强烈的意念阻止达到临界点的核分裂反应。 瘫痪核武的异能——超能力。仰赖核武抑制力的大国刚开始畏惧这种能力,却立刻思考该如何利用。若能独占这种能力,就可以不怕敌国报复恣意使用核武。「只持有却无法使用的武器」会变成「实际能使用的武器」。 美国,也就是当时的usa政府派遣特务到世界各处搜索。这是为了集合能瘫痪核武的超能力者,也是为了避免这种人落入敌方手中。 很遗憾的,没找到和该警官拥有相同超能力的人。不过在搜索过程发现的超能力者多到超乎预料。虽然大多只拥有微弱的能力,却得知以精神力干涉物理现象的这种能力不是来自突变,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才能。 只不过,几乎所有人的这种能力都没达到明显生效的水准。当时负责调查的研究机构做出这个结论。 如果能力太弱,那么强化就好;既然是潜在能力,那么硬是激发出来就好。在「人类潜能开发」的名义下,进行了许多的人体实验。使用物理与化学刺激的实验同步进行,还动用超自然领域的手段。 在这段过程中,魔法登上历史的表面舞台。 原本相信是虚构产物的魔法,被军事技术开发的领域采用之后,成为真实的技术。 走出传说世界阴影,出现在真实世界阳光下的「魔法使」技术,接受科学分析之后,得知超能力和魔法在本质上是相同的能力。躲在历史暗处至今的知识诀窍经过分析、改良与活用,使得超能力成功发展为更泛用的技术。 超能力者只能干涉极为有限的物理现象。 不过新开发出来的技术,虽然需要一定水准以上的天分,却能让人独自进行各式各样的事象改写。即使是瘫痪核武的异能也确立为单一的技术。 成功泛用化,以精神能力干涉物理现象的这种技术,如今和原本相信是虚构的古代技术总称为「魔法」。 魔法的研究从初期阶段就不是只在美国,而是在全世界进行。派遣特务到世界各地导致情报扩散。 各国政府致力于培养这种能够熟练使用魔法这种技术的人材——简称「魔法师」的「魔法技能师」。「超能力者」大多成为习得「魔法」的「魔法师」。 二十一世纪末的现在,魔法师成为国家重要的战力——也是贵重的兵器。 不过,并不是所有异能者都接受国家管理。 并不是所有超能力者都顺利成为魔法师。 ◇ ◇ ◇ 穿制服的少年少女,在早晨的住宅区朝着同一方向行走。这是从以前就没变的通学光景。多亏在家上班、卫星办公室与弹性上班时间的制度普及,「通勤尖峰时间」已经成为历史名词,不过现代的上学时间依然集中在早上八点左右。 只不过电车的形态从半世纪前改变,所以「挤满人的沙丁鱼电车」已不复见。而且,虽然这一点从以前就没变,但一般的公立中小学不必搭电车或公车通学。 位于东京郊外的这所国中是私立学校,但是和最近的车站有一段距离,因此早晨的上学光景和公立国中差不多。 相同的制服,相同的年纪。 不过容貌或体格因人而异。 某些学生显眼,某些学生不显眼,这部分表面上也和别校一样吧。 不过这所学校有着不容他校追随的「顶点」,这一点或许有点特殊。 美丽的女学生,以符合容貌的文雅脚步走在通学路上。 走在同一条路的学生们,无论是少年或少女都在瞬间驻足,接着维持一定的距离跟着她走。 即使每天早晨都这样也不曾改变。 ——美女看三天就腻,这绝对是假的。 这所国中的学生们肯定都这么想。实际上,许多学生一度说过类似的话。 他们在尚未成熟的内心刻下一则真理。 世上存在着绝对不会看惯的美。 真正的美,会在内心冒出憧憬或情欲之前带来震撼。 看见名为司波深雪的美少女时,没学到这则真理的人少之又少。 (那是怎样……) 和周围少女们穿相同水手制服乔装的冒牌国中少女也不例外。 插图p045 虽然是绝对不能引人注目的身份,她却忍不住愣在原地。不过她这副模样绝对不算稀奇,这对少女来说是一种幸运。 她连忙驱动静止的双腿。眼睛低调扫向两侧,确认没受注目之后松一口气。 (……她和我一样是人类?天底下真实存在那种生物?) 即使再度踏出脚步,也还没摆脱这股震撼。 她偷偷瞥向过于美丽的少女,不禁摇头。 怎么看都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该不会是仙女、女神或美的化身这种虚构的存在吧?她无法拭去这份疑惑。该不会是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脑袋出问题吧?她差点受困在这种疑念。 (……慢着,不该想这个吧!) 她在内心斥责自己,硬是将视线移向美少女身旁。 过于美丽的少女身旁,一名男学生如影随形。 成熟的容貌,还不成熟却千锤百炼的身体。 不过说来神奇,他并不显眼。气息稀薄到不自然的程度。 明明没躲起来,但即使是以杀手为业的少女,也可能一个松懈就找不到他。 (隐形吗……?) 隐藏气息的技术,少女也有造诣。是直到三年前都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植入身体,三年前开始意识到并且锻炼至今的技术。 (……伤脑筋,感觉比我还高明。) 因为有造诣,所以更清楚理解少年的能耐。 (不只是打架厉害吗……) 如果只是空手格斗,比内行人强的外行人并不罕见。外行人只要思考如何战胜眼前的对手加以锻炼就好,但是对于内行人来说,打造状况借以顺利全身而退的技术反而比较重要。 不过,看来那名少年不只是打架了得。 少女内心警戒感的水位上升。 (记得名字是……司波达也。) 少女从记忆中调出关于少年的情报。 她的助手绝非无能。但是查出的少年相关情报实在太少了。 姓名。自家住址。就读的国中。 只有这些。 调查时间不够肯定是隐情之一。 她的搭档是从昨天早上开始调查,然后在昨晚查明姓名、住址与学校。 如果是「一般」的工作,会在采取行动之前更仔细收集目标对象的情报。但是这次的目标是命案目击者,凶手是少女自己。 原本应该是非得当场收拾的对象。时间花得愈多,不只少女,连组织都愈加危险。仔细查明对方弱点与行动模式的奢侈做法不被允许。 少女指示搭档croco继续调查,自己直接来品评目标对象。 少女的年龄是十五岁以上。虽然实际年龄比外表「稍微」大一点,却只不过是称为青少年的年纪。 担任杀手的经验也是终于满三年。 即使如此,她依然自负只要亲眼看过,就能推测对方实力到何种程度。 面对比自己强的对手不能「正面」交战。这是杀手的铁则。 一旦接下工作,就不能因为对方看起来比自己强就回避对决。如果是自由接案的杀手或许可以付违约金解决,但是既然隶属于组织就办不到这种事。 因此,看透对方实力的眼力是杀手必备的能力。没这种能力的杀手即使拳脚工夫再强,用枪或用刀的技术再怎么高超,也很快就会被迫退场。三年来,少女能够在这个业界活下来,助手优秀当然是要素之一,但某方面来说肯定是少女拥有看穿对方实力的天分。 不过,少女现在不知如何是好。 名为司波达也,比她小两岁的这名少年隐藏何种程度的实力,她毫无头绪。 只知道很强。这种事在那天晚上就已经明白。 空手打不赢。这她知道。 ——那么,用刀就能赢吗? ——还是说,必须准备枪? ——从正面杀得了吗? ——必须暗算才能解决吗? 依照经验,观察十秒就肯定知道的事,她却完全看不透。 因此少女没察觉自己一直注视着少年的背影。 注视少年身旁美少女的学生不在少数,所以她不显眼。然而并不是完全没人察觉她不自然的视线。 少年转头隔着肩膀看过来。 (被察觉了?) 少女背脊窜过一股恶寒。 虽然连忙往下看,但少女也知道彼此的视线在瞬间相对。 少年立刻将视线转回正面。看来不打算在此时此地出手。 少女对于思考这种事的自己感到滑稽。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对方少年司波达也是国中生,现在正在上学途中,而且身旁是同行的女国中生。搭档说他有个同年级的妹妹,应该是那名美少女吧。 在这个状况,不可能和杀手展开生死战。这样就像是被自己影子吓到的幼儿,少女自觉丢脸。 不过,扮装的自己被察觉了,这是事实。少女今天原本打算就这么潜入达也就读的国中,却决定变更预定计划撤退。 虽说原本计划潜入学校,却没预定突然就在校内着手暗杀。今天始终是场勘。即使决定要在国中校舍内动手,也打算改天进行。 少女姑且带着武器,却只是不会被金属侦测器感应到的全陶瓷刀。老实说,少女认为用这把武器对付那名少年不太可靠。自己对校区内部不熟,要是选择四下无人的场所却遭到反击,不知道是否能全身而退。 少女一开始就不把达也当成普通的国中生,觉得他和自己一样是黑暗世界的居民,认定即使在校内杀人,他至少也有处理尸体的手段。少女不认为值得冒这个风险潜入国中。在校内找出目标对象弱点的计划中止。对方的本事强到无法一眼确认,光是知道这一点就必须满足。 决定中止计划的少女连一瞬间都没犹豫,转身拔腿就跑。 无视于疑惑目送她的学生视线,以及叫住她告知预备铃即将响起的教师声音,少女直到车站都没停下脚步。 ◇ ◇ ◇ 潜入目标对象国中的计划以失败收场,杀手少女暂时返回自家。在组织所安排,只有隔音设备完善的这栋廉价公寓狭小单人房里,她一边填饱肚子一边思考接下来的步骤。 ——从自动调理机取出松饼,涂满加了蜂蜜的奶油。 不能扔着目击者不管。大前提是收拾名为司波达也的国中生。而且必须尽快。 ——涂满蜂蜜奶油的松饼上方再叠一片松饼。 不过,具体来说应该在何时何地下手? ——在重叠的松饼涂上蜂蜜,再淋上枫糖浆。 要是除掉目击者的现场被其他人目击就是本末倒置。 ——有希将像是甜蜜聚合体的松饼切块送入口中,露出仔细品尝幸福般的笑容。 如果那个国中生习惯造访某个不起眼的场所,就锁定那里下手。如果目标对象的生活习惯没有这种场所与这种时间,就必须利用美色或是抓住把柄引对方出来。 ——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已经露出像是孩童的笑容,一口接一口,将盘子里甜到过剩的松饼送进嘴里,意识就这么委身于和表情不符,杀气腾腾的思考。 取得这种情报的调查工作,本来应该由助手负责。少女一开始也是交给搭档进行。不过平常只要一天就能将工作必备情报带给她的搭档,这次却说「很花时间」,实质上举了白旗投降。 如果是除掉普通的目标对象可以多花点时间。但是要将目击者灭口就不容许这么奢求。 所以她不惜打扮成国中生试着接近,却轻易被察觉。 明明特地花工夫做了一套国中制服…… 那所国中的女生制服是正统型的水手服(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水手服是正统的国中制服」,是「该校水手服采用正统型的设计」),所以制作起来很简单。使用自动制衣机一小时就完成。 不过实际上,剪裁与缝制之前需要量尺寸……完成之后也要试穿确认是否需要修改。 想到负责准备乔装用衣物的女职员们对她露出的温馨笑容,她就好想一拳在墙上打个洞。她特别想掐死说着「要不要顺便用这个」,拿出绲上花边的缎带和q版猫咪发夹之类饰品的那名职员。 笑着乱讲「实际上你两年前都还是国中生啊?」的男职员,有希真的一拳打下去让他闭嘴了。有希明白这个男的没多少恶意,也认为从世间论点来说,这句话没什么太大的错误。 但有希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子。明明都已经在意自己发育不好了,怎么可能主动打扮成像是小孩的模样!这是她的真心话。她知道某些时候为了工作必须乔装,但理解与接受是两回事。 即使如此,她还是勉强压抑情感上的抗拒,乔装试着潜入学校,但这次还没到入口就受挫。 ——动叉子的手不知何时停止,因为甜腻松饼而放松的表情如今苦闷扭曲。 『nut,社长找。』 搭档croco打电话给这样的她,要她前去报到。 有希所属的组织叫做「亚贸社」,采用股份公司的形态。当然是非公开的公司。表面上经营贸易业。这么说来,交易对象总会擅自误以为「亚贸社」是「亚细亚贸易」的简称。实际上这个名称和「亚细亚贸易」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因为取得过于别出心裁,组织里也几乎没人知道名称的由来。 有希也完全不在乎「亚贸社」是什么意思。她并不是以公司名称决定加入哪个组织。有希成为亚贸社的一分子完全是自然而然。这也不是稀奇的事。杀手加入组织的经纬之中,最常见的就是「自然而然」。 亚贸社拥有一栋虽小却是公司资产的大楼。有希从乔装用的制服换成劳动少女风格的裤装,搭电车到这栋大楼「上班」。 二○九○年代的现在,没升高中就外出工作的少女虽然稀奇,却不至于招来奇特的目光。 二○七○年代之后,国公立学校直到大学都免付学费。不只是直接的学费,生活费的补助也很优渥。现在只要不挑学校,升上高中的经济负担等于零,但是高中加高职的升学率约百分之九十出头,反而比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前还低。 不是经济上的原因,是升学意愿低落造成的。不是向学风潮不再,是学历信仰变得淡薄。 近年,国家所实施学力测验的证明书和高中与大学毕业证书并用,以这种形式让企业采用。此外因为学习的手段多样化,不必升上高中,之后随时都能补回知识的时代已经来临。 基于这种隐情,所以在平日的白天,即使十几岁的少女穿便服上街也不会引人起疑。 大楼里打造出正经工作的体制,事务室里的男女事务员坐在办公桌前面工作。只不过他们正在做的「工作」是杀人所需的情报整理或工具调度。他们是实战部队杀手们的后勤成员,有希的搭档也是其中一人。 「社长呢?」 「在社长室等你。」 有希朝着事务室里面对终端机的搭档说声「啊,是喔」点点头,走向阶梯。社长室要从这里爬两层楼。但有希没搭电梯。不是为了健康,是避免进入无处可逃的密室而下意识做出的选择。明明还没满二十岁,杀手意识却好像根深蒂固了。 「我是榛。依照命令前来报到。」 有希站在唯一木制的房门前,敲门之后如此告知。 「榛」是有希的姓氏。 全名是「榛有希」。 有希的识别代号在公司里已经普及到「榛?这是谁?」的程度,但她只在面对社长的时候使用本名。不只是有希,这可以说是这个组织成员的共通点。 「进来。」 有希听从这声命令开门。社长室意外地小而美。 进门就看见的办公桌后方,坐着身穿短褂加裤裙的老人。身材魁梧的这名男性就是率领有希等杀手们的亚贸社社长——两角来马。 有希慎重关门,站在办公桌前面。因为社长不喜欢粗鲁的举止。 她并非不知天高地厚。即使对实力有自信,但她作梦也不认为自己是最强的。有希知道要是惹社长不高兴而被社员集体针锋相对,自己将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那么……榛,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吧?」 「……知道。」 有希没办法装傻。像这样被叫来的时候,社长就明显已经知道她上一份工作的疏失。 「前天辛苦你了。我很想说你一如往常处理得很俐落,但你难得出了差错吧?」 「非常抱歉。」 有希将原本就娇小的身体缩得更小如此回应。社长并没有恶狠狠瞪她,但她自觉正在上演可能造成致命伤的失态。 是的,不是「上演了」,是「正在上演」。不只是工作被目击,也还没将目击者灭口。时间经过愈久,自己杀手身份曝光的风险就愈高。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恐怕连组织的真面目都会曝光。 「虽说是后巷,却也是都会中心,难免会被看见。不过为什么没好好善后?」 「……非常抱歉。」 「榛,我不是要求你谢罪。即使是辩解也好,说明一下为什么还没收拾善后吧。」 「……是。」 对于有希来说只有屈辱可言,但是在这个场合不容许三缄其口。包括现在确认的对方身份,想在被看见的当下解决却束手无策,前去侦查却轻易被发现等等,她一五一十老实说明。 社长的反应不是嘲笑,也不是当面大骂。 他双手抱胸深思。 「……我知道你的实力。那个国中生确实不是泛泛之辈。」 不只有希,其他社员也害怕社长,但他不是暴君。他正确掌握旗下每名杀手的能力与性格,赏罚分明,正确的人放在正确的位子,付钱也大方。身为众人畏惧对象的同时也广受信赖。 「我派调查部门打听看看吧。但你不必等待调查结果,自己找机会吧。必要的器材会派人准备。」 「——谢谢社长。」 社长的意思是组织这边也会应对,但是始终必须由有希亲手「处理」。不是免责,算是缓刑期间吧。 即使如此,有希依然感谢当下捡回一条命,同时对于害自己差点沦为肃清对象的少年——司波达也的敌意也愈来愈强烈。 ◇ ◇ ◇ 目击杀手少女工作现场,成为灭口目标的少年——司波达也有三个身份。 第一个身份是就读东京都内私立中学的国三学生。 第二个身份是国防陆军的特务军官。这里说的「特务军官」不是待遇比照军官的士官,是身为平民却享有军官待遇的军方协力者。这种阶级并不是以正式的制度存在,是军方吸收达也这个战力时,用来让他有资格上战场的特例措施,是一种超法规的地位。 第三个身份是四叶家的魔法师。代表日本魔法师社会的名门之一,全世界畏惧的魔法师集团——四叶家。他在四叶家是背负「守护者」这个职责的战斗员。 杀手少女穿国中制服乔装出现在早晨通学路的这件事,达也当晚就向四叶本家报告。 『那个小妹和新苏联的特务无关吗?』 「因为没有求证所以只是推测,但恐怕无关。」 不知道是怎样的心血来潮,这晚真夜亲自出现在视讯画面。二○九四年四月当时,一般来说应付达也的总是管家叶山或花菱。大概是真夜今天恰巧闲得发慌吧。 『你认为那孩子的目的是什么?』 真夜明显以试探语气,在视讯电话里询问。 「应该是要灭在下的口。」 达也毫不犹豫回答。 『哎,我想也是。因为对于杀手来说,被人目击杀人现场非同小可。』 真夜隔着镜头朝达也投以暗藏玄机的视线。 『所以……达也,你需要援军吗?』 「不用。」 达也这次也是立刻回应。 『这样啊……你要自己应付?』 「是的。」 『知道了。就尊重你的意思吧。之后的事情麻烦依照叶山先生的指示。』 明明一开始就没有协助的意思,真夜却留下煞有其事的这番话,从镜头前面消失。 相应的,真夜的心腹叶山代替她出现在画面。 『达也阁下。属下认为您应该知道,您的本分是保护深雪大人。切勿因为您的疏失招致深雪大人面临危险。』 达也晚上到涩谷闲晃并不是在夜游。他前去解决新苏联特务,是遵照本家的指令。达也之所以被杀手盯上,可以说是因为四叶本家派达也去做本分以外的工作。 「在下非常清楚。」 但是达也没以此为理由发牢骚。因为无须叮咛,保护妹妹深雪一直是他的最优先事项。 『您理解就好。所以具体来说,您打算怎么做个了断?』 「需要的话就消除。」 『意思是现在还不需要?』 叶山疑惑蹙眉进一步询问。 「因为要『消除』的话随时都做得到,以在下的状况也不必进行麻烦的善后。」 达也的「消除」不是「杀掉」的隐语。虽然也包含这个意思,却是正如字面所述,消灭到连尸体都不留的意思。 『……说得也是。这方面的判断就交给您吧。』 免于安排人手处理尸体,对于叶山来说也不必花费多余的成本方便得多。他自行斟酌现状,准许达也使用消除人体的魔法。 『还有其他报告事项吗?』 「没有。」 『这样啊。那么,就此告辞。』 视讯画面在最后映出叶山简单行礼的样子,然后变暗。 ◇ ◇ ◇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看着叶山和达也讲完电话之后,真夜从办公桌前离开,移动到会客区。她所坐沙发的正对面坐着两名男性。 一人是四十岁左右的成年男性,另一人是大约国中生的矮个头少年。成年人叫做黑羽贡,少年叫做黑羽文弥。从姓氏就猜得到,两人是父子。 不过外表给人的印象差很多。父亲五官算是端正,距离绅士却还差一点点,就某些人看来应该会觉得讨喜,是介于英俊与俏皮之间的容貌。相对的,个头小的儿子是看起来仿佛娇怜少女的美少年。 「不,请别在意。」 父亲贡以装模作样的动作摇手。一旁目睹的文弥有点不好意思般动了动,但真夜的笑容毫不动摇。 「刚才的电话是达也打的?」 真夜默默回看着发问的贡。 「啊,不,我刚才并不是故意偷听……」 承受真夜像是责备他偷听的视线,贡连忙解释。 「既然听见也没办法了……」 真夜叹气告知不追究。 「嗯,是来自达也的报告。在东京出没的新苏联特务,我派他处分了。」 「因此和毫无关系的杀手惹上纠纷,达也还真令人头痛。如果刚开始是命令我下手,就不会惹上这种多余的麻烦喔。是不是别再使唤他比较好?」 达也只不过是和贡的儿子同年纪的少年,贡的话语却透露他对达也藏不住的恶意。 「因为这种程度的工作不必劳烦贡先生。」 真夜冷淡带过。 「可以扔着那个杀手不管吗?」 真夜明显没有责备达也的意思,但贡违抗她的意向继续询问。 「达也说他要自己解决,所以交给他就好吧。」 「这样啊。那我也见识一下他的本领吧。」 不过真夜的声音带点怒气之后,贡就乖乖收手了。 「……不,说得也是……」 但是讲到这里,反倒是真夜推翻自己刚才的说词。 「刚好可以当成文弥的教材吧。」 真夜轻声说完看向文弥。 「文弥。」 「是。」 文弥绷紧背脊承受真夜视线。 相对的,真夜朝文弥露出放松的笑容。 「去调查锁定达也的那个杀手。调查就好,别出手。」 「是!」 文弥鼓足干劲回应。 「贡先生尽量别帮忙,不然没办法当成文弥的练习。」 「……知道了。」 相较之下,两个大人都缺乏严肃气息。 真夜对锁定达也的杀手身份没兴趣。她知道区区的民间杀手不足以成为达也的对手。 她所说的「教材」这两个字,只具备字面上的意义。 [3] 东京,远离市中心的清晨住宅区。 该处点亮两道鬼火。 没有诅咒,没有哀号,甚至无暇求饶。 两具人体就这么焚毁,不,「消失」了。 ◇ ◇ ◇ 杀手的工作基于各种意义来说不规律。有时候一个多月没休假,也可能反过来两三个月没工作上门。有时候是在深夜取人性命,有时候是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塑造成意外下手。以大陆那边的用语形容就是「黑社会」的工作。勤务内含「黑心」成分也可以说是在所难免。 不过从倾向来说,晚上的工作肯定比较多。工作所需是另一回事,但平常就容易成为夜猫子的生活。识别代号「nut」,本名榛有希的她,也是在没工作的日子会睡过中午才终于起床的作息模式。 她今天本来也打算睡到下午。昨天配合国中生的上学时间早起,但那是为了收集工作所需的情报,而且结果不只是挥棒落空,甚至还没能站上打击区。今天之所以决定不早起,也带点诸事不顺赌气睡觉的意思。 「……什么嘛,吵死了……」 不过在预定起床时间的一小时多之前,她就被电话铃声吵醒。 「喂?」 有希将语音通讯专用的耳机抵在耳际。接电话时不自报姓名也不出现在镜头前,这是杀手的初步心得。 『早安。』 话筒扬声器传出的爽朗问候使得有希板起脸。 「croco……你以为现在几点?不是才十一点吗?」 有希尽显不悦心情,抱怨代号「croco」的搭档鳄冢。 『nut,世间这时候不会说「才」,会说「已经」喔。』 「这么正经的世间关我什么事?」 有希以自暴自弃的语气扔下这句话,鳄冢没反驳而是忍不住苦笑。 「啧!」 搭档摆出这种态度,有希就觉得被他当孩子看待,内心一团乱。但如果闹脾气,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孩子。 「……所以,有什么事?」 以结果来说,有希没能消除不悦心情,就这么改变话题。 『是关于那个国中生的事。不,我想应该和他有关。』 「怎么了?讲得这么含糊。」 有希的搭档称不上正经八百,却也不是把胡闹态度带到工作上的个性。拐弯抹角的说法反映他自己的困惑。 『今天早上,调查目标对象的两名社员断绝音讯。』 「今天早上?」 『是从昨晚监视目标对象住处的社员。六点定期联络之后就下落不明。』 「……意思是被目标对象灭口了?」 有希以难掩意外感的声音反问。目击者的国中生司波达也确实有两把刷子。看见杀人现场也完全不为所动。有希认为肯定是从事某些非法活动的黑暗界人物。 不过在有希眼中,他没有脱序到敢在虽然是清晨却不知道有谁在看的住宅区中央杀人。 『不知道。因为没找到尸体。』 「没尸体?警察呢?」 即使无法收买警官,也可以利用出入警界的记者收集情报。警方某方面来说和媒体是互助关系,相较于其他业种的民众,无法否认应对的时候有着放水的倾向。 『没有类似的情报。』 「也就是司波达也的背后,有超乎我们预料的大人物撑腰?」 没有尸体,命案就不成立。某些例外是只以凶手或相关人物的证词就让杀人事件成案。不过通常都是发现尸体之后才开始进行命案搜查,或是将失踪案件改为杀人案件。 不只是职业杀手,基于怨恨或冲动杀人的外行杀人者也知道这一点。 即使如此,每年依然有这么多命案成立,这个事实说明尸体多么难以处理。虽说联络不上公司同事至今才经过几个小时,但组织的两个成员在白天街上下落不明,肯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想不一定和目标对象有关……』 「什么意思?」 有希询问结结巴巴的搭档。 『其实,两人消失的位置好像是九重寺的势力范围……』 「啊?」 有希不由得发出走音的声音。 「你说的九重寺是那个『九重寺』?那个九重八云当住持的?」 虽然没意识到,但有希说了两次「那个」不是因为很重要,是因为她受到强烈的震撼。 『就是那个九重寺。』 「他们是笨蛋吗?」 有希忍不住大喊。要不是房间只有隔音做得完善,附近邻居可能会来抱怨。 她似乎也觉得这样不妥,接下来说的话就压低了音量。 「那些家伙该不会带着枪吧?」 『好像带在身上喔。』 「他们是笨蛋吗?不,是笨蛋吧!九重八云讨厌枪不是很有名吗?还是说他们不知道那里是那个和尚的地盘?」 『大概不知道吧。』 有希搔了搔脑袋叹了一大口气。虽说在独自居住的家里没人看见,花样年华的女生也不适合这种态度。 「……那个,我可以相信组织提供的情报吗?」 『可以相信「我」的情报。没问题的。』 「嗯,拜托了……」 有希再度叹口气。 「不过既然是九重八云的地盘,要在住家附近下手应该很难。」 『失踪的社员不一定是败给九重八云,说起来也完全不知道目标对象和九重八云有没有关系……但我认为谨慎一点比较好。』 「虽说那家伙看起来有特别的背景,但我不认为一个国中生轻易就能和现代最强的忍者搭上关系……唉,这一关看起来愈来愈难过了,是我多心吗?」 有希如此发牢骚。 说来遗憾,搭档鳄冢没有回话否定她的说法。 ◇ ◇ ◇ 四月十日星期六的下午三点多,黑羽文弥抵达东京车站。 他现在是国二学生,国中无论公私立都是一周上六天课,星期六只上半天课。 虽说是四叶家当家的命令,但家里不让文弥跷课,所以他放学之后立刻带着整理好的行李,搭乘从丰桥经名古屋的磁浮特快车来到东京——之所以没向学校请假,与其说是家长热中教育,应该说父亲贡对于文弥本次接下的任务抱持不满。 四叶家被魔法界人士看得比黑手党还要恐怖,但是内部并不是由当家掌握绝对统治权。虽说没人当面违抗当家,只是消极抗命的程度并不会被肃清。四叶家讲好听是少数精锐,讲难听是人手不足。 这次对于黑羽贡的抵抗,最感愤怒的不是当家四叶真夜,而是儿子文弥吧。他想尽快遵照命令着手调查,觉得为此向国中请半天假是理所当然。 他干劲这么充足,并非因为这是当家直接下令的任务。不能说这个要素完全没影响,却不是主要的理由。 因为他想成为达也的助力。 黑羽文弥是司波达也的从表弟。魔法师倾向于重视血缘,所以亲戚之间的关系比一般人(意思是魔法师以外的人)来得紧密。 将同年代的表哥或从表哥视为大哥仰慕或许不稀奇,但文弥倾慕达也的程度更胜于亲兄弟。如果无视于性别,这份心意的强度与深度甚至可以称为恋慕吧。 听到有杀手锁定达也,文弥的怒火熊熊燃烧。想取达也性命的可恶家伙,老实说文弥很想立刻亲手赶尽杀绝。 但即使是四叶家,也不能任凭情感的驱使杀人。对方是犯罪组织也一样。若能不留任何痕迹消除人类就算了,以文弥的能耐还是得靠他人的协助才能收拾善后。 若能只靠四叶家就湮灭所有证据还好,但是非得请外力协助的案例也不算少。至少要有真夜的支持与指示,否则无法断然着手驱除。 这次文弥接到的指令是调查。虽然情非得已,却比什么都不做好得多。文弥如此说服自己,注满干劲。 但他被自己人害得出师不利。 「少主。」 「笨蛋!嘘~~!」 文弥小声斥责搭话的黑衣人。 「别在人群里这样叫我!要是莫名引人注目怎么办?」 「不好意思。」 黑衣人是四叶分家之一——黑羽家的家臣,文弥父亲的部下。看来他多少懂点常识,不只是没戴墨镜,也立刻理解文弥提醒他的原因。 「总之,先去事务所吧。」 文弥也没有继续唠叨抱怨,下令移动。他认为要是一直待在车站月台不动,就某方面来说会引人起疑。 「属下为您带路。要帮您拿行李吗?」 「不必。」 文弥结束问答,主动踏出脚步。 ◇ ◇ ◇ 有希走出公寓自家,已经是太阳即将下山的傍晚。要不是阴天,天空肯定染成火红,但厚重的云层使得户外已经开始变暗。 和搭档鳄冢讲完电话经过了五小时,但她这段期间并不是睡回笼觉偷闲,光是打扫洗衣完毕就到这个时间了。 她的住处是公司安排的廉价公寓。基于工作特性,只有隔音与保全做得完善,家庭自动化系统只准备最底限的类型。即使如此,家事负担也比一百年前大幅减轻,但因为打扫与洗衣都没有经常做,所以光是完成一人分就花了这么久。 「……时间刚刚好。」 来到屋外拉门把确定上锁之后,有希轻声这么说。时间正如预定是事实,不过知道她今天行动的旁观者听到这句话,应该会觉得像在辩解吧。 在公寓前的马路,一辆熟悉款式的厢型车超越她之后,在前方不远处停车。虽然从灰色改漆成褐色,不过这是她搭档的工作用车。 有希迅速跑向厢型车,伸手握住副驾驶座的门把。门没锁。她就这么坐进副驾驶座。 正如推测,开车的是搭档鳄冢。 「发车。」 「收到。」 鳄冢将驾驶杆打到自动模式。这附近是交通管制系统的管理区域。目的地大概已经输入,厢型车光是这个操作就无声无息起步。 「所以,要去哪里?」 有希的这个问题本来很奇怪。因为这趟外出不是鳄冢邀有希,反倒是有希叫鳄冢出来的。 「我想去监视一下目标对象的家。」 但鳄冢没露出傻眼表情或困惑模样,回答有希的问题。鳄冢很清楚搭档现在处于坐不住的精神状态。 「没问题吗?那里是九重八云的地盘吧?」 「当场采取行动应该不太妙,不过实在是查不到情报。」 「不能悠哉拖下去是吧……」 即使不是灭口也要尽快完成的工作并不罕见。说成「走一步算一步」不太好听,但是一边跟踪一边找机会下手也是一个方法。 有希没多说什么,稍微将座椅往后倒之后靠在椅背上。 关于目击者司波达也,现在知道的情报只有姓名、住址与就读的学校。换句话说已经知道住家位置。 载着有希与鳄冢的厢型车,缓缓经过目标住家门前,停在隔两个区块的地方。 有希不是从副驾驶座,而是从后座开门下车。她身穿连身工作服,头戴的棒球帽压低,长发藏在工作服里。虽然是简单的乔装,但总比没有好。 而且,有希认为即使被察觉也无妨。关于那次的杀人任务,没有迹象显示警方收到凶手的目击情报。司波达也没将有希的事告诉警察。 他不可能没察觉那个事件是由有希下手,也绝对知道有希的长相与体型。 那个国中生基于某个理由无法向警察报案。 有希是这么推理的。 所以即使自己被他看见,也不用担心他报警,反倒可以对目标对象施压。她是这么认为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与其被提防,最好还是别被他发现。有希一边注意自己别太显眼,一边环视两侧寻找适合藏身的场所。 虽说驾驶在车上,车子也不能在路边停太久。即使有希找不到藏身处,车子经过一段时间之后还是得移动。在这种场合必须暂时留下有希,不过命运女神在这个场面向有希与鳄冢微笑了。 一辆自动轿车驶离目标对象的家。 副驾驶座是那名过于美丽的少女。 有希亲眼确认,驾驶座是目标对象的国中生司波达也。 「croco,就是那辆轿车!」 有希连忙冲进副驾驶座指示搭档。 这时候的croco——鳄冢已经开始准备让车子掉头。 厢型车当场旋转。这是利用四轮驱动,让右侧车轮与左侧车轮反向转动进行的回旋。四轮以独立马达驱动的现代电动自动车才做得出这种动作。 「nut,那辆车上有驾驶吗?」 「这么说来,我没看见。」 就有希看来,车上只有司波达也与他的妹妹。 「原来如此,是自动车吧。」 昔日称为「自动车」,以车轮自己前进的交通工具,如今称为「自走车」。这是因为「自动车」被当成「自动驾驶车辆」的意思使用。 不过鳄冢在这里说的「自动车」这个词,不是单纯的「自动驾驶车」,而是「自动驾驶专用车」的意思。 在中央交通管制区域自动驾驶的时候,原则上拥有驾照的驾驶还是必须坐在驾驶座。但只有不具备手动驾驶机构的自动驾驶专用车,不需要拥有驾照的人共乘。 成为市民代步工具的自动计程车「通勤车」就是其中的代表,但私人拥有自动车的例子也不到罕见的程度。没有富裕到能雇用真人司机却位居颇上流阶级的家庭,会利用客制化的自动车。 「看来是有钱人。」 对于私人拥有「自动车」,有希的感想属于平民又常见的类型。 抵达目的地之后,这个感想变得更强烈。 「那是什么建筑物?」 副驾驶座的有希远眺外型相当时尚的西式建筑轻声说。 「是礼仪学校。适合千金小姐的补习班。」 有希那句话是自言自语,但鳄冢以为她在发问所以转身回答。 「补习班?里面在教什么?」 「各种东西。钢琴、茶道、插花、社交舞或用餐礼仪……将所谓的『才艺』一起传授给学生的『大小姐培训班』。」 「哈,一般所说的贵妇吗?」 「但我认为真正的贵妇不会来这种地方,而是请家教。」 有希哼笑之后,鳄冢以酸溜溜的语气回应。虽然在犯罪组织的实行部队很常见,不过这两人好像对有钱人没什么好感。 「嗯?已经结束了?」 行经品味高尚(以有希的说法是摆架子)外门出现的轿车,使得有希面露意外。 「不,应该不是。那种地方男性止步,下课的时候应该会再来迎接吧。」 发现自动车上只有司波达也一人的鳄冢笑着否定。 「男性止步?」 「不只学生,讲师也是女性,职员也是女性,警卫也只有女性。除了特殊日子,好像连父亲也只能进到门厅。」 「真的假的……二十一世纪都快结束了耶?」 走错时代的程度也太夸张了。有希脸上是这么写的。 「这也是地位表征吧。虽然觉得无聊,不过对我们来说便于行事。」 鳄冢将驾驶杆往前推。 载着两人的厢型车,追着轿车类型的自动车起步。 ◇ ◇ ◇ 在这个时候,黑羽文弥晚一步前往司波深雪就读的礼仪学校。 四叶家当家派给文弥的任务,是调查想对当家真夜的侄子,也是文弥的从表哥——司波达也不利的杀手。禁止更进一步的举动。 不过文弥无法坐视达也前往已知有刺客埋伏的场所。 如前面所述,文弥非常仰慕达也。比他大一岁的从表哥,或许是等于甚至大于文弥双胞胎姐姐的存在。 以距离来说,姐姐比较近。 但是投注的心意强度不分轩轾。 倾慕。憧憬。心醉。崇拜。 感觉每个词都适用,每个词都不太符合。 对达也投注如此强烈的情感,却有人想取达也性命。得知这件事的文弥不可能静得下心。 即使知道没人危害得了达也也一样。 「大小姐。」 大型轿车的驾驶座,戴着白手套的黑衣人头也不回向后座搭话。 独自坐在后座的鲍伯头少女板起脸看向驾驶。 这名少女是黑羽文弥扮装后的模样。男扮女装绝对不是他的嗜好。因为知道这样可以有效隐藏真面目,所以文弥乖乖接受打扮,但是对他来说,被当成女生看待真的是情非得已。 其实他也想立刻阻止驾驶叫他「大小姐」,但是言行举止从平常就必须按照外表,否则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露出马脚。文弥只将不悦感写在脸上,硬是将压力吞下肚。 「什么事?」 文弥以在女生之中偏低,但听起来只像是少女的声音与语气反问。文弥彻底受过训练,下意识就能让声音与动作搭配外表——说来遗憾,语气与用词没成为「像是女生的说话方式」所以称不上完美,但即使是真正的女国中生也经常没使用女性用语,这种程度应该在容许范围内。 「达也大人好像离开礼仪学校了。」 黑羽家旗下的魔法师,在文弥面前会将达也尊称为「大人」。因为他知道没这么做会坏了文弥的心情。 文弥会使用不伤害身体只给予痛楚的魔法。疼痛的强度也是随心所欲。因为不会留下伤口,所以对于成为出气筒的这边来说更加恶质。 「来晚了吗……有跟踪去向吧?」 「管制系统的讯号正在追踪。」 达也搭乘的自动车,由交通管制系统进行无线控制。从id查询现在位置是提供给大众的服务,只要没有非法取得id就不是违法入侵系统。 达也用来接送深雪的自动车id设定为不对外公开,但是情报在四叶家内部共享。除非电波受到干扰,或是达也那边将位置情报切换为完全不公开,否则文弥他们不会找不到他的去向。 不过,系统只能查出为了自动驾驶而发送id的车辆位置,不知道路上是否有手动驾驶的车辆。在交通管制区域内,姑且有义务要以自动驾驶装置行车,但就算是手动驾驶,只有没违反其他的交通规则就不会被实际取缔。 即使杀手的车在跟踪达也,现在的文弥他们也无从得知。若能入侵市区监视器就另当别论,但是如果就在附近,接近到肉眼看得见的距离比较省事。 文弥晃着假发,检视管制系统提供的地图资料。 达也的车还在道路上,不过离他们没有多远。由于是依照系统控制行车,所以速度也低于法定速度。 若是手动开车,应该可以在短时间内追上。 「拉近距离。被达也哥哥看见也没关系。」 司机依照文弥的指示,将驾驶杆大幅往前推。 文弥被压得背靠椅背,窗外流动的景色加速。 ◇ ◇ ◇ 有希与鳄冢追踪的自动车,开进距离礼仪学校没多远的餐厅停车场。 这是在关东地区广设连锁店的时尚餐厅,邻接的停车场是两层楼的自动式,确保可以停放十几辆车的空间。 载着目标少年的车停在一楼的部分。目标对象走下自动车之后,看起来没有特别提防周围就进入餐厅。 「nut,怎么办?」 鳄冢将厢型车停在稍微远离餐厅的路边,询问有希。 「店里人太多了……」 在厢型车上看不见店内,不过从停车场停的车辆数量推测,店内有十名以上的客人。 暗杀目击者的现场可能会被许多人目击。冒这种风险是本末倒置。 而且有希不想殃及无辜。 有希是杀手,她所属的亚贸社是犯罪结社。 但亚贸社不是「只要拿得到钱就敢杀任何人」的这种组织。 政治上的杀人业者。基于「社会正义」从社会排除「恶」。这是有希所属公司的「理念」。 这大概比只以金钱为目的的犯罪结社还恶质。即使是才十字头过半的有希也隐约明白。 不过,既然对象是以善良市民为粮的恶徒,即使下杀手也不会感到太大的抗拒。这样的侧面确实存在。上次杀掉的那些青年,也是以非法毒品让十几岁的少女成瘾,实质上强迫她们卖春的人渣。 不向少女拿钱,也不叫少女拿钱,「约会」时由对方男性交付非法毒品。没有明确告知「只要约会就能得到毒品」,而是介绍「可能拥有毒品」的男性,这种手法在司法上也很难成案。 所以,由她来「制裁」。 组织——亚贸社的工作固定是这一类型。 事实上,她受命除掉的对象,虽然性质各有不同,却都是人渣。 只不过有希并非将这种说法照单全收。因为她明白,即使讲得再怎么冠冕堂皇,他们做的也都是违反人道的犯罪行为,也明白光讲大道理不可能维持组织运作。 而且到头来——她就像这样为了自保而企图杀人。 自己终究是杀人犯。 自己终究是重刑犯。 有希如此告诫自己,借以掩饰迷惘。 「开进停车场。上二楼。」 「收到。」 鳄冢没问理由就听从有希的指示。 厢型车停好之后,鳄冢在驾驶座露出「接下来怎么做?」的表情看向有希。 「croco,你进餐厅监视那家伙。」 「等他离开餐厅再通知你就好?」 「没错。能够长话短说真好。」 「因为我是搭档。所以,你要在这里埋伏等目标是吧?」 「嗯。会看状况出手。」 如果到时候四下无人,就在这个停车场解决。有希做出这个决定。 ◇ ◇ ◇ 「就是那间店。」 不必听身穿黑衣的(父亲的)部下说明,文弥也从前座背面设置的萤幕掌握达也自动车停放的场所。 「开进停车场。」 「……可是,不是禁止出手吗?」 坐在副驾驶座的另一名黑衣人如此提醒。 「我不会接触。」 但文弥不听制止,在车子停在停车场一楼之后下车。 就这么进入餐厅。 视线集中在文弥身上。这或许是理所当然。 为了让乔装变得确实,现在的文弥彻底化妆。讲难听一点就是上了浓妆。 效果不只是隐瞒性别,年龄看起来也大了三四岁。 即使如此,看起来也只像是女高中生,顶多是刚入学的女大学生。 虽说时间还不到下午七点,但天色已经完全变暗。已经不是妙龄少女独自来到餐厅的时段。 像是现在文弥这样的「美少女」更不用说。 先进入店内,代号「croco」的鳄冢也不例外。 而且达也也看向文弥。 就像是这年纪少年看见美少女时的「正常」反应。 达也看向文弥只是一瞬间的事,也就是所谓的「偷瞄」,或者说是在他人眼中看似「偷瞄」的动作。他从文弥打扮成的美少女身上移开目光,看向桌上的咖啡。他的双耳塞着耳机,一副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耳际音乐的样子。 暗中观察达也的鳄冢也这么认为。 文弥坐在餐桌座位,不经意观察这些微妙的视线动向。 (……那家伙吗?) 文弥的艳姿意外具备凸显可疑人物的效果。 凸显出没将注意力朝向美少女的男性。 (——话说也看得太过火了吧!) 没有「偷瞄」文弥的男性,只有监视达也的鳄冢。连达也都不时看向文弥,以免遭人起疑。 不用说,这个状况非文弥所愿。但他也不能主动表明真面目,非得面不改色忍受同性投向他的恶心视线(达也的视线除外)。 就这么持续忍耐两小时。 文弥的苦行终于迎来结束的一刻。 达也起身离席。 同时,文弥发现他盯上的男性——鳄冢寄出电子邮件。 文弥以桌上的终端机结账,假装要上厕所,从后门走出餐厅。 杀手二人组之一、店员或是任何人,都没察觉到消除气息的文弥。 ◇ ◇ ◇ 派搭档鳄冢进入餐厅之后的两个小时,有希压低气息躲在厢型车后座——不,正确来说是静静吃着草莓马卡龙躲在后座。 为了避免被车外看见,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以外的车窗都设为不透明模式。行驶时顶多只能设为半透明模式,但如果是停在停车场的状态就不会遭到责难。 只是如果看见有人窝在餐厅停车场的车上,肯定会觉得可疑。以某些人的个性还可能报警。别被路人或店家的人发现是最好的。 有希在女生之中也算娇小,厢型车内部比双门或四门轿车宽敞,待在车上不会感觉狭窄,但是等得比预期还久,使她感到不耐烦与不安。她之所以在吃草莓奶油夹心的马卡龙,以她自己的说法是借由糖分防止精神状态变得不稳定——不过大概只是借口。 此时,通知的电子邮件终于来了。 有希吞下嘴里的马卡龙,迅速下车。 二楼的地板是钢板制,她却没发出声音,像是猫咪静静跑向阶梯。 就这么蹑脚下到一楼。 躲到柱子后方,目标少年随即出现在停车场。 少年笔直走向自己的自动车。 ——没被发现。 有希这么认为。 她将脖子上的领巾拉到眼睛下方,重新压低棒球帽隐藏长相。 意识朝向自己的异能,提升身体能力。 ——从柱子后方无声无息冲出去,在第三步往上蹬。 ——避免撞到天花板纵身低跳,在空中挥下刀子。 有希就这么维持脑海模拟的这幅影像,反手握刀踏出第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 少年转身了。 强烈的目光射穿有希双眼。 她不由得愣在原地。 「呀啊~~!」 撕裂黑暗的少女哀号。 当然不是从有希喉咙发出的声音。 有希不禁转身。 身穿及膝连身裙的娇小人影。 虽然逆光看不见脸,但是从发型与衣服轮廓判断,应该是国中或高中女生。 之所以哀号,肯定是看见有希手上的刀。 有希放弃攻击目标对象,彻底发挥强化的腿力离开现场。 [4] 虽说是星期日,杀手也没有休假。即使采取公司的经营形式也一样——说起来,并不是所有私人企业都会每周挑固定的一天放假。 所以星期日早晨,还在睡的有希被传唤的电话叫起来上班也是在所难免。 「……这么一大早有什么事?我连早餐都还没吃耶?」 「大概是昨晚停车场的那件事吧。请用。」 今天不是开厢型车,而是开小型房车来迎接的鳄冢,以安抚语气如此回答,同时朝副驾驶座的有希递出一个塑胶袋。 袋子里是她爱吃的巧克力螺旋面包以及宝特瓶冷饮。 有希立刻从袋里取出巧克力螺旋面包啃。看来她喊饿并不是嘴上说说。 转眼吃完面包,宝特瓶饮料也喝光之后,有希再度进行对话。 「昨天的那个,可不是我出了差错喔。在那种状况,原则上应该别勉强直接离开。」 她一脸正经说完,以不经意的动作(她自己这么认为)擦掉嘴角的巧克力酱。 「你对社长这么说明就好吧?」 鳄冢露出忍笑的表情,从车门内侧取下小垃圾桶递向有希。 「真麻烦……」 有希视线从鳄冢移开,将擦嘴角的面纸、宝特瓶与塑胶袋扔进搭档递来的垃圾桶。 「这也没办法喔。报告、联络、商量是组织成员的义务。」 「……到公司上班的杀手,果然很好笑。」 「现在啊,本事再好都没办法独自接案过活。就是这种时代喔。」 「啧。」 有希咂嘴之后,这次将整张脸撇过去,对此鳄冢终于露出苦笑。 从社长室回来的有希,一脸精疲力尽的样子。 「意外地快耶。」 鳄冢笑着搭话,有希以杀气腾腾的眼神瞪他。 「……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好笑喔。如果只有社长就算了,常务董事只说教三十分钟就结束算很幸运吧?」 「那家伙能以舌头杀人耶……」 「跑外务」的有希在办公室没有固定座位。她一屁股坐在开放式空间的椅子上。 「有够死缠烂打的……就说长相没被看见了,讲几次他都不信。」 有希被叫进社长室,是为了报告昨晚停车场事件的经过。 报告现场成为斥责舞台是常见的事,看来即使是犯罪组织也一样。 「关于这么久还没收拾,上头没说什么吗?」 「上头说会派人支援,真是太感谢了。」 有希嘴里说感谢,语气却是满不在乎。 「应该不是要组成小队吧?」 「怎么可能。」 有希哼笑否定鳄冢的问题。 「这样啊……」 鳄冢露出稍微松一口气的表情,看来他也不想被其他杀手摆布。 「顺便问一下,谁会帮忙?」 「说是bobby跟jack这两人。」 「这还真是……」 听到在公司内部也恶名昭彰的炸弹魔与享乐杀人魔代号,鳄冢板起脸。 如果落得和他们一起出任务……鳄冢大概是这么想吧,气色有点差。 「jack就算了,我可不想被bobby扰乱。croco,赶快解决那家伙吧。」 有希在懒散表情里透露犀利目光,向鳄冢这么宣告。 「嗯,那当然。」 理解有希真正意图的鳄冢露出郑重表情点头。 有希不喜欢殃及非目标对象的爆炸杀人手法。她打从心底认为自己的杀人是有意义的。不,正确来说是想要这么认为。 制裁无法以法律制裁的恶徒。简单来说,这是亚贸社标榜的理念。鳄冢知道这当然只是表面话,有希也在道理上理解这一点。 但是她的情感想相信这个理念。即使百分之九十九是空洞的表面话,她也打从心底相信存在着百分之一的真实。 有希是刚满十七岁的少女。即使第一次杀人是十二岁的时候,成为职业杀手已经满三年,但她要抛弃梦想与希望还过于年轻。 过于年轻,无法理解这个世界没有善与恶,善恶都是人们擅自贴上标签。 心底无法认同自己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杀人。 所以她对炸弹这种道具感到厌恶。因为炸弹不只是炸死坏人,还会殃及无辜的一般人。 但是鳄冢认为有希这样就好。 杀手各自拥有擅长的风格。炸死人的做法不适合她。既然讨厌炸弹,也不必对自己不适合的风格示好吧。 而且,与其胡乱习得知识导致刀锋因为罪恶感变钝,相信法外的「正义」对于本人来说肯定比较幸福…… ◇ ◇ ◇ 星期日下午。文弥将狙击达也的杀手资料调查完毕,造访四叶本家回报结果。 之所以没使用电话,不是因为害怕窃听,而是除了报告还有其他事情。 父亲贡没有陪同,文弥独自面会四叶家当家四叶真夜。报告杀人结社「亚贸社」的相关情报之后,文弥说出他的愿望。 「总归来说,你想报名担任达也的护卫?」 温柔的语气与冰冷的视线。 文弥才十三岁,却不会误判哪边才是真夜的真心话。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气馁。 「不是担任护卫,是想给反抗四叶家的犯罪组织一个教训。」 「给个教训是吗……为什么不早早摧毁?」 「因……因为,今后或许有利用价值……」 不过,看来十三岁的文弥对于问答的预测还是太天真了。 真夜就这么愉快注视结巴的文弥,呼叫斜后方待命的叶山。 「亚贸社那群人好像是忍者集团。」 叶山将电子纸的终端装置递给真夜。纸上记载的资料比文弥调查的结果还要详细。 文弥脸上露出不甘心的表情,但其中没有责备真夜或叶山的神色。调查狙杀达也的组织,是用来测试文弥的实力。他没忘记当家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既然是测验,为了对答案而预先从其他管道调查也是理所当然。 「不是忍术使,是体术忍者啊。」 忍术使是古式魔法师的一派。「体术忍者」不是原本就有的用语,是为了将无法使用魔法的忍者和古式魔法师的忍术使做区别而即席创造的用语。 魔法成为科学的对象,世间认为虚构的魔法被确认真实存在时,世间也得知忍术不只是单纯的体术或中世谍报技术的体系,称为「奥义」的部分属于一种魔法。 原本认定是虚构,被蓄意认定是虚构的诡异「技能」。代代传承这种技能的古式魔法师就是「忍术使」。 不过,并不是所有「忍者」都是「忍术使」。 魔法是罕见的才能。「忍者」中的「忍术使」果然是少数派。除了拥有特别血统的人,几乎没人能继承「诡异的忍术」这种特殊技能。 「哎呀?虽然不是魔法师,却也有异能者耶。既然加入犯罪结社,是野生的超能力者吗?」 「是的。」 现在,魔法受到国家的管理。民间魔法师除了部分例外,政府都掌握所在地。这里说的部分例外是住在远离人烟的深山、孤岛,或是犯罪逃亡中的场合。只要以国民身份接受行政服务,就无法逃离国家的眼线,虽然普通市民就是如此,但以魔法师的状况做得更彻底。例如高阶魔法师实际上禁止出国,也就是限制移动的自由。魔法师的管理体制严谨到连如此强硬,就某方面来说侵害人权的做法都横行无阻。 不过这层监视网也无法悉数网罗魔法师天分不完整的对象。无法对应魔法这种系统,先天只能使用有限的技能——能使用特定超常能力的异能者「超能力者」,是监视网疏于追踪的对象。 甚至没被国家魔法管理体制按上失败烙印的落魄异能者只有三个选项:主动将异能出卖给政府,成为没有任何超常能力的普通人活下去,或是成为罪犯发挥异能。而且说来悲哀,选择第三个选项的案例最多。 叶山点头回应真夜这个问题,意思是亚贸社的成员包括这种异能者。 「达也阁下牵扯上的暗杀者,好像也是异能者。」 达也是当家深夜的侄子,对于叶山来说是主人的亲戚。即使如此,他也不是称呼「达也大人」而是「达也阁下」,不是说「被牵连」而是「牵扯上」,反映了达也在这个时间点在四叶家内部所处的微妙立场。 「这孩子是吧。」 电子纸上大篇幅记载叶山提到的暗杀者相关资料。真夜没花太大工夫就找到这份报告。 「名字叫做榛有希……是本名吗?」 「好像是。前提是没有篡改户籍。」 「哎,这种事不重要。能力是身体强化……很常见。」 「肌力、知觉速度与反应速度同时在瞬间强化的能力。实战时应该挺有用的。」 「这种程度的强化,用药物就做得到吧。」 即使叶山说明榛有希这种异能的有用性,真夜看起来还是兴趣缺缺的样子。 「……但是反过来说,能力等同于用药强化的异能者就这样放任在外。」 不过,看来她以自己的话语为契机,朝别的方向感到忧心。 对于高阶魔法师来说,如果是正面作战,身体强化的异能不足为惧。 但如果是在没有警戒的状态被接近,即使是四叶家的魔法师也很危险。 因为魔法师只是能使用名为魔法的技能,身体性能和一般人没有两样。 更不用说会对没特殊能力的一般人造成威胁。 「确实如此。不过这件事本身和贵家无关就是了。」 「我想避免一般人因为达也而受害。」 真夜这句话有语病。正确来说应该是「想避免一般人因为达也而受害导致他人批判」,进一步来说,「想避免一般人受害导致达也受到注目」才是四叶家当家的真心话。 隐藏达也的存在,是四叶家在这个时间点的共识。国防军某些人知道达也这个人,但四叶家已经和该部队协议保密。想避免进一步受到四叶家以外的人,尤其是魔法师社会有力阶级——十师族与百家的注目,这是真夜与四叶分家当家的想法。 「……好吧。文弥,准你介入。不过切勿被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属下明白。」 获准出手的同时被如此叮嘱,文弥在内心欢呼,表面上则是以严肃表情点头。 「文弥的国中由我们这边打理。叶山先生,麻烦你了。」 「遵命。」 文弥就读的国中是四叶家暗中支配的私立学校。魔法大学及其附设高中是国立学校,所以即使是十师族也无法插手,但是和魔法教育没有直接关系的小型私立学校,背后有魔法师一族(不限四叶家)掌控的例子意外地多。 魔法的正规教育由魔法大学与魔法大学附设高中独占,另一方面,魔法师的天分大多在国小高年级到国中阶段显现。有力魔法师一族之所以参与私立国中的经营,是想让前途有望的少年少女就读他们挂钩的学校,在将来收为部下。 除此之外,涉足「台面下」社会的一族,会准备能够自由缺席的学校方便派子女出任务。真夜对叶山下的命令就是后者的使用方式。 「文弥,要在两周内解决。可以吧?」 「遵命。两周就够了。」 文弥以现在做得出来的最恭敬动作行礼。 ◇ ◇ ◇ 保全系统再怎么发达,闯空门的犯罪也不会绝迹。因为使用系统的是会失误的人类。如果是完整的自动保全,连开锁都很费工夫。基于这种理由,不小心就这么维持在家模式出门的人从没少过。 有希潜入的就是这种民宅的二楼。从她定点监视的窗户勉强看得到司波达也住家的门。 『nut,有动静吗?』 「没有。」 骨传导耳机传来搭档的这个问题,有希冷淡回答。 「那家伙打算一直窝在家里?」 但她随即就忍不住发牢骚。她已经像这样将近八小时躲着不动。基于职业特性,有希早已习惯躲着不动,但现在不是正在相互厮杀。因为缺乏赌命的紧张感,所以她更感疲累。 『因为是星期日啊。大概没事要外出吧。』 「他是国中生吧?不会出去玩吗?」 没上高中就加入杀人结社的有希,将自己的状况放在一旁轻声说。在通讯线路的另一头,鳄冢将「你有资格这么说吗?」这句吐槽吞回肚子里,但有希没察觉。 时间即将九点。不是早上,是晚上九点。住在这个家的人们到这种时间都没回来是出乎预料的幸运,但也差不多必须撤收了。 说起来,有希原本不想撑到这么晚。问话(别名职权骚扰)本身短时间就结束,但是到头来东摸西摸到了快中午才离开公司。后来午餐也和早餐一样以速食解决,下午一点多潜入这个家。 时间是星期日的下午。既然是国中生当然会外出,有希原本如此猜想而监视,不过看来她错认目标对象是一般的正当少年了。 现在的有希是这么想的。 『……就算是国中生也不一定会在假日外出喔。可能在家里打电玩,三年级的话或许也会念书准备升学。』 不过她的搭档似乎抱持不同想法。 「既然这样就早点说啊。」 被有希发泄不耐情绪的鳄冢,再度将「我不是在你定点监视之前就这么说了吗?」这句反驳吞回肚子里。事到如今讲这个也没用,而且他要展现成熟的态度。 『总之,今天要不要放弃然后回来?』 「……说得也是。」 牢骚被无视的有希,也没有继续乱发脾气的意思。对她来说,她应该欢迎搭档这么提议。 不过…… 「——等一下。」 事态往往是在这种时候有所进展。 「出来了。是那家伙。」 目标对象从她监视的独栋住宅大门现身。 『要派无人机吗?』 鳄冢这个问题的意思是要不要用无人机跟踪目标。某段时期当成输送工具而广为普及的多轴无人机,如今也禁止在市区飞行。不过管制与犯罪经常是你追我跑的关系。极静音的隐形无人机开发成功,主要用在偷拍目的——而且偷拍的不只是犯罪组织。 「不,我来跟踪。」 不过以现行技术,即使能消音也无法消除身影。虽说可以让人难以看见,完全和景色同化的技术却还没完成。自己被发现的风险比无人机低。这是有希的判断。 『知道了。虽然对你应该不必这么说,但是小心别被发现啊。』 「如果没自信,我就不会讲这种话了。」 对于鳄冢基于常识的提醒,有希无惧一切地放话。 有希离开潜伏的住家之后,立刻找到目标对象的背影。要在避免引人起疑的状况下从霸占监视的二楼通过玄关与大门,非得从目标对象移开视线。这段期间跟丢目标对象是有希最担忧的结果,所以她暗自松了口气。 有希就这么保持一定距离,跟在目标对象后方。虽然没大意,却也不认为对方会发现。 有希擅长使用的武器是刀子。她的工作风格是接触对方之后刺杀。神不知鬼不觉跟踪并接近的技术对她来说不可或缺,而且她在三年来的暗杀人生立下从来没被发现过的实绩。有希对自己的隐形术与跟踪术抱持自信。 目标少年司波达也连一次都没转身,朝着车站行走。 (……为什么不搭通勤车?) 有希稍微感觉不对劲,但是专心跟踪的她,无暇深入思考这个不经意浮上心头的疑问。 没查明异样感真面目的理由不只这个。 即将走到大马路的前一个十字路口发生事件了。 她的目标对象突然被四名成年男性包围。 不是恐吓或冲动施暴的流氓。即使隔一段距离,光靠路灯照明就看得出是实战体格。明确闻得出他们是以暴力为业的人。 (不会吧?) 有希连忙往前跑。虽然没忘记消除脚步声,却疏于隐藏气息。她就是如此慌张。 包围目标对象的男性们另一侧,停着一辆融入黑暗的深灰色大型轿车。有希清楚得知男性的意图了。 是绑架。 那些男性想带走司波达也。 如果他们只是要杀掉司波达也,对于有希来说是乐见的结果。她应该会袖手旁观吧。 不过刻意花工夫绑架,很难认定只是要取人性命。只是要杀掉的话可以当场下手。 即使最后会杀掉,在这之前应该会试着询问吧。 这就不妙了。 如果自己的事经由那名少年为人所知…… 世间也有杀手积极宣传自己,提升自己的商品价值。 不过这肯定是例外。职业杀手大多隐藏真实身份生活。 不只是因为这样比较能融入一般市民。因为自己的特征要是为人所知,工作会不好做。 「身为少女」是有希这个暗杀者的一大武器。不只是身为女性,她个头娇小,看起来实在是手无缚鸡之力,一副和暴力无缘的样子。 想在不引起戒心的前提接近对方,这是最适合的外貌。 分配给有希的工作,大多是能活用她容貌的这种案件。 ——有个身高一五○公分左右,体型娇弱的杀手。 光是这种传闻传开,她的工作就会明显变得困难吧。 男性们要带少年上车。 少年看起来没有抵抗的动作。 (你啊!给我展现一点毅力吧!) 有希臭骂无意抵抗的少年,朝自己的双腿使「力」。 身体强化的异能解放。 她的娇小身体爆发性地加速。 不过代价是藏不住脚步声。四名男性一齐转身看向有希。 (哎,可恶!) 有希不想和应该是暴力专家这些男性打起来。她想要率先解决原本的目标对象司波达也之后离开现场——前提是做得到。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得意算盘打得太响。 四名男性之中的两人摆出迎击有希的架式。另外两人带着有希锁定的少年要坐上大型轿车。 此时,有希攻击了。 飞刀瞄准司波达也射出。 出乎意料的攻击,冷不防令男性们吃了一惊。 飞刀钻过他们魁梧身躯围成的栅栏细缝袭向少年。 但是小小的利刃从稍微往后仰的少年眼前经过,飞越轿车之后在民宅墙壁反弹。 一人喊着陌生的话语,两人联手将少年推上车。有两人留在车外,大概是认为有希不是泛泛之辈吧。 从刚才的飞刀来看,这份认知并没有错。提防是理所当然。之所以在最后成为败笔,是因为有希下一瞬间采取的行动过于违背常识。 两人组架起刀子。 有希在前一刻稍微跳起来,手顺势撑在路面。 侧翻……不,是侧手翻接后空翻。 身体强化异能提供跳脱常识的跳跃力,有希的身体借此飞上高空。 有希轻松跳过冷不防找不到她的双人组,落在狭窄道路另一侧耸立民宅的围墙。 就这么再度跳跃。 她轻盈跳到起步的大型轿车车顶。 即使身手矫健如猫,却终究不是完全没发出声音。 车上所有人都察觉有人跳到车顶。 虽说道路狭窄,却也确保双线道的宽度。 轿车开始蛇行要甩落车顶的有希。 有希很干脆地跳下车。 将驶离轿车的车号与特征确实烙印在眼底。 此时,被她超越的双人组赶过来了。 之所以没开枪并不是因为没带枪,而是在意被居民听到吧。 有必要的话肯定会使用。 有希没小看双人组的实力。 (不过就算这样,也没有不打的选项!) 不想留下目击者,有希在这一点也一样。她在双人组面前展现了身体强化的异能。相较于杀人现场被看见,是基于不同的意义需要灭口。 敌方一人伸出没握刀的手。有希踏步躲开。 另一人挥出刀子。 有希身体往后仰,但敌方的刀尖插入毛衣胸口。 下一瞬间,有希胸前其中一边的隆起消失了。 没有流血。 响起像是气球破掉的小小声响,有希胸口不是喷出血花,而是散发雾状物。 「呜……!」 割破有希毛衣的男性发出呻吟,像是晕眩般站不稳。 有希没放过这个空档。 她的刀刺向男性脖子。 没有深深插入。反握的刀就这么插着往有希的方向拉。 「……!」 男性发出沙哑不成声的气息,脖子大量冒出鲜血。 对于同伴的惨状,两人组的另一人没有乱吼就举刀朝向有希,证明他们应该是接受高度训练的专家,不过有希这边也没大意。 高大的男性与娇小的少女。有希的攻击间距远不如对手。 男性在有希的间距外围挥刀。 对此,有希刺破剩下的另一边胸部。 不用说,不是真正的胸部。是以非致命神经毒气代替空气注入的充气胸垫。可以说是女性特有的秘密武器。 效果已经在刚才实际证明。第二名男性也和同伴一样明显站不稳。 即使如此,他还是架开有希的刀,大概是看过第一人被打倒的手法吧。 不过,既然距离感与平衡感失常,男性身手再好也无法一直挡下有希的刀。 男性大概也明白这一点吧。 他伸手想抓住有希。 只要近身扭打,距离感的劣势就不是太大的问题。而且男性与有希的体格真的是大人与小孩的差距。他应该知道有希不是普通少女,却还是深信自己的臂力占优势。 有希也不抗拒比力气。对于自己长不高抱持不满的她,很喜欢使用异能以蛮力压制壮汉。 不过现状没有余力。有希没空陪他「玩耍」。 有希钻过男性双臂,进入他的怀中。 仔细想想就很神奇。神经毒气是从有希装在胸前的充气胸垫扩散。 有希肯定处于在最浓的毒气范围。 即使如此,却在她身上看不出麻痹症状。 这是她和身体强化并列的武器。 有希后天获得几乎完全不怕毒的抗性。不,断言「后天」应该有语病。因为她的抗毒体质是身体强化的异能扩张到内脏机能而成立的。 不过原本只作用在筋骨、知觉与运动神经的身体强化扩大到解毒、排毒与防毒,是拜毒物适应的训练所赐。 有希并非自己服毒。她的双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持续计划性地对她下毒。 有希是在双亲死后才知道这件事,没机会直接询问父母为什么做这种事。双亲想对她做什么或怎么做,如今只能推测。 但是无论答案为何,她现在成为职业杀手的事实不会改变。 而且对于有希来说,父母赐予的完全抗毒体质,对她的杀手人生助益良多。 若是正面对决,即使有身体强化,有希和双人组的力量差距也没那么大。但是被神经毒素侵蚀的身体状态,连一半的实力都拿不出来。 有希的刀子从正面刺穿男性喉咙。 抽出刀子的瞬间迅速向侧边踏步,所以有希免于溅到男性喷出的血。 但是待在尸体旁边太久会沾染血腥味。 杀掉这两人不在预定计划之内。即使回报公司,处理班也不会安排清理吧。有希放弃隐藏尸体就离开现场。 身体强化的快腿忽左忽右飞奔到三个住宅区块那么远,确认没人追过来之后,有希开启关闭至今的语音通讯。 「croco,听得到吗?」 『nut吗?你断绝联络,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解决了吗?』 「出状况了。」 『发生什么事?』 戴在耳朵的扬声器传来搭档狼狈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有希内心重新冒出大事不妙的实感。 「目标对象被绑架了。」 『你说什么?』 「croco,你冷静。绑架犯的车子是暗灰色的大型轿车。雷诺的国内型号。车号是多摩3xx─せxxxx。」 有希告知地区名、三位数编号、一个字的平假名与四位数的号码。这是她从驶离的自动车看见的车牌号码。 『多摩3xx─せxxxx是吧。』 鳄冢复诵一次。 「我在车顶设置发讯器了。你那边应该收得到讯号。」 『请先讲啦!』 鳄冢的声音中断。有希脑海浮现搭档慌张操作收讯机的模样。 『……好,捕捉到了。』 「告诉我场所。」 『不,我去接你。这样比较快。』 「这样啊。那么——」 有希告知会合地点。 鳄冢只说声「收到」就结束通话。 「去接你比较快」这句话一点都没错,有希抵达指定为会合地点的车站前面时,鳄冢开的厢型车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 一停车,有希就迅速坐上副驾驶座。 「快点。」 「我知道。」 鳄冢一边回应,一边将驾驶杆往前推。 厢型车起步之后,有希在副驾驶座注视导航地图。地图右上角闪烁的光点,是她所设置发讯器的现在位置。 有希扩大显示光点周边。 光点没动。 「意外地近耶。」 「是小规模独立经营的化学药品工厂。处理尸体应该难不倒他们吧。」 「如果别做多余的事,只帮我们处理目标对象,这边也乐得轻松就是了。」 「同感。」 鳄冢一边和有希交谈,一边以交通管制系统容许的极限速度驾驶厢型车。 即使如此,抵达现场还是花了十几分钟。 「看得出里面的样子吗?」 将有希目标的男国中生带走的轿车,停在工厂建地内。 停在道路反向车道的厢型车上,有希视认之后如此询问驾驶座的搭档。她这么问不是在仰赖超常的特殊能力,是询问远距离侦测生体讯号的生体雷达反应。 「不行。障碍物太多了。」 「哎,我想也是。」 即使听到鳄冢的回答,有希也没失望。厢型车能搭载的生体雷达灵敏度可想而知。如果在这个距离捕捉得到隔了好几层墙壁的屋内状况,算是走了好狗运。 「……只能进去看看吗?」 「nut。」 有希握住门把的时候,鳄冢按住她的肩膀。 「我知道会危险。」 有希转过头,轻轻拨掉鳄冢放在她肩上的手。 「不过,现在这样也于事无补吧?」 插图p115 鳄冢也理解这种程度的道理。但有希正要进行的潜入行动,风险不是以往的工作可以比拟。她将要只身进入完全没事先调查的敌方大本营。 不,到头来甚至不确定是不是敌人。说不定会铸下大错惊动不相关的人。 但是看到搭档少女露出的苦笑,鳄冢无法进一步制止。 有希想解决目标对象却频频失败到这种程度,就鳄冢所知是第一次。不同于「一般」工作,没办法花时间准备,或许是思考时必须除去的要素。但她急着处理是基于相应的理由。 原本在暗杀现场被目击的当天,也就是星期三晚上就一定要除掉,今天却已经是四天后的星期日。而且能够确实杀掉目标少年的蓝图都还没有个底。 包括这种隐情,自己是杀手的情报可能会泄漏给外人。在出现这种风险的现状,有希明知危险还是只能硬闯,就鳄冢看来也是逼不得已的决定。 「……小心点。」 「我当然会小心的。」 鳄冢依依不舍目送下车离开的有希。 [5] 有希将娇小的身躯压得更低,穿过工厂大门。 外墙没有高到翻不过去,但是不知道设置什么样的保全设备。要是在着地瞬间遭受电击,在这个时间点就完了。相较之下,即使受到监视却以人员进出为前提的大门比较安全。 以往会在入侵前清查保全机器的配置,所以不必担心这种事。但今晚的状况甚至不允许这种理所当然的贪求。 没能预先勘查,做生意的工具也只有随身携带的分。充填麻痹毒气的胸垫没准备补充用的充气罐,所以前来的途中就在车上取下。 事前准备、武器与后援都不足。 条件这么恶劣,或许是进入亚贸社至今的第一次。 有希想起加入组织之前,为了自己进行的厮杀往事。 保护自己性命的战斗。也是为双亲报仇的斗争。 第一次的杀人。 有希的双亲都是忍者。 不是「忍术使」,是不属于魔法师的忍者。 只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超常能力。父亲完全无法使用法术,但母亲能使用唯一的异能。 和有希一样,是身体强化的异能。 双亲的真实身份,有希是在两人过世之后才知道。 有希身为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后的世代,在小学生阶段就知道魔法真实存在。使用神奇能力的「忍术使」从中世到现在大显身手的历史,她也在社会课简单学过。 不过对于年幼时的有希来说,忍者和电视上的艺人差不多。 真实存在于某处,却和自己无缘。 有希不知道自己一直接受忍者的训练。 用来让身体适应的毒物摄取,在日常的饮食生活中有计划地进行。 忍者的招式是在有希睡觉时传授。只让意识入睡,将技术植入身体。 即使无法使用古式魔法「忍术」,传承数百年的秘诀也做得到这种事。 格斗术、刀剑术、手里剑术、隐身术、轻身术。 毒物的使用法、陷阱的设置法。 除了年龄问题不可能习得的房中术,忍者的所有技术都在当事人都没察觉的时候蓄积在十二岁少女的身体。 然后,「那一天」来临了。 星期六下午,有希从小学放学返家,等待她的是双亲的尸体。 当时她好像放声哀号,但她自己不记得。 昏倒再醒来的时候,她不是位于自家,而是饭店的某间客房。 同一个房间里,有个和双亲同年代的女性表示已经收留她。 这名女性说自己是双亲的同事。 接下来整整两周,有希和这名女性共处。 双亲的真实身份也是从这名女性得知的。一般来说难以置信,却有证据证明所言不假。 就是有希自己的能力。 大概是将双亲的死设定成解除限制的钥匙之一吧。 她突然变得能使用忍者的技术。 自己的异能「身体强化」的存在以及使用方式,就像是好几年前就知道般想起来了。 这名女性传授的不是能力与技术的使用方式。她告诉有希的是双亲的真实身份、工作内容与两人遇害的内情。 有希的父母是一种佣兵。 委托人是犯罪组织,所谓的黑道。 击退想侵略东京近郊的外国黑帮。双亲所属的组织就是负责承包这种武力委托。 虽说是击退,但好像没杀人。要避免抗争愈演愈烈而两败俱伤。这好像是雇主的意向。 双亲与同事的工作,是将商品管道断绝并且向警方密告,胁迫想向外国黑帮图个方便的政治家,以及在不出人命的前提之下动私刑以儆效尤。 不过到头来,这份顾虑是多余的。 父母所属阵营和外国黑帮的血腥抗争揭开序幕,两人的生命被用来当成开战信号。 好像是某个前委托人背叛了。 救出有希的女性也告知这个人的名字。 自称母亲朋友的这名女性想协助有希逃走。 不过连这名女性也牺牲之后,有希决定战斗。 现在也担任搭档的鳄冢,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有希加入现在的公司之前就和鳄冢搭档,一起进公司之后维持合作关系。 有希借由鳄冢的助力开始报仇。 不只是实力,运气也站在她这边。 除掉十几名黑帮干部与干练杀手,终于来到背叛双亲的黑道分子面前。 最后的复仇舞台,是黑道叛徒的毒品工厂。 有希在这里成功为父母与恩人报仇,但她自己也身受重伤。 虽然没立即死亡,不过基于死神找上门的意义是致命伤。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有希怀抱的是「我做到了」的满足感与「走运到现在该还债了吗」的死心念头…… (……惨了。这就是走马灯吗?) 意识发出警告。 无法解读现状已经够严重了,要是被杂念分心降低注意力,可能会因而没命。 之所以想起这种无聊事,有希认为肯定是因为正在入侵的这里有点像是当时的毒品工厂。为了从脑海消除往事,她专心观察四周。 同行有人炫耀自己感觉得到机械的视线。可惜有希没学会这种超凡技术。如果是他人的气息或视线就大致感觉得到,但若是隔着机械的监视就只有「隐约觉得被看在眼里」的程度。既然无法判别是从哪里被看见,这种模糊的感觉就没有意义。 不过至少知道有没有人在看。即使「有人在看」的情报没意义,知道「没人在看」还是有其意义。 自从钻过工厂大门,有希未曾感受到视线。 刚才悠哉沉浸在旧日感伤,某方面来说是因为完全没有来自敌方的压力。 现在这一点反而令她发毛。绑架正派的(这部分不得而知)未成年人却没派任何人把风,就有希的常识来说是不可能的。认定有她察觉不到存在的高手埋伏在前方,还比较能让她接受。 (……怎么办?) 踏入工厂建筑物内部的有希产生迷惘。 就这么往里面走? 还是在这里回头? 她的第六感没发出「别前进!」的警告。 这一点额外激发内心的不安。逐渐无法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要前进。) 但是有希选择往前走。无法相信自己的感觉是危险的征兆。不信任自己会产生迷惘,迷惘会唤来大意。 目前心怀的恐惧,只是毫无根据的臆测。 臆测和直觉相比,大致是直觉比较正确。攸关生死的场合更是如此。 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她如此告诫自己。 当然没有因为任凭直觉而疏于确认。 以眼睛、耳朵、鼻子、皮肤,寻找敌人与陷阱的所在处。 确认没有敌人。 有希终于到达工厂最深处了。 (怎么回事……?) 疑惑包覆她的心。 有希面前是后门。工厂用地内的建筑物只有一栋平房。包括地下室与秘密房间的有无,她已经找遍所有房间。 结果没遭遇任何人。 这间工厂空无一人。 「莫名其妙……」 她忍不住自言自语。 那个男国中生司波达也应该逃走了。有希如此确信。虽说当时没拿武器,但他是轻松应付有希的实力派。趁机逃走这种程度的事,他做得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反倒是他很干脆地被带走才让有希感到意外。 不过绑架司波达也的那些人,究竟消失去哪里了? 「croco。」 『nut……!你没事吗?太好了。』 「嗯。不提这个,有没有车子离开工厂?」 『不,你入侵之后,完全没有东西出入。』 「这样啊。」 有希只讲这句话,就切断和搭档的通话。 她是只身入侵。也可能在某处和里面的绑架犯错过,他们现正躲在别的房间—— (不,应该不可能。) 有希是一个人,对方至少两人。这间工厂除了绑架的实行犯,很可能还有他们的同伴在等。 对方没必要躲避有希。若能逃过她的视线,从背后偷袭才是自然的演变。 (司波达也反过来收拾了所有人?) 以可能性来说,有可能。依照先前交手的感觉,他暗藏此等实力也不让人觉得奇怪。 「不……果然怪怪的。」 有希自言自语否定自己的想法。 假设那个国中生收拾了所有绑架犯。 若是如此,这间工厂就没有该有的东西。 没有那群绑架歹徒的尸体。 如果只有司波达也一人,在有希调查工厂内部的时候,他或许能以翻墙等方式逃走。 不过,至少不可能抱着两人份的尸体消失无踪。 就算这么说,却也没时间处理尸体。这间工厂确实存放能将人体溶解到不留痕迹的药品,也有设备能转为处理尸体之用。不过溶解人体需要相当的时间。 有希在杀手研修期间,参观过组织的尸体处理设施。 虽然看得不是很舒服,但她从这段经验就知道。 这间工厂的设备,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消除尸体。 背脊突然窜过寒意,有希不禁发抖。 ◇ ◇ ◇ 有希没回自己住处,顺路去了鳄冢的公寓。这是她自己的要求。 不同于租公司住宅的有希,鳄冢有自己的家。公司准许他经营副业。除了担任有希的搭档,他也有情报贩子的收入,这间公寓就是以这笔收入买下的。 坦白说,住宅评等不高。独居又没有成家预定的鳄冢,不要求自己的房间多宽敞或是交通多方便。他购屋的预算很省,相对在装潢投入不少钱。 鳄冢家是颇具规模的情报机器之城。这个世纪的十几岁青少年或许会称为「御宅族之城」,不过里面没放虚构角色的肖像画或模型。 「你房间还是一样乱糟糟的。」 有希刚被带进屋就说出毫不客气的感想。 「没礼貌。我自认整理得比你房间干净喔。」 「我的房间更清爽。何况你没看过我房间吧?」 「不用看也想象得到喔。你房间只是东西少吧?应该很少整理吧?我每天都亲自打扫。」 「只是因为空间放不下家庭自动化系统吧?」 有希笑着酸他几句,并且坐在床边。 这个动作没有客气或踌躇。因为房内只有一张椅子,而且鳄冢已经坐在椅子上了。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鳄冢劈头问。 半开玩笑的气氛被这句话一扫而空。 「工厂已经人去楼空。别说尸体,连血迹都没留。」 有希以凝重……应该说阴郁的表情回答。 她从后门走出去一次,然后再度回到工厂,重新调查是否有争斗痕迹。最后得到毫无痕迹的事实。 「不过从发讯器的讯号来看,直到工厂都没停下来啊?」 「没有中途下车的形迹吗?这么一来……」 「nut?你心里有什么底吗?」 有希踌躇片刻。 「……那家伙果然是魔法师吧?」 「你说的『那家伙』,是叫做司波达也的少年?」 鳄冢基于确认的意义反问,有希回应「嗯」点点头。 「包含这个可能性,我正在继续调查。」 「这样啊。」 「不过,nut……」 「怎么了?」 这次是鳄冢支支吾吾。 「怎么了?说啊?」 「……就算是使用魔法,要将尸体彻底消除到毫无痕迹也绝对不简单。做得到这种事的,在魔法师之中也只有特别高阶的少数人。」 「是吗?」 没有详细接触过魔法的人常有这个误解,魔法师的能力有其极限。某些事情要魔法师个人的水准够高才做得到,魔法本身也有极限。 「如果司波达也是魔法师,而且用魔法消除那些人……那么司波达也或许是我们应付不来的对手。」 「……就算这样,也不能说我做不到吧?」 有希这么回应,并不是因为不相信鳄冢这番话。 有希自己已经隐约开始感觉到,司波达也或许不是自己应付得来的对手。 鳄冢的推测给了她一个可用的借口。既然知道对方是高阶魔法师,一般人应付不来,就可以正当否认自己胆怯畏缩。 有希那么说,是为了将自己的立场说给自己听。 「连『炸弹魔』与『开膛手』都受命出马收拾那家伙。要是在这里退出,我在杀手这行就干不下去了。」 司波达也的暗杀,已经超越「除掉目击者」的阶段。 那名少年成为整个组织的目标,除掉那名少年已成为有希实力是否适任组织暗杀者的测验,不对,是「考验」。 「只能杀了。」 如此低语的有希表情紧绷,双眼发直。 ◇ ◇ ◇ 「接受九重八云庇护的少年吗……」 杀人结社——亚贸社的社长室里,身穿短褂加裤裙的老翁轻声说。意外地小而美的社长室,现在没有他以外的人影。 这名老翁名为两角来马。是亚贸社的社长,也就是杀手们的总管。 「可恶的忍术使。到哪里都要愚弄我们。」 亚贸社不是一看到干练杀手就吸收的组织。结社所属的暗杀者都是两角找来的。 他们的共通点在于是忍者却不是忍术使。 两角设立的亚贸社是接案杀人的公司,同时有着「收容无法成为魔法师的忍者」的另一面。 忍者并非都找不到工作。从童年开始进行的身体能力提升计划,在现今的时代也十分通用。有人加入国防军或成为警官,也有人担任国家或是私人企业的谍报员发挥专长。 只是忍者的训练从现代价值观来看并不人道。为了获得充分的成果,非得从懂事前就开始训练。对照现代的社会正义无疑是虐待儿童。 如果这是主流运动的早期英才教育,就不会被称为人权侵害。即使在「当事人没具备充分的判断能力」与「身体可能产生后遗症」等部分没太大的差异。 这「些许的差异」就是问题所在……这种论点的对错就先放在一旁吧。 培育忍者伴随庞大的风险,会使用非法药物。因此要是高调公布「雇用了忍者」,会因为「违反社会正义」这个理由遭到社会抨击。连带使得公所或私人企业聘用忍者时都得暗中进行。 因为不对外招募,所以只有拥有特殊人脉的人会录取。原本在忍者的业界,正常都是基于私人关系决定任职处。但由于没有和其他流派交流,一旦断绝「关系」就很难找到新的雇主。这就是现状。 幸好现在景气还算好。即使不是忍者相关也找得到工作。不过许多忍者放不下对于己身技术的执着,堕落从事非法工作。不,说到非法,企业的产业间谍也大多具备这一面,不过无业忍者会进行闯空门或迷昏劫财这种低等犯罪。 从这一点来说,古式魔法师「忍术使」不愁没工作。现在社会认同魔法是一种罕见——宝贵的技术。固然有人厌恶魔法师,但是世间对于魔法的需求总是大于供给。和其他领域的高阶人材不同,要延揽外国人运用也是难事。因为各国几乎在实质上禁止魔法师外流。 「忍术使」能做的事确实多于「无法使用忍术这种魔法的忍者」。在忍者的世界,忍术使的地位也从以前就高于非忍术使的忍者。 不过即使有阶级关系依然同为忍者。忍术使从以前就不多。必须由无法使用魔法的忍者成为左右手效力,「忍者」的工作才能成立。但如今「忍术使」身为魔法师受到欢迎,「普通忍者」好一点可以做台面下的工作,运气不好就沦落为盗匪。 两角来马也是「非魔法师的忍者」之一。虽然无法使用整理为忍术系统的魔法,却是身体先天拥有异能的忍者。他的异能是千里眼。不是从远方或隔着墙壁阅读文书的能力。他的千里眼是在想知道什么事情时,隐约看得见线索位于何处。 他以这个能力担任政治家的私人秘书暗中活跃。以异能找出死对头政治家渎职的证据,有时候以忍者的技术亲自抢来证物,有时候将情报泄漏给警方与媒体,借以晋升为雇主的亲信。 以雇主退出政坛为机会,成立了承包政治杀人委托的亚贸社。然后以千里眼找到技能得不到相应工作而愁闷度日的忍者,或是运气不好跌落社会底层的忍者,雇用他们为社员。这么做的背后确实是对于只因为无法使用魔法而不得志的同伴境遇感到愤怒。 两角不恨忍术使。至少他自认如此。也没忘记亚贸社是犯罪组织的事实。 即使如此,还是胜过沦为盗匪的凄惨际遇。就算同样是必须活在暗处的罪犯,成为扛起权力一角的政治暗杀者肯定比较充实。 得知有政治暗杀需求的两角,想要借由满足这个需求,更深入权力的黑暗面生根。这是设立亚贸社的第一目的,不过「让无法使用魔法的忍者获得人生的充实感」这个目的也存在无误。 被忍术使割舍的忍者能够活跃的场所。这是亚贸社身为忍者结社的一面。 大名鼎鼎的忍术使妨碍亚贸社的工作。 客观来看没什么背叛可言。不过这份「正确的认知」也不可能消除内心的烦躁。 「你庇护的少年,由我的部下亲手打倒给你看。」 这么一来肯定能一吐怨气。如此心想的两角决定不只是有希、「bobby」与「jack」,还要动员所有闲置的部下暗杀司波达也。 ◇ ◇ ◇ 昨晚移动到东京的文弥,早早在星期一清晨开始行动。 迅速准备好装备,为了赶上达也上学时间,命令黑羽家的部下立刻出车。 「少主,请等一下。」 然而,不知何时已经穿好黑衣的部下要文弥稍等。 「您还没做好准备。」 「你在说什么……?」 文弥反驳到一半,重新检视自己的装备。虽说是部下,但他的经验比较丰富。文弥换个想法认为或许是自己疏忽了某些细节。 「……完全没问题啊?」 不过,至少以自己检查的范围来看,没有忘记什么东西。 「不,您忘了穿女装。」 「女……!不……不需要扮装吧!」 部下毫不客气说出这句话,文弥脸红怒吼回应。 不过说来可惜,他还没有让部下畏缩的派头。 「防止少主泄漏身份的措施必须万无一失,这是老大的指示。」 「唔……」 这次文弥无法回应「没必要」。击退对达也出手的暗杀者。基于这份工作的性质,某种程度存在着长相被看见的风险,一定要进行对策,文弥也能理解这一点。 文弥是本性正经的少年。对他提出合理的必要性就无法拒绝。比起自己的好恶,他会以职责为优先。 「……这次只是要击退袭击者。基本上会一直在车上伺机而动,所以隐藏长相就够吧?」 即使如此,文弥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提出替代方案。 「必须谨慎再谨慎。」 部下的回答是无情的。 涂睫毛膏,抹腮红,涂口红。前置作业与细部步骤当然没偷工减料。指甲贴上贴片,再戴上鲍伯头假发就完成了。 「少主,您进步了。」 听到黑衣人的称赞,文弥变得难为情。总觉得好悲哀,为什么国二男生非得在化妆技术这部分获得别人拍胸脯保证? 「……别叫我『少主』。」 「啊,差点忘了,恕属下失礼。那么『大小姐』,我们走吧。」 文弥扬起裙摆,默默走向玄关。他拼命克制想要乱发脾气怒骂的冲动。 文弥刚才说「会一直在车上」,但是实际上并非窝在后座不动。必须定期伸展手脚,否则在必要的时候动不了。此外如果只有一辆车会立刻引人起疑。 文弥指挥的黑羽家,采取五辆车轮班监视达也周围的体制。当然不是文弥的点子,是他贴身辅佐的计划。 「……但以达也哥哥的本事,应该会察觉我们监视吧。」 文弥自言自语般轻声说。声音有点低又有点硬,但是听起来只像是女性的声音。对他来说应该是不得已,但这不是少年变声后的声音。 现在时间是下午一点多。文弥正在达也所就读国中附近的咖啡厅喝饮料润喉。 戴着帽子放下面纱只露出嘴角,以吸管饮用冰茶的文弥,看起来像是女大学生或是不必工作的千金小姐(别名家事助手)。而且是相当标致的美女。能看穿他性别的慧眼,在这个大都会里肯定也没几个人拥有。 独自使用两人桌的文弥正对面,坐了一名像是大学生的青年。衬衫解开两个钮扣,营造身上黑色外套的随性感,是个给人轻佻感觉的男性。 「没有异状。对方大概也不会进到学校出手吧。」 他将手上的咖啡纸杯放在桌上,随即将脸凑向文弥轻声告知。从这段话就知道,青年是派给文弥的黑羽家特务。 他叫做黑川白羽。是个让人很想说「到底是黑是白给我讲清楚」的姓名。他受命辅助第一次单独出任务的文弥,在黑羽家旗下魔法师之中因为「年轻而且实力好」的条件获选。 「这样啊。辛苦了。」 黑川移开脸之后,文弥以一本正经的语气回应。在旁人眼中是万人迷女性打发搭讪男性的构图。演技可说是登堂入室。 「要派人进国中,从人材方面来看也很困难吧。」 这时代即使女生没使用女性口吻也没人觉得奇怪,不过粗鲁的用语还是很可能让人觉得不对劲。文弥说话比较客气,是不想使用女性口吻的妥协产物。 「哎,毕竟我也不认为那间『公司』有这种童星可用。」 黑川以心直口快的语气附和。他的语气也和外表相符。 「如果要在学校动手,就会用『烟火』吧。」 文弥隔着面纱朝黑川投以犀利视线。 黑川说的「烟火」是不怕被人偷听的暗语,真正的意思是「炸弹」。 「你认为有可能吗?」 「我认为有可能喔。对方应该也已经知道那个人不是普通角色了。」 在四叶家,只有没看过达也战斗模样的人瞧不起他。黑羽家的特务们,即使顶头上司贡讨厌达也,依然有许多人给达也很高的评价。 黑川这次是第一次获选辅佐文弥,但因为在黑羽家魔法师之中属于年轻族群,所以从以前就有许多机会和文弥共同行动,因而数度目睹达也的实力。其实关于这次的任务,黑川的真心话也是「那个人需要护卫吗?」这样。 黑川再度将脸凑向文弥。这次是屁股离开椅子,摆出讲悄悄话的姿势。 「如果是『普通』的魔法师,身体和一般人相同。愈是熟悉魔法,或许愈会认为趁对方大意的时候用炸弹炸飞,就能无视于对方的魔法造诣成功杀掉吧?」 「你的意思是说,即使不是『忍术使』,只要是忍者都有魔法相关的知识?」 文弥维持黑川将脸凑过来的状态,同样轻声细语反问。 「嗯,我是这么想的。」 黑川回复为原本的坐姿点头。 「……差不多该走了吧。」 其他顾客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偷看文弥他们。察觉视线的文弥板着脸起身。 [6] 「nut。真的要在这里下手?这里是九重八云的地盘耶?」 厢型车停好之后,鳄冢在驾驶座询问有希。他脸上浮现担心的表情。 「这也没办法吧?以我手上的牌,很难入侵学校杀掉他。只有在通学路上能确实狙杀。」 「可是还有路人啊?」 西方天空一片火红,但户外还是亮的。若要配合没参加社团活动的目标对象返家时间,就得在日落前出手。 「croco,你知道吧?」 有希打开副驾驶座车门。 「我没什么时间了。」 ◇ ◇ ◇ 文弥出动的第一天,风平浪静迎来达也的放学时间。 「结果没在校内袭击吗……」 文弥以戴在单耳的通讯机听完部下的报告,以自言自语般的语气这么说。大概是在车上放松心情,讲话完全回复为平常的语气。 「是今天暂且没有。」 坐在驾驶座的黑川,语带保留回应副驾驶座的文弥。 「你真的认为会有?」 文弥这个问题,是在讨论两人刚才提到的炸弹是否有可能使用。 「我认为有可能。不过无论如何都是明天之后的事。」 文弥板起脸思考。老实说出来的话肯定会惹他生气吧,但这张思索的脸蛋像是青少女装成熟拼命思考哲学、政治或文学之类的问题,是令人会心一笑的可爱表情。 「……帮我想想怎么潜入达也哥哥的学校。」 「收到。今天接下来要怎么做?」 「先到达也哥哥下车的车站。」 「自动车要比个人电车先到吗?这要求挺困难的。」 黑川口头上显露难色,文弥却一脸佯装不知般看向窗外。 黑川微微耸肩,从仪表板取出控制台,在导航系统输入搜寻条件。 到最后,达也和妹妹深雪一起在个人电车的车站下车,和文弥坐的车抵达车站大楼停车场,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事。 对此文弥没有责备黑川。他应该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吧。而且这座车站已经预派部下就位,所以文弥即使来得晚也没有实质的不便之处。 文弥不是跟踪达也,而是前往车站大楼的楼顶。原本是外人禁止进入的区域,不过这种程度的非法入侵对于黑羽家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 话是这么说,却也不是完全不必费力。他们花工夫来到楼顶的原因,在于这里是这附近最高的场所。 即使如此,也不是为了监视返家的达也。说起来文弥并不打算监视返家的达也,这个工作交给部下。文弥自己只知道达也家在地图上的位置。要是真的看见,肯定会想上门打扰。他有这份自觉所以不接近。 文弥不想劳烦达也。要是他直接目视,达也会在这一瞬间察觉文弥前来,这么一来就会连带得知文弥的任务,试着亲自解决暗杀结社吧。 达也早就知道杀手缠上他。他只是扔着不管。碍事的话随时都能消除——如字面所示的「消除」。达也拥有这种能力。 达也正在参与新苏联特务人员的扫荡作战。听说昨天也毁掉一个特务据点。达也没有主动歼灭狙杀他的暗杀者组织,主要原因肯定是在忙别的工作。 文弥来到东京是为了分担达也的辛劳。但如果他过于显眼害得达也穿插多余的工作就是本末倒置。文弥压抑想见达也的心情也是这个原因。 那么文弥他们为什么要找「最高的场所」?是为了在发现可疑人物的时候前去击退。 有一种叫做「疑似瞬间移动」的魔法。是进入空气的茧,中和惯性在空中制作真空通道,然后在通道高速飞行的魔法。虽然无法穿透固体,但真空通道可以弯折无数次,所以能够毫无问题回避障碍物。惯性预先中和,所以急遽转向也不会多耗时间。移动速度由术士的熟练度而定,不过有案例的最高速达到音速的三到四倍。 文弥的姐姐亚夜子擅长这个魔法。和亚夜子搭档出任务的时候是由她使用疑似瞬间移动,但文弥也不是无法使用。从一般魔法师的水准来看算是相当拿手。 文弥打算在发现暗杀者的时候,使用这种疑似瞬间移动飞过去。真空通道弯曲的次数愈少,对于使用疑似瞬间移动术式的魔法师造成的负担就愈小。移动路线是直线的话,相对就可以将更多能力分配在提升速度或是抑制魔法对于周围的影响。 如果起点比终点高,只要直线移动到目的地正上方,再往正下方降落就好。换句话说,从最高的场所飞行就不必多花力量。 剩下的问题是要引出杀手,但这是黑川的工作。 阴流的开山祖师爱洲移香斋,据说会将出剑之前的杀气动向映入内心,借以预测敌人剑招。比起打倒敌人更重视逃离敌人的忍者,将专精「预见杀气」的技术传承至今。这项技术依照忍者流派取了不同的名称,黑羽家继承的忍术流派,参考太公望揭发妲己真面目的照魔镜命名为「照阴镜」。 黑川是这项技术的专家。「预见杀气」的技术在黑羽家数一数二。 若以对付用枪的敌人为前提,光是预见面前敌人的杀气还不够。必须能预见数百公尺到一两公里远的狙击手杀气,否则会成为狙击的猎物。 黑川不只是能以公里为单位感知远方杀气,不是针对他自己的杀气也捕捉得到,还可以只筛选出真正的杀气。除非是能放空内心杀人的高手,否则无法逃离他的心眼。 黑川划着九字密印整理意识,凝神注视映在内心的杀气。 ◇ ◇ ◇ 黑羽文弥入侵车站大楼楼顶之前,有希已经在俯视同一栋大楼验票闸口的咖啡厅盯哨。 『有了,看来是走路回家。』 在窗边监视验票闸口的鳄冢,不出声通知坐在另一张餐桌旁的有希。 使用读唇术解读讯息的有希微微点头。 从车站徒步走到司波达也的住处要二十多分钟。这段距离搭通勤车或是骑脚踏车都不奇怪,但他们看来是步行回家。不知道是习以为常还是今天偶然为之,还掌握不到对方的行动模式。总之对于有希来说,他们徒步比较有利。 有希将吃到一半的巧克力松饼塞进嘴里,在桌边结账之后起身。 她转头看向鳄冢时,鳄冢只以嘴唇动作叮咛「小心点」。 在带着妹妹的目标对象后方,间隔约五十公尺的距离跟随。今天有希不是穿国中水手制服,是隔两个车站的公立普通高中制服。既然离这么远,对方肯定不会起疑。 有希只要完全发挥身体强化的异能,即使在这个距离也能两秒接触对方。实际下手的时候预定接近到二十公尺以内。目标对象走路速度不快,自然能拉近距离。 有希等待着四下无人的机会。 不过,她踌躇于袭击的理由不只这个。 要是在这个状况下手,不只是司波达也,连他的妹妹也必须杀掉。只因为身处于杀人现场,就要杀掉不是坏人的少女。有希对此感到踌躇。 不过真要这么说的话,有希想杀的少年也只是目击她的工作。有希的踌躇有所矛盾,但她没察觉。 她犹豫的这段期间,司波达也回家的路已经消化了一半。刚好没行人经过。有希排除踌躇,决心结束这份工作。 但她在起跑的前一刻停下脚步,躲进十字路口转角。 不是决心动摇。 她感知到不属于她的某种杀意膨胀。 刚开始,有希怀疑可能是昨天绑架司波达也的势力再度出手。 但她立刻察觉自己对这股杀气的性质有印象。 (——是jack那家伙吗?) 和有希同属亚贸社的杀手。社长提到投入暗杀目击者任务的「帮手」之一。亚贸社所属的杀手共三十六人,其中有希见过面的不到十人,但她知道所有人的识别代号与手法。 所有社员都知道jack的工作表现。主要是以恶评的形式。 亚贸社打着「政治性的暗杀结社」的招牌,以「制裁无法以法律制裁的恶徒」为理念,但实际上只不过是有人不利于政治家时接案暗杀的杀手集团。这是所有社员的认知。 住在梦想世界的人即使能成为罪犯,也无法成为专业罪犯。相信「基于正义杀人」这种幻想的人,社长两角来马从一开始就不会雇用。公司内部甚至煞有其事悄悄讨论,「制裁恶徒」这个理念或许只是用来钓出不适任者的诱饵。 不过「以恶徒为目标」不绝对是谎言。亚贸社受托处理的目标,是政治家或其秘书不惜冒风险也想杀的人,而且是否真的要接下委托,公司这边也会好好挑选。例如即使有人委托杀害「准备揭弊的记者」也不会接受。 原因在于亚贸社的设立经纬。有希他们不知道,只有社长与干部知道这件事,亚贸社的第二目的是「让忍术使以外的忍者获得容身之处」。 即使是犯罪,也能让忍者发挥己身技术维生的境遇。即使无法使用古式魔法「忍术」,也能亲口宣称自己是忍者。两角来马成立暗杀结社亚贸社,是要将这种生活方式给予和他一样的「无法使用忍术的忍者」。 所以如果两角判断该委托「不是忍者该做的工作」,无论条件多好也不会接。判断基准不是正义或人道,是能否发挥忍者的技术。 看在不知道详情的有希眼里,就像是「不对无力的人下手」。和她抱持相同看法的亚贸社社员(不只是杀手,是包括后勤部门的社员)很多。 jack是公司里少数没这种想法的杀手代表。 他做事很快,技术水准也高。高难度的工作都能早早完成,所以在期限不宽裕的案子受到重用。 只是jack一旦出动,就会死比较多人。 并不是使用殃及许多人的炸弹或毒气。基于这层意义,另一个帮手「bobby」造成的损害规模比较大。bobby擅长的杀害手段是炸死,基于这个性质可以说难免有人遭殃牺牲。 jack使用的武器和有希一样是刀子。这个杀害手段殃及无辜的可能性较低。 即使如此,依然会有许多目标以外的人死亡。 jack回报工作完成的时候,总是说这是必要的牺牲。说他杀害的是护卫,是监视者,是目击者。 但是如今公司里没人全盘相信他的说词。 他说有目击者或许不是谎言。 不过肯定是jack故意让他们看见的。为了制造杀人借口。 有希也和其他社员一样这么想。 jack无疑会将司波达也连同妹妹杀掉。关于这部分,即使由有希下手也是同样的结果吧。但如果让jack下手肯定不会仅止于此。会增加其他目击者,所有人都会死无全尸。 为了阻止这个结果,有希必须比jack先解决目标对象。但是实际上她慢了一步。 有希倒抽一口气,品尝后悔的滋味。 不过,有希料想的光景没来到现实世界。 从岔路冲出来要袭击司波达也的jack,无力倒在路面。 就像是双腿突然萎缩的跌倒方式。 jack一脸强忍哀号的表情抬起头。 受到视线的引导,有希视线往上移。 jack朝着有希藏身的这一侧,仰望隔了一个区块的围墙。 墙上站着一名少女。 (是……女的吧?) 有希之所以瞬间犹豫,是因为这名「少女」以护目镜遮住半张脸。护目镜是隔着头发以带子固定的单镜片款式。镜片好像是透明的,不过大概是因为光线的关系,所以看不见双眼。 但是发型是鲍伯头,嘴唇涂口红,身上穿的是及膝a字裙,裙子底下是满满荷叶边的衬裙。虽说穿着厚裤袜没露腿,高领毛衣的胸前也确实微微隆起。应该可以确定是女性,而且是和有希同年代的少女。 (——她是谁?到底是什么时候?) 总之现在该思考的不是那名「少女」的性别,是她的真实身份。 护目镜少女直到数秒前肯定不在那里。有希正要袭击目标的时间点,完全没她的踪影。 那么,jack为什么仰望少女? 少女对jack做了什么? 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有希动不了。 ◇ ◇ ◇ 黑川捕捉到「jack」杀气的时间,比有希早一点点。 「暗大人,在那里。」 黑川以识别代号对文弥说。「暗文弥〈fumiya〉」后面两字倒过来组成。 文弥与黑川戴着同款护目镜。这是hmd型的情报终端装置,黑川看过去的时候,文弥也看见同样的方向。 「我出发了!」 文弥关闭护目镜的视线引导功能,同时不等黑川回应就发动疑似瞬间移动的魔法。 出现在距离路面约十公尺上空的文弥,没被瞬间切换的视野扰乱,以浮游魔法减速降落。 杀气来源有两个。 文弥的注意力朝向已经行动的那一方。 他的双手隔着毛衣,套着伪装成手环的cad。 右手的cad是常见为手镯设计的泛用型。 左手是鲜少采用这种形状的特化型。 文弥操作左手的cad,发动他固有的魔法。 精神干涉系魔法「直结痛楚」。直接对精神施加痛楚的魔法。不是从身体发送讯号让精神认知为「痛楚」,是精神受到的痛楚翻译为身体知觉,损害身体机能。 文弥设定为目标的男性,识别代号「jack」的杀手腿部一阵剧痛。 骨头粉碎的幻痛,使得jack失去站立的力气。 文弥降落在围墙上和jack倒在路面,是同一时间的事。 文弥以余光观察另一个杀手的动向。 他暗忖「果然没错」。正如他的猜测,另一个杀手是前天晚上在餐厅停车场意图袭击达也的少女。 大概是对于文弥的登场感到困惑,少女暗杀者有希愣在原地。 他将视线移回正前方。 杀手jack以双手撑起身体。挨了直觉痛楚的腿部疼痛肯定完全没缓和,但他咬牙以不痛的那条腿站起来。 看到这副模样,文弥率直佩服。即使是黑羽家特务也鲜少有人挨了文弥的直觉痛楚还站得起来。这股精神力是一等一。 虽然不是对这份坚强表达敬意,但文弥跳下围墙。姑且单手按住裙子前方,但就算没这么做也肯定不会因为风压往上翻。这部分确实做好防范措施。 要是在围墙上使用追击魔法,jack应该束手无策吧。文弥没这么做是为了隐藏底牌。文弥不打算在这里杀掉jack或有希,既然要放他们活着回去,给他们的情报愈少愈好。 jack射出不知何时取出的匕首。文弥移动上半身躲开,从腰包取出像是手掌大手枪的物体。 这是伪装成袖珍手枪的武装演算装置(和武器合为一体的cad)。装填的不是子弹,是长五公分出头(两寸)的粗针。没有内藏火药或压缩气体。 文弥以上半身往左倾的姿势,右手握着袖珍手枪造型的武装演算装置瞄准jack。小指与无名指稳住握柄,中指挂在扳机,食指伸直贴在枪身侧面,以拇指稍微拉起击锤。 其实这个击锤设计为cad的开关。简短的启动式瞬间输出,吸入文弥握着武装演算装置的右手。 jack摆出第二次发射的姿势。 文弥扣下武装演算装置的扳机。 这个扳机是幌子,唯一的功能是让伪装成击锤的开关回到原位,但文弥将此用为己身发动魔法的暗号。 移动系魔法发动。 枪口射出次音速的针。 这根针不是以高压气体或电磁力射出,是以魔法设定移动路线。 针无视于空气阻力或衣服硬度,一半以上插入jack右肩。 留在外面没插入的针头发出爆炸声迸发火花。 不是针上的静电所造成。到这里都是文弥依照武装演算装置组成的启动式建构出来的魔法。 插入体内的针直接注入电流,jack右手臂到右肩完全麻痹。不只是无法自由操控,剧痛也压迫jack的意识。 即使如此,和直觉痛楚造成的疼痛相比还算轻,却是误解也在所难免的剧痛。 文弥将针射入jack双脚。 jack再度摔倒,这次真的站不起来了。 ◇ ◇ ◇ 看见jack昏厥,有希的定身咒解除了。 首先浮上脑海的想法是「非逃不可」。 jack在组织里也是高阶杀手,是老练的忍者。缺点在于专精近距离战斗,但是他即使没有异能,战斗力依然和同为近距离特化型的有希平分秋色。 虽说遭到暗算,不过这样的jack居然那么轻易被打倒。有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这是事实。有希一边认为难以置信,一边对自己这么说。 对方看似十几岁的少女,有希对此没有特别惊讶。她自己就是如此。可不能动不动就受到打击。 不提这个,重点是要如何逃离现场。 有希大脑全力运作,立刻得出结论。 ——光是现在这样的话,逃不掉。 那个「女的」二话不说就攻击jack。 自己也会在背对她的下一瞬间被攻击吧。 并不是百分百肯定如此,但有希不想赌上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些许可能性。 有希将注意力朝向自己内侧。 沉在心象世界水底的门,她用尽力气拉开。 心窝产生热度,经由心脏输送到全身。 自己的异能遍及指尖与趾尖。 力量满盈。 己身产生变化。 从人类化为披着人皮的怪物。 有希蹬地向前。 在变得明晰,变得缓慢的视野中,她高速奔驰。 有希冲向她还不知道名字,有着少女外型的敌人——文弥。 「少女」在护目镜底下睁大双眼。有希觉得自己看见这幅光景。 ——藏在护目镜底下的「少女」脸蛋比她可爱。 内心一阵不悦。有希没将这股怒火当成不讲理乱发脾气而克制,而是转化为能量继续加速。 插图p157 「少女」以枪口瞄准有希。 「少女」还没扣下扳机,有希就往侧边跳。 踩在墙壁,跑两步之后再度跳跃。 错身绕到「少女」背后的轨道。 有希不是跳踢,而是朝「少女」的颈部挥刀。 「少女」往前扑。 在路面往前翻。裙底被衬裙的荷叶边挡住看不见。 「少女」一边前翻一边俐落扭身,单脚跪地朝有希摆出架式。 「少女」右手握着像是袖珍手枪的物体。有希认为那是「短针枪」。 有希躲开如同针孔(虽然和正确的意思不同,但这真的是「针孔」)的小小枪口。 现在的有希光是单脚一蹬就能跳三公尺远。 「少女」的枪口跟不上她的动作。 有希像是模仿「少女」的动作在地面翻滚。 但是接下来不一样。 有希在翻滚结束的同时往上弹。 以头下脚上的姿势踩在路灯上,朝基部猛蹬之后袭击「少女」。 在空中前翻。身体上下对调。 单脚踩地,另一只脚就这么伸长往下挥。 「少女」向后仰躲开有希的脚踝。 (得手了!) 这一踢是假动作。有希顺着腿往下挥的力道,反握的刀子朝「少女」胸口挥下。 (什么?) 但是刀尖没命中「少女」。有希握刀的手腕被短靴的鞋底挡住。 「少女」抬腿挡住有希的手臂。「少女」的体术也不简单。 「少女」的身体背对路面落下。 (成功了!) 有希逮到决定性的机会。再怎么高明卸下重摔的力道,在背部贴着路面的状态,都无法立刻转为攻击或闪躲。 抓准这个好机会, 有希 全力往上跳。 有希选择的行动不是攻击,是逃走。她没有袭击「少女」,而是跳过背后的围墙,从「少女」的枪口隐藏身影,然后就这么跳过另一侧的围墙,一溜烟跑离现场。 ◇ ◇ ◇ 有希的逃走出乎文弥的意料。 他迅速起身,瞪向有希消失的围墙。 但他没碰cad的操作键。 他的魔法无法瞄准追丢的对手。他还没学会这项技术。 在刚才的攻防中,他也不是为了隐藏底牌而没使用魔法。是无法完全捕捉到有希眼花缭乱四处乱窜的动作。 文弥断断续续追丢有希,魔法程序每次都因而中断。使用启动式的现代魔法,必须将发动座标当成变数输入魔法演算领域。然而虽说是「变数」,却不是使用数值的形式。「变数」是一种想象,而且不是模糊的想象,必须是在自己意识之中和其他事物区分出来的固有影像。 不,「影像」这种说法也是会造成误解的不完整形容方式吧。变数是意识内部与外部一对一配对的一份情报。可以换个方式形容为象征特定存在或事象的情报。 总之,变数必须是能够指定魔法干涉对象的情报。文弥还无法指定「不知道位于(存在于)何处的目标」。 即使是没有实体的东西,即使在完全的黑暗中,只要知道「位于(存在于)该处」,他就能将其设定为魔法对象。但是在无法确定「位于(存在于)该处」的瞬间,魔法的建构程序就会中止,非得从头来过。 这是文弥现阶段所面临技术上的课题。例如他的父亲贡一旦瞄准敌人,即使后来肉眼捕捉不到,也不会影响魔法发动。 例如达也,到头来根本不会在「情报层面」追丢敌人。 文弥应该是小看了有希。文弥没对付过身手像她这么敏捷的人。 以魔法可以动得更快。不过那么不规则又古怪的移动不能只靠魔法力,还需要机灵与天分。 和有希的战斗,暴露出文弥的经验不足。 (总之今天算是成功击退……就当作是这么一回事吧。) 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文弥发动疑似瞬间移动。 他离开之后,只剩下昏迷的杀手jack倒在路面。 ◇ ◇ ◇ 有希将身体强化解放到极限,跑了一公里以上的距离。 不是直线,是一边避人眼目一边跑。 有希确定距离够远之后才终于停下脚步,叫鳄冢来接她。 「nut,状况如何……不,有受伤吗?」 看到钻进副驾驶座的有希脸色铁青,鳄冢将问题换成关心她的内容。 「……没受伤。」 有希打电话到鳄冢抵达,经过了五分钟以上。即使刚才全力奔跑,一般来说呼吸在这时候已经回复平稳。 有希呼吸不稳是因为还在紧张。她和以护目镜蒙面的「少女」——文弥的对决,就是如此耗损神经。 文弥觉得被有希玩弄在股掌之间。但是以有希的角度,她真心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逃走。 「……croco。」 「什么事?」 虽然是主动搭话,但有希犹豫是否要说下去。 「……帮我准备小型手枪。袖珍式的……最好是戴林格。」 有希自觉不喜欢用枪。但是那名「少女」不是能讲这种天真话的对手。 「——知道了。」 鳄冢敏锐感觉到有希散发万不得已的气息,没有问她改变宗旨的理由。 「双管式的比较好吧?」 鳄冢问完,有希不经思索就点头。 「扳机硬一点没关系。会在贴身距离使用,所以威力够用就好。」 「相对的,声音别太明显是吧?」 「嗯,拜托了。」 有希放松力气靠在头枕。 只以刀子对付拥有那把神秘「短针枪」的「少女」,怎么想都吃不消。 只要想对司波达也不利,那个「少女」就会来妨碍。有希毫无根据如此确信。 [7] 杀人结社「亚贸社」。无处宣泄的烦躁感折磨着社长两角来马。 不久前,实战部门的社员——也就是跟随他的杀手之一,犯下任务现场被目击的疏失。 这件事本身不是很稀奇。当然,原则上要在没人发现的状况下完成工作。但即使做好万全准备慎重行动,也无法消除偶发状况介入的余地。封锁猎杀现场再动手或许能防止目击者的产生,可惜两角的公司没能力进行这种大规模管制。 偶然被外人看见的可能性总是维持在某个程度。所以重点是后续的因应。 具体来说是将目击者灭口。 最好是在目击的当场解决。做不到也得尽快杀掉,而且这次真的不能被任何人看见。 然而犯下这个疏失的社员榛有希,事隔五天依然让目击者活着。现在差不多是警方接触活证人也不奇怪的时候了。 榛有希身为杀手的本事绝对不差。虽然年轻,但是只论战斗能力在亚贸社也是顶尖等级。 两角认为对于暗杀者来说,潜入能力与逃走能力比直接的战斗力重要。有希这方面的技术也有相当高的水准。 总归来说,榛有希是公司无法轻易割舍的社员。 在有希想解决目击者却束手无策时派人协助,也是基于这个判断。 此外,也考虑到要解决的对象是忍术使九重八云的相关人物,换句话说不是普通人。 然而他挑选助阵的暗杀者,在今天遭到反击。 对于两角来说,这是出乎意料的失算。 而且将识别代号「jack」逼到无法战斗的不是目标对象的男国中生,是来路不明的少女。 这名「少女」没杀jack。这代表着虽说是暗算,但对方拥有不杀就剥夺战斗力的能力。「少女」不只是击退jack,也击退有希。 这名「少女」也是九重八云的相关人物吗? 不过据报「少女」使用发射细针的枪。 九重八云讨厌枪。这件事很有名。 还是说,「讨厌枪所以不使用」这个传闻本身是九重八云的手法? 或者说,「少女」的武器像是枪却不是枪? 昏迷的jack,公司在路人发现之前回收了。从他右肩与双脚所取出五·○八公分的针单纯是铁。没有内藏电源或回路的普通铁针。没有无线电击枪的功能。 不过针插入的周围组织,看得见推测是电击造成的灼伤。 其实原本和输入电流的电线连结吗?还是以无线送电进行电击的新技术? 抑或是——魔法造成的? jack与有希都说那名「少女」是突然出现的。 和「少女」交战的有希说,和她战斗的时候,「少女」好像没使用疑似魔法的招式。 说不定是只拥有电击操控异能的忍者? 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唯一确定的就是今天也没解决目击者。 两角没有喝酒的习惯。但他今晚特别想喝酒。 ◇ ◇ ◇ 出乎意料的帮手闯入,暗杀司波达也再度失败的隔天。 有希又穿上国中制服。 目标对象和其妹妹所就读私立国中的水手制服。 只是和先前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比司波达也早到校。 「早安。」 亲切打招呼,穿过校门。无线进行的id检查也万无一失。这个id原本的主人今天预定缺席。只要携带id卡就不会核对长相。而且除非发生特殊事件,否则校内不会检视防盗监视器或是追踪id卡,这部分已经调查确定。 (真是感谢这个保护隐私的制度。) 有希在心中窃笑,前往保健室。校医今天「会」迟到。她「借用」id卡的学生也「预定」缺席。只要在床上装睡应该就没人发现。 到了上课时间,校舍里除了教室等同于没人,要接近目标对象也很容易。这次一定能在有人妨碍之前解决吧——不,非解决不可。 为此,现在只能等。 有希立刻决定将被子盖到几乎遮住脸装睡。 ◇ ◇ ◇ 文弥在空中俯视达也就读的国中。恰巧有宣传用的飞船在这片空域飞行,文弥就拿来用了。 「很可惜,从空中果然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一名黑衣人这么说,文弥一脸不悦地聆听。 「……黑川,你那边呢?」 「隐藏真正杀意的有两人,其中一人是昨天那名少女。」 「她吗……记得叫做榛有希?」 「在组织里好像大多以『nut』这个识别代号称呼。不过被数百名学生散发的气息妨碍,没办法确认她在校舍的哪里……」 黑川说到这里暂时停顿,朝文弥投以愧疚的视线。 「看来您还是需要潜入校内了——暗『大小姐』。」 「唔……」 文弥穿着达也所就读国中的制服。女用水手制服。 「为什么要打扮成女学生潜入……」 「因为可能遭遇昨天的杀手……大小姐不想被误以为其实是喜欢穿女装的男性吧?」 「我是男的!这不是误解!」 「是的,属下明白。」 黑川温柔的眼神使得文弥咬唇。 虽然嘴里抱怨当成最后的挣扎,但文弥其实也知道必须这么做。否则他不会换上水手制服。 「……我出发了。」 「请小心。」 文弥认命走向吊舱的舱门。 文弥降落在校舍楼顶。当然没做出跳伞的显眼举动。或许无须多说,但他使用了疑似瞬间移动魔法。 瞬间移动魔法无论是水平方向还是垂直方向都没有差别。水平飞行一公里与垂直下降一千公尺的难度相同。以魔法下降时,重力也有产生作用,但基于术式性质是以几乎静止的状态着地。 从楼顶入侵校舍之前,文弥试着使用「照阴镜」。虽然不如黑川高明,但文弥的技术也达到实用等级。 他认为靠近一点或许能得到详细情报才这么尝试,但学生散发的气息果然太强,只抓得到大致的位置。青少年洋溢能量。他们下意识散发的精气,对于解读气息的技术来说等同于干扰波。 (两人都在一楼……昨天的少女在校舍正中央区域,另一人在边角吗?) 文弥先锁定不是有希的另一人,开始移动。 这栋国中校舍是四层楼建筑。文弥以中等速度下楼以免引人注目。 他来到三楼的时候,学生们开始鱼贯进入教室。大概是上课时间快到了。 原本擅长潜入的是双胞胎姐姐亚夜子,文弥的魔法适合战斗。凭亚夜子的本事,应该可以站在房间一角不被师生察觉吧。她的魔法能让自己变得近乎透明。 文弥无法选择混入教室,只能在如今无人的走廊到处走。 虽然这么说,但她也是四叶家谍报部门——黑羽家的长子,也是在精神干涉系魔法具备优秀天分的魔法师,拥有几种掩饰己身存在的手段。 文弥隔着衣服操作藏在水手制服袖子里的cad。为了进行谍报活动,他在魔法教育之外还习得这种小技巧。 文弥在水手制服底下读取启动式,发动魔法。 表面看起来没有变化。但文弥满意点头,从阶梯平台走向通往二楼的阶梯。 早早就在这里遇见教师。 终端机学习系统也已经在国中普及,但是各科目一定有老师在教室监视学生,回答问题或是指导落后的学生,这是国中普遍的上课光景。国中会定期举行辩论会,辩论会的企划与实行也成为教师的工作。 所以学生进入教室之后,像这样和教师擦身而过是在预料范围之内。 只是擦身而过。只在瞬间四目相对,教师没警告文弥,甚至一副「不想有所牵扯」般别过脸离开。 精神干涉系魔法「凶眼」。透过视线让对方感到敬而远之的魔法。 若是以最高强度使用,这个魔法可以引发恐慌,逼对方在这种恐慌状态自杀,不过现在只要让对方认为他是「一旦有所牵扯会很棘手的学生」这种程度就够了。 设定成威力较低,持续时间相对较长的「凶眼」。文弥让双眼隐含这种目光,走向他侦测到的杀气位置。 ◇ ◇ ◇ 上课的钟声响了。 再等约五分钟之后,有希钻出保健室的床,开始行动。 id卡放在床上。向警备系统告知自己现在位置的id卡,接下来反而会碍事。 (那个男生的班级是……) 有希从记忆里抽出搭档查到的情报,前往中央阶梯。 在这所学校,三年级的教室在四楼。移动距离长,被发现的风险也跟着增加。为了以速度抵销风险,有希沿着阶梯一口气冲到最上层。 虽然没发出脚步声,但裙子难免变得稍微不检点。反正没人看……都已经十七岁了,还在身穿国中制服的状态被人看见裙底风光,即使不是有希或许也有点想死吧。 总之感觉不到路上被别人目击。从事前的情报就知道,在还没发生事件的状况下,监视器是可以忽略的。 (换句话说就是一次决胜负。) 录影档案没办法动手脚。然而只要不是即时监视,就可以引发事件。 将烟雾兼瓦斯弹扔进司波达也的教室,趁乱以第一招解决。这就是有希的计划。 使用的瓦斯效果是酩酊。没有强烈到立刻剥夺意识。即使被批为伪善,他也不希望无辜国中生受到后遗症的折磨。 幸好四楼走廊没有人影。也感觉不到碍事者的气息。 话虽这么说,但是昨天的「少女」可是毫无征兆就突然出现。即使现在她的知觉没感应到任何动静,也不保证那个「少女」不在附近。基于各种意义都不能拖下去。 有希压低姿势,移动到目标教室的门前。 里面安静无声。 不,甚至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 觉得可疑的有希,悄悄稍微打开门,从门缝窥视教室内部。 (……嗄?) 教室里没有任何人。有希在这个时间点终于察觉没有气息的原因。 (换教室?还是体育课……?) 现在刚好是没在班级教室上课的时段。 因为扑了个空,所以难免松懈。 她察觉刚才自己来到这里使用的阶梯有人上楼时,成功逃到走廊另一端的可能性只剩五成。 犹豫只在一瞬间。 有希逃进教室,以不发出声音的范围尽快关门,再躲到讲桌底下。 ◇ ◇ ◇ 文弥来到的是打扫业者的准备室。和工友室或值日室不太一样。这所国中没有打扫时间。这是为了避免学生笨拙的打扫造成环境不卫生,便请专业的打扫业者进驻。备品的更换或简单的修理也由打扫业者一起承包。 如今在私立学校,这种形式的业务委托没什么好稀奇的。 这个房间是出入业者的更衣室兼工作用具的暂存库。可以说和福利社并列为外人易于进入的场所。 (身份查核肯定也相对严格……不对。) 文弥将这个出自先入为主观念的疑问赶出脑海。他感觉到这附近有人蕴含杀气,前方又是方便外人入侵的房间。认定两者无关才是错的。 房间里没人。如果那个杀气来源是暗杀者,那么那家伙已经开始行动—— (——!我还在这里悠哉什么!) 文弥匆忙回到阶梯处。 达也的班级正在上体育课,所以教室没人。若要设置炸弹之类的东西,现在是绝佳机会。 (才刚开始上课。) 即使已经设置完成,时间也还足以拆除。文弥压抑焦急的心情快步上楼。 ◇ ◇ ◇ (——居然进来了。) 开门声以及接近的脚步声,使得躲在讲桌下的有希屏息在内心咒骂。 脚步声是一人份。像是抱着颇大物体的走路方式。 从走路步调推测,对方没在警戒。或者是没露出警戒的模样。 有希悄悄从讲桌侧边探头。 视线追上脚步声之后,立刻将头缩回去。 (那家伙是——!) 虽然只看到背影,但肯定没错。入侵教室的男性是她的同事——炸弹魔「bobby」。 bobby穿着连身工作服。腰上有个大腰包,以带子绕过背后固定。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也确认得到像是打扫业者商标的东西。 (啧……早知道我也那样比较好。) 她没想到可以扮成清洁员进入学校。 (croco,为什么没和bobby使用一样的方法……不,原来如此。) 正要向搭档乱发脾气时,有希察觉自己的怒火不合理。 bobby擅长的手法是炸死目标。 要炸死人,就必须设置炸弹。 入侵目标对象的生活圈是必备的前提条件。 为了完成杀手的工作,bobby肯定平常就开拓、确保各式各样的潜入手段。 (就算这么说,我也不想尊敬他。) 有希也认为这份专业意识了不起。不过到头来,bobby是自己待在安全场所,必须无谓殃及许多人才杀得掉目标对象的炸弹魔。至少不是能在街上执行任务的杀手。 (……你去把军事设施或恐怖分子的巢穴当成目标好吗?) 有希无论如何都忍不住这么想。 即使在内心尽情贬低同僚,有希也没泄漏气息。父母传授的忍者修行以不完整的形式结束,但是植入她身体的隐身技术是一级水准。 身穿工作服的炸弹魔bobby没察觉有希的视线,移动到靠窗座位。 虽然从刚才就看见他双手抱着某个东西,但有希终于成功确认了。 bobby拿的是学生使用的同款椅子。座面是树脂材质,椅背是固定的,但是四根椅脚内建高度调节机能可以同步升降。国中使用这种椅子可不便宜,在公立学校肯定拨不出预算,可以说是私立学校才有的备品。 (换椅子……?原来是这样吗?) 有希自认已经看透bobby的企图。依照她的推理,bobby要将目标对象坐的椅子换成暗藏炸弹的椅子。是以感压开关或时限开关炸死目标的计划。 (只要炸死坐椅子的对象就好,所以威力不必大到炸毁整间教室……殃及的人数大概是五到六人吧。) 如果bobby企图设置殃及几十人的机关,她就打算妨碍。正因为是为自己的疏失善后,所以不想坐视违反己身主义的杀戮。 (如果是五到六人的程度……) 但如果只有这种程度的牺牲者就别阻止吧。有希如此心想。其实别说五到六人,即使是二到三人,不,即使只有一人,她也不想害死无关的孩子(国中生和她比起来无疑是「孩子」)。不过bobby是公司叫他来协助有希的工作。 暗杀那个男国中生,其实是必须由有希独自解决的善后工作。她妨碍bobby做事可说是毫无道理可言。 而且若要说无关,司波达也本身也只不过是看见杀人现场的人。 对方确实不是外行人,比起牺牲普通的国中生,罪恶感比较少,但同样是有希为求自己方便而想取他性命。说起来杀手不该怀抱罪恶感,有希也理解自己的「主义」只是伪善。 虽然早已理解,但是否能发自真心接受就另当别论。 有希在内心咂嘴。 (……别拖拖拉拉的,快点做完吧。) 在讲桌下,有希向同僚发泄不成声的情绪。 有希想尽快离开这里。她没自信能够一直旁观同僚设置炸弹。 即使让同僚炸弹魔看见,有希也没有不便之处。虽然没联手而是各自行动,但彼此是相同组织的成员,目的也一样。 既然工作风格不同,也不必强迫帮忙。 只要从狭小的讲桌底下钻出来简单打个招呼,有希就能离开这间教室。 但她不惜强忍拘束的感觉继续躲着。 或许是不愿意被认为自己赞成炸死的手法。 也或许只是错过时机。 不只是理由,连这时候没露面是不是正确的做法,事后的她也不晓得。 大概是炸弹设置完毕,bobby抱着原本放在该处的椅子转身。 就在这个时候,教室的后门开启。 bobby泄漏出慌张的气息。 有希无法责备他粗心大意。因为虽然有希没泄漏气息,但她同样冷不防吓了一跳。 (没能捕捉到她的气息?) 有希从讲桌暗处窥视,出现在视线前方的是身穿这所学校制服的女学生。 (跷课?忘记拿东西?不对,不是这种原因!) 普通国中生不可能那么完美消除气息。 「……怎么了?忘记拿东西?」 bobby向女学生搭话。他大概也觉得那名少女不是普通人所以出言试探吧。 (笨蛋!) 然而这个行为只会刺激这名不可能是普通人的少女。 「少女」内部的斗志动了。虽然没有强到称得上杀气,却是近似杀气的攻击征兆。 (是昨天的女生吗?) 这股意志的波动,使得有希察觉这名女学生是昨天打倒jack的「少女」。 这时,她的身体动得比思考速度快。 少女从裙子口袋取出有希眼熟的「短针枪」。 但是有希比她早一点点扔出高尔夫球大小的瓦斯手榴弹。 手榴弹爆炸。 酩酊效果的灰色烟雾迅速扩散。 「少女」捂嘴蹲下。 不是烟雾生效。有希凭着直觉得知对方只是做出防御毒气攻击的姿势。bobby将椅子摔到地上,刺耳的噪音和灰色烟雾一起充斥在室内。 有希跑到bobby身旁,不发一语粗鲁抓住他的袖子。 就这么默默以不容分说的力道猛拉。 受到酩酊毒气影响而站不稳的杀手同伙,由有希像是拖行般带离教室。 ◇ ◇ ◇ 灰色毒气遮蔽视野的教室里,文弥以声音与气息察知一男一女从前门离开。 文弥随手开窗,毒气像是被吸出去般向户外流动。不必担心底牌被看见的现在,文弥使用魔法排出毒气。 「……这边先吗?」 文弥追踪的杀气源头,应该是刚才的两人。他们肯定就是锁定达也的暗杀者。 但现在文弥好奇那个工作服男性原本想做什么。 (最好别碰吧。) 那名男性摔落的椅子,应该是达也原本坐的椅子。放在达也桌子前面的,是那个杀手掉包的东西。直接思考就觉得这张椅子设置某些机关。像是坐下去就会射出毒针,或是体重压下去就会引爆炸弹。 文弥以左手拨起假发,打开左耳的通讯机。 『我是黑川。发生什么事吗?』 立刻传来回应。虽然是小型通讯机,但收讯很清楚。 「我现在把暗杀者留下来的椅子送过去。」 教室里没人,但文弥以符合外表的语气说话。除非相当松懈,否则他的「扮装」近乎完美。 『达也大人的座位被安装炸弹吗?』 「有这个可能性。」 所以不能扔着不管。不必说得这么详细,黑川也理解文弥的意图。 『知道了……请。』 对话出现空白,应该是打开吊舱门所需的时间吧。 「要过去了。」 文弥如此解释之后,接连行使三个魔法。 让椅子浮空移动到窗外。 在椅子周围架设反物资护盾。用意在于即使中途爆炸,碎片也不会飞散。然后以疑似瞬间移动将椅子朝着飞船发射升空。 『收到了。』 发射没多久就收到回应。从魔法性质来看是理所当然,但几乎没花费时间。 「别忘记放护盾。」 『属下明白。』 「我继续追踪。」 『要派处理班过去吗?』 他说的「处理班」不是炸弹处理班,是将无战力敌人搬走的小队。因为大多要「处理尸体」所以叫做「处理班」。 文弥在内心检讨黑川的提案约半秒。 「让他们在学校外面待命。可以进来的话,我会打暗号。」 『遵命。』 文弥一边走一边关闭通讯机。来到走廊竖耳聆听,凝神注视。他的能力不足以将刻在世界的事象纪录当成阅读眼前书本般自在读取,但如果是追踪人类移动的痕迹就不难。 文弥的固有魔法是直接对人类精神赋予痛楚。这个魔法必须能认知具备痛觉的精神个体才能成立。感应精神外泄的波动是文弥擅长的领域。 文弥以不输跑步的速度,无声无息开始行走。 ◇ ◇ ◇ 有希在她快要走到二楼通往一楼的阶梯时察觉追踪者。 没有脚步声。但是五感也和肌力一起强化的有希耳朵,捕捉到各教室隐约漏出的杂音连续被阻断。 个头娇小的某人正在接近。有希从经验理解这一点。 「……正在追过来?」 还走不稳的bobby,以终于变得流利的语气询问有希。看来他从有希的举止察觉追踪者。 bobby还没完全摆脱毒气的影响,因此逃走速度快不起来,但使用毒气的是有希自己。虽说在那个状况需要那么做,但她不好意思抛弃bobby,所以现在也像这样扶着bobby。 「嗯。」 「很近吗?」 「……嗯。」 不过,这样下去逃不掉。回答bobby的问题之后,有希明确意识到这一点。 「nut,把我留下。」 bobby意外提出打破僵局的方法。他停下脚步,放开当成拐杖支撑身体的有希肩膀。 有希停下脚步,一脸不耐烦般看向bobby。 「你是傻子吗?」 「你说什么?」 「啊,说错了。不准讲这种傻话。」 「……你真的是说错?」 「不擅长近战的你,对付不了刚才那个女的。」 有希无视于bobby的吐槽。现在不是拌嘴的状况。 「那就更该把我留下。既然是那么难缠的对手,这样下去我们会同归于尽。以我的能耐好歹可以争取时间。」 「不准讲这种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而且不会同归于尽。因为我必要的时候会抛弃你。」 有希回答完就压低身体扛起bobby。不是背他,是脚向前,头向后,当成水泥袋扛在肩上。 「喂?」 「这样比较快。」 如有希所说,她以更胜于刚才的速度开始下楼。 「nut,你为什么做到这种程度……」 「吵死了,闭嘴。小心咬到舌头。」 bobby说的没错,有希没理由非得救他到这种程度。 老实说,有希也自问「我这是在做什么」。可惜不是「自问自答」,因为没得出答案。 有希原本讨厌bobby。现在也以现在进行式讨厌他。不是容貌或个性怎么样,是不喜欢他炸死人的作风。「抛弃你」这句狠话肯定忠实表现有希的心情,所以有希无法说明自己为何不惜扛着也要带他走。 这份迷惘影响脚步的可能性恐怕不是零。不过争吵造成的延宕更是决定性的要素。 「咕呀!」 bobby突然哀号,在有希肩上剧烈颤抖。他的体重对于身体强化中的肌力不是太大的负担,但是比有希大两轮以上的体格乱动,有希也终究支撑不住,失手将bobby摔落。 bobby滚下阶梯时,深色的针从他的腰部探头。 对这种针有印象的有希,甚至忘记抓住bobby的身体,连忙转身。 她惊愕睁大双眼。 有希知道对方在追她。 但肯定还有一层楼的距离。 空气流动声。 但是再怎么在内心否定,她的双眼也传来无情的现实。 那里是身穿水手制服与黑裤袜的鲍伯头美少女。 右手所握袖珍手枪大小的短针枪枪口朝向这里。 以冰冷的双眼俯视有希。 [8] 对于文弥来说,要追上逃跑的两名杀手轻而易举。 其中一人是受到(非致命)毒气影响而无法自由行动的状态,另一人一边协助一边逃走,所以即使不是文弥应该也不难追踪。 文弥在下楼途中,像是回想起来般操作cad。 选择的魔法是以声音为对象的「扩散」。魔法所及范围是他所在的阶梯以及上下两层楼的走廊,定义为「未阻断空间」的领域。这是将他阻挡到的声音以及没被阻挡就经过的声音平均化,让人无法区分的魔法。 和疑似瞬间移动一样,这也是双胞胎姐姐亚夜子擅长的术式。虽然完成度比不上姐姐,但是平常就从旁观看姐姐魔法的文弥,使用「扩散」的水准远超过一般的战斗魔法师。 魔法发动之后,不可能声音识别文弥。持续时间设定为三十秒。这段时间足以捕捉到先跑的暗杀者。即使持续时间设定为不必要的长度,也只会对自己造成多余的负担。接下来要战斗,所以应该避免浪费力气。 操作cad完成魔法的短暂时间,文弥也没停下脚步。他轻快跑下楼,二楼通往一楼的阶梯中央转角平台,将中年男性扛在肩上的少女背影映入眼帘。虽然不知道那名男性的身份,但他是掉包达也椅子的工作服男性。 有希再走几阶就抵达一楼走廊。即使她走到走廊,对于文弥来说也没有不便之处,但是反过来说也没有理由等待。他以握在右手的武装演算装置瞄准工作服男性。 模仿袖珍手枪设计的演算装置枪口射出两寸(五·○八公分的针),刺中工作服男性腰部。 男性放声哀号,在有希肩上乱动。 有希抓不住,男性从她肩膀摔落。 文弥面无表情俯视这一幕,却暗忖「失误了」而板起脸。男性那么剧烈向后仰,超乎文弥的预料。不知道是痛楚造成的,还是电流造成肌肉收缩。无论如何都是文弥失算。 文弥看见男性在摔落阶梯的过程中,颈部不自然地扭曲。不必重新确认就知道那是致命伤。 虽然没慌张,但后悔念头袭击文弥。现在不是非杀不可的状况,他也没有致人于死的意思。文弥还没达到杀人无感的境界。 为了将注意力从后悔念头分散出去,文弥装出格外冰冷的态度。 阶梯下方,有希燃起愤怒与憎恨之火瞪着文弥。 文弥告诫自己要冷静,同时正面注视她的双眼回应。 武装演算装置朝向有希,并不是文弥刻意这么做。他只是自然摆出训练时植入身体的战斗姿势,类似反射动作。 「你是……什么人?」 就有希的角度当然会这么问,不过文弥没预料到她会在这个场面搭话。 ——该回答吗? 即使文弥已经变声,声音还是差不多高。喉结一点都不显眼,反倒可以说「没有」。即使出声也几乎不可能暴露真正的性别。 更重要的问题在于「该回答什么」。或许「什么都不该回答」。 若以需不需要来判断,就不必回答有希的问题。要文弥表明真实身份是不可能的。 不过——如果只是识别代号,告诉她也没关系吧?与其完全保持神秘,有个称呼或许更能造成对方的压力。 「应该不是不会讲话吧!至少报上名字啊!」 「yami。」 文弥以这两个字回应「至少报上名字」的要求。 ◇ ◇ ◇ 少女以袖珍手枪大小的「短针枪」瞄准有希。有希和她互瞪,同时对抗内心强烈的慌张。 她很担心从肩膀摔落的bobby状态,但现在无暇确认。现在是枪口指着她的状况。移开视线是自杀行为,但是在如此认知之前,她根本就害怕到不敢这么做。 那个「少女」的「短针枪」不一定是造成致命伤的武器。因为针又尖又细,不会广范围破坏组织。虽然会因为电击而灼伤,却反而也有抑制出血的效果。有希昨天目击jack中枪的伤口得知这一点。 不过再怎么轻微的伤,打中要害还是会出人命。而且即使没被枪杀,要是被抓就不知道后来会如何。jack昨天中枪之后就这么被扔着,但今天不一定相同。 「少女」如同人偶面无表情,也不发一语。 这个态度激发有希的恐惧。 有希对于害怕的自己感到火大,无法沉默下去。 她询问「少女」的名字。 「少女」只回答「yami」。 (「yami」?「弥美」、「弥实」、「矢美」……不对,是「暗」吗……?) 感觉这名字和「少女」可爱的脸蛋不搭。 但同时也感觉和年龄不符的稳重举止很适合「暗」这个名字。 声音偏低配不上长相,却不到成熟的程度。不过从这句简短回应完全感觉不到逞强或紧张。 不只是装备,精神上也做好战斗的准备。有希有这种感觉。 「……你想怎么处置我?」 有希说出口之后,觉得这是多余的问题。虽然不知道最后想怎么做,但她很清楚对方打算先怎么做。 有希依照直觉跳向侧边。 深色的针贯穿她的残影。 有希双手双脚撑在墙壁「着地」,沿着墙壁一口气往下冲到阶梯尽头。 暗的枪口瞄准墙上的有希。 有希先伸出双手再伸直双腿,跳到对侧墙壁。 单手抓住墙角减轻跳跃的力道,降落在一楼走廊。 有希的身影从阶梯消失。 ◇ ◇ ◇ 追丢有希的文弥冲下阶梯。 要是在这里放过她,可能会殃及这所学校的学生。有希看起来不是随便增加牺牲者的类型,但终究是职业罪犯。在陷入绝境的状况不保证会尊重他人的生命。 有希消失在文弥所见的阶梯左侧。 文弥沿着左侧墙壁下楼。 工作服男性的尸体倒在阶梯右侧是原因之一,不过面对左侧的敌人,沿着左侧墙壁移动比较不容易被发现,文弥这么做是下意识依照这个守则的结果。但是这么做的同时也意味着难以找到藏身的对手。 文弥在最后一阶停下脚步,从墙角悄悄观察走廊。 蹲在墙壁另一侧的有希举刀刺向文弥。 文弥向后仰,躲开锁定胸口的刀尖。 (原来没逃走!) 完全被将计就计的文弥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阶梯。 有希改成反握刀子,踩着阶梯要袭击文弥。 文弥确实以双眼捕捉有希的动作。 文弥举起武装演算装置的枪口。虽然是袖珍手枪大小,但针比子弹细得多。由于是以魔法发射,所以也不必火药。 针的装填数是六根。还剩四根。文弥毫不犹豫扣下扳机两次。 目标是双肩。他的计算是对方无论往左还是往右躲,都有一枪会命中。 不过有希这时候的动作也超过文弥的预测。 她只以踩在阶梯上的单脚使力,就跳过文弥的身体。 两根针都只擦过有希的裙子。 她以像是前滚翻的姿势,将左手撑在上方阶梯,只以一条手臂支撑自己的重量,俐落并拢双腿,顺着伸腿的力道在上一阶着地。 此时有希的裙子整个往上翻,不过说来可惜,跌坐在阶梯上的文弥视线追不上——没看见她裙底藏了什么东西。 有希往上跑到转角平台。 文弥枪口朝向她的背,但有希像是看见自己被瞄准,往平台右边扑过去。阶梯是向右转。从一楼到转角平台的两侧都是墙壁,转角平台到二楼则是胸口高度的扶手。不过扶手是水泥材质,一样成为瞄准的盲点。 文弥从阶梯左侧往上跑。以刚才的偷袭为教训,为了尽早视认死角所以绕外圈。 爬上阶梯也没有偷袭。 文弥在平台转弯,抬头看向二楼。 有希在那里等待。 右手架着袖珍手枪。 有希带枪在文弥的预料之外。直到现在都没使用,所以断定她没带枪。 文弥反射性地踏向右侧边,让身体躲开射线。 ◇ ◇ ◇ 有希三阶并两阶,一口气从转角平台冲上二楼。 在通往三楼的第一阶蹲下,以扶手当成掩蔽物。 此时她掀起水手制服裙摆,从绑在大腿的小枪套抽出袖珍手枪。 上下双管双动的击锤内藏式。不是模仿袖珍手枪的演算装置,是真正的实弹枪。 就这么逃走也是一个方法,但有希选择交战。 有希没有远距离攻击的手段。她的主武器是刀子。右手握的袖珍手枪,虽然不到该类型手枪代名词的戴林格那种程度,但有效射程距离极短。 如果一直逃到视野开阔的场所,可以预见单方面遭受攻击的事态。还不如以近战打伤对手再逃跑,成功逃走的可能性应该比较高。 而且如果只是逃走没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总觉得不是滋味。有希内心确实也有这种想法。 插图p195 有希只在瞬间踌躇,就从藏身的扶手冲出来。 幸好暗还没爬上阶梯。 有希举起袖珍手枪。 暗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转角平台。 这是最佳时机。 认出有希的暗,反射性地要沿着原路后退。 从阶梯上方往下方使用这把枪,无法期待子弹命中。不只是有效射程距离本身太短,有希讲客套话也不擅长用枪。 但是暗应该不知道有希的用枪技术,「命中率差」也等于「可能偶然命中」的意思。在无风的室内不能忽略歪打正着的可能性。 暗的闪躲虽然是反射动作却合理。 有希计算过暗会采取合理的战斗行动。 这个预测命中了。那么,这边也按照预定采取行动。 有希含着袖珍手枪,使劲朝阶梯下方一扑。 途中伸手撑两次,维持比扶手低的高度跳向转角平台。 右手撑在平台,摆动双腿将身体扭向左侧。 左手握着刚才含在嘴里的枪。 有希一边在平台地面翻滚,一边在旋转的视野朝暗举枪扣下扳机。 不期待命中。 迅速旋转的有希站起来之后,就这么顺势蹬地。 身体到处都在痛,但是现在无视。 她的身体强化虽然不会给予无敌的身体,但强化过的肌力产生近乎无敌的强度。 有希顺着落下的力道加上强化的腿力,跑上转角平台的墙壁。 暗躲避枪击,在下方阶梯压低身体。 在那一瞬间不只蹲下还移动一步,光是这样就是了不起的身体能力,但暗明显没看见有希。 有希在墙上横向奔跑,在天花板附近扑向暗。 暗之所以惊觉不对往上看,大概是对水手制服领巾与裙摆翻动的声音起反应。有希在同一时间降落在暗眼前。 有希在空中反握的刀子以右手挥下。 暗以左前臂架住有希的右手腕,挡下这一刀。 有希的左手扣下袖珍手枪的扳机。 暗的右手扣下「短针枪」的扳机。 袖珍手枪射出的子弹,贯穿暗的裙子陷入右腿。 晚一瞬间发射的针刺中有希的左臂。 电击窜过有希左臂。 在灼伤的痛楚来临之前,有希截断左臂的知觉。这是身体强化的应用。 袖珍手枪从有希左手滑落,但反正是二连发式。两枪都开了,也没有装弹的余力。 有希背对暗,跑下阶梯。 途中,她受到强烈的危机感袭击。 有希反射性地往上跳。 右手撑在倾斜的天花板,右脚蹬墙往左跳。 以左脚蹬向左侧墙壁,这次是往前跳。 有希在最下层的阶梯着地,没违抗力道往前翻。 活用力道起身之后,这次真的一溜烟跑走。 ◇ ◇ ◇ 中枪的右腿在喊痛。文弥额头冒出冷汗,不出声忍受着剧痛。 可以用魔法掩盖痛楚。但是现在应该更优先做另一件事。 文弥放开右手的武装演算装置。虽然还有一根针,但是为了操作戴在左腕的cad非得空出右手。 文弥身体靠墙,操作藏在袖子底下的cad。 手镯形态却是特化型的这台cad,储存文弥王牌魔法的启动式。 魔法名为「直结痛楚」。 直接朝对方精神给予痛楚的魔法。 痛苦的种类包括文弥所知的一切。 强度自由调整。 文弥要向逃跑的有希使用的魔法是给予触电痛楚,强度足以令人昏迷的魔法。 但是在魔法即将发动时,有希消失了。 找不到有希的人影。 现在的文弥,无法以不确定位于何处的事物为对象发动魔法。 即使没有直接目视,只要知道位于何处,就能以魔法干涉。然而一旦追丢就无法施加魔法。 他还没学会只以事象伴随的情报进行魔法瞄准的技术。没掌握到诀窍。 踢墙壁的声音引得文弥看过去。 但是有希的身影已经不在那里。 眼睛追不上她特技般的动作。 文弥最后看见有希的身影,是她从阶梯边缘往走廊消失的脚。 文弥就这么背靠墙壁,慢慢滑落坐下。 腿好痛。 不过更重要是必须想办法处理倒在阶梯的工作服男性尸体。 这种东西被人看见会天翻地覆。 文弥忍着痛苦,以左手操作右腕的cad。 先打开阶梯转角平台的庄户。 接着以疑似瞬间移动将男性尸体扔上天空。 虽然没有联络讨论,但飞船上的黑川他们肯定会帮忙处理。 墙壁留着弹孔,不过这种程度应该只会当成「案件」了事。 脚边的武装演算装置收回裙子口袋,有希的袖珍手枪塞进另一边口袋,善后工作算是告一段落。 文弥放松力气靠在墙边。 他放空内心约数十秒。 说来冒失,他是察觉有人接近的气息才回神。 文弥连忙要起身,却因为剧痛再度蹲下。 子弹穿透防弹防尘纤维的制服与裤袜,射入大腿外侧。 冲击不是很强烈,所以应该不是以火药的威力打穿。 看子弹形状,应该是提升贯穿力的金属包覆尖头弹。如果不是防弹纤维,腿恐怕会被射穿。以中枪部位来说,这样或许比较好。 总之得离开这里。文弥慌张心想。 「怎么了?」 阶梯下方传来的声音令他僵住。 熟悉的声音。不可能听错。 「……司波同学,那个女生是不是不舒服……」 「你们先走吧。我带她去保健室。」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问题。」 像是同班同学的三名男生,乖乖听从达也这番话。 看来达也在这所学校也让人另眼相看。文弥这么想就莫名开心。不过浮现在他嘴角的笑容立刻因为腿部的疼痛消失。 文弥抬起头。 穿运动服的达也单脚跪在他身旁。 「暗,果然是你。」 「达也哥哥……我,那个……」 达也以眼神制止文弥解释。 左手盖在文弥的枪伤。 响起清脆的声音,小小的子弹落在阶梯。 文弥的伤瞬间消失。 达也也将左手朝向墙壁的弹孔。 墙壁复原,子弹掉落。 「这个你拿走吧。」 达也捡起两颗子弹交给文弥。 「谢谢……我好丢脸,放她逃走了。」 「看来并不是『直结痛楚』不管用。」 「……是的。」 文弥点点头。脑海甚至没浮现想要蒙骗的念头。 刚才如果以直结痛楚攻击,就不会放那个少女暗杀者逃走。如果没将武装演算装置藏起来当王牌,而是一开始就使用直结痛楚,或许就免于这样出丑。 文弥如此心想,咬住嘴唇。 「闪躲动作太快,没能瞄准吗?」 达也看着墙壁留下的小小脚印低语。 推理很正确,文弥低头说不出话。 「看来不能像是拳击那样。」 不过达也不经意的这句话,使得文弥吃惊抬头。 「达也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嗯?没什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拳击是预测对方的闪躲再出拳吧?」 个头小的文弥不擅长篮球或排球这种身高明显影响优劣的竞赛。与其说不擅长,应该说讨厌。 相对的,他擅长近代之后采用体重阶级制的格斗技。尤其是业余拳击,他的实力好到如果参加少年大赛可以高机率夺冠。 「说得……也是。」 「哎,因为格斗技偏重于依赖肉体的知觉啊。」 达也像是对自己这番话傻眼般露出苦笑。 「不,我受益良多!」 文弥对此露出愉快的笑容回应。 「这样啊。」 这股气势,达也好像有点招架不住。 「不提这个,你最好在第一堂课结束之前离开。」 大概是要掩饰刚才不由得被吓到,达也改变话题。 「这么说来,现在还在上课对吧……?」 这句话使得文弥想起忘记至今的疑问。 上课时间肯定还有一半左右。达也和他的同班同学为什么会经过这里? 「嗯。总之,我跷掉了。」 「跷课……吗?」 「因为比赛刚结束,我又口渴,就溜出来了。」 「这样啊……」 没继续观战不会被骂吗?文弥有点担心。 同时也冒出「不拘小节的达也哥哥也好迷人」这种像是恋爱少女的思考。 ◇ ◇ ◇ 有希背靠校舍后方的墙壁,终于得以喘口气。这里成为一种死角,几乎没人接近,可以暂时当成安全区使用。这是有希听鳄冢说的。 有希卷起水手制服左袖。手肘上面一点的肌肤,一根深色的针露出约五毫米的针头。 有希以右手拇指与食指捏住针头,一口气抽出来。 同时解除左手的痛觉隔绝。差点发出来的叫声,她硬是吞回喉咙深处。 痛苦经过之后,她吐出压抑至今的一口气。 「各方面都不太妙……」 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发着自嘲的牢骚。 任务今天也执行失败。明明不惜打扮成国中生冒着风险潜入,却连目标对象都没接触成功。 没能救出同僚。甚至没能将倒下的同伴带回去。 手枪留在现场成为证物。虽然没有冒失到会被采集指纹,但在日本原本就很难取得枪,肯定会被调查入手管道。 「就算被开除,我也没办法抱怨了……」 被亚贸社开除。不同于被正派公司解雇,不只是丢掉工作这么简单。 不可能这样就了事。 「但我当然不会乖乖就范。」 被公司开除是在所难免。 但是可不会交出项上人头。有希对自己这么说,为自己打气。 ◇ ◇ ◇ 和达也分开的文弥来到楼顶。他试着使用「照阴镜」搜寻杀气,却没有找到。总之他判断除了那两人之外没有杀手潜入,然后听从达也的忠告撤退。 枪伤已经不痛,因为达也帮他消除了。分开之后,文弥才察觉达也代替他承受痛楚,受到非常愧疚的心情袭击,但是为时已晚。现在就心怀感谢,将达也这份好意当成人情债吧。 「这里是暗。」 文弥开启一直戴在耳际的通讯机发话。 『这里是黑川。收讯良好,请说。』 即使突然发话,回应也没有延迟。 「我先回去一趟。」 『收到。需要协助吗?』 黑川这么问的意思,在于是否要在空中将文弥拉进吊舱。 「先帮我开门就好。」 文弥当然不会甘于被当成货物对待。 看得见飞船。虽然不是连吊舱细节都看得见,但文弥依照自己的记忆,将门的位置设定为疑似瞬间移动的终点。 魔法发动。下一瞬间,文弥位于开着的门前。 被重力捕捉之前,文弥再度发动魔法,进入吊舱。 「大小姐,欢迎回来。」 不是黑川的另一名黑衣人,以稍微夸张的用词迎接文弥。 文弥会抗拒部下过度将他当成大小姐看待,但他现在对这句话充耳不闻。 「我刚才送了尸体过来,成功回收了吗?」 「是的。不过下次请事先告知。」 黑川回答文弥的问题。 文弥无视于他的怨言,确认工作服杀手的尸体倒在地上。 「颈骨折断。这应该是直接的死因。」 黑川将文弥的视线解释为询问,先追加这段回答。 「身上有什么?」 「腰包是可塑性炸药约一公斤与工具,工作服口袋是各种小型引爆装置。看来是专门炸死人的暗杀者。」 「炸弹魔吗?这么一来,刚才送来的椅子也是?」 「是的。暗藏了炸药。朝座面施压就会引爆的构造。」 「坐下去就轰隆是吧……」 真的是「屁股着火」。文弥想到这个和身上衣妆不搭的低级形容方式。 「要是爆炸,损害范围会超过半径十公尺吧。您立了大功,大小姐。」 黑川说的最后三个字令文弥内心不悦,但是考虑到还没解除扮装就没抱怨。 「不,称不上立功。另一人逃走了。」 「叫做榛有希的少女吗?」 「是的。」 文弥回答的语气平稳,脸上却瞬间掠过不甘心的表情。 黑川假装没发现。 「看来那个异能者很难对付。」 黑川这句话应该是安慰。 「下次会解决。」 对此,文弥回以逞强的话语。 ◇ ◇ ◇ 压低呼吸消除气息藏身的有希,在第二堂课开始之后跳过围墙逃离学校。这是按照预定计划的行动。 跳下围墙的前方停着一辆灰色厢型车。有希迅速坐进后座。 「失败了。」 对于有希这句话,鳄冢没有反问什么,立刻开动厢型车。 有希不在意鳄冢的视线脱起制服。穿水手制服的少女在平日闲晃会无谓引人注目,开车的鳄冢恐怕会被临检。 她穿上牛仔短裤,套上作业员风格的外套。以发圈束起头发,头带绑在刘海底下,服装轻便的劳动少女就完成了。 「话说nut,应该还有bobby才对……」 鳄冢听声音判断换装完毕之后,以有点踌躇的语气对有希说。 「你早就知道了?」 有希以凶狠语气回应。 鳄冢从中嗅出「为什么没事先告诉我」的责难,连忙回话否定。 「不!我是快要出发来接你的时候才知道bobby出动。因为公司指示我也要一起接bobby。」 此时鳄冢担心蹙眉。 「所以……你没见到bobby?」 「那家伙被打倒了。」 有希板着脸做出有点离题的回应。大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故意的。 「被打倒了?」 「中了之前那种针。不知道有没有被抓。」 「那个少女这次也出现了?」 「嗯。名字好像叫做『暗』。反正应该是识别代号吧。」 有希以酸溜溜的语气说完,像是辩解般补充。 「我左手臂也中招。不过也赏了对方一枪。」 「这样啊……所以这次算是因伤停赛了。」 「照我自己的判断就这么算吧。」 短暂的沉默经过厢型车内。 「……要回公司真是忧郁啊。」 「总不能不报告吧?如果决定闪人就另当别论。」 「忍者脱逃唯有一死。」 「哈……!」 鳄冢半开玩笑的这句话,有希哼笑置之。 但她其实知道,这句惯用语无法只当成玩笑话带过。 [9] 政治的暗杀结社——亚贸社。结社的龙头两角来马头衔是社长,实战部队之一的有希没有头衔,也就是「一般职员」,但两人是直属的上司与部下。 某些部下拥有执行董事或常务董事的头衔,但他们的工作是管理后勤部门与辅佐社长。执行董事或常务董事虽然会对实战部队的工作表现有意见,但是杀手指挥权始终掌握在两角手中。两角坚持要直接管理实战部队的杀手。 公司里也有组队行动的杀手。对于这种社员,两角会透过队长下令或要求缴交报告,不过像是有希这种独行侠杀手,两角一定会亲自阅读报告书,必要的时候直接交谈。 话是这么说,但亚贸社旗下的杀手超过三十人。正确人数是三十六人。今天一人除名所以是三十五人。 社长的工作不只是训斥部下,「跑生意」也很重要,后勤部门那边也不能任其自行运作。所以结果报告大多只用书面了事。两角其实鲜少叫非干部的杀手过来。 即使如此,有希已经是第四次因为司波达也的事情被社长叫去。一周内四次。自己的失败被当成多么严重的问题?有希不得不抱持危机意识。 有希强忍不安将今天的原委报告完毕,两角在办公桌后方抬头注视她。 两角没耍奸诈的小动作煽动不安让有希焦急。 「榛,我对你的能力评价很高。虽然经验难免不够,但是你的身体强化异能还有刀术、空手术与隐形术,各方面都无从挑剔。所以我至今没对你执行任务的方式插嘴。」 两角手肘撑在桌面,稍微探出上半身。 视线压力随着双眼接近而增加。这样的错觉袭击有希。 身体擅自想要向后仰。有希朝丹田使力克制。 「但如果你继续失手,我就必须派你做『不愉快』的工作。例如活用你容貌的工作。听得懂我的意思吧?」 「……是。」 说来遗憾,有希知道两角想说什么。 活用自己的容貌。比实际年龄小,还算亮眼的女性容貌。 有希并不是没使用过色诱。为了接近目标,为了让目标大意,扮演无力又纯真的少女,反倒是有希常用的手法。 不过两角暗示的是更正式的色诱。 在床上杀男人——正如字面的意思。 而且自己一丝不挂。依照目标对象的嗜好,得穿上不想穿的东西。不一定是衣服。 亚贸社旗下也有从事这种工作的人反而比较多。 公司内部也有声音要让有希一起做这种工作。有希的容貌与能力适合这个领域。强化的臂力能空手折断壮汉的脖子,也可以穿着当时的衣物在大楼之间飞窜脱逃。娇小又修长的胴体,在难以正常色诱的男性之间有一定的需求…… 有希免于从事这种令人联想到「女忍」的工作,是因为她让众人认为她适合「使用蛮力」的工作。但如果是社长下令就无法说不。抗命等同于肃清。这方面不足的技术,肯定有许多同僚乐于指导。 光是稍微想象,有希全身就起鸡皮疙瘩。 ——要抱持被猎杀的觉悟溜走吗? 这种想法甚至掠过脑海。 「我也知道发生不测的事态。司波达也的底细还没查明,叫做暗的那名少女也不能忽视。」 「——是。」 「榛,我并不是要你一个人解决这一切。」 有希双眼浮现疑问。还没化为话语之前,两角继续说下去。 「下次的出动由我来指示。大概要到后天吧。叫做暗的少女,我派别的小组处理。你专心对付司波达也。」 「无法置信」的念头扫过有希的意识。也就是说,全公司会一起弥补有希的过失。 有希不记得接受过社长的特别待遇,肯定有某种隐情,但有希毫无头绪。 「……知道了。」 总之确定没被开除。有希决定将疑惑吞下肚。 让有希离开之后,两角深深躺在椅子上。 就这么抬起头。并不是天花板吊了什么东西。他脑中浮现目前闲置的杀手脸孔,思考要在符合条件的社员中使用谁。 「……不是有所保留的场合了。」 两角轻声说完,决定投入目前没任务的所有人。 亚贸社旗下「不是忍术使的忍者」在今天的失败少了一人,现在是三十五人。 除去现在有工作抽不开身的人,以及不适合直接战斗的人,能用的杀手除了有希刚好十人。侦查要员之中也有战斗高手,但他决定这次从平常从事暗杀的社员挑选。 「……十个人就够了。对方应该不是普通的丫头,但是只有一人。即使是干练的魔法师也休想逃走。」 两角以感受得到昏暗执着的语气呢喃。 「九重八云……你就见识一下无法使用忍术,无法使用魔法的忍者骨气吧。」 这是有希无法理解的两角心底。 两角完全认定司波达也与「暗」这两人是九重八云的自家人。 ◇ ◇ ◇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遭受误解的文弥,正在暂住的周租公寓大为沮丧。 「少主,请不要这么沮丧。」 「……你为什么在这里?」 文弥就这么抱着头,以阴沉的声音问。 「因为属下今天轮值。」 相对的,黑川以若无其事的语气回答。 「不用担心,属下会在您休息之前离开。」 「……我没担心这种事。」 如今解除扮装的文弥,外表也完全是男生。即使同性部下住在隔壁房间也不在意,对方也是相同的想法,所以他的回应变得冷淡。但如果知道黑川这句话是把文弥当成女生看待,文弥的态度肯定不会这么心平气和。 「啊,这样啊。」 黑川一脸预测落空的表情低语。黑川故意将文弥当成「大小姐」惹他生气,借以让他忘记自我厌恶。文弥比预料的还要冷静,所以黑川的作战以失败收场。 「……少主,您对什么事这么挂心?榛有希确实逃走了,但是更危险的炸弹杀手已经解决,属下认为处理得还不错。」 「我没在意这种事……」 文弥依然抱着头。 解除扮装洗完澡,想说坐在桌前开始写今天的报告书,就突然变成这样。从时间点来看肯定和工作有关,却不知道具体在叹什么气。 黑川无计可施般耸肩。 但是也不能扔着不管。或许会白费力气,但黑川再度要向文弥搭话。 「明明是我粗心受的伤,却扔给达也哥哥……」 幸好文弥主动开始告白,大概是承受不了自责的念头吧。 「当时达也大人用魔法治好您吧?属下明白劳烦他害您过意不去,却也认为当成一种互助,率直接受照顾就好……」 就算么说,黑川也无法理解文弥的自我厌恶。 「不是这种次元的问题!」 「这样啊……」 达也治疗别人伤势的魔法机制,在四叶家内部也没什么人知道。即使知道他的「重组」无论是多重的伤都能瞬间完全回复,也几乎只知道本质上和一般的治疗魔法不同。 「为了治疗别人的伤,达也大人得付出某些代价吗?」 要得到某些东西,就必须失去某些东西。付出代价才会有成果,这个原则在这个世界大致成立,但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不太注意到这一点。 过度使用魔法的话,魔法师本人会产生折寿或是魔法技能受损的严重影响。但是正常使用就没有这种明显的代价。 现在使用的魔法,虽然不能无视于质量守恒法则,却是「看起来」没被能量守恒法则束缚的技术。如果达也的「治疗魔法」需要明确的代价,或许会成为重新审视现代魔法理论的契机。黑川藏不住好奇心也是在所难免。 「……有代价。」 文弥露出「糟了」的表情之后,不情不愿地点头。 「但是要付出什么代价,我不能说。」 「知道了。属下不会问。」 识相的黑川明确表示不会继续追问。 原本有点赌气的文弥平复心情了。不,他没有再度抱头,所以应该说「变冷静了」。 「问题不是达也哥哥付出的代价。」 「问题是付出代价的原因……吗?」 文弥点头回应黑川这句话。 「不能继续为达也哥哥添麻烦。虽然距离当家大人定的期限还有充裕的时间……可是对方甚至想使用炸弹。四叶家也不乐见骚动愈来愈严重,这个事件该做个了结了。」 「您的意思是说,要由这边解决盯上达也大人的杀手?还是要解决组织那边?」 「除掉杀手个人也不会结束。」 「那么,要对亚贸社……?」 「没错。麻烦事要斩草除根。」 文弥强势断言之后,黑川像是看见危险物体般看向他。 「不请求支援吗?虽说是民间的职业暗杀结社,但成员是干练的忍者。」 「不是忍术使吧?」 虽然文弥没意识到,但他这番话是自然认为非魔法师的战斗力比魔法师低一阶。 「杀人不需要魔法。无法使用魔法却强悍的对手比比皆是。亚贸社的杀手更不用说,即使没有一般定义的魔法师,也已经确认有十人以上的bs魔法师隶属于那里。」 文弥没忽视黑川的警告。 「先天的特异能力者吗……」 bs魔法师,先天特异能力者,先天特异魔法技能者。或者大多简称为「异能者」。不想把他们或是自己归类为魔法师的人,喜欢使用「异能者」这个称呼。 bs〈born specialized〉魔法师的严谨定义,是专精于技术上难以转换为魔法之异能的超能力者。不过,即使某些能力能以魔法重现,若是术士的造诣特别高超,也倾向于归类为bs魔法师。 老实说,榛有希的异能也包含在「技术上难以转换为魔法之异能」。肌力增幅,反应速度强化,身体强韧度与柔软度提升,五感变得敏锐,现阶段还没有魔法能一次实现上述所有效果。 自我加速魔法只加速动作,肉体硬化魔法是让外部给予冲击或摩擦造成的影响无效,两者都没有身体强化异能这么方便。与其使用魔法,使用药物或是植入能给予大脑与神经电流刺激的电子机器更能实现身体强化这种能力——此外,以基因改造强化身体能力的人,比起药物强化的效果仅停留在低阶水准。 「从肉体层面来看,我们魔法师和非魔法师没什么两样。」 「我知道。」 文弥以重新绷紧神经的表情回应。 「刚才说对方不是忍术使,是我过于轻率。不过虽说要找人支援,你要找谁?拜托本家也不会派援军喔。因为这是命令我完成的工作。」 「委托贡大人就好吧?虽然好像和前面说的矛盾,但是只要我们认真起来,即使没有本家的协助,大部分的事情也都做得来啊?」 黑川说的「我们」是黑羽家。如果外人……例如四叶家以外的十师族魔法师听到他这么说,肯定会觉得他大发豪语而不悦。 但即使多少夸大其词,却不是吹牛。 约三十年前发生的事件,使得当时的四叶家失去约半数的实战等级魔法师,至今也没从这个重创回复——四叶的魔法师是精锐,却只有少数。 不过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四叶家能动员的魔法师人数很少。 四叶家有七个分家。椎叶、真柴、新发田、黑羽、武仓、津久叶、静等七家。四叶家以本家与七个分家组成。 其中被称为「四叶的魔法师」的只有本家血缘、本家直属以及分家血缘的魔法师。分家旗下的魔法师,即使是从小培育也不会称为「四叶的魔法师」。「四叶的魔法师是少数精锐」这句话的「少数」不包含他们。 如果不坚持必须来自第四研,四叶家的战力绝对不是少数。而且从「质」的层面来看,分家从外部吸收的魔法师或是自己培育的魔法师,都不会比其他十师族差太多。若是以含数家系的百家当成比较对象,不只是毫不逊色,水准甚至可以说凌驾于他们。 四叶家的各分家,各自拥有不下十师族的战斗力。如果其中一个分家倾尽全力,即使是聚集何等高手的忍者集团,只要不是由九重八云这种程度的大师率领就不会是强敌。 「不可能。」 但是文弥的回答很悲观。 「父亲不想让我和达也哥哥有交集。要是我说丧气话,他一定会叫我收手。」 不是对于黑羽家的实力,是对于获得援军的可能性感到悲观。 「不过属下认为,为求确实获胜提出的增援委托,和丧气话不一样。」 「我也这么认为。但父亲不这么认为。」 黑川至此停止反驳。 「……总之,请给属下两天准备。」 「……知道了。这边会在三天后行动。」 虽然很想说「立刻行动」,但文弥强忍这个想法点点头。 这次支援文弥的黑羽魔法师是十一人。合计十二人想击垮成员超过百人的暗杀结社。结社成员应该不会都是战斗要员,但是再怎么少,预估也要对付一倍以上的人。包括武器调度在内需要万全的准备,文弥无须重新听人说明也知道这一点。 「……啊,既然这样,我想拜托一件事。」 调度装备的这个念头让文弥联想起一件事。他想对自己的cad做个尝试。 「什么事?」 「可以帮我稍微改造特化型cad吗?我想把直结痛楚的快捷键设计在手套里。」 「这种程度的话可以立刻完成……不过要设计在手套的哪里?」 「可以麻烦改造成方便在握拳的状态开启吗?」 「……既然这样,就把按键装在食指第一与第二关节之间吧。」 「说得也是,就这样拜托了。」 「好的……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获得了提示。像是拳击那样或许不错。」 「这样啊……」 黑川无法理解文弥不完整的说明。 但如果只是稍微改造dad,就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 「知道了。会在后天早上完成。」 文弥大概有某种想法吧。黑川决定这么解释。 ◇ ◇ ◇ 星期四。潜入目标对象少年所就读国中的两天后夜晚。 有希与鳄冢这对搭档,正在跟踪司波达也搭乘的自动车。 他刚送妹妹到礼仪学校。上周六他送完妹妹就前往附近的餐厅。虽然这次不一定也去同一间店,但应该一样会在附近的店家打发时间。有希……应该说组织是这么预测的。 「目标对象进入咖啡厅了。」 确认司波达也进入和先前不同的店家之后,鳄冢向通讯机发话。他在向公司报告。今天不同于以往,是依照社长拟定的作战行动,不容许擅自抢攻。 『按照预定,车停在停车场之后,croco进店里。nut在车上待命。』 「收到。」 鳄冢依照指示,将厢型车开进停车场。 「croco,小心喔。」 有希在后座对握住车门门把的鳄冢说。 「我的长相应该已经曝光,所以想小心也没得小心就是了。」 鳄冢以带着死心的苦涩语气回应,走出厢型车。 ◇ ◇ ◇ 反击亚贸社的预定日期是明天,但是在准备的这段期间,敌方并不会等待。 昨天与今天,文弥都在监视那些锁定达也的杀手动向——绝对不是当达也的跟踪狂。 不知道是否该说幸好,他的监视没有白费力气。 「大小姐,那名少女出现在达也大人附近了。」 在本次任务成为文弥「贴身侍从」的黑川,在驾驶座以后照镜和后座的文弥视线相对,告知暗杀者的动向。 「是榛有希?」 「是的。好像是躲在停车场。」 「和上次一样吗……」 乔装成「暗」的文弥这句感想,透露出「没创意」的言外之意。 「这边不必配合他们重现先前的状况。」 文弥没花太多时间思考,将方针告知黑川。 「由这边主动出击,抓住她吧。」 「支援怎么办?」 「可以立刻叫来吗?」 遭到文弥反驳,黑川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只要给属下五分钟左右……」 「好吧。」 文弥的回应出乎黑川意料。 「请派两人跟着我,其他人封锁逃走的路径。你在有必要的时候负责追踪。」 「遵命。」 原本预测会收到「不等支援」这个回应的黑川,没能对文弥命令的分工提出异议。 ◇ ◇ ◇ 『nut,听得到吗?』 不同于车载通讯机,以行动通讯机发话的不是鳄冢,是公司的女职员。 「听得到,请说。」 通讯机另一头透露失笑的气息,大概是有希的「请说」戳中笑点吧。组织内部的通讯不必加上「请说」两个字,有希至今被提醒很多次,但明明没这个意思还是会不小心说出口。 有希也想改掉,不过一旦没注意就会说出来,算是一种习惯。 因为自己也意识到要改掉这个习惯,所以脱口而出之后被他人指摘会不好意思。有希现在也装作不在乎,嘴角却微微抽搐。 『敌方行动了。』 不过,接下来从通讯机传来的这句话,使她无暇在意这种事。 「敌方?『暗』的那班人马吗?」 『还没确认,但可能性很高。正在包围你所在的停车场。』 如同文弥监视有希的动向,亚贸社也在不知道黑羽底细的现状注意他们。让有希先出动顺便当诱饵,在远处盯着妨碍她的集团何时出现。 『作战改成第二方案。』 「收到。也帮我告知croco。」 『好的。nut, good luck。』 有希在通讯结束的同时下车。和上周六有希下手失败的停车场不同,这里是露天的平面停车场。从道路看得见有希,相对的,有希也知道停车场外面的样子。 有希下车数秒后,大型房车在停车场旁边紧急煞车。 以护目镜遮住半张脸的鲍伯头少女从后座现身。 (出现了,暗!) 今晚的暗不是穿水手制服,是蓝色高领毛衣与同色的无袖连身裙。 在这种时候也穿裙子?有希在内心吐槽。她自己穿的是看似牛仔裤的防割布料长裤以及相同布料的牛仔外套。相较于有希重视轻便的服装,「暗」的穿着确实不适合战斗。 只不过有希不是在担心敌人「暗」,是对于打扮得比自己可爱的她感到嫉妒,进而结晶为反感的形式罢了。 即使心怀这种不看时间与场合,某方面来说很悠哉的杂念,有希的身体依然毫无窒碍行动。 往停车场出入口的反方向跑。 受到不明的危机感袭击,有希维持速度直角转弯。 穿梭在停放的车辆缝隙之间,纵身跳跃。 跑上水泥围墙,站在上方。有希在围墙上跑到停车场角落,跳到民宅屋顶。 ◇ ◇ ◇ 有希是在文弥他们的包围网即将完成时采取行动。 「被发现了?」 「不会吧?」 黑川反射性地回应文弥这句话。 但黑川也凭着直觉得知,榛有希下车不是为了袭击达也,是为了逃离包围。 「把车子停在停车场旁边!」 「收到。」 载着文弥的房车,至今一直在咖啡厅所在的区块绕圈。刚好来到通往店家前面的道路时,目击有希下车。 文弥在车辆停止的同时从后座冲下车。他戴的大护目镜不只是进一步隐藏扮装过的脸,同时也是显示感应器反应讯号或资料链所传送情报的ar萤幕。但是不需要机械辅助,文弥只以零星照明就清楚捕捉到有希的身影。 停放的车辆成为妨碍,无法使用武装演算装置。 文弥使用刚改造过的cad要使用直结痛楚。 然而—— (唔,错过时机了!) 瞄准完毕的时候,有希突然直角转弯。 她肯定不是魔法师,大概是以直觉嗅到紧急的危机吧。 加上照明刚好中断的不利条件,文弥的双眼追丢有希。 但他的意识掌握对方的去向。 文弥按下cad的开关。 不过在展开启动式到发动魔法的零点一秒延迟,使得文弥追丢瞄准的目标。 (还以为直接上场就能顺利,是我想得太美吗?) 他在傍晚才收到改造完毕的cad,比预定慢了半天。 因此,没能训练自己将改造后的cad使用到熟练的程度。 他现在就像是对方甩头想躲开拳头时改为刺拳攻击,以这种感觉使出直结痛楚。 在挥拳的时间点按下cad开关。 然而启动式的展开、读取、魔法式的建构等等,魔法发动程序所需的时间,比挥出一记刺拳的时间长了一点点。 文弥以往不曾为魔法的发动速度所苦。不曾因为发动所需的时间延迟导致魔法失败。 利用拳击感觉的构想或许正确。但是正如他本人的认知,出任务到一半,突然就在正式上场时尝试这种做法,这也想得太美了。 「大小姐!」 黑川打开副驾驶座车窗大喊。 「你开车去追!叫其他人追踪我的讯号!」 即使在这种时候,文弥也没忘记配合展现配合扮装的演技,对黑川下达指示——说不定他不知不觉完全融入这个角色。 接着,文弥自己朝路面一蹬,飞上夜空。 他搭配「跳跃」与「自我加速」的魔法,开始独自追捕有希。 ◇ ◇ ◇ 依照预定,有希打算配合对方追过来的速度逃跑。因为依照社长给的作战第二方案,她不可以彻底甩掉「暗」逃走。 正如预料,追有希的对手是那名少女。但有希逃跑时没放水。 她将「身体强化」发挥到极限,以最高速飞奔而去。 要是没这么做,就会被追上。 刚开始想一边断续让对方看见身影一边逃,但她很快就打消念头。因为她露出身影的瞬间就受到近乎绝望的危机感袭击。 有希一直避开暗的视线行动。她有自信不会被看见。如果在短短几秒的时间被对方视认,自己大概已经倒下了。她有这样的预感。 即使如此,暗依然毫不犹豫跟在她身后。 虽然缓慢,却逐渐拉近距离。 有希承受着毛骨悚然的压力,拼命跑向作战所指示的大楼。 ◇ ◇ ◇ 文弥刚开始打算一边追有希,一边以直结痛楚狙击。 但有希巧妙利用散落在街上的障碍物,让文弥无法视认她。 追踪时只要沿着她残留的想子(大概是伴随身体强化出现的)就好,所以不会追丢去向。但如果以字面上的意思来说,文弥一开始就追丢有希。 打开护目镜扩展视野范围的想法瞬间掠过意识。但文弥戴的护目镜在隐藏长相的同时也尽到夹住假发的职责。今晚他以护目镜有固定带为理由减少假发的扣具。要是取下护目镜,在动作激烈的时候,假发会有脱落的危险。 文弥决定先专心捕捉有希的身影。攻击是之后的事,总之要接近到肉眼看得见的距离,接下来再制服她。 若是单纯比速度,使用「身体强化」奔驰的有希,比「跳跃」与「自我加速」并用的文弥还快。有希身体强化的水准就是这么高。 但有希是一边隐藏身影一边逃。 无法笔直前进。 因此,文弥确实朝着有希的背后接近。 然后文弥终于将有希逼入四下无人的商业大楼。 围绕建地的围栏挂着预定施工的看板。看起来没有店家进驻,大概是已经为了改建退租吧。 文弥要踏入大楼时停下脚步。他犹豫是否要等支援抵达。 但是有希逃进大楼之后,文弥就追不到她的气息了。残留想子也在大楼门厅中断。推测是解除身体强化,使用了隐身技术。 她应该不是毫无计划跑进这里,肯定是朝着这栋大楼逃过来。既然这样,应该认定她在这里准备了成功逃离的手段。 文弥如此推理之后,跨越了踌躇。 文弥从缠在裙底的腿挂带取出袖珍手枪的武装演算装置握在右手,左手架起附指虎的刀子,入侵还几乎没有损伤的废弃大楼。 [10] 文弥将有希「逼赶进去」的大楼是五层楼高,原本好像是成衣店家进驻。一楼的商品与电子看板全部撤离,不过非数位式的内装依然维持原样。 视野比想象的差。 文弥大概是精神干涉系魔法的天分出色,先天对于灵子与想子的感受性很高。但是严谨辨别不同灵子与想子的技术还不成熟。 现代魔法倾向于着重改写事象,不把知觉能力的提升视为优先课题。黑羽家负责谍报,因此比起一般的魔法师,也会将时间用在提升知觉能力,不过说起来无论是技术体系或训练体系,相较于主动改写事象的魔法,知觉领域的发展处于停滞阶段。 大楼里的照明都已拆除,而且一楼几乎没有窗户。光是从门厅稍微往深处就伸手不见五指。 文弥开启护目镜的夜视功能。眼前浮现单色的景象。不是单纯增幅光量,是将监视器捕捉到的影像以ar系统重叠在视野。文弥也确实看得见现实的暗处。 他一边以ar影像避开障碍物,一边凝神注视想子光。灵子光比想子光难以用隐形术掩饰。但是灵子光不像想子光那么清晰。虽说对于灵子的感受性很强,但身为魔法师的文弥还是比较熟悉想子。 文弥走到一楼最深处,在阶梯前方停下脚步。通往地下的阶梯以链条封锁,反观通往二楼的阶梯什么都没有。 阶梯连灰尘都没堆积。 明显有问题。 但是没有在这里停下脚步的选项。不,其实也应该考虑在这里回头,但文弥的意识没浮现这个方案。 上二楼的方法是走这条阶梯,或是没运作的手扶梯。 容易在机械方面动手脚的电梯不考虑。 打扫干净以免留下脚印的阶梯。 十之八九是陷阱吧。 文弥明知如此却踏出脚步,不知道是因为年轻,还是因为他也是男生。 只是他在上楼的同时没有疏于警戒。闻得到陷阱的味道,所以当然会小心。 大概是因为这个可能性位于脑中,才察觉到来自头顶的偷袭。 毫无气息。 连想子波动都完全隐藏。 只不过,空气动了。在无风的室内动了。 往侧边跳的文弥,左手窜过一阵锋利的触感。耐割纤维编织的毛衣出现一条线。虽然勉强没割破,但要是相同部位再度被割应该承受不住。 文弥在墙壁前方停下脚步,武装演算装置的枪口指向自己刚才站的场所。 但是那里没有任何人。 他之所以蹲下,完全是凭直觉。 涂黑的利刃贯穿文弥脖子刚才所在的位置。 文弥主动从阶梯滚落。 一边翻滚,一边拉起武装演算装置的击锤。 这个演算装置的击锤是展开启动式的开关,扳机是幌子。 扳机唯一的功能是让击锤型的开关回到原位,文弥将其当成自己发动魔法的暗号。 他翻滚到阶梯中段起身,扣下武装演算装置的扳机。 以魔法射出的短针,无视于重力与空气阻力笔直飞行。但是这个魔法没有追踪功能。 一身黑衣,也以黑色套头面罩隐藏长相的男性,以几乎让人误以为消失的迅速动作躲开针。文弥在这个阶段才终于认知到对方不是有希,是又高又瘦的男性。 但是在他以为视认对方的下一瞬间,男性的身影溶入黑暗。 文弥的护目镜显示警告。 他依照箭头指示举起左手的刀。 不是刀身,是手套手背暗藏的防弹金属片遭受冲击。 对方的武器不是小刀,是刀刃长约三十公分的小太刀。 要不是附有指虎,这股冲击大概已经打落文弥的刀子。 对方冲下阶梯挥出这一刀的力道,使得文弥踉跄。 撞上墙壁,双脚跪地。 武装演算装置从文弥的右手滑落。 他没捡起武装演算装置,而是扯下无袖连身裙的装饰钮扣。 就这么跪着扔出钮扣。 耀眼的光辉撕裂黑暗。 装饰钮扣是伪装过的超小型闪光弹。 黑衣男畏缩了。 从文弥意识藏身至今的男性身影,浮现在他的视野。 文弥迅速起身,握着刀的左手拇指按下手套食指暗藏的开关。 直结痛楚的启动式由cad输出。 魔法式经过瞬间的延迟建构完成。 文弥像是使出刺拳般伸直左手。 这次时间点一致了。 男性口中发出哀号。 他发出像是受伤野兽般的叫声滚落阶梯。袭击大腿根部的剧痛令他站不起来。 文弥再度伸直左手。 男性的咆哮中断。 超过容许极限的剧痛,使得肉体阻断意识。 文弥松一口气,整理裙摆。 此时,他看见扯掉装饰钮扣的痕迹。 文弥默默露出苦笑。 那颗装饰钮扣,是文弥父亲以古老小说为灵感要他制作的机关。 这是少年小说看太多了。文弥原本对这样的父亲傻眼,不过今后就换个想法吧。他只在一瞬间这么想。 文弥捡起武装演算装置,重新迈步上楼。 ◇ ◇ ◇ 躲在空租商大楼二楼的有希,感应到同僚和「暗」进入交战状态。 有希悄悄前往逃离路线。 今晚的她就此下台一鞠躬。依照作战,接下来会由底牌不为人知的其他社员解决「暗」。 有希的脚步之所以沉重,不只是因为将任务硬塞给同僚感到愧疚。 「暗」不是外行人。大概和他们一样是黑暗社会的居民。 不过「暗」与司波达也都不是「无法以法律制裁的坏人」。 本来不是有希该杀的对象。 和她交战的原因,在于司波达也看见有希杀人的现场。 因为偶然,不,因为无辜被牵连,司波达也与「暗」会被杀。 为了帮有希保身,组织会夺走那两人的性命。 ——既然这样,至少由我亲自下手。 这是有希怀抱的芥蒂。 杀人是罪过。 不是法律这么规定,无须以道理解释,杀人是犯罪行为。有希如此认为。不,如此感觉。 并没有因为犯罪而感受到悖德的喜悦。 只是,她学会杀人了。夺走太多人命了。 事到如今还耍赖说不想杀人,是不是太称心如意了?有希也有这种感觉。 ——那么,即使是自我满足,至少要有个可以接受的理由。 ——如果自己不能接受,更不该硬塞给别人。 像这样心想的有希,大概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纯真,在自己没察觉的地方为罪恶感所苦吧。 有希不只理解,也接受了。「暗」非杀不可。 不过既然这样,她想亲手杀掉。 这是有希的真心话。 不过,「暗」已经交给同僚解决。 这是社长的决定。 有希不会因为这种事违抗社长的意向。 没能对自己来说不是罪犯的少女。对此感到牵挂的有希离开租商大楼。 ◇ ◇ ◇ 文弥已经丝毫不认为自己的入侵没被察觉。 刚才高调大闹到那种程度。闪光弹的光应该楼上也看得见,那名男性发出的哀号也会响遍这栋冷清的大楼吧。如果没能早点找到有希,就得检讨是否要先出去和黑羽的部属会合。 文弥一边在二楼探索一边这么想。 只不过这个判断有点为时已晚。 文弥觉得不对劲,停下脚步。 这栋是服装店的租商大楼。考虑到这一点,这东西在这里也不奇怪。 但是在其他店铺全部撤退的现状,这幅光景太奇怪了。 二楼和一楼不同,楼层深处是一个有大窗户的餐饮区。 窗外射入的光,让看似正常的奇妙光景浮现。 轻易想象得到曾经是男士服装店的卖场,挂着西装与外套。挂在衣架上,整齐排成三列。 他停下脚步,给了敌人机会。 响起「咻」一声像是轻轻吐气的声音。 文弥察觉声音时,小小的针已经刺在他的脖子。比文弥武装演算装置使用的针还短,装着圆锥形的导流片。 是吹箭。 文弥在蹲下的同时放开左手的刀,操作右手的cad。 反物资护盾沿着他的身体形成。 接着以左手拔出刺中毛衣脖子部位的吹箭。 吹箭前端没沾血。他在高领毛衣底下戴了皮带形状的宽颈炼,用来保护要害之一的颈部。敌人的吹箭刚好被颈炼挡下。 这是敌人精确瞄准造成的偶然。 文弥一边感谢敌人的好本事,一边寻找对方的位置。 「热源探测。」 文弥以即使在这股寂静之中也只有自己听得到的音量低语。 护目镜的视野多了一层热像图。 即使穿着阻绝体热的隐形套装,只要使用吹箭就会露出嘴巴。 呼出的气息无法在体内冷却。 正如推测,敌人位置显现出来了。躲在挂外套的衣架后面。 文弥启动武装演算装置,枪口瞄准之后扣下扳机。 外套的布料挡不住以移动魔法射出的针。即使再厚甚至是以防弹纤维织成也一样。 不过,武装演算装置的针只贯穿外套就消失在楼层深处。 这次是另一个角度射来手里剑。不是飞刀,是传统的棒状手里剑。 手里剑无须以防割纤维的连身裙防御,就被反物资护盾捕捉落下。不是反弹,是失去动能掉在文弥脚边。 文弥一个转身看见敌人身影。这次不只是热源的ar影像,敌人全身都曝光。 文弥再度以武装演算装置瞄准射针。 对方在这个距离躲不掉。 针肯定命中敌人——可惜是错觉。 该处没有敌人的身影,只有缠住针的西装上衣落地。 (空蝉吗?) 文弥没被这个现象迷惑。他知道这个忍术。 空蝉之术。 虽然是忍术,但现在的这个空蝉不是古式魔法。是魔术。 瞬间移动的魔法不存在。同样的,两个物体跨越空间互换位置的魔法也不存在。 空蝉之术有两种。 一种是幻术。在身上衣服套上自己的幻影,抓准时机移动的技术。 另一种纯粹是以双手与身体动作迅速脱掉衣服,或是摊开预先准备的衣服,在极短时间移动的技术。 这两种技术,黑羽家都有人会用。其实黑川也是魔术型空蝉的高手。 文弥冲到隔间后方寻求掩蔽。 维持蹲姿掀起自己的裙子,将武装演算装置收回大腿所绑的腿挂带。 这个状况,以及对手的实力。 已经不能悠哉说出隐藏底牌这种话了。 文弥卷起毛衣右袖,露出cad。这是为了让操作更迅速。 重新架好反物资护盾,呼叫攻击用魔法的启动式。 文弥从隔间后方冲出来。 紧接着,这次射来的是短箭。大概是携带式十字弓吧。文弥没闪躲,使出建构完毕的魔法。 反物资护盾挡住箭,使其落下。 透明空气刃「飞空刃」四处狂舞,撕裂挂在楼层衣架上的西装与外套。 文弥使用的「飞空刃」是压缩空气弹的变化型。将空气块压缩成薄片高速发射。 同样是射出空气刃的术式,还有一种叫做「热风刃」的魔法,不过差异在于「热风刃」是直接将压缩高温化的空气刃射出去,「飞空刃」则是不加热,将省下来的能量转换为发射速度。 文弥在这里不是使用「热风刃」而是「飞空刃」的原因,是要防止失火。相对以高速霰射出去的极薄空气块,将遮蔽视野的西装与外套砍下,深深割伤架着十字弓的敌人身体。 男性流出大量鲜血倒地。 恐怕是致命伤,但文弥没有被后悔囚禁而愣在原地。 当然也没因为出血与内脏外漏而呕吐。 对于杀人,他会在道德层面限制自己,却没有生理上的排斥感。 多亏如此,这次他没中暗招。 倒地男性的身体爆炸了。 是自爆。 爆炸本身的威力不大。大概是敌人想在文弥靠近确认是否死亡时,给予最后的反击吧。 然而不只如此。 这个爆炸导致火星喷散到室内。这是对热源探测的干扰,也有阻碍夜视系统的效果。 接下来的敌人间不容发袭击过来。而且不是一人。七名暗杀者联手进攻。 利刃从背后朝着脖子砍来。反物资护盾效果还在,但文弥没有故意硬接。 他扑向地面,左手从裙底抽出预备的刀子。裤袜包裹的大腿露出一半以上,但是在战斗时没什么好害羞的。 文弥翻滚一圈,将刀子换到右手,挡住另一个敌人的攻击。 对方用的不是刀,是手甲钩。又长又锐利的铁爪。表面大概涂了毒,水珠顺着互击的力道溅到文弥脸上。保护肌肤不被药物侵蚀的粉膏稍微溶化,但是没伤害到真正的表皮。 文弥就这么让刀子与手甲钩继续互抵较劲,启动左手的cad。 发动「直结痛楚」。 虽说只是武器相互接触,但是在这个状态不会失准。 文弥面前的敌人放声惨叫,按着腹部滚倒在地。 其余的敌人一阵慌张。 这使得他们的攻击更加激烈。 手里剑与飞镖交相射来,附重锤的锁链试着剥夺文弥的自由。不只是短刀或小刀,也有敌人是以附带电击功能的剑砍过来。没有敌人用枪,大概是担心在阴暗的室内打中自己人或是跳弹乱窜吧。 默契十足的打带跑波状攻击,使得文弥忙于使用防御魔法,没机会使用直结痛楚。 招架不住敌方的连环攻势,文弥逐渐被逼到楼层深处。 不过,他并不是毫无胜算就孤军奋战。 其中一个敌人突然站着不动。他诧异看向自己的手臂,接着发出内脏被挤出来般的哀号,失去力气倒地。 剩下六人的敌方之中,半数的三人看向阶梯。 位于那里的是相同人数的黑衣人。 黑衣人和暗杀者互瞪。 文弥的对手减少三人。 他没放过这个机会。 趁着攻击密度降低,后退到桌椅都清空的前餐饮区。 来到可以一次视认所有杀手的位置。 文弥在这里表演空气拳击。 三连续的刺拳。对于跑向文弥的三名杀手,这招完全没造成物理伤害,只给予失去理性的剧痛。 三名黑衣人同时投掷飞镖。 刚才和他们互瞪的杀手们轻易躲开。 他们在躲开之后的位置同时向后仰。 一人一把,合计三把。 刀子插在杀手的背上。三把刀子都命中要害。 六名杀手好巧不巧同时倒下。 文弥呼出一大口气,解除战斗态势,看向不知何时绕到杀手背后的黑川,以及站在他身旁的两名黑衣人。 刚才在阶梯前方的三人上楼,侦查是否还有伏兵。 「谢谢。你们帮了大忙。」 文弥微笑对黑川等三人这么说。 「大小姐,不敢当。」 黑川右边的黑衣人绽放笑容(从文弥表面的性别来看,应该形容为「神魂颠倒的表情」吧)回应文弥的谢辞。 「黑川。」 文弥以正经表情向黑川搭话。 「有。」 黑川的表情像是已经猜到文弥要说什么。 「榛有希去了哪里?」 「抱歉,追丢了。」 文弥叹了口气。 「……这也没办法。这次放她逃走,我也是同罪。」 但文弥没要责备黑川。 「如果没有其他伏兵,就去亚贸社。」 相对的,文弥下令将预定计划提前。 「大小姐,这……」 黑川当然面有难色。 「亚贸社的实战部队共三十六人,我们已经打倒其中九人。加上直到昨天打倒的人数是十一人。实战部队里应该也有不适合直接战斗的暗杀者,他们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事务所大楼待命吧。黑川,不觉得这是机会吗?」 「……您说得是。」 但黑川不得不承认文弥的判断合理。 ◇ ◇ ◇ 和文弥被引入的大楼距离约两百公尺的中层公寓。一名女性躲在公寓楼顶。 她的识别代号是「jane」。亚贸社的杀手。和有希并列为负责血腥任务的女暗杀者。 只不过擅长的技术成为对比。相对于有希使用刀子的近战风格,「jane」是狙击手。她的风格是使用消音步枪的狙击。 从她身处的场所看过去,租商大楼的餐饮区位于正前方。「jane」窥视的瞄准镜浮现娇小的人型热源。这是可以隔着窗户玻璃探测热源的特制瞄准镜。 子弹已经上膛。再来只需要扣下扳机。 (……一枪解决。) 使用九名暗杀者同伴当诱饵的狙击任务。目标是识别代号「暗」的少女。 「jane」知道目标完全解除警戒。在这个状况,即使对方是最强的魔法师十师族,也能以她的子弹解决—— 状况发生在「jane」正要使力扣扳机的一瞬间。 她窥视的瞄准镜突然从步枪脱落。 不只是瞄准镜。封锁膛室的枪机掉落。 可拆式弹匣脱落。 枪管弹开。 狙击枪瞬间解体。 「怎……怎么了?」 「jane」还没受到打击就先愣住了。 莫名其妙。 这四个字占据她的意识。 她就这么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在下一瞬间失去形体。 轮廓变得模糊。 化为烟雾。 从这个世界消灭。 留在公寓楼顶的是分解的狙击枪零件。 阶梯间通往楼顶的门紧闭着。站在门后的是司波达也。 ◇ ◇ ◇ 没到公司露面直接回家的有希,在时间即将换日的时候接到搭档鳄冢的电话。 「……啊?」 然后她怀疑自己听错。 「你说什么?」 有希不由得这么反问。不是电话声音很难听不清楚,是她的意识抗拒鳄冢的话语。 『公司被袭击了。执行董事与常务董事受重伤,社长被抓走的样子。』 听完第二次,有希终于理解鳄冢的话语。 「真的?」 『嗯。』 「到底是哪里的谁?」 有希激动不是钟爱公司的心态使然。 人类遭遇超过限度的不讲理,就会愤怒或绝望。 『是身穿黑西装,大约十人的集团。』 「区区十人?你是做了什么梦吗?」 鳄冢也能理解有希想这么说的心情。所以他能忽略有希怀疑他的这番话。 反正她接下来会更大声叫喊。 『据说其中有一名用护目镜遮住脸的鲍伯头少女。』 「原来是那家伙!」 正如鳄冢的预料,有希放声大喊。 「是暗抓走社长吗?」 『从状况来看,应该是这样吧。』 鳄冢以平淡语气回答有希的疑问。他并不是没受到打击。是这份震撼超过容许极限,暂时冲淡情绪。 「kid他们怎么了?jane失手了吗?」 这里说的「kid」是在阶梯袭击「暗」的隐身高手。「jane」是受命执行作战最终阶段的狙击手。 『包含jane在内,今晚的作战成员如今都联络不上的样子。』 「失败了吗……」 『恐怕是。』 有希就这么握着话筒语塞。 沉默数了十秒。 『nut,今后怎么办?』 鳄冢反过来询问有希。 「什么怎么办……」 『只有社长在政治家面前吃得开。失去社长,这份工作没办法继续。』 「…………」 『亚贸社实质上毁灭了。』 「……说得也是。」 『那么nut,明天之后怎么办?』 这是鳄冢以搭档身份询问今后的去向。 要是没了社长,确实无法继续在亚贸社旗下当杀手。有希多少有点积蓄所以不会立刻挨饿,不过比起经济上的担忧,确保生命安全才是重要课题。 亚贸社这个组织的招牌以及社长两角拥有的政治人脉,在某种程度保障他们的身家至今。 加入组织也会受到许多束缚,不过光是背后有许多同伴,就能牵制其他的罪犯或犯罪组织。不只如此,在罪犯最大的威胁——也就是警察面前,和政治家的交情会成为强力的盾牌。 「抢回社长……应该不可能吧。」 『我是这么认为的。』 「如你所说,亚贸社少了社长应该维持不下去吧。」 『嗯。』 「……要远走高飞吗?」 『就算要逃到国外,也还是得赚伙食费喔。』 「我能做的工作只有一种吧?」 『要这样吗?』 有希说她能做的工作只有当杀手。 鳄冢询问这样的她今后是否要继续当杀手。 他知道有希其实不愿意杀人。 「——嗯。」 但是有希回答要继续当暗杀者——继续为钱杀人。 『知道了。关于新雇主,我有口袋名单。』 「又要进组织吗?」 『也可以自由接案喔。』 「不……还是当部下吧。」 大概是察觉有希的内心的纠葛,鳄冢没有回话。 『一周后应该可以出航。』 「交给你了。不过……」 『nut?』 鳄冢的声音带着疑惑。 有希以高傲语气回答。 「得做个了断才行。」 鳄冢立刻想到有希说的「了断」是什么。 但他没对有希说什么。他没有出言阻止,相对的,也没有出言打气。 [11] 四月中的星期五。 这天天亮前就在下雨。雨不大,却也不是不必撑伞的程度。 在这样的小雨中,司波达也穿着沾满泥巴的运动服跑步。在柏油路面摔倒也不会变成这样。虽说是泥巴,却不是泥土那种土质,感觉是潮湿的沙子陷入纤维缝隙。 他结束每天早晨的训练正在返家。全身任凭雨水淋湿高速奔跑。速度匹敌正常行驶的汽车。双脚轮流踏出的速度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每踏出一步的距离长到异常,造就不下汽车的速度。他的每一步长达八公尺。 因为是清晨,所以几乎没人影。不对,目前除了达也完全没其他人。时间很早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肯定是没有怪胎会在这种天气晨跑,也没有雅士赏雨散步。 回程路途消化三分之二的时候,达也久违遇见自己以外的人。离开修行场所九重寺至今首次遇见。 这个人影是娇小的少女。比他国三的妹妹还矮。看起来大概一五○公分上下。高领无扣长袖上衣、前开式背心、迷你裙、内搭裤以及高筒球鞋。虽然身材苗条,但达也一眼就看出她具备一反外表的强韧。 最重要的是,她束起长发,将发带当成头带绑在额头的那张脸蛋,达也有印象。 是上周三晚上在涩谷看见的少女暗杀者。 达也停下脚步。距离五公尺。交谈的话有点远,但如果是达也,往前踏一步就可以进入攻击间距——对于少女来说恐怕也一样。 插图p261 「司波达也。」 杀手少女开口了。 「我姓榛有希〈yuki〉。」 她以姓名称呼达也之后,告知自己的姓名。 「榛有希?」 达也疑惑地复诵她的姓名。改变音调没停顿就说完。 「没错。」 有希解释为这证明了对方意识到她这个人。 「我来做个了断!」 有希以高昂的声音告知,同时左手抽出藏在腰后的刀子。 「今天休想逃走。因为我知道你家在哪里!」 达也双眼稍微眯细。他的身体开始释放冰冷的斗气。 少年的气息突然改变。面对像是令人打颤的斗气,有希不禁畏缩。 她鞭策这样的自己。在这里临阵退缩太丢脸了。 (我不是来当小丑的。对吧?) 这名少年——司波达也不是普通人,有希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种事。不会因为稍微被吓唬就夹着尾巴逃走。 有希对自己这么说,硬是振奋斗志。 她朝着沉在意识水底的异能之门伸手,使尽全力拉开。 有希的四肢、全身都充满力量。 她相信自己的「实力」,正面挑战达也。 鳄冢反对这个做法。他阻止有希,劝有希至少应该偷袭。 但有希确信一件事。 ——偷袭对司波达也不管用。 没有根据。但她知道。她的直觉告诉她,为了活下去,正面一决胜负是最好的方法。 有希往前冲。 五公尺的距离,以她强化的腿力一蹴可及。 刀子往前刺。单纯依赖速度的一招。 有希的左手窜过犀利的痛楚。 认知刀子脱手之后,才察觉手腕被手刀打中。 明明是透过身体强化,快到连职业拳击手都远远跟不上的突刺,达也却以剑道的「小手」精准破解。 如同钢刃插入的痛楚。 有希之所以撑得住,是因为她早就预测这个结果。 不是逞强。证据是她不知何时握在右手的袖珍手枪枪口按着达也的侧腹。 有希扣下扳机。 「什么?」 有希打从心底发出惊愕的声音。 子弹打中民宅墙壁反弹。 达也毫发无伤。 他的左手拨开有希的右手,袖珍手枪的枪口偏移了。 偷袭对司波达也不管用。 她自己就这么认为,却完全没料到是以这种形式证明。 不由得怯懦的有希,身体被打上天空。 达也的膝盖毫不留情顶向有希的腹部。 有希四脚朝天摔在湿透的路面。 剧烈的冲击导致呼吸停止。有希拼命拉住想逃向虚无的意识,无视于痛楚起身。 司波达也站在踢飞她的场所。 有希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右手,扣下第二枪的扳机。 达也的左手不知何时闯入射线,有希没看见。 左手在枪响的同时握上。 紧握的时间是一瞬间。松开的手指缝隙落下某种粉末。 「不会……吧……」 有希甚至忘记站起来,愕然低语。 我在作梦吗?有希如此怀疑。 如果这是梦,那就是再坏也不过的恶梦。 子弹确实发射了。反作用力留在有希的右手。 司波达也站的位置依然没变。身体没摆动或往后仰。就只是将左手举到射线上。 「抓住……子弹……?」 忽然间,有希被发笑的症状袭击。 简直是漫画。不,这时代连漫画都不会画这种题材。简直是上个世纪的美式漫画。 她位于不讲理的正中央。 有希也知道魔法是现实的技术。应该比一般市民清楚。基于工作性质,她也对付过魔法师,也近距离看过魔法。 但是,不曾留下如此不讲理的记忆。 有希认为这种东西不是魔法。不是存在于现实的魔法。 如果不是漫画,就是童话。 存在于现实的魔法,是人类使用的技术。她知道魔法师也不过是人类。 人类的肉体有极限。因为有极限,所以她才能胜过敌对的魔法师。 然而虽说是低速弹,人类也不可能空手抓子弹。身体强化发挥到最强的有希也做不到。 「从枪口看出射线没那么难。」 达也回答有希的疑问。 比起想法被看透的打击,对这句内容的反驳——应该说反感,在有希心中更胜一筹。 「你睡昏头了吗?子弹并不是从枪口笔直发射啊!每把枪都有自己的特性。而且子弹轨道会被重力往下拉,会因为自转的气流而弯曲。看枪口方向只知道大致的轨道!」 「在这个距离,些许的误差可以忽略。」 「你不是连手套都没戴吗?空手接子弹太奇怪了吧!」 达也冷笑回应有希的抗议。 感觉心脏像是被这张笑容紧紧抓住,这份恐惧使得有希连忙起身。 站起来之后,她对于刚才以跌坐姿势悠哉对话的自己感到难以置信。 有希扔掉袖珍手枪。有预备的子弹,但她不认为派得上用场。 有希从绑在大腿的皮带抽出刀子。她故意大幅掀起迷你裙,达也却没产生破绽,沉稳的举止使她觉得耍这种奸诈伎俩的自己很蠢。 只不过,以有希现在的精神状态,也已经不会感到害羞了。 有希默默袭击达也。 即将接触达也的时候直角侧踏,单脚跳到半空中射出刀子。 侧身降落在围墙,同时拿出新的刀子跳跃。 一边跳过达也头顶,一边错开时间投掷两把刀子。 有希投掷的刀子,达也全部轻松躲开。 有希在着地的同时,沿着刚才的轨道逆向移动。不是惯性中和使然,是以强化的肌力硬是停住身体再跳跃。 有希在空中扭身使出右回旋踢。 如果是普通的踢腿,距离对方太远了。 有希穿的球鞋前端露出锐利的刀尖。 达也以左手抓住有希的右脚踝。 有希的身体急速停止。但她没感受到反作用力。 不知道有希是否理解这是惯性控制造成的。 达也右脚往上抬。 他垂直踢向位置高于自己头部的有希身躯。 有希的身体折成「ㄑ」字形。 这股冲击差点令她昏迷。 她甚至没有余力在空中调整姿势,摔向路面。 但是没有就这么落地。 她在坠落的途中又挨了达也一脚。 轨道从下坠变成侧飞。她画出弧线摔倒在路面翻滚。 有希痛苦咳嗽,双手撑地起身。 她察觉刚才那一脚与其说是「踢」,应该说是「推」。 刚才要是直接落下,头部会重摔在地。达也以第二脚调整为从腰部落地。 「这是……什么……意思……」 有希受到的打击严重到连正常出声都很难。 但她一边咳嗽,一边挤出这个问题。 「你站不起来了。」 达也以甚至感觉不到些许情绪波动的声音回答。 有希咬紧牙关。 刚才确实免于从头部落地。但是相对的,腰部受到重创。即使是以异能强化的身体也暂时站不起来。 「榛有希吗……」(注:只比「司波深雪」的日文「shibamiyuki」前面多一个「ha」音。) 达也说出有希的姓名。 有希不明就里,眨了眨眼。 「再也不准出现在我面前。」 突然来袭的沉重压力使她停止眨眼。 不只是眨眼,脸上与身上的肌肉停止了。连心脏的肌肉也确实在瞬间停止。 「下次会消除。」 不是杀掉,是消除。 有希直觉理解这是正如字面所说的意思。 达也继续慢跑。 有希目送他的背影,后知后觉发现达也刚才连一步都没移动。 最后,达也的身影从有希的视野消失。留在原地的只有她扔掉的手枪,被打落的刀子,以及依然站不起来的有希自己。 「……这个怪物……」 有希以颤抖的声音低语,放松手臂的力气。 她把头贴在道路上。 湿透路面的冰凉触感让脸颊好舒服。 ◇ ◇ ◇ 「赶上了吗……」 达也慢跑离去约五分钟后。 文弥看见倒在路面的有希,轻抚胸口松了口气。 「是暗吗……」 有希从趴着的状态翻身仰躺,看向文弥。 「不对,这不算是赶上的状态。」 文弥苦笑订正自己的发言。 「是啊。」 有希也就这么躺着苦笑回应。 「nut,你受伤了吗?」 男扮女装的文弥身后,双手被左右架住固定的鳄冢开口问。 「croco……什么嘛,你也被抓了啊。」 「这不重要,你的伤呢?」 「不必露出这么担心的表情。只是跌打损伤。多亏对方巧妙手下留情……」 说来神奇,有希脸上没有懊悔。相对浮现的是近似死心的表情。 「……看来我们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没想到你愿意理解这一点。」 回应有希这句叹息的是文弥。 「不过,来不及了。」 文弥说着转过身去。 收到他的暗号,两名黑衣人走向有希。 从两侧扶她站起来。 有希像是被两名黑衣人吊起来,露出虚弱却无惧一切的笑。 「感谢帮忙。我还没办法自己站起来。」 她没有特别酸言酸语,率直向文弥这么说。 「走得动吗?」 「就这么带我走吧。」 即使文弥询问,有希也盛气凌人地回答。 「那么,就这么做吧。」 文弥没因而坏了心情。 黑衣人将有希拉向厢型车。不是鳄冢的车,是另一辆厢型车。 有希没有抵抗。 ◇ ◇ ◇ 回神的时候,有希在没窗户的房间里被绑在椅子上。 是在车上睡着了吗?有希心想。原来自己这么累?还是说——是被强制入睡? 她睁开双眼约一分钟后,一男一女打开唯一的那扇门入内。 一人是身穿黑色西装,将近三十岁的男性。 另一人是鲍伯头少女「暗」。 「榛有希,感觉怎么样?」 「不差。」 对于文弥的询问,有希没挖苦也没咒骂,如此回答。从她的态度看不出反抗。 「彼此不是闲话家常的交情,我就赶快说下去吧。」 「麻烦这么做。这样我也比较感谢。如果能顺便解开这条绳子,我会更感谢。」 「事情说完就会解开喔。因为你应该也没有抵抗的意思。」 这句话耐人寻味,但有希没急着要求答案。 暗——文弥说他会说明。即使有希没问,也会立刻得到答案。 「首先,亚贸社纳入我们的旗下了。」 「……社长投降了吗?」 「嗯。表明我们的真实身份之后,他立刻服从了。」 「……你们是什么人……?」 有希脑中响起警报声。她的直觉大声嚷嚷说不可以问这个问题。 但是如今阻止也没用。因为即使她不问,文弥也肯定会主动说明。 「我们是黑羽家。十师族四叶家的分家。」 「你说……四叶……?」 有希声音嘶哑。她知道这个名字。 表面上是代表日本的魔法师一族,十师族的一角。 对于有希他们黑暗社会的人来说则是「不可侵犯的禁忌」。不容冒犯的禁域。一旦碰触就会回以毁灭灾难的恶魔。甚至不知道其真面目或是拥有的力量,恐惧到迷信的程度。 「看来你知道,太好了。好啦,亚贸社收入黑羽家的旗下了。榛有希,我们要求你也服从我们。」 「……我别无选择吧?」 「没那回事喔。」 文弥以娇怜少女的脸蛋甜甜一笑。 「你可以选择不服从我们。不过当你做出这个选择,就要请你失去记忆。」 有希目不转睛注视文弥的脸。 文弥脸上挂着笑容。但是这张笑容并不是在开玩笑。 「做得到这种事吗……?」 「做得到。当然不会因而发疯喔,只是忘记一切而已。」 「一切?」 「是的。出生至今的记忆,全部忘记。说来可惜,现在的四叶家没有术士能够只消除部分记忆。」 「…………」 「语言能力、餐具的使用方式,或是住宅机器的使用方法等等,这种日常生活所需的常识会留着,请不用担心。只有记忆会消失。」 「包括自己的名字吗?」 「很可惜。」 「包括父母的名字吗?还有小时候的回忆等等,全部消失?」 「很可惜。」 有希瞪着文弥的视线往下移。 「……这不算是另一个选择。」 「是吗?常有就是了。」 文弥不改笑容,有希对此感到寒意。 同时坚定认为「自己敌不过这些家伙」。 不只是司波达也,这个「暗」也是怪物。 那天晚上。自从杀人现场被看见,自己就被这群怪物附身了…… 「……知道了。我服从你。」 「谢谢。你这么快决定真是帮了大忙。」 「不过……」 「什么事?」 文弥深感兴趣看着在这个状况还想追加条件的有希。 「暗,我服从的是你。不是四叶也不是黑羽。我服从你。」 「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得出这个结论……」 文弥以困惑的声音低语。 老实说,有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追加这种条件。 真要说的话——大概是不愿意唯命是从吧。 「请等一下。」 文弥说完在房间角落取出情报终端装置,使用语音通讯开始和某人交谈。从不时偷听到的字词推测,有希认为她在和父亲交谈。 结束通话之后,文弥回到有希面前。 「获得许可了。有希,你将成为黑羽家所属的战斗要员,但是只有我能命令你。」 「这样就好。」 有希不在意文弥突然直呼名字。即使是年纪比较小的「少女」,这个人今后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无论是直呼名字或以绰号称呼都没关系。 忽然间,有希察觉自己必须确认一件事。 「话说croco会怎么样?」 「croco?啊啊,鳄冢先生是吧?他说会依照你的判断。」 「那么……」 「是的。你和鳄冢今后也是搭档。」 文弥留下这句话之后,和至今不发一语的青年一起离开房间。 四名黑衣人取而代之入内。 他们帮有希松绑了。 ◇ ◇ ◇ 有希立誓成为文弥的部下之后,获准回到自家公寓。 没蒙住眼睛,很干脆地放她回来。 公寓住处继续当成亚贸社的公司住宅。整个组织被黑羽家并吞,所以有希的生活只从表面看来完全没变。 说到没变,组织——亚贸社的业务也没变。被黑羽家抓走的两角社长一个晚上就获释,从隔天起一如往常勤快「跑生意」。 亚贸社是政治领域的暗杀结社。四叶家采取不积极介入政治的方针,两者的立场相差到可以说完全相反。 占据第四研解放自己之后,四叶家就和掌权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保持距离至今。 四叶家也有关系特别良好的政治家或军人。有时候也会接政府或幕后黑手的委托,虽然没对外公开,但也持续持有政府委托的事业。即使是非法活动,四叶家也不抗拒。 只不过,如果是非法的权力斗争,即使获利再好,四叶家也不会协助。我们不和掌权人这种凡人打交道——四叶家拥有这种傲慢,就某种意义来说属于洁癖的一面。 不过负责谍报与特务工作的分家黑羽家,大概是因为工作性质接近黑暗社会,所以这方面比本家大方。或许可以换个方式说他们比较现实。 亚贸社参与政治家暗斗至今长达十几年,如今成长为在权力的非法领域不容忽视的角色。要是亚贸社突然退场,很可能为了争夺这个空缺而在黑暗社会造成混乱,应该要避免这个结果。在俗世浊流打滚的程度胜过四叶家的黑羽家足以做出这个判断。 黑羽家以「暂且扔着不管」的形式,认可亚贸社一如往常经营暗杀业务。当然没向警政单位通报该组织的罪行。司波达也那天晚上目击的杀人事件,打从一开始应该就不用担心包括达也在内的四叶家相关成员报警。 那段手忙脚乱的日子到底是怎样?有希真的是伤透脑筋。 有希屈服于达也与文弥的隔周,星期五傍晚。黑羽家透过鳄冢叫她报到。 「……所以,这个黑羽文弥是谁?」 鳄冢开的厢型车副驾驶座上,有希在嚼着条状羊羹的空档,打听叫她过去报到的人物情报。 「黑羽家的长子。」 「长子?啊啊,继承人是吗?」 「是的。现在是国中二年级,住在丰桥。好像是为了见你才来东京的。」 「专程从爱知过来?真是辛苦他了。」 有希说得像是随时都想闪人。 对方好歹是雇主的继承人。鳄冢察觉需要叮咛她几句。 「有希,对方是顶头上司的儿子。请注意自己的态度喔。」 「我的顶头上司是暗吧?当时肯定是这么承诺的。」 「你说的是命令系统。现在雇用我们的是黑羽家喔。」 有希的生活表面上没变。不过收入来源变了。她的房租由亚贸社负担,但其他的生活费是黑羽家出钱。 「知道了知道了。」 以令人怀疑是否真正理解的语气说完,有希看向窗外,再度嚼起个别包装的细长羊羹。 有希被叫去的地点,是先前「无窗房间」所在的大楼。那栋建筑物是高级出租公寓,有希被带进去的房间,其实是某国大使租为官邸的房间之一。 虽说是小国,却把大使官邸当成自家般使用的黑羽家,以及其本家四叶家的实力,有希对此不禁重新感到毛骨悚然。明明严格限制魔法师和外国势力接触才对,四叶家却和外国大使缔结对等以上的关系。 说不定该国政府也实质纳入四叶家的统治。连这种离谱的幻想都掠过有希脑海。 这次她也被带进无窗房间。不过房内准备了当时没有的高级会客组。不知道是当时暂时搬出去,还是在那之后买的。 有希没特别追问,整个人贴坐在弹性良好的沙发。 房间响起敲门声。 和有希成为对比,只坐在沙发前缘的鳄冢,连忙起身走向房门。 之前的黑衣青年与身穿西装式制服的少年,从鳄冢打开的门进房。 这名少年就是「黑羽文弥」吧。有希如此推测。 「有希。」 鳄冢以名字叫有希,语气暗藏「请你站起来」的恳求。 但是有希一脸事不关己。 少年说声「没关系」安抚慌张的鳄冢。 「因为我早就知道她粗枝大叶。」 「这样打招呼的啊?」 有希瞪向坐在正对面的少年。 「如今早就不是在意这种事的交情吧?我们不是一度杀得你死我活吗?」 「杀得你死我活……?」 瞪向文弥的有希视线变成疑惑。 她的记忆里,没有这名「少年」的脸孔。 说起来,她没接过杀害孩子的任务。 至今杀得你死我活的对手之中,符合这个年纪的人除了司波达也,上周的那名「少女」是第一个…… 「——你!难道是……暗!」 文弥悄悄笑了。这张笑容和先前以性命相搏的鲍伯头少女一致。 「是黑羽文弥。『暗』是打扮成『那样』时的识别代号,所以除此之外的时候,别这么叫。」 有希只是反复开阖嘴巴,说不出话。 (那家伙是男的?长那样却是男的?比我还可爱耶!) 不知道是无法相信,还是不愿相信。 有希纠结到最后,挤出一个问题。 「那个,我可以问吗?」 「问什么?」 「……你该不会是女扮男装的『暗』吧?」 文弥脸色大变。 紧闭的室内,少年以尖得不确定是否已经变声的音调,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号。 就这样,有希成功对文弥报了一箭之仇。 (司波达也暗杀计划1 完) 后记 《司波达也暗杀计划》第一集,各位觉得如何?看得愉快吗? 或许有人是从这本书首次成为我作品的读者,所以为求谨慎为各位说明一下,成为本系列书名的「司波达也」是《魔法科高中的劣等生》系列的主角姓名。这部《司波达也暗杀计划》定位为《魔法科高中的劣等生》的外传作品。 虽然姓名成为系列书名的一部分,但《司波达也暗杀计划》的主角不是司波达也。外传与正传主角不同是很常见的事,不过书名的意思也不是「司波达也的暗杀计划」而是「暗杀司波达也的计划」,所以他没成为主角可说是理所当然吧。本系列描写的是企图暗杀司波达也的人们,以及想阻止计划的人们东奔西跑的样子。 造访过佐岛勤官方网站(https://tsutomusato.jp/)的各位或许已经知道,本作品也在官方网站公开。本系列原本就是为了用在官方网站所写的。坦白说,是增加官方网站来访人数的政策性内容。 官方网站开设的目的,是要向各位公开《魔法科高中的劣等生》后续新系列作品的前导版,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避免放烂忘记更新。《司波达也暗杀计划》系列就是为了避免这个结果……那么,是否让各位冒出「还想看续集」的想法呢? 官方网站的刊载方式是短期集中连载。主要因为我个人的产能问题,所以可惜不会成为定期连载。不过如前面所说的理由,我自认不会长期放牛吃草。 在这里讲个小秘密。完成这本第一集之后,某人问我:「女主角是谁?」 女主角……如果是原本「女性主角」的意思,我就不必犹豫。不过通俗小说定义的女主角,也就是「以女性魅力吸引读者的主要登场角色」,在这本第一集没登场。虽然得到「暗好可爱」的好评,但他是男生(不是伪娘)。 要怎样提升主角的「女主角力」?这是本系列的课题。但我自己认为没有「女主角力」的女性主角也挺有趣的。 本外传系列和正传系列一样,也由石田可奈大人绘制插图。感谢您百忙之中接下这份工作。 此外,在本作品问世过程费尽心力的m木社长、m山大人、n岛大人、k上社长,也请容我借用这里表达感谢之意。 而且最重要的,要向陪同走到这里的各位读者致上诚挚的谢意。 谢谢大家。 希望在第二集也能像这样见到各位。 (佐岛 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