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 第1章 《我们之间》作者:何暮楚  文案:  男高攻x风情受  无论陈谴做什么,徐诀都觉得像在勾引他。  陈谴一身睡袍斜靠在门边,混着屋外雨声问他进来吗,徐诀就真的跟人家进了屋。  陈谴骑车载他,说“不许抱我”,徐诀就礼貌地只抓了一片衣摆,但陈谴单薄的脊背紧贴他的胸膛,让他很是难受。  难得挤同床,陈谴占着枕头另一端,问他“真的没人追你吗”,徐诀闻着对方洗发水的香味答非所问:“我打算追个人。”  后来徐诀开始追陈谴,翘半节晚修等陈谴下夜班,结果陈谴问他:“作业做完了吗,就瞎逛。”  给陈谴过生日那天,徐诀在蜡烛熄灭那一秒没忍住蹭了人家的耳尖,陈谴借月光和他对视:“下不为例。”  打架又受伤了,陈谴捧着徐诀的脸为他处理斜卧鼻梁的伤疤,徐诀低声说:“姐姐,亲我一下吧。”  陈谴:“你脑子也伤了吗,我是男的。”  徐诀:“宝贝儿,亲我一下。”  爱吃醋奶狼双修攻x会撒娇风情受  徐诀x陈谴  年下/he /狗姐  【高亮扫雷】受非处/不算破镜的重圆/双方非完美人格  he年下 狗姐第1章 男高中生  车靠边停稳,蒋林声熄火后看向副驾:“怎么了,看不够?”  陈谴正对着遮阳板的化妆镜打量自己新打的唇钉,小小一颗缀在下唇线正中间,给他穿洞的师傅说他是自己所接过客人里唇形最漂亮的一个。  陈谴微张开嘴,又抿起,饱满的唇珠落在下唇上,这唇钉似乎没让他看起来不好惹一点。  “好像有点肿了。”陈谴说话还不太敢自如地动嘴巴,总感觉牙齿会扯到嵌在肉里的钉子底部。  蒋林声凑过来,掌心递到陈谴面前:“我看看。”  衣物窸窣,陈谴松了围巾,将下巴搭上去:“应该没有很丑吧,要不还是摘了等它自己长回去?”  蒋林声的手一年四季都是那个温度,冬天牵着暖和,夏天不会嫌热,是令恋人舒适又很容易依赖上的触感。  他托着陈谴的下巴看了看,车厢里没开灯,下雪的夜晚月光也很稀薄,他得靠很近才能看清陈谴下唇线附近的地方确实比平常红肿一些,但不严重。  不清楚陈谴是怎么想的,说打个钉子就能唬人,蒋林声只感觉这颗小巧的钉子配上这张漂亮脸蛋,顶多让人想入非非的程度往某方面更深跨一步而已。  陈谴又不是那种廉价小钢圈挂满耳骨的小地痞。  “你喜欢的话就留着,挺好看的。”蒋林声捻了把陈谴的唇珠,“就是有时候可能不太方便。”  刚打完钉的人对唇部的任何刺激都很敏感,陈谴往后一躲,指腹按了按被掐过的地方:“吃饭的时候吗,我注意点就好了。”  “今晚吃的烤全羊还没消化吧,能不能惦记点别的?”蒋林声意有所指但不点明,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外面冷,你在车里呆着,消炎药我替你买。”  外面确实太冷了,寒风张狂地把雪花拍打在车窗上,毫无休止的迹象让陈谴感觉蒋林声的车在路边多停一会儿就会被这场大雪给覆没。  云峡市上一次下这么大雪还是在他读高二那年,不过比起势头来还是当年的更猛,毕竟当年全城持续停电十八小时的状况在今年暂时还没上演。  主驾门刚开了条缝,挤进来的冷空气迅速冲散车厢内的暖意,陈谴被灌了一脖子风,匆忙揪紧围巾,另一只手拽了把蒋林声的袖子:“等等。”  蒋林声叹了口气,坐回去给陈谴兜上羽绒服连帽:“这么怕冷,要不等雪停了我再去买?”  羽绒服帽子上的绒毛扎得脸痒,陈谴拽掉帽子,重新把围巾裹好:“不是说今晚回去还要加班吗?”  “也不算太急。”蒋林声刚说完,手机就响了一声,是消息提示音。  “泡完澡添一杯黑咖忙到凌晨两三点,第二天再恶性循环,也就你能承受这种工作强度。”陈谴扯开背包拉链,习惯性检查有没有落下东西,“我自己去买,你不用等我。”  蒋林声看了眼窗外:“你要走回家?”  “就几百米距离,当消食了,谁让你笑话我总惦记烤全羊。”陈谴按按衣兜,又弯身往座椅下捞了捞。  “又丢什么了?”蒋林声抬手摁亮氛围灯,“起来,我帮你找,等下蹭到了嘴又喊疼。”  陈谴直起身扫视一圈车厢里被照亮的范围:“你见没见着我香水?”  香水是前年生日蒋林声送的,后调是橡木和晨露混合的淡香,陈谴很喜欢,一直用着没更换过,只剩个几毫升丢了有点不甘心。  扶手箱里的杂物被蒋林声扒拉出声响:“今晚不是才用过?”  “是,”陈谴再次探手进包里翻了翻,饭后去打钉前他担心自己一身烤肉味儿熏着人家,下车前特地用香水掩盖了下,“应该是在车上的,没落别处。”  中控台上蒋林声倒扣的手机漏着光,不时还有三两声消息提示音,不知是哪个倒霉的下属夜深了还要在线上向上司汇报工作。  “算了,”陈谴放弃寻找,把包挎上肩,手机和充电宝一并拢进手里推门下车,“我走了啊,你别熬太晚,我半夜醒了要查岗的。”  “这就走了?”蒋林声倾身想抓他的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陈谴搭着车门俯身,食指在自己的唇钉旁点了点,嘴边的笑有点戏弄意味:“今晚给不了。”  蒋林声看了他一会,妥协般地收回手,抓起提示音不断的手机:“真不用我送你啊,又不花多长时间。”  两人的家方向相反,加上下雪天行车艰难,用这时间蒋林声能多批两份报表。陈谴惯会体谅人,没答话就合上车门,临走前从袖子里伸出根指尖,在蒙着雪雾的车窗上画了颗心。  隔着车窗,蒋林声朝陈谴挥挥手机,随后发动车子打转方向盘调头远去,不多时路面轧出的两道车轨又被纷纷扬扬的雪给填补上。  沿街大部分商铺已早早打烊,眼前药店透过玻璃门洒出的一片光就显得格外柔暖。进去前陈谴看了眼电量,发现手机里还塞了条蒋林声刚发的消息,就几个字——乖宝,也多惦记惦记我。  文字很快被寒雾遮罩得模糊,陈谴用袖子擦了擦屏幕顺便暗灭手机,大约明白了蒋林声说的“不方便”具体是指哪方面。  手机已经满电,陈谴拔了数据线连同充电宝塞进包里,揣着手用肩膀顶开药店的门。  除了消炎药,常备在家的药物和医疗用品陈谴都拿了一些,结账时他朝离得最近的货架上多瞄了几下,想到未来一段时间都不方便用嘴了,又抓了两盒安全套下来。  买完药顺便拐到隔壁便利店买了杯咖啡暖手,再出来时雪势小了很多,陈谴反而不急着回家了,挪到路灯下仰头欣赏片刻 这个角度蒙着光的细雪,举高了手机调成自拍模式。  其实被打钉的师傅随口一夸,他挺高兴的,不管人家做生意的是真心还是假意,这种被夸赞的喜悦都能持续到他睡前写完日记那一刻。  在工作中接收的冷嘲热讽多了,似乎需要等量褒奖才能调匀心情,他这人就这样,做不到充耳不闻,但挺擅长自我消解。  陈谴换着角度拍了几十张都不大满意,贴着手心的咖啡开始冷却,他仍没找着一处合适的光影。  他往后挪两步,前置镜头扫到的区域被框进一方屏幕,陈谴不期然和身后闯进镜头的少年对上视线,那人显然神色一怔。  陈谴没预料过这种情况,长达几秒钟的对视里,他偏了偏镜头避免了尴尬的持续蔓延。  谁料那个穿高中校服的少年先开了口:“你挡住光了。”  还没想好的开场白被对方抢了头,陈谴意外地转过身。  路灯的光不算太亮,但不吝于往两米远的街边椅子铺洒一大半,在椅子另一端与成片枝杈的影子相撞。  那个被恰到好处的光影结构切割着脸庞的高中生就占着整条双人椅,全无挪身的意思。  从陈谴下车,他就坐在那里,陈谴手里的咖啡变冷了,他还坐在那里,维持着松松散散怀抱书包的姿势,不知道是考砸了被连人带包扔出家门,还是忘带钥匙回不了家。  实际上徐诀枯坐在这里的时间比陈谴想象的要长得多,下雪天途经这条路的车辆寥寥无几,他直着眼数了大概七八十辆,直到刚刚离开的那台淡金色慕尚才让他扯回点神,昨天他同桌还翻着杂志惋惜这车停产停得早来着。  徐诀攥着合起的单词本,用拇指抵住某页佯装在背词:“你影子落我单词本上半天了,害得我老看岔。”  陈谴垂眼看看自己的影子,明明只落在地面:“怎么不到便利店里学,里面光线更足。”  “占着人家地盘又不消费,会被撵走。”徐诀说。  陈谴咬着吸管啜一口咖啡:“那就意思意思买杯热咖,还能吊精神,冬天学习太容易犯困了。”  徐诀静默数秒,突然反问:“你怎么不到便利店里拍,里面光线更足。”  有风吹过时,秃枝的影子就在他脸上晃,陈谴始终看不完全他的五官:“室外的光影更好看。”  徐诀说:“你镜头往我这边晃了好几遍,是不是想试试这个位置的效果?”  陈谴问:“你学完了吗?”  徐诀不太如实地回答:“就差两个词。”  陈谴打着商量:“我请你喝咖啡吧,你到店里歇会儿。”  徐诀不爱喝咖啡,他拎起膝头的书包抖搂两下,站到一旁腾出椅子:“你坐吧,又不是我的座位,不用跟我交换条件。”  校服布料掠过自己的羽绒服时陈谴抬眼看清了男生的脸,没有树影的遮挡,这张脸的轮廓更明晰,眼廓圆润而眼尾稍尖,所以显得眼睛大而有神,高挺鼻梁上留了道未干的水痕,可能刚被本人揉去了落在上面的湿雪,唇角有一点自然上翘的弧度,大概是打钉的师傅看了也会夸的类型。  和站在蒋林声面前一样,陈谴一八零的个头也刚好只及这个高中生的耳朵。  光顾着对比身高没留意路面,陈谴被什么东西绊了脚,他回神,弯腰拾起掉在雪地上的单词本。  单词本封面凡是封闭的字母汉字全被涂黑了,陈谴没忍住笑了一声。  徐诀脸上挂不住,夺走单词本塞包里:“这我同桌的本子。”  “我又没嘲你。”陈谴坐下了。  徐诀双手抄着衣兜:“嘲我也没用,谁英语课上没干过这事儿。”  “是吗,我忘了。”陈谴调整手机亮度拍了一张,拍得不错,但不小心把旁边这位高中生的侧脸框进去了,抢镜。  徐诀感觉对方也没比他大多少:“怎么可能忘了,你多大?”  陈谴瞅了眼对方胸前的校徽:“你高三了吧?”  “高二。”  “那我得比你大个五六岁。”陈谴换了个角度,“你真不要到店里坐会儿吗,里面很暖。”  徐诀把书包往肩上颠了颠,课本、文具、喝剩的饮料和没电的手机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塞得书包老沉,就是缺点能供他消费的现金。  “我不冷。”徐诀揣在兜里的手握着拳,学校的冬装校服袖宽领高口袋深可就是不保暖,“你呢,也不回家吗?”  徐诀这句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陈谴分不清这人是更侧重问他冷不冷还是回不回家,他把这归结为普遍高中生的跳脱思维。  当然他更在意徐诀说的“也”字,不过他没戳穿,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拍到满意的照片我就走了。”  徐诀看着陈谴拍一张后放大缩小欣赏半晌又删掉的反复动作:“这里灯光不行,你得换个地儿。”  “换哪?”陈谴随口问了句,抓起徐诀的手将手机递进去,“麻烦帮我拿一下,我定了十秒倒计时,很快就好。”  “行,”徐诀扶正手机,“你充……” 第3章 翻开的习题本飘落一张对折的a4纸,徐诀手快摁住,展开后腰杆登时笔直不了了。  “枪口直接顶我脑门上得了,”徐诀捏着那张忘记填回执的家长会通知,“白娘子是不是说过这次家长会务必座无虚席来着?”  早读完的跑操因积雪未融改成了自由活动的大课间,徐诀得空跑到没有监控的楼道,拨出那串昨晚存在手机里的号码。  电话打了两遍才被接通,徐诀赶紧说正事:“你好,我是那个昨晚借了你充电宝的,方便约个时间见面吗,我把东西还你。”  和教学楼那边的喧哗截然相反,电话里一片寂静,在徐诀等不及要问第二遍时,一声拖长的慵懒声调钻入他耳朵:“嗯……”  “喂?醒着吗?”徐诀搓搓被风吹得僵冻的脸,“认得我的声音吗?我是——”  “不认得,不知道。”陈谴在床上翻了个身,整个人混混沌沌的,眼睛几乎要睁不开,只凭漫游的意识回应对方,“不买保险,不买房子,不升级套餐。”  “再见。”跟平时摁掉闹钟似的,陈谴闭着眼掐断了电话。第3章 进退两难  被暖气炙烤得热烘烘的卧室空气不太流通,因此赖着床不肯挪窝的人脸上泛了片红,他把大半张脸埋进另一侧冰凉的枕头里,发烫的面颊才舒服一点。  不足八平的房间,床就占了三分之二,陈谴打小睡觉不安分,床必须得挑大的,放卧室里还得挨着墙,才尽量避免半夜滚到床下的情况。  仗着室内暖和,陈谴早把被子蹬开了,只剩一截拧着卷儿挂在腰臀,而露出的部位从肩颈到腰窝、从腿根到脚腕,无一不浮着几处被掐揉过的痕迹,他是易留痕体质,这种外力因素导致的红痕不可能指望一晚上时间就消散。  掐断电话后陈谴还无意识地攥着手机没松开,手臂垂落床边,腕上五年来没摘掉过的纯银手镯已经不剩多少光泽。  深蓝色的厚重窗帘把卧室遮得很昏暗,陈谴在极适合睡眠的环境下又续上了前面被骚扰电话打断的乱七八糟的梦——在静谧里被放大的唰唰写字声,教室后面横七竖八的扫帚,黑板上竟然能倒退的时钟,卷子上没学过的理科试题……  他的同桌用手肘蹭他:“让我看看答案。”  陈谴撑着脸转笔,说我也不会。  再往旁边瞥去一眼,陈谴瞳孔微缩,这人不是比自己小个五六岁,怎么还跟他呆一个考室里了?  压根没时间思考,铃声响了,监考员勒令停笔收卷。  陈谴题没做完,自然被铃声吵得心烦,想动动笔随便填个公式拿分,结果发现铃声发源地就在自己手里。  哗啦啦翻卷子的声音、监考员的迭声催促以及学生的窃窃私语都倏然远去,陈谴睁开眼,抬起因垂落太久而微微麻痹的手接起来电。  打来的是蒋林声:“睡醒了吗,能起床不?”  陈谴夹着被子换成仰躺的姿势,往腰侧塞了个软枕:“能起,不想起。”  蒋林声笑了笑:“那也得起,下床走两步,我昨晚又不凶。”  房间里一股散不开的香水味,昨晚玻璃制品落地破碎的声响在脑子里回荡,陈谴偏头看看床下,碎玻璃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是不凶,我香水都让你给碰翻了。”  蒋林声的语气带上几分无奈:“我赔你,还是要淡香吗?”  陈谴曲解道:“那抽一个周末陪我逛实体店吧,我自己挑。”  电话那边一时噤声,只剩翻动纸页的轻响,半晌后蒋林声回答:“我过两周飞巴黎出差,你之前不是还计划去奥赛博物馆看看,不如这次陪我出差一并去了吧?途中顺便偶遇香水店,也不用局限在云峡市仅有的那几家,一举两得。”  陈谴抓字眼儿:“不是说你陪我,怎么又成我陪你了?”  蒋林声笑道:“那赏个脸陪我好不好?”  陈谴依了:“我还想逛加列拉宫。”  “都行,交给助理去计划。”蒋林声向来不用费心做这种事,“你现在就下床到客厅透透气,别搁卧室闷太久。我给你叫了锦云阁的外卖,五分钟后就能到。”  “那我再躺五分钟。”陈谴得寸进尺,唇齿张合间不慎刮过唇钉处,他顿时吃痛,挂电话后摁亮了床头的磁吸壁灯。  镜子不在手边,陈谴只能开了手机前置查看伤口,还没观察个细致,一通来电蹿上屏幕。  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响了两声没被拦截,陈谴便接了,那边马不停蹄就来了句澄清:“不是卖保险的,不是房屋中介,也不是……”  流出听筒的声音总会有几分失真,陈谴虽觉耳熟但一时猜不出电话那头的是谁,加之刚醒不久,脑子浑噩得提不起精神揣测,于是直接打断对方的喋喋不休:“知道了。”  徐诀以为陈谴明确了自己的身份:“那就好,今天有空见个面吗,我还你充电宝。”  陈谴愣了下,支起身子捞过床尾的包翻了翻,随即又塌下酸痛的腰部趴到床上:“是你啊。改天吧,外面雪大,不想出门。”  徐诀闻言,把手探到栏杆外:“没有吧,天早就放晴了,宜出门。”  隔着卧室门,陈谴听到屋外有人按铃,他估摸着这是五分钟过去了:“你稍等,我取个外卖。”  “不想出门”和“取个外卖”简直是标配,徐诀不再逼迫人,改口道:“你家在哪,近的话我给你送过去吧,我中午放学有空。”  陈谴送走气喘吁吁的小哥,捏住打得长长的外卖单扫了眼蒋林声不要钱般给他点的七八个菜:“放了学马上过来吗?”  徐诀嗯了声:“不拖堂的话,十一点半就能放学。”  陈谴瞅着挂钟也不用等很久:“那麻烦你了。”  陈谴给的地址离学校不远,骑车的话比徐诀住的旅馆还省个几分钟,徐诀查过地图,送完充电宝还能在附近拉面馆填个肚子。  那一带徐诀平常去画室路上都会经过,但从不曾久留,实在是周边那个海鲜市场腥味过重,水产运输又使得路面常年潮湿肮脏,让人直想避之不及。  徐诀骑着辆共享单车转悠许久才找到短信里说的长年路,就在海鲜市场两百米开外,那边的楼房都是上了年头的,墙面粉刷了一层又一层,也掩盖不住街区整体弥散的老旧气息。  雪未化尽,徐诀骑行速度不快,单车前轮碾断一截枯枝时他就险险捏住车把刹停。  刚好兜里的手机播报导航结束,徐诀便把车停放到路边,单肩背着包四处找六巷。  眼前就有个巷子,窄窄一条被夹在两幢建筑中间,巷口左侧是个早餐店,店门上方写着“秋姑饼家”;右侧是个花店,玻璃门开着,门口的塑料桶没插多少新鲜的花,看店的披着条毯子坐藤椅里躲懒打盹。  巷子入口的铝板门牌被淌下来凝固住的白漆遮住了数字,看不清是8巷还是6巷。于是徐诀拐了步子问早餐店正忙活的老板娘:“阿姨,这里进去是六巷吗?”  老板娘包着馄饨头也没抬:“是六巷!头一回来的吧,上楼梯留心点,三楼灯泡坏了,当心摔着!”  “行,”徐诀低头看着中岛柜里卖剩的饼,一上午只塞了几只汤饺的胃部隐隐叫唤,“这是什么饼啊,还卖吗?”  “卖!就剩这几张了,全包起来好吧,给你算便宜点。”老板娘摘下手套擦擦手,推开柜门利落地把饼夹进西饼盒,“整条街就数我这的老婆饼最大最好吃,吃了准能找到漂亮老婆。”  徐诀暂且还不考虑这个问题:“那吃什么能提升学业能力,我写作业效率太低。”  老板娘扯了个塑料袋将西饼盒装进去:“这我可帮不了你,不过咱六巷有个小年轻英文讲得特溜,学习应该也不会差,你可以请教他。”  谈到英语徐诀就犯困,他接过袋子付了钱,踩着雪往巷子里走去。  巷子虽深,实际上就一个能上去的楼梯口,其余空间则打通成内凹的车库。小车是挤不进巷口的,所以车库里停的都是非机动车和摩托车,大片位置则堆放着废弃家具,墙根处竟然还有张八成新的台球桌。  穿堂风冰寒,徐诀没逗留太久,拎着东西拐上了楼梯。  怪不得老板娘提醒他留心走路,楼道内挖的通风窗面积极小,四周昏暗得可怕,每层楼道口的照明灯泡发挥的作用都微乎其微,走到半路还能踩到被人捏瘪的易拉罐。  快到三楼时徐诀碰上了个扛着大纸箱的快递员,对方正挨着扶手休息,嘴里念叨着504。  “504?”徐诀停下步伐,这不是他要去的地方么,“正好,我帮你扛上去吧。”  快递员还是有点职业素养在的:“手机尾号多少?”  徐诀念出一串数字,接过纸箱在臂膀上掂了掂,还蛮重。  快递员活动着肩关节下楼了,边咕哝埋怨:“五楼还让人送上去……”  尽管天气严寒,但徐诀一路过来还扛重物爬上五楼,背部还是黏了层薄汗。  他腾出手叩叩门,还在寻思坐慕尚的人怎么会住这种地方,屋内就响起脚步声:“谁啊?”  徐诀答:“送快递的。”  门开了,陈谴预备接快递的手顿在半空,盯着徐诀怀抱的纸箱惊讶:“你还兼职送快递呢?”  脑子有些凌乱,徐诀被对方睡袍交合的衣襟下那片过分白净的胸膛晃了眼,愣过神后才扯开目光:“是啊,还兼职送外卖。”为验证真实性似的提了提左手的袋子,“老婆饼,吃吗?”  陈谴认得塑料袋上的标志:“楼下买的?”  “嗯,买完了好让人家早点收工。”  “那得热一下才软乎。”站过道边久了觉出冷,陈谴伸手接过徐诀怀里的快递箱,“先进来吧。”  徐诀也就礼貌一问,没想到对方还真觊觎他的饼,只好把吃拉面的计划押后,跟在陈谴身后进了屋。  屋里比外头暖和许多,徐诀搁下袋子后就脱了校服外套,陈谴撂完快递箱回头看他:“怎么还拎着包啊,放下吧,随便坐。”  看起来只有一个人居住的屋子很小,能坐的环形沙发也堆满了杂物,徐诀再怎么随便坐也只能占沙发一角,腿长胳膊长的伸展不开,比昨晚坐路边还拘束。  茶几上东西也多,各色杂志堆叠,最上面放着笔记本电脑,旁边几只外卖包装袋。刚才是陈谴认出秋姑饼家的袋子,这回轮到徐诀认出锦云阁的外送袋,星级酒店连外送袋的设计都要别出心裁,荤菜用黄油色,素菜用豆绿色,甜品用香芋紫,这里黄绿紫全齐了。  陈谴随便收拾了下茶几腾出一处空位,提了西饼盒起身往厨房里走:“你吃饭了吗?”  “还没,不急。”徐诀心道,怎么点了锦云阁的美食还要对他的街边老婆饼念念不忘。  主人家进了厨房,徐诀这个头回来的客人就放松多了,他推了推边上挤着自己的羽绒服,想给自己的背包腾个位置,结果羽绒服底下还压着片黑色布料。  他以为是发带之类的东西,随手拎起就要搁一边,等那片布料在手中展开了才震惊地发现这是条绑带的丁字裤。  那丁点儿布料勾在指尖又软又滑,徐诀一瞬间头脑风暴,眼尾匆匆瞥过卧室方向又避开,生怕下一秒会走出个寸丝不挂的女人。  走与不走成了难题,徐诀站起又坐下,沙发沿的背包“咚”地摔到地上。  “幸好你还没吃饭,”厨房晃出人影,“……你在干什么?”  “没事,”徐诀把那条内裤揉成团攥进手心,匆忙中只来得及捡起背包假装翻东西,手探进去又伸出来,“对了,你的充电宝。”  “谢谢,搁电脑边就行。”陈谴走路很轻,到他面前放下一杯白开水就开始倒腾那些外卖,“我外卖点多了吃不完,刚好你来了帮我分担一些,吃完再回学校吧?”  徐诀还在心虚:“不用了,我打算到附近那个拉面馆吃。”  “这个点去你排不上座,位置都让隔壁写字楼的上班族给占了。”陈谴往他面前推一只空碗。  徐诀压着自己的背包进退两难,余光再次掠过卧室门口:“就我们俩?”  “没别的人了,所以你多吃点。”陈谴给他掰了双筷子,垂眼看着面前的青蟹腿皱了眉,“你喜欢吃螃蟹吗?”  徐诀把包往自己身后藏了藏:“我不挑食。”  “那这个交给你解决,”陈谴立马将整盒青蟹挪到徐诀面前,“我海鲜过敏,吃不了。”  徐诀随口问:“过敏为什么还要点?”  陈谴顿了顿:“点错了。”  徐诀没再问了,放下筷子正要掰蟹腿,想起自己刚刚碰过什么:“我先洗个手。”  “到厨房洗吧,顺便把电饼铛关了,老婆饼不用热太久。”  起身时徐诀碰翻了茶几边上外卖盒的盖子,他俯身去捡,手背不小心蹭到了陈谴的睡袍衣摆。  衣摆底下是一双又白又细的脚腕,左腕骨后藏着颗很浅的小痣,不知是被抓挠过还是被蚊虫叮咬过,那颗小痣泛着点红。  陈谴身上有股奇异的淡香直钻徐诀的鼻腔,在厨房搓洗双手时徐诀反应过来自己攥过那条丁字裤的左手也是沾着同样的香味。 第5章 他俩都一样,最不习惯让人白帮忙,非要人家从自己身上捞回点好处才舒坦。  在俞获家待到傍晚蹭了饭才走,一推门出去陈谴就深刻感受到了昼夜的巨大温差。打消了步行回家的念头,陈谴拦了公交坐到末排,掏出手机准备向主管请几天假。  赵川跟他说话总是拧着股阴阳怪气的劲儿:“也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怎么就得了个娇生惯养的病,哪天你的熟客全往袁双那跑了,你可别暗地使绊子报复。”  “没这闲心。”陈谴说。  “啧,还敢跟上头顶嘴啊,我说你要么收拾收拾滚了吧,也省得在我这找气受,你说是不是?”  “到底谁气呢现在。”陈谴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嗓音,但脸上却是冷的,“我滚不滚不是你说了算,你得问赵平高同不同意。”  真正找气受的那位愤懑地挂了他的电话,陈谴头一歪,将额角抵在窗玻璃上,让小片冰凉安抚他蒸腾上脸的烦躁。  公交驶得慢,就那么两三站路才跑了一半不到,车厢里乘客伶仃,有抱着随身收音机听戏曲的老头儿,有埋头织围巾的姑娘,还有捏着笔杆练速写的美术生,但谁都没出声催促。  陈谴平时不怎么坐公交,更遑论是夜班车,此番光景是他极少欣赏到的平和生动,便举起手机拍了几张。  翻看时陈谴觉得这周围人谁都鲜活,就他一个是日复一日半死不活的机器,对比惨烈得让他心烦,于是又把照片删了眼不见为净。  手机振动两下,下午还没设置屏蔽的【爱帮不帮】群聊弹出条消息抓人眼球:蹲一名在亿安广场附近的男士来三楼男厕送个纸,赏金五十,看上加我,速来!  陈谴觉得有意思,顺着这条往上翻。  “兄弟180,在万灯里南门这边发酒疯,急需一名魁梧男性帮我把他抬上车,重酬健身年卡一张,谢!”  底下有个美女头像的问:“身高180?”  “体重180!”  于是这条爱帮不帮石沉大海。  再往上。  “慢求一位有缘人陪我过圣诞,男女皆可,需风趣大方品行端正,过节费用我全包。”  “头像是我,满不满意?”  陈谴看得直乐,忽听公交报站“励贤中学”,他恍然回神,在司机将要驶过这个站时按响了铃,抓着扶杆离座下车。  难得乘一回公交竟然坐反了方向,陈谴揣着衣兜戳在站牌边上,被过往的风吹乱了额发,有点冷。  他到马路斜对面的公交站重新等车,经过励贤中学大门时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教学楼透出一格一格灯光,在夜色下最是亮堂。  手机贴着衣兜振动,陈谴掏出来解锁,【爱帮不帮】又有群成员发布了新消息:“急求一位成年人这周五帮开家长会,地点励……”  刚看了个开头,陈谴的手肘被人碰了下,一个穿校服的男生从他身旁跑过,意识撞到人后转头冲他道歉,随后扬声朝他身后喊:“快快快,他们说教主巡到三楼了!”  “来了来了……”另一个男生气吁吁跟上,扶着滑到鼻梁的眼镜在陈谴身侧刮过一阵风,“我说了不要逃晚修……”  两人猫腰躲过门卫室朝校园里奔去,不多时就见不着影子了,陈谴想他们大概是跑进了那一格一格的光里。  群消息还没看完,陈谴边走边继续看。  “……地点励贤中学,劳务费一顿烤串,详细加好友私聊。”  或许是交换条件不够吸引人,这条发出来好几分钟都无人回应,那人又发了一句:“可折现五十。”  公交在陈谴跟前停下叭叭了两声,他上车刷卡,坐在靠窗的位置再次看向那幢逐渐离自己远去的教学楼。  那条消息仍挂在群聊界面最末尾,陈谴无暇去思考是否受冲动驱使,点进对方的头像添加好友,并附加信息:我帮你,不用收费。第5章 那么难缠  从洗手间出来回教室的路上,徐诀不巧碰见夹着花名册回办公室的班主任,又不巧被她喊住:“刚才在教室就找不着你,晚修时间上哪溜达呢?”  走廊成了师生小谈的最佳胜地,徐诀将抄着兜的手拿出来:“没溜达,上洗手间蹲了会。”  “课间不去,净爱折腾上课时间,英语卷子写完了吗?”  其实还有两篇阅读空着,但徐诀还是点头:“写完了。”  白素珍的脸色才稍微缓和:“我说你啊,别老盯着英语早读英语晚修的时间可劲儿薅,你瞧瞧你这回段考又偏科成什么样子,语数理综都名列前茅,偏偏英语吊在六七十不上不下……”  徐诀心不在焉听着训,在想那个不收费帮开家长会的好心人会不会突然反悔。  怎么会有人乐意无偿办事?  “……徐诀你有没有认真听?”白素珍问。  “我在听。”徐诀说。  “行,那冲你跟人打架这事儿,我得跟你家长好好谈谈,上回他们就没空来——这周五谁给你开家长会?”  话题怎么跳跃到这了?徐诀怔了怔,胡诌道:“我小叔。”  反正不能跟他妈那边的亲戚扯上关系。  回教室时恰好打了下课铃,英语课代表在前面收作业,徐诀扯了卫小朵的卷子过来看,随便改了两三个选项给自己填上去。  邱元飞凑过来在卫小朵的卷子角落画机器猫的妹妹:“白娘子喊你过去聊什么?”  “成绩,处分,叫家长。”徐诀叠起整个小组的卷子递给过道边上的课代表,“你那法子能行吗?”  “绝对能!”邱元飞信誓旦旦,“你记得我舅舅吗,上学期帮我开家长会的。”  “群里雇的?”  “对,又是做笔记又是主动找老师谈话的,演得比我爸还关心我,花两百大洋雇来的就是不一样。”  徐诀转笔的手一顿:“多少?两百?”  “再多我就请不起了,我给一百五都没人搭理我。”邱元飞回想起来还是肉痛,“为了雇个演员我连限定皮肤都没氪……”  “可是我找的那人说无偿帮我。”徐诀给他当头一击。  邱元飞险些掉下椅子:“真的假的?你问没问清楚啊?别被人溜……等下,该不会是教导主任跑群里当卧底吧?”  徐诀心里也存疑,回旅馆洗过澡后往床上一躺,戳开列表里多出来的头像发消息:“刚才忘说了,家长会是周五下午两点半到场,我提前十分钟在校门口等你。”  等回复时徐诀放大对方的头像看了看,是只趴在窗台的黑色柴犬,正咧嘴吐着舌头晒太阳,怎么看都不像是校领导的画风。  对面很快回复了:“好。”  这人话太少了,徐诀还是不放心,给他发了个定位:“到时候学校北门会有指示牌,你顺着左边的停车场进去,在第一棵树下就能看到我。要不你报一下车牌号?我好认人。”  这次徐诀等了快半个钟才等来对方的回复,那边发来一串车牌号:“车子是红色的。”  “好,”徐诀想起白素珍要找家长谈谈的事,“对了,我班任可能会找你聊几句,你随便应付下就行。”  陈谴没想到这高中生那么难缠,他原本计划打车去,对方估计爱面子自作主张要他开车,等解决了车子的事,现在这人上来就说老师要找家长面谈!  家长会是下午才开始,陈谴周五上午就起了大早将自己埋衣柜里翻找,他的衣着风格多偏向于舒适的休闲装,可在“自家孩子”犯了事的前提下与师长面谈,穿太随便是不敬。  铃声作响,陈谴只套了件米白色毛衣就去接电话,两条光裸的腿垂在床边晃。  蒋林声刚开完会,扯松了领带透过一片屏幕看他:“怎么还没消肿啊。”  “前天消了,但是昨晚没忍住吃了泡椒牛蛙,又发炎了。”陈谴把下巴尖藏进毛衣高领里,“你不忙吗,这么早给我打视频检查我赖没赖床啊?”  “没抓到你赖床,不过抓到点别的,”蒋林声瞅见陈谴床上那堆凌乱堆积的衣物,“有约?”  “没约,不过下午要出去一趟。”镜头下移,陈谴使坏让蒋林声看到自己光溜溜的两条腿,“还没挑裤子,你帮我拿个主意?”  啪,蒋林声那边画面暗了,估摸着是被人用文件夹挡了镜头,只剩一个低沉的画外音:“没约就好,几天没见了,中午过来陪我吃饭。”  陈谴也不守镜头前了,拣了条黑色直筒裤套上:“这次不许再给我点海蟹了。”  三四天的工夫,街上扫成堆的雪都融化了,天气好得格外适合出行,车流比起前些天又膨胀数倍。  去蒋林声的公司前陈谴先打车往万灯里走了一趟,白天这里比较清静,常见的都是些没课的大学生,借着阳光晴好跑来这里拍照。  南门左拐有个叫“咕哝”的清吧,装潢不算别致,场地也比不上别家的大,但陈谴没事儿时挺喜欢摸到这边来消遣。  不过他今天有事儿,所以逗留不了多久,推门进去就朝吧台后的调酒师喊:“午安姐,我来取车匙。”  伍岸已经三十二了,但身材和脸蛋都保养得当,留一头九十年代香港女星最爱的蓬松黑长卷,总爱厚涂张扬热烈的小辣椒,一笑起来就风情万种:“你坐会儿,我上楼给你取。”  陈谴不坐:“我一坐你就趁机给我调试新品,我待会儿没法开车。”  “讨厌死啦,我老公出差,你也不陪我。”  伍岸前后有不少口头意义上的老公,陈谴不知道她又换了哪个,于是说:“今晚过来还钥匙再坐。”  “今晚不用上班吗,怎么有空过来?”  “下周再上,我还没销假。”正说着话,陈谴发现一串挂在酒瓶装饰物上的钥匙,他摘下来勾手里,“不说在楼上吗?”  “活儿多,忙忘啦。”伍岸专心切冰块,“你昨晚上的哪家店玩儿?”  “没上哪玩儿,宅家里看电影了。”陈谴看看时间,“我走了,今晚给你还钥匙。”  “诶!”伍岸没喊住人,偏头看着那个走出门的纤瘦身影,又咕哝着低下头去切冰块,“破弟弟,跟对象跑别家店快活还不肯承认。”  陈谴出了门没听见,伍岸的车子就停在外头,被深冬的阳光簇拥成艳丽的一抹红,显得特别拉风。  久未驾车,陈谴兜着万灯里来了一圈,确认自己的状态不会给那个小同学在大庭广众下丢脸,才朝蒋林声的公司疾驰而去。  尽管蒋林声的办公室暖气逼人,但陈谴一路裹着寒风来,一进门还是先捧了对方桌上冒着热气的咖啡暖手,还凑嘴边抿一口湿润干燥的唇瓣。  蒋林声回复完手头上这份邮件,抬头便看到陈谴正仰着头舔被咖啡烫到的唇珠,有点傻气,也有点可爱。  “怎么换成胶钉了?”蒋林声从办公桌后绕过来,和陈谴一同靠在桌沿,但给彼此之间留了一尺距离。  陈谴主动挨过来把距离缩减成零:“下午要回贤中一趟,所以特意换了不容易看出来的透明钉子,省得贤中的老师以为我不乖。”  蒋林声深感意外:“一片伤心地,回去干什么?”  “因为遗憾太多,不说服自己填补一些缺口,每当想起就总是心乱得没法安睡。”陈谴垂着眼帘,鼓起嘴吹散杯沿的热气,“林声,其实我知道你每次载我都会专门绕开贤中周边的路,觉得我不看就不会心烦。”  “可实际上,我当年的课本都锁在书柜舍不得卖掉,在路上遇见背着书包等公交的贤中学生会忍不住嫉妒,梦见读书时的场景醒来后会怔忪好久。”  越躲避越惶恐,他这个年纪已经没资格再穿一次校服坐在教室里听课,踌躇再三只好遵从心意给自己一个机会,走一遍那条当年离开时没来得及回头看的校道。  咖啡被陈谴喝了大半,蒋林声却发现陈谴捧杯的两只手在轻微颤抖。  他用手背触碰对方的手背,随即拽下自己搭在椅背的西装外套扬开给陈谴搭上:“进屋这么久了手怎么还没暖,我让助理把车上的暖手宝送上来。”  “不用,”陈谴拉住蒋林声的手臂,“我这是心理因素造成的,想到要回去了,紧张得要死。”  蒋林声被他的用词逗笑,抬手给他理好领子,问:“以什么身份回去?”  “不怎么光明,给别人冒充家长。”陈谴放下杯子走到书柜前,玻璃门映出他的身姿,蒋林声的西装穿在他身上略显宽松了,但反而削减几分刻板,内搭高领毛衣透出不失闲适的稳重。  “林声,”陈谴剥削完男朋友的咖啡又来觊觎衣服,“这件外套能不能先借我啊?” 第7章 徐诀在门外踟蹰:“我不会碰上学校领导吧。”  “学校领导不去这家,”陈谴推开门,“不是要请我喝别的吗,进来。”第7章 走不成了  “咕哝”晚上生意不错,伍岸扭着腰肢在环形吧台后忙活,领口开得很低,等候她调酒的男性顾客都禁不住饱了眼福。  徐诀别开眼不看,台上卖唱的裙子都开衩到腿根儿了,他也不看,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在陈谴脸上,对方揉过的眼角氲了点湿意,被流转灯色一晃就看不清了。  陈谴将车匙挂回原来的位置:“午安姐,钥匙还你了。”  “知道啦,”伍岸忙活完过来歇会,托着脸冲徐诀笑,“上哪捡了个小朋友过来啊,长得真帅。”  “不是捡的。”陈谴搭着吧台,“是我侄子,他心情不好,我带他过来放松放松。”  “侄子呀,”伍岸笑得意味深长,拿了个玻璃杯倒满啤酒推过去,“坐坐坐,这杯算姐姐请的。”  “他还在念书,不能喝太多。”陈谴端走杯子,“咱俩都饿着,要不你给上两盘肉丁饭?”  “行,”伍岸压低声音,“用不用给他加料?”  “……不用,你别瞎整。”陈谴觉着伍岸平日跟那些个四一九对象玩儿魔怔了,“我们坐角落那桌,你待会儿让服务生往那边送就行。”  角落是卡座,灯光没那么明亮,但坐着挺舒服。徐诀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只觉得特别吵,但这种吵跟学校课间不一样,跟家里弟弟上下闹腾不一样,跟哪里都不一样。  陈谴去而复返,左手拎了瓶柚子汁,右手拿个空的玻璃杯:“你成年了吗?”  “未成年就不能沾酒吗?”徐诀还是紧盯陈谴的眼睛,但环境太暗了,他分不清对方眼尾的红是不是灯光弄的。  陈谴拿启子撬开瓶盖:“能,但是不能沾太多。”  “快成年了,还差个把月。”徐诀说。  于是陈谴往空酒杯里倒了半杯柚子汁,又匀了点啤酒进去,推到徐诀面前:“我第一次沾酒就是这么兑着喝的,你尝尝。”  饭还没上,徐诀也没碰酒杯:“我今天没耷拉脸吧,你哪瞧出来我心情不好了?”  “今天挨训的时候,你捏拳头了。”  徐诀心情更差了:“你也认为我有暴力倾向?”  “我可没这么想,”陈谴仍是笑着,“我意思是,不被人理解又不能为自己辩解的时候,确实很想揍人。但是今天,我可以听你辩解。”  只听一串冲击耳膜的脆响,陈谴往徐诀面前推了只色盅:“会玩吗,大话骰子。”  徐诀说不会,陈谴便给他讲规则,边讲边给他做示范,白皙的五指握着黑乎乎的色蛊拿起又放下。  酒吧里太热了,徐诀脱了外套搭在腿上,抬起眼时恰好跟陈谴对视了。  “会了吗?”陈谴问。  郁结的烦闷悄悄从体内流散出去一些,徐诀也握住色盅,稍用点力使它从陈谴手底下挣开:“我试一把。”  第一把,徐诀输了,陈谴说:“为什么要雇人帮开家长会?你可以回答,也可以喝酒。”  徐诀晾着酒没碰:“我爸出差了,我妈整颗心系在我弟身上,才懒得处理我学校的破事。”  第二把结果相同,陈谴问:“早知道处罚那么重,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把人揍伤吗?”  徐诀说:“会,他值得。”  第三把依旧毫无悬念,陈谴问:“那次打架,你有没有受伤?”  徐诀胸腔窒闷,他妈都没过问他这点:“腹部紫了一块,涂点药过几天就好了。”  他慢慢摸清门道,下一把终于赢了回来:“你飙车这么厉害,谁教的?”  陈谴拿起边上的玻璃杯喝见底了,又招手喊人满上了一杯。  后面还是徐诀赢:“你来过万灯里多少次?”  陈谴闷头又喝光了。  徐诀有点不好意思,想故意输一把,可没输成:“为什么要关心我心情好不好?”  玻璃杯满了又空,醉人的光影在杯底跳动,陈谴用指腹揩掉唇边的酒液。  赢第四次的时候徐诀隐隐有些崩溃,挑了个不轻不重的问:“你不是挺会玩儿吗,后面运气怎么这么背?”  陈谴眼睛里藏了醉意,撑着下巴手肘支在桌面时看起来撩人又温柔:“我让着你的啊,傻子。”  肉丁饭总算端上来了,陈谴喝饱了酒,把自己的饭往徐诀盘子里拨了大半,自己只吃了两口。  他离开座位朝吧台走去,没一会儿又回来坐下,拢掌将咬着的烟点燃。  陈谴唇边飘出的烟雾被大厅里的灯光染成各种颜色,徐诀闻到了红茶的味道,并不呛鼻。  他扒拉着米饭,望着陈谴的侧脸又冒了很多想问的问题,没想到陈谴突然回过头:“你几点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缘故,陈谴含过烟的嘴唇很红,让徐诀想起小时候过生日时蛋糕上那颗最先被他吃掉的红樱桃。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端起没碰过的杯子喝了一口,柚子汁混酒味道又辛又涩,感觉很一般。  陈谴笑了笑,掐灭了烟,找出根吸管插进酒瓶,边喝边看舞台上的乐队表演。  伍岸经过时徐诀正伏在桌面上写习题册,扒拉干净的盘子和五六只空酒瓶在旁边撂着,而陈谴正趴在他对面睡觉。  “你就在这写,光线够嘛?”伍岸撩着头发丝儿笑,“来店里就该放纵嘛,写什么作业,那些绕脑子的破题能有舞池里的美人儿香吗?”  “等他休息够了我就走。”徐诀指了指陈谴。  “那你走不成了,他哪是睡觉,小谴是喝醉啦。”  徐诀头也不抬,边演算边道:“没喝醉,他只是有点头晕。”  “那就是醉了,待会他要是睁眼,说什么屁话你都别信,他自个闹一会儿就真的睡了。”伍岸俯身端走桌上的空盘酒瓶,胸部有意无意蹭过徐诀握笔的手。  徐诀很大反应,上半身猛地后仰拉开距离:“能帮我们算一下消费了多少吗,我过去结账。”  “真纯情。”伍岸直起身,“酒吧大厅哪有先享用后结账的,不过这顿姐姐请你们啦。”  伍岸前脚刚走,陈谴就从臂弯抬起了脸,扯过徐诀的习题册看看,上面已经写满了。  “放学!”陈谴合上本子,起身抽走徐诀的校服披上就往外走。  房卡还在校服兜里呢,丢了今晚连旅馆也住不了,徐诀忙把作业塞进包里大步跟上,陈谴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  被冷风一吹,陈谴顿在台阶上愣了愣,然后放慢了步伐往前走。  “你记不记得六年前那场雪,怪冷的,我衣服都没穿够。”  六年前徐诀才多大,况且云峡市年年冬天都下雪,他哪记得哪年的更冷:“你都把我外套抢了,谁更冷啊。”  “物理真的好难啊,考试时间都快结束了,我最后两题还想不出来,物理考满分的都是变态吧。”  物理满分人并不认同:“能有英语难吗,都收卷了我作文才写了个开头。”  “我疯了,想杀人。”  “被我弟抠坏键盘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走出南门,陈谴突然停步,看着街对面的出租车旁两个拉扯的人影陷入沉思,徐诀问:“熟人吗?”  压根来不及动作,那个大冬天还光着大腿的昏迷女人已经被身形魁梧的男人弄上了车,很快出租车便扬尘而去。  “不认识,”陈谴说,“捡尸的。”  “那女的死了?”徐诀震惊道。  “不是字面意思,”陈谴沿路边踩着地面的树影,“自己上网查吧。”  他又快步走了起来,徐诀摸出手机查个词语的工夫就被陈谴落下好大一截,他追上前将快要撞上灯杆的人往自己身边一拽,握住陈谴的手腕便没再松开过:“为什么不帮她?”  “帮不过来。”陈谴说,“她也许言不由衷,也许乐在其中,遇上强势的捡尸人我们还可能被武力威胁,就算警察来了,当事人不清醒也无法问询真相。”  “所以就眼睁睁看着她掉进深渊?”  “你别质问我,我头疼。”陈谴甩了甩手,“我欠你钱吗,老抓着我不放,松手。”  “那你把校服给我扒下来,我冷死了。”徐诀用空着的那只手扯陈谴的领口,被后者死死盯着:“你也想捡我尸?”  那双狐狸眼里一半是醉态一半是防备,徐诀明明被抢了校服,却有种占人家便宜的错觉:“你别乱扣罪名。”  陈谴趁他松了力道,挣开他就往前跑去,两人你追我逃了几条街,最后在长年路六巷停下。  徐诀自打高一运动会的男子三千米后就没再跑过那么长的路程,塞了一堆作业的书包从右肩滑落,徐诀喘气看向巷子里头站在灯泡下快直不起腰的陈谴:“热了吧,肯把校服脱下来没有?”  话刚说完,灯泡底下就没了人影,他的校服甩起衣摆消失在楼梯口。  “属豹的吗……”徐诀拎着书包跟上去,三步并作两步摸黑爬上五楼,赶在陈谴关门前往门缝里硬挤了条腿,扳着门强行闯进屋里。  灯没开,整个屋子只有阳台漏进来的月光,徐诀总算在卧室门口抓到陈谴:“我现在信那个姐说的话了,你是真的醉。”  陈谴的手腕在他掌心从紧绷到放松:“我回到家了。”  “是,所以我也该回旅馆了,不然今晚没地儿睡。”徐诀彻底放弃自己的校服了,另一只手摸向陈谴的腰侧,“你别动,我拿了房卡就走。”  “让我先睡一觉,我好累。”陈谴往后躲,徐诀被动地随他朝卧室里走,四下漆黑,徐诀火大地把人往自己跟前一拽:“你他妈……”  话没说完,徐诀脚下绊到了什么,整个人猝不及防往前倒去,连带着被他拽住的陈谴也向后仰倒,匆忙中他只来得及护住陈谴的后脑。  只听床褥凹陷的声响,两人双双倒在床上,徐诀勉强撑住身子,熟悉的香味袭进鼻腔。  那一刻他什么都看不清,触感听觉皆被弱化,只剩热流翻涌全身,在这个深冬寒夜里灼烧了他。第8章 凑合一晚  绵长的气息扑打在徐诀的鼻梁,他在黑暗中维持着支撑于陈谴上方的姿势不敢妄动,怕再次被身下人冤枉。  直到双眼适应黑暗,确认陈谴真的睡着了,他才翻身躺到一边,疲惫地呼出一口长气。  长跑后的燥热缓慢退潮,心跳也逐渐平复,徐诀坐起来,扯了被子胡乱往陈谴身上一盖,起身走出卧室。  寻到墙壁开关,徐诀把客厅灯给开了,拿出手机给邱元飞发消息:“飞儿,醒着不。”  五分钟后邱元飞磨磨蹭蹭回了:“你瞅瞅现在几点,我妈刚把我电闸关了,逼我睡觉呢这是。”  徐诀耍他:“我看你游戏在线。”  邱元飞一套就中:“你烦不烦人!我带卫小朵上分去了!” 第9章 “有没有外包装是英文的?”走了差不多六七个药店后,徐诀把备忘录亮给别人看,本来早上问宋荷一声就能省去很多工夫,但那丫头八卦,问一句话能凭空给他捏造个女朋友出来。  店员告诉他进口药得去亿安广场那边的一个药店买,亿安广场离这边不近,坐车过去得倒八站。  上了公交后坐下,徐诀脚心都在发烫。  不仅是脚心发烫,就连脑子也在发烫,是那种头脑一热临时起意要去做一件事,满怀热情做一半,思维突然得到片刻空闲,却茫然于自己为何要做这件事的感觉。  正如此刻,公交已行驶在去亿安广场的路上,徐诀却找不到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跑那么多地方,只为给陈谴买一管消炎药膏。  这个问题直到车到站后仍在困扰他,可那家药店近在眼前,他无暇思虑太多。  在这家兼卖进口药的店里徐诀果然找到了宋荷在用的那款药膏,就跟有感应似的,他刚买完出来,陈谴就给他发来消息:“你单词本落我这了。”  风刮得比来时更猛了些,徐诀攥了攥口袋里的药膏,回复说明天再过去拿。  打道回府时天空开始飘起毛毛雨,打湿的路面泛着城市的斑斓灯光,街道两旁的行人走得匆匆忙忙。  徐诀一向不喜欢下雨天,他的弟弟就是在下雨天出生,从此以后他被迫谦让、被迫容忍,还要被迫理解一些他永远无法理解的行为。  振动的手机迫使徐诀从窗外移开眼,来电是一串陌生号码,徐诀当成骚扰电话直接掐掉,然而没过半分钟对方又打了过来。  路前方有些拥堵,下一个站就是旅馆,公交却停下来不再往前了。  机身振动得掌心都在发麻,徐诀接起来电,还没说话,那边就传来吵嚷,一道年轻女声混杂其中:“是徐先生吗?”  前路暂时无法通行,司机打开车门示意可以直接在这里下,徐诀挎上书包,决定多走几步路回旅馆,一边回应电话那边的人:“是。”  “我是红莲旅馆的前台,”对方语速很快,“请问您现在能回旅馆吗?”  雨势没见大,斜斜的雨丝却刺骨冰寒,路边没避雨的地方,徐诀便低头疾走留意路面的湿滑,只觉前头越来越嘈杂,让他听不真切电话那边的人声:“差不多到了,什么事?”  “麻烦您用偏门进来吧,前门被封锁了,电话里不方便讲……”  徐诀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抬起头,一眼看见不远处的夜色中警车醒目的红蓝灯。  仿佛整个云峡市的噪音都集中在红莲旅馆正门前,路段前后车流错综,四周拉起警戒带,一群老少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几个警官分工处理现场,而地面一滩未完全干涸的血迹被雨水浸透后更是红得触目惊心。  吃饭时隔壁桌讨论的命案,原来是指有轻生者爬上红莲旅馆的顶楼往下纵身一跃。  偏门处不断有退宿的旅客携带行李离开,徐诀逆着鱼贯而出的人群回自己的客房收拾行李,东西没多少,几件贴身衣物往包里一塞就完事。  临走时经过衣柜,徐诀顿了顿脚步,说服自己填满衣服课本的书包已经没有任何可容纳多余物品的空隙,手却不自觉地开了柜门,将孤零零挂在里面的黑色丁字裤取下来,糟心地揉成一团塞进了裤兜里。  不知这场雨是什么时候变大的,徐诀兜起卫衣的帽子抄小路走,期间还接了个电话,他妈打来的:“今天有没有去上课?”  “上了。”徐诀拨开被打湿的刘海,寻思是去邱元飞家借宿一晚好还是奢侈点找个快捷酒店。  “这么多天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你弟弟都懂事问一句哥哥上哪了呢,”符娢满是责备的口吻,“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在外面?”  徐诀连借口都懒得找:“嗯。”  “我就说你爸靠不住!”符娢说,“只会见天儿闷在屋里画他的破图,儿子往外乱跑也不拦着点!你也是,外面下着雨呢你瞎晃荡什么,赶紧回家去!”  “他画的不是破图。”徐诀路过原木家具厂,工人正合力把门外的大件家具往里搬,拖动时发出沉重的闷响,“行了,我这边打雷,不聊了。”  没等符娢回话,徐诀就按了挂断。  云峡市的冬天鲜少下雨,以至于徐诀经过超市想进去买把伞都发现已经被有急需的赶路人抢购一空,他只能继续顶着被浇湿一大片的卫衣连帽漫无目的地走。  多件不称心的事情同时撞在一起,马路上机动车的各种鸣笛冲击耳膜,老妈的高声呵斥在脑子里回荡,徐诀后知后觉体会到,昨天去的酒吧哪里算吵,起码大家都在放纵、在宣泄。  吵的是他现在一腔烦闷无处说,放眼茫然无法解,全部堆积在体内扰得他难受。  他任凭感觉带动脚步往前走,拐了弯便是快捷酒店,他没停留;调个反方向去邱元飞家也就十分钟路程,他依旧头也不回。  贴着掌心的手机振动一声,声音很小,却在徐诀理不清的想法里撕开了个细细的豁口。  也不是没人理解他、偏袒他。  手被冻僵时,陈谴为他买加奶热咖。  卖剩的老婆饼不再松软,陈谴特意热好了让他带回学校。  昨天在班任面前,陈谴反驳说“徐诀的人格没任何问题”。  他心情糟糕,陈谴愿意听他辩解孰是孰非。  雨未见停,徐诀摘掉湿答答的帽子,停在廊下歇脚,顺便掏出手机查看消息。  还是陈谴发来的消息:“忘了告诉你,我明天下午要出去,你可以上午过来。如果敲门没人应,那就多敲几遍。”  漫无目的的行走似乎有了认定的终点,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拉扯着心脏,就像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头脑发热奔走各个药店只为买一管药膏,徐诀同样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只想见陈谴。  但就是特别想见,再淋一会儿雨也无所谓。  屏幕快要暗下去,徐诀将它再次点亮,回复道:“你睡了吗?”  生怕陈谴说要睡了似的,徐诀又添了一句:“我现在过来拿。”  消息发送完毕,徐诀转身又奔入雨中。  长年路一如既往的安静,仿佛是诺大的城市里最先沉入睡眠的街区。徐诀喘了口气,脱掉卫衣外面的校服,拎着书包踩上台阶。  三楼坏掉的灯泡还是没人来修,就这么暗着,使人不得不放缓步伐,于是疲惫感在所有动作突然放慢后接踵而至。  徐诀停在504门外,脸上淌着水,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往常要是以这副狼狈模样出现在家门口,定会挨一顿骂,如果丁学舟他爸在场,符娢肯定还会小声甩一句“丢人”。  眼下丢不丢人他自己也不清楚,可他清楚狂蹦的心必然不是害怕自己即将出丑,尽管他从未尝过出丑的滋味。  徐诀抬手敲了敲门,现在不是早上,所以屋内很快便响起了脚步声,徐诀心想是不是所有脚腕细的人走路都这么轻。  门开了,屋内暖融融的灯光泄出昏暗的楼道,陈谴就站在光暗交界处,还是那身柔软单薄的丝质睡袍。他愣愣地看着门外的人,攥着个单词本的手抬起又落下。  离得近,徐诀闻到陈谴身上沐浴乳的味道,不是最初他刻在嗅觉记忆里的橡木混晨露,而是很纯粹也很普通的淡香,他小时候在超市闻过,那种价格不贵又大罐、买了还送一把雨伞的沐浴乳就是这种味道。  “给我吧。”徐诀倾身要抽走陈谴拿在手里的单词本,没料到对方突然侧了侧身子,将那只手藏到身后。  徐诀毫无防备,出于惯性腿顺势向前迈了一步,刚好踏进门槛,距离的贴近使得他往陈谴身上挨了一下,他从未觉得这股香味能这般袭人。  徐诀仍是不清楚自己现在这样算不算出丑,乱了频率的心跳到底是不是为自己的行为而害臊。  陈谴被徐诀挡住退路,后背贴在门框上,仰脸望着比自己高半头的人:“你身上好冷啊。”  徐诀没说话,但踏进屋里的脚也没收回去的意思。  陈谴伸出根指头,将徐诀挡眼的湿刘海给撩开了,问道:“要进来吗?”  楼外雨声绵延,雨水似乎将心里某处淌湿一片,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悄钻出来,徐诀只觉麻痒麻痒的。  “要。”他回答道。第10章 又纯又猛  进门后徐诀顺手就要把校服往旁边那个自己亲手组装的柚木衣帽架上挂,被关好门回过身来的陈谴一把接住。  “湿成这样了,放洗衣机洗洗。”陈谴说。  徐诀点点头,边往里走边卸下书包:“衣兜里有个药膏,你看看对你管不管用。”  “什么药膏?”  “消炎药膏,我同学耳洞发炎涂这个好得很快。”徐诀回头看他,“你伤口不是一直没见好吗?”  陈谴摸了摸徐诀的校服衣兜,果然摸出管包装完好的药膏,边边角角都没有濡湿的痕迹,看得出一路上都被人捂得很紧。  “你特意去买的?”  “没有特意,吃完饭顺路经过。”徐诀摘掉手表弯身搁茶几上,还没直起身,后背就被人摸了一把。  陈谴手心马上沾了冰冷的湿意:“卫衣也脱下来吧,黏着身子不难受吗?”  “都脱了我等下要怎么回去?”徐诀嘴倔,动作却利索,两手抓着下摆一掀就把卫衣脱了下来。  “我以为你想让我收留你一晚。”陈谴抱着衣服去阳台,两件外衣被淋湿后变得沉重,一扔进洗衣机就占去很多空间。  他往里面倒洗衣液,忽听站在客厅的徐诀问:“可以吗?”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徐诀身上t恤的肩部以及校服裤被雨水浸染的痕迹在日光灯下清晰可见,鞋边也让泥水弄脏了,它们的主人立在那儿没有动作,让陈谴想起以前一个邻居奶奶家养的小狗,在外面玩儿得一身脏不敢踏进家门,只会耷拉着眼皮扒住门框呜呜地叫。  洗衣机要注满水了,陈谴按下暂停键,说:“可以,还能再放几件衣服,你把身上的都脱下来。”  “不是,”徐诀托出来时的目的,“收留我一晚,可以吗?”  “我说可以,”陈谴回到客厅,拿起手机看看时间,“但你得洗干净才能睡得舒服。”  尽管陈谴的言辞中无一处不在提醒徐诀此时糟糕的状态,可徐诀并未因此而感到难堪,反而感觉自己正在被包容。  书包刚刚被他随意扔在了脚边,徐诀俯身翻出里面的衣服,可不出所料,除了被裹在中间的内裤,其余全是湿的。  “别藏了,”陈谴看在眼里,一把按住徐诀正要把衣服塞回去的手,“都扔进洗衣机,先穿我的。”  徐诀被陈谴推进了浴室,临关门前对方还给他扔进来一双拖鞋。  “热水器有点毛病,一到晚上水压就上不来,你尽量赶在十分钟内洗完。”陈谴在门外说,“柜子里有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具,你随便用——”  “好。”柜子是双开门的,徐诀顺手打开右边那个,目光猛地凝住。  “……是左边的柜子。”生怕他听不见似的,陈谴轻轻叩了两下门。  徐诀的手抓在柜门上,迟迟没放下来。  “徐诀!”陈谴拔高了音调。  徐诀当机立断拧开水龙头,让水声填满浴室:“在洗脸了。”  “我去给你拿衣服,”陈谴说,“你把换下来的放进脏衣篓里就行。”  直到洗漱完站在淋浴池中,徐诀仍挥不散那个柜子里头带给他的震撼画面。  他自己的柜子里,是画具石膏像,是习题册辅导书,是亚克力盒封存的乐高模型。  可陈谴的柜子里,是未开封的安全套,是装着情趣玩具的透明收纳袋,是尺寸惊人的按摩棒。  温水从上方浇落,水流缓缓爬过徐诀滚动的喉结,他觉得喉咙发干,也觉得这老式热水器出水太慢太磨人。  柜子里为什么会屯那么多新毛巾和洗漱用品?平时是有多少人来陈谴家过夜?那些玩意儿又是给谁用?  陈谴也会带别人去酒吧吗?会借着玩大话骰子的机会温柔地听别人吐露心事吗?会趁酒醉带别人回家吗?  也不知站了多久,察觉水温有变低的趋势,徐诀才缓过神来,挤了两泵沐浴乳往身上抹开。  刚才在陈谴身上闻到的香味此刻在他身上扩散,沐浴乳出泡很多,往身下涂抹时徐诀动作突然慢了下来。  沐浴乳把整个掌心弄得滑腻,徐诀知道自己此刻的念头肯定疯狂又无耻,可偏偏越驱逐越来劲,陈谴白晃晃的胸膛、含烟吞云吐雾时张合的唇瓣和缀着浅痣的纤细脚腕都不合时宜地在脑海里轮番出现。 第11章 陈谴付完路费并不急着下车,搭着前排的座椅问:“师傅,你就在这附近转转,一个小时后再回来载我一程行不?”  “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嘛,”司机眉头拧成疙瘩,“谁想在这鬼地方游逛啊?”  “就一小时,”陈谴掏了包烟递过去,“麻烦你了。”  郊外天晴,陈谴捆好伞下了车,熟门熟路往几十米开外肃穆的灰色建筑走去。  离近了,大门上的字愈显清晰,经年累月中褪色的暗红,赫然是“西郊第四监狱”。  还是那套流程,确认身份、搜身、检查探监物品、为专门账户上账。来得多了,陈谴熟练地给每个狱警都塞了两包烟,比塞给司机的高两个价位,二十块以下的狱警鸟都不鸟。  探视时间只限半小时,陈谴被带到探视窗前,坐下时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妈。”  与他相对而坐的年轻女人面容姣好,尽管身穿粗布囚服,笑起来仍能窥见磨不掉的娴静气质。  “小谴,”陈青蓉隔着玻璃点了点儿子的鼻尖,“穿太少了。”  “里面贴了暖宝宝的,不冷。”陈谴语气稀松平常,“妈,我给你带了件毛衣,你回头穿上试试,特暖。”  “什么颜色的,太老气我不要。”  “鹅黄搭白格,穿上就跟个小女孩似的,你别质疑我眼光。”  陈青蓉笑出声来,酒窝浅浅的:“行吧,下次见面穿给你看。”  大家都心知肚明下次见面依旧是隔窗相望,可是陈谴还是想问问真的没有机会减刑吗。  没问出口是因为,他心里明白希望太渺茫。  曾经读书时感觉三十分钟总是过得很慢,如今似乎才聊几句便飞逝了。  临分别前,陈青蓉问:“你还在麋鹿做吗?”  “嗯。”陈谴点点头。  陈青蓉叹了口气:“如果找到更好的工作,就把麋鹿那份辞了吧。”  陈谴未置可否:“再等等吧。”  探监的对话内容每一句都在被监听,陈青蓉说得很隐晦:“宝贝,给我保持理智,别走偏路。”  陈谴将裤管抓出了皱痕:“我知道。”  出去时出租车已经在路边候着了,司机正卧在主驾刷小视频,看他过来便调回座椅:“还真挺守时。”  “不然呢。”陈谴笑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比来时多话了些:“你上四监是去……”  “探人。”陈谴说。  “亲戚啊?”  “我妈。”  “哦……竟然还是女人。”司机又问,“犯啥事儿啊?”  陈谴轻描淡写:“杀人。”  司机又不吭声了。  陈谴乐得清闲,掏出手机给蒋林声发消息,向对方提了明天回麋鹿销假的打算,上班前想跟男朋友约个晚饭。  蒋林声很快回了:“007加班忙活中,改约明天午饭?”  约午饭只有办公室一个选择,可陈谴还想去看个电影。  投资人的活儿耽误不了,陈谴只能无限度体谅:“好好工作,巴黎出发日见。”  聊完想起徐诀今晚还要过来家里一趟,陈谴怕对方吃了闭门羹,于是跳进两人的聊天界面编辑消息:“侄儿,几点下课?”  “今天推迟三十分钟下课,”指点过每个学生的画后,老师当堂宣布道,“大家不要急于求成,好好处理每个细节。”  “啊……能别害我嘛。”宋荷揣好小镜子轻声嘀咕,“下辈子誓不当美术狗。”  坐她隔壁的徐诀听了个门儿清:“至于么,夏季六点半下课你都没嚎。”  “那能比吗,拖堂就是拖堂。”宋荷说,“何况我约了哓哓六点去elk玩儿呢。”  elk是云峡市最大娱乐设施最完善的会所,占据万灯里东门整个片区,哪怕没去过的人都会略有耳闻。  徐诀属于那种没去过但比略有耳闻更懂一些的人:“就你们两个女生去?”  “对呀,哓哓说elk的服务生个顶个的好看,”宋荷无心画画,“我这妆到晚上不会暗沉吧。”  徐诀哪管宋荷的妆暗不暗沉,只知道她今天分心得连整幅画的色调都画暗沉了:“什么叫哓哓说,你自己没去过?”  “哓哓会带我的,她懂行。”宋荷用手在隔着长款大衣在大腿边比划一下,“我里面还特地穿了小皮裙呢。”  宋荷比划的位置起码高于膝盖十公分,徐诀无端想起那个被捡尸的女人。  老师短暂离开画室,徐诀放下画笔,转头看着宋荷低头给同伴发消息的侧脸:“别喝陌生人给的酒。”  宋荷收起手机:“我又不是傻白甜。”  下了课徐诀才看到陈谴发来的消息,他背上包走出画室,边低头回复对方:“刚下,在等车。”  马路对面恰好跳转绿灯,徐诀随人群踩过斑马线,晚高峰时秒数长,每个人都走得不紧不慢。  挨得近的两个女性打扮精明,腋下夹着档案袋,看样子是刚从附近的律所下班,正低声讨论云峡市最近发生的一起猥亵案。  徐诀一字不漏听完全过程,后来公交到站,她们停止谈论上了车,徐诀还站在原地。  上次陈谴怎么说的来着?  说那些被捡尸的女人,要么言不由衷,要么乐在其中。  可也是真的有人什么都不懂,毫无防备成为别人的猎物,她们也许才十六七,但饿狼才懒得管她们的裙子被扔在哪里,身子会沾上怎样的污迹。  公交车只剩一缕尾气,徐诀转身走向路口,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万灯里东门,谢谢。”  elk会所早期只是一个名叫“迷路”的小酒吧,建在当初还未被废弃的创产园里做小本生意,后来不知被哪个投资家盯上,盘下周围二十多个铺位,歇业几年建成了现在的elk会所。此后不少人纷纷效仿以至于旧创产园落成现在的酒吧街,但只有elk始终占据万灯里龙头,为有钱人提供消遣的好去处。  当年的迷路小酒吧没被剔除,更名为麋鹿坐落在elk一层内厅,每晚七点驻唱歌手以一首《迷路吧》准时开启夜场,莺莺燕燕闻声飞入,就此栖息整个长夜。  还没到七点,夜色下的elk已经人影绰绰,门庭下人进人出,徐诀立在对面的草丛给宋荷打电话。  不料铃声自身旁四五米开外的矮灌木后传来,徐诀循声望去,宋荷就猫着腰躲在那里,正手忙脚乱地按下接听:“喂?”  “宋荷。”徐诀走过去。  对方先是四下张望,直到被同行好友捅了捅腰才发现声源何处,急忙把食指竖在嘴边冲他嘘了几声。  “别暴露我。”宋荷夹着手机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你躲谁?”徐诀问。  “她哥。”哓哓又用手肘捅宋荷肩膀,“看清了吗,到底是不是啊。”  “看不清啊,没戴眼镜,”宋荷眯着眼看对面的露天停车场,“徐诀,你替我瞅瞅那台浅金色的是慕尚吗?车牌尾号是什么?”  “三条八。”徐诀说。  宋荷一脸生不如死:“他肯定又来这谈生意,哓哓,我们去不成了。”  哓哓倒没有计划崩掉的遗憾,她盯着徐诀的脸,突然发问:“你来干什么?”  徐诀插着兜坦然得很:“长年路的自助火锅,吃不吃?”  “吃!”哓哓抢答。  “那走吧,记得掏学生证,打七折。”徐诀拍一掌宋荷的挎包,“你走前面带路。”  两个女生欢天喜地挽着手走在前头,徐诀落在最后,道路尽头拐弯时回头朝停车场看了眼,只见慕尚主副驾的车门同时打开。  别说全市,全省都难找出第二台的限量版慕尚,他却在短短一周内见了两三次,还是同个颜色。  估计是离开了她哥的视野范围,宋荷又变得喜鹊似的吱吱喳喳起来:“徐诀,我喊了车,走快点啦!”  徐诀应了一声,边走边打开和陈谴的聊天界面。  很奇怪,往往缺个伴的时候他总是习惯喊上邱元飞,这次手却不听使唤点进了那个黑柴犬头像,估计是陈谴的黑柴犬比邱元飞新换的绿头鱼顺眼。  还没组织好语言,黑柴犬就先他一步发了条消息过来,问他是不是路上堵车。  徐诀:你看看长年路堵不堵。  陈谴:不堵。  徐诀:火锅局三缺一,我心里堵。  陈谴:别打哑谜。  徐诀:想请你吃火锅。第12章 亲密关系  陈谴到了火锅店才知道另外两个都是女生,一个挎着小香包,明艳活泼像被宠惯的大小姐,一个反扣棒球帽额角贴个ok绷,在学校应该没少被喊老大。  借取食物的时机,陈谴问徐诀:“你对哪个有意思?”  徐诀手劲儿大,一次性能捧好多盒肉:“我只对能吃进嘴里的有意思。”  刚说完这句,徐诀就撞上了陈谴的后背,手中撂高的餐盒险些倾倒,被陈谴侧身托住了手臂。  “干嘛突然停下,”徐诀低头看着对方,“笑什么?”  “笑你什么都不懂。”陈谴抽回手,端着盘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徐诀提起一口气,又使劲憋了回去。  他大步上前,两手被占着腾不开,便用肩膀搡了下陈谴后背,示意他转向:“那边是海鲜区,你不能吃。”  “蒋林声都没记这么清。”陈谴小声咕哝一句。  但店里太吵,徐诀没听清:“什么?”  “我说你光顾着拿我爱吃的,”陈谴的餐盘里只装了些熟食,“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都行,我又不挑。”徐诀看到前面的冷饮区,“帮我拿罐果汁吧要不。” 第13章 掐着点预留十五分钟给徐诀,陈谴将壁架上放歌的手机关停,捞上脏衣篓的衣物打开浴室门。  然而没了音乐的包围,少了门板的阻隔,此时客厅里句句分明的怒吼便悉数穿破陈谴的耳膜,惊得他差点抱不稳怀中的衣衫——  “我只是暂时不住家里了,不是死了!”徐诀握拳的右手将指关节掰得嘎啦响,“什么叫宽容?我语文一四一白考的?放任丁学舟在我房间捣乱是宽容?我死了九泉之下看见他在我坟头蹦迪是不是还要鼓个掌?”  陈谴放下衣物,踩着绵软的毛拖轻轻走到徐诀身后。  徐诀抬脚就要踹沙发腿发泄情绪,后来拐了个向踹上了茶几旁边的书包:“笑死,我的房间不是我的,我就是寄人篱下,我说老妈,一开始你就这么想的话当初离婚就不该带我走,我跟着老爸多惬意啊。”  书包翻倒在地,侧袋的保温杯咕噜噜滚出来,碰上电视柜刹停,被陈谴弯腰拾起。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鲁莽,徐诀尽力平息怒火,但也不想再费力气去争辩:“是是,我反骨我不孝,就丁学舟最明事理前途无量为您争面子,没什么好说的,挂了。”  夹着湿意的北风从阳台吹进来,徐诀不怕冷似的杵在吹风口发呆,起伏的胸腔还未将这通电话带来的忿愠完全压制下去。  陈谴受不了寒,跑去把阳台门关了,回来捡起徐诀的书包撂沙发上,甩出来的书本也整理好放进去。  一顿忙活,徐诀还僵立着,陈谴抓他手腕,从他手中抽出发烫的手机搁边上。  “坐下,个儿那么高,老站着不担心把我家天花板顶破啊。”陈谴推他肩膀,徐诀忽然便卸了力气,由着这股力道摔进沙发里。  老旧的二手沙发吱呀一声,接住这个满目烦乱的人。  少年眉宇间的不快,陈谴见过一次,是那天在清吧里徐诀向他吐露心事时的作态,其余时候,徐诀都温和又明朗。  陈谴哄小孩经验不足,他自己性子偏执,也不知道突发奇想的法子对不对——他屈起手指,指节位抵在徐诀的眉心,顺着鼻梁往下滑到鼻尖。  “你干嘛?”徐诀没躲开,语气和方才大相径庭。  陈谴说:“哄你。”  “你平时也这样哄人?”  “平时才不用这种方式。”陈谴从沙发那堆衣服里拽出两件塞给徐诀,“先去洗澡,水压已经开始变低了。”  不同于前一晚撞见陈谴满柜隐私物品后还有兴致手冲一发,徐诀今晚满肚子破事,潦草洗完便擦着头发出去,经过客厅看见陈谴两腿搭在沙发扶手上,正挨个儿抹身体乳,丝质睡袍从抬起的大腿滑下来松松软软堆在腿根处。  见惯了宿舍的哥们儿毛发密集的腿,徐诀头一回见有男人的腿能这样又细又白,不带一分多余赘肉,仿佛稍用力捏一把都能落下红痕。  “赶得上热水吗?”陈谴抬头看他。  徐诀忙垂下脖子擦头发:“能。”  “顺便帮我把衣服扔洗衣机么,”陈谴朝浴室外的置物柜指去,“在那。”  徐诀抱上衣服去阳台了,掀起洗衣机顶盖往里一扔,凭栏杆吹了会儿冷风才回屋。  “你的衣服我叠好放书房床上了,”陈谴拧上身体乳瓶盖,双腿从沙发扶手放下来,垂落的衣摆重又晃到小腿处,他拍拍身旁的位置,“坐。”  陈谴的眼神是徐诀不敢直视的一把柔情刀,这把刀擅长剖解他自以为沉稳无畏的外壳,挑出内里的叛逆、执拗和孩子气。  这些坏性子在陈谴面前往往一览无遗,很多人都不喜欢,所以徐诀也怕陈谴不喜欢。  尽管他自己都弄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在意陈谴对他的看法。  发尾犹带湿凉,徐诀找理由:“我回房间吹头发。”  “你今晚就决定在这睡了吗?”陈谴问。  徐诀登时哑然,在陈谴家借宿的第一晚,他说“我明天一早就走”;第二次,他说“收留我一晚”;而今天,他似乎还没经过主人家的同意。  陈谴也不逼着他坐,就那么托住下巴,抬起眼皮和他对视:“徐诀,那个下雪的夜晚,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是不是?”  这把柔情刀又开始工作了。  徐诀没有隐瞒:“是。”  “你爸爸出差了,所以这些天你都住酒店,对吗?”  外壳被剖开了,徐诀都挨着:“对。”  “昨天有个视频在微信群聊疯传了一晚上……”  “我住的那个旅馆,有人跳楼了,负责人通知闭馆。”徐诀接了话茬,“我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住处。”  陈谴暂停盘问,渴了,起身去厨房接水喝,经过徐诀身边,他问:“英语课文抽查背不出来,你也会像现在这样被罚站上半天吗?”  徐诀辩驳:“我哪有被罚站过?”  陈谴道:“那你倒是坐下。”  语文考一四一的高手在陈谴面前屡屡丧失语言技能,被噎得哑口无言,只能在对方藏有笑意的眼神中屈服顺从。  去接水的空当,陈谴把白天忘在锅里的盒装牛奶拿出来,牛奶已然冷却,陈谴却记着徐诀起早给他买回早餐的温度。  除此之外,今天打火锅时徐诀没让他沾上半分海鲜区的腥气,连一只海螺壳或是一个虾头都没让他碰着。  回来的路上,徐诀一直靠道路外侧走,将不易淋雨的那侧让给了他,虽然徐诀身上那件被打湿的珊瑚绒外套都是他的。  药膏也很好用,才涂两次,伤口已经不流脓了,也不知道英语极其偏科的徐诀是从哪得知这进口玩意的。  想到药膏,陈谴打开手机地图,查红莲旅馆到画室的距离。中间有一段路是食街,其中不乏价格亲民的快餐店,画室下课后经过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旅馆是最优的路线选择。  而能买到进口药膏的亿安广场无论是离旅馆、画室或是食街都差了不止半截路,更别提徐诀口中“顺路买”的情况。  除非是徐诀特意绕路去买的。  其实方方面面都不像刻意讨好,陈谴理不出当中缘由,但唯一能确定,徐诀根本不像他母亲所说的那般差劲。  陈谴收起手机,从壁柜里翻出另一只杯子洗净,接了杯水端出去放到徐诀面前。  “我这有水杯。”徐诀放下正在翻阅的摄影杂志,指指茶几上的保温杯。  陈谴哪管他水杯奖杯烧杯,左右比不过他刚洗净的阔口陶瓷杯:“在家用这个方便。”  徐诀心想方便也就方便一时,还不如今晚再收留他一宿。  “你就在外面住,你妈没意见?”陈谴问。  他特意给徐诀接了冒烟的热水,为的是拖延徐诀留在客厅的时间,足够他解决完所有困惑。  徐诀捧着杯子,果然没轻易下嘴:“我说住我爸那,她不会说什么。”  “那你爸要是知道你其实在外漂泊,会不会说什么?”  漂泊二字听起来很微妙,好听点是潇洒,惨淡点叫流浪,徐诀二者都不沾:“我吃好喝好睡好,哪里是漂泊?”  陈谴揭人痛处:“跟你弟弟比起来呢?”  这个问题犹如杯沿晃出来的热水,溅在手背牵扯起轻微的灼烧感,攻击性不强,却很难让人忽略。  陈谴扯了张纸巾给徐诀擦手:“先放着吧,一会再喝。”  徐诀知道自己的劣根性在陈谴面前是藏不住了,他收敛那么多年,被迫缝合一件令人满意的外衣去演一个好哥哥好继子,母亲满意他这副模样,只有陈谴撕破它,注视他,听他说。  他宣泄自丁学舟出生以来八年的不悦,厌烦在其乐融融的家庭中当孤高的那份子,后悔小时候没把握选择权跟老爸生活。  “我他妈不服,”徐诀向陈谴控诉今晚那通电话,“丁学舟开趴就开趴,他留那帮同学在我房间过夜他有理?我妈就是纵得他没法没天了,他要往我奖杯里倒饮料就由着他倒,拿颜料在我墙上涂就由着他涂,现在我妈还问我玻璃柜钥匙放哪了,要把我辛辛苦苦组装的模型贡出来让他们糟蹋!”  陈谴记得徐诀为他安装衣帽架时的利落和认真,更遑论对待上万颗零件的模型,换谁都会赤红了脸。  他耐心倾听,也不附和对否,等徐诀终于歇嘴,觑向他想求得一份认同,陈谴抬起双手捧住了徐诀的脸。  像哄邻居奶奶家那只委屈的小狗。  “你弟弟有奖杯吗?你回去往他奖杯里倒方便面汤汁。”  “他有个屁奖杯!儿童漱口杯倒是屯了好几个。”  “那语文一四一物理考满分的大师,你拿他的水彩笔给他作业批个分?”  “有那工夫我不能多记俩单词?”  “你要么把他奇趣蛋里的玩具都扔了,等他吃的时候空欢喜一场。”  徐诀越听越不对劲:“有你这样教育人的吗?”  陈谴用虎口卡住徐诀的下颌来回揉两下:“我不是你家长,也不是你老师,更不是取证上岗的心理咨询师,我哪来的资格教育人?”  那双抹过身体乳的双手把香味都蹭到了徐诀脸上,他懵懵的,连反抗的动作都没有:“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说了,哄你。”陈谴放下手,“你不屑于报复,也懒得追究,只是想维护自己的立场,上次被班任说教是一样,这次跟家人争辩也是一样。”  那双安抚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脸庞,徐诀有些许不舍,但不可否认自己的心绪已完全被抚平。  他本想求一份认同,可陈谴不论他的对错,纯粹剖析他的心理,那样贴切具体,让他无法不认同对方。  “徐诀,”陈谴唤他回神,“如果不想将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那就在决定回家之前,把东西取出来。”  把东西取出来意味着他要找一处安定之所,徐诀暂且没法做到:“我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  茶几上的阔口陶瓷杯已经不冒热气了,陈谴端过来放徐诀手里:“书房的床位空着也是空着。”  温水透过杯子传递给手心的温度是鲜明又舒服的,代替刚才被热水溅上手背的灼痛,徐诀不太确定地求证:“你意思是要收留我?”  “不然我还懒得给你添个杯子呢?”陈谴起身离座,睡袍一角轻飘飘拂过徐诀的膝盖,“困了,睡觉,有空再约法三章。”第14章 漂亮房东  徐诀就这么在陈谴家住下了,白天的存在感不太强,毕竟高中生作息紧张,早上六点半就要回到学校早读,陈谴起床时家里早没了徐诀的身影。  受过一次恩惠,陈谴洗漱完从浴室出来就直奔厨房,锅盖一掀,蛋炒米粉的香味便扑鼻而来。  锅盖内侧还粘了个便利贴,上面的字体大方遒劲,写的是:约法第一章,不吃独食。阿姨说虾皮原料属海鲜,所以虾皮炒粉我先吃了,这份你随意。  哪有房客擅自约法的,虽然约得合情合理。  陈谴撕下便利贴,随手摁到冰箱门上,端出米粉回茶几旁坐下。  好几天没碰过电脑,陈谴边吃边掀开笔记本按下开机键,等待的空隙点开手机落灰的相册翻看,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打唇钉那天拍的照片。  光照不足,每一张陈谴都不算满意,但舍不得删,因为照片记录了他承受过疼痛后所呈现的新鲜模样。他丁点疼都怕,小时候打个屁股针都要扑地上哭闹,他竟然还去打唇钉。  指腹一滑,照片又往前翻了一张,陈谴定住了动作。  这恐怕是他当时最嫌弃的照片,没删掉估计是因为拍的时候正顾着和徐诀聊天。  画面灰暗不说,光区还集中在他身旁那张侧脸上,入镜的徐诀俨然成为了这张照片的主角。  那时的徐诀发梢间和双肩上都落满雪,校服灰扑扑的,书包耷拉到臂弯处,明明很落魄,偏生顶了张在学校里打球会被女生递矿泉水的脸。  现在看来,这张照片也没到遭人嫌弃的地步。  陈谴另外挑了张拍得最好的照片,连同这一张导进电脑,微调亮度和清晰度后传上了个人网页,并配文案:穿个钉真的能唬人,小狗狗都给我让座了。 第15章 “……乖的……”  可实际上——  “这款酒是麋鹿新进货的,口感很棒,再喝一点怎么样?”快要把人灌趴下了,陈谴态度殷切起来,欠身给对方倒光瓶中昂贵的进口酒,两片缀着珍珠的尖领随着动作在客人眼前晃,“喝完就奖励你口感更棒的东西。”  他使眼色让服务生过来上酒,同事之间熟络,那服务生搁下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桌上散落的小费拢起来,全是五十一百的大钞:“谴哥,这人挺阔绰啊。”  “不阔绰我还不愿意搭理呢。”陈谴把小费码齐对折收入囊中,拿了个酒杯冰人家熏红的脸,“老板,还有力气吃珍珠吗?”  那人倒在卡座里,西装敞着,眼镜歪了:“吃!说自己没力气的都是废物!”  “好好,都听您的。”  陈谴唤来几个服务生合力去扶那冤大头上六楼包间,有人附在他耳边征求意见:“那边还有几个少爷闲着呢,都是平时没什么生意的,用不用挑一个给这位大老板送上去?”  “当然要,醉成他那样的最好伺候,”陈谴吩咐,“记住,挑个乖的。”  今晚赚得不少,陈谴精神抖擞要转去下一桌,顺利的话就早点收工。大腿外侧再次被振得发麻,他掏出手机,看清是徐诀的来电。  最近的天气总是恶劣,一到晚上就飘小雨,绵绵密密吵得人烦躁。  茶几上摊开的英语卷子还是湿的,中间一大片都被纸巾擦破了,估计用透明胶也粘不回原样,徐诀便不白费力气,反正粘好了也看不懂,顶多让白娘子骂一顿。  但是现在,比起担心挨骂,更让他挂心的是几秒钟前被他亲手掐断的电话。  陈谴在哄人,却不是哄他。  陈谴哄他,是捧脸,是刮鼻子。  陈谴哄别人,是温驯听话,是身体力行,是赞赏有加。  指针快走向十点,徐诀坐不住了,再度拨通那个号码,这次陈谴很快接了:“喂?”  “是我,”二手沙发快被徐诀抠破皮,“热水快停了,你还有多久回家?”  陈谴离开内场,找了处安静的走廊:“我已经洗澡了,不碍事。”  徐诀就要碍着对方:“你上哪了?”  陈谴说:“在麋鹿。”  “迷路了?”徐诀蹭地站起,抓过校服外套披上,“周围都有什么标志建筑,我去找你。”  逢场作戏一整晚,陈谴喉咙干涩,脸部也撑不起任何表情,此刻却失笑:“是elk的麋鹿。”  “喝酒了吗?”徐诀忘不了陈谴醉酒的模样,时静时闹却不惹人生厌,唯一的缺点是太没防备心,不懂得推开居心不良的人。  “喝了点。”三言两句间陈谴缓过劲来,“先不说了,你困的话先睡觉,玄关给我留盏灯。”  徐诀已经换好了鞋,闻言微怔,一时没找到合适的立场。  玄关的伞架插着五颜六色的雨伞,没多没少正好四把,徐诀急中生智:“我去给你送把伞。”  陈谴一愣,全包围的环境下压根不知外面是何天气:“又下雨了?”  “对,”徐诀夸大其词,“雨很大。”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陈谴说:“没关系,有人接我。”  其实蒋林声估计没空来,临出差活儿多,陈谴懂分寸,恋人间再如胶似漆也要给彼此留出空间。  他揣好手机回场内,就那么会儿工夫,大厅里人们的热情就高涨了几十个度,灯色变幻莫测,舞池内鬼哭狼嚎,成百上千高举的手臂在空中摇晃,活像闹鬼的墓园。  这场景陈谴眼熟,是袁双要上台了。  钢管男和小蜜蜂的工作互不相干,陈谴兀自在周围的卡座搜寻,他盯上了一桌男大学生,没猜错的话是学生会外联部的人在费口舌拉赞助,他想去凑个热闹。  坐在当中的企业负责人一派斯文,神情却严肃,攥着签字笔在初拟合同上指指点点,围坐的几个大学生面面相觑,皆是不知所措的模样。  可正经人哪里会来这里谈合同?谈不拢,只能是因为服务还没到位。  徐诀找到陈谴的时候,后者正挨在卡座里给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添酒,肩膀蹭着人家的胳膊,腰肢儿能拧出浪花来。这还不止,桌底下跷起的脚尖还蹬对面人的小腿,对面的男生被撩得如坐针毡,手紧紧压住不能细瞧的裤裆。  跟那天他拿校服外套遮盖下身的情景,有过之而无不及。  霎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徐诀的胸腔喷薄而出。  他没见过这样的陈谴,妩媚的、风情的,眼里含着勾人的深泉,举手投足都在渴望肌肤相触。  在电话里想象不到的画面,如今在眼前生动上演了,虽不似他所想那般离谱,但也足够他用狠戾的眼神把那个西装男的胳膊卸下来,再将对面那男的整条腿给拧断。  也许班任没说错,他是真的有暴力倾向。  在阻止自己有进一步想法时,徐诀猛然箍住陈谴的胳膊把人从沙发上拽离,卡座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徐诀?”陈谴也意外,“你怎么来了?”  对上陈谴一瞬清亮的双眼,徐诀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连谎话都编得拙劣:“家里停电了。”  那位企业负责人早被灌得神志不清,陈谴任务完成,将对方的名片连带一沓小费塞进裤兜:“小孩儿还怕黑呢,那走吧。”  临走前,他踹一脚对面榆木脑袋的小腿:“愣什么,合同都签了还不赶紧掏印泥,懂不懂暗示啊?”第16章 不能害我  斑斓灯光在徐诀的校服上游荡,晃动间将徐诀的少年气削弱几分。  陈谴被拽着走,桎梏在手腕上的力道大得要把他的骨头捏碎,肩膀不知多少遍跟人摩擦相撞,偏偏他还没力气把徐诀甩开,只能无奈道:“你等等。”  可惜声音刚出口就被人群淹没,陈谴任由徐诀带着他转了好几遭,意识到什么时就差没吐血:“左,往左!”  麋鹿夜场的开场曲是真的没唱错,陈谴被人牵着鼻子还要给人当指路的,兜兜转转来到出口,玻璃门一推,迎面的冷风一并吹散两人身上在场内沾染的酒气。  一门之隔的室外总算让人耳根清净,陈谴抽回手:“服了你,运动会的女子三千你是经常给班里的女孩儿当陪跑吧?人家跑不动你就连拖带拽把人弄到终点?”  徐诀满脑子都是陈谴贴人家臂膀上的画面,火气还未消:“你是女的?”  陈谴下意识否认:“不啊。”  “那你不能诬陷我,”徐诀说,“我只牵过你。”  陈谴将衣袖卷上去一小截,顾着揉被攥疼的手腕,没注意徐诀的用词:“火烧火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跑单了。”  “……我作业没做完,明天早读得检查。”徐诀终于看到陈谴手腕盘绕了一圈儿的红痕,一刹间脑海里浮现的是浴室壁柜里的情趣道具,其中就有一副手铐,“你被人欺负了?!”  “贼喊抓贼,被你弄的。”陈谴没好气,伸直手臂在徐诀眼底下晃晃,“看你做的好事。”  霎时一抹银光甩进徐诀眼里,陈谴腕子纤细,一只男士手镯随着他的动作滑到掌根处,恰好遮住了那道掐痕。  徐诀轻轻捏着陈谴的手腕捋开那只手镯,门廊灯光下白皙的皮肤衬得掐痕红紫分明,可知他刚才是抓得有多狠。  不知名的暗火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措与愧疚,徐诀不敢再造次,朝陈谴的手腕吹一丝凉风,说:“对不起。”  上一次徐诀说对不起还是因为不小心扒拉了他的衣服,陈谴笑道:“冒冒失失的。”  在廊下站久了觉出冷,况且陈谴身上就一件单衣,他拉下袖子折身往里走,被徐诀手快拉住:“你又回去干吗?”  怕再次弄疼对方,徐诀勾的是陈谴的腰带,手指蹭动间就隔着层薄纱碰到了陈谴的后腰。  陈谴当小蜜蜂时从不让人动手动脚,但此时对着徐诀却无抵触之意,就像在看狗崽子闹腾:“我衣服钥匙全在里面呢,你就让我这么回去啊?”  徐诀不松手,反把人勾到自己身边:“我帮你拿。”  恍惚间陈谴从徐诀脸上看到丝道不明的情绪,然而眼前一黑,一件校服外套罩下来,徐诀似乎又恢复成了如常的神态。  带内绒的校服在双肩和背后覆了片不属于自己的体温,陈谴抓着衣襟轻愣,反应过来冲徐诀喊:“你知道我东西落到哪了吗,就盲冲。”  徐诀脚步滞留,在酒吧门口回头。  陈谴道:“沿最右侧走廊往里走,b区休息室725号柜,密码是我的生日。”  徐诀洗耳恭听:“哪天?”  陈谴说:“大暑当天。”  一个是大寒,一个是大暑。  毫不相关的两个节气,经徐诀在心里反复咂摸,竟品出了不一般的滋味儿,脚下也跟生了风似的,轻快地拐到了门右侧的走廊。  消音地毯吸食了他的步伐声,徐诀寻到休息室,压着门把手将门一推,目光自然地投放到宽阔的室内。  却没料想里头有人,一个施了浓妆的卷发男子正背对他光着腚搔首弄姿,徐诀忙撇脸看向门上的牌子,是b区没错。  “哎你这人进来怎么不敲门,”袁双着急忙慌收起自拍的手机,将卡在膝弯的黑丁拽上去,“你谁啊,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吧,谁允许你擅自闯进来的?”  徐诀不想陈谴在外面等太久,一门心思全在寻找725号柜上,但巨大的落地镜瞩目,他的视线不可避免擦到那边。  “你这黑丁,”徐诀斟酌了下言辞,“是酒吧里统一批发的?”  袁双感觉被人看扁了:“这是我自个买的!你当谁都有胆子跟我似的穿到舞台上晃呀?来麋鹿的土老帽们还不是为了看我,其他人捂得严严实实的算个屁!”  “哦。”徐诀听了挺高兴,找到725号柜按了密码,柜门开启时发出“咔哒”轻响。  袁双闻声看过来:“你这开的是陈谴的柜子?”  不了解陈谴跟面前这人何等关系,徐诀闭紧了嘴拒绝发言,顾自将东西拿出来,钥匙扔裤兜里,兔绒大衣展开搭臂弯。  刚合上柜门转身,他被凑上来的袁双堵了去路:“我说呢,合着他也没把蒋先生当真爱,蒋先生才冷落他多少天,他就找着下家了?”  因着句“蒋先生”,徐诀生生止住脚步,皱眉看向袁双的脸。  刚刚没细看,眼下徐诀才发现这人面熟,不正是上周五从慕尚副驾走下来的人!  仿佛撞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徐诀呼吸一滞,“真爱”、“冷落”、“下家”等词汇塞满他的脑袋,一刹那所有疑问都涌了上来,叫他心乱不止——  慕尚的主人就是蒋先生?  那个雪夜里陈谴就是在给姓蒋的画心?  所以陈谴是对那姓蒋的开了好几年情窦?  现在那孙子竟敢冷落陈谴?  为了这个到处摇屁股的破玩意儿?  可一切情绪都被他掩盖在波澜不惊的面孔下,徐诀抚弄大衣柔软的獭兔绒,垂眼看人时也表现得冷静:“我说呢,合着你刚才光腚拍照,是要发给人家的男朋友?”  “做这行的还真想找男朋友啊?男朋友会放任他去当小蜜蜂?蒋先生就把他当固炮而已,玩儿腻了就换口味啦!”袁双抖开一条渔网袜穿上,“人啊,总要尝尝山珍海味的。”  才了解过“捡尸”没几天,这段话又多了些个徐诀听不懂的字眼,什么小蜜蜂,什么固炮,他统统不知,只清楚自己指下发狠,在獭兔绒上挠下几道纵向的痕迹。  顾及陈谴还在外等着,徐诀抚平掌下绒毛,临走前轻蔑地扫一眼袁双被渔网袜包裹的双腿:“山珍海味不知道,但你现在跟海洋垃圾确实没多大差别,废物再循环还得靠你。”  来时为一双登对的日期暗自高兴,折返时为满腹心事沉默不语,到了门外,徐诀将大衣递给陈谴,一言不发撑开了伞。 第17章 第18章 你骂谁呢  贤中晚修九点下课,徐诀摸准陈谴的下班时间,放学后就到elk门口候着,有时捧着碗热乎乎的关东煮,有时拎着袋剥好皮的新鲜橘子肉,前者暖胃,后者解酒,晃着身重点高中的校服引来许多人侧目。  陈谴还真顺他意没穿那件比保鲜膜还薄的黑衬衫了,改穿能瞧见锁骨的v领毛衣,或是透底的镭射装,里面还装模作样戴副乳贴,瞅着比黑衬衫还惹眼,气得徐诀每次一见陈谴就把校服往他肩上罩。  虽然也辨不清自己哪来的气,elk门口进进出出那么多穿得露的,他只当看不见,但陈谴就不一样。  小蜜蜂的下班时间不固定,陈谴也有过凌晨一点多才下班的情况,醉醺醺往门口的石狮子背上一栽,姿势不算狼狈,上身伏着,双臂揽着石狮子的脑袋,脖子上的choker蝴蝶结散了。  这个点正是elk门廊前最热闹的时候,醉汉们东倒西歪把冷地板当床的,把垃圾桶当马桶的,也有人爬上车顶抒发豪言壮志,下一秒就滚下来瘫在车轮边不省人事。  金碧辉煌的殿堂送走一拨拨情绪各异的人,四周吵吵嚷嚷,徐诀就站在陈谴身后,静静地,帮陈谴重新系好了散开的蝴蝶结。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陈谴后颈的皮肤,徐诀被对方拂开了手臂,陈谴转过身来,后背抵着石狮子,一副防备的状态:“色胚子滚蛋。”  “……是我。”徐诀带了盒柚子肉,给陈谴喂进去一块,“要真是色胚子,你这身衣服早被扯坏了。”  陈谴今天穿的香槟色上衣,没有纽扣没有拉链,前胸后背全是交叉的绑带,拆开了就是两片布料,现在还好端端地系着,只能是因为陈谴临上工前绑了个死结。  陈谴眯着眼辨认他,腮帮子鼓起一块,许是柚子起了点解酒的效果,他粲然一笑,说:“哦,小孩儿啊。”  这个称呼陈谴经常叫,在徐诀费脑筋做英语阅读的时候,在他叠衣服叠到陈谴各色各样string thongs而脸红的时候,在经过没有照明灯的三楼陈谴把手伸向他的时候。  徐诀从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免疫,唯独这次有点生气,可能是因为在冷风中等了几个钟头而消磨了耐心,偏生陈谴还没点愧疚的意思。  “你走不走?”徐诀问。  陈谴被面前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光线,视野范围内只看得见对方的脸:“走不动了,有人来接。”  不多废话,徐诀在陈谴面前矮身蹲下,手掌往身后人腿上一击,陈谴就腿一软趴到了他背上。  “腿盘好,缠紧些。”徐诀都没盼着陈谴听话,直接站起来,陈谴就怕死地扒住了他。  “我说了有人来接,你怎么就是不听。”陈谴带着酒味儿的气息洒在徐诀耳后根,湿凉湿凉的。  可徐诀每一晚都在停车场转悠过数十遍,哪再见过那辆全云峡市找不出第二台的限量款慕尚:“谁?姓蒋的?他人呢?”  “他忙。”陈谴将下巴搭徐诀肩膀,“小孩儿,今天背词没?”  “范文都背两篇了。”在等你的间隙里,徐决心想。  “那不错,有进步,”陈谴骑木马似的在徐诀背上颠了颠,“等有空我们俩找一套真题来场比赛,谁输了谁弄一个月清洁。”  一谈起搞学习陈谴就兴奋,徐诀有些招架不住:“你他妈别颠颠儿了,摔大马路上酿个车祸,哪轮得上我们弄清洁啊,成别人给咱俩弄了都。”  “颠颠儿怎么了,蒋林声就喜欢我骑着他颠。”陈谴还来劲了,双臂箍住徐诀的脖子,发了狠地又颠又蹭,直晃得徐诀走不成直路。  “我操,”徐诀快疯了,尾椎骨窜上一丝电流般的诡异感,蒋林声是吧,蒋林声他算个屁:“你信不信我回去就把你弄得颠不动?!”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沉默住了,陈谴是被吼得一愣,徐诀是因为自己不过脑的话。  都说脱口而出的才是真心话,徐诀顿在红灯前,灯色刺目,明明白白照亮他眼中的震惊、羞赧和不敢置信。  “你凶什么啊。”陈谴不似刚刚放肆,声音都小下去了,估计是怕被人扔大街上。  跳转绿灯,徐诀勾着陈谴的膝弯过马路:“你手劲儿松点,硌着我喉结了。”  绕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松了松,看来人醉了也不是完全听不懂人话。  一抹熟悉的银光晃到徐诀眼底下方,原来硌着他喉结的是陈谴右手腕的镯子。  陈谴肤白,戴银色很好看,不过这个镯子上面刮痕纵横,应该是经年累月留下的。  徐诀问:“你唇洞刚好就各种钉子环扣轮着戴,怎么镯子就舍不得换一个?”  陈谴埋在他颈间,有点困了:“刚和林声谈恋爱那会他送的,多有纪念意义。”  徐诀掐紧陈谴大腿肉:“谈多久了?”  “五年了吧。”  “狗东西。”  陈谴蹬蹬脚:“你骂谁呢?”  仗着背上的人醉酒了不记事,徐诀大胆又隐晦地透露:“谁出轨我骂谁。”  半晌没声,徐诀以为陈谴一时接受不了事实,经过一片橱窗才发现对方耷着脑袋睡着了。  到家后徐诀把陈谴弄床上,开了壁灯最暗档,帮陈谴脱去了鞋袜。  陈谴腿一蜷,翻身就要往床中央滚去,徐诀钳住他两个脚腕一拽,轻轻松松把人拖了回来:“先换衣服,你领口沾酒液了。”  陈谴哼一声,不配合,扭动着身躯像被扣住了七寸的蛇,徐诀吹一晚上风回来还要服侍这人,烦了,按住贴在腰侧的大腿甩了一掌:“小孩儿离你口中的色胚子就一步之遥,你再扭试试看。”  等人安分下来,徐诀该干嘛干嘛,扯松了上衣的绑带,待衣服剥落,他猛地闭上了眼。  光靠触感去脱衣服更要命,屏蔽视觉,掌下每一寸皮肉的滑腻感都真实地传递给自身。托后腰、兜屁股,徐诀快马加鞭,略显粗鲁地将陈谴的裤子扯掉扔床下,伸手够到床尾的睡袍抖开。  他呼了口气,待心跳平复些才睁开眼,可暗灯下床景入目,他发现前面的克制完全是徒劳。  徐诀曾经在佛罗伦萨的美术馆见过一幅油画,叫《乌尔比诺的维纳斯》,当时参观的人群中不乏躲闪的目光,因为人总不能没有欲望,谁都不愿暴露想法,可他却全程面色平静地旁听完点评。  而今陈谴的身体展现在眼前,他才发现,当年没有欲望,是因为不曾肖想过。  喉结滚动了下,徐诀掌着陈谴的肩膀把人轻轻翻过去,目光落在后腰下方一点的位置。  今天是鸦青色的,细带夹在中间,蝴蝶结系得很端正,不知道是怎么做到反手也能系得这么好的。  也许是先绑好再穿上?  待喂饱眼球,徐诀收紧五指,将睡袍给人裹上,扯过棉被把人塞了进去,退出陈谴的卧室后去浴室简单淋了个澡。  一番折腾,徐诀将近黎明才上床睡觉,睡得太沉了,直接错过叫早的三个闹钟,睡醒后干脆给班任去了个电话请了一上午的假。  陈谴还在睡,徐诀已经习惯了,扒拉着头发到楼下买早餐,秋姑挺稀奇:“今儿没上学?”  徐诀插着兜,说:“睡过头了,下午再上吧。”  秋姑“哎哟”一声,像个老母亲般说了几句,徐诀懒洋洋听着,接过装咸香饼的纸袋后突然问道:“你那的老婆饼吃了真的能找到老婆吗?”  秋姑说:“那是自然!”  提着早餐回去的路上,徐诀接了个快递电话让到楼下取,这都到四楼了,徐诀打算先回去搁下早餐。  到家门口刚掏出钥匙,门就被从里推开了,为免撞上,徐诀后退一大步,然后把住了门沿。  陈谴一条腿刚迈出屋外,看见他也是愕然:“今儿不是周五吗?”  “睡过头了,请了上午的假。”徐诀看他睡袍外只披个大衣,连拖鞋都没换,“去买早餐么,我买好了。”  “我拿快递,”陈谴侧过身子,“外面冷,你先进来。”  徐诀站着不动,掠一眼在陈谴锁骨那一带露出的三角区,须臾后将纸袋递过去:“我去吧,刚好我也有个快递。”  穿校服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怀中纸袋散发的饼香扑鼻,陈谴歪在门框边良久,不知怎的想起了蒋林声偶尔给他点的早餐外卖。  都是星级餐厅的大厨特制,每次蒋林声都会点很多,吃不完就放冰箱,第二天热一热再吃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口感,还不如四五块一顿的平民早餐。  站久了腿发麻,陈谴关上门回屋里洗漱,洗漱完吃早餐时总觉得少做了一件事,吃完一袋咸香饼,把另一袋放锅里保温时陈谴想起来了,今天没给冰箱粘便利贴。  冰箱柜门已经贴了四张,五颜六色的,徐诀的字格外令人赏心悦目——  “排队时将下节课要学的单词都背完了,把‘徐诀 勤奋’打在公屏上。”  “约法第二章 还没想到,房东是不是该行使一下权利。”  “唉,其实我想到了,但是不方便说。”  如果徐诀今天不是睡过头,大概就会把第二章 约法给说出来了。  陈谴按了按便利贴翘起来的边角,抬头看看时间,这都半个钟了,徐诀怎么还没取完快递?第19章 笨不笨啊  担心是快递员瞅着人眼生问东问西,陈谴揣上钥匙下楼,刚下几阶便听到叮叮当当的声响。  到三楼,陈谴彻底被堵住脚步,他钉在脏兮兮的木制折叠梯前,仰着脸问:“你干嘛呢?”  折叠梯最顶端,徐诀岔腿坐着,高举着两手捣鼓天花板的灯盘:“换灯泡啊,你站远点,别让灰尘扑身上。”  梯子很旧了,到处支起木茬子,陈谴浑不在意,走过去帮徐诀扶着:“你不是拿快递去了吗,怎么半路跑这修灯泡了?”  “我买的就是灯泡,反正有空就顺便换了,你快递在那。”徐诀朝楼梯扶手一指,垂首看见陈谴站梯子边,他又道,“别摸梯子啊,会弄脏手。”  陈谴看看自己的手掌,还真的沾了层灰:“你上哪找的梯子?”  “楼下车库找的,还挺结实。”连续换完几只灯泡,徐诀热出汗来,随意一抹鬓角,“我下来了。”  长腿一跨,徐诀麻利地隔阶踩下来,才被称赞过结实的木梯子承受着一百多斤的重量摇摇晃晃,被陈谴用力抓住。  最底下两三条横杠都是断的,徐诀平时翻个围墙都不在话下,于是手一松直接跳了下来,没料到这次梯子底部擦着地面滑出一小截距离,身体重心在踩稳脚前提前偏离。  砸下去时徐诀看着陈谴的脸恍惚了下,还没来得及蹦出一句“闪开”,对方就张开手做出了迎接的姿势——  怀中一满,陈谴被这股强大的冲撞力逼退好几步,连毛拖都没踩住,脊背狠狠地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预想中的疼痛没出现,徐诀的手臂垫在他的后背和墙壁中间,他搭着对方的腰侧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半晌笑问了句:“你笨不笨啊。”  “你故意来看我笑话的吧。”确定脚掌踩实平地,徐诀慢慢抽开了手。  陈谴拍拍手上的灰:“别冤枉我,谁更像笑话啊现在。”  扯开距离后,徐诀才发觉陈谴右脚的毛拖都掉了,他笑了声,俯身捡回,在陈谴面前蹲下。  “你干嘛呢。”陈谴第二次抛出这个问题。  徐诀没作声,左手在裤腿上蹭掉了灰,随后掌心朝上托住了陈谴的脚腕。  陈谴睁大眼,脚心蹿起麻痒,他蜷着趾头,错愕地看着徐诀用衣袖为他轻擦脚底的脏污。  在夜场驰骋那么多年,不懂事的最初,陈谴被人掐过屁股,也被人用鞋尖撩过腿根儿,数不清多少次被恶意泼湿领口,酒液浸润的胸口承载过多少道贪色的目光。  那些情境陈谴都能做到神色自如,可唯有这次,灰暗寂静的楼道口,尘屑在半空飘浮,他被托着脚,那么纯情的动作,他却看着徐诀的发顶乱了心率。  右脚重新套上毛拖,陈谴站定,待徐诀起身,他拿手背抹一把对方弄脏的鬓角,强作镇定道:“回去洗个脸吧。”  抱着快递回到家,陈谴径直穿过客厅钻卧室里了,徐诀嫌热,脱掉校服外套熟练地扔上衣帽架,蹬着拖鞋去浴室洗脸。  洗脸时顾着想事情,没留意水开大了滋衣服一大片,徐诀叹口气,把自己扒光了戳花洒下冲了个澡,顺道洗去后背的薄汗。  搓着沐浴乳,徐诀放空的思维不可避免扯到刚才的画面,原来陈谴右脚背也有小痣,浅浅的,就藏在两道脚骨中间。  晨起时没升的旗这会儿无缘无故迟到了,徐诀脑袋空白一片,手腕酸软地降旗后,才惊觉最近冲得有点多,下个月还是主动交水费比较好。 第19章 肩上一沉,邱元飞把胳膊搭了上来:“诀啊,你就说她是哪班的?”  徐诀:“校外的。”  心痒了痒,还是没把那句“你也见过”说出口。  卫小朵有了大致方向:“校外的,那是画室的同学?或是邻居?还是说青梅竹马?”  徐诀不忍心把同居的事实说出口刺激战略伙伴弱小的心灵,便道:“算是邻居吧,新邻居。”  邱元飞激动:“那敢情好啊,近水楼台先得月,哪个学校的?”  徐诀卷着便利贴玩儿:“出来工作了。”  卫小朵“啊”了声,惊讶道:“竟然还是个姐姐!”  徐诀没吭声,咂摸了下“姐姐”这个称呼,情不自禁在脑中描摹了陈谴跷着腿低头点烟的模样,不知不觉喉咙有点干渴,索性拧开瓶盖将剩下半杯水给喝了。  周五下午的课总是特别难熬,也可能是盼着回家,徐诀一刻都坐不住,笔杆在指间转得快要媲美直升机的螺旋桨。  等下课铃一响,他单肩挎上书包往外冲,扫了辆共享单车抄小道赶往长年路,到六巷口还顺便买了盒莲蓉酥带回去给陈谴垫肚子。  从底楼到五楼统共六十二级台阶,这一路上徐诀都在琢磨要带陈谴去哪里吃烤肉,餐桌上要说些什么话缓解气氛,哪些话题是不能触碰的禁忌。  这些问题在课堂上已经反复做过功课,六十二阶其实不够温习,在504门前站定,徐诀也知道自己真正顾虑的是看见失常的陈谴。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转,徐诀微怔,再不复迟疑,迅速拧开门冲进屋里。  屋内摆设跟他下午出门时没多大区别,除去卧室的门半敞着,徐诀随手将书包卸地上冲过去按住门推开,里面哪还见半个人影!  床脚下四处扔满内裤和安全套,行李箱里的东西半分没动,徐诀退出卧室拐进厨房,锅盖一揭,中午热好的饭菜有点凉了,水蒸气染上便利贴氤氲开了笔墨。  徐诀把电话拨过去,没拨通,再拨一次,提示对方已关机。  他返身要出门,到玄关处悬崖勒马,只见衣帽架光秃秃的,那根黑条纹领带已然不知所踪。  临近夜场开启,elk会所门庭若市,停车场入口的道闸杆升升降降,停车位逐渐被占满。  会所侧边的台阶上,陈谴高坐在护栏一端叼着根葡萄爆,背挺得老直,手里捧着个盒子。  里面装的东西不多,一件洗净烫平的西装外套,一条领带,一瓶辛香型香水。  向赵川请完假,再给蒋林声发个短信说今晚不用上班,陈谴将手机关机扔进衣兜。  他垂着腿想了会儿事情,想到刚来麋鹿当小蜜蜂,他不胜酒力跑到外面透风,晕乎乎撞在刚谈完业务出来的蒋林声身上。  后来蒋林声经常光顾elk,不去楼上的茶艺室或射击场,而是去麋鹿抓他陪酒,还让服务生往他酒里拌鲜榨柚子汁,说这样才不容易醉。  十九岁生日,他被蒋林声带回了家,两人做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个饰品推上了他的手腕,蒋林声贴着他耳边说,哪天他自觉点辞职了,就给他换个带钻的环。  他的无名指根被人圈了一下。  夜色沉淀下来,停车场迎来一辆浅金色慕尚,陈谴捻灭烟,摘掉右手腕的镯子放入盒子里。  慕尚熄火后一动不动,隔着镀膜的挡风玻璃也没看清车厢里什么情况,陈谴走过去,从车尾绕到主驾门外侧,屈指叩响了车窗。  车门只开了条缝又砰地合上,陈谴的位置站得巧妙,停车位之间排得紧密,只要他不退开半步,车门就无法打开。  车窗被人摇下来,蒋林声坐在主驾看着他,领带松了,大衣裹在副驾的袁双身上。  呕吐感不断往嗓子眼顶,亲眼看见蒋林声出轨之前陈谴还焦虑地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现在反倒心静如水,因为好的坏的全在出门前彻想了一遍又一遍。  就是出轨的对象是袁双,让陈谴倍感生理不适。  未待蒋林声开口,陈谴就把盒子递进去搁他腿上:“原本明天出发的行李都收拾好了,不过我想你可能更需要换个人陪。”  “五年来你送过我挺多礼物,超三位数的我都没拆封过,带过来不方便,我打包好寄去你家了,同城快递,应该明天就到,你让助理帮忙签收一下。”  “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你注意安全吧,兴头上来别忘了戴套。”  陈谴转身要走,蒋林声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正好握在原本戴手镯的位置:“你等等。”  陈谴眼里无波:“等挺久了,我在那边清完了我们俩的照片才等来你的车。”  蒋林声心头抽紧,想让陈谴退后一步好让他先下车,又怕一松手陈谴就跑了,他攥得很紧,怔忪间觉出不对劲:“镯子,你摘了?”  “在盒子里。”陈谴说。  “对了,”他对上蒋林声希冀的双眼,这人要什么没有,他却头一回从对方眼里看到这种神情,“把我家钥匙还我,不还也没关系,估计等你出差回来门锁已经换了。”  那点希冀从蒋林声眼里消失,他环着陈谴的手腕,道:“明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六年,带你去法国还有一件事……”  “没有第六年,”陈谴打断,“你副驾那位,人家干着都嫌松,就你还上赶着稀罕,大概我的身体真的不适合你。”  听到提及自己,副驾的袁双蹭地抬头,还没吧啦什么,陈谴的视线就从他脸上掠过,回到自己被攥的手腕上。  “蒋先生,松手。”第21章 失了分寸  徐诀在麋鹿找了几圈,人太多了,他被蹭了身稀奇古怪的香水味儿,冒着风险到舞池里寻了一遭,还被一个体型娇小的男孩当成gay摸了把腹肌,吓得他赶紧挤了出来,将校服拉链拽到了顶。  喘口气的间隙,徐诀恍然反省了下,经过两位战略伙伴的点拨,他似乎从今天开始就不太直了。  洗手间和吸烟区也被他翻了个遍,没人,徐诀站b休息室门外做心理建设,怕推开门又撞见个光腚。  有过经验教训,徐诀这次敲过门才放心进去,睃巡一周,又拨密码开了陈谴的储物柜查看,没瞧见任何物品才确定陈谴没来上班。  手机贴着掌心振动,因为怕陈谴来电他没及时接上,所以手机一直握在手里,此刻看见屏幕显示的名字,他忙按了接通,没想到传出的是女人的嗓音:“接这么快呢?你小叔喝醉啦,来接一下。”  这是午安姐的声音,徐诀挂了电话就离开麋鹿朝咕哝跑,伍岸正倚在吧台后冲他招手。  吧台上四五只空酒瓶挨挤着,陈谴埋头枕在自己臂弯里,右手也抓着一个,只剩半瓶了。  “我特意没拦着,”伍岸把陈谴的手机推过来,“不过这次喝太离谱了,他平时都控着量。”  “平时?”徐诀揣好手机,掰开陈谴的手指将酒瓶抽出来,“很频繁吗?”  “还行,两三个月一次吧,从西郊四……”伍岸半途停嘴,改口反问道,“你是他侄儿,你不清楚啊?”  没等徐诀否认,伍岸就绕另一边给人调酒去了,徐诀没敢再叫醒陈谴,怕对方又招惹他跑三千。  他拉了个吧椅坐旁边,掏出手机想查查西郊有什么四开头的地方,点亮屏幕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  他心痒,记起伍岸就是用陈谴的机子给他拨的电话,他也想知道陈谴给他备注的什么。  手机是指纹解锁,陈谴的手就距他不到十公分,徐诀握住陈谴的拇指,指尖一拂,揩掉冰酒瓶留在上面的水珠。  可是这样做的话陈谴会不喜欢的吧?  徐诀放弃偷看,把手机揣回去,并松开陈谴的手,就在这时突然被对方反握住。  刹那间徐诀做好了跑三千的准备,陈谴却抬起一双水濛濛的眼睛盯着他,鼻翼和嘴唇都泛着红,看起来比上次要乖。  徐诀手心发热,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和陈谴的一样红:“怎么了?”  陈谴抓住他的手往自己的裤腰扯:“想尿。”  “我去。”徐诀无意间被人从后面搡了下,身躯猛然前倾,手顺着裤腰滑到了陈谴的大腿上,隔着层布料,掌下的围度似乎比他自己的小一圈。  他抬头,有点慌:“我意思是,我扶你去。”  陈谴不让扶,松了徐诀的手径自朝洗手间走,走两步看到卡座那边有个穿西装的高个子男人,他停下看了一会儿。  徐诀以为他盯别人桌上的酒瓶子,便仗着身高优势挡陈谴的视线,看陈谴不为所动,他熟练地蹲身并反手拍一把陈谴的膝弯,使对方腿软趴他背上。  陈谴酒醒了一半,但声音还是黏黏软软的:“徐诀,你顶着我肚子了。”  徐诀心说不背你还不肯走呢,嘴上哄道:“你忍忍,很快就好。”  陈谴轻哼两声,肚子涨得难受:“你别太快……算了,你快点吧,我不行了。”  徐诀虽然整天被陈谴调笑成小孩儿,但不代表真的无知到什么都不懂,三言两语间他快被逼疯了,一到洗手间立马把陈谴放下,背过身催促:“上吧。”  身后半晌没动静,徐诀朝后看,发现陈谴也在看他,自下而上的角度,微红的眼角在勾人似的。  “不是说不行了吗?”徐诀问。  陈谴才轻笑了声,低头挑开自己的裤腰:“真纯。”  徐诀滚了滚喉结,目光垂向光洁的地板,手也捏成了拳。  这次却不是因为暴躁想揍人,是囿于一腔悸动,想窥探而不敢,想冲动而隐忍,只好寄托于刚才的三两句无心之言,织几幅绮丽的幻想。  放完水,陈谴没回吧台,插着兜往门口方向去了,徐诀在后面跟着,说:“要不我牵你吧。”  陈谴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人怎么趁虚而入?  结果徐诀又补一句:“我跑不动三千了,下午才体测完。”  在室外被风一吹,陈谴彻底酒醒了,他弯了弯嘴角,笑容很无力:“跑什么三千啊,我又没醉。”  “你上次吹两瓶就醉了。”徐诀说。  陈谴道:“性质不一样。”  两人并肩站在公交站等车,徐诀琢磨陈谴的话,性质不一样,哪不一样?喝没喝醉不还是他陪着么,那姓蒋的空有一辆招摇的豪车,也不见得来接送一下,人家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姓蒋的是开着豪车载鸭子,纯纯在浪费宝贵资源。  想到鸭子就想到麋鹿,徐诀问:“你今晚不上班吗?”  陈谴看着十字路口:“许你上午旷课,就不许我晚上旷工了?”  徐诀打心眼里盼着陈谴多旷点工,最好把小蜜蜂这份工作辞了,他不喜欢陈谴故意穿那种衣服引人上钩,也不喜欢陈谴为了卖酒去哄别人高兴。  他希望陈谴只勾引他,只挨着他的胳膊温声哄他,明明他最好哄,也最容易上钩。  车来了,陈谴挪动步子就要上前,徐诀眼疾手快拽住他:“你还说你没醉,这是二号线!”  二号线是开往邻镇的,不经过长年路,陈谴说:“我知道。”  “那你还上!”  “你别跟着,回家睡觉去。”  两人在车门下拉扯,司机叭叭两声:“上不上啊?后面人等着呢。”  陈谴甩开徐诀的手,兀自上车刷卡,没想好要报哪个站名,便道:“终点站吧。”  徐诀一听,忙望向车外侧的灯牌,上面显示着终点站的名称,也列出了二号线的班次,这个点是最后一班,意味着陈谴到站后可能在那边过夜了。  他堵着车门,后面急着上车的乘客挤他肩膀,推他胳膊,他管不上留在锅里的饭搁到明天会不会馊,也顾不得明早八点画室还有课,满心只想着陈谴坐那么久的车,旁边的座位不能让别人占了。  他也上车刷卡,风风火火挤过一堆挑座位的乘客,成功在陈谴身旁落座。  车启动了,陈谴手肘支在车窗旁,掌心撑着下巴,借酒浇愁不成,本想随便搭一趟夜车看看景散散心,谁料现在反光玻璃中映着的是徐诀的脸,全然抢尽夜景的风头。 第21章 现在与其说哄人,还不如说是报复自己,身处糜烂之地却眼高于顶,看不起袁双那种屁股都松了还要伏低做小逮着个老板都要主动掰腿的人,最后还要输给这样的人。  五年的感情说崩坏就崩坏,他毫不否认是蒋林声的错,然而搭上真心落得一场空,他迷茫空洞,怀疑自己,也厌恶自己。  掌下的皮肤有发烫的迹象,快步入成年的男生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板着脸装从容,细枝末节的情绪波动却流露于眼神。  陈谴不当指点迷津的好心人了,放纵自己演一回混蛋,捏着徐诀后颈那片肉揉两下,笑着问:“重新躺下,你认为合适吗?”  徐诀想舔嘴唇:“我哪知道。”  谁料一股压力施加在大腿处,陈谴辗着他又往前挪近一分:“人躺下有什么用,不还有些家伙逼着自己罚站吗?”  徐诀梗着腿不动弹,脑子却比身体清醒。  他喜欢这样的陈谴,却也不喜欢,既然心动了,他就想好好珍惜,只迷惘于眼下对方为他编织的假象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廉价的宾馆一宿不合适,被那么多人躺出怪味儿的床铺不合适,尚未相通的心意不合适,刚分手的陈谴以及没做好准备的自己,全都不合适。  他想拥有陈谴,但不是现在。  徐诀伸手搂住陈谴的腰,臂上发力,倾身将人按到旁边的床位,再扯被子盖上。  “我突然起来,是想起个事儿,”徐诀抖搂开陈谴的外套压到棉被上,“姓蒋的这会儿应该候你家楼下了,不知道几点走,可能半夜,也可能明天,回去后你先找个别的地儿躲躲,别再跟他碰面了。”  陈谴被盖得只露一双传神的狐狸眼:“他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  “我还早上八点的课呢,”徐诀说,“反正明天你不能赖床,六点就得起了,画室有规矩,迟到半个钟多画一幅画,很痛苦的。”  他说完就下床,陈谴喊他:“干嘛去?”  徐诀踢上拖鞋往浴室走了,布帘一撩,掷地有声道:“起夜!”  年轻人起夜起挺久,可能是肾好,陈谴独自躺在床上,被窝里暖和得让人不惧伸展四肢。  仰面对着天花板的日光灯睡不着,陈谴就翻身面向墙壁那边,墙壁上有鞋印,有蚊子血,有各种颜色的笔留下的电话号码,撩骚的叫小姐的房屋维修的,仔细看还有干涸的不明液体。  陈谴看得生理不适,又翻身拧向另一边,刚好看到徐诀甩着手上的水回来,还没看清罚站的家伙是否已躺平,徐诀便啪地关上了灯。  床褥凹陷一块,棉被一掀一掖,被窝里就多了几分人气儿。  徐诀一上床就面朝外侧躺,眼睛睁着,没半点睡意。  陈谴也没睡着,本以为某些一陷入黑暗就会爆发的情绪没上来,他还提前喝光了五百毫升的矿泉水,哪怕半夜湿了枕头,第二天眼睛肿了也能怪罪给水喝多了。  谁知道他现在心绪平静,还有闲心揣测徐诀明天要是迟到了要画多少幅画,素描还是油画,画人物还是景物。  睡前的思维跳脱得有如窗外那盏时明时灭的路灯,灯一亮,陈谴想起六巷三楼修好的灯泡,灯一灭,他想起徐诀用衣袖为他擦掉脚底的乌灰。  从那个节点,不管是往前或是往后,他都林林总总搜罗出不少片段。  他伸着个指头,抵在徐诀后心的位置,再细细地往下划拉一道,对方触电般转过来躺直,脸也冲向他:“你干什么?!”  “好奇,”陈谴说,“你长得好,人品好,成绩除英语外都挑不出毛病,按说在学校会挺抢手,真没人追你吗?”  原本就睡不着,此刻受到生理心理双重嘉赏,徐诀更燥了。  他收过藏着三言情诗的圣诞卡,打个球回来书包里会莫名其妙多出包装精致的零食,到课代表那磕磕绊绊背个英语课文都能拿个a,而这一霎间,他偏过头闻着陈谴脑袋上与他相同的洗发水香味,手只要探出毫厘就能碰到对方,却仅是任由自己嘴拙地答非所问:“其实,我想追个人。”  说完屏息静气,不知这种模糊的袒露对错与否。  陈谴什么都没问题,只哦了声:“睡吧。”  陈谴不认床,无论床大床小都睡得不安分,入梦后一会蹬被子,一会往外侧挤,徐诀刚酝酿点睡意,就被翻进臂弯的人挤走了在远处招手的乱梦。  浅浅的鼻息扑在他锁骨处,徐诀睁开眼,陈谴还想乱动,他手臂一勾,将人牢牢按自己怀中。  不知何时陈谴的上衣卷上去一截,徐诀手心贴后腰,掌下触感分明,渐渐捂热了那片区域。  ——姐姐。  徐诀像小狗讨亲,不敢造次踏入禁地,只嘴唇蹭了陈谴的耳尖。  陈谴,是喜欢的人。  第二天未见天光就出发,陈谴不适应此般作息,离开房间时耷着眼,抄着兜看起来特别冷艳。  徐诀搂了陈谴一晚,晨起神采奕奕,在走廊碰见个犯烟瘾的光头大叔都要打个招呼,那大叔没应,难以置信般上上下下把他俩打量个遍,然后掐灭烟回了隔壁房。  回程得一个多钟头,陈谴睡过去大半,起初额角抵住车窗,又冰又颠的,于是皱着眉,后来被徐诀扶着脑袋枕上宽肩,眉心便舒展了。  徐诀属于那种起床后就不会再睡回笼觉的人,左肩被枕得发麻,他纹丝不动坐得笔直,右手横举着手机看他爸给他买的建筑学网课。  之前在好友面前放话,直言要当清华预备役并不是他信口开河,他盯准了每年招生名额十分有限的建筑学院,估计到高考成绩放榜都不会改变想法。  徐诀的设计天赋遗传自父亲,四五岁学画画就能对着窗外的建筑临摹个大致模样,再长大些,他伏身于一张全开画纸就能消磨一整天,勾画轮廓、填充细节、添加标注,每一步都有属于他自己的构想。  后来爹妈离婚,因为徐寄风时常出差在外,所以他跟了他妈,但一到寒暑假就往原来的家跑,拖上行李箱跟随他爸到世界各地出差、游玩,耳濡目染下涨了不少见识,除了英语还是一如既往的见不得人。  徐寄风有意培养他的设计天赋,接到小单子会让给他练习,后续自行修改补充,等建筑成型,他领儿子去实地参观,站在楼顶露台吹风时,徐寄风指着远方曦光告诉他,只有能力敢突破限制,想法才会永无止境。  在车上颠簸许久,徐诀静音看完两节课,刚从软件退出来,肩头被轻蹭,陈谴还当他是枕头呢,猫似的磨上半会,可惜被晃过来的日光扰动了眼睛,醒了。  陈谴倒不害臊,坐正后瞧一眼徐诀的手机屏幕:“你玩儿了一钟头的斗地主?”  徐诀听邱元飞的,要劳逸结合,所以学俩钟头玩几盘游戏,好让列表里跟他卷生卷死的同窗们安逸安逸:“就玩一会,这个斗地主还能赢话费,我现在生活拮据,能省则省。”  陈谴睡饱觉,迎着阳光笑起来特明媚:“至于么,你是买了豪华流量包?”  徐诀扬起嘴角乐:“那倒没有,不过我是某些人的头号联系人,只好做到尽量不停机了。”  陈谴刚醒,脑筋还没绕过弯:“就那个,你想追的那个?”  徐诀手指一抖,不小心开局就送了王炸。  指腹搓着手机边框,他似承认,也带着丝听上去像否认的口吻:“别装傻,你手机头号联系人不是我?”  陈谴想了一会,确有此事,是在徐诀搬过来后改的备注:“因为你下晚修后在家,刮风下雨什么的喊你收衣服方便。”  “……就这?”  “或者周六日我不出门,想吃什么就能让你下课了捎回来。”  从昨晚到现在,徐诀心情几遭大起大落,以为自己是什么重要的人,结果是重要的工具人。  气得他拿游戏撒气,陈谴问你怎么乱出牌呢,他说,因为胳膊被枕麻了,手抖。  陈谴自知理亏,抬手捏着徐诀的一片肩,顺着肩头揉到肱二头肌,声音也放软:“下一站我先下车,朋友住附近,我去呆半天。”  徐诀在万灯里下的车,然后转车回长年路取点东西,公交靠站六巷口,徐诀刚下车就顿住。  树影萧条,长街朴素,秋姑饼家门前排队买早餐的人们哄哄闹闹,聊家长里短,聊邻里不和,聊街口的发廊洗剪吹从二十五块涨到三十块。  与之格格不入的,是一辆停在路边的浅金色慕尚,和倚在车头抽烟的男人。  蒋林声面容蒙着层潦倒,修身西装布了几道不体面的折痕,气质还在,只是少了几许风光。  徐诀回去取完书包,走出巷口时蒋林声抬头掠他一眼,兴许每个走出巷口的人他都这样给一个眼神。  上课快迟到了,徐诀扫了辆单车跨上,下小坡的豁口刚好被慕尚挡住,他捏响了铃铛,冲蒋林声喊:“叔。”  蒋林声刚过而立,闻声皱了眉。  徐诀抬抬下巴,前轮对着慕尚光滑的车身:“你车挡道了,挪挪。”第24章 得搞到手  周六清晨,洒在老城区的阳光被切割打薄,柔柔地为街巷每一片景镀上生动的金色。  失恋第一天,陈谴以为自己会受困于阴翳,抱着五年的细碎点滴筑一道密不透风的围墙,他要在里面龟缩个十天半月。  可事实是,他像卸了重担,虽偶有落寞,今后快活或失意都无人再听他诉说,但他再也不用日日忧思站在蒋林声身边的自己是否不配,惶恐走惯金砖大道的蒋林声每每踏入昏黑六巷时是否厌倦。  下车后距离俞获家还有一小段路,陈谴不疾不徐走过去,路上遇到什么都要驻足看上半晌,挠轮胎的野猫以为他来投食,凑过来便扒拉他裤脚;花店姑娘在门外为捆扎好的鲜花喷水,纯白淡紫配色煞是好看,他拍下来打算让楼下花店也取取经;拐过街角,面包店飘出的香甜抓人嗅觉,他进去买了半打葡挞,火腿面包和豆浆也各来两份。  拎上早餐,陈谴推开小鱼工作室的玻璃门,俞获刚起不久,以为大早上就来了生意,抬头看见他不由得一愣。  陈谴不常来,但是轻车熟路得像在自己家,将早餐依次拿出放桌上,到消毒柜取两只玻璃杯,撕开袋装豆浆倒进去,招呼俞获坐下:“快来吃。”  俞获抱着平板在对面落座,他擅长解读镜头语言,此时伴着阳光端详陈谴的脸,却不知对方在想什么:“你这个点不是要飞巴黎吗?”  “不飞了。”陈谴一口咬掉半个葡挞,心情食欲皆被满足,抬眼见俞获不为所动,他推一杯豆浆过去,“你脸色怎么那么差,没睡好?”  学业工作相兼顾,忙活到半夜是常有的事,可俞获眼下乌青,是因为别的事:“师兄,昨晚一点半,蒋先生给我打了通电话。”  啃急了,陈谴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尖,顾不上吃痛就骂道:“他疯了吧,当谁都跟他似的不用睡觉吗?”  一通电话不至于扰眠至此,实际上天刚蒙亮时蒋林声也找上门一回,反反复复问那几个问题,陈谴在吗,能不能联系上他,他不见了。  俞获和陈谴几年好友不是白当的,就是恐于交流,强作镇定答话时在玻璃门框上抓出了涔涔指印:“真不在,他手机关机。问完了吗,问完我关门睡觉了。你车也别停那边太久,按秒收费的。”  “我没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样子,”俞获说,“就像丢了十万八千……十万八千对他来说好像算不上什么吧,那就像企业破产的样子。”  陈谴自认跟蒋林声投注多年心血的公司比不上肩,念着俞获昨晚睡不好有他一半责任,于是半打葡挞自己只吃两个,其余的全留给对方:“要真企业破产就不会半夜扰民了,他就是闲的,把他号码拉黑吧,我代他向你说声抱歉。”  “那你们……”  “分了,不守男德的人要他何干,还不如一根按摩棒来得乖巧。”陈谴端着杯子又踱步到置物柜前,视线胶着在他上回来时点名过的那台微单上。  说到这份上,俞获基本懂了,但见陈谴神情冷淡,无半分难舍的模样,他问:“师兄,你不难受啊?”  “难受啊,所以问你要个宝贝来慰藉一下。”陈谴戳在玻璃柜门上,“这个你答应借我的。”  “拿去,”俞获爽快地交出柜子钥匙,“拍不成巴黎美景就拍别的,隔壁市不是有个新建的法式小镇周四开园吗,趁工作日人不多去逛逛。”  “你不去?”  “我那天满课,回来还要准备下周二踩点的工作,”俞获舔舔唇边的豆浆汁,“师兄,那事儿你考虑好了吗?”  话题已经绕到点上,陈谴清楚他问的是一同去阮渔的别墅踩点的事,当时未立即推拒,是想借巴黎一行好好考虑,现在用不着去巴黎了,他失去借口犹疑,捧着部崭新的微单暗忖,拿人手短,不答应是不是很没义气?  俞获一眼戳穿他想:“师兄,你情感方面能做到的十足果断,为什么不匀两成给工作?”  陈谴当即反驳:“这不是工作。”  “你可以当成是,”俞获眼神执着且坚定,丁点不像怯于交流的人,“你明明喜欢这个圈子,也有能力踏足。”  陈谴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小鱼,这是你凭个人努力接到的单子,说不定哪天就会碰上机遇轰动摄影圈,我但凡干涉了那一次,在别人看来,这都不算是你的独立作品。”  “那又有什么关系!”俞获猛然起立,椅子腿擦着木质地板拖曳出刺耳声响,桌上的玻璃杯晃出了豆浆溅上手背,“师兄,要不是当年你救我,我早就死了,我还在乎那些做什么!”  尾音轻颤着落下,空气回归沉寂。  彼此都默然良久,陈谴叹了一声,走过去给俞获递了张纸巾:“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你。”  早餐过后,陈谴窝沙发上摆弄好半天的相机,上手后关掉,转而端起一旁的平板点开搜索引擎。 第23章 徐诀还臊着,难得没作回应。  红灯,眼下徐诀恢复正常反应,该刹车刹车,两脚该撑地撑地。  陈谴用指腹蹭去吸管口的水印儿,又道:“要不我现在给你吸几口?”  徐诀捏紧车把,耳尖飘红,幸好被夜色掩盖:“……你在说什么?”  陈谴举高了手,把豆腐脑递到徐诀脸边:“吸几口。”第26章 钻我怀里  回到家,徐诀顾不上找衣服,揪上毛巾就要去洗澡,刚从书房出来经过陈谴的卧室,陈谴透过门板给他找事儿做:“徐诀,晚上风大,你先把衣服收进来。”  徐诀返身上了阳台,收衣服,拆衣架,一大摞往沙发上一扔,不管不顾。  一只脚都要踏进浴室了,陈谴又喊:“对了,我给你留了个麦芬,在锅里,吃了再去洗澡吧。”  麦芬松软可口,徐诀却食不甘味,三两下解决掉,捞上毛巾冲进浴室,生怕陈谴再给他派任务,动作快于思考甩上了门,怀疑陈谴在故意使唤他。  花洒水流开到最大,徐诀已经憋得发紫,水汽蒸腾中,交缠的青筋爬上手臂,微扬的下颌与颈部连成性感的弧线,喉结在那道弧线上犹如顽劣的滚珠。  水温渐凉,徐诀冲净周身泡沫裹好毛巾,回客厅随便拣了两件衣裤套上,顺手把其余衣物也叠了。  徐诀捧起陈谴的那摞给对方送去,卧室门没关严,用膝盖轻轻一顶就开了,他放下衣服正要走,抬眼见陈谴把两件薄衣对叠纳入床尾背包,侧袋放一管手霜,那个促成他们第二次见面的充电宝塞进暗格。  这是要出门的架势,徐诀罹患应激障碍似的:“你要去哪?”  “去法……”  “法国巴黎?”徐诀拔高声调,“你答应我不去的!”  陈谴拉上背包拉链,笑看他一眼:“我只是答应你不和蒋林声去,我自个儿去还不成么?”  一个姓名,陈谴提起呈无所谓的态度,徐诀听闻则掀一场不忿的狂风骤雨,嗓子眼顶了又顶,难受地咽下满腔谴责,最后眼帘一垂,说:“随你。”  陈谴收拾完明天出门要带的东西,不慌不忙拿一件睡袍展开放床上,动手解了衬衫第一颗纽扣:“邻市新建的法式小镇明天开园,我去逛两天。”  论捉弄人,徐诀哪够得上陈谴的段位,他戳在床边,那张俊脸白了又红,刚藏起愠容又漫上羞臊,总之色彩纷呈:“哦。”  陈谴解第二颗纽扣:“怎么了,还打算看我换衣服?我今天穿的白色。”  徐诀扔下句“有什么好看”,转身跨出了卧室,在他自己看来是潇洒大方,在陈谴眼里像落荒而逃。  翌日晨起,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挺早,陈谴穿宽松的拼色外衣,直筒牛仔裤包裹一双笔直修长的退,脚上蹬鞋底轻软的马丁靴,休闲又舒适。  早上风猛,陈谴裹着围巾,走路时下巴埋进去:“预算错时间了,估计送你上学再去地铁站也来得及。”  徐诀的书包比平日稍鼓囊了些,他寻了处档子坐下,招手喊老板端上两屉小笼包两碗青菜面,等热雾一撩,他问:“几点出发啊?”  “八点四十五吧,不急。”陈谴慢条斯理地吃,挑一箸面吹吹送进嘴里,抬眼注意到徐诀一口包子一口面汤吃得极快,“你急什么,今天要做值日?”  徐诀说:“等下要先回画室拿点东西,美术课要用。”  等徐诀拎着只墨绿色画夹走下画室门前的台阶,陈谴稀奇道:“这是干嘛去?”  徐诀答得稀松平常:“写生去。”  “都画什么?”  “各种风景,校门旁的车棚、图书馆侧边的露台、操场围墙外远山上的那座观音塔,都行。”  陈谴以前上美术课没碰上这种好事:“那你是不是班里画得最好的?”  徐诀不正面答,但当着喜欢的人忍不住臭屁:“我都得那么多艺术类奖杯了,你说呢。”  坐反向的车去贤中的途中陆续有穿校服的学生涌上来,男的垂眉耷眼争取以扶杆做枕多睡一会,女的对镜将过眉的刘海往两边扫,以防被主任拦下规整仪容仪表。  陈谴坐靠窗,陷在那么多高中男女当中还是不由得无措,指尖绞着片衣摆,掌心悄悄洇了薄汗。  他望窗外的街景,眼神还没聚焦,陡地,胳膊肘被旁边人一碰,徐诀凑近他,透着股神秘感低声问:“你猜这车里,我喜欢谁?”  什么……陈谴太震惊了,又回过头对上徐诀的眼睛。  那双眼里似乎漾满不可言说的情绪,三分紧张,两分羞涩,其余的全是“你猜不到吧”的自信。  方才的无措顿然消散,陈谴将打量的目光投往车厢内,装作不经意地把每个女生都观察得细致:那个扎马尾的高挑出众像个优雅小天鹅,是在文艺晚会惊鸿一舞攫取了徐诀的心?或是靠着扶杆随车厢摇摇晃晃也不忘看单词本的短发女孩抓住了徐诀唯一的弱点?还是那个夹着本《詹森艺术史》的,似乎跟徐诀很有共同话题。  陈谴看谁都觉得像,但稍作想象她们跟徐诀牵手的画面又觉得谁都不合适,于是说:“你给点提示。”  没等徐诀给提示,公交到站了,后门一开,公交呼啦啦下去一大拨人,全是蓝白校服的。  徐诀也拉着陈谴下去,在校门口道别时,徐诀说:“是那个眼睛最好看的。”  刚才车上那么多女生,陈谴哪还记得谁眼睛最好看,只琢磨出个重点:“也没见人跟你打招呼,不会还不认识吧?你暗恋人家?”  徐诀大脑短路:“啊,是啊。”  陈谴不知是损是夸:“白长那么帅了,连告白都不敢,想什么呢。”  徐诀盯着陈谴的眼睛,是啊,想什么呢。  陈谴杵在贤中校门的树下,望着徐诀的身影慢慢汇入成片蓝白色校服的人群当中,最后消失在远处教学楼的拐角。  风刮得脸疼,陈谴举步离开,刚转身,背包一侧忽发出金属相碰的脆响,他低头一看,有个小狗挂件正悬在拉链上晃动,而发出声音的是与挂件扣在一起的钥匙串。  可能是下车时人太拥挤不小心勾上去的,趁还没打早读铃,陈谴忙拨出徐诀的号码,一接通,他说:“你钥匙落我这了,今晚睡楼梯啊?”  徐诀立做决定:“我马上出来拿,你等等。”  不出十分钟,徐诀折回校门,陈谴有点无语,越发怀疑这人脑子只用在了学习上:“怎么不先把书包和画夹搁教室?”  徐诀接过钥匙揣口袋里,笑道:“因为没回教室,去办公室递假条了。”  画室老师给开的假条,理由是外出写生两天。班任去调研还没回,级长直接给批的假,常居光荣榜的学生比较讨老师信任。  搭乘地铁,赶通勤的人多,徐诀和陈谴挨着坐,陈谴靠角落,眼前横着徐诀的一个胳膊,后者手撑在扶杆上,方便挡住任何有可能摔在陈谴身上的人。  陈谴帮徐诀护着画夹,低头在手机上搜索,徐诀没事儿做,凑过来问:“看什么?”  陈谴说:“再定个单间。”  徐诀警铃大作:“像上次那样不是挺省钱吗?”  陈谴睨他一眼:“上次怎样?半夜顶着我不肯撒手那样?”  徐诀好生无辜:“你自己钻我怀里的啊,这怎么能怪我,你手还抓着我衣服不肯放呢。”看陈谴低头继续浏览界面,他压低声量,“那我晚上能不能过来找你聊聊天?”  那语气具体糅入多少伪装的成分陈谴尚未知晓,他被徐诀的最后一句触了弦,对标当年十七八岁时孤立无援的自己,是挺可怜:“那我换个双人间。”  操作快了,他没留意底下还有个“一张双人床”和“两张单人床”的选项,徐诀眼神儿好,瞥见了,但没说,偷摸压下了嘴角的笑。  两趟地铁,从云峡市穿向邻市,最后乘坐四十分钟公交,光是坐着也抽去大半体力。待插上房卡打开套房的门,陈谴直直瞪着那张整洁的标准双人床,然后卸下力气往上面一栽,懒得找酒店前台理论订房信息出错与否了。  新开园的法式小镇不用门票,陈谴便在吃住上待自己优厚点,临海的酒店相比上次客运站附近随便应付一晚的三无宾馆好上不止百倍。屋内地暖舒适,在外奔波半天流失的温度一点点回归人体,陈谴一根指头都不愿动弹,说:“中午让酒店送餐上来吧,晚上再吃外面的。”  徐诀没意见,脱掉外套和加绒卫衣,只余内里的短袖t恤,他扫一眼陈谴,尽管没到黄昏,对方耳廓和两颊却像布了晚霞。  “你不热吗?”徐诀明知故问。  “热着吧,不想动。”不提还好,陈谴看着徐诀青春洋溢露出两条胳膊,没忍住朝他大腿踹一脚,像个发号施令的将军,“帮我解围巾。”  徐诀扔下手机愉快听令,一条腿跪上床沿,俯下身给陈谴解围巾,手背蹭过陈谴的下巴尖儿,围巾松了,他抓着一端将它从对方脖子底下抽出去。  扎着绒毛的面料丝丝絮絮拂过陈谴的后颈,渗入皮肤的痒意直钻心头,让他无法忽略徐诀全神贯注的眼神。  这人有些傻气,但在他印象中,徐诀做每件事都会带着惯有的专注,解题时如此,换灯泡时如此,就连写便利贴时也同样。  陈谴问:“如果原本的约法第二章 不作数,你还想约个什么?”  徐诀乍然抬头,差点蹭上陈谴的鼻尖:“真不作数啊?”  陈谴首肯:“嗯,给你个修改的机会。”  徐诀忖度半晌,暂时没想到:“那先欠着,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第27章 谢谢姐姐  近阳台的一张雕花小圆桌盛着十二月的暖阳,陈谴和徐诀各占一端,各自享用客房服务送来的摆盘精致的午餐。  左手边的手机振个不停,贤中的人就爱趁午休的点抓紧摸一下电子产品,群里消息翻滚。  邱元飞:@徐诀,你人呢?今早物理小测你不出席,你让视你为己出的老吴怎么想?  老吴是他们的物理老师,也是高二级的级长,徐诀道:他给批的假条。  邱元飞:你空白的卷子安静地躺在桌上,一如我空白的脑子戳在安静的考场。  徐诀:哈哈。  卫小朵:不复习,该!  邱元飞:卫小朵我今天没招惹你吧!干嘛埋汰我!  卫小朵:徐诀你别管他,我跟你说,英语成绩原来早出来了,就是还没拆密封线,我帮你看分数了。  邱元飞:没拆密封线你怎么对上的名字?  卫小朵:乱爬的字体比比皆是,徐诀的书法万里挑一,咱班每学期的黑板报徐诀白出的?  徐诀:怎样,我能改头像了么?  卫小朵:比踩线优秀一点点,101分,恭喜!  “徐诀。”陈谴突然喊道。  徐诀抬起头:“怎么了?”  陈谴吃完饭了,正撑着下巴懒懒地看他:“把手机屏幕关掉重开,看看面部识别还能认出你不。”  徐诀下意识绷紧表情要照做,还没摁灭屏幕就反应过来陈谴那意思是他笑得太灿烂了。  “智能手机又不是傻子。”徐诀放下手机,切一块放冷的牛排蘸酱送进嘴里。  陈谴端起饮料,离开座位前撇下一句:“也不知道谁对着屏幕傻笑。”  蛋黄甜奶添了软糯肉桂,满杯香甜几乎治愈被一上午车程晃得晕乎的脑子,却也让陈谴的思维清晰得足以续上没得出结论的疑惑:早上搭乘的那班公交,乌泱泱那么多人,到底谁是眼睛最好看的那个?  刚刚徐诀对着频频振动的手机傻笑,是因为她?  揣摩的空当,陈谴喝完饮料,挂好相机,眼尾觑向小圆桌旁的徐诀,对方已经吃完了,揣上手机挪过来:“走吧。” 第25章 途经自助娃娃机店,他像哄小孩,扫十个游戏币,想给徐诀抓一个柴犬弥补刚才的失言。  当九个币下去石沉大海,陈谴抓摇杆的手松开了,感觉自己需要被哄一哄。  “我来吧。”徐诀在他手心一抓,捞走了最后一个币。  抓夹摇晃平移,徐诀盯着路线,嘴里念念有词。  等抓夹甩下去,他松开摇杆听天由命,陈谴问:“你念咒语啊?”  “算加速度。”徐诀屈指叩了下玻璃柜,“上来了,掉没掉?没掉。”  还他妈是挂绳缠在一块的两个玩偶,平稳地移到洞口上方安全降落。  “十块钱两个,不亏。”徐诀弯腰取走胜利果实,黄柴留给自己,黑柴塞陈谴怀里,“我要一个就够了。”  怀中被软乎的玩偶填满,那股满足感蓬松鼓胀直顶到了嗓子眼,陈谴感觉五年来奢求过的、没体验过的,全在今天体验够本了。  进来时是他拽徐诀,这会儿轮到徐诀把傻愣在原地的他拽出去,无缝衔接上刚才的话题:“什么叫很久没人陪你闲逛,那个谁,我能不能提他?”  陈谴搓着黑柴的耳朵,说:“不吧。”  “我偏要提,”徐诀说,“不能提的那叫舍不下的白月光,多提提才能让他变成路人甲。那姓蒋的不陪你闲逛?”  “陪,但我顾虑他工作忙,通常到点儿了就放他走。”陈谴回忆起来这五年的相处经历,好像都是那样顾虑着度过的,他打个唇钉的时间,蒋林声就接了两通电话,出去看个电影,四分之三的时间蒋林声都在低头看邮件。  徐诀像在听笑话:“什么叫放他走,说得好像他被你威胁着似的,这不该是他心甘情愿做的事儿吗?那么忙抱着工作过一辈子去,怎么还有那个啥时间招鸡引鸭……操,不提他了。”  陈谴笑了笑,黑柴的耳朵快被他捏坏了:“不是说要多提提?”  “一提他就他妈来气。”徐诀义愤填膺说人家一大堆坏话,扭脸却错愕地哑了声。  陈谴虽是笑着的,但笑容没有直达眼里,那双平时会勾人的眼睛此刻载着满城破碎的灯光,像零落漂泊的脆弱情绪。  “我,”徐诀小心翼翼挨过去,弯一点身子,撩一点眼皮,“你现在看到我是不是特他妈来气?”  “不至于,”陈谴朝徐诀手里的黄柴脸上拍一掌,“回去吧。”  一整天逛下来,两人都挺累,回酒店后陈谴先给相机插上电,挨住床沿就不想动了,想坐下歇会。  徐诀抱了衣服正欲钻进浴室,经过桌边看到画夹,他偷瞥一眼埋头摆弄相机的陈谴,迅速打开画夹用扫描软件拍下一张。  水流冲刷声响起,陈谴扫一眼浴室门,正好今天拍的第一张照片传到手机,他稍微调了个色,打算先发一张给对方乐一乐。  微信界面划拉下来,陈谴惯性找那个白底黑字的头像,没找到,怀疑徐诀把他删了。  他重新翻到顶部,这时弹出一条消息,一个陌生头像缀了个红点,陌生头像旁边挂着徐诀的名字。  他点开,图片还没加载出来,陈谴却瞪着徐诀的新头像愣了。  成双成对抓上来一对狗子就算了,这头像跟他的怎么那么像情侣头像?第29章 不是直男  等徐诀发来的图片加载出来,陈谴就没心思再比对两个头像的相似点了。  经过扫描的图片清晰度很高,乍一看以为是建筑速写,细看才发现是人景合一,陈谴一下午用镜头捕捉风景,没想到有幸以第三视角回味彼时的心情。  徐诀美术功底很强,整幅画面线条简练流畅,处理得当的明暗和结构使融洽无间的人和物都扼要生动,远处的钟楼,延伸至近处的城墙桥,以及桥上托举相机的人。  陈谴建了个新的相册保存这张图片,目光擦过桌上的画夹,他好奇又犹豫,最后还是按捺住窥探的念头,礼尚往来给徐诀传了张照片。  浴室里水声不断,听起来洗得畅快,实际上徐诀戳花洒下浇着水没动弹,捧着手机屏息等陈谴的回复。  蓦地,一条新消息蹦进眼里,不是感谢或评价的文字,不是敷衍的表情包,而是一张足够回应欢喜的照片。  照片中的他面向喷泉池侧身而立,脸部轮廓以阳光描画,一身校服由粼光点缀,他本以为自己穿得多随意,未料到碰巧跟湛蓝天幕与灰白地板很相称。  徐诀挂着满水的水独占淋浴间十多分钟,视线胶着于点开的大图就是不肯撒开手机,这时对面又扔过来一条消息:洗快点。  如同被洞窥情绪,他长按保存并设置成壁纸,以便一打开手机就能感受美颜暴击。  酒店的双人床很大,关灯后两人各占一端,被褥不够的话衣橱还有补给,于是谁也用不着干涉谁。  但徐诀特想干涉陈谴,他侧躺着,脸冲着陈谴的后脑勺:“要不我们开灯睡?”  陈谴都快睡着了,嗓音有化不开的黏:“不开,开了我睡不着。”  “那你别那么快入睡,”徐诀说,“房间太暗了。”  陈谴被折腾得没招儿,翻过身伸手将徐诀的被角一掀,把怀里捂热的黑柴推对方怀里:“抱着,睡吧。”  徐诀像得了批准,蹭动床单猛然越过不存在的三八防线,陈谴手还没收回来就被袭进被窝的手臂揽瓷实了后腰,他睁开眼,困意消散得无影无踪:“我让你抱狗子。”  “你不早说。”徐诀轻声嘀咕,作势要抽回手臂。  黑暗中,陈谴突然笑了一声,懒懒困困的音调,缠磨得同床的人精神亢奋。随后,他挤进徐诀的被窝里,动作间膝盖蹭过徐诀的小腹,他装无辜,摆好安睡的姿势:“别吵了,睡觉。”  “我……”徐诀绷紧大腿肌肉,更他妈睡不着了。  “你英语过一百分了?”陈谴问。  徐诀沉沉“嗯”了声算作应答,这个时候谁有心思讨论英语?他只想干涉陈谴!  陈谴好会打击人:“那下周开始提升你做题效率,别想着一步登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徐诀泄了口气,是啊,怎么可能一步登天。  第二天,陈谴办理了退房,两人行李不多,背着也不成累赘,趁着闲适的日子游遍了市区的大街小巷。在别人眼里摄影师加画手的完美组合,其实一个懒得打开相机,一个早在昨天耗尽了画纸。  中午在自助火锅店吃的,被限制了两小时用餐,这次谁都没磨蹭,下午赶在周五可怕的晚高峰前坐上了回程的列车。  回到云峡市才四点多,陈谴没睡够,在六巷下了车打算回家补眠,徐诀从车库里推出了单车,要回学校一趟取冷落了两天的作业。  在巷口分手前,陈谴问:“今晚在家吃吗?”  徐诀已经跨上了车:“那我放学后打包回来吧,你想吃什么?”  陈谴吃了两天外面的饭菜,有点腻了,需要重温一下只有自己能吃的菜来刺激胃口:“我做吧。”  住陈谴家那么久,徐诀还没尝过陈谴做的菜,闻言感觉自己的进度又提升了几个百分比,丝毫不怀疑陈谴的厨艺:“行,要买什么你跟我说一声。”  像之前刮徐诀的眉心,陈谴在画夹边沿轻刮,问:“你背着不累么,要不我帮你拿上楼?”  徐诀连自己的画夹都醋,但不得不护着:“不累,我顺路拿回画室,明天上课用。”  他拨了下铃铛,一脚下去滑出老长一段距离,挂在书包肩带上的黄柴随动作摇来晃去,隔老远冲陈谴傻笑。  徐诀一路显摆着狗子回画室,碰上幼儿班的孩子下课,差点被两眼放光的小朋友拽走玩偶。他紧张捂着,放下画夹就走,又一路显摆到了学校。  赶上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贤中照例召开年级组的教师会议,整个教学楼没人看管,徐诀在车棚就听到了要掀翻整栋楼的喧哗。  他们班也好不到哪去,后门关着,徐诀从前门晃进去,教室里静默两秒,又再次炸开了锅,徐诀嗡鸣着耳蜗回后排拉开椅子,朝邱元飞脑袋呼一掌:“关着后门干什么亏心事?”  “通常咱们中游生做的亏心事是你这种清华预备役不配懂的。”邱元飞亮着小猿搜题写物理作业,偶一抬头,恰好徐诀卸书包,那只硕大的狗直直地甩他一脸,“靠,你有没毛病,挂那么大一玩意儿也不嫌重。”  “挂书包怎么了,另一个还被姐姐搂着睡呢。”徐诀信口胡诌,其实黑柴昨晚在他怀里险些被掐断了尾巴,他被陈谴撩起了反应却发泄不得,拿一个不会喊疼的东西撒气。  邱元飞扔下笔:“我去,什么叫另一个?”  其实就是字面意思的一人一个,但徐诀话不说太死,给邱元飞留足想象空间:“一共只有两个,我这个是黄的,他那个是黑的。”  “情侣玩偶啊?!”邱元飞惊奇道。  徐诀不置可否,聪明地转移话题约等于默认:“卫小朵人呢?”  “去办公室拿生物作业了。”邱元飞果然被带偏,他看着徐诀敛起昨天上午随堂考的物理卷,“兄弟,你知道我前天晚上不复习物理是干嘛去了?”  “复习生物去了,专攻单科讨好生物课代表。”徐诀笑得蔫儿坏,将桌上纷杂的作业本和卷子收拾整齐,撕下个草稿纸抄下布置在黑板的各科作业。  邱元飞搓搓他肩膀:“方向不一样,但性质差不多吧,下周不是圣诞节嘛,我琢磨着给卫小朵买个什么礼物。”  徐诀随口问:“琢磨出结果了?”  邱元飞立马要给他看收藏夹:“淘宝都要被我搜成小淘搜题了,你帮我选选。”  徐诀瞄一眼就放弃了:“你他妈,别告诉我你直接搜‘圣诞礼物’关键词。”  “不然呢?元旦又没到。”  “是不是还搜‘走心’?‘精美’?”  邱元飞以为像遇上同道中人:“你还漏了个,‘送女孩子’。”  徐诀笑了:“你个臭直男什么品味,直接一踩一个雷。”  “你他妈不是直男?”  “我不……”徐诀急急拐弯,“我不臭啊。”  “诀啊,”邱元飞语重心长,“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节日氛围,中国节适合团圆,西方节适合脱单,你不趁着搞搞进度?也给姐姐琢磨个礼物呗。”  徐诀被搓得肩膀起茧,他合上笔帽,将作业往书包一塞:“反正不跟你似的送水晶球。”  “送什么水晶球?你要送姐姐水晶球?当圣诞礼物?”卫小朵搬着堆作业卷回来了,机敏地推断出一二,但扣错了对象,“都什么年代了还送水晶球,我读小学的妹妹都不屑这个。”  邱元飞变成了邱炸飞:“水晶球怎么了!”  “无趣呗!”卫小朵翻个白眼,“实用性不强又碍着书桌一席之地,还得好生供着怕它摔了碎了流一地水儿。”  邱元飞气焰消下去了:“那你给咱们诀支个招儿。”  “送口红啊,选对色号没有女生会拒绝,”卫小朵说,“徐诀,我给你推几个。”  “不用,”徐诀干脆道,“我送香水。”  “也行!”卫小朵比了个拇指,“同样是玻璃,比水晶球强多了,再送个花吧,除非花粉过敏,没有女生会拒绝花的。”  不知道陈谴会不会拒绝花。  徐诀骑着单车滑出校道时想,等红绿灯时想,推车进六巷时经过花店也停下车想,搞得花店姑娘以为他对她有意思。  手机振了下,陈谴给他发来个消息:“放学了吗,顺便买瓶番茄酱,再买颗西蓝花。”  徐诀把车调个头,领命了。  买完东西回去天边已擦黑,徐诀拎着东西进厨房,先让陈谴被围裙绑带勒出的一段纤腰晃了眼。  他踱到陈谴身后,越过对方手臂一侧将东西放下,收回手时混蛋地悄悄扯松了围裙的绑带,扯完还装好意提醒:“你蝴蝶结松了。”  陈谴腾不开手:“那帮我绑好。”  徐诀做完坏事就演好人,两手各捏一根细带,交叉打上第一个结,用力抻紧。  “你想勒死我。”陈谴偏头觑他。 第27章 徐诀一惊,还以为他给陈谴当甜心宝贝的事儿都传到班主任耳里去了,正火速酝酿合理借口,白素珍说:“去化学老师办公室一趟,他有事找你。”  这趟一去就去了一节课,从办公室回来,教室已经走空了,只剩值日生还留在班上关门窗。  徐诀将手里装订好的几沓资料塞进书包,手机来了条消息,陈谴告诉他今天提早下班了,不用来接。  发完消息,陈谴捧着俞获替他冲印的照片一张张翻看,俞获也捻着一张,说:“真好看。”  “不要背着方大明星夸别的男人啊。”陈谴笑着,目光如轻雾笼上照片中的人,是好看,他挑的角度,他捕捉的光影,他按下的快门,他专属的作品。  俞获赤着脸辩驳:“我是夸你构图好看!”  “还行吧,主要是脸蛋出众,没得挑。”陈谴不让别人夸,自己却可劲儿嘚瑟,“有油性笔吗,借我一个。”  九张照片,陈谴趴在桌上,像读书时代写作业,压着眉眼,捏着笔杆,一笔一划在每张照片背面写上一句也许矫情却绝无敷衍的祝福语。  写完,他拿去覆膜机前过塑,将九幅光景连同字迹笔墨永久封存。  回到家正撞见洗完澡光着上半身从浴室出来的徐诀,空气中除了沐浴乳的清香还混了丝甜润的香味,有点像那天去阮渔的别墅闻到的味道。  “你买了糖炒栗子?”陈谴脱下大衣,一手勾着后领口,一手将兜里的小费掏出来。  小费红红绿绿攥了一大把,他仰着头,找寻衣帽架上多余的挂钩。  徐诀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洇湿的布料搭在脖子上让人感觉不舒服,他看着陈谴宝贝地抓着那把比平时还多的钞票,也不舒服。  “买了一袋,还剥好壳了。”二十七颗板栗,他剥一颗瞅一眼手表,戳开手机屏幕就是陈谴的那句“不用来接”,感觉自己比涂山女还深情。  此时那把被陈谴紧握的钞票就可以买上无数袋热腾腾的糖炒栗子,一颗一颗能把徐诀砸清醒。  时隔多日,陈谴又穿了那件薄得跟一张宣纸似的黑衬衫,徐诀以赤裸的目光描摹对方瘦削的腰背,像细致观察画架前的石膏像。  他走近,陈谴还在揪着大衣踌躇:“怎么不给我留个空位呢。”  手中一空,那件大衣被徐诀抽走了,陈谴眼瞅着那只胳膊抬高,蹭过自己的耳朵,将大衣挂到衣帽架最顶上:“这里不行么。”  陈谴还没答上话,徐诀又问:“不是说今晚提早下班吗?”  那语气似质问似委屈,陈谴转过身,果真对上一双与语气无异的眼神。  还在滴水的刘海将那双绒密的睫毛弄得湿湿的,陈谴吹了口气,把那几缕碍事的发丝吹开,想看看徐诀的眼里有没有别的情绪:“觉得我骗你了?”  不止,徐诀揪了把陈谴衣领上的珍珠:“你还答应过我不穿这件衣服的。”  “我什么时候答……”腰腹袭上一丝痒意,陈谴不禁后退,背部撞上身后的衣帽架。  只觉胸前一凉,徐诀探进他衣服的手蛮横地撕下他的一对乳贴扔在地上:“你还贴这个!”  梅花形的硅胶制品在地上弹跳两下,陈谴脊梁贴着徐诀挂在衣帽架上的校服,身前覆着徐诀的身影,感觉被对方的气息前后夹击。  他惊奇地发现,徐诀已经从最初不小心扯开了他的衣领都要耳根发红目光躲闪,过渡到现在摸腰撕贴一条龙眼睛都不带眨,只用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学英语都没这个进步神速。  “那你是不是觉得,”陈谴用指尖抵住徐诀的胸膛,沿着中间的线条轻轻往下滑,“我不贴比较好?”  徐诀受不了这样的,小学体检时的腹部触诊都没现在这样痒。陈谴的指尖所到之处都种下了火苗,一路烧燎着往下蹿,他又变成了那个像考英语口语般话都说不利索的人:“都不好。”  那根微凉的指尖停在他裤腰处,陈谴盯着他的眼睛:“徐诀,你有没有发现你胆子变大了?”  不给他回答的时间,陈谴的手指绕住了他裤头的绑带:“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  对视会暴露情绪,所以徐诀的视线顺着陈谴的眼睛,落到他的鼻梁,越过一双唇瓣,最后驻留在那枚小巧的唇钉上。  他当然知道,但是他不能明说,陈谴才刚经历失恋带来的痛苦,他毫无准备的表白会显得像趁隙而入,没有时间的沉淀会使这份感情廉价而仓促,不百分百明确对方同等的心意会酿成失误。  因为陈谴对他来说太珍贵了,他想给自己表现的时间,也给陈谴从上一段感情走出来时间,他不允许出现任何一个事故环节。  似是不需要等到他的回答,陈谴忽然低下头,双手抻着那两根细带,像徐诀为他系围裙般,他也为对方系上了裤绳:“我今晚确实是提早下了班,但如果你不相信,那我也不敢轻易承诺明天能接你放学,毕竟麋鹿明天肯定生意火爆,我不确定是你更重要,还是上千的小费更重要。”  十指微蜷,一双手从裤腰上抽离,陈谴转身回房,衣服也没换,就这么坐在床沿发呆好久。  直到肚子饿得直叫,他想起徐诀为他剥好壳的那袋糖炒栗子,可刚刚放完狠话,现在又觊觎人家的食物,好没种,还是煮个面吃好了。  起身的时候陈谴碰倒了床尾的一摞衣服,估计是徐诀叠好了放进来的。  他将倾倒的几件重新抖开折叠,指尖捏着件长t略感无语,这人是神游到了哪个星球,能把自己的衣服混进他的这堆衣服里?  书房门半掩,陈谴敲了一下就推开,还没看清什么,徐诀就迅速将手里的东西收进被子里。  “……你这换成是关手机,我就以为你是在看片子了。”陈谴将徐诀的衣服放在他大腿上,留意到床上一堆花花绿绿的贺卡零食,“你在学校这么受欢迎啊。”  “脸不能白长,”徐诀找了个盒子将零食全扫进去,“你不还说么,我人品好学习好,品学兼优谁不喜欢。”  那几张一看就挑自女生之手的贺卡也被他扔进盒子了,陈谴的视线追随他的动作移动:“那个眼睛特漂亮的送没送?”  那些个贺卡全都没落款,徐诀也没心思一一猜测,只干脆地回答:“没送。”  陈谴笑了笑,没再计较那堆卡片了。  正要回屋,手背忽被人一碰,陈谴回头,徐诀递过来那袋炒栗子:“还吃不,我只吞了几个。”  等陈谴接过纸袋,徐诀又道:“接不了放学也没关系,发财要紧。”第32章 又没试过  课间走廊喧闹,徐诀边走边低头看手中的表格,被追逐打闹的撞到手肘,才从一堆密匝的字眼中抬头。  他回教室坐下,抓了支笔在指间打转,盯着表格仿佛连基本信息都不会写了。  邱元飞和过道的人掐完架往座位上一倒,问:“这啥啊,我怎么没有?”  “化学竞赛报名表,老胡让填的。”徐诀拔开笔帽写了个名字又停下了笔,想起昨晚陈谴拿他跟上千的小费做比较。  邱元飞问:“全国性的?”  “市级举办的,难度应该不大,但奖金挺丰厚。”正好上课铃打响,徐诀暂时搁置表格,将纸张夹进书本里。  可能是收了班主任的红富士的缘故,这天班里没发生什么出格行为,结果下午放学铃一响便原形毕露,抄起两把笤帚驾雪橇车的,拎着袋垃圾扮圣诞老人的,被值日生追打得吱哇乱叫。  徐诀收拾完书包仍没打算走,歪在座位上录视频,先录那帮疯闹的同学,说:“瞧见那个扛垃圾袋的没,袋子里装的其实是零食大礼包,他说待会儿要给咱班卫生委员表白,我觉得他会挨一脚踹。”  然后把镜头转移到黑板上拉近距离:“白娘子自从调研回来就天天给我们布置一打英语作业,不想活了。”  最后画面上移,徐诀聚焦在墙壁的挂钟上:“靠,这就六点了,走人!”  他发送视频后就拎上书包离开,到楼下收到陈谴的回复:在外面,没空看。  徐诀揣起手机,也是,今天圣诞,麋鹿这么有代表性的娱乐场所肯定人满为患,不知道陈谴穿了什么新衣,打算挨在哪个大老板的身上。  不会真往腰间别个圣诞袜吧,陈谴腰那么细,那些人塞完小费能忍住不揩一把吗?  从车棚推出车子,徐诀跨上去,预估了下自己去麋鹿写作业的效率。  那天跟陈谴胡诌,没想到还真有人捧着奶茶顶着鹿角等女朋友下课的,徐诀打算拍个照片传给陈谴以表真实性,恰巧手机来电,屏幕上显示的是陈谴。  他接通,电话那端很吵,听得出是在公共场合,陈谴的声音夹在当中被稀释掉一部分情绪:“羡慕啊?”  “羡慕什么?”徐诀还在盯着那个捧奶茶的男生,他女朋友出来了,刚见面就喂奶茶,空气好他妈酸。  陈谴很轻地笑了声,道:“今天怪冷的,来接一下我。”  这意思……  挂了电话,徐诀调转车头准备前往万灯里,没骑多少米,他在路边急急刹停。  校门外,枯枝残叶的国槐下,陈谴捧着杯奶茶立在那儿,没穿圣诞装,没别圣诞袜,就平日常搭的卫衣仔裤马丁靴,在人群中就格外醒目。  ……醒目得徐诀刚才只顾着看别人都没注意到最想见的人就在离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  “你不是上班了吗?”徐诀脚掌擦过地面,单车出溜了一段距离停在陈谴面前。  陈谴给奶茶戳上吸管,说:“省得你上爱帮不帮找人陪。”  徐诀一条腿支在地上,掌心焐热了车把:“我雇个家长都只给得起五十的劳务费,哪有那闲钱。你在这等多久了?”  话音未落,陈谴举起奶茶贴上他的脸,在校门口被冷风拍得僵冷的面颊霎时舒服,连刚才酸臭的空气都被净化了。  “暖吗?”陈谴问。  徐诀道:“暖。”  “我买的时候它是热的,现在成常温了。”陈谴跨前一步坐上单车后座,朝徐诀后背一拍,“走人!”  是学的视频里徐诀的语气。  徐诀整片后背都被拍暖了,这是不是说明,陈谴其实认认真真从头到尾把他发的视频看了一遍啊?  那是不是也说明,他有可能比上千块小费更重要?  他扶着车把,一手作势要扯校服拉链:“你先别坐,我忘给车座加垫了。”  “我屁股没那么脆弱。”陈谴往徐诀尾椎戳一下,“走吧。”  像被戳中开关,徐诀脚一蹬,车子窜出老远。  尾椎骨持续发麻,连同不正经的想法也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徐诀心道,他又没试过,哪里知道陈谴的屁股脆不脆弱。  正值晚高峰,车流纵横的路面并不好走,陈谴抓着徐诀校服一角,对方书包上那只黄柴晃得他头晕,他一把薅住,掐鼻子揉耳地折腾上好一会,不经意间看到玩偶屁股的标签被人用圆珠笔写了俩字母:cq。  真他妈完蛋。  一瞬间陈谴心里飙出了这句话,他攥着玩偶,对着它的屁股发愣许久。  却不知道是谁完蛋。  周遭急躁的汽车鸣笛乱成一片,吵得陈谴心里也乱,分不清这份心乱是客观事物所致,还是受主观臆想影响。  那些他刻意忽略的此刻全都冒了出来,挤满脑袋压都压不住,可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于是拽住徐诀的衣服求个痛快:“徐诀,cq是什么意思。”  马路上噪音太大了,徐诀在红灯前停下车,扭过头来:“什么?”  陈谴没看他,只把玩偶屁股递到他面前,以便他看清标签上的字:“这你写的吧,cq什么意思?”  徐诀瞳孔微缩,语文一四一的头脑高速运转,回答时语气云淡风轻:“不就柴犬么。”  “哦。”陈谴也不着痕迹整理情绪,“哪有给柴犬起名叫柴犬的。”  红灯跳绿,徐诀继续骑车:“你不也对着人家店里的小狗喊小狗吗?”  陈谴将那只玩偶一甩,撇过头吸了口奶茶,不知为何有种落空的感觉。  等下一个红灯,他把奶茶举到徐诀脸边:“要不要吸?”  徐诀偏头吸一口,来来去去好几次,奶茶见了底,饭店也到了。  随便找的一家高口碑饭店,来之前陈谴没预订位子,只能拿了号码牌等,这次轮到他们眼睁睁看着人家被服务员引路落座。 第29章 陈谴指间渗了薄汗,有点握不住笔杆,全靠徐诀的手支撑:“是,如果任由别人掐屁股,或是深入摸别的地方,还能多赚一点。”  裹在手背的力道加重,徐诀在他耳后晦暗不明道:“不许这样。”  “哪样?”  “画面这里,用笔要大胆,不许抓住局部不放手。”  陈谴翘了下嘴角,也不知道自己在回答哪句话:“我知道。”  “那,”徐诀斟酌了下用词,“既然清楚圣诞会赚多少,是不是代表往年的圣诞你都在上班?”  陈谴心跳空了一拍,若不是被徐诀操纵着,早就在画纸上落下一道败笔:“嗯,这些稀松的节日,我很少庆祝。”  是很少庆祝,还是那个人不会特地抽时间陪你庆祝?  这个问题徐诀没问出来,有些事儿了解到他愿意知晓的程度就可以翻篇了,他不计较。  “害你失了几千小费,那圣诞树用金币装饰吧。”  以纯白为丝带,以金色做点缀,陈谴问:“摇钱树啊?”  “是啊,摇到差不多就……”  “就什么?”  徐诀想说,摇到差不多就不当小蜜蜂了好不好,但没问出来,怕陈谴拒绝,更怕陈谴反问他理由,他没有合适的立场。  “就轮到你自己画,”徐诀松开陈谴的手,“应该找到手感了,你试试。”  他站在陈谴身后看了一会儿,左手在兜里捞住了一支瓶身圆滚的香水,等玻璃瓶被焐热,他攥在手心从兜里掏出来,重又俯身握住陈谴拿笔的手:“这里明度不够。”  借着亲密的动作,他悄悄地,把礼物放进了陈谴的口袋里。  粉蓝色的摇钱圣诞树被他们带走了,徐诀仗着跟主办方的老师认识,挺明目张胆。  不过水彩还没干,画纸不能卷起来,回去的路上陈谴坐在单车后座展着画纸欣赏:“你平时的画都怎么处理?”  “搁着,”徐诀骑得慢悠悠的,不想圣诞就这么过去,“尺寸大的卷起来塞画筒里,特别小的当书签,其余的随便堆书房里。”  陈谴只有手上的这一张,所以格外珍惜:“那水彩画能过塑吗?”  “可以,”徐诀说,“过塑后保留时间更长。”  刚答完,尾椎骨又被人戳了戳,若不是力度很轻,徐诀怀疑自己迟早被陈谴戳成半身不遂:“干嘛啊?”  “前面十字路口拐个弯,”陈谴朝水彩画还没干的位置吹了下,“去个地方。”  晚上九点多钟,圣诞感极强的红色单车滑进偏静的老城区,在小鱼工作室门前停下。  “你先在外面等五分钟,我很快出来。”陈谴说完就下了车,夹着水彩画推开门。  隔着扇玻璃门,徐诀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看陈谴的脸,对方在跟个头发有些许长的男生聊天,不时弯唇笑笑,总是习惯性用指关节轻蹭那颗唇钉。  徐诀用不带掩饰的眼神将陈谴关进自己的眼里,刚刚画画的时候他就在克制,那么多人在场,他恣意地用气息为陈谴的耳廓上色,其实更想亲一下,看它会不会染红。  倏地,陈谴抬头看了过来,徐诀忙换上平日的纯良面孔,抓着车把溜出了两三米。  他闲不住,拐过街角看到有个花店,他捏住刹车,一低头竟然瞧见扎在花架上的紫苑花束,浅紫过渡到深紫,中间散落零星白的,和陈谴相册里的图片一模一样。  徐诀没什么愧疚心地叛变了,前几天才喊六巷花店的姑娘进货紫苑花,现在就掏钱在另一家买,还给自己找借口,是因为这家的包装纸更好看,粉蓝粉蓝的,跟摇钱圣诞树很配。  花店老板亮着收款码,说:“再买束红白玫瑰吧,圣诞节送女朋友合适。”  徐诀接过花束:“不用,我姐姐就喜欢紫苑花。”  “哦,姐姐啊……”  没听花店老板推销,徐诀一手捧花一手抓车把,调个头又蹿出去了。  陈谴已经在台阶下等他了,看到他抱着一大捧花回来,有点吃惊地瞪大眼,以为自己误入什么偶像剧拍摄现场。  “送谁啊这是?”  徐诀把花往他怀里一塞,意思很明显,不过明面上还是得遮掩一下不纯的心思:“电视柜的花瓶不还空着么,就随便买买。”  陈谴整个怀抱都被清新的花香扑满了:“随便买买这么大一束?”  “人花店老板想早点收工过圣诞,我助她一臂之力,”徐诀怕再说会暴露心思,忙转移话题,“你拎的什么啊。”  陈谴学他语气:“就随便买买的画夹。”  画夹真就陈谴随便买买的,在文具店瞅着尺寸合适就拿了,毕竟不是礼物中的主角,没想到徐诀迫不及待就伸出手臂:“给我挂上。”  陈谴没动:“说给你了么?”  徐诀抿着嘴看了他一会,撇开视线作势要走,陈谴忙按住车头:“画夹里还有别的东西。”  徐诀重又伸出手臂,语气添了丝强势:“给我挂上。”  花香飘了一路,陈谴说:“你骑快点,回去赶不上热水了。”  徐诀并无意降速:“谁不想啊,轮胎好像快没气了……”  已经滑进了长年路,陈谴动了动身子:“我下车吧,别折腾了。”  “你别动,是轮胎没气,又不是我没气!”徐诀又蹬了几圈儿,快到六巷时猛地捏住刹车,陈谴始料未及,身子因惯性往徐诀身上一倾,手顺势抓紧对方的衣服。  “操……”徐诀低低骂出声,“咱俩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吧。”  陈谴正想问徐诀是不是又碰见他妈了,心尖儿却一颤,注意到徐诀用的是“咱俩”。  抓在徐诀衣服上的手松落,被攥过的地方留下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皱痕。  有点像他心里并未完全抚平的伤口。  陈谴跳下车,没了徐诀后背的遮挡,前方的视野豁然清晰。  六巷口,道旁的树荫里,蒋林声站在那儿,正沉默地看向他们。第34章 看够了吗  新换的跑车停在离六巷口稍远几米的地方,上次被一高中生说车挡道,现在蒋林声看着这人掌着车把进了巷口,最后还转过脸若有似无地瞥他一眼,就觉得……真他妈膈应人。  他从巴黎出差回来好些天了,公司里事务堆积,今晚才抽出了空。在麋鹿没找着人,他来这里候上良久,此时领带解了,头发也微乱。  陈谴拈着片落在衣服上的紫色花瓣揉捻,被蒋林声拦住要聊两句,他其实没什么耐心:“看够了吗?”  六巷口早没了人影,蒋林声撤离目光,陈谴护犊子般的语气让他感到陌生:“怎么,担心他?”  指肚的花瓣被陈谴用指甲刮出一道深痕,他浅浅地笑道:“你在侥幸什么,是以为我跟别人好上了,你犯的错就能相对减轻几分?”  蒋林声伸手想牵他:“我们今天不谈这个。”  “为什么不谈?”陈谴躲开他的手,“是你默认这是事实,还是认为我们之间还有别的话题可以畅谈?”  蒋林声捞了个空,看着陈谴干净的右手腕晃了神。  半晌,他拉开副驾的门,从车上取出个纸袋递给陈谴:“原本计划了路线和你偶遇香水店,后来我自己去了,你之前一直在用的那款香水去年就已经停产,我找了很久。”  陈谴垂眸掠一眼,等着他说下文。  蒋林声仍拎着袋子举在半空:“你还喜欢的话可以继续用,如果不喜欢了,我另外还买了款新香,你试试看,能不能……慢慢接受。”  不难听出这句话意有所指,陈谴沉默不语,将指间搓烂的花瓣扬手扔了。  “留着给你的小情人用吧。”陈谴揪起衣摆擦擦手,“他那人演技好,再不合胃口也会端起一副谄媚的嘴脸哄你开心,你不用担心他说半句不喜欢扰你心情。”  他说罢要走,蒋林声急忙叫住他:“陈谴!”  “我跟他没联系了,”蒋林声说,“我保证以后也不会再有第二个袁双。”  “但也不会再有第二个陈谴陪你耗五年,”陈谴听笑话般,伫立在枯藤下作疏离之状,“我是真想不通,你厌倦我情有可原,可你怎么会看上袁双?因为他口活比我好?还是他愿意陪你玩儿别的?elk白玉盘那么多,你专拣最廉价的吃,你是破产了还是疯了啊?”  “是我错了,”蒋林声上前一步,垮塌了一派意气风发众人簇拥的形象,眼中只余深切的乞求,“陈谴,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巷口的风太猛,吹得陈谴的心止不住地颤。他将手揣兜里,想寻求一拳温暖,左手指尖不经意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他没多想便把它握住,指甲在凹凸的纹路上刮了刮。  “对了,”他回头,对上蒋林声陡然亮起来的双眼,“我暂时还不想搬家,你别逼我。”  那团亮光因他这句警告而迅速熄灭。  正待陈谴举步离开,蒋林声盯着他的背影问:“你跟他,睡过了?”  陈谴深吸口气,冷风灌入鼻腔,蹿得他鼻头发酸。  “当时我们在一起多久,我才肯被你拐上床的,你自己不清楚吗?”陈谴轻声道,“蒋林声,你人烂是你的事,你别扯上我,也别扯他。”  巷口被徐诀更换过的灯泡扫出一条明朗温暖的路,陈谴头也不回地踏进去,而后加快步伐,低着头拐进楼梯口踩上台阶。  刚快步走上十几阶,他停下,将左手从口袋里伸出来。  只见掌中躺着一瓶设计温柔的香水,石榴紫瓶盖,乳白色瓶身,看着有种纯净的凛冽。  他完全没留意香水是什么时候落入自己的口袋,记忆按下回播,大概只能是徐诀教他画画的时候。  香水瓶已经被他焐热了,陈谴拔盖往手腕喷一点,待气息散开,他折臂让手腕朝耳后根贴了贴,冷感的白花、柔软的木调、微涩的雪松,不知这是不是他在徐诀眼中的性子。  方才在楼下不适的颤意被淡香抚平,多日没触碰香水,陈谴上了瘾般,往掌心也喷洒上些许,然后握拳重新揣进兜里。  上楼梯的脚步比两分钟前轻快很多,陈谴穿着新香像赶赴舞会的辛德瑞拉,到三楼拐弯,他顿住,还没到城堡就差点被楼道口的黑影吓进icu。  徐诀正岔腿坐在楼梯上,一手捧着那束紫苑花,一手攥着个单词本,画夹挎在身侧,书包背在身前,那只夺了他名字的柴犬玩偶在腹下快被夹扁脸。  活像晚修下课后躲着学校禁止恋爱的规章,却偏要在重要节日约女朋友楼道密会的叛逆男孩儿。  徐诀也抬头,单词记岔了,看着陈谴还未收敛笑意的脸天马行空想了许多。  笑什么?跟姓蒋的见一面那么高兴?  心软了?打算跟狗屁前任旧情复燃?  凭什么?就因为轮胎没气的破两轮香不过人家的豪华超跑?  不对啊,这种情况不该一个人回来吧,难道是让他卷铺盖滚蛋?  徐诀啪地合上单词本,正欲开口,陈谴问:“不是让你先回家吗?”  徐诀的借口信手拈来:“是我想坐这的吗,今天放学走得急,钥匙落学校了。”  语气算不上多友好,想到陈谴和姓蒋的在楼下聊了十多分钟就他妈来气,十多分钟多长呢,这时间足够他在早读课打个盹并想好午晚餐吃什么。  不料陈谴还有闲情逸致打趣他:“你这还叫走得急?我在校门口蹲你半小时了。”  边说边走上楼梯,经过徐诀身边时,陈谴掏出捂过香水的那只手,轻轻按在徐诀脑袋上揉一把头发,说:“回家了。” 第31章 桌边有口小冰箱,阮渔给他们拿喝的,顺便说了下拍摄方式,尽量去繁从简,不要道具,不要妆造,不要特意凹出来的姿势:“把我当一件死物,随便拍就行。”  俞获反驳:“我镜头下不会出现死物,他们都有自己的灵魂。”  “好,那你们把我当一具脾气很差的灵魂。”阮渔笑起来扯动着薄薄面皮下的每一根细微血管,让陈谴感觉这个人在下一秒就会碎掉。  起初俞获不懂什么叫脾气很差的灵魂,可当快门响彻一下午,他从懵懂到觉悟,阮渔写歌时脾气是真的差。  丙烯颜料掺水甩上布满杂乱章句的墙壁,阮渔盘腿坐在墙根下作画,胡乱几笔画不出所想,便撂了画笔揉烂一张只写了标题的纸。  纸团滚到陈谴脚边被拾起,他展开一看,上面落了二字,是“遗珠”。  阮渔拖来角落的大提琴抱进怀里,捏住琴弓拉出沉重的一段,阳光在他发丝上小憩,那样美好的画面,琴音却像垂垂老矣。  他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灵感枯竭,只能拿身边最亲近的东西发泄,踹翻累赘的提琴,扯断床头的风铃,掰折光滑的鼓槌,撕了遍地碎纸,稍有一两句词也全被划去,唯独留着遗珠二字,是舍不去的标题。  俞获的镜头装满了发狂的人,他擅于抓取情绪,摄下的每一张稍加修饰都堪比楼下那些富有表现力的宣传照,盲挑一张作为期末作业也绰绰有余,可他仍然不满意。  阮渔曾经对他说,下一个演唱会主题是“贪生常态”,但这样一个把自己困囿于破坏的世界、将自己比作死物的灵魂,丁点都沾不上贪生的边。  长达四个小时的午后,俞获摄人,陈谴立足在门边眺望窗外光景,黄昏降临,霞光像撕扯了满天的彩色棉花糖,云层更迭间一轮落日浮动在天地间舍不得沉入海里。  当真像一颗被戏弄的遗珠。  “小鱼。”陈谴突然出声。  房间另外那两人同时看他,都不知道他在喊谁。  他也没规定自己必须喊谁,只问:“合同上有没有规定破坏甲方私有物要怎样赔偿?”  严格意义上说阮渔不算是最正式的甲方,没有甲方会同意自己的照片用作第三用途,但阮渔最大化地为自己的乙方保留了使用权。  这种规定自然也未列入合同内,俞获说:“没有。”  阮渔苦笑道:“我这屋里也没什么可破坏了。”  “也不是没有。”陈谴踩着一地碎纸走近,抄起床脚边的吉他,糅着对五年感情终成空白的愤恨,混着对一败涂地的人生强烈的不甘,扬手狠狠地掼在玻璃窗上!  玻璃应声碎裂,清凉的海风得了空隙徐徐灌入,陈谴站在一地折射着金光的玻璃碴子中央,逆光将吉他递给阮渔:“来,轮到你了。”  他没道接下来该继续破坏还是演奏曲子,但阮渔似乎什么都懂,只犹豫数秒便接过乐器,大胆地踏入并不灼烈的晖光中。  海浪伴着一声声玻璃破碎的巨响覆盖快门声,陈谴退到俞获身边,说:“他只是需要找到一个正确的突破口。”  渴望光,那就给他光。  整面玻璃窗遭受重创,阮渔一改沉闷绝望的神色,撑着窗台跳上去坐下,两腿垂晃在窗外。  遗珠被缠云抛落海上,夜色将要来临,每寸角落都被昨日光辉慷慨照拂。  海风吹动阮渔的长发,他的手毁了一室物品,此时温柔地拨弄琴弦,闭眼哼出断续的词。  毁灭与创造相交融,俞获盯紧取景器按下快门,拍下今日为止最满意的一张照片。  直到回了家,俞获还在欣赏这张照片,陈谴有点无奈:“差不多得了。”  “师兄,今天谢谢你。”俞获抱着相机笑道,眼睛亮亮的。  “我就砸了一下窗,后续他找你赔偿可别赖我。”陈谴公私分明,拿上水彩画走人,刚下台阶听见一声清脆的铃铛响。  他从水彩画上抬眼,徐诀抓着车把停在道边,长腿支着地面,裤腿纵上去一小截。  少年的笑也像光,但不慷慨,只愿分给那么一个人:“上车不?”  陈谴瞧他片刻,白天折磨脑筋的难题重又缠上来,钻得大脑皮层麻痒难耐。  他指着徐诀身前的横梁,说:“我想坐这。”第36章 让我下车  “坐哪?”徐诀顺着陈谴指的方向瞧自己大腿,还没发上愣,陈谴就走上前拂落他抓车把的其中一只手,像开门上车,屁股轻巧地垫上连接车头的横梁,挪动间后背磨蹭着徐诀另一条手臂。  不仅手臂被磨着,徐诀嗅着陈谴耳根几乎殆尽的香水味,感觉很不好,全身上下仿佛哪哪都被磨着。  “我昨天等你下课,看见你们学校也有人这么坐,”陈谴抓着画,左边手肘搭在车头的把横上,右手无处安放,抓了把坐垫的尖头,不妥,又往上攥住了徐诀的衣服,“我也想试试,你能行不?”  男人哪有说自己不行的,徐诀朗声回应,怕说慢了陈谴不信:“我特行。”  见天儿蹲守会所外等陈谴下班,单词没背多少,戏弄人的本事倒是见长,磨坏了骨子,腌渍了心眼,徐诀也使坏,趁其不备便踩下了踏板,车子出溜了一大段。  陈谴身体突然失衡往徐诀胸膛上倒,抓衣服的手也不听使唤松了布料环上那腰,在后背挠上几道,瓷实地搂住了。  可徐诀面上不表露,使个坏却藏得紧,另一只脚也踩上踏板动作,膝盖不停顶过陈谴的腿,特单纯地问:“你看我行不?”  车子承着两人的重量,摇晃数米就走上直路,陈谴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夸的,抬头看见徐诀眼观前方紧绷下巴一副等待表扬的神情,估摸着高中生都争强好胜,于是道:“凑合吧。”  “凑合?”徐诀特不满意这句评价,脚下生风跟哪吒踩风火轮似的蹬起来,追上前面的公交,躲过路口的交警,引得街边的路人巴望,怀里的人也只敢攀着他笑闹。  陈谴以前只安安稳稳地坐豪车副驾,哪那么刺激过,笑上好一阵,挑高视线,从徐诀的喉结上移到对方的下颌,越过唇峰鼻梁,去看那双温良的眼睛。  “徐诀,你看我。”  徐诀为刚才那句“凑合”怄气:“你有什么好看的,我看路。”  陈谴不计较,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小鱼工作室?”  “画室下课恰好路过。”说恰好更显刻意,他又补充,“附近有个画材店我光顾惯了的,去买了盒水粉。”  语气平淡辨不出几分真几分假,总之是来接他了。  坐横梁不比坐后座,陈谴被硌得屁股疼,索性半身重量依在徐诀身前,低头看画,像俞获迷恋地看那张画面感极强的照片。  风声擦耳,车轮轧进长年路,徐诀放慢车速,于是有空垂眸瞄一眼:“那个开工作室的是你朋友?”  “对,他也是贤中毕业的,比我……”陈谴话尾拐弯,“比你大四届。”  徐诀算了算:“才读大三就创业办工作室,他摄影技术很强?”  陈谴道:“他是他们系老师最得意的门生。”  徐诀不了解摄影圈,但陈谴送他那九张照片,他从美学角度看,哪方面都不比专业的差:“你也很厉害。”  陈谴不知在想什么,那手从徐诀身后一松,只余肩抵着胸膛,捧着水彩画说:“不一样,小鱼是正正经经受过专门教育的。”  “那你……”  六巷到了,陈谴一掌拍徐诀肩上:“让我下车。”  徐诀非但没给他留豁口,还猛然加速蹿进巷子,到车库还来个急拐,车身几近倾斜,吓得陈谴抓牢了他的衣服。  前轮快撞上墙壁时,徐诀捏紧刹车,上半身因惯性前倾,车刹住了,人没刹住,鼻梁重重地碾上陈谴的耳朵,那股难以察觉的香水味直冲鼻腔,他忍不住滚了下喉结,使出好大的耐力才压抑住咬上那耳垂的冲动。  欺压够了就离开,徐诀直起身,心有余悸般:“操,吓他妈死我了。”  陈谴也吓得不轻,双臂交叠将画按在身前,整个人往车头上缩,耳根处还留有肌肤相触的温软感。  他抬起头,看傻逼似的:“你以为自己是赛车手啊?”  那副傻样儿还真的是徐诀装出来的,装得挺像:“你之前带我飙摩托,我就也带你飙个单车……都是二轮的,没差。”  陈谴拿画戳他搭在车把上的手:“下次别这样了,会把人吓腿软的。”  徐诀吃痛松手,陈谴寻机会蹦下车,落地那一下小腿还真的微微麻痹了一小片,站定了才迈步走出车库。  徐诀蹲身锁车,看着陈谴小步离开的动作,不但没半点愧疚心理,还怡然自得地想,下次把陈谴弄腿软要用别的方式。  晚餐没叫外卖,冰箱里有食材,陈谴对照着菜谱做了清蒸乌鸡,鸡肉切得均匀,但盐放多了,口感做不到完美,于是吃饭时将最滑嫩的鸡腿肉和鸡翅膀挑出来夹徐诀碗里。  徐诀在家里吃饭哪有这待遇,通常一开桌符娢就把好东西往丁学舟碗里放,他总不至于小气到要在这方面跟那小屁孩争,就没计较,没想到现在陈谴把他当小孩,明戳戳地给他好。  徐诀想夹回去,陈谴还故意挪开碗,不让:“我只吃鸡胸肉,蛋白质高,还不会胖。”  其实陈谴一点都不胖,该瘦的地方瘦,那腰用一条手臂就能勒紧,脚腕一只手就能圈实,徐诀全都碰过。  屁股倒是有肉,不过徐诀没掐过,一是没机会,二是不敢,怕陈谴难过。  吃完饭陈谴去收衣服,徐诀刷碗,沥好碗筷时间还早,就去写作业,周末作业因为昨天圣诞兴奋过头了还没动过。  他盘腿坐茶几后的细绒地毯上,先写擅长的理科,唰唰写完一张作业卷,陈谴刚好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撩起睡袍跟他并排坐,莹白的膝盖挤挨着他的大腿。  “不是说请家教吗,家教呢?”  徐诀转着笔,浏览卷子检查有否错漏,但陈谴很香,他效率比平时慢:“请不起,没钱了。”  “钱呢?”陈谴正擦头发,水珠子没长眼甩徐诀手背上。  徐诀浑不在意在裤腿上蹭掉:“钱拿去买圣诞礼物了。”  那瓶香水是正装,少说得八百多,陈谴默了片刻,擦头发的动作却没停,又一水珠子不长眼往徐诀那边甩,这回忒胆大,直接砸徐诀裤裆上,灰色布料晕开一小点湿润。  徐诀的注意力彻底被分散,怪自己定力差,也怪对方诱惑力大,蹭地转头拽下陈谴的毛巾,撒气道:“你怎么擦的?”  “你帮我?”陈谴揶揄他。  徐诀把毛巾往沙发上一扔,怕自己答应了就不只是擦头发那么简单了:“没空,写作业。”  手边就是的英语习题册,他挪过来,陈谴问:“你会么?”  徐诀捻住页角翻动着看页码:“一个月进步三十多分,没什么不会的。”  书本摊开,一份表格飘了下来,徐诀眉宇一锁,差点忘了这茬。  陈谴也看到了,问:“这是什么?”  徐诀将表格捡起塞书本底下:“体检表。”  “体检表哪里长这个样子,”陈谴觉出猫腻,“我看看。”  徐诀没拦,由着陈谴把表格抽出来了。  他转起笔来,一般上课开小差他就这么转,考试想题目时也这么转,此时余光笼着陈谴的膝盖,再往上爬一点,触及陈谴攥表格的那只手,在思考对方会给出怎样的意见。  “全市化学竞赛报名,”陈谴一目十行,也看到比赛时间持续两天,“是好事啊,遮掩什么?”  “考点在别的地方,离这两个钟车程,晚上也在那边安排的酒店睡,”徐诀不满足于只盯着陈谴的一双手了,转过脸看进对方的眼睛,“你也希望我参加?”  “有奖金吗?”  “一等奖有两千。”  陈谴将表格拍桌面:“那就去,得了奖补贴家用。”  “可是……”徐诀没在陈谴眼里看到丝毫遗憾。  可是参赛时间是下个月20号。 第33章 两人加上好友,接收图片时俞获还揣着疑惑:“是师兄让你帮忙弄的吗?”  地毯都伸到自己脚下邀请进入正题了,徐诀也就不铺垫了:“师兄?你跟他是一个中学还是大学啊。”  俞获看他一眼:“我也是贤中毕业的。”  “我猜也是,”徐诀道,“毕竟……”  “毕竟什么?”俞获又看他,眼里咂不出意味。  毕竟陈谴昨天才说过。这话徐诀没说,他话锋一转:“你跟他是在校外认识的吧。”  俞获默然,低着头点开徐诀传来的照片,下载原图,长按保存,这一系列动作拖沓着做完,才轻声问:“他跟你说的?”  “没有,也是我猜的,他大你好几届,你进贤中的时候他都毕业了吧。”徐诀察言观色,瞧出对方神情不对,便绅士地做出让步,“你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我就问问。”  他依照流程给对方发定金,发完拎上书包就要起身,俞获突然道:“干吗要问这些?”  徐诀直白回答:“想了解他啊。”  “了解之后呢?”  徐诀勾起嘴角笑得蔫儿坏,反问道:“你猜不出来么。”  俞获攥紧手机,大声道:“你别玩玩儿!”  指腹不小心触到对方发来的红包上,刚才迟疑那么久,现在机缘巧合收了定金,俞获后悔也来不及了。  金钱到账的声音如此响亮,徐诀晃了晃手机,上面显示着红包被领取的界面:“我下周末过来取照片。”  周一上交了竞赛报名表,徐诀便忙了起来,每天晚修赶完作业就到化学老师的办公室补课,或者到实验室做实验,等驮着朗月稀星放学,校道上已经不见多少人了。  陈谴将下班时间调晚了一个小时,前些日子请假太多,好些熟客找不着人很不满,他趁这段时间弥补回来,喝晕乎了就到会所侧门外吹风,亮着手机屏给徐诀发消息:好好备考,不用来接。  担心语气太冷漠刺激到忧心忡忡的小孩儿脆弱的心灵,他添一个词:听话。  临近年末,班里的人天天都在盼元旦假,话题讨论离不开跨年上哪玩儿,比如徐诀的同桌和前桌就为此列了不少计划,见不到面的时候群里聊,见了面就课间聊。  徐诀做题间隙看着他们眉来眼去跟送秋波似的,开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牵手成功了。”  气氛静默两秒,邱元飞搭着徐诀的肩悄声问:“那啥,不是挺明显吗?”  徐诀怔住:“……我操。”  有点想退群。  卫小朵撺掇他:“今天就年前最后一天了,晚上约姐姐去倒数啊。”  邱元飞妇唱夫随:“就是,圣诞节都一起过了,跨年夜还怕约不上么。”  卫小朵憧憬道:“在烟花下接吻,好浪漫呀。”  邱元飞喜形于色又不敢表露太多,憋得脸都红了:“卫小朵原来你喜欢这个啊。”  卫小朵眼神一凝,抄起笔袋就要砸过去:“滚啊!”  徐诀转着笔,黑板上方的挂钟显示四点五十,离今年的最后一节自习还有五分钟。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小雪,不知道晚上陈谴下班会不会冷。  生日已经确定泡汤了,一起跨个年不过分吧?  手机藏在桌下,徐诀戳开聊天框编辑文字:今晚接你下班?  上课铃响了,徐诀将手机收进桌肚,虽然调了振动,但还是忍不住隔几分钟就拿出来看一眼,就这样生生煎熬了半个钟。  邱元飞今晚要出去玩,没老师管的自习课一秒钟都坐不住,探过脑袋想抄徐诀的物理作业,惊觉满分小天才比自己写得还慢。  当徐诀再一次摸手机出来看时,邱元飞说:“诀啊,到底是你姐姐难追还是你太笨啊。”  徐诀叹道:“你不懂。”  啪,邱元飞一掌拍作业本上,惹得值日班干看过来想记他俩名字。  “诀,到底谁不懂?现在单身的人是你,苦苦追爱的也是你,而我……算了,不刺激你。”邱元飞苦口婆心,“真想亲眼看看姐姐啊,这样我跟小朵才好帮你下对策,你说是不?”  是个屁,手机振了,徐诀杵开邱元飞,屏幕一解锁,他刚染上眉梢的喜悦又淡了下去。  陈谴:不用,你别打乱我的计划。  后面跟着个摸狗头的动态图,不至于让这句回复显得太凶神恶煞。  但是徐诀已经被凶到了,他像得了病,失了魂,脑门儿搭在课桌沿,双手还在桌底下敲字:想看烟花吗?  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左臂被人轻轻一碰,紧接着右肩被拍打,徐诀手一翻,不着痕迹将手机藏进衣袖,直起身看向右侧。  隔着窗,化学老师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关心道:“是不是最近给你派的任务太多,没休息好?”  徐诀盯着对方手里的卷子,说:“还好。”  其实不太好,看到化学元素就想吐了。  老师存心让他吐,扬了扬手中的卷子,道:“来,我搞了两套宝贝题,做完就趁着假期好好休息。”  徐诀没辙,起身出去了,那条心心念念的消息始终没发出去。  晚上九点多钟,陈谴灌倒了今晚的第四个客人,敛起桌上的小费跑去外面透气。门一推,一朵冰凉绽在他鼻尖,原来是下雪了,纷纷融融的。  侧门正对的这条小路行人寥寥,擦着低空掠过的风更是冷,远处的烟花燃爆声徒增胸腔激荡。  陈谴却觉身心舒畅,抬臂扫去台阶扶手上积攒的薄雪,屁股不嫌凉地往上一墩,摸了根烟咬着,拢掌打了十几下火机才把烟点燃。  浊酒味儿连着薄荷雾气飘出唇边,陈谴任凭细雪落满发梢眉间,凝神望着远处的停车场想起,上一回他坐在这个位置抽烟神游还是提出跟蒋林声分手的时候。  明明才没过多久,却好像离自己很远了,远得他忽然忆起这个人,已经忘了当初狂热心动的感觉,仿佛留长的烟灰失温落下,被冬雪一覆,便长眠于旧年了。  指间落了淡淡的烟味儿,陈谴被风吹得双颊冰冷,拂去肩头的雪回到室内。  今晚喝得有点多,他不去大厅,先去洗手间放水,一进门,正好跟个挺着啤酒肚整理皮带的男人擦肩而过。  这还没完,往里走几步,其中一个隔间门突然开了,陈谴跟迎面出来的人撞上目光,竟然是失踪了好久的袁双。  袁双的脸漫着欢愉过的红,眼角湿润,嘴半张着,挂在唇瓣中间的舌尖淌着不明液体。  他眼一瞪,捂着嘴跑到盥洗台漱口,陈谴才懒得给他多余眼神,进了旁边的隔间关上门。  放完水出来,袁双还在那里杵着,脸洗干净了,在描口红。  陈谴拧开水龙头,先抚掌心,再搓弄十指,洗完手抽一张擦手巾,抬头时毫无畏惧地迎上镜子里袁双等待他已久的视线。  “你高兴死了吧。”袁双说。  陈谴眼神冷冽:“这话不该是我问你?”  袁双嗤笑了声,掏了根眼线笔出来,刚拔盖,估计是想起上回被陈谴堵过嘴,又悻悻地将笔放回去:“你他妈装什么呢,蒋林声没回去找你?”  陈谴将纸揉了,没营养的话题不想接话。  袁双就爱抓着没营养的不放:“你一提分手,他就把我扔了!有资本的都一个德行,烂!瘾子大想玩儿些虐的,舍不得糟蹋你,我倒是合他胃口,想着培养培养感情吧,刚有苗头,你说你他妈跑出来搅啥乱子!”  陈谴仍旧没搭话,两手往烘手机下探去,热风一吹,呼,姓袁的说了什么来着,忘了。  他扭头朝外走,到门口拦住夜场搞保洁的,声调不温不火:“里面还有脏东西,记得扫扫干净。”  从洗手间出来,陈谴停在走廊舒了口气,没往大厅走,折身又往侧门去了。  雪还在下,烟花升腾的瞬间扯高的一声尖叫,引得人的情绪也随之高涨。  陈谴原打算十点半下班回去陪徐诀跨年,此时不做他想,只念着不顺心的杂事那么多,他想早点见见顺心的人,做做顺心的事,好好看看今年的焰火和往年有否不一样。  他拢着灌风的衣领走出一段路,在路灯处停步,掏出手机敲字:在吗?  打完觉得让人好没回复欲望,又删了,重打:我回来了。  万一徐诀不在家怎么办,高中生最爱一得空溜达出门跟伙伴庆祝了,得想个办法把人拐过来。  陈谴又把刚刚打好的字一股脑删了,改成:好想看烟花。  刚戳下发送,心有灵犀般,徐诀的消息也同时发过来了,同样五个字:想看烟花吗?第39章 只听你的  贤中的实验楼亮了一格灯,遥看不比远方的焰火明艳,倒更像沉夜中的一盏星。  发完消息,徐诀将手机搁边上,埋头继续写元旦作业,笔速不快,纯粹是为打发时间,否则枯坐干等太难熬。  实验桌另一端叠着两套化学卷,题目答完了还未批分,老师临时有事走了,离开前提醒徐诀做完实验别忘记清洗器皿。  一管笔墨耗尽,徐诀合上习题册,撩开袖口看一眼手表,半个小时了,这场小雪不至于堵路吧?  久坐腿麻,他挪到窗边看没有月亮的天幕,这个方位寻不到一朵烟花,亏他还把陈谴骗过来,不知道陈谴会不会失望。  不过失望也没用,他又不可能把人赶回去,大不了陈谴喜欢什么,他就把什么奉到陈谴面前,陈谴想看烟花,他就为陈谴变一场烟花。  徐诀低头点开手机,刚要发个消息问对方到了没有,没打两字,余光忽被校道上疾走的人影抓了去。  校道灯影稀朗,陈谴着一身深色调衣衫穿行在冬夜寒风中,身后留下串浅浅的鞋印。步至实验楼前的路灯下,他停住,摸出手机摁亮,屏幕在他脸上投了片光晕。  徐诀从自习开始就恨不得踹着时针走,此时伴着纷扬细雪,他不催了,握着手机等待陈谴的来信。  蓦地,陈谴抬起头来,眼神涣散半秒便精准对焦,徐诀来不及躲藏,笨拙地将偷窥经验不足的自己送进对方眼中。  一片雪顽劣地坠在陈谴的睫毛上,迫使他受凉般眨了下眼,继而他笑起来,徐诀突发奇想,要是陈谴现在穿的是贤中的校服,那张脸那个笑一定能和校卡上面的照片重叠。  他没等到陈谴发来的消息,陈谴直接把手机揣起来了,往这边方向走了几步,闯进了徐诀的盲区里。  不消两分钟,陈谴出现在实验室门口,鼻头耳廓都是红的,手从兜里拿出来,指节同样浮着淡粉。  “暖暖手。”徐诀将一刻钟前灌上热水的水杯递过去,“门卫怎么把你放进来了?”  “他在看跨年晚会,没留意有人潜进学校。”陈谴刚才紧赶慢赶,现在还没喘匀气,说句话的间隙唇边逸出一团薄雾,“学校就你一个了?”  “刚刚是。”徐诀闻到空气中清浅的薄荷味儿,“你又抽烟了?”  “抽了一根。”陈谴拉个板凳坐下,“题目还没做完吗?”  “就差个实验,很快就好。”徐诀将桌上的书本拨一边去,留出空位供他摆弄仪器,“我自习那会儿以为你不来了,所以没控着时间搞作业。”  这段日子得空儿就跟着老师泡实验室里,徐诀捣鼓起眼前的瓶瓶罐罐来得心应手,往锥形瓶放适量高锰酸钾,四平八稳地将分液漏斗跟锥形瓶相接,斗体内装着双氧水,中间拧紧活塞。  “实验报告。”陈谴指了指那摞书最上边褐色封皮的本子。  徐诀安置好集气瓶和水槽,混不吝道:“管它干嘛,老师又不在,实验报告谁爱写谁写。”  陈谴托着下巴笑,姿态很放松:“反正老师不在,你干脆连实验也别做了。” 第35章 “给你煮一锅热水,你倒进桶里用冷水匀开。”陈谴踏上台阶,“家里热水系统就——”  徐诀压根没听进去,落后一步勾住陈谴的臂弯把人捞回来:“陈谴。”  陈谴刚踏上台阶的脚收了回来:“怎么了?”  徐诀来了兴致:“你有没有数过要走多少级台阶才能到达五楼?”  这种事儿陈谴自打搬到这边后就没再做过:“小孩儿才数。”  “那你今晚当回小孩儿,数数是不是六十二级,”徐诀扯着他踩上一阶,“62。”  陈谴感觉自己也变傻逼了。  从一楼到五楼,他陪徐诀从两位数念到个位数,抬眼只剩那么几个台阶,是不是六十二级已经一目了然,徐诀却还在不厌其烦地数下去:“3。”  “2。”  “1。”  两人同时踏上最后一级,很远的地方传来人们欢腾的呼嚷,陈谴霎时间明白徐诀用意何在,而徐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陈谴,新年快乐。”第41章 追到手了  三天假期,画室只休了元旦当天的课,周末课堂照常。  徐诀一幅画打完轮廓,宋荷才姗姗来迟,休息室也没去,往画架前一坐就开始削铅笔,但人不在状态,接连削断了几回笔尖。  没拿稳的美工刀掉在地上,宋荷又叹一声。徐诀被影响了作画,从自己的画具盒里抽一支递过去:“用我的吧。”  宋荷接过,心不在焉地排线练手感,糟蹋完一张纸,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徐诀随口问:“没睡够?最近老是迟到。”  宋荷埋怨道:“都怪我哥,好几次答应送我去上课,转头就忘了,给他打电话,结果人还在办公室没睡醒,让我自己打车,烦死了。”  徐诀笔下一顿:“大好假期,睡办公室?”  “鬼知道,”宋荷说,“他以前工作虽然拼命但也不至于这个样子,三天两头出差,回来就闷文件堆里,整一个那啥犊子劳形。”  “案牍劳形。”徐诀说。  他不太同情,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但没表现出来,只嘴角偷偷地翘起一点讽刺的 弧度。  宋荷瞟过来:“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春风得意?”  “有吗?”  “你是不是把谴哥追到手了?”  这次轮到徐诀断了笔尖,他的手悬在画纸上方,中断的线条透着慌乱,僵住的动作糅着惊愕,眼中只余下满满的不可置信:“我记得没跟你说过这回事吧?”  “美术生的眼睛干嘛使的呀,渗透表面,贯通细节。”宋荷说,“打火锅那天你多殷勤啊,煮熟的肉先夹他碗里,给他喝的果汁先拽开拉环,哓哓说她男朋友都没这么体贴。”  徐诀没心思画画了:“你们还背地讨论?”  “当着你们的面讨论你乐意吗?”宋荷一改几分钟前郁郁寡欢的模样,“到底追没追到啊?”  新年新开始,徐诀决定不如意的话不提:“有些事吧,你可能不懂。”  这一方角落就他们俩,不是太严肃的课堂,教室里偶有闲聊也没人管,宋荷凑过来问:“抱过了?”  徐诀晃着腕关节,扫出来的线条又流畅起来:“那是自然。”  被窝里臂缠腰脚勾腿搂过的,单车上胸膛相贴拥过的,简直不计其数。  宋荷听在兴头上,激动得抠下画板的一块木茬子:“有没有亲过?”  徐诀依然自得其乐:“你要这么问我也只能承认了。”  法律也没规定亲鼻尖亲耳朵不算亲吧?  宋荷搓搓手:“那……那啥过了?”  徐诀又弄断一个笔尖:“哪啥?”  宋荷登时兴致全无:“算了,我看你也懂不到哪里去。”  前有火锅局上陈谴戏谑他什么都不懂,后有脱了单的邱元飞反嘲不懂的人是他,现在又加一个比他小的宋荷说他懂不到哪里去,徐诀一忍再忍,快把笔杆也捏断了。  这时兜里手机振动,他放下笔掏出来看,俞获给他发了消息,说图片修复好了。  徐诀问:哪张?  俞获也不发图片,就回:你说这周末要过来取的那张。  下了课,徐诀绕路去画材店买了个草图本,以免去小鱼工作室遇上陈谴,还能用上回那借口自圆其说。  单车停摆在店门外的花架子边上,徐诀没见着人,放心地把草图本塞书包里,进门时拨响了上面新挂的风铃。  俞获从电脑后探头,等徐诀走近在他对面坐下了,他将屏幕转过去给对方看:“满意吗?”  屏幕上是穿着贤中校服含笑面对镜头的陈谴,画面放大数十倍,颜色填充更鲜艳,五官穿着就连每根头发丝儿皆被细化补全,比之原来的照片要明晰动人。  徐诀就这么灼灼地盯上好一会,随后拿出手机点开红包界面:“多少钱?”  “免了吧,我不拿师兄赚钱。”俞获抽出打印好的一版小一寸递过去,“裁不裁?”  徐诀问:“你不都打印好了吗,还问我满不满意。”  “你不会对着他的脸说不满意的。”俞获的手还举在半空。  “裁吧,”徐诀说,“裁小了好藏起来。”  俞获跑去裁照片了,就那么几刀,他裁得极慢,在消化对方那句“藏起来”。  “你别裁歪了。”徐诀看得紧。  俞获手稳力足的,压根没歪:“你没让他知道你的心思吗?”  “他暂时不用知道。”  看对方动作稍顿,徐诀解释:“他刚分手,如果轻易接受我,无缝衔接只能说明他只想借我疗伤,没有看清我的认真。可他要是拒绝我疏远我,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干脆我陪他慢慢好起来,反正我盯着他,不会让他跑别人身边去。”  最后一刀落下,俞获敛好八张照片装进小自封袋里。  他没递过去,指腹抵着袋子尖尖的塑料边角摩挲,说:“其实你上次说错了,师兄只比我大两届,我进贤中的时候,理论上说他还没毕业。”  东西在别人手里,徐诀也不急着讨要,杵在桌边等待对方下文。  俞获声速变慢:“但我们确实是在校外认识的,就在万灯里,他平常工作的酒吧街。”  徐诀一时没弄懂当中逻辑关系,何谓“理论上说”?既在万灯里认识,那当时还在读书年纪的陈谴是前去消遣的常客,还是褪去无害的表情当一只稚嫩的小蜜蜂?  似看不出他的猜疑,俞获对陈谴当时的身份只字没提:“那时我就爱抱着相机四处跑,听说万灯里翻新了一条街,我下了晚修就去看,那是我第一次去万灯里,也是最后一次。”  俞获咽了咽口水,自封袋小角从指腹刮到掌中:“那个时候万灯里治安挺差的,基本新闻里常见的不常见的事儿,万灯里都上演过,我也遇到过一次。”  新闻常见的是劫财、殴打或凶杀,他遭遇过的算是不常见的,被两个魁梧醉汉拖进小道,扒了裤子,掐了腿根,他不配合,拿相机往对方身上乱砸,反被人合力制住,恼羞成怒捡了草丛里的脏酒瓶朝他那里捅。  后面的俞获没详说,他寥寥带过,语气变得急促,声音却轻了:“是师兄救的我,他也穿贤中的校服,书包看着又鼓又沉,往别人后颈一抡,那人就趴地上不动了,再照着另一个鼻梁骨上来一拳,死命儿碾人家命根子,表情特别……狠。”  俞获将自封袋推到徐诀面前,指着照片中的笑脸说:“和这上面的一点都不一样。”  这些话俞获从未对他人道过,连方见海也不知道,但徐诀想要了解陈谴,他就割开过往,将陈谴不为人知的一面以只言片语展示在徐诀面前。  “还有别的,既然师兄不跟你提起,说明你们之间的关系没到他愿意软化躯壳的程度,慢慢来吧。”  单车滑进车库,徐诀搭着车把发愣,将这句话在脑海里盘了一遍又一遍。  拎着书包上楼梯时,徐诀也不数台阶了,在想陈谴什么时候愿意为他软化躯壳。  停在504门前,徐诀揣着钥匙,在想软化躯壳是先软化精神上的还是先软化肉体上的。  耳边传来锁舌弹开的一声响,505的门开了,走出来个穿修身长裙的女人,肩膀露着,马海毛大衣搭在臂弯。  生面孔,徐诀没记起来隔壁什么时候搬进了新住户。他掏钥匙开门,钥匙戳进锁孔,肩头忽被人一拍,那女人勾着笑问:“你也住这屋?”  徐诀捏住钥匙一端,要拧不拧的,猜测对方已经跟陈谴打过照面:“哦,对。”  那女人又笑一声,收在大衣底下的手伸出来,握着个东西塞进徐诀的书包侧袋里:“送你个小礼物,有空过来串门哦。”  她扭着腰走了,徐诀一脸莫名,低头继续拧钥匙,门把手还没压下去,门从里面打开了。  陈谴站在当间,罩着件长款羽绒,衣襟拢着,看不清里面穿的什么。  这个点正是陈谴的上班时间,徐诀不拔钥匙,也不进屋,一堵墙似的挡在门口,双目像要把那件保守的羽绒服扒拉开:“里面穿什么了?”  陈谴时间富足,倚在门边漫不经心地笑:“你检查一下?”  他一手扶着门把,一手自然垂落腿侧,极其放松戒备的姿态,徐诀抬个手就能扯开他的羽绒服,却因对方逗弄的眼神打了退堂鼓。  俞获那句话像爬虫啃噬大脑,徐诀想要陈谴软化,然而不是这种不着调的软化。  他没上手,问:“检查不合格你改不改?”  陈谴没答话,径自敞开领口给他看里头的衣服,是那件能从前后扯开绑带的上衣。  刚才明明对邻居露肩膀都能面无波澜,眼下瞧见陈谴绑得死紧的蝴蝶结,徐诀却凶起来:“你又穿这件!”  “这件有什么问题?”  “你又不走那啥风!”  陈谴问:“什么风?”  徐诀支吾:“……性感风。”  陈谴一合领口,锁骨掩在外衣下,笑容也收起来。  他想着刚刚隔门听见徐诀和隔壁游小姐对话时自己在玄关的踌躇,被游小姐邀请串门时徐诀的默许,不知自己此时在较量些什么:“你别瞧见个性感姐姐就喜欢得不得了,哪天被玩儿得团团转都不知道。”  徐诀急了,白天连续戳断笔尖都能忍,现在却忍不了:“我就喜欢姐姐,怎么了!”第42章 你暗恋我  评讲课有点无聊,徐诀对着满勾的作业转笔,思绪游离在课堂之外。  最近陈谴对他的态度似乎变冷淡了,具体哪里变冷淡他也说不上,因为陈谴说话的语气还跟平常一样,表面浮着层懒调,该说说该笑笑,但就是不早起陪他在早餐档消磨上一时半刻,晚上也明令禁止他来麋鹿门口接下班了。  两人见面的时间总存在冲突,徐诀清晨出门的时候陈谴还在闭门沉睡,九点多下晚修回来,面对的是一屋漆黑,守着枕头昏睡之际,听到客厅放轻的脚步声后努力睁眼,等意识回魂爬下床,陈谴的卧室早就关上了门,徐诀在门外伫立好久,也回房了,有种无力的挫败感。 第37章 顺着颈后到喉结前,徐诀的双手捏住两只厚衣领不动,也不管大庭广众下这样的姿势是否亲密,只轻轻一抻紧,让陈谴仰起头看他。  “什么时候过来的?”徐诀问,“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提前跟你说了我怕你考砸赖我头上,”陈谴说,“没打扰你复习吧?”  盯着陈谴冷成淡红的鼻尖,徐诀没发觉自己忽略了些许重要片段,话语脱离思考蹦出口:“没,都复习过了。”  陈谴放下心来,用蛋糕盒子顶了顶徐诀的腿,示意对方松开他:“别折腾我了,先去吃饭。”  徐诀昨晚在附近逛过一圈,当即列出几家口碑装潢都不错的饭店供他选择,陈谴却没细听,待徐诀说完,他抬手朝街对面一指,说:“我也不想走太远,就那儿吧。”  徐诀愣道:“老肯?”  早过了饭点,老肯里空位充足,陈谴让徐诀在座位上守着蛋糕,自己先去点餐。  点餐台上摆着新推出的限定玩具,得买套餐才能附赠,陈谴对着不太对口味的套餐内容几度犹豫,最终还是要了两个套餐端回去。  “吃吗?”陈谴推过去一个鸡肉卷。  徐诀那天晚上没吃完陈谴剥的核桃,此时对方递来鸡肉卷,便忙不迭接过,眼睛偶尔觑向托盘上两个无人问津的玩具。  也越过玩具,翻出托盘沿儿,意图透过淡雅的蛋糕纸盒,来一探究竟里面的蛋糕长什么样。  陈谴偏不如他意,风卷残云解决完一顿高热量晚餐,摸纸巾擦擦嘴,问:“主办方给安排的什么房间?”  徐诀从蛋糕盒撤回视线:“都是标间。”急于邀请似的,又补充,“有两个单人床,另一个还空着。”  陈谴拎着蛋糕起身,遂了对方心意:“那我就不费劲找地儿住了,刚好空出时间散散步。”  蛋糕不沉,但拎着闲逛总嫌占手,于是两人只逛酒店周边的商铺一条街,小店琳琅,合眼缘的进去转转,瞧不上的就略过。  晚上人多,两人挨得近,走动时蛋糕盒总碰上徐诀大腿,他每次都自作多情以为陈谴蹭他,每次低头瞅见那阻隔两人的盒子都期待落空。  人不蹭他,他去蹭人,徐诀用食指关节蹭一下陈谴的手背:“我来拎吧,你这样总晃它会散架。”  谁知陈谴调了个手,蛋糕跑去了右手,原来拎过蛋糕的左手则揣进口袋,很会煞风景。  徐诀蹭蹭裤缝线,跟自己暗中较量,陈谴身上裹的是他的衣服,插的是他衣服的兜,也罢,姑且算他俩间接牵手了。  刚和解完,陈谴的左手又从兜里掏出来,伴着窸窣作响,轻轻地蹭上了徐诀的手背。  一霎间徐诀感觉手不是自己的了,面对陈谴他总无端生出许多难题,这是暗示吗?该牵吗?牵了不会被甩开吧?没甩开的话是不是代表事儿成了?成了是不是代表回酒店能做些小情侣之间该做的事?  他心驰神往上一截路,陈谴用指头勾他虎口,扭头看他:“你手攥那么紧干嘛,拳头松开。”  他暗道,还不是因为紧张。  陈谴的指头像钥匙,徐诀的虎口像锁孔,指头一探进来,拳就开了,没等徐诀鼓起勇气要握对方的手,自个手里突然被塞得满当。  他低头一看,手上多了两个物件儿,正是老肯套餐附赠的小玩具。  屏住的气息畅了,高悬的心也落下去了,徐诀不知是喜是忧,好像是忧更多一点:“干嘛啊。”  “你之前不是说你弟生日,开完趴回来会拿玩具在你面前炫耀吗?”陈谴重又把手揣进兜,冲徐诀笑了笑,“你今天生日也吃老肯了,也有玩具可以炫耀了,他有的你也有,你管他呢。”  随着这轻扬的尾音落下,徐诀那丁点忧骤然散了。  他没想到曾经不经意的一句不忿,陈谴竟然记到了现在,凌于欣喜之上的,似乎全是感动。  他握住两个玩具,压着声儿说了句谢谢,又问:“其实你是不是早就打算过来陪我过生日了?”  不难听出他话里藏着期待,陈谴偏生要折磨人:“没有,是临时起意。”  说完又不忍看人失魂的模样,陈谴抓了把徐诀的衣袖,将人拐向右手边的一个小店:“逛逛这家。”  陈谴平时戴的唇钉都是在网上买,极少在线下寻到这样一家唇钉款式繁多的饰品店。  他被晃花了眼,托起一款看看,放下,看哪个都喜欢,但没到要买下来的程度。  “徐诀,”陈谴捻着一枚小的银色钉子,“你看这个狗头。”  过道狭窄,徐诀挤着陈谴,低头看那枚钉子在指尖搓动间被折射出光,他说:“这是狼头。”  陈谴坚持道:“小狗吧。”  钉子就绿豆大小,徐诀说:“我看不清,你举近点。”  陈谴抬了下手臂,徐诀顺势撑住展示架,几乎把人困进自己怀里。  明明没有近视,徐诀却凑得极近,耳朵擦过陈谴的鬓边,确认道:“就是狼,哪有狗长这样的。”  “昨晚纪录片里的捷克狼犬就长这样,”陈谴说,“就是小狗。”  他把唇钉买下来了,出了店前方转个弯就走完了商街,两人打道回府。  徐诀没撒谎,房间里真有两个单人床,他不情不愿将另一张床上的行李袋和衣服清理干净,还体贴地给陈谴铺了床。  陈谴占着浴室,洗漱完出来瞥见床头柜上的蛋糕盒,才恍然记起忘了吃蛋糕。  已过十点,陈谴坐在床沿看徐诀收拾,问:“酒店不用赶热水吧?”  今晚同房不同床,徐诀存不了坏心思,敛了衣服打算去洗洗睡,明天还要早起赶考场:“不用。”  刚迈出步子,他被陈谴拽了臂弯:“吃了蛋糕再洗吧。”  蛋糕是陈谴来酒店楼下等徐诀之前买的,一晚上坐过老肯的桌子,承受过寿星的注目礼,磕磕碰碰晃过小商街,此时陈谴揭开盒子将它捧出托盘,刚好够两人份的蛋糕还算完好。  不是多特别的款式,就一圆形戚风抹了海盐淡奶油,上面是个柴犬图案。  插太多蜡烛会破坏美感,陈谴就点一根,烛光飘在柴犬的眼睛里,明明过生日的不是陈谴,他眼里却同样盛了光。  “关灯吗?”陈谴捧着蛋糕问。  徐诀已经好久没过这样有蛋糕有蜡烛的正式生日,他木坐在床沿,映着眼前人的双目因染了火光而灼热,不知道关灯正确还是不关灯正确,只知道他今天就十八岁了,他成年了,关了灯是不是还能做点别的什么。  “那关吧。”徐诀说。  电灯开关就在床头边,徐诀手中一沉,陈谴将托盘搁他掌上,倾身按灭了明灯。  室内只余盈盈一豆光,像初遇时雪夜下的那盏路灯,也像跨年前夜实验室里最后一朵熄灭的烟花。  每盏光都只会在特定时刻中存在一次,十八岁的烛光也同样如此。  徐诀那么多年没得到过的、眼红过的,陈谴全部给了他。  他捧着蛋糕,听陈谴给他唱英文版的生日快乐。  蜡烛燃得快,为了给徐诀留出许愿的时间,陈谴也唱得快。第三句末尾,他飞快地唱了句“to puppy”,趁徐诀还没反应过来,他催促:“许愿,闭上眼,许认真点。”  他存了私心,想充分利用时间给徐诀拍一张照片存档十八岁的这一晚,手一按口袋,想起刚刚进屋就把外衣都脱下来了,衣服都在那边的沙发上。  现在再走过去翻找显然太浪费时间,转头瞄见另一张床上的平板,陈谴决定临时用它。第44章 生日快乐  徐诀自认不是个予取予求的人,却在成年这天纵容自己贪婪一回,跳动的火光往阖起的眼皮上覆一层温热,他闭着眼把想要的在心里过了遍。  然而想得再多,左右都脱不开陪他过生日的这个人,关于学业事业,徐诀都有能力争取,唯独陈谴可否一辈子开心顺心,他拿捏不定。  撩在眼皮上的温度褪去了,徐诀睁开眼,原以为会对上一室黢黑,没想到视野中的画面仍清晰可辨。  蜡烛熄灭后升起的袅娜白烟柔化了陈谴的脸庞轮廓,但没柔化眼神,徐诀有点读不懂陈谴此时的表情——像愕然,像无奈,当中似乎还掺杂几分勾撩人的意味。  “许完愿了?”陈谴问。  徐诀还傻愣愣捧住蛋糕:“许完了。”  陈谴说:“我原本想给你拍个照片,然后发现手机不在身上。”  徐诀腾出个手按衣兜:“那先用我的?”  陈谴轻笑一声:“所以我临时拿了你的平板,可是没拍成。”  “为什……”徐诀猛然噤声。  他循着光源低头看去,那块出门前被他随手搁床上的平板当下正安然躺在陈谴的手中,屏幕不知羞臊地投出两个小时前由他亲手按下暂停的视频画面——还未入正题,主人公的枪杆子被画外人的一双手虔诚握住。  那双手白皙柔软得辨不清男女,和任何深色物体相衬都暧昧横生。  徐诀的心脏仿佛绑了串鞭炮,噼里啪啦将他的羞耻心炸得无一处安好:“我不是……”  蛋糕快被他摔到地上,他急于找理由掩饰,更想挽回颜面,奈何唇齿张合半天凑不出一句合适的解释。  蓦地,手上一轻,托盘被转移到陈谴手中,转眼又搁回床头柜上,和屏幕未熄的平板呆在一起。  两人的手都空了,陈谴凑近半臂距离,笑着问:“不是什么?不是自己点开看的,是它自己无缘无故弹出来的?”  只一方屏幕散发的光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床头的光晕之外,事物的演变趋势都沉在了黑暗里。  羞耻和后悔交融,徐诀的气息被陈谴的彻底搅乱,他的手扣住床沿,定力再好也经不住陈谴屡次撩拨,整个人几乎陷入崩溃状态,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最近压力大,看看片儿怎么了?”  “脸红什么,看片儿又不是犯错。”陈谴把人逼到床头,单手撑在对方身体一侧,“我以为你纯情着呢,平时要么做题要么画画,也没见你碰这种东西。”  “谁他妈看片儿还要当着别人面来啊,”再对视徐诀就真忍不住了,何况十八岁了,什么都在兴头上,真怕一冲动就酿了大错,“我是个那啥功能正常的男人!”  “性字烫嘴?傻子。”离得近了,陈谴抬着眼帘,视线黏在徐诀的眉宇间。  眼睫一寸寸扇合,陈谴以眼作笔从上到下描画了遍徐诀紧绷的侧脸,最后聚焦在对方滑动的喉结上。  紧张?还是不安?是压抑情绪,还是欲言又止?  “徐诀。”陈谴唤他。  徐诀不看他:“你下去,让我静静。”  身侧的手蓦然撤离,掌心在床褥上滑出一道压痕,徐诀心想,这是顺他意了?可真当陈谴照着做,他又不爽,凭什么啊,每次把他弄起来又不负责!  枪火还未平息,徐诀腰间突然一松,他震惊地回过头来,发现自己的裤带竟被陈谴解开了。  “傻子,会憋坏的。”陈谴的右手从徐诀的衣服下摆钻进去,指尖勾画着匀称的腹肌,“想学就说,我又不是不教你。”  那只微凉的手在徐诀腹肌上借足了温度,手指微屈勾住了两层裤头,陈谴记得初中那会儿收过一个装着弹簧玩偶的万圣节木盒,掀开盖子时里面的玩具也是这样毫无预兆地迎着脸面蹦出来的。  “对不起,”徐诀额角渗了汗,“我怎么办啊……”  陈谴半趴在他腿上,左手肘支着床,掌心撑着下巴,以悠闲的姿态仰望他,嘴边噙一抹笑:“紧张就吃蛋糕。”  徐诀享受着和视频中主人公所拥有的的相同待遇,魂儿快飞了:“我怕分心了学不好。”  “那就看着我。”陈谴说。  徐诀为陈谴铺好的床被他自己揉乱了大片,两人的衣物在被褥上不断擦出轻响,他胸腔喧闹不息,光是这样看着陈谴就无法静心:“我可能没那么快。”  “我知道,”陈谴说,“我能感觉到。” 第39章 “挂脖子上你也不嫌硌得慌。”陈谴跟他一块儿蹲着,也伸出手帮他挑选,拣上这条棕的看看,粗了显狂野,放下,又敛那条蓝的,花纹似乎太秀气。  徐诀比陈谴更不用心,陈谴的手在眼花缭乱的编织饰品上游移,袖口因够长了手而纵上去一小截,露出白皙的腕子。  腕子上空晃晃的,徐诀仍记得那枚被陈谴戴了五年的镯子,也记得自己情急时总会在这只手腕攥一圈红。  挑选挂绳的速度慢了下来,徐诀渐渐忘了来时的初衷,勾住一根编织手绳搓弄,猜度着陈谴戴什么颜色最好看。  “怎么挑手绳去了?”摊子小,陈谴跟他挨紧了胳膊,“这个黑色的跟你挺衬。”  徐诀计上心来,挽起袖口,将手上这根黑色的凑到腕间比了比,摊主婆婆笑得很和蔼:“喜欢就戴上试试!”  “真的啊,”徐诀闻言挪过去,半蹲在婆婆面前,手往人家膝上一伸,“我不会戴,您帮帮我。”  那一八九的个儿在老人跟前弓腰屈膝,扬起的脸上挂了明朗干净的笑,眼睛也是亮的,是很讨长辈中意的长相。  陈谴被这幅画面吸引住,竟也忘了拨弄琳琅饰品,出神地幻想陈青蓉见了徐诀会不会喜欢。  等晃过神,徐诀已回到他身边,说:“买好了,走吧。”  在这里不方便,等走出一段路,陈谴问:“不买挂绳了?”  “你不是说挂脖子上硌得慌么,我觉得你说得对。”徐诀停下,突然就抓了陈谴的右手,“不过光看看不买,人家婆婆多失望啊,所以我买了别的。”  陈谴脚下稍顿,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就被徐诀捏住手腕往上一翻。  徐诀的手在兜里焐热了,左手圈住陈谴的衣袖往上捋到小臂中间,右手五指扩着根同款式的手绳朝他腕上套,到原来挂过镯子的位置停住,按住松紧扣调节好适当维度。  与他自己沉静稳重的黑色不同,明艳惹人的一抹红绕在陈谴手腕,刚刚那婆婆悄悄在他耳边说了:那孩子肤白,戴红色好看。  袖子没了束缚重新滑下来,陈谴怔然:“怎么还给我买了?”  徐诀早找好借口:“所以说人家怎么会做生意呢,单买不打折,买俩才有优惠。”  陈谴又问:“为什么偏要买红色?”  徐诀言之凿凿:“今年不是你本命年?穿红色能辟邪,你不能摘下来。”  好像没什么不对,陈谴摸摸手腕, “嗯”一声,被说服了。  步行街商铺各异,两人一个摘掉连日来不停轴的学习包袱,一个暂且忘却周而复始的工作带来的疲惫,在繁忙街头度了段好时光。  从南边到北边,前路转个弯就有车直达酒店,陈谴偏叫左侧的板砖路领走了视线。  板砖设计独特,经由打磨抛光,上色成了书本的模样,陈谴踩上一本,低头看看,是《新华字典》,再踩一本,是《格林童话》。  徐诀跟在他身后,说:“我这本是《小王子》。”  陈谴回头看他脚下:“封面有画小玫瑰吗?”  徐诀不看封面,看阳光在陈谴的眼睫毛洒一层绒光:“有,他好迷人。”  仿佛拨开云雾,小路尽头是一座两层的书吧,别具一格在闹市中辟一隅清净。  进门右侧是一整面照片墙,陈谴戳在墙根下观赏,徐诀指着一张,说:“这俩猫过生日就过生日,这只三花怎么还亲那只橘的,没羞没臊。”  陈谴说:“没瞧见就三花戴了小皇冠吗,人家生日亲一下自己老婆怎么了?”  徐诀更不满了:“就是,猫都有老婆了,也不知道我的老婆在哪里。”  陈谴没搞懂话题怎么扯这上面去了,他蹭了蹭腕上的手绳,说:“你是刚成年,又不是到适婚年龄,要什么老婆。”  徐诀说:“我想想不行啊?”  陈谴双手往兜里一插,转身往另一边去了:“光想想就能捏造个老婆,真不敢想你动起来会怎样。”  这时大门有人进来,当着外人的面徐诀不好说出口,但思想莽得很,自动在脑内曲解其意,看着陈谴的背影心道,动起来可不得了,打桩机似的,估计能弄得你下不来床,吃喝拉撒都得由我伺候。  书吧合理利用空间,左侧墙面内凹成一个小室,室内置一大方桌,桌旁坐了三五个人,全都握着笔埋头写字。  门边还有个绿色物体挡路,徐诀问前台人员:“这里怎么还戳个邮筒?”  那小伙子从电脑后抬头解答:“这里是旧邮局改造的,还保留着邮寄服务,不过老板把寄信功能升级了。”  讲那么高深莫测,徐诀问:“怎么个升级法?”  那人拍拍邮筒,说:“现在即刻寄送的邮筒遍地都是,这个不一样,放在里面的信件都是八年后寄出的。”  徐诀哑然,八年得是哪番沧海桑田,前面那八年,他爹妈一拍两散,他爸造出摩天大楼,他妈造出个烦人的丁学舟;往后八年,他是否已经本硕连读毕业不说,这书吧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了,如果不在,他这会儿给未来老婆写个信岂不是白写。  思考的间隙,陈谴指着货架上的信封信纸问:“买一份多少钱?”  工作人员忙撇开徐诀,笑脸迎向陈谴:“信封六块,信纸八块,邮票便宜,都是一块二,三件套买更优惠,只收您十五块。”  小室方桌旁又添二人,徐诀拿八块的信纸压着六块的信封,手边还放着便宜的邮票:“抢钱啊,邮票要不是明码标价120分,他是不是还要涨个十倍八倍?”  陈谴坐他右侧,桌上也是同样的标配:“是挺离谱,就当是给信件交八年保管费了。”  徐诀想了想,也能接受:“那要是没到八年这地儿倒闭了……”  “那就证明有缘无分,认了吧。”陈谴说。  室内安静,陈谴提笔落字,未写收信人,先在第一行点了个冒号,前面留着空白。  第二行开头,他刚写下“现在”一词就停下笔,手肘擦着桌面冲旁边一杵,徐诀小臂被精准撞到,握着笔的右手毫无防备在昂贵的纸张上划拉出一道黑色墨水。  这纸还未落一字呢,徐诀痛心道:“你干嘛啊!”  “不许偷看。”陈谴警告他。  “你把我纸都弄脏了!”  陈谴看一眼,笑了,丝毫不惭愧:“你给谁写的信?”  徐诀大大方方:“未来老婆。”  陈谴手一抖,差点也在自己纸上划拉个同款痕迹:“这就知道你未来老婆住哪了吗?”  徐诀勾嘴笑笑,也学他在第一行点个冒号,装神秘谁不会:“老婆嘛,肯定是嫁到我家的,那就写我家地址得了。”  陈谴无话可驳,将信纸一遮,身子挪开了半尺:“各写各的,谁都别偷看谁。”  纸笔窸窣,分秒流逝,陈谴洋洋洒洒写了满纸,停笔后抬脸,正好对上窗外投进来的一束阳光,光线将窗旁一切背阴的事物弱化,只余空中细小尘埃欢欣飞舞。  身边那人笔墨未止,陈谴说到做到不偷瞧半分,碍不住徐诀手肘总蹭到他,他知道对方是书写过程中的无意行为,但不知道徐诀是什么时候偷偷将那拉开的半尺缩短了,可能大家都写得太投入。  恍惚间,他像回到同窗时代,很久之前的一个荒唐梦成了真,徐诀真就变成了他的同桌,没碰他手臂问他理科试题的答案,大家都只是在默契地奋笔疾书。  待情绪从信中字句抽离,陈谴再次提笔,终于在冒号前端落下三字:徐小狗。  将信纸横向两折后塞进信封,陈谴又落笔,写下一个新的地址。  徐诀也写完了,折纸入封写地址,开始时偷瞧得比谁都来劲,结束时遮遮掩掩生怕自己八年后才能公布的秘密一不小心就泄露哪怕一字。  两封信先后投进邮筒,陈谴看看时间:“逛得差不多了。”  徐诀接腔:“那回去吧。”  暮色四合时,两人终于回到六巷,陈谴没精力开火灶,戳开软件喊了外卖。  等配送的时间,他捞上衣服去洗澡,还是那套最繁琐的流程,关掉吹风机时刚好听见外卖送达的动静。  陈谴撕下臀膜,勾上质地柔软的丁裤,将睡袍绑带随手一挽,提着脏衣篓拉开了浴室门。  徐诀已经把饭菜在茶几上摆开揭盖,陈谴上了趟阳台回来坐下,两人之间隔着桌角,桌下,陈谴的腿一动,衣摆就能拂上徐诀的裤腿。  徐诀掰了双筷子递过去,递完收回手时不小心碰掉一个盒盖,他俯身去捡,目光毫无偏离触上陈谴的脚腕,以及藏在脚腕骨后侧的那颗浅痣。  后颈一暖,陈谴拿拇指和食指捏了捏他:“盖子失踪了?找那么久。”  徐诀使坏,陈谴摸他脖子,他礼尚往来揪一把陈谴的衣摆,比邱元飞揪卫小朵辫子还幼稚,揪完直起身,将捡起的盖子搁桌上:“我就是突然想起来,现在这个场景挺似曾相识。”  也是这样一屋明灯,也是餐盒满桌,也是这件白色睡袍,不过是从中午换到晚上,陈谴身上再没复现那股橡木晨露混合的淡香。  陈谴给徐诀夹了块酿茄子,说:“还是有点区别的。”  徐诀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像你此时给我夹茄子,当时推到我面前的是青蟹。”  大冬天的,陈谴也提那壶最冷的:“我要是自己叫外卖,肯定不会点青蟹。”  “我知道,你海鲜过敏。”徐诀咬住茄子的齿关突然一松,不是陈谴自己点的,那是谁点的?  良久,他看着陈谴慢慢反应过来,撂下筷子蹭地站起身:“那孙子!”  亏他当时还吃得那么香,重点是——“他居然连你的忌口都记不住,他真狗日的不是人!”  陈谴揭页似的,不感兴趣的快速翻过,翻到有趣儿的专门折起页角,好喜欢欺负徐小狗:“其实区别不止这一点。”  徐诀已然不能再受打击:“你说。”  陈谴悠悠开口:“你这次没有偷偷揣走我内裤。”  话落,徐诀瞪大眼,早上在一众评委老师面前做化学实验那样稳如泰山,这下却大脑当机,什么稳重,什么冷静,在外端出的人设全崩了个里里外外。  原来陈谴什么都知道!第47章 你惦记他  隔日回到学校上课,徐诀还回想着前一晚被陈谴无情戳破的事儿,捏紧了笔杆,揉皱了卷子,总之好想死。  既然陈谴心如明镜,当初为什么大费周章帮他圆场?既已圆场翻页,为什么又要旧事重提?  徐诀转一下笔,试图找一个能让自己接受的理由,那么显眼的一条内裤从沙发上不翼而飞,后又在晾衣杆上凭空出现,正常人都能猜出是谁所作所为。  当时帮他兜着,大概是陈谴认为彼此间不熟,要照顾他情绪。昨晚改变主意说出来,会否是认为双方关系已经熟络到无需心怀芥蒂的程度?  那样轻描淡写,那样笑看他抓狂,是否默认包容他的无理举动?  天呐,上哪找这么为人着想的心上人。  徐诀抚平揉皱的卷子,像抚平自己波动的情绪,刚要认真听课,肘边课桌震动影响了他。  再瞄隔壁,邱元飞跟他一样捏紧笔杆揉皱卷子,卷面红叉骇人,同桌脸上却美不滋儿。  徐诀一掌扇停邱元飞抖动的腿,低声问:“乐什么?”  邱元飞瞅他一眼,继续抖:“昨天下晚修后我跟——”他扬下巴冲右前方指指,“逛操场,我……木马她,她没躲。”  徐诀已经是个合格的成年人了,听不太懂当代未成年的爱情术语:“木马是什么?”  邱元飞耐心教导,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说:“懂吧?不懂也没办法,你姐姐肯定懂,你找姐姐讨教去。”  徐诀看明白了,心里酸,面上却装不屑:“就这啊,哪里用讨教,我反手搂住姐姐就能把他嘴得死去活来嗯啊求饶。”  结果邱元飞想歪了,惊世骇俗道:“嘴……嘴哪里?!怎么嘴?” 第41章 陈谴耳廓麻痒,是徐诀离近扑打而来的鼻息,没听到应答,他以为徐诀乏了,刚要转过脸确认,徐诀的右手忽然搭上触控板:“你滑得太慢了,我来。”  慢吗,陈谴承认自己是故意的,这个网页藏着太多他不曾外露的东西,悲喜之外,疯狂极端和轻佻放荡都不吝于发泄。  他从未向外人道过,前任也不例外,可今天向徐诀敞开,全是因为这人对他太好太好,即使不确认徐诀的心意是否对他单一存在,他也还是贪婪地想讨要更多重视。  触控板那么小一块,徐诀的手占领了大半,陈谴的手便缩到笔电边缘,最后滑下来置于被面。  嫌他滑得慢,谁知道徐诀滚动屏幕的速度更慢,仿佛连标点符号和照片角落都要细心观察上一番。  突然,徐诀“操”了一声,说:“这是什么啊!”  陈谴一惊,再看屏幕,原来是他打唇钉当晚拍的照片,暗灯绰影,雪花纷飞,徐诀的侧脸入了镜。  这还不止,文案写的是:穿个钉真的能唬人,小狗狗都给我让座了。  陈谴玩心大起,捉弄道:“这是你啊,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吗?”  “我当然知道是我!”徐诀计较的是文字,“什么小狗狗,你写个帅哥,写个高中生,再不济写个好心人,哪有一上来就把人当狗看的?我惹你了?”  陈谴被这状似不满的控诉逗笑,起初只是抿着嘴偷乐,后来双肩轻颤笑歪了身子,蹭着肩后方的胸膛回了头,在对方饱含情绪的瞪视中收敛稍许,嘴边却还勾着浅浅笑意。  他抬手揉一把徐诀的头发,问:“生气了吗,徐小狗?”  本来就没多少火气,但徐诀被揉上了瘾,钻牛角尖似的:“狗就算了,你哪只眼睛瞧出来我被你唬住了?”  陈谴说:“没唬住你给我让座干吗?”  徐诀道:“我那是善良,是热心,是四好标兵!”  陈谴拨开他霸占触控板的手:“要求真多,干脆把这一条删掉算了。”  “不行,”徐诀慌了,他还企图让自己的痕迹遍布陈谴的网页呢,“你经过照片本人同意了吗?”  他伸手要将电脑夺来,陈谴作势护着不让,一争一抢间,徐诀的手碰到触控板,界面随之飞速滚动上去。  字句图片缭乱晃过,再定格时,徐诀双眼圆睁,勉强稳住电脑的手也僵住,他喉结暗滚,看不见的地方燎了火。  只见两张照片占据屏幕中央,不露脸的对镜照,但那肤色身形他再熟悉不过,除了陈谴没有谁能让他这样一眼就能肖想彻夜。  陈谴上身只着细吊带背心,下身包个小黑丁,一张正面照,吊带松落手臂,露出白雪春桃;另一张侧身照,半边蜜桃臀,黑丁蝴蝶结翩然伏在后腰。  配一文案:还是做不到嫌弃自己>⌒<  原本陈谴护住电脑只为打个幌子,这下是真蛮力夺回,狠劲儿将屏幕合上:“浏览时间有限,今晚就先到这里。”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徐诀偏听不明白,仍愣在被窝中:“我还没看完呢。”  陈谴斜眼睨他:“你还想看多少?”  徐诀没想看多少,他记英文的能力不行,还没把详细网址刻进脑子里。  但陈谴说今晚先到这里,兴许明天还能继续,他不着急,扒着床沿翻身下床:“那不看了,回去睡觉。”  刚走两步,陈谴喊住他:“徐诀。”  迟早要被折磨死,徐诀愤愤转身:“怎么了!”  陈谴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捞了捞:“手。”  徐诀顺从照做,手心一软,陈谴往里面塞了个触感熟悉的东西。  细带缠了手指,是那条他揣过的黑丁。  陈谴惹事不自知,还冲他笑:“送你了,别为昨晚的事闹别扭了。”  这都哪跟哪,徐诀松开又攥紧,感觉自己好像变态。  小腹涨得难受,他恍然想起刚刚从书房出来是要上厕所,谁料半道拐进陈谴卧室。  他攥着软和布料夺门而出,两秒后又抓住门把将门推开,对着床上的人掷地有声:“你那么好,不要嫌弃自己。”第49章 总欺负我  陈谴兜头盖脸接住这一句,捧着电脑又惊又愣,完全不知该用何表情来应对。  所幸徐诀抛下话就砰地把门合上,放陈谴在安全界线里独自消化,不必为隐私暴露而难堪,也不用受盛赞与否所困扰。  实际上陈谴并未感到难堪或困扰,他不介意将自己暴露于徐诀眼中,更乐意看到徐诀为他慌乱脸红;也从不憎恶自己一星半点,没人比他更爱惜自己。  他只是无端生怯,勇气是不可能一次性攒足的,他可以赤足走向徐诀,却要为自己留一件外衣,省得到头来又输一场空。  而徐诀一次次的行为言辞,不像要强行剥掉他视作保护壳的外衣,像蹲身托起他脏兮兮的脚为他套上棉鞋。  陈谴喉咙发涩,他泄力般靠在床头,重新掀开屏幕进入界面,无所事事搓弄着触控板往下滑动,多少信息飞掠,直到定在底部宣告靠岸。  最早的一条,没有图片,只有简短的六个字:我疯了,想杀人。  楼上什么时候归于风平浪静的不知道,反正徐诀此刻躺在床上,却如遭海啸。  陈谴送他的黑丁就软答答趴在枕边,上面遗留浅淡的香水后调,自他送陈谴新的香水后就经常能在对方身上闻到这个味道,冷艳又俏皮,和陈谴很像。  徐诀燥得无法安眠,他挣开被子,拉下裤头凶猛地弹出来,拿起黑丁想裹住,又抓着残留的理智放了回去。  他倏然起身,放轻动静走到门边拍亮电灯,决定为自己找点事干。  更换过的灯管不再闪得人心烦,借着满室敞亮,徐诀再次拉开书柜抽屉,试图寻找点蛛丝马迹以度过漫漫长夜。  笔记本他从后往前翻,当中飘落因身体不适无法跑操的请假条,陈谴多么循规蹈矩,不像他躲食堂里边啃早餐边跟阿姨唠嗑,无所畏惧想逃则逃。  笔袋装有文具二三,橡皮藏了物理公式,尺子居然有小迷宫,隔层有个捏成球的纸条儿,徐诀展开,上面寥寥几句小话:“放学先洗澡还是先食堂?”“洗澡啦!百米冲刺抢占浴室,我要左边那格。”“右边不也挺好,宽一点。”“左边挂钩多!”“那行,还有一分钟,准备。”  看来人缘不差。  厚厚一沓橙红色奖状归整在文件袋,德育表彰和学习嘉奖对半,右下角是励贤中学教务处的印章。  翻找愈多,徐诀疑团愈重——门卫大爷说陈谴高二就转学,可为什么这一柜东西,都只存有贤中的痕迹?  塞了满脑子疑虑,徐诀一夜没睡安稳,同屋檐下,陈谴也难得失眠。  两层窗帘挡得卧室透不进光,昏昏沉沉浮在黯淡里,听觉反倒敏感,陈谴捕捉着徐诀早起的声音,无论是开门、走动、烧水,动作都放得极轻。  其实日常生活中徐诀是个有点莽撞的人,会乱扔书包,会转笔转得哒哒响,会冲他嚷嚷,虽然小闹完会道歉。而这时特地克制,大概是担心惊扰他的睡眠。  夜深人静时难入睡,此刻听着外面客厅的动静,陈谴却安心无梦地补了一觉,醒后掀锅盖找早餐,端着布拉肠经过冰箱时顺手将便利贴拍柜门上——  “没放辣椒圈,我怕你辣过头了我招接不住……我是个生理正常的男人,你别总是欺负我。”  陈谴没往沙发上坐,就捧着餐盒戳在冰箱前边看边吃,餐盒见了底,他也将翘着边角的各色便利贴逐字温习完。  下午,陈谴夹上两本资料跑去约见了几个人,又是费尽一番口舌。直至倾辉引暮色,他叫车前往万灯里,没去麋鹿,直奔咕哝占了吧台视野最好的位置坐下。  伍岸刚跟个男客调完情,转身见着他吓了一跳:“这谁呀,多久没来啦?”  “上个餐,再调个贝里尼。”陈谴搭着吧台,目睹对方从胸口里抽出一支削刺玫瑰,是刚才的男客插的,“你又换老公了?”  “这个还沾不上呢,刚刚抓过了,短,没劲儿。”伍岸将玫瑰折枝扔脚边垃圾篓里,摸来个本子记下,“一份饭,肉丁还是肉丝?”  “不就切成块和丝的区别?”陈谴说,“块吧,有嚼劲。”  “好,贝里尼?度数这么低。”  “今晚不能喝醉,没让人来接。”  “干活儿!”伍岸扬手将本子甩给旁边的服务生,双肘撑住吧台,脸凑向陈谴,“人,哪个人?高中生弟弟?”  陈谴捣鼓桌上的装饰品玩儿:“你怎么总爱念叨他?”  “还不许念叨了?”伍岸勾着笑,“吃进嘴里没?”  “疯了?”陈谴说,“他才多大?”  “怎么不大啦,不止大,还堪比金刚石呢。”伍岸叹一声,“我也尝过高中生的,结果那小屁孩怕啦,搞一炮就跑了,真让人食髓知味。”  陈谴头疼:“你真是……我说年龄。”  “我管你说什么。”伍岸哼一声,“你不吃让给我,我瞧那弟弟鼻梁高挺,那儿绝对优质。”  鸡尾酒端上来了,贝里尼是餐前酒,陈谴懒得搭理对方的无理索要,专心尝起酒来。  然而伍岸非要忙里偷闲,摇他小臂,蹭他小指,还勾他腕间的红色手绳:“不对哦小谴,我问你吃进嘴里没,你怎么不澄清感情?真喜欢上啦?在等他长大?”  陈谴就是近日受纷乱头绪缠绕才过来消遣,谁料伍岸还专爱给人的头绪打上结,他抽回手,将手绳收进袖口:“饭怎么还不上,你催催去。”  聒噪息止,陈谴总算吃上了饭,他眼看伍岸在瞧得上眼的男人之间周旋,人搂她腰、揉她臀,她也一一回敬,脸上始终带笑。  陈谴旁观着,这种场面他在麋鹿司空见惯,可那是别人,他不关心。  “午安姐。”他突然喊。  伍岸脱离别人的怀抱走过来:“怎么啦?”  陈谴将空了的酒杯推过去:“想喝你调的餐后酒,别人弄的我喝不惯。”  “好嘛,嘴儿真挑。”伍岸洗净杯子,埋头调制一杯新的推陈谴面前。  陈谴触摸冰凉的杯身,待对方转身要忙活,他又把人叫住,反成了聒噪的那个:“午安姐,你没考虑过稳定下来吗?”  伍岸笑了:“什么破问题,你以为我不想?”  “那怎么……”  “我接触的哪个不是抱着玩玩儿的心态?都说我浪荡无边,哪个干干净净的肯瞧上我呀。”伍岸意有所指,“你以为谁都傻乎乎的,乐意在你喝醉后躬身背你回家?”  陈谴指尖打滑,杯身的水珠钻了空渗入指缝。  都说十指连心,丝丝冰凉蔓延引得心头也无端颤栗,陈谴松开杯子,说:“可我怕他现在太小不懂事,那份认真随着阅历增长会变质。”  这次伍岸没再开荤话,耐心道:“也许他已经在为你成长,你不要躲在远处空等,也走近点陪陪他。”第50章 下次还敢  离开画室前徐诀先到休息室将晾干的水彩画收进了文件夹里,画是利用午休时间完成的,人家趴台睡觉,他守着画纸凭记忆复刻了陈谴不露脸的侧身照。  多少次临摹希腊油画中寸缕不着的人物他都心如止水,偏偏涂抹陈谴半露的蜜桃臀时他几度想撂笔上洗手间冲一发。  坐在二十多人的休息室里,他面上强作镇定,心却起狂澜,忍得好是辛苦,但下次还敢,打算明天午休把另一张也画出来。  今天来上课没骑车,徐诀叫了快车离开,没报长年路的地址,朝反方向去了万灯里。  去万灯里也不像以往那般火急火燎赶东门的elk,这次他步履温吞踏进了南门的“咕哝”,小酒吧门脸那么小,他在此逗留了足足三分钟。 第43章 可惜脑子不甚清醒的徐诀不辨是非,这件单薄的长袖t恤拽不动撕不破,他干脆糟蹋衣摆,陈谴怎料对方胆大如斯,蹭地坐起来就要躲,结果被人擒住手腕往床头靠背一按,整个人更被逼得无路可退。  混乱间心跳和喘息都分不清你我,陈谴被挤到身前的徐诀堵得严严实实,明明衣服都好好地穿在身上,他却仿佛预料了结果。  无处安置的双腿将床单挣出道道交错的皱痕,陈谴抓乱了埋在胸前的那一丛头发,剧烈的心跳连他自己都觉扰耳,却被一双唇温柔承载。他难得无措,轻声道:“徐诀,我还没准备好。”  他连闷哼都不敢太大声,唯恐这迷了脑筋只想吃食的狗子露出獠牙,可是他清楚自己同样在沦陷,人家攥他手腕、揉他衣服,他还放任本能反应搂紧对方,口是心非的本事有所见长。  沉沦之际,陈谴滑下的身子突然又蹿起来,胡乱扒住身后的靠背要稳住身形,忙慌中蹭到磁吸灯的开关,昏暗散尽,眼前顿时光亮。  徐诀也抬起脸,一双眼睛被漫上来的酒精熏得茫然,看人却认真。陈谴将衣服拽下去掩盖,踹开徐诀要下床,脚腕一疼,没逃离两步就被抓了回去。  “姐姐……”徐诀伏在他背上呓语,陈谴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转头:“你喊谁?”  像是感应到他对这个称呼的抵触,徐诀不喊了,转而拥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磨了磨,声声切切诉尽衷肠:“好喜欢你,想保护你。”  “憋死我了,在梦里才敢说,好怂啊我。”  “我今天画你了,以前老师说……说什么来着,我想想,给我时间想想。”  不似刚才藏在夜色中疯狂,此刻陈谴抬头就能对上床头刺目的灯。背贴胸、肩抵肩的亲密姿势在光照下一览无遗,他攥着床单暗自紧张,不为胸口被衣服布料磨蹭的疼痛,不为覆在后背的异样滚烫,只为徐诀醺醺作坏,贴着他耳朵掏心挖肺说着喜欢有多深。  “想起来了,老师说缪斯是给艺术家带来灵感的女神。”徐诀闷笑,似在为自己渗透真理感到骄矜,“今天午休画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我的缪斯,勾勒哪一笔都漂亮,上哪种颜色都满意,但还是认为原来的你最符合我的幻想。”  道完了纯的,他又来坏的,私以为在梦中就能为所欲为,于是手向下,隔着薄软的布料在他腰窝上画圈:“你不知道你有多勾人,每次被你撩起火我都要躲起来纾解,想象你是白纸我是画笔。”  陈谴渐渐被压得弓不起腰,身子一点点塌陷进床被间,被徐诀蹭着的耳尖是燥的,贴在枕头的脸也是烫的,他处处跟人说徐诀有多纯情,谁知道男高生这样不简单!  “我要蘸满厚重的颜料在你身上作画,让你这张纸为我湿透,假如笔头把柔软的纸张划破,我估计也顾不上疼惜。”隔着布料,徐诀尝不到甜头,他闭眼摸到细带蝴蝶结,抻紧了,惹得人吃痛呜咽,扯松了,他收下对方的一声低呼。  好一个美梦,连触感都真实得让人惊讶,念着梦中人比现实要容易驯服,徐诀说话愈发放肆:“我要弄碎你、揉皱你,可我永远不会丢掉你,我要把你揣起来,谁都不许碰。”  陈谴全身都在颤栗,这破弟弟上哪学的这么多粗言俗语,可那股子病态艺术他闻所未闻,挣不开动不得,他乖乖趴着任人宰割,其实很爱听。  然而徐诀嘴上过瘾,实际却不舍,朝陈谴耳朵吹一口气,小狗要食般低声讨允:“你是不是说没准备好?那你今天先让我抱抱,等以后准备好了就补足给我,好不好?”  陈谴心念一动,都被掌控住了,哪有说不好的道理,便埋在枕头上轻微点头。  上次他陪徐诀过生,做主导那一方时轻佻放荡又游刃有余,是因为仗着徐诀什么都不懂,他得教他。  可事实是徐诀比谁都懂,只要他一线地就能贪欢餍足,楼上高歌和楼下音效早就停了,如同方圆十里只听得床垫弹簧负隅顽抗的不满。  枕边两掌相叠,大的覆住小的,灯下两条手绳也厮磨,黑的欺压红的。  陈谴被酒气儿团团围住,晕乎得如同置身海面,感觉自己时刻都会被浪潮掀进海底,他急于找浮木做依靠,手伸出去一通乱扒,抓住根带子用劲拽向自己。  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蹭上了手背,陈谴握住,费劲地睁眼。除却映在床上的一双影子,他还看清了手中物,惊吓之余,他第一反应将东西藏在拳中,以防被徐诀看到徒增此刻风暴。  待风浪平息,陈谴将安分睡去的徐诀塞进被窝里,那张俊脸睡容安恬,他伏在上方看了好一会,指尖戳住对方下巴点了点,再凑上去印一个稍纵即逝的吻。  “刚才喝醉的话不作数,”陈谴轻声道,“清醒之后,再正式对我坦白一次。”  床内侧的书包碍地方,从回家到上床徐诀一直抱住它没肯松手,刚才蹭上来抱他倒是抛弃了它。  陈谴将书包扔到床尾,张手看看躺在掌上的毛绒球,就是从这书包里滚出来的。  陈谴拳头一握,把东西没收了。  浴室的灯重新亮起,陈谴赶上热水简单冲了个澡,今晚没闲心敷臀膜了,拿上药膏回沙发上仔仔细细为大腿擦红破损的皮肤涂抹上一层。  大度地把卧室让给了徐诀,陈谴去书房休息,刚躺下,他触到枕边的软和布料,再一翻身,他碰到了立在靠墙处的画夹。  糟心弟弟,往床上扔那么多东西占位置,怪不得总嫌床小。  骂归骂,陈谴没乱挪那些东西,既然送出去了就是徐诀的,怎么处置也由不得他来说。  棉被沾了徐诀的味道,陈谴往身上一裹,恍如被环抱,一夜无梦。  翌日罕有地被吵醒,有力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顿在书房门口,陈谴迷茫睁眼,见那将近一米九的高个儿戳在两米外,大早上吓死个人。  在此之前,徐诀已经被吓过一轮:“我昨晚怎么跑你床上睡了!”第52章 找找乐子  清晨的早点档子热雾滚滚,角落的小方桌摆了虾饺烧卖和汤粉,徐诀和陈谴各执一双筷子,同时落在一只笼屉上相碰发出脆响,陈谴率先缩回了箸尖。  徐诀夹起烧卖放入陈谴碗中,收回筷子时顺便挑走了烧卖上的虾肉,手一拐送进自己嘴里。  但无论徐诀有多体贴,陈谴总是想起他昨晚压着自己说的那番荤话,字字句句剖白得淋漓尽致,叫人臊着、痴着,又舍不得忘。  陈谴埋头把烧卖吃了,细嚼慢咽制造出一段沉默的空隙,而后趁徐诀吸溜完一箸米粉抬头时抓住对方来不及躲避的眼神:“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徐诀滑动筷子搅缠了碗底的粉,像拨乱满腔带点颜色的心事。  说他昨晚做了场真假难辨的荒唐梦,梦见他抱着陈谴干尽禽兽不如的纵情事?  说他梦中快活不止,早上搂住沾染香水味的棉被还动上歪心思?  可他动归动,又没真正付诸实践!  在陈谴无声的注视下,徐诀搁下筷子,还问那个问题:“我怎么跑你床上了?”  陈谴语气平和:“你先说说你怎么跑去‘咕哝’了?”  “我那是,”徐诀紧急刹车,因为他想找伍岸探听陈谴的曾经,但是这些都不能让陈谴知道,陈谴会不喜欢的,“我那是成年了,想找找乐子。”  “找乐子,所以在那种场合,你也敢七八种烈性酒混喝?”陈谴揪徐诀因天冷而兜在脑袋上的卫衣连帽,“你笨不笨,它颜色像可乐你就真把它当可乐了?别仗着午安姐跟我认识她就会帮忙盯着你,人家忙呢,一个没盯紧怎么办?”  徐诀被揪得上半身向陈谴那边倾去,压着颈,抬着眼,一副乖乖听教的模样。  经过昨晚一事,陈谴已经不相信徐诀的无辜面孔了,这人会装得很,只怕现在被揪着,心里却在盘算如何按倒他;被训着,却在计划怎样揉碎他!  想到这,陈谴更气了,他不揪徐诀帽子了,手探进去揪徐诀的耳朵,指肚顺着那耳廓捻下来,揉住那片耳垂,怀疑对方全身上下就这里是软的:“徐诀,你告诉我,断片酒别名是什么?”  徐诀知识再渊博也渊博不到这份上去:“你骂我笨蛋吧,我真不知道。”  陈谴如他所愿:“笨蛋,是失身酒!你以为那些捡尸的是怎样把人带走的,将人灌断片了往车里一推,下一步就失身了,懂不懂?”  徐诀想懂,又不敢说懂,心思绕过羊肠九曲又兜回起点:“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跑你床上了。”  陈谴说:“那是因为昨晚把你带回来后——”  徐诀目光灼灼:“我那么沉的身板你怎么把我带回家?”  陈谴瞎掰:“上爱帮不帮雇人帮忙,兄弟189,在万灯里南门发酒疯……”  “胡说,”徐诀打断他,“我压根没在群里瞧见这条消息,是不是你把我背回去的?”  陈谴道:“你还想我背你?软泥一滩,直接塞出租车里了。”  “那就是你把我捡走了。”徐诀学以致用,“换作别个我醉着也能把人撂倒。”  陈谴顺不过气,捧起碗喝了口汤压火儿。  能算是他把徐诀捡走了?徐诀捡他还差不多,是谁把他肩膀咬出红印子,是谁将他蹭伤破皮,是谁快活完又忘得一干二净?  搁下碗,陈谴擦擦嘴,把笼屉往徐诀那边推。  徐诀昨晚没吃饭,饿得慌,嗦完汤粉包揽下剩余的虾饺烧卖,埋头啃下一颗虾仁,察觉对面没声儿,他抬起头:“昨晚把我捡回家,辛苦了。”  说完瞅见陈谴脸色愈沉,他认错:“我不是个酒精上瘾的人,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陈谴心道,确实没有酒精上瘾,但精虫上脑了。  他向后挨住椅背,问:“你昨晚真断片了?什么都忘了?”  “断了……一会,”徐诀再怎么回忆也只把那场美事记得清晰,可那时被酒精迷得晕头转向,哪顾得上身在何处,不确定真假又怎敢供出来,“我是不是犯浑事儿了?”  陈谴问:“你记起什么来了?”  周围都是人,徐诀不好说太直白,坐面前的人又恰好是被他在凌乱片段里搓圆捏扁的那个,只能表达得更隐晦:“记起个美梦。”  陈谴勾住自己的唇钉,在指肚间一捻,钉帽在指头硌出印子,他泛起逗弄人的笑:“梦到自己英语分数碾压语文了?”  “非得英语碾压语文才算美梦?我就不能压点别的?”徐诀一提起不擅长的科目就来气,一来气就口不择言,自大的话收都收不回来,他知道这坏习惯得改。  但哪怕要改,也改不掉几秒钟前泼出去的水,徐诀握着筷子垂眼反省,硬实的箸尖在虾饺上来回滑动,将那张滑嫩的饺子皮给生生划拉开。  挑破了皮不算,还要把蒸熟的肉捣烂,徐诀不知轻重,夹起那只不成形的虾饺扔进嘴里吃了,嚼完咽下时也刚好反省完了,既然收不回话,干脆冒犯完这一次:“谁喝醉了还那么纯洁梦学习,肯定得梦些过不了审的啊,你看我干什么,我就说。”  徐诀喝一口豆奶,缓了缓:“你上次不是考我激情怎么读么,我现在记熟了,昨晚的梦就特passionate!”  陈谴将跷起的腿放下来了,慢慢坐直身子,想捂徐诀的嘴:“行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不会问我,”徐诀双臂搭在桌面,声音压低了,偏要分享,“我跟喜欢的人做了爱情小蛋糕,吃进嘴里真的好松软好甜,不枉我挤那么多奶油。”  他骤然起身,陈谴生怕他当场示范一遍,身子后仰贴紧椅背:“你要干什么?”  徐诀抄起边上的单子:“结账,再不去画室要迟到了。”  陈谴滞留在角落方桌旁侧目远望,视野中小店涌动的食客成了虚影,做布拉肠的机子给徐诀蒙上一身朦胧白雾,像冬日的热源,让人格外想靠近。  他搓弄桌角,心道,傻子,还当自己做梦呢,喝醉了做梦能记得那样全面?  从早餐档原路返回,两人在六巷口分别,徐诀扶着单车,抠住车把上的胶套折腾:“陈谴。”  陈谴手痒拨一把他书包上的柴犬,余光瞄见标签上的字迹好像描深了:“怎么了?”  徐诀侧过身,不让狗分散陈谴的注意力:“你刚刚也感受到了,我这人一受刺激就口出狂言,可能得慢慢改。毛毛躁躁的时候也很多,你都见识过,我知道这样不成熟。”  那管胶套快要被他抠出茬子,但他直视着眼前人没有闪躲,是陈谴不嫌烂醉如泥的他笨重累赘也要把他带回家,也是陈谴不怪他满身酒气也乐意将大床让给他,似乎在陈谴这里,他不是一个能随意羞辱的废物,他在被尊重、被保护、被擦去长大的路途中所沾的泥泞。  “还有别的,班任认为我有暴力倾向,我妈也同样怀疑过。我确实打过人,下手还挺重,现在想想其实能换种文明的解决方式。”徐诀的掌心在车把上捂了层汗渍,“但是我做得不好的,别人不能认同的,在你这里却被全部接纳了。我就想问问,我要提出多无理的请求,你才会拒绝。”  被徐诀认真注视的过程中,陈谴没有玩偶可以缓解紧张,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平时上班再露骨的撩拨他都能面无波澜回敬一二,现在听到了正经恳切的,反而稚拙起来。  他插着兜,坦然道:“接纳你是因为你的优点远远盖过你的坏习,而你的缺点并没到让人厌弃的地步,人无完人,它们不会把你泼脏,只会让你更真实可爱。”  顿了顿,又道:“至于无理的请求,我得先听听有多无理。”  能有多无理,这光天化日的,总不能比让他并紧腿根儿更无理吧。  陈谴猜测着,疑这疑那,其实心里早揣上了答案。  候上半晌,急得他都要提醒徐诀画室的课要迟到了,徐诀才说:“下周五接我放学,我有话要跟你说。”  直到回了家,陈谴还坐在沙发上缓神。  刚才那个地点、那种有一方要赶时间的场合,有些事的确不能操之过急。  坐了几分钟,等身体回暖,陈谴扒掉外套,褪下裤子。  他踩住沙发边沿查看腿上情况,内侧的擦伤比昨晚还严重,他又是易留痕体质,这一道道交错的红无比清晰地反映出当时在上面搓出的火,估计没个五六天消不去痕迹。  这五六天特别难熬,分不清是带着擦伤四处走动难熬,还是盼着周五接徐诀放学难熬。 第45章 伍岸面色微愣,随即反应过来:“哎呀,尝过味儿了?”  陈谴刮了刮指腹,说:“他很纯的,头一回只敢照着我腿根儿搓两下。”  伍岸惊了:“是你魅力太大还是他太没定力啊,就两下?”  陈谴投去无语的眼神:“谁没事儿去给你统计个确切数字?”  伍岸笑了声,抄起一把切冰用的锯齿刀割开脚边的纸箱:“真不要我那车啊,他那么聪明,三两天就学会了。”  “驾照都没考呢,不害他。”  “啧,你不也十五六就学会飙了么。”  “性质不一样。”陈谴看着对方从箱子里掏出几盒包装独特的东西摆上吧台,“这是什么?”  “巧克力,就这一箱好货,花了大价钱的。”伍岸使了个眼色,“这不是快过年了么,店里总要来点不寻常的生意,你懂的吧。”  陈谴一凛:“最近万灯里查得多严你不知道?”  “哎不是!”伍岸说,“不是那种,不然我也不会光明正大摆上台面,它就一延长时间的小零食,没副作用的。”  临近过年,万灯里被巡查组盯得紧,无论会所还是酒吧,翻不起大浪便暗地里各种搞花样吸引客流,有些小商贩也因此找到了来钱的路子。  陈谴刚灌完一个客,转头就瞧见角落半包围的卡座里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人陪着客喝了两杯,随后抓了客人的手按自己屁股上。  只见那客扯开一张笑脸,女人见机推了几个盒子过去,手指比了个数字。  卫生间外的走廊最是安静,陈谴倚在拐角的墙上点了根烟,没抽两口,那女人就方便完出来了,撞见陈谴,她脸色变了变。  陈谴站直身子:“游小姐。”  互为邻居,平日也算是点头之交,在这种地方碰着面却气氛微妙,游小姐问:“真巧,你也来这玩?”  “我来上班。”陈谴说,“游小姐怎么来抢麋鹿员工的饭碗了?”  陈谴说话一向没什么攻击性,这会儿态度却算不上好。  游小姐很坦诚:“那你刚才应该也见着我是做什么的了,没办法呀,我开的那种小铺子赚不来几个钱,肯定得找点别的渠道。”  角落卡座光线阴暗,陈谴那个角度却瞧得清楚,游小姐向客人兜售了几件成人用品,其中就包括跟徐诀书包滚出来的灰绒球同款的小商品。  陈谴掐灭烟,正色道:“你找什么渠道你的事儿,别将主意打到我的人头上。”  游小姐拢了把头发:“你不把话说明白,我怎么知道是哪个人呢。”  陈谴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跟我同住一屋檐的、和我滚一张床的,他想要什么,我会亲自给他买,他想看什么,我会穿戴给他看,犯不着别人来为我们费心。”  空气僵冷一瞬,顷刻后游小姐笑了起来:“行了,不就个高中生嘛,那么紧张。先说好哦,我这的货质量都是最好的,你要有心就别帮衬别家。”  灰绒球在陈谴的衣柜里躺了半拉月,徐诀期末考完放了假才发现它离奇失踪。  书包倒过来朝床上砸出杂七杂八的东西,课本坠下床沿在地上摊开,末页的白纸是张陈谴的速写;保温杯滚到床尾,杯身粘了小柴犬贴纸;空瘪的书包摔在被子上,天天晃来晃去,黄柴的脸都脏了,徐诀将它摘下来,跑上阳台扔进洗衣机里。  洗衣机还没满,徐诀搭着机子想了会儿,揪出昨晚扔进去的校服裤按了按口袋。  摸完裤子,他又去捞别的衣服,卫衣、外套、围巾,摸上来个陈谴的牛仔裤,他直接否了,那东西怎么可能跑陈谴那里去。  洗衣机被他翻了个底,最后不小心勾上来个肉桂色的丁裤,这条好像第一次见……他摩挲了下布料,思忖着问陈谴讨要到这个的可能性有多大。  卧室门开,陈谴收拾完东西出来:“杵阳台上发什么呆,不冷?”  徐诀不着痕迹将丁裤扔回去,回到客厅掀开抱枕摸沙发缝:“我好像不见了东西。”  “什么东西?”陈谴帮他一块儿找,“贵重吗?”  “就那个……”徐诀翻果盘的动作一顿,“算了,也没多重要。”  陈谴听他口吻藏了遗憾,安慰道:“我给你再买一个吧。”  这还得了,徐诀往沙发上一砸,拒绝得干巴脆:“不用了!”第55章 技术真差  假期开始后徐诀比往常起晚了点,但规定自己只能多睡俩钟头,养足精气神就起来干正事。  上午九点左右客厅光线最足,茶几被他占用,右手边摞起形形色色的参考书,左手边是草图本和铅笔,笔电搁在正中间摆足阵仗。  他最近从老爸手上接了个私活儿,给乡村的一家旧民宿做改造设计,更改建筑立面形式、重新规划功能流线、充分利用景观资源等等,每一步都不怠慢。  徐诀打好算盘,离陈谴的生日还有五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已经考虑好了礼物,但到时候有否变数还说不准,他必须有钱包自信做好万全准备。  卧室方向传出门把拧动的响声,徐诀余光揽住陈谴的身影,近了,他握紧笔杆低头在本子上刷拉几条无意义的线条,说:“早餐在锅里,今天是酱香饼。”  陈谴在他面前俯身,勾起桌上的钥匙:“我先到楼下取个快递。”  “你带子要松开了,先绑好。”徐诀按捺不住正欲起身,“算了,要不我帮你拿。”  抬头瞧见陈谴散漫的笑才知中套,徐诀坐了回去:“老耍我。”  钥匙落回台面,陈谴不好好系绑带,反抓着一根将活结拽松了,掀开衣襟利落地脱去了睡袍。  被徐诀打过主意的那条肉桂色丁裤此时正裹在陈谴下身,后者手一扬,干扰人似的把睡袍扔到徐诀怀里,反手就摸腰后的蝴蝶结。  “干什么,”徐诀丢开睡袍,“你戳马桶前再脱行不行?”  “没脱,不是你让我先把带子绑好吗?”陈谴当着他面捣鼓半晌,没耐心,索性往沙发上一趴,“刚起床手不灵活,你帮我绑好不好?”  活色生香,哪有说不好的份儿,徐诀静坐数秒,听话地爬起来给陈谴的细带绑上蝴蝶结。  “你别绑松了。”陈谴保持姿势回头看他,肩胛至腰椎扯出漂亮的曲线,“你让我检查一下。”  “紧的,”徐诀想回房间了,“你自己看吧。”  谁料陈谴扣住了他手腕:“我这角度怎么可能瞧得清楚?你拍下来给我看。”  “手机呢?”  “没电呢,里面充着,先用你的。”  徐诀拿他没办法,抓起手机解锁对焦拍了个照片递过去,陈谴没接,瞅一眼后翻过身来窝进沙发里:“技术真差。”  徐诀差点把手机砸了:“你再说一遍。”  陈谴一字一板:“徐小狗,技术真差。”  手机真被徐诀砸了,摔在沙发上蹦了两下,最后从沙发滑落到地面。  他扑过去,压手腕、攥膝弯,一切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却在撞上陈谴冷静的视线时按下暂停键。  和暖的冬日,他想到的是那天晚上陈谴在厕所里扒住洗手台掐住脖子崩溃得想寻死。  不能做伤害他的事。  徐诀吞一口闷气,松开人弯身拾起手机,坐下来检查有没有损坏功能。  陈谴出溜到地毯上:“帮我贴乳贴。”  徐诀不看他:“自己弄。”  陈谴看了他一会,手覆上他膝盖:“我帮你弄。”  陈谴还没刷牙,就只用了手,冬日懒散,被他偷去几寸拢成爬上手背的蜿蜒河流。  “以后不许再假正经。”陈谴抽去两张纸巾擦手。  徐诀的耳朵被阳光晒得很烫,闭着嘴不回答,压颈绑好了裤腰的松紧带。  陈谴擦不净手,决定还是上浴室洗掉,走一半,他回头提醒:“换身衣服,中午吃过饭就出去。”  临近午后收了日光,陈谴怕路上冷,就添了个没有兜的厚卫衣,肩上背一只鼓囊的包。  他到路口打车,拦住一辆,徐诀看见他扒住车窗跟司机聊了两句,司机摆摆手,油门一踩只留下一缕尾气。  重复几遍仍是同样的情况,徐诀掏出手机,说:“招顺风车吧,要去哪?”  陈谴引颈朝街头张望:“那里比较偏,没人肯接单的。”  眼瞧着几米开外又来一辆空车,他不厌其烦地伸手拦下,跟司机磨上好半天,两人总算坐上了车。  车厢里静得出奇,徐诀偏头看看身旁的陈谴,那人没有衣兜可插,便两手交握置于腹上,眼睛盯着窗外街景飞掠。  沿途经过闹市,马路两侧商铺无不红红火火,离春节就剩那么几天,各家各户都在置办年货。迎春曲跟随车尾跑了一路,待驶出商业区,曲儿被甩远了,换作寂静沉沉地坠在车厢里头。  徐诀从陈谴身上收回目光,一瞥眼,察觉后视镜处司机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怎会如此可疑,徐诀抓上主驾座椅,说:“师傅,拧个广播台听听吧,放个歌也行。”  那司机没搭理他,拐上国道后兀自踩猛了油门。  徐诀猝不及防,因惯性倒在靠背上,陈谴拍他胳膊,哄道:“路途挺远的,你困就眯一觉。”  上午才被陈谴弄得精神抖擞,徐诀哪睡得着,他问:“到底要去哪?”  问完,那司机在前面哼一声,徐诀刚被无视就已恼火,正要理论两句,陈谴按住他,坦白道:“去看我妈。”  这句话宛如铜锣在头顶上方咣当敲响,徐诀僵着背,愣着脸,手掌由大腿搓至膝盖,再捏紧,都平复不了心中错乱。  和陈谴同居几个月,他没听过对方提半句亲人,既然不提,他也不问,不随意过问家庭细节是最基本的礼貌。  起初不算相熟时他以为陈谴是独自来云峡市打拼,后来知道了一些事情,他只当对方是从小遭遇家庭变故。  可现在一切结论推翻,这都在路上了,他却两手空空,既没打好见家长的腹稿,也没穿搭好讨长辈喜欢的着装。对了,见家长,他跟陈谴都没确定关系呢,他要以何种身份见家长?  “吓傻了?”陈谴笑问,“这就开始紧张了,等下可怎么办。”  听这语气,恐怕陈谴他妈并不简单,徐诀快把裤子揉成破洞牛仔裤:“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陈谴理所当然:“那你也没问过我。”  “我以为,”徐诀抓了把衣服,胸口前挂了那枚生日时陈谴送他的钥匙,“我以为你要带我去看新房子。”  “哪来新房子?”陈谴诧异,转头见徐诀衣服抓皱了一小片,他伸手抚平,摸到了钥匙的轮廓,“说过多少遍了,没买也没租新房子,在六巷就住得挺好的。”  徐诀没精力思考旁的,他脑袋后仰挨住靠背,心里推断,要去偏远地儿,是郊区别墅,还是乡村小镇?见了面,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左右是因为不了解陈谴的家人性格如何,徐诀定住心神,问:“阿姨一定是个随和的人吧?”  “有点温柔,有点可爱,也有点辣。”陈谴小时候写作文有很多个词形容陈青蓉,长大后就认为,说得再多不如见上一面,“顶多也就坐上半小时,她没太多时间跟我们闲聊。”  徐诀心想,完了,是个事业型女强人,看人一定很毒辣,会不会把他刚有苗头的感情路扼杀摇篮?  陈谴由着徐诀在那心慌意乱,他不安抚也不透露,反正见了面自有定数。  手机振动,陈谴解锁看来信,俞获连图片带文字发来几条消息,告诉他上交的期末作业得到了专业并列最高分,同时获取了halo摄影展的展出资格。 第47章 手机振动,徐诀欠身看一眼,刚升起的雀跃又淡了下去。他支着脸,等手机振得快要从桌沿滑下去,他戳下接听举到耳边:“喂。”  “怎么才接电话?”符娢说,“你丁叔叔给小舟包了饺子,你也回来吃两个吧。”  徐诀起身去把电视开了,攥着遥控坐到沙发上:“他给丁学舟包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爸也给我包了,还两种馅儿混着吃,别说吃两个,一锅我都吃得完。”  “徐诀!”符娢拔高声量,“你别好赖不分!这些年谁把你养大的,谁给你提供吃的住的?我今天给你打这通电话不是来听你阴阳怪气,是给你个台阶好让你搬回来!”  徐诀抖抖腿,谁想不开要搬回去啊:“不了吧,我这几个月活得比过去十年还舒坦,你以为我把东西都搬走是闹着玩儿呢?”电话那端传来小孩子的声音,徐诀笑笑,“妈,丁学舟是不是喊你帮他擦屁股?快去吧,别糊脏了裤裆。”  那边愤懑地挂了电话,徐诀收起笑,摁着遥控器换了个台,刚好点到了卫视春晚,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的背景音就是这个。  小时候他想看的时候没人陪他看,现在看得懂了,却觉得越来越无聊,节目看似精心策划,实际上总变着相在催婚催育,却不考虑多少人争吵离散,也不知道多少人平衡不了家庭关系。  徐诀关了电视,再次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八点半。他枯坐数秒,猛然抓起外套,揣上个单词本夺门而出。  走廊阴暗,他刚跑出两步,回头看向504的门,左邻右舍皆冰冷,唯有他们这里以年红覆盖初时破败。  那晚贴完春联之后,陈谴扶着他的手臂蹦下来,细软的头发蹭过他的脸庞。  陈谴说:“其实我以往不贴这个,往年下班回到家,这年就过了,没什么特别。”  但今年就不一样。  徐诀跑下楼,穿过三楼的光照,避开巷子里头遍地的生活垃圾,冲出狭窄的六巷口,被空旷大街的冷风拂了一脸。  这里种种确实不足以媲美原来那个表面光鲜亮丽的家,但在徐觉看来,陈谴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  这边打车难,徐诀到路口拦车,司机从后视镜瞥他,说:“小伙子,我这都准备调头回家过节了。”  “都让我上车了,不就是想讨个加班费么,”徐诀扣上安全带,“万灯里东门,走他!”  路上见不了多少辆的出租车在万灯里各入口附近围了个水泄不通,擎等着凌晨抢生意。  东门挤得最厉害,elk往日生意再好也比不得过年这几天,尤其六楼一圈儿灯全亮了,纱帘挡不住人影交叠,白玉盘供不应求。  陈谴拎着瓶兑水的啤酒走来走去找目标,盘算着再灌一个就回家过年。  眼睛瞟到暗角的卡座,他皱了皱眉,袁双胆子居然大到敢在众目睽睽下坐酒樽了,有些老板就爱玩这口,不满足看小鸭子用上面那张嘴灌,得用另一张嘴坐进去翘起来喝。  手臂一紧,陈谴回过头,被一个面熟的男人拽进了另一个卡座里。  “盯你挺久了,”那男人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笑起来很斯文,“喝一杯?”  “孟总?”陈谴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上次被几个大学生拉赞助的企业负责人,“来吧,喝多少您定。”  “你上次太不厚道了,”孟总轻叩桌子,马上有服务生端来餐牌,“说灌就灌,幸好那次赞助带来的效应回馈还算不错。”  “这不是帮您圆了件好事嘛,”陈谴含住瓶口,不沾酒,双唇裹住瓶沿儿套了一下,眼尾像飞桃花,“我也没想到您这么不经灌。”  这句话无疑是在挑衅,孟总扬手点下两扎黄啤,陈谴煽风点火:“多点一扎能送一瓶新进货的白啤。”  酒上了,孟总亲自拿钥匙串上的启子撬开白啤瓶盖,冲角落那边抬下巴:“那边的游戏叫什么?”  陈谴顺着对方的视线瞅一眼,实话道:“坐酒樽。”  “你会不会?”孟总问。  陈谴食指绕着瓶口揩一圈,伸舌舔去指肚沾上的酒液:“孟总,您不数数他们那桌多少个大老板,六个。这绝活儿表演费很贵的,您一个人给不起。”  三番五次被看低,孟总沉了脸色,手指往瓶口里戳了戳,问:“这个呢,你要多少钱?”  陈谴轻笑:“用您的手,五万八。用您的兄弟,得翻五倍。”  瓶底磕上桌面发出清响,孟总将白啤重重撂在他面前:“你那什么金洞,值当我掏那么多?”  陈谴对对方的酒量摸了个门儿清:“这样,孟总。您把这桌上的全喝了,我带您去卫生间让您用手摸两下,您给验验货看值不值当掏那么多。”  孟总霎时抬眼:“说话当真。”  对方喝不了白的,陈谴主动包揽送的两百毫升装小白啤,剩余三扎黄啤都推到桌对面。  “孟总,”陈谴含下一小口白啤,“您上次塞了我名片,您记不记得?”  就这工夫,孟总已经灌下半扎酒,镜片都泛起了雾气。他从镜框上方用视线猎取陈谴:“生意人递名片顺手的事儿,哪记得那么多。怎么,你上心?”  陈谴来麋鹿做小蜜蜂这几年收的名片不计其数,名片上印的什么公司名儿他都牢牢记在了脑子里。  他咬着瓶口,含糊道:“上什么心啊,我们做这行的又不了解这些。就是觉得,派恒科技,听上去很有派头。”  “听不懂最好,”孟总猛灌下一大杯,抓住陈谴的小臂用力一拽,“你是不知道我们老总……”  三扎黄啤去了俩,陈谴舔着白啤,才喝了不到四分一。  他半阖着眼装懵懂,桌下用指尖在大腿上撩着字眼儿。对赌协议、虚假业绩、合同诈骗……  还没记住下一个关键词,桌边戳了个人,垂在裤腿边的手正攥着个单词本。  陈谴顿时忘记对面那喝得双脸潮红的孟总说了什么,他顺着那只手看上去,一双佯装醉意的眼睛里晃入了徐诀的脸。  徐诀谨记着自己答应过陈谴要用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所以他再冲动也不像上回那般生拉硬扯将人带走,再气恼也克制着力道将别人握在陈谴小臂的手拂掉。  孟总手心落空,不满地瞥向他:“你谁?”  徐诀托起陈谴被抓过的那只手,袖子往上一捋,意料之中看到了红手绳下的骇人指印。他知道陈谴的皮肤易留痕,也知道喝醉酒的客人脾气多蛮横,却不知道这种接触行为在陈谴的日常工作里占比到底有多大,而他明知这种情况无法避免却忍不住计较是不是心眼太小。  手松开,那截袖子又滑了下去,徐诀将那瓶白啤从陈谴指掌中轻轻抽走搁边上,说:“我在外面背了八页单词。”  “还读书呢,小孩子能不能滚回家玩泥巴别掺和这种地方?”孟总喝大了,管不住言辞粗俗,攥着张红票子用手背搡这人身躯,“行了行了,给你上别处买零嘴儿,赶紧滚蛋。”  徐诀不动如山,垂着眼盯紧陈谴,他平日复习英语时常被陈谴监督,陈谴不会不清楚八页英语等同于他在外面候了多久。  良久,陈谴移开眼,从孟总手里抽去那张红票子,说:“你先回家等我,我很快回去。”  “陈……”  “你乖。”陈谴攥皱了一张纸币,如果顺利,估计今年就能辞掉这份破工作,以后谁爱干谁干,但现在不行,“听话,回去。”  场内的音乐几近将人的耳膜震碎,对于徐诀来说始终比不过陈谴此时一句温柔使唤来的冲击力更大。  他像是耳朵坏了,那句“听话,回去”在他头颅里晃动,其余什么都接收不了了。  陈谴喊他小狗真没喊错,只有被调教出来的小狗才会什么都愿意听,什么都不会违逆。  手机在兜里振动,徐诀掏出来瞧了眼来电,再看看态度决绝的陈谴。  直到手机在掌中振动第六次,徐诀转身走了,外套没拉上的链条打到陈谴手臂,挺疼。  孟总端着最后一扎黄啤,醉眼迷蒙瞅着人群中的重影:“刚那人眼熟,他谁?”  “我远房表弟,您认错了吧。”陈谴支开话题,“刚刚我们聊到哪了?”  徐诀尚不知道自己被安了个新称号,东门不少空座出租车在等生意,他随便招一辆报上地址,车子驶离时他摇下车窗,扭头看着那座载满灯红酒绿的辉煌建筑,那么烂的地方,却装着他心头最好的人,他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带走他。  车速飙升时寒风关进车厢,司机叫嚷:“哎哟小兄弟,您把窗子关上吧,我这大过年的出来载人不容易。”  拐过弯,徐诀摇上车窗,后背无力地摔进了靠背里。  深夜十点上下,数街边的大排档最红火,徐诀刚下车便瞅见那个捧着平板坐桌边吃花甲粉的男人,格纹大衣黑西裤,脚上的皮鞋蹭了点灰,怀里夹着只公文包。  “老爸。”徐诀拉开塑料椅坐下,鞋尖碰一下对方的皮鞋,“忘刮胡茬子了。”  “忙嘛。”徐寄风抬脸,“喝酒还是汽水儿,自个点。”  徐诀本想要汽水,招手喊来服务生却改口要了两罐啤酒。  “什么时候学的?让你妈知道不得抽死你。”徐寄风不聊建筑的时候说话挺大咧,徐诀承他。  徐诀知道自己酒量暂时不咋样:“没学啊,尝尝。”  许久不见,两人聊了些有的没的,酒上来,双方各开一罐,徐寄风碰了碰徐诀的:“儿,你又帅了。”  徐诀笑起来:“爸,你也是。”  徐寄风扔了个钥匙给他:“家里钥匙,刚路上经过开锁店配的,你揣着,别老搁人家里住那么久,不害臊。”  害臊的不害臊的徐诀都干过了,就差那临门一脚始终没尝到,他笑容淡下去,摸走桌上钥匙,说:“人家又不嫌弃你儿子。”  徐寄风瞅着他,用筷子末端戳他手背:“好好说话,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  边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徐诀扫了眼,陈谴给他发消息说回家了。  他揩掉易拉罐边缘的口水印儿,问:“老爸,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出差的事儿不好说,”徐寄风捧出平板看图纸,“不过暂时是不走了,刚接了个大项目呢。对了,你那民宿改造弄成什么样了?”  徐诀揣起手机,鞋底蹭了蹭地板,挺不好意思:“那啥,我今晚约了人,先放你个鸽子,我明天回家再跟你续聊?”  未待对方表态,徐诀将没喝完的酒朝老爸跟前一推:“还是学不会喝酒,帮你儿解决了吧,到家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爱您。”  椅子刚焐热就空了人,徐诀钻进出租车就往六巷赶,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时抽空看时间,还有半个钟。  闯进屋里的时候撞上满目昏暗,他还以为陈谴又耍他,等绕过玄关一抬头,他没喘匀的气儿险些背过去。  客厅就留了盏小灯,他知道不该用那个词儿来形容陈谴,可除去白玉二字,他此刻拙笨地想不到其它。  陈谴歪在地毯上搓着自己的一双红果儿,听到脚步声,他难耐抬头:“徐小狗,帮帮我……”第58章 要对你好  衣服铺了一地,大衣卷着抽绳衬衫,裤子缠着两只棉袜,红色丁裤挂在陈谴脚腕处要掉不掉。  把孟总灌倒不久他就发现了身体的异常,手里攥的白啤还剩半瓶,这点分量还不至于让他醉,他没警惕的是一开始孟总将手指戳进瓶口的那个模拟性动作。  居心叵测的来客多的是法子把猎物捡走,陈谴见识过种种阴招,唯独这次在对方不加掩饰的行为上栽了跟头。  他怕呆在休息室任由发酵会出丑,于是果断拿了衣服就离开。出了大门没见着一个揣着单词本提前为他买好柚子肉的人,他趴在石狮子上发呆,想起自己把徐诀赶走了。  陈谴没招出租车,费了老大劲儿才赶回了家,跑在路上几度腿软摔倒。  敲字儿给徐诀发消息时陈谴的手是颤的,他瘫坐在客厅,并不指望徐诀能回来,他把相对来说不那么糟糕的一面展示出来对方已经那么失望,不知道了解更多会不会嫌他恶心。  双腿支撑一路后再无力气站起,身下地毯濡湿一小片,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什么。陈谴无意识地将一对红果儿搓得通红,仰头看着沙发边发出昏黄光色的立式灯,有点难过。  他控制不住自我谴责,好不容易从龟缩状态迈出脚步,结果还是把感情给搞砸了。  捕捉到熟悉的气息时陈谴几乎是毫不犹豫发出了求救信号,徐诀却置若罔闻,径直走过去把漏风的阳台门缝儿给阖住了,才返身回来蹲到陈谴面前:“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在我瓶口涂了东西。”陈谴拽他袖子,“徐诀,你帮我去浴室拿点……”  话没说完,陈谴被人扣着手臂和后腰用力一拽,天旋地转间,他被调换了坐姿骑在了徐诀腿上,黯淡灯色吝啬得只够罩住两人身影。  脚腕凉意拂过,徐诀还未暖透的手将那条丁裤取下来扔到地上,问:“教教我,要怎么帮。”  陈谴听得出对方语气不好,他圈着徐诀的脖子,两指在对方后颈揉揉,说:“先帮我去浴室拿点东西好吗?” 第49章 他不服气,杵在原地张开点双臂,说:“你过来。”  陈谴笑了笑,顺从地走过去将后背挨进徐诀的胸膛,徐诀一低头,下巴就搁上了对方的肩窝。  每次这个姿势的时候,徐诀都会在心里做一番比较,陈谴个子不矮,但骨架偏小,贴在他怀里时总会呈现出明显的体型差,令他情不自禁遐想很多能抱起来弄的体位。  指头蹭过一处,陈谴用手肘杵他:“你手怎么是湿的。”  徐诀道:“我刚抓过汽水啊。”  “弄湿了粘不牢固。”陈谴精得很,抓他校服衣摆给他擦手,“好了。”  徐诀就着这个角度朝对方那处吹了口气,将刚刚留在上面的水痕给吹干了,捻着乳贴粘上去,贴好了托住几秒钟,得固定。  完了再到另一边,接着做售后服务似的,帮陈谴系好扣,绑好飘带,绑最难解的那种蝴蝶结:“今晚几点下班?”  陈谴扯了扯蝴蝶结,真没拽动:“十一点吧,周五生意会好些。”  “不要让人家碰你。”  “我们这行都这样,碰碰没什么。”  身后的人不说话了,陈谴只觉肩上沉了一点,于是他道:“我尽量找些头回来的生客,他们不会太放肆。”  他不透露半分即将辞职的可能,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这个即将要等多久,这个可能性又有多大。  跟客人玩儿行酒令腻了,陈谴就跑出去侧门透风,点进备忘录看自己这些日子搜集整理的资料。密密匝匝的段落他全都背得滚瓜烂熟,是对那天从孟总口中了解到的专业术语,至今不知能否派上用场,可他必须得做到万无一失。  一根烟燃尽,陈谴没捻灭,看着丝丝缕缕的白雾在空中袅袅飘散。  台阶护栏上有一处乌黑,是他多次在上面捻灭烟头日积月累留下的,他想起去年十一月为自己定下时限,抽完这条爱喜就辞职。  这段时间抽得勤了点,家里就剩三包了。  实际上有一根是徐诀解决的,那时三月初,徐诀回了原来那个家一趟,给母亲过生。  再怎么怨怼也不至于脱离这层关系,徐诀回去吃了个饭,晚上十一点多便回六巷了,陈谴没料到他那么早,刚自己攥着小遥控器舒服完呢,东西还在里面没拽出来,外头留着根浅粉色的线。  陈谴跷起腿,睡袍一拢一遮,什么都瞧不见了。他点一根葡萄爆吞云吐雾,含住一口烟气冲徐诀耳后根呼出,挺清新的味儿,但是这人不怎么高兴,估计是今晚那趟又被喷口水了。  “抽不抽?”陈谴给徐诀递一根。  徐诀回头,有点犹豫:“我不会。”  “我教你,但不能上瘾。”陈谴捏住烟嘴递到徐诀唇边,“乖,张嘴。”  徐诀张嘴咬住的时候嘴唇碰到了陈谴的手指,陈谴那手揉过腿根儿的,笑骂了声“笨蛋”。  火机吧嗒蹿起一簇火苗,陈谴为徐诀点上,火光中看着徐诀亮起来的眼睛:“收紧腮帮,嘬一口试试,不要太急。”  说慢了,徐诀一口急嘬下去,呛得拿开烟猛咳几下,陈谴笑得前俯后仰,粉色线都在睡袍下晃动。  笑完了,他正想说话,徐诀臊红着脸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像小孩子,永远都长不大?”  他妈就是这么说他的,他不想陈谴也这样以为。  陈谴脸上笑意未泯,指尖顺着他的耳廓滑下来,说:“徐诀,成长需要慢慢来。”  “长不大也没关系,一直像现在这样就挺好。”第60章 好没见识  设计图纸铺散一桌,手提电脑亮着,徐诀调出可视化工具,边操控画面展示边给徐寄风讲解:“这个项目用地有限,想要实现室外活动只能在建筑平屋顶下手,我打算设计一个轻钢结构的空中酒廊,无论小型晚会或是音乐会之类的都能在上面举行。”  细节由徐寄风来完善,两个人面对面沟通的工作效率很高,民宿改造设计基本完成,徐诀总算能松一口气,敛上四散的图纸收进包里,嬉笑着问:“老爸,甲方什么时候打钱啊?”  徐寄风问:“你急要?”  徐诀挺理直气壮:“我那朋友快生日了,我白住他家那么久总得送他个好点的礼物吧?”  徐寄风踹他:“知道自己给人家添麻烦还不赶紧搬回来!他是你谁,还供你吃供你住,要点脸你。”  “这不是他家离学校近么,上下学方便,兴许我搬出来他还舍不得呢。”徐诀拍拍被踹脏的裤腿,“对了,你有没有暂时空置的场地啊,借我用用。”  徐寄风了解得很:“开趴?”  “总不能干巴巴掏个礼物就算完了,多没劲儿。”徐诀说,“年轻人嘛,找点乐子。”  “我一得空还跟工友唱歌呢,我不年轻?”徐寄风扔个钥匙过去,“公司最近在城南那边的写字楼租了个单元当培训基地,现在还没正式启用,你过去看看合不合适。”  “合适合适,谢谢老爸。”徐诀接住钥匙抛了抛,“走了啊,有活儿记得还拨给我做。”  手上的设计工作完成,徐诀没清闲多少,反而变得更忙碌,对于陈谴生日的计划已在脑中初具雏形,但实施起来还是颇费时间,他不请人手,保证所有步骤都亲力亲为。  这是他自己给陈谴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五一黄金周前的最后一个自习,班里像一锅煮沸的粥,谁都在叽里呱啦谈论假期打算,任白素珍站讲台上怎么提醒学生放完假没多久就得备考期末,期末完了还得正视高三……  大家的想法都很简单,管他三七二十一,放假就是先放了再说,何况下学期步入高三,八月初就要开课,没多少时间放肆了。  邱元飞怂恿徐诀跟他调个座位,趴在桌上揪一下卫小朵的马尾尖儿,等对方佯装怒容转过脑袋,他笑着朝对方摊开手掌。  掌中躺着个有大耳狗图案的蝴蝶结,邱元飞说:“小朵,明天戴着它去看电影吧?”  高中生的恋爱就是单纯,牵手看个电影都能搞得神神秘秘,徐诀收拾着书包,瞟一眼,那俩人在傻笑乐呵,再瞟一眼,交接信物时攥一下手指表示达成共识,感觉人家好没见识。  但转念一想,他和陈谴还没一起看过电影,只凑着头看完一部时长九十分钟的片儿,虽然有见识,但没人家浪漫。  放学了,那俩臭谈恋爱的将矛头指向他:“诀啊,咱仨那群都沉底了,你不会还没把姐姐追到手吧?”  卫小朵已经试戴上新蝴蝶结了,辫儿晃来晃去显摆:“是不是姐姐嫌你小啊,很多女生会有这个观念,感觉姐弟恋像在养小孩。”  出于修养,徐诀憋红了脸忍住不反驳,可出于自尊,他暗暗否认对方的观点:他哪里小,陈谴一只手都圈不笼!  邱元飞搭他肩膀:“兄弟,说真的,你到底表没表过白?搞对象最注重仪式感,你连个正式表态都没有,让人家怎么知道你心意嘛。”  徐诀抠着桌底的木茬儿,不知道在慌乱什么:“等姐姐生日,我就向他表白。”  看似还有两个多月,但对于徐诀这种每天都得压缩时间去准备的人来说,日子好像完全不够用。  假期几天,徐诀要么泡画室里要么跑城南那边布置场地,刷脸太勤了,连写字楼的保安都认得他。  其实徐诀也想约陈谴去看电影,他只能空出晚上的时间,等陈谴下班后去看个午夜场刚刚好,那个点影厅杂音最少,观影氛围最浓厚。  可当陈谴从麋鹿出来坐上他的单车后座,疲惫地往他背上一趴,他就打消了所有念头,只想陈谴回家好好睡一觉。  夏天好像是从一杯冷冽的冰水开始的。  陈谴去上班不用再外披大衣,他总是穿很薄很透的服装,不限于要系纽扣的衬衫,很多时候是那种形似睡袍的灯笼袖长衫,两片衣襟交叠藏起白净平坦的胸膛,腰肢被宽绑带裹束,脚上踩一双搭扣乐福鞋。  削薄的肩背和圆润的臀部总会招惹视线,有客人刚给出小费便故意打翻陈谴的冰水,冰球滚落砸在脚背很疼,冷水泼湿了胸前的布料,滴滴答答往下淌。  陈谴很久没有这种烦躁的感觉了,对这个工作的厌恶近乎到了一个生理性反胃的地步。  他拨开客人伸来的手,明知不是自己的错,还得赔着笑说要回休息室处理一下。  他没回休息室,身旁经过个服务生,他拿走人家托盘上的小白啤去卫生间,边往最后一个隔间走边咬掉瓶盖儿,踹上门,他将白啤倒进了马桶里。  马桶盖阖上,陈谴坐到上面,解开腰间带子,岔腿踩住门板,然后拿酒瓶给自己扩。  今天是黄金周的最后一天,外面那么喧嚷,陈谴却游离在疯闹世界之外,无比冷静地给徐诀打电话。  徐诀的声音钻进他耳朵,他好像平静了一些。  陈谴问:“你在外面背单词吗?”  现在才九点多,按理说不会那么早,他却在徐诀的否认之外听到了三两醉汉的对骂。  他攥着手机笑了笑,左手握着酒瓶转动,撒着顽劣的谎:“我又被人下药了,现在躲卫生间里,好难受。”  不出两分钟,他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微乱的喘息,徐诀敲响了门:“陈谴!”  “咚”的一声,陈谴扬手将瓶子抛进废纸篓。  门没锁,陈谴用脚尖勾开放人进来:“喊那么大声,生怕没人知道我躲这来?”  徐诀从会所外面一路横冲直撞过来的,气儿都没喘匀,瞧见眼前此般好景直接打了个嗝,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在门外戳了维修牌子,没人会进来。”  “是嘛。”陈谴脚下施力,再次把门给推合上,抬手指向置物架,“那里有指套。”  指套是给一些客人以备不时之需,谁能想到现在会派上用场,陈谴抱着腿,扬起脖子时舒服地闭上了眼,半张的嘴边逸出长长的讴吟。  满足完,他推着徐诀的肩膀对调位置,蹲身帮对方吹了一发。  明明是该快乐的事儿,徐诀心里却有点难受。他抬手抚上陈谴的头发,平时都是陈谴这样摸他的。  “嗯?”陈谴抬起眼帘看他。  唇钉真的会要人命,附送上这个眼神,徐诀根本无法克制。  他压着声儿,问:“以后能不能避免被人暗算的情况?”  这是第一次,陈谴咽下了,趴在徐诀腿上笑着回答:“除非我辞职了。”  泼湿的衣服被夜风一吹就干了,那晚下班算早,两人去看了电影,挺有趣的喜剧片,放映不到一半,徐诀却感觉左肩微沉,陈谴挨住他睡了过去。  徐诀心头乱跳,目光从荧幕上倏然坠落,手从爆米花桶里抽出来,偷偷握住了陈谴的右手。  初夏的夜晚,是影厅的丝丝凉气,是惹人哄笑的台词,是蹭满手背的爆米花香。  徐诀心想,原来自己也好没见识。  假期之后,时间好像按下了快进键,高三在即,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越来越多,班级里怨声载道却唯有听从。  陈谴不让徐诀来接下班了,让人下了晚修就赶紧回家休息。  偶尔陈谴也会下一次早班,锅里熬一盅汤,有时偏咸,有时偏淡,但徐诀每次都会喝完。  抽屉里的烟只剩一包了,名片却没再增多,陈谴拿起最上面的那张看了看,湃恒科技,孟总,后边那串联系方式他背得跟备忘录里的资料一样熟,手指在拨号盘上戳下数字却始终摁熄了屏幕。  他总会想起徐诀在隔间里看他的眼神,他解读为难过和疼惜,但那时候徐诀背着光,陈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高二在蝉鸣中结束,别人拖着书箱哄哄闹闹搬离教室,升高三就不在这幢楼了,教室得清空。  邱元飞抓着卫小朵的手大声说:“女朋友,下学期我要跟你坐同桌!”  卫小朵赶紧捂他嘴:“你疯啦?被白娘子听到不怕劝分啊?避嫌懂不懂!”  邱元飞指天誓日:“避嫌就避嫌,但劝分没用,我邱元飞喜欢卫小朵一辈子。”  徐诀抽空插一句嘴:“我也喜欢姐姐一辈子。”  卫小朵撺掇:“有本事到姐姐面前说!”  桌面的便利贴被徐诀撕下来了,没损坏一个边角,对折两下放进笔袋里。 第51章 “下次我亲别的地儿!”徐诀算是看清了,刚刚亲耳朵时陈谴没躲,没躲就是同意亲亲,同意亲亲就是同意表白,同意表白就是还能答应更过分的要求!  他拍亮电灯,将挎在肩上的包卸下来递给对方:“你害羞不敢看我就算了,能不能看看礼物?”  陈谴倏然看他,灯光之下,眼角鼻翼皆是绯色:“谁害羞?”  “我,我害羞。”徐诀将包的带子挂陈谴手中,“害羞得都忘了搞个礼物盒了。”  接在手中的是一台崭新的单反,很沉。  陈谴低着头,听徐诀一字一句说得认真:“陈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吧,会所的工作让你厌恶难过,你就别做了,好不好?”  从未有人待他这样好,了解他,体贴他,知道他害怕,便将梦想牵来,稳稳地放在他手心。  连日在工作的取舍问题上徘徊往复,怕的是不敢踏出那一步,因为一旦舍弃,也代表这六年来他在麋鹿做尽了无用功,白喝了,也白吐了。  可那些豁口未来会有人缝补,陈谴再无迟疑,点头答应:“好。”第62章 多久都等  六巷口铺了道斜长霞光,晚六点半,徐诀骑车闯进将光块切碎,刹停在道边掏手机打电话:“好了吗?我到楼下了。”  地面敞着个垃圾袋,陈谴抓起一大把名片扔进去:“快好了,你等等。”  挂线前,电话那端传来拉卷帘门的声响,应该是饼家打烊了。徐诀的嗓音拔高了,不让杂音盖过自己的声音:“多久都等!”  陈谴握着手机愣了愣,想起徐诀以前也一字不差说过这句话,那时徐诀醉醺醺地抱他,怨他什么都不愿说,明明有质问的机会,却宁肯难受着再等一等他。  抽屉被清空了,最后一包葡萄爆还剩一根,陈谴抽出来叼嘴里,捏瘪烟盒扔进垃圾袋。  扎紧袋口,陈谴起身出门,将手中沉甸甸的一袋往楼下垃圾车里一甩,跑到徐诀跟前刹住,搭住车头什么都没说,就冲对方仰起脸。  徐诀了解得很,他摸陈谴屁股,探手从屁股兜里掏出个打火机,低头帮对方点上烟:“辞工后戒不戒烟?”  “最后一根了。”陈谴偏头呼出口烟雾,绕到后座占上,伸臂环住徐诀身子,“走吧。”  车轮子滚动,徐诀掌着车把滑进晚高峰的车流中:“待会上哪吃?”  “想尝尝亿安广场二楼的烤蛙,”陈谴夹着烟道,“北区那边的椰子鸡也行。”  “都挺远,晚了占不上座,”徐诀托出最终目的,“如果七点半之前能过去……”  “我不会在麋鹿待太久,”陈谴搂在徐诀腹前的手收紧,“你在门外等我,半小时没见人你给我发消息。”  得到保证,徐诀心窝子畅快,他捏了把铃铛避让过前路拥堵,问:“那些衣服以后是不是不穿了?”  陈谴问:“哪些衣服?”  徐诀不吭声了,真要他一一列举得讲到猴年马月,何况大家都心照不宣,陈谴就是在逗他,非要看他耳尖儿红了才作数。  陈谴笑了起来,烟头橘红明灭,抖了一地的烟灰:“穿啊,怎么不穿,我还等着急红眼的小狗把我绑带给扯碎了,将透薄的衬衫给舔湿了,哪件瞧不上眼就压着我撕破哪件,得看看醋劲儿要浓到什么地步。”  徐诀险些歪了车身:“你怎么净爱在大街上说这种话?”  陈谴没羞没臊:“你不是爱听么。”  葡萄味儿淡了,经过路边的垃圾箱,陈谴将烟屁股弹进去。  徐诀的后背染了一片融化的夕阳,橙红淡紫温暖也温柔,陈谴把脸贴上去,隔着皮层和骨骼,能听见徐诀稳重的心跳。  他的孩子气似乎来得比所有人都晚,可是没办法,他在应该沉稳的年龄,才遇到了能接纳它的人。  七八月份是夜场的旺季,会所正门车来车往,徐诀把车溜到稍清净的侧门去,陈谴跳下车:“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徐诀多少次守在正门台阶下等陈谴下班,月儿看他背词,细雪听他轻叹,路面夹缝里的小石叫他给碾碎,大门的石狮也几乎要跟他对视出感情,今天还是头一遭来送陈谴上班。  他目送陈谴走上侧门台阶,等对方摸上门环,他在后面喊:“陈谴。”  陈谴回头看他:“怎么了?”  跟昨天一样,陈谴还是穿的t恤仔裤,裤脚下露出的那两截脚腕是全身最惹眼的地方,已经比平日安全许多。  徐诀攥紧车把,想到过去的那一个个夜晚,陈谴是如何醉眼朦胧地朝他栽过来,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日子了。  紧攥的双手陡然一松,徐诀张开手臂,估计自己小时候学步都没这般殷切:“想要个抱。”  陈谴哪能想到徐诀表白完第一天就能来这股劲儿,他回过身,跑下台阶撞进对方怀抱,抬手揉这人后颈:“只要抱就够了吗?”  “嗯。”徐诀松开他,“别进去太久。”  夜场才刚开始,陈谴先去了趟卫生间,没放水,就洗个手,顺便听听隔间动静,以免到主管办公室又吃上闭门羹。  水流浇在手背,陈谴搓着指缝儿等候,从镜中瞥见最里边的隔间门开了,走出来个关系还行的同事。  他松口气,关了水扯两张擦手纸,那同事挺惊讶:“今天就穿这么保守啦?”  陈谴笑道:“待会就走了,今儿不上班。”  等走出卫生间,笑意就敛起来了,他才发觉在麋鹿逢人便笑已成习惯,讨好的、讥讽的、风骚的、故作亲昵的,哪种场合勾什么弧度他都熟悉,但以后用不着了。  主管办公室在走廊岔口另一端,陈谴见门敞了条缝,没多大耐心地敲了敲,直接推了门进去。  办公桌后闪过一抹肉色,有人光着屁股匆忙爬进桌底,赵川急急系上皮带,怒声斥责道:“进来不敲门,会所规矩白教你了?”  陈谴面无惧色:“敲是敲了,可能你情儿给您舔忘情了,没听着吧。”  赵川还胀着难受呢,急火攻心也呵斥不了多狠:“有屁赶紧放。”  “没什么事,”陈谴说,“就麻烦您帮我跟您二叔说一声,我不干了,虽然吧他不常露面,但还是多得他几年关照。”  统共就这么几句,陈谴说完,脚跟都没站热,瞧着对面人脸色忽白忽青,他礼貌道:“放完了,那我走了?”  赵川还没说话,桌下先钻出个赤条条的人:“赶紧滚吧你!”  “你他妈闭嘴吧。”赵川抬脚冲袁双布满掌印的屁股狠劲儿一踹,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怒目圆瞪,“你说不干就不干了?那些流失的客要怎么算?”  “什么流失,总不能会所上下就我一个招得住客,”陈谴朝跪在地上的袁双抬下巴,“他,或者别的,我的客随便拨给谁都行,全凭赵主管您拿主意。”  他话就撂这了,elk上下会讨人欢心的员工那么多,谁都会为几个臭钱点头哈腰,狗腿得不能再狗腿,少他一个没什么。  从主管办公室出来,陈谴戳在安静的走廊里摁亮手机,才过去十五分钟,估计徐诀在门外早就焦躁得要捏坏铃铛。  多一秒都等不及,陈谴边走边垂头准备给对方敲个消息,字儿还没编辑完,他脑门儿一疼,被哪个路过的人给截了路。  他抬起头,刹那间瞳孔收缩,竭力压制才没让心头张皇浮上脸庞:“孟总,这么巧。”  孟总刚从卫生间出来,跟他碰上面也意外:“得了,我正愁找不着你。”  麋鹿隔音措施得当,走廊内听不到多少大厅的喧哗,陈谴却把自己加速的心跳听得真切,砰咚砰咚发了狂往胸腔撞,不得不努力放缓呼吸才能有所控制。  陈谴眨了眨眼,嘴角牵起那种他熟悉又厌恶的、带有讨好意味的笑:“您不恼我连灌您两回啊。”  “恼什么,今天咱来玩点开心的。”孟总领他往前走,顺道打量他个来回,“今儿个怎么不穿那身骚气的了?”  陈谴摁灭手机揣进兜:“我过来请假的,今晚本来没打算陪客。”  孟总透过镜片盯他:“改变主意了?”  “还没,在琢磨。”陈谴随他停在电梯口,抬手挡住墙上按键,“孟总,上几楼,我帮您按。”  “真机灵,所以说我怎么总惦记你呢,”孟总插着兜笑了,“六楼。”  陈谴还记着当初自己是怎么跟徐诀的朋友解释的——elk的六楼是包间,包间的床是盘,人光溜溜往上面一躺,活脱脱就是一盘上好白玉。  他按亮上楼键,等待轿厢下来的过程,他问:“孟总前两回都只在楼下快活,今晚怎么有雅兴上六楼了?”  “你说呢?”孟总眼神露骨得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上回没玩那游戏啊,我回去总是心痒痒。你不是说得六个大老板才玩得起?今儿可不是让我逮着机会了。”  电子屏显示电梯到三楼了。  陈谴的心瞬间揪紧,六个,湃恒科技的高层一共就是六个。  “怕了?”孟总狡黠得很,“别怕,等下就快活了。”  电梯门开了。  孟总没进去,伸手挡着门侧身让开道:“进吧。”  轿厢四壁光亮如镜,陈谴杵在门外,抬头就能看见自己映在上面的凝重脸色。  他来麋鹿将近两千夜,不还是为了等这一天。  短暂的几秒钟里他想了很多,想到自己从怯弱到适应,以前喝得烂醉不得不在休息室地板上过夜,后来头脑清醒下班时能数出门前台阶有几级。  想到以前被人隔着衣服揪疼了红果儿要躲在隔间里哭,后来学会主动用脚尖勾撩别人的小腿。  想到以前每个冬天要用冷水泼湿自己的脸,回家的路上才不会半途昏睡,后来他总想着再多喝一点也没关系,门外真的有人来接他回家。  想到徐诀,背过他一步一步走得沉稳的徐诀,会给他剥好柚子肉的徐诀,怕冷也会脱下校服为他披上的徐诀。  想到徐诀说,多久都等。  想到铁窗里陈青蓉问他最近开不开心,因为身边有徐诀,他说开心。  后背被人猝然一推,陈谴摔进电梯内,他扶着轿厢壁转过身,孟总的眼神比刚才稍冷:“行了,矫情个什么劲儿,还担心六个大老板给不足你小费么。”  楼层数在上升,陈谴吸进一口长气,再缓缓吐出,逼迫自己眼眶的灼热赶紧散去。  最后一次,他就陪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  电梯门开,长廊地毯吸食了脚步声,陈谴被孟总虚按着后背,冷静地往前走。  “哪个房啊?”陈谴问,“我还没被开过苞呢,第一次嘛,得要个吉利点的房号。”  “668,还不够吉利么?”孟总在前方拐角转弯,没料到迎面走来个端盘子的服务生。  陈谴眼神微变,侧身蹭了那服务生的肩膀,对方没设防,盘子一歪泼了他一袖子的酒水:“诶!”  “你他妈怎么看路的!”孟总骂道。  那服务生生怕得罪人,一个劲儿哈着腰道歉,明明泼的是陈谴,他却冲着孟总的方向。  陈谴浑不在意,扯了把对方的胳膊:“你等下去侧门的酒库,挑瓶白啤端668房给孟总赔礼,别磨蹭。”  等人走了,孟总笑了声:“还白啤,你不知道我喝不了白啤?”  陈谴也笑,尾调很黏:“谁让您喝了,不是玩坐酒樽么,肯定得我喝啊。”  668房就在前面,陈谴拧着被泼湿的袖子,沾了一掌的酒水:“孟总,我先洗个手,您在外面等等我。”  右拐就有个洗手间,陈谴快步跑进去,打开水流,随后掏出手机退出聊天界面。  他点开录音功能,将手机塞回去,挤洗手液搓手、冲洗,放在烘手机下吹干。  这一系列工夫足够他调整状态,陈谴扬起笑回到走廊,说:“走吧。” 第53章 “辞职你上来陪个狗屁!”赵川惯会欺软怕硬,“这里哪轮得上你来指指点点!”  陈谴拽着徐诀起身,动作间牵扯出爬遍后背的酸痛:“是轮不上,那我就不碍着您指点江山了。”  望不尽的走廊终于寻到了头。  陈谴的掌心蒙了汗,贴着另一个人的手掌黏糊糊地难受,可从包间出来,他就没再松开过,唯恐一松开就被身后作恶的利爪勾回去。  到电梯前,他抬手按键,抬不起,所有力气似乎全部积聚于跟徐诀相连的右手。  他再尝试,视线落在自己腕间半凝固的血红上,紧绷的神经一根根松弛,涣散的意识也渐渐苏醒过来。  有人攥住他的指尖戳亮了下楼的按钮,电梯门开,陈谴忍了一路没敢回头看身边沉默的人,此时却避无可避从轿厢壁上望见徐诀血迹斑驳的脸,明明那样可怖,可这张脸上的眼睛看他时总是纯良明亮。  “我没事。”徐诀用手背抹鼻梁,刺痒刺痒的,手背也染了血,“真没事,就蹭了一口子。”  陈谴这些年的沉稳好像是一瞬间坍塌的,他把人拽进电梯,手忙脚乱掏出手机要喊救护车,盯着屏幕半晌,面部识别却失了灵,他移动指尖要输入密码,不断落在屏幕的透明液体却使得机子无法感应触碰。  思维好像无法正常运转了,陈谴抓着手机往裤腿上蹭,等好不容易能滑出紧急呼叫,他的手指悬在拨号盘上方却找不着一个恰当的数字。  手机被夺下,徐诀托起他的脸让他好好看看:“陈谴,我真没事儿,我好好的。”  陈谴在柔白的灯光下和徐诀对视,张嘴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去医院。”  “不去,就回家。”徐诀帮他抹两颊的湿润,结果也蹭了人一脸的血,徐诀顾不上疼,就咧着嘴笑,“陈谴,你家小狗打架赢了,你不该高兴么,哭什么啊。”  单车扔在了侧门,两人坐出租车离开,司机踩着油门开得飞快,心有余悸道:“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  车子里没开空调,开着窗散血腥味儿,徐诀迎着灌进车厢的夜风笑得好开心:“年轻人为自己的心肝宝贝发个疯怎么了!”  尾音淹没在大路的车水马龙中,出租车向长年路六巷疾驰而去,陈谴攥紧徐诀的手看向窗外,迟滞地发现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个破旧的地方揣了颗迫切的心。  回到家,徐诀累得瘫坐在地毯上不愿动弹,陈谴洗了把脸,提着药箱过来在他面前蹲下:“让我看看伤口。”  穿唇钉那晚去药店随便买的药物,没想到兜兜转转给眼前人用上,陈谴拈着棉球为徐诀清理血迹,想起初遇时徐诀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挡住光了。”  明明光就在眼前。  又想起自己为徐诀买了加奶咖啡,可后来他再没见过徐诀喝咖啡。  棉球由白变红,陈谴换了一颗,托着徐诀的下巴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喝咖啡啊。”  徐诀疼得龇牙咧嘴,说:“我只爱喝汽水。怎么问这个?”  陈谴冲对方横卧鼻梁的伤口轻轻吹了吹,说:“以前不是给你买过咖啡么,别是转头就扔了吧。”  徐诀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别造谣我!我都喝光了,那时候快冷死,你给我买什么热的我都会喝。”  陈谴蹲累了,也坐到地上,两腿盘徐诀身后:“那你还嘴硬说不冷,什么人啊。”  “高中生是有尊严的。”徐诀两手绕陈谴腰后扣着,“好了没,没破相吧。”  “帅着呢,”陈谴举着瓶碘伏,“别抱太紧,你衣服好湿。”  “我这是为谁。”徐诀拉开点距离利索地脱掉上衣扔一边,伸手又把人搂瓷实了,盯着对方的眼睛想问些什么。  棉签沾取褐色液体涂上伤口,陈谴屏息弄得认真,待消毒完,他说:“那个彭总,是我爸。”  “啊。”徐诀想摸鼻子。  “别碰。”陈谴拍掉他的手,“我妈曾经错手捅死的人,是我爸的朋友。”  关于前事他藏了很多年,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深究的话那事儿其实错不在我妈,可我爸想把人送进去,没人拦得住他。”  “为什么……”  “是不是想问夫妻一场为什么要这样把人逼上绝路?”陈谴笑了笑,伸手捻了个创口贴,“徐诀,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怎么跟你说我的名字?”  当初名字是徐诀特意问的,他都记得:“谴责的谴。”  “我妈生我时就这么个意思。”陈谴说,“他们俩没结婚,那破男人甚至不知道有我的存在。我妈念书那会儿跟他谈过一阵,被他拐上床了,高考那天才发现自己怀上了。”  小时候陈青蓉总怨他,喝醉了会趴在他床头流着泪说很多,那年高考第一场她就交了白卷,炎炎烈日下背着书包在小诊所门口徘徊却没钱进去,偷溜回家翻抽屉气走了有先心的母亲,处理完身后事找彭闳讨说法却撞见对方搂了别的女孩子。  “可能我各方面都更像她,后来她不怨我了,像个寻常母亲一样对我很好。”陈谴撕开创可贴,却低着头没继续下一步动作,“在麋鹿遇见彭闳完全是个意外,那破男人在走廊跟人搞小糖丸交易被她发现了,刚好我妈捅死了他同伴,他将错就错把我妈送了进去。”  徐诀也压低了脖子,把脸凑到陈谴面前:“所以你是想帮阿姨报仇?”  “也是为我自己。”陈谴捏住创口贴两端为徐诀贴上,“我歪打正着从孟总嘴里撬出彭闳犯合同诈骗罪了,今晚去陪客是为了录证据,他涉及金额挺大,起诉方追责起来起码能让他吃个十年牢饭。”  指尖刮了刮创可贴的边缘,陈谴捧住徐诀的脸,低声道:“徐诀,我在你面前没有秘密了。”  那双眼盛着坦白一切后的真诚、即将放下多年心结的轻松以及些微看不透的情愫,徐诀和他额头相抵,心疼于他的辛苦,动容于他的坦诚,此刻和陈谴相视,他万幸于自己没有来迟。  无论是关于今晚,还是关于陈谴的人生。  可就是想要挨夸,也想寻个时机让对方从回忆里抽离:“那我今晚厉不厉害?”  陈谴嗯了声:“谢谢你。”  徐诀才不要口头感恩。  一个念头在脑中翻滚,他都破口子了,流血了,那么凄凉了,任性一回不过分吧。  谁让陈谴今晚为他哭,他哪忍得住,一张嘴,话就蹦出来了,收都收不住:“姐姐,亲我一下吧。”  陈谴微愣,担心地揉了揉徐诀的后脑:“你脑子也伤了吗,我是男的。”  徐诀蹭他鼻梁,碰着了伤口疼得抽气:“宝贝儿,亲我一下。”  除去临门一脚,两人荒唐事做过那么多回,亲嘴儿却至今没体验过。  陈谴眼角本就泛红,这下更是蔓延到耳廓,他目光寸寸滑落,从徐诀的眼睛,到粘着创口贴的鼻梁,最后停在一双唇上。  初遇那天他就注意过,徐诀的嘴唇就算不笑的时候也会有一点自然上翘的弧度,这大约是陈谴在他身边总会感到开心的缘故。  他偏头亲在徐诀下巴,离开些许,笑着问:“够不够?”  哪里够。  徐诀不答,兜住陈谴的屁股把人往腿上一抱,扣着陈谴的脑袋抬头亲他嘴,可能平时吃红果儿练出来的技术,他勾住柔软的东西总忍不住舔舐,那截躲藏撩拨的舌尖叫他缠住吮取剐蹭,他还坏心眼地在上面打圈儿。  红果儿都喜欢这样,没道理别的地方不喜欢吧。  陈谴总想找回主动权,可舌头一探过去就被冷落,对方转而攻击他的下唇,碾过颗小狗唇钉,衔住一瓣唇肉来回啄咬。  “小狗……”陈谴总算得来换气的机会,“小狗要湿了……”  徐诀知道自己优秀,却没想到自己如此优秀。  他松开陈谴片刻,贴住陈谴的唇用气音耐心纠正:“姐姐才湿。”  随后倾身把人往地毯上一压,掐着陈谴的下颌再度吻上去:“姐姐,小狗还要。”第65章 怎么不行  徐诀喊上了瘾。  这个称呼杂糅浓烈的独占欲和上头的放纵感,在狭隘的小宾馆偷亲人家耳尖时徐诀忍着没喊,十八岁生日在陈谴手中初识愉悦时徐诀没喊,心思晦暗为陈谴纾解药性时没喊,如今聚沙成塔,只想把以往错过的喊够本儿。  徐诀扣住陈谴的两只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卡在对方的下颌不让人偏头,研磨着陈谴的嘴唇直把人欺压出闷哼,他才松开一些,伏在陈谴上方问:“以前总说我什么都不懂,现在呢,有没有改观?”  头顶的灯光扎在陈谴眼里,他摇头,学舌道:“还要。”  “不给点鼓励怎么行?”徐诀小臂撑在地面,俯首啄陈谴的眼睛,“姐姐,你看不出来我的冲动吗?哪次我向你靠近有真正克制过,我总是借机拱你脖子、搂你身子,要不是怕你心里没我,我还能做更多过不了审的动作。”  陈谴被箍紧的双手无法挣动,他抬起脑袋要亲徐诀的嘴,被后者扯开距离躲开,等他安分时又低头在他耳根处厮磨:“早知道你那么喜欢我,我就早点说了,每次都躲起来自己灭火,图什么啊,图家里卫生纸多?”  陈谴怕痒地扭过脑袋,徐诀突然想到个可能性:“靠,别是你故意勾搭我,然后来看我笑话吧?”  薄如蝉翼的丝质睡袍,形状各异的肤色乳贴,一扯就松的细带丁裤,为的什么,陈谴闷声笑:“你才发现啊。”  “……”徐诀不拱耳根了,捏住陈谴下巴扳过脸来,眼神阴沉沉的,“捉弄我很好玩儿?”  陈谴收起笑:“你生气了?”  继而唇沟一痒,徐诀勾他唇钉,拇指捻住他的下唇:“姐姐,我是不敢亲你,也不敢碰你,我总骂自己没胆子,但是因为太喜欢你了,在确认你的感情之前,伤害你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做。”  蹭在地毯上的后背向神经传送着丝丝麻麻的疼痛,源源不断没一刻消停,陈谴却忍着,怔着神儿听少年人诉说喜欢,他曾经以为爱是感受到被渴求,现在才明白先决条件是被珍惜。  “我没气你捉弄我,捉弄就捉弄吧,我还挺乐在其中,”徐诀贴上陈谴被捻红的下唇,“不过我希望你看清我的认真,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他小心翼翼地讨要,也光明磊落地占有,磨热了陈谴的一双唇,才应身下人的探求招惹一截勾缠到唇齿之中的舌尖。  藕断丝连间,陈谴拱了拱上半身:“小狗,别的也要。”  “别光提要求不点评啊,我怎么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徐诀将陈谴抱起来让他挨沙发上,边继续亲嘴边卷起对方的下摆,“姐姐?”  衣服都在胸膛上方堆起褶儿了,陈谴搭着徐诀的双肩,被亲狠了不够,还要别的,声音发粘地夸对方想听的:“小狗让我舒服。”  真到舒服处了,陈谴被按上后背的一双手捂得一哆嗦,徐诀忙松嘴:“疼了?”  那股细密的痛感钻遍四肢百骸,陈谴揪着衣服往下拽:“有点冷,我去洗个澡。”  可没开空调的室内闷热分明,脑门儿覆的薄汗都能浸湿刘海,怎么会冷,徐诀以为自己不知轻重陈谴不好意思责怪,忙掀起对方的衣服查看,没见着哪处磨破,先留意到陈谴腰侧的淤紫。  陈谴藏不了,索性不遮不掩,褪去上衣背过身来:“你帮我看看是不是伤着哪里了,总疼。”  他说得轻快,徐诀却如被寒意浇淋。  多少次徐诀总是为片缕不着的陈谴目不转视,肖想自己握笔在那片白净的后背作画,他知道陈谴同样自赏,所以才会在他面前肆意袒露。  然后此间灯下,这背部再难寻见一处安好,青青紫紫绽满皮下血丝,数不清是挨过多少拳打脚踢所致。  “很严重吗?”没听见声音,陈谴趴在沙发上回头看他。  也是在这时候徐诀才理解陈谴在电梯间的惊慌无措,他碰不敢碰,满腹情热皆被冷却,隐忍良久才从堵住的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我帮你抹药。”  “好,”陈谴不再追问严重与否,其实他自己大致能猜到,“我不怕疼。”  不怕疼不会在穿完钉后吃口饭要皱上半天眉。  徐诀搓热药油揉上去,满当地覆住一大片,感受着说不怕疼的人在他掌下绷紧肌肉。  药油味散开,清凉地裹住夏季的闷潮,徐诀挪近一些往上面吹气,说:“可是我不想你疼。”  “这算什么。”陈谴双臂交叠,下巴在上面枕着,当徐诀炽热的掌心移到他腰两侧扣住时,他使着坏塌下腰,蹭到徐诀的腿,“徐小狗,你刚刚按的地方,再揉揉。”  “这里?”徐诀戳了戳腰窝。  “旁边,脊柱往下,”陈谴光口头指导不上手,等那指头搓热他一段腰,“是这里。”  “疼吗?”那里淤青不深,徐诀放轻力道。 第55章 室外火伞高张,车子从阴凉的巷子一滑出去就被热潮裹挟,徐诀摘掉自己的棒球帽反手扣陈谴脑袋上:“往哪个方向走?”  陈谴指挥:“贤中西门不是有个小区吗,往那边走。”  徐诀拐个车头,那小区不新,但挨着学校,房价炒得蛮高:“你真买了个新房啊?”  天气太热了,陈谴连带眼角也渗汗:“我哪来一百多万?”  “那就是租的,拎包入住。”徐诀蹬得起劲儿,有树荫就往底下钻,“你从我今年生日就一直瞒着,我来年生日都要到了。”  陈谴挺佩服学艺术的想象力:“徐小狗,请你主动降低期待值,别到时候只看见一根骨头就怨我没提醒你骨头不连肉。”  小区名字沾了贤中的光,叫礼贤小区,居民素质高不高另说,反正徐诀从侧门刚进去就瞅见个抱小孩的大妈扯长了嗓子跟别人唠嗑:“他娘的——咱楼下那私家车库不知道搞什么鬼,上半年天天在叮叮咚咚,最近才消停!”  另一位倒是笑容满面:“还别说,那业主长得挺标致,欸刚刚是不是瞅见他来着……”  标致业主拍着徐诀的后背让他刹停,徐诀注意力还放在小区公园那只抬着后爪在树下撒尿的狗身上,陈谴就下了车,说:“掏钥匙了。”  徐诀闻言把目光转向另一边,和公园隔着条小道相对的是一排私家车库,陈谴正站在其中一面卷帘门前。  他的心突然蹦得有点快,连车把都抓不稳了,终于明白陈谴为何一直否认没买房子:“我……我驾照还没考呢。”  “你先看看喜不喜欢。”陈谴说。  想到自己是即将有小车的人了,徐诀也顾不上疼惜胯下这台陪自己走过春夏秋冬的单车,随便往道边一搁,从脖子上摘下钥匙拧开锁。  伴随帘门卷动的声响,眼前又呈现一扇单面玻璃门,陈谴掏了另一把钥匙开锁,开完将钥匙抛徐诀手中。  “还双重保护……”徐诀有点懵,“姐姐,你送我超跑吗?”  陈谴以行动解答,推开门牵徐诀走进去,没有超跑,连三轮车都没有。  不足十五平的空间搞了个小复式,豆绿色的四壁,米白的瓷砖地板,配色很舒服。  左侧一面贴墙的壁柜,顶上一墙之隔是张两米长的单人床,车库右侧有张宽敞的工作台,台上画具一应俱全,靠里立着个画架,上面夹着那张小镇画家为他们创作的速成画。  徐诀过快的心跳非但没平复,反而因此在震撼中鼓噪。  陈谴说:“这是属于你的私人工作间,以后没人在你的地方捣蛋。你的奖杯想怎么摆就怎么摆,没人往里面倒饮料;你的颜料想怎么放就怎么放,没人会拿它在墙上乱涂乱画。”  他牵徐诀的手领人走到工作台前,说:“徐诀,你想要创作什么,都是你的自由,你今后的路会走得很远很远。”第67章 宝贝小狗  门外拂进滚烫的风,将墙上的几张便利贴掀起了角,徐诀摁住一张,陈谴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很好认。  两米床已订购,待收货,这次能让小狗伸直腿(√)  墙壁粉刷完毕,刷得没师傅好看,尽力了(√)  画架到手,竟然到春天了,坐在门口写生能抓到很多素材吧(√)  买了画具和石膏像(√)我觉得应该定制一个陈谴本人的裸体石膏(x)  横竖撇捺,字句间记录小工作间从空旷到充实的过程,徐诀转身环视,犹如看到陈谴由深冬忙碌到初夏的身影。  他没想过会有人对他上心至此,曾经他随口吐露的不畅快,陈谴全都记着,不但记了,还要补缀好他崩塌的过去。  空气中冗长的沉默,陈谴与徐诀相贴的掌心都渗了汗,他侧首偷瞥徐诀,没等到想象中的欢腾雀跃。  是因为没有大房子或超跑,失望了?  还是因为这里狭隘闷热,没达到期望值?  或是装修效果差劲,不入这位未来建筑师的眼?  不能吧,陈谴暗忖,家里的书房徐诀都不嫌弃,怎么会看不起这里。  陈谴悄悄地,想把手从徐诀指掌间抽出来,蓦地,徐诀更紧地握住他:“带我上去看看。”  到上面就一座窄梯,墙壁挂着三四幅摄影作品,徐诀辨得出构图风格:“你拍的?”  陈谴拍亮楼梯中段的小灯,道:“都是以前扫街的图,这个你认得吗,”他指着一幅,“这是贤中对面的马路,我圣诞接你放学的时候拍的,有小情侣躲在树下啵嘴儿,我当时就想你以后别也这么猛吧。”  徐诀问:“你别是那时候就对我有意思了吧,想跟我啵嘴儿?”  “不能吧,我那会儿还把你当纯情弟弟逗弄呢。”到楼上了,空间浅窄,陈谴将徐诀扯床上并排坐着,“这里离你学校近,你可以过来午休,晚上……也可以。”  太热了,徐诀将床头的塔扇打开,抬手帮陈谴摘掉帽子:“不行,我晚上还回六巷去,夏天不用赶热水,我下晚修回来不急。”  陈谴听着公园的鸟啼默了会儿,蹬掉鞋子骑到徐诀腿上:“你上学期不是考了年级第六吗?”  “嗯,英语还差点儿。”塔扇吹来的冷风将陈谴后背的薄汗擦干,徐诀很自然探进他衣服里抚摸他的后背。  楼板隔着,陈谴大胆地解开两人的裤腰松紧绳碰头,俯首抵住徐诀的肩膀,声音有点闷:“学校也太不人性化了,是不是非要你考第一才会撤销你的退宿警告啊。”  徐诀被摸得舒服,头脑一热交代真相:“上学期就撤销了,不过在六巷住惯了,舍不得回宿舍住。”  陈谴没再说话,抬脸跟徐诀接吻,衔住对方的下唇轻嘬,咬一会儿松开:“小狗不舒服吗,怎么不喊我?”  徐诀哑声道:“姐姐。”  陈谴再度吻上他,徐诀昨晚亲他是带着野蛮的冲劲,他从容地教给徐诀怎么亲才温柔。  末了,陈谴在徐诀下巴留一个收尾的吻,捞过床头柜的卫生纸撕下一段。  地板上散落纸团三两,陈谴妥当整理好两人的裤子,但没抬头:“徐诀,之前扔硬币许的愿,你实现了没有?”  徐诀想了想:“暂时实现了一个。”  陈谴抬起头:“你贪不贪心啊,还许了不止一个?”  徐诀说:“那会儿没当真,早知道这么灵就多许几个。”  “既然实现了应该说出来也无所谓,”陈谴扣着徐诀的后颈,“我那时许的是顺利帮我妈报仇,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风吹久了手冷,徐诀将手抽出来隔着衣服抚弄陈谴后背:“就没许一个跟我有关的?”  陈谴笑着反问:“你许了?”  “我许了,”徐诀说,“我说希望陈谴能爱我。”  心尖抽了一下,陈谴伏在徐诀肩上,回忆从那个节点开始,那之后徐诀好像明里暗里对他说过无数遍喜欢。  可他却从来没明确回应过徐诀一次,哪怕现在贴着对方的耳朵,他唇齿几度启合,最后还是把话咽回去,只问:“喜不喜欢这里?”  徐诀毫不迟疑:“喜欢。”  “我从去年底就开始筹备了,但那时候仅仅形成了个想法,也不像你那样擅长画设计图纸,更别说后续还要经历那么多工序,”找场地、联系设计顾问、购置用品、环节沟通等等,想到要投入时间跟进那么多他就想退缩,“决定实施是在元旦前一晚,你给了我一场烟花。”  徐诀问:“被感动了?”  陈谴是在火光熄灭的那瞬间彻底认清了自己的感情:“你没发现你对待喜欢的事物时眼神有多认真,总感觉不回报点什么就辜负了你。”  徐诀试图纠正:“先说好,你为我做那么多是因为喜欢我,不是因为感觉欠了我。”  陈谴被徐诀郑重其事的表情逗笑:“我又不是情感笨蛋,真感觉亏欠了人我会直接给对方甩一张烟花券,哪用得着大费周折讨人开心。”  徐诀松了口气,埋在他肩窝处拱了拱:“姐姐,我很开心,人有君王不早朝,我可以为你不早读。”  英语成绩还没提上去呢还不早读,陈谴听得心惊胆战:“你敢不去早读试试。”  “早读真的好困好无聊,”徐诀搂着人倒苦水,“还不如陪你多躺半个钟。”  陈谴被拱得脖子痒:“徐诀,不知道你当时有没有许愿过自己的未来。如果你下足了精力,高三这年会很难熬,我不希望浪费你一分一秒。”  这话的主语位置放得太引人深思了,徐诀猛然抬头,闻出味儿不对:“我就开个玩笑,我去早读还不成么,你别说得这么严重,我很用功的。”  “我知道,”陈谴捧住徐诀的脸,似是不忍,所以连声音都放低了,“宝贝小狗,搬回学校住吧。”  数秒钟的静默,徐诀僵怔着,能听清墙上挂钟滴答,也能听清室外孩童嬉闹,唯独以为自己听错了近在耳畔的言语:“你什么意思啊……要把我赶出去吗?”  “不是赶,”陈谴说,“只要我住在六巷一天,你都能拿钥匙开家里的门。”  徐诀道:“我一天不开上几回就浑身不舒服。”  陈谴问:“那开门进屋没找见我会不会更不舒服?”  徐诀倏然噤声,定定地看着陈谴。  陈谴没回避:“我现在从麋鹿走出来了,但这种生活持续太多年,我不确定要多久才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所以我打算带上你送的相机到外面走走。”  把相机放到陈谴手中的时候徐诀就遐想过陈谴会过怎样的生活,他希望陈谴是自由惬意的,而不是终日困在麋鹿里彷然无措找不到出口。  可真到这天降临,他突然又想把人绑在身边哪也不许去了,昨天只是目送陈谴进麋鹿他都那样不舍,他无法想象接下来要分别多少天。  这种想法一点都不成熟,所以他只是揣在心里不袒露半分:“你要走多远?”  “我不知道。”陈谴亲了亲难过的小狗,“我也想和你一样,试着走得更远一些,但无论走多远,我都会回到你身边。”  徐诀看着陈谴许久,往往这样对视时,他总会从对方眼中看到纵容。  他似乎明白为什么即便陈谴对他说“长不大也没关系”,他也还是想变得更稳重,因为他所面对的恋人理智又温柔,他要比陈谴更成熟,才能让陈谴在他面前当个累了能撒撒娇的小孩。第68章 如果你在  七月走到了头,陈谴撕下一张台历,扎起枯萎的紫苑花扔进废纸篓。  他端起窄口瓶去清洗,经过书房扫一眼,徐诀正压着行李箱将拉链拽上。  水流灌进花瓶撞出声响,陈谴搓洗着瓶口,听见徐诀在外面跟同学聊电话:“别往我床上放杂物啊,哥们我激情回归了。”  “想抄作业?先帮我把床板擦干净吧,谢了。”  “都在宿舍啊,那恭候我三十分钟,见聊!”  滚轮碾过地面停在客厅,陈谴关水搁下花瓶,擦擦手转身走出厨房。  徐诀正岔坐在行李箱上摁手机,看见他出来,两腿一蹬地面,连同箱子滑到他面前,自然地伸臂抱住了他。  陈谴看到手机界面:“叫好车了?”  “嗯,五分钟后就下楼。”徐诀脑门儿抵着他胸膛拱了拱,然后抬起脸,“姐姐,我想你了。”  跟聊电话时浸着股傲气的口吻不同,在他面前的徐诀温驯又黏人,让陈谴总忍不住揉他头发:“不是还见着么。”  揉完托住下巴,指头在结痂的鼻梁上轻轻扫过:“不要再把自己弄伤了。”  “知道。”徐诀扯陈谴的手臂让人转过身,“让我看看后背。”  陈谴后背的瘀伤已经消散许多,徐诀掀着陈谴的上衣,手掌按住两片肩胛中间一路捋下来,低头亲在脊柱偏下的位置:“姐姐,不要背着我一个人偷偷跑去纹身,等我高考完。” 第57章 “小叔是假的,”徐诀勾过校服,“姐姐才是真的。”  整一学年来在这对小情侣面前忍辱负重,徐诀总算逮着机会耀武扬威一回,他低下头,鼻梁还挂着汗:“姐姐,我手脏。”  陈谴顺他意,屈指蹭走他鼻梁的湿润,视线停驻于上面的疤痕:“伤口留疤了。”  “我爸说这样更帅。”徐诀鼻尖那一处凉凉的,是陈谴指头留下的温度,“你怎么就穿这么点?”  “被广东的天气骗了。”陈谴往人少的地方退一步,朝徐诀伸出一个手,“我冷,牵不牵我?”  徐诀支棱着俩手板看看,哪边都是脏的:“要不我先洗个手。”  “弄脏了一起洗。”陈谴不由分说要牵他,念及这里是公共场所,他刚触上对方的手指就刹住动作。  两人牵过不下百来次,肌肤会对彼此自动感应,徐诀几乎是在陈谴迟疑的一瞬就缠上对方的手指,紧接着让自己沾灰的掌纹与陈谴冰凉的掌心契合。  他从不顾虑场合对否,搞艺术的哪来这么多弯弯绕,既然陈谴勇敢一步,那他就把余下的都补足。  “我原本想给你罩个外套,”徐诀说,“但是姐姐觉得小狗的取暖效果更好,那就和我牵手吧。”  声儿渐渐远了,邱元飞抠着运动饮料的包装纸,震惊道:“靠,我他妈没看错吧,徐诀竟然搞基!”  “搞基怎么啦!”卫小朵说,“那么好奇你也去搞搞?”  邱元飞忙攥女朋友的手:“别,我不是那一挂。就觉得,靠,徐诀竟然跟个男人牵手!”  卫小朵被攥得手疼,气得在对方手背掐个指甲印:“都是人,牵个手违法了?”  “不是啊,”邱元飞持续震惊,“徐诀刚刚说自己是狗!”  还没到正式饭点,食堂人不多,徐诀霸占墙柱后的位置坐下,陈谴端一份徐诀刷饭卡给他买的午餐坐对面。  “你衣服后面的号码牌不撕?”陈谴说,“大家都知道你跑第八名了。”  徐诀还没报喜呢就被误会了个透顶,忙拧身歪手地刺啦撕掉号码,拍在桌面使劲按按:“谁说第八名,你摸我口袋。”  陈谴闻言,悄摸在桌下蹬掉一只鞋子,脚掌隔着白袜精准地踩在徐诀的大腿:“哪呢?”  饶是徐诀定力再强也架不住这里是学校食堂,桌底下陈谴的脚差点踩偏,徐诀忙扣住一截脚腕:“衣兜。”  纠正了,却不松手,松松地圈住那一段,没胖没瘦,还是那样的围度。  校服穿在陈谴身上,他掏了掏兜,摸出个金牌。  “我稀里糊涂跑下来的,被推上领奖台的时候还在朝操场边张望,”徐诀说,“他们都在叫我的名字,我特自私,希望他们再喊大声点,你就能找到我了。”  陈谴把奖牌揣回了兜里,体谅徐诀一上午消耗体能,将餐盘里的肉都往他那边夹:“我找你不需要通过别人的嘴巴,我能感受到你的方向。”  蓦地,箸尖不能动了,徐诀按住他的筷子:“姐姐,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了?”  “不确定,”陈谴抽出筷子搁餐盘上,“徐诀,我这次回来还有个事。”  徐诀哑火,抬眼等待对方说后话,也怕对方这几个月来在外快活,爱上居无定所的游荡日子,要把六巷的屋子退掉。  他没敢让陈谴知道,想陈谴的时候,他会骑车兜一圈万灯里,再绕去六巷逗留上一刻钟。  所幸,陈谴说:“彭闳入狱了,判了十二年有期徒刑。”  徐诀说:“你要亲自去嘲嘲他的落魄样吗?”  “不,”陈谴笑了,“我妈刑期满了,我要接她出来。”  徐诀一颗心放回原地,忙道:“六巷的书房我清空了,你放心让阿姨住进来。”  “她在里面七年,不知外面的世界变得怎么样,我还打算带她到处走走。”趁徐诀放松动作,陈谴的脚掌成功踩偏,揉在一团他朝思暮想的位置上,“但我保证会在你高考完那天回来,到时候,我们做吧,小狗怎么弄姐姐都可以,别再把自己憋坏了。”第70章 不正经的  临近正午时食堂空座逐渐填满,徐诀将喝光的汽水瓶捏瘪扔餐盘上,处理完残羹杵水槽边等陈谴。  食堂内外都是吱喳的学生,聊教导主任在义卖摊买了本漫画,聊哪班选手冲刺终点时被拍成了表情包,聊晚上的文艺汇演会有谁出场。  陈谴关上水,校服袖子濡湿一圈却舍不得脱下,感觉自己回到了十七岁,好像那年一切坏事都没发生过。  幸好往后的日子不会再差,好事就在边上等着他,陈谴甩甩手上的水,说:“你下午有没有比赛?”  徐诀扯自己的衣服裹住陈谴的手:“没有,明天有个男子接力。”  但陈谴明天得去四监接陈青蓉回家,抽不出空来看他在赛道上耍威风,徐诀顿在台阶下,将湿皱的一片衣摆抻平。  今日尚有遗憾,明天不能强求,徐诀将拐回宿舍的步子生生调转,道:“要是你跟我真的是同窗就好了。”  话刚出口就后悔,余光轻瞥陈谴的脸色,怕不小心戳了对方的痛处。  谁料陈谴跟紧他的步调,笑问:“为什么?”  上午还挨山塞海的操场只余被丢弃的红色横幅在草坪上独自热闹,风一吹,徐诀的心尖儿也像那条红布般飘摇:“这样我也能在下晚修后和你一起走操场了。”  一个“也”字道出千千万的不甘,陈谴意识到徐诀是眼红别的小情侣了:“非要下晚修才过瘾吗,中午不行?”  徐诀一只脚已踏上跑道,转身勾住陈谴胸前的相机挂绳,往下,触上搭在机身的一只手:“谁说不行,小狗什么都很行。”  一双影子落在塑胶地面,未牵手,肩却挨着,手背也蹭着,即使主任来抓谈恋爱的,也怀疑不到他们头上,只当他们是推心置腹的好兄弟。  陈谴摆弄相机,把在球场拍下的照片调出来给徐诀看:“喜不喜欢?”  画面中的少年高高跃起,扬臂奋力投掷出手中的篮球,球体刚好挡住一轮圆日。  太阳的光晕剪得一手好轮廓,彷如他就是被光所凝视的独一份。  徐诀承认喜欢,喜欢了不够,还惦念更多:“今年圣诞是不是还把照片打印出来送给我?”  陈谴道:“那我照旧把祝福语写后面。”  徐诀学坏了,青天白日下净爱说荤话:“去年我们还没在一起,你写的全是正经话,今年能不能写点别的?”  陈谴首肯,想出个更正经的:“那我祝你高考顺利。”  这话谁不会说,徐诀吸一口气:“我想要你写点不正经的!”  几句话的工夫走完半个操场,徐诀指着一排树荫,说:“晚上邱元飞就在这跟我前桌打啵儿。”  树下铺了厚厚一层枯叶,踩在上面嘎吱作响,不知是负责扫公区的人不够认真,还是秋深得提醒他们快要相识一载。  陈谴躲在树后左右看看,说:“这能挡得了什么,但凡你们老师眼神儿好点都不至于一对小情侣都抓不着。”  “能挡住的。”徐诀也跨进来,“你往里站一点。”  等两人近到鞋尖相触,枝杈涂抹彼此满身满脸,徐诀低下头,企图从陈谴身上嗅一股秋落的叶香:“我没骗你吧?”  陈谴裹着徐诀的校服,像故意违反学校规章,揪住眼前这好学生的衣襟明目张胆地勾引:“段数太低了宝贝小狗。”  说完,他仰头亲上徐诀的唇,闭眼勾缠住凉风中的温软,还要给予对方听觉盛宴,将黏稠的轻哼送进徐诀今晚的梦中,直研磨出动情的白浆才算好。  牵过手,接过吻,操场走完一轮,徐诀突然又跑出一截距离,转过身隔着十几米远冲站在终点白线的陈谴喊:“姐姐,看我!”  一上午的沉闷在跑道上蒸发,徐诀做出起跑的姿势,陈谴忙把相机摘下来搁草坪上。  最在意的人就站在终点迎接,徐诀肌肉紧绷,蓄满全身的力气朝对方奔过去,在扑向陈谴的时候却提前控住了猛烈的冲力。  陈谴张开手抱住扑来的徐诀,哭笑不得:“刚吃完饭就跑得这么猛,小心回去胃痛。”  “我不管。”徐诀箍住陈谴的腰,搂紧了,没留一丝缝隙,这回不喊姐姐了,“陈谴,我徐诀喜欢你一辈子。”  等抱够了松开,陈谴掏出兜里的奖牌,重新挂徐诀脖子上:“宝贝,你是我眼中最当之无愧的冠军。”  直至午休铃游遍校园,陈谴拖着行李箱从贤中离开,过了马路,他伫立在对面眺望这个地方。  他几乎记不起十七岁时摔在深雪中艰难爬起的自己了,纵使曾有缺憾,但总归快乐更多,大概是今天阳光不错,把当年的雪都融化了。  陈谴回了六巷,买了半打老婆饼,又从花店抱走一盆沙漠玫瑰,姑娘说这种花好养活,一个月浇两次水就足够。  提着行李箱上五楼,陈谴在门外驻留片刻,指甲刮了刮春联边角新补上的胶带,能在脑中描摹出徐诀粘贴时的模样。  他们之间一起做过的事,徐诀从不会让它落灰变旧。  屋里还像刚离开时的样子,几本摄影杂志占着茶几一角,电视柜上的台历停留在九月,冰箱门的便利贴一张没少。  陈谴把行李箱推进卧室,将盆栽搬到阳台上,出来时一张张撕下便利贴,五颜六色在手中重叠,他想起那不作数的约法第二章 ,徐诀直到搬走都还没修改内容。  屋子久未住人,陈谴里外清扫一通,忙活完正到饭点,他从行李箱抱出笔电,边吃外卖边把近几天拍的照片导进去。  最新的那张未经修饰,陈谴直接传到个人网页,捎带一句文案——祝你高考顺利是真的,祝我们之间顺利也是真的。  上传成功后退出,陈谴转而点开另一个公开的网站,筛选出自认合格的照片稍作后期发布九宫格,随后同步到两个月前新开通的微博账号里。  才经营没多久的主页只有一小撮人关注,契机需要慢慢等,他不急,偶尔读到评论区里的赞美能勾着嘴乐上半天。  以往在麋鹿哪能奢望这种真心实意的回馈,他得到的夸赞左右绕不开几个点,“你屁股真翘”,“你的嘴巴更适合含住瓶口以外的东西”,“你漂亮得让人想买下你”……  陈谴合上电脑,困乏地趴在上面发了会儿呆。  在外漂泊的日子里,陈谴的作息不算规律,有时起早贪黑,有时睡到日上三竿,叫醒他的永远不会是闹钟,可能是经过楼下卖老鼠药的破三轮,可能是邻居老太放的戏曲,也可能是小区里私家车持久的防盗鸣笛。  回六巷后的第一个清晨,陈谴没被噪音所扰,反而破天荒醒了个大早,他睁眼盯着天花板,心率并不平齐。  搭在枕边的左手薅着黑柴的尾巴,他滚一遭将脸埋进玩偶绵软的肚皮里,蹭清醒后掀被坐起,赤着脚轻快地跑到书房,拉开抽屉一通翻找。  七年前搬家时他把陈青蓉最常用的那根口红一并带过来了,他找到,拔盖在手臂上划一道,然后将过期的口红扔了。  他只揣了手机就出门,再不用携带上一只沉重的背包,里面塞着要带给狱警的烟。  陈谴先去商城逛了一圈,陈青蓉的旧口红是个杂牌,他要对照着相似的颜色给她买一根好的。  手臂上的一道红仿佛感染得心情也明媚,去往四监的路上,陈谴也变得多话起来,引得司机屡屡从后视镜偷看他脸色,唯恐他笑里藏刀。  车停在四监外面的小道旁,不用下车,陈谴扒着车窗就看到了监狱门口的陈青蓉,穿那件鹅黄毛衣,下身一条修身牛仔裤,脚上蹬减龄的小白鞋。  陈青蓉正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张,陈谴放声大喊:“妈!陈学姐!”  陈青蓉愕然抬头,秋风撩起她的长发,只两秒便息止,发丝垂落后露出一张秀气的脸。  司机险些被烟灰烫了指缝:“这是你妈?真杀了人进去的?”  “杀了个骚扰她的男人。”陈谴笑得很欢快,他冲陈青蓉招手,“回家了!”  整整七年,他们见面总要隔着一扇窗,周围站满不苟言笑的狱警,说句话都要瞻前顾后,没聊上几句就要计算时间。  他等了多久,现在终于能毫无间隔,能碰一碰他母亲的手,在即将入冬的时节里暖不暖。  车门打开又碰上,陈青蓉坐进车厢,车开动时没忍住回头望向那个锁住她七年的水泥方块。  “这地方。”陈青蓉说。  怎么听怎么不顺耳,陈谴笑道:“妈,现在没人监听你。” 第59章 陈青蓉在狱中日日复日,最擅长的就是等待,母子连心,她理解陈谴的迫不及待:“可你有时要学会接受不可抗力的阻拦,只要结果遵循轨迹就万事无恙。”  这个“结果”指的是什么,她不明说,但知道陈谴会懂,无论是指这次风停后能否赶在年前见面,或是往后受阻的每一步可否顺当迈过。  这场大风刮了足有六个小时,受时差影响,飞机降落厦门时已经晚上将近十二点,陈谴一出舱门就摁亮手机,徐诀给他发来了亿安广场上空的烟花。  徐诀:实时直播,点击就能隔空许愿。  徐诀:阿姨在你隔壁吗,挡着点屏幕,别让她看到。  徐诀:遥想当年,我的手游遍你躯体山河,感受你为我颤抖和痉挛,今年愿望是你里里外外全都属于我。  空中焰火美不胜收,人人都仰头叹着那天上的,只有徐诀压低了脖子瞅着屏幕上的。  只剩两分钟了,他抓着一句预备卡点发出的话删改,在“新年快乐”和“我爱你”之间反复横跳。  他说服自己,说不定字越少发送得越快,刚编辑好,一则来电插进来,以防阻碍消息卡点发送,他手快按下挂断,脑袋空当一秒才反应过来是陈谴的电话。  徐诀忙回拨过去,刚接通就喊道:“姐姐,你回来了?”  “在厦门候机,赶不上了。”陈谴说,“怎么挂我电话,不方便吗?”  “正打着字儿呢,我还以为骚扰电话,顺手摁掉了。”徐诀走到开阔的地方,“他们准备倒数了,你要不要先听听烟花的声音?”  对比徐诀那边的喧闹,陈谴躲在安静的洗手隔间,能将电话那端的气息听得一清二楚:“不用,我只想听你说说话。”  “那我躲远点,免得烟花抢我风头。”徐诀忙折身朝商场的方向走,可十多秒能躲得了多远,他顿住脚步,转身望向头顶上方,索性不藏不躲,和这万众瞩目的焰火争一争殊荣。  高空下的各种声音连成鼎沸的海,徐诀汗涔的掌心贴着手机,隔着一层塑胶壳,夹在里面陈谴的照片不知有否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陈谴,我爱你。”  “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往后无论多少年,小狗都只会跟一个人走。”  砰硼霍落,这两句冲破声声喧噪,显得尤为真诚坚定。  在徐诀身上,陈谴得到的是一次比一次郑重的承诺。他握紧手机,希望那边的噪音没夺走自己的回应:“累了就歇歇,我也会走向你的。”  烟花燃放直到初七才彻停,高三开学早,徐诀拎着行李回宿舍,一进门照旧被夺去书包抢光了作业。  不知谁一抖楼书包掉出了那张球场上的照片,全宿舍哇哦鬼叫,邱元飞作为唯一知情人士高举着手臂扰乱秩序:“我知道!是徐诀的对象拍的!”  徐诀毫不掩饰:“好看吧!我老婆是摄影师,欢迎各位以后结婚照找我老婆约拍!”  邱元飞忙把他拉到一边:“姐姐不是卖酒的吗?”  徐诀小声道:“姐姐干一行行一行,那破酒早不卖了。”  高中阶段的最后一个学期,课业比往常都紧迫,各科卷子在教室内纷飞满天,每周日回到学校就是令人窒息的考前拉练,大家张口闭口不离排名和志愿。  徐诀桌上的便利贴换了一张,上面写“不考上清华不许睡cq”,翘角了还拿胶带给粘好边,然后用习题册给遮住。  陈谴回国后又扛着相机往省外跑了,公开的个人网页和微博账号由于有效作品的增多而让浏览数据有了可观性,年后被一家知名杂志社买断一辑城市夜景照还小赚一笔。  但陈谴总觉得,或许还能更好。  徐诀每个月底会在收发室找到陈谴邮过来的明信片,到五月底的时候已经收集了十张,在南京的梧桐背后,陈谴每个字的最后一笔都像要飘起来似的:徐小狗,我要回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黑板上方的挂钟分钟又走一圈,徐诀转着笔看向窗外,树叶盛着阳光,夏天又到了。  一不留神,笔杆滑落指间摔落正评讲的英语模拟卷上,笔尖恰好指向分数栏,是红艳艳的130分。  六月初,陈谴在云峡市落地,刚出舱门就被滚滚热浪扑打一脸。  他压下棒球帽,光线在帽檐滑过,沿边处有只伸舌头的刺绣小狗。  拿到托运的行李箱,陈谴边往外走边给徐诀编辑消息:儿童节快乐,我的宝贝小狗。过两天我去囤点小雨衣留到八号晚上用个够,要浮点式还是振动式?  想了想还是删掉了,真怕血气方刚的男高生得意忘形在考场上忘了基础公式。  他切换聊天界面给陈青蓉报平安,陈青蓉年后就找了个裁剪师的工作,在市里的服装公司上班,一天天的挺能忙活,这条消息发出去,她半个小时才回:收到,今晚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陈谴:在家吧,不想动。  陈青蓉:那还是出去吃吧,我也不想动。  大概是今年夏天太热,又或是陈谴在烈日下跑得太勤,晚上在外面吃完饭回去,上楼梯时陈谴的步伐都有点发虚。  陈青蓉一把扶住他,在服刑期时劳作惯了,纤瘦的手臂格外有力:“是不是不舒服?”  陈谴眼前的楼梯像扭曲起来,他停在三楼拐弯抬头向上看,灯光那么亮堂,他模模糊糊像看到徐诀坐在楼道,单肩挂着画夹,一手抱了束紫苑花,一手攥个单词本,抬头冲他乐呵:“姐姐,我等了你好久。”  小臂的皮肤被顺着抚过,陈青蓉捏了把他的手心:“你发烧了!”  陈谴体质不差,昏昏沉沉倒在床上时,他还记得上一次发高烧是在刚进麋鹿没多久。那时他陪酒经验不足,反被客人灌了好多,头重脚轻差点摸不到回家的路,吹了一路冷风回家,半夜就发起了高烧。  相比起来今晚放松得多,陈青蓉忙里忙外为他端水擦脸,喊人跑腿送来退烧贴和药物,托着他后背喂他服下。  自从陈青蓉住进来后陈谴就搬进了书房,他不嫌床小,反而记挂徐诀在这里躺过,蹭着床单被褥仿佛能辨出徐诀的味道。  他将黑柴抱进怀里,右手握着陈青蓉的手腕,嗓音黏糊道:“妈,谢谢你。”  陈青蓉揉他头发,像小时候哄他睡觉:“我欠你的。”  陈谴没听清,但仍抓着她没放:“我好想他。”  陈青蓉笑了,这些年她没给过陈谴什么,可如果陈谴执意要走这条路,她愿意当第一个支持的人:“谁呢,我吃醋了啊。”  “徐诀,”陈谴侧卧着,将被角揪到胸前,“还剩几天就高考了,希望他顺顺利利,帮我……我们,圆个梦。”  陈青蓉说:“你每到一个地方就往寺庙跑一次,明明不信这些却还是执意给他祈福,能不顺利么。”  陈谴双颊酡红,眼皮滚烫得难受,他慢慢阖上眼,小臂松松地搭在床畔。  陈青蓉点了点那条红手绳,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  翌日醒来,陈谴的头脑还是有点昏沉,他摸来枕边的手机看时间,先被占着屏幕中间的几条未读给驱走几分热。  消息是昨晚十一点半发的,陈谴早早歇下没听到手机振动,当即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点进聊天界面。  徐诀:靠,还以为周末能抽空跟你见个面,结果校方说这周六日连课,人性呢?  徐诀:我们宿舍一哥们说他校外女朋友周日给他送考前便当,飞儿多嘴问了句是小便当还是大便当,被打了。  徐诀:姐姐,其实我也……  陈谴下拉屏幕看了眼日期,离周日就剩两天,估计能病好。  返回界面,陈谴言简意赅回复道:那你想吃什么便当?第73章 右手定则(已修改)  酷暑扑起了黑板上的粉笔末,徐诀转着红笔,对照老师预留的答案检查自己有否出错。  打完最后一个勾,徐诀将笔帽一盖,怎么还不下课。  邱元飞比他更闲,抖着腿在旧答题卡上涂抹像素画,徐诀引颈旁观,是机器猫他妹。  “第48题涂岔了,得往左挪个空。”徐诀说。  邱元飞依他说的给改掉:“等下打两把球再去吃饭?周日还时时窝教室真是闲出屁来了。”  徐诀没空:“你找老罗吧。”  “老罗不是要见女朋友么,你瞧他现在那副翘首以盼的样儿。”  话刚落,下课铃敲响,椅子腿在地板扯出噪音,老罗的身影已飞奔出教室前门,惊扰得大家都朝那边张望。  邱元飞早有预料:“我说吧。”  后门掀起的热风呼了他一脑袋,他回头看,只见得徐诀的座位也空了,徒留桌面满勾的卷子在风中翘起边角。  学校空旷得能听清每一声迫切的步子,踏过风雨廊、奔下台阶、跨越球场,直至跑到围栏边停下,徐诀气儿未喘匀就咧起嘴笑。都说见字如面,可明信片上的只言片语又怎么比得过真真切切瞧上一眼。  门卫这几天看得严,高考期间不允许学生擅自出入,两人只能隔着围栏相见,徐诀平复了喘息才喊:“姐姐。”  语音会失真,屏幕上的字符无法探知眼神,此时落在耳里的这一声才让陈谴找到了实感。  还像以前那样,陈谴用虎口勾住徐诀的下颌,捋一把,将淌落的汗珠子抹掉:“跑这么急,我要是迟到了你是不是得失望?”  “那我就一直等。”徐诀抓住陈谴的手不让抽回,拽着自己的衣角帮他擦干。  由冬末至初夏,这是他们分别得最久的一次,冰冷的手机屏幕换成有温度的指掌,徐诀捏着陈谴的手心没舍得松开:“你的手好热。”  “这点儿温度就觉得热了?”陈谴用指头挑开徐诀校服领口的扣子,“怎么办,高考完得尝点更热的,小狗能受得了吗?”  他在骄阳底下笑着,眼尾也飞红,起初徐诀以为陈谴是为这番无伤大雅的调情话而害臊,随即又想到,胆敢公然在食堂用脚掌碾他那处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羞臊!  那根撩拨的手指钻进他领口画了颗滚烫的心,徐诀握住,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发烧了?”  陈谴没藏得住:“昨晚刚退烧,没什么事。”  “我去。”徐诀攀着栏杆作势要翻墙,陈谴忙制止他:“干什么?”  “我带你上医院。”  “我说发烧你还真信啊,换个不翘舌的字儿你是不是得把我抱去隔间弄?”陈谴在徐诀手臂上掐一把,“还吃不吃饭了?”  徐诀总算安生,挪了个阴凉的位置,接过陈谴从围栏空隙间递进来的饭盒揭开盖子。  清蒸小排、糖醋带鱼、白灼西蓝花,比食堂九块一顿的营养餐色泽好上太多,徐诀挺感动:“你已经为我把厨艺练得这么好了吗?”  “我妈做的,”陈谴将脑门儿抵上围栏,像以往醉酒时趴在徐诀的肩膀,“我怕我做的会害你拉肚子。”  徐诀箸尖顿住:“完了,阿姨不会嫌我麻烦精吧。”  陈青蓉还乐得没机会向别人施展厨艺呢,但陈谴不说:“我哪知道,得空见了面你自己问她。”  饭盒刮干扫净了,陈谴给徐诀递一盒无籽葡萄:“我也不是半点活儿没干,葡萄是我洗的。”  午休时间充裕,徐诀坐在围栏下的石台上拈一颗吃一颗,有意拖延见面时间:“你吃不?”  陈谴摇头,还有别的话要问:“最近复习得怎么样,我考你几道题?”  徐诀顶破一片葡萄肉,说:“问吧。”  陈谴给他下套:“何盘盘是谁的?”  徐诀一愣,险些被汁水呛了嗓子:“何盘盘是蜀道难的,姐姐是徐小狗的。”  陈谴毫不给他缓冲的时间:“passion除了激情还能翻译成什么?”  徐诀三年来就对这词儿最熟悉:“强烈的爱。”  陈谴笑了:“安培力的方向用什么判定?”  理科生要真答不出这题基本别想拿毕业证了,徐诀说:“左手定则,但我想你想疯了的时候一般会用右手。” 第61章 尽管陈谴说无论考得好差都有奖励,可他还是愿意发挥得比自己预想的更好,他希望拥有陈谴的时候,他是投入与享受,而不是发泄和不悦。  饭后两人去看了场电影,这次徐诀不用再偷偷摸摸蹭陈谴的手背,他大大方方地牵着,钻进陈谴右手的每一道指缝,心思全然不在荧幕上。  直把手心蹭出了薄汗,陈谴将怀里的爆米花桶放到徐诀腿上,轻声道:“你先抱着。”  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由一桶奶香味的爆米花做掩护,陈谴掀起徐诀的衣摆,挑开裤头钻进去。  徐诀整个人都坐直了,绷着大腿肌肉没敢动弹,黑暗中看着陈谴的脸:“这里不好。”  “不喜欢吗?”荧幕变幻的光色投在陈谴的眼睛里,白光时明媚,暗光时暧昧,“这部电影评分很高,认真看,别分心。”  是部玄幻片,片子的主角是一位木雕师,他无意收获一段如孩童手臂粗圆的昂贵木材,经打磨抛光后只觉触手生温。  木雕师对这宝贝爱不释手,时时握着只怕被外人看了去,而这木材也颇具灵性,它会认主人,与木雕师独处时便会渗水儿,为木雕师供足了木蜡油。  电影到高潮处,周围的人发出声声惊叹,徐诀却按住陈谴的手,难受道:“我不想看了。”  陈谴抽回手,按着扶手倾过身去,伏在徐诀耳边含着笑小声问:“我在附近的酒店订了房,小狗想不想跟姐姐走?”  备受好评的电影,两人只看了一半便离场,徐诀被陈谴牵着手带出影院。  夏天的热潮黏上皮肤就无法甩开,每个季节都有它的讨厌之处,徐诀不喜深冬的雨,也厌恶炎夏的热,可后来他发现有陈谴在,他就能爱上有他的季节。  就像曾经,他被雨水浇淋得一身狼狈时被陈谴收留,他的喜欢冒了芽。  就像此刻,陈谴在满街探寻的目光中牵他的手,他故意落后半尺看陈谴单薄却肆意的背影,已经预想了往后的每个夏天。  他们消融了彼此的痛苦,大概往后都不会太差。  酒店走廊的地毯吞食了两人的脚步声,一进门,陈谴急切地把徐诀按到门板上,锁舌咔哒轻响,陈谴的手从门把手离开,攀上了徐诀的肩膀。  他仰头吻上去,唇舌相碰间牵出湿黏的水声,尖领的白珍珠硌着徐诀的胸膛,不知谁比谁坚硬。  “姐姐……”徐诀垂眼低声道。  “笨小狗。”陈谴松开他,“校服还穿得这么整齐呢,这是最后一次穿了吧?”  “你喜欢的话我就留着,”徐诀看着他,“小狗会成长,但只要你想,十八岁的徐诀就永远不会消失。”  “我的校服也没扔,以后给你还原高中时代的陈谴。”陈谴笑着捏捏徐诀的耳朵,“乖,去洗澡。”  浴室的门轻轻碰上,陈谴蹬掉鞋袜,任由它们东一只西一只躺在地上。  褪下的衬衫挂在床头柱,碍事的长裤扔到床尾凳,只剩清凉的吊带和黑丁,徐诀画笔下的陈谴在白色床单上鲜活。  他够过背包,从里层掏出被塑封袋保存的灰绒球,摘掉袋子后为自己穿戴上。  水流声停,陈谴摸过手机打开录像模式,镜头刚对准浴室方向,门就开了,徐诀的身影顿时闯入屏幕当中。  “宝贝,”陈谴盯着框在屏幕中的人笑,“你脸红什么啊。”  徐诀哪里知道自己脸红,只觉得双颊烫,喉咙也燥。  那两条白生生的腿在挣乱的被褥上交叠,床头靠背接住懒洋洋的人,一根细吊带滑下肩膀,陈谴却无心撩起,只弯着双狐狸眼笑着、引诱着。  未擦干的头发滴下水珠子坠在鼻梁,徐诀抬手抹一把鼻子底下,没发现自己流鼻血。  原来他学坏了,也长进了。  “不过来吗,”陈谴朝他伸出手,“还想憋着?”  画上的人跃然眼中,比每一笔厚重的颜料都鲜明,圣人都憋不了,何况他是七情六欲饱满的凡夫俗子。  徐诀踱到床畔,握住陈谴伸来的手。  刚坐上床,陈谴就搁下手机,撑起身子跨上来,捧起他的脸跟他对视:“笨小狗,考试也这么迟钝的话可怎么办?”  徐诀抚着陈谴的大腿:“姐姐,第一次你不应该穿这样。”  “你不是最喜欢吗?”陈谴低头啄一下徐诀的唇,“画得那么好看,挂在床尾是想手冲的时候看着?没把画弄脏吧?还是弄脏了再擦干净?”  徐诀的手掌从大腿往后移到了别处,兜住:“今天不用再糟蹋画了。”  陈谴捋顺了徐诀湿凉的头发:“坏小狗,你被姐姐带坏啦。”  这句话调皮又轻佻,徐诀再忍不住,想向陈谴证明自己变得有多坏。他捕捉陈谴的唇,勾住一根细带正欲抻紧,就被什么东西所绊住。  他放弃细带摸索罪魁祸首,一团绒毛蹭上指掌,他猛然中断了这个吻,眼睛也睁大。  陈谴笑得挺欢,拧身让他看灰绒球:“不认识它了?”  怎么能不认识,当时徐诀疯了似的找,最怕被陈谴捡到,误会他心怀不轨。然而当陈谴真正穿戴上,他才后悔当初没向邻居游小姐再讨要几个好宝贝。  那么长一段时间过去,绒球的手感还是绵软柔和,徐诀磕巴道:“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还记得你喝醉那晚吗?”陈谴摘掉绒球放上床头柜,“那晚你做的梦是真的,东西也是那晚没收的。”  对话中止,房间里的一切声音在沉寂中放大。  不必多费力,昂贵的木材就辨认出了木雕师的手。  浮点式的包装纸被陈谴刺啦撕开,薄薄一片意外地妥帖,陈谴抚弄徐诀的后颈让他低头看:“成人生物第一课,这就是浮点式。”  徐诀好贪心:“下次要试试振动式。”  陈谴放任自己坠落,勾住徐诀的脖子软声命令:“小狗,吻我。”  在无数次同床肖想过,在十八岁生日的暗光下隐忍过,在第一次醉酒的混乱间越界过,在新年的烟花燃爆中游历过,在夜店的隔间里心疼过。  至此,徐诀真正地踏入陈谴的禁地。  陈谴的双膝曾在会所的长廊上磕过伤,那时他麻木不知疼痛;此刻抵着松软的床褥,他心甘情愿。  “姐姐,”徐诀湿着一双眼睛和他对视,“姐姐,好舒服……”  陈谴今晚才吃八分饱,哪比得上徐诀大鱼大肉,主被动方瞬间置换,他被徐诀放倒在床中央,身后垫着两只软枕。  枕套一角让他紧紧揪住,陈谴望着身上的人,眼前光线骤暗,徐诀发梢的水珠落到他脸上。  徐诀蹭掉那点湿润,伸手点了点唇钉,他低头亲了陈谴的嘴:“姐姐,小狗要狠了。”  弄雪揉梅,他们共同沉入长夜。第75章 去纹身吧(已修改)  卧室落着厚帘,辨不清外面是否天光大亮,徐诀陷进枕头里睡了个不用被闹铃打扰的好觉,直到一种奇怪的声音钻进了梦中。  那个声音断断续续的,细听是由各种响动糅合而成,徐诀搭在陈谴腰上的手臂收紧,意识回笼,他慢慢睁开了眼。  入眼便是陈谴瘦削的肩部,那上面印着深深浅浅的红莓,是他昨晚禽兽之时留下的。  挂在身上的背心比事前更糟乱,吊带松垮、下摆卷起;丁裤倒是还被陈谴夹着细带,蝴蝶结却已经散了。  声音源于陈谴的手机,高低的叫唤、发狠的击打,荤话与哄慰混杂,是他们整夜的欢愉,手机躺在被褥上记录了淋漓的交织。  徐诀拱着陈谴的肩背,贴合着身躯蹭动,刚醒来的嗓音有点沉:“姐姐,怎么起这么早?”  “是你醒得晚,快十一点了。”陈谴拧过身子把手机放到他耳边,“你听听。”  刚开始陈谴挑逗着给他发指令,后来徐诀无师自通,人家没叫做的,他折腾着怀中的身躯逐一尝试,不但做了,还要使着坏告诉陈谴正在做什么。  “小狗不得了。”陈谴笑着关掉手机,坐起身子背向他,“乖,帮我系带子。”  难得这样的日子,醒来后不用习惯性摸手机看时间、不用匆匆赶早课,而是揉红恋人的一段细腰,揪着根绑带抽紧回弹地把玩,忘形得被掐了手臂才甘休,乖顺地为陈谴系上蝴蝶结。  陈谴趿上酒店的棉拖去浴室了,徐诀盘腿坐在床上瞅着他的背影发怔,等撞上洗手池的水流冲散他满脑浆糊,他卷着被褥翻了个滚。  拽下闷住呼吸的被子,徐诀露出一双眼睛,被凌乱的刘海抓挠着,藏不住兴奋和满足。  内裤找不到丢哪去了,徐诀捡起地板的裤子套上,进浴室往马桶前一戳,余光轻瞥盥洗台前的人。  “尿啊,害什么羞?”陈谴分别给两根牙刷挤上牙膏,“那次让我给你把尿不是挺狂嘛。”  含着股害羞劲儿尿完,徐诀踱回陈谴身边,接过对方递来的牙刷。  两人一起站在盥洗台前洗漱,徐诀在学校被时间约束惯了,比陈谴稍快一些,就站在对方身后骚扰人,该抱的该揉的一件不落下。  陈谴撅起来冲他晃晃,从镜子里笑看他:“食髓知味了吧?”  徐诀抱上来:“那姐姐还给不给?”  陈谴一手撑住台沿,一手拨开细带:“直接来吧,昨晚的浮点式弄得有点疼了。”  在浴室里泡了半个多小时,徐诀将人身子一翻,正面托抱起陈谴走回卧室,压到床被间再次欺上去,真庆幸酒店隔音措施比当初那个破小宾馆强了不知多少倍。  事后徐诀扣住陈谴的脚腕亲腕骨后面的浅痣,直嘬红了那片皮肤,才恍然明白第一次去陈谴家的时候为什么会发现它是红的。  他那么笨,还以为当时是陈谴自己挠红的。  思及此,徐诀醋得往床上一砸,搂住陈谴往对方颈窝处拱:“姐姐,以后只许爱我。”  陈谴的脖子是敏感带,他被徐诀蹭得受不了,于是按住对方的后颈,挪下去啄了对方的嘴:“知道啦,小狗。”  才黏糊过又哪扛得住咫尺之近的对视,一对视就忍不住闭眼接吻,吻是薄荷味的,清凉得让徐诀无法讨厌这个季节。  室外日光正猛,凉津津的卧室最懂得止住出行的步伐,两人挤在茶几前,早饭混着午饭,分吃完了酒店送上来的意餐。  懒劲上来,谁都不太想挪动,陈谴趴在徐诀背上玩手机,徐诀攥着陈谴送的钢笔在餐巾纸上写字。  “姐姐,”徐诀突然问,“你手机号码不会变吧?”  “只要这家通信公司不倒闭就能一直用下去吧,我都用好多年了。”陈谴枕在他肩上看,“在写什么?”  还没看清,徐诀就把餐巾纸一收:“我们去纹身吧?”  “这么巧,”陈谴给他看手机界面,“我刚好找了个口碑蛮好的纹身店。”  说走就走,陈谴穿上衣服去办理退房,徐诀滞后一步,临走前扬开被子铺展到床单上,只要保洁发现床单上诡异痕迹的时间够晚,就追不上忘记他们面孔的速度。  纹身店在别市,得倒地铁过去,出发时间太晚,到达时已近黄昏。  天上缠着色彩温柔的薄云,像加了色素的棉花糖撕扯开来,红粉金黄,让徐诀想起之前在法式小镇,他倚靠于艺术馆窗前,借那黄昏之色为自己列下的第二份人生清单。  手掌忽被牵扯,陈谴唤他回神:“在那!”  顺着对方抬臂指去的方向,徐诀瞧见马路对面的小店,不知店老板怎么想的名字,居然叫“吻你”,仿佛将他们离开酒店前的种种昭然若揭。  店面小得让人怀疑网上如潮的好评是刷出来的,不过环境倒是整洁,店里除了个接待的姑娘,剩下就俩纹身师,一位花臂的捧个画本歪沙发扶手上绘制,另一位长得挺酷,刚把一个客送出门。  “纹身吗,还是逛逛?”纹身师不看徐诀,就看陈谴,“墙上的作品可以作参考,生直器以外的地方都能纹,图案自选或者我帮你设计都没问题。”  他将价目表递到陈谴手上,转身从前台拿本图案一览书,也塞陈谴怀里。  全程徐诀都在被忽略,他顶不满:“你怎么总盯他?” 第63章 徐诀上学期末才被评过三好生呢,扣着陈谴的手腕说什么也不让对方在轿厢里乱来:“姐姐,上面有监控的,回房间再?”  陈谴的指甲轻轻剐蹭过徐诀绷紧的腹肌:“看看纹身不行么?”  徐诀将使坏的手从衣服里拿出来握紧了:“回房间别说看看,做别的都行。”  “行吧,胆小鬼。”陈谴安分了。  电梯运作的声音插入轿厢内短暂的沉默,徐诀抛出存了一路的疑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电子琴?”  陈谴回想了下:“初中的时候吧,我妈教的,她把酒吧乐队闲置下来的电子琴捡了回来,不过我实在没什么天赋,就会弹那么一首。”  徐诀记起陈青蓉还会调酒:“阿姨会的东西真多。”  “不止,我骑摩托也是她教的,放假有空我就骑摩托接她下夜班,不过只能抄小路,得躲条子。”陈谴抬头看了眼攀升的数字,“那时候我也守在门口台阶下背单词,就像你那会儿等我一样。”  所以当徐诀一次次为他等在会所门外的时候陈谴不可能不动容,那个瞬间成为了陈谴每天在夜场里继续活下去的唯一支撑点,现在想想那段灰暗无光的日子也不全是坏事。  大家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处,轿厢顿住,电梯门向两边缓缓打开,徐诀说:“我回去就考驾照,以后开小车接你下班,以前冬天只能给你罩外套取暖,以后我们有空调。”  但现在正值夏天,陈谴听着没什么实感,狭小的电梯里闷热过头,他拍了拍徐诀的后腰把人朝外面推:“别说罩外套,我现在只想脱衣服。”  刷上房卡,陈谴推门进屋,徐诀垫后关门,等他一旋身,陈谴已经热得把外面的衬衫脱了下来。  就剩个背心,陈谴卷起一半堆在胸口处,房间里乌灯黑火的什么都看不清,徐诀揪陈谴的红果儿:“姐姐,不是说要看纹身吗?”  陈谴左手勾上他脖子往下压,贴着他嘴唇说:“我突然又不急了。”  视觉被屏蔽后触感愈加分明,徐诀挑开陈谴的裤腰纽扣,褪一半,啪,在最有肉的那处甩一掌。  陈谴今天临出门前照过镜子,那上面的红印儿还没消呢,他不堪欺负,拿房卡的圆角扎徐诀的腹肌:“坏小狗,敢骑到我头上来了?”  “不敢,不过姐姐可以骑我脸上。”房卡在腹部乱刮,徐诀唯恐陈谴刮他纹身上去,忙攥住对方的手,“别碰胯骨这边。”  “怎么了,今早上撞太狠撞伤了?”陈谴说着就掀他衣服,徐诀任由他瞧:“纹身在这。”  昏暗中所有物事儿都只能辨出轮廓,陈谴蹲下凑更近,除了能看到徐诀的胯骨左侧反光的保鲜膜,蒙在下面的是什么图案却一概不知。  “姐姐?”徐诀兜住陈谴的后脑勺,细密的头发蹭过他指缝,他稍用力,给足了暗示。  那张房卡又触上他的腹部了。  从肌肉线条游走至胯骨左侧,圆角刮住保鲜膜边缘来回蹭一下,翘起一点边后,陈谴拈着将整片撕了下来扔墙角处。  纹身还有些刺痒,徐诀感觉到陈谴的指尖在那附近滑动,紧接着他的裤腰被拽了下来。  火苗儿烧燎成烈火,陈谴握火而起,摸黑在他唇角啄一下:“我刚刚在楼下观察过,阳台对面是封盘待售的毛坯房,没人看到,要不要上阳台弄?”  这大大超出了徐诀对性爱地点的认知,可他在这方面的知识全是陈谴教的,陈谴问他要不要,他怎么可能说不要,小狗绝对不会违逆任何明的暗的指令。  他点点头,说:“要。”  房卡掉在门后,陈谴踩掉鞋子裤子牵他过去,不牵手,牵别的地方。  推开落地窗,光线比屋里明朗不少,陈谴这才看清徐诀的纹身。  乌青周围还泛着未消退的淡红,陈谴戳着徐诀的胯骨,笑着问:“你又不是充电宝,纹什么联系方式?”  徐诀不管,眼光放得可长远:“我怕以后老年痴呆走丢了联系不上你。”  “笨小狗,我不会把你弄丢的。”陈谴亲了亲他,转过身趴到护栏上,“来,看看我的。”  陈谴的身躯被莹白的月色所浇注,徐诀将他落下来的背心又卷了上去,清晰地看到尾椎往上横亘着的一串英文。  my puppy’s.  我的小狗的。  他们是从属于彼此的。  徐诀捻住一根绑带扯松,撑着围栏附在陈谴耳边:“姐姐,等下能不能弄你纹身上?”  “不能,纹身师说只能碰清水。”陈谴凹着腰,扭过脸跟他对视,“可以弄在里面,但是结束后你要帮我洗掉。”  徐诀在他肩上亲了下:“好,那纹身留到下次再弄脏。”  陈谴身上旧痕未褪又添新红,他的小狗平日都很乖就是日时好喜欢给他甩巴掌,不轻不重的,将他深深浅浅的呼痛一并淹没在楼下流动的车河中。  隔日回到云峡市,两人在车站分别,徐诀说:“要不你跟我回去吧,我都把你家床睡熟了,你连我家台阶都没蹭过。”  “把你蹭熟不就行了么。”陈谴笑道,“下次吧,我这一身连穿三天像什么话啊。”  在外面住了两天,衣服都是洗完澡后放水龙头下搓了,天亮继续穿上,纵然如此,陈谴还是挺嫌弃,巴不得赶紧回家换掉。  没想到回家一开门,他就瞧见陈青蓉在阳台上浇那盆沙漠玫瑰,陈谴瞥一眼桌上台历,这才周几:“妈,你是不是消极怠工?”  陈青蓉搁下喷水壶:“裁剪这活儿老是让我想起那些踩缝纫机的日子,挺烦人。”  “所以不干了?”陈谴也挤上阳台,把晾晒的衣服收进屋里。  陈青蓉跟着进来,边拆衣架边道:“我昨天面试了个文员的工作,下周一就上班,人家看我脸以为我二十多呢,还提醒我资料填错了。”  “你就变着法儿夸自己好看吧。”陈谴挑出两件衣服,刚要拿去洗澡,陈青蓉就把上衣从他手里夺走了:“你这件怎么还不扔?”  是件大开领t恤,夏天穿着很清凉,陈谴问:“好好的为什么要扔?”  陈青蓉神情自若地叠衣服:“人家不爱你穿这样儿的你偏要穿,不怕把小朋友气走啊。”  陈谴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看到什么了?”  陈青蓉说:“我前天递完辞职信回家一身轻,就把屋子收拾了下,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了堆便利贴。”  陈谴一下子觉得腰上的纹身火燎火燎的,替徐诀感到窘涩。  陈青蓉衣服叠得好看,话也说得漂亮:“那小租客住这里蛮久了吧,我去秋姑那儿买早餐,我说我住504呢,结果人家跟我念叨个叫小徐的,我转头到花店挑个花吧,人姑娘说紫苑花一直都只有那个姓徐的帅哥买……合着左邻右舍都跟他熟,就我只跟他才一面之缘啊?”  原来在计较这个,陈谴把上衣夺回来:“想见还不容易么,改天他成绩出来了让他挺起胸膛回来吃顿饭。”  “说什么话呢,在四监见他也没见着他佝偻着背呀。”陈青蓉展颜一笑,“算了,我先在家备好酒,到时好好款待他。”  陈谴去浴室的脚步顿住,很难不想起徐诀的醉态,要捏着他帮他把尿的,把他压床上贴他耳边讲些荤的,牲口般磨红蹭伤他腿根儿的……  这些画面要是当着陈青蓉的面再上演一遍可还得了,陈谴第一个投否决票:“他酒量不行,你别害他。”  陈青蓉跟说唱似的:“不懂了吧,灌醉了才会说真话,我得测试测试他。”  陈谴更不让了:“他最近在考驾照,就别诱导他酒驾了吧。”  陈青蓉语出惊人:“喝醉就在这里留一晚上,我把大床让给你们好了吧?”第78章 救不了了  考驾照只是陈谴为徐诀想的一个借口,没成想过了几天,他还真收到徐诀坐在教练车主驾的自拍,说去练车了。  照片中的人搭着方向盘笑得一脸温良,没留意脑后方的车窗外一个光头教练正夹着烟冷眼瞅他。  陈谴打字儿提醒他:教练盯着你呢,别装。  徐诀忙把手机扔扶手箱,控着要打瞌睡的蜗牛速度打转方向盘驶出入库区。  两圈后徐诀甩门下车,将位置留给别的学员,自己蹲到凉棚下喝水。  教练脚边应落了几个烟屁股,现在叼着第四根,徐诀心想,还是陈谴抽的葡萄爆嗅着舒服。  光想想不过瘾,他掏出手机还要告诉陈谴:我吸二手烟吸得快吐了,想姐姐的葡萄爆(没有允许你抽烟的意思)  教练的人字拖蹭蹭地板又踩灭一个烟头,双眼在墨镜上方打量他:“你咋那么狂呢,人休息站着,你还给我蹲着。”  徐诀拧上瓶盖儿扭头看他:“那不然怎么办,我帮您上去指导指导别的学员?”  教练往他胳膊拍了张皱巴巴的十元钞:“没事儿做替我买包烟去!”  徐诀乐得跑外面兜转,他揣了钱拐出门,这里偏僻,附近都是些农家地,驾校后面的小道两边杂树丛生,静悄悄没人经过。  绕过小道,便利店在主路的另一侧,徐诀去买了包烟,回去连着零钱往教练怀里一扔,说:“我明天得请个假。”  “干嘛去?”  “毕业典礼,不能缺席。”  教练事先声明:“落下的天数可不能退钱。”  对此徐诀想到没想:“那以后你还喊我买烟,剩的两块我买烤肠去。”  练到六点半,教练还要给别人加训,徐诀问那我需要不,教练嫌他屁话儿多,挥手让他赶紧走。  天边泛着金红,徐诀埋头摁着手机往外走,下午给陈谴发的消息还没收到回复。  侧前方叭叭两声沉闷的鸣笛,徐诀抬起头,刹那间夕阳撞进他眼中。  就像高二家长会机缘巧合的再相见,陈谴也是这样支着长腿跨坐在机车上看他,推起的护镜下露出一双迷人的狐狸眼,弯翘的眼尾无论怎么看都像含着笑。  “好巧。”陈谴说。  但季节不对,徐诀没空怀念过去,他阔步跑上前,眼睛晶亮着:“你怎么来了?”  “来接孩子。”陈谴给他递了个头盔,“上车。”  徐诀接过,摸摸蒙了层热的车座:“车子新买的?”  跟午安姐那辆招摇的红不同,这台是酷黑色的,陈谴说:“我妈的,早上刚提车,她让我试驾试驾。”  徐诀的手放不规矩,摸完车座蹿上陈谴的屁股,隔着裤子拍了拍:“姐姐最会骑了。”  他戴好头盔迈腿上车,目光对上陈谴的后背:“你衣服穿反了吗,扣子都跑后面去了。”  “人家设计就这样。”陈谴发动引擎,脚还没离地就觉后心一凉,伴着上面两颗按扣被解开的脆响。  三好生丢了好品德,只记住自己身体好:“姐姐,往那边小道拐,里头都是树,没人。”  “想玩儿野战呢?”陈谴的笑声从头盔下飘出来,闷闷的。  徐诀快被他说得起反应了,等车子一驶进小道深处,他啪嗒啪嗒从上到下将扣子一应解开,让陈谴整片背部暴露在艳丽的晚霞下,肩胛盛着摇动的叶影。  “我看看纹身好没好。”徐诀说。  两人是同天纹的,徐诀的已经开始掉痂了,没道理陈谴的还没好,他就是想找理由摸摸陈谴。  粗浅有致的字母印在白皙的皮肤上,徐诀顺着描摹一遍,指尖从句点滑下来勾住陈谴的裤腰蠢蠢欲动。  “小狗看地儿发情。”陈谴侧头看他。  “我还没做什么呢。”徐诀抽回手,帮陈谴把扣子一颗颗系回。  这是徐诀第二次坐陈谴车后座,上次因为陈谴说“不许抱我”,他再担心自己被甩下车也只敢抓衣角扶油箱,这次他也挺自觉,两个手掌穿过对方的身侧撑在油箱上。 第65章 “操,你真是诀了,”邱元飞说,“别他妈给我乌鸦嘴啊,我跟她好好的吃啥散伙饭?”  徐诀反应过来笑了:“我意思是你不跟她约会吗?”  “她跟她们宿舍的约饭去了,”邱元飞还在琢磨散伙饭,“咱俩吃对面隔壁那家麻辣烫?还是到对面撸串儿?最后一顿了挑个好点儿的店呗。”  徐诀受不了了:“怎么跟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似的,29号不是还要回来拿志愿草表么,那天还有个谢师宴你忘了?”  “操,你是不是约了姐姐不好意思回绝我啊,”邱元飞谈恋爱后智商上线,“哎我操。”  徐诀还盯着手机等陈谴回复,听着邱元飞在耳边一口一个脏字儿忍不住了:“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校服还没脱下咱还是文明贤中人。”  “不是,那人咋那么野呢,”邱元飞瞅着几步远的校门外,“同级的吧?跨个摩托要跟谁显摆呢?”  徐诀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机:“我姐姐也会开摩托啊,可野了。”  “重点只是摩托吗?重点是那人穿着贤中的校服!”邱元飞义愤填膺道,“我科一还挂着呢,人家就把摩托驾照弄到手了?”  被邱元飞勾起好奇心,主要是陈谴还迟迟未回复,徐诀终于得空从聊天界面移开眼朝校门外望去,第一眼先看到了酷黑的车子:“操,他车子跟姐姐的一模一样。”  邱元飞呲哒他:“文明贤中人,说脏字儿前请先脱下校服。”  不用邱元飞说,徐诀已经被头盔护镜下那双弯起笑意的狐狸眼勾住了魂,要不是场地不对他还真想脱衣服:“操,姐姐!”  “得亏你停顿一下呢,”陈谴摘下头盔拨弄压乱的头发,“收敛点。”  即将二十五岁的人,穿着十六七岁时天天手洗的校服,校徽掉线儿、下摆有去不掉的墨迹,深蓝色的校裤纵上去一小截露出洁白的脚腕,脚腕骨后的浅痣泛着淡红,是昨晚被徐诀嘬出来的。  就那么骑着机车戳在贤中门外的阔叶树下,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而让人禁不住好奇心偷看他,跟邱元飞刚才所形容的,那人咋那么野呢。  那么野的陈谴头发拨不好了,还有一缕翘着,不过本人不知道,手从脑袋上放下来抱着头盔冲徐诀笑:“小狗快跑!”  于是徐诀甩下邱元飞朝陈谴快步奔过去了,邱元飞在原地自言自语:“妈的……还真是狗啊。”  徐诀停在陈谴面前,他自己也觉得挺奇怪的,明明才跟陈谴耳鬓厮磨过,他却从来不会感到腻,见陈谴的每一面他都觉得新鲜。  “姐姐。”徐诀端量陈谴和自己别无二致的穿着,比偷偷换了情头还高兴。  陈谴蹭掉他鬓角的汗,笑道:“什么姐姐啊,我是十七岁的陈谴。”第80章 小狗牛逼  车子被陈谴落了锁搁在树下,他像个平常的高中生踏入校园,没背书包,没捧习题册,只被徐诀勾着手,走在被六月烈日灼烧得发烫的校道上,能嗅到油松的叶香。  离开了一批高三生的学校比以往空旷一些,其余两个年级也下课了,教学楼陆续有学生从楼道口涌出来朝食堂的方向跑。  “我平时也这样赶,”徐诀说,“食堂大叔掌勺的手特稳,打饭早的一铲下去能分到好多肉。”  尽管那些光阴对陈谴来说已经远得像吹去不知哪片海洋的风,但这一刻穿着校服捕捉四周的琐碎对话,他似乎感到十七岁的风只不过在地球某一处兜了个弯又回到了他身边。  “我记得食堂有个窗口是限量提供小吃的,挺抢手。”陈谴说,“周一是骨肉相连,周二是小酥肉,忘了周几是咖喱鱼蛋,我后来吃过的鱼蛋都比不过贤中食堂提供的爽口。”  “周五。”徐诀说。  陈谴自从辞去麋鹿的工作后就对周几没什么具体概念:“今天周几?”  “周五,”徐诀掏了掏裤兜,揣在里面的饭卡原本是打算走出校门就掰了扔掉,“我卡里好像还有几块钱,刚好够买一份儿——”  “要两份……不,三份儿!”旁边经过一男的特嚣张,“高三的终于走了,没人跟咱抢窗口了!”  “操,”徐诀彻底管不住嘴巴了,拽一把陈谴跑起来,“我们还非要跟他抢最后一回了!”  他说的不是“我”,是“我们”,陈谴跟着徐诀的步调奔向人潮密集的方向,就这空当还要调戏徐诀:“宝宝,我屁股卡着绑带呢,好难受。”  “待会回宿舍解开,我帮你揉揉。”徐诀步子没停,“要不你先去占位,我去买。”  陈谴没松开徐诀的手,因跑动而使话语破碎成字词,当中夹着轻浅的喘息:“不用,等下在食堂……我还用脚帮你,揉。”  打饭区人头涌涌,推搡挤挨的蓝白连成浪潮翻滚的江河,他们手背相碰站在队伍当中,别人愁睡不够的午休、下午的长跑体测和月尾的期末考,而他们被包围在一水儿的未成年里,只想着如何抓紧时间,挥霍这个彼此之间难得重合的青春。  幸运的是到他们这里,鱼蛋刚好还剩最后一碗,刚那个嚣张的小学弟在他们跟后捶胸顿足,徐诀弯身冲窗口里的大叔笑:“麻烦把我卡里的钱都按去吧,我们毕业了,以后用不上。”  结果多虑了,还缺五毛钱才能凑够一碗鱼蛋,大叔笑呵呵把盛满鱼蛋的塑料碗往他们跟前一推:“毕业快乐,俩小年轻!”  上次校运会坐过的位置还空着,陈谴捧着碗过去占上,徐诀一手拎两罐小卖部淘来的果汁在他对面坐下:“青柠味儿还是蜜桃味儿?”  陈谴掌印未退的屁股贴着硬实的板凳蹭了蹭,坐得挺不舒坦:“蜜桃归我吧,你昨晚都吃一整晚了。”  “对不起啊,戒不了口。”徐诀拉开易拉罐插上吸管给陈谴推过去。  陈谴想起以前火锅店那回徐诀也是这样先插好吸管再把饮料递给他,他以为这跟徐诀自小接受的家庭教育有关,可当旧事重提,徐诀否认道:“哪能啊,我只给你开过易拉罐。”  陈谴问:“别是那会儿就喜欢我了吧,纯情小狗还挺会搞暗恋。”  徐诀猛吸一口青柠味儿的果汁,语气都透着清爽:“暗恋怎么了,暗恋是允许你踩疼我的影子,是敢牵着你在雨里奔跑,是甘愿把伞往你那边倾更多,暗恋牛逼!”  声儿太大了,惹得陈谴在桌下用脚掌踩他:“好好,小狗牛逼。”  人家十六七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饭都不一定管饱,他俩就守着小碗咖喱鱼蛋能吃上地老天荒,陈谴捏着吸管往徐诀的青柠果汁里探:“宝宝,我突然又想尝青柠味儿了。”  徐诀把易拉罐挪到桌子中间:“那等下也让我尝蜜桃味儿的。”  “尝吧,”陈谴感觉脚心被热铁烙着似的,“回宿舍好好尝尝。”  塑料碗空了,两人分完一罐青柠果汁,又同步抽出吸管插另一只易拉罐里喝光蜜桃果汁。  直等到食堂由满至空,别人要洗餐盘子,徐诀只管把塑料碗和两只捏瘪的空易拉罐抛进垃圾箱,躲着人多的地方将陈谴往宿舍楼道口里推。  高三那层全空了,徐诀的床靠里,还留着张懒得收走的蚊帐,和一只当时因编织袋满了塞不下所以索性丢弃在这的枕头。  过往的整个学年,徐诀总是埋在这只枕头上想陈谴,睡前一遍遍翻看陈谴在网页上的日记,入梦后反复经历住在六巷时的点滴,而现在陈谴双膝抵在枕头上,校裤褪到大腿一半跪着被他弄。  透薄的蚊帐摇曳,宿管在楼下那层吼违反纪律乱串宿舍的学生,吱呀的床架像是在附和。  徐诀裹住陈谴撑在护栏上的手,枕着他的肩膀轻声道:“楼下大门这会儿禁止出入,我们被锁住了。”  陈谴塌着腰,还费劲儿扭过脸来亲他嘴角:“没事儿,先睡一觉。”  徐诀轻轻抚摸陈谴的纹身,指尖从那处一路往下陷进沟壑:“姐姐,想不想空挡?”  没等陈谴回答,他自作主张替对方做了选择,拽下丁裤揉成团塞自己裤兜:“使用时限到,该还我了。”  每年盛夏好像都是这般,鸟儿在这个时间段叫得最欢,风吹得不算柔和也不会太猛,外面走廊上没关严的门被掀得砰砰啪啪。  别人的午休是做着放假的美梦,而他们在真实地寻欢作乐,等一切归静,徐诀将枕头翻过来,搂着陈谴躺倒在没垫任何东西的床板上。  陈谴枕着徐诀的胳膊跟他接吻,感谢这个夏天为他送来他的十七岁,连吻都是青柠和蜜桃交错的酸甜味。  “周五下午第一节 是什么课?”陈谴问,明明没有宿管巡楼,他却把音调压得像是违背校规在偷欢。  也确实是在偷欢。  徐诀回忆了下课程表,同样小声道:“物理课。”  陈谴最烦物理课,迄今为止听得最认真的估计是徐诀为他讲过的两道难题:“不上行不行?”  徐诀问:“你逃过课没有?”  陈谴摇摇头,发丝儿随动作蹭着徐诀的手臂,恍然间徐诀感觉眼前的陈谴脱离了平日勾撩人的模样,变得有些可爱。  他也猜得出陈谴没逃过课,校卡上的照片看起来那么温顺,虽然藏在那个无害的笑容后面的是一个会飙摩托的少年,但他就是觉得陈谴以前做不出逃课这种事儿。  徐诀说:“我带你逃。”  陈谴笑了一声:“你郑重得不像在说逃课,像在说私奔。”  徐诀的声音坚定得与晃动的蚊帐形成对比:“那就私奔。”  没几秒又打回原形:“操啊,这么说好像对不起心胸开阔的我爸和你妈。”  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寂静楼层里,陈谴环上徐诀的腰身,说:“那不私奔了,逃个课吧。”  看来坚硬得硌骨头的床板也不影响做美梦,陈谴梦到自己真的回到了十七岁的夏天,黑板上方的挂钟指针很正常地顺时针转动,教室后方的卫生角扫帚簸箕都排得很整齐,因为眼保健操时间会有学生会的人来检查。  讲台上站着让他一看就犯困的物理老师,现在想想他物理学不好大约是因为老师脑门儿那撮打旋的头发。  老师在讲那两道难题,他心道还没徐诀讲得好呢,手肘就被同桌碰了碰,有个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喊:“陈谴。”  其实他很喜欢听徐诀叫他全名,二三声连读时有种婉转的温柔,那个谴字在微张的唇齿间勾一下,显得很深情。  同桌的声音和把他拖拽出梦境的声音虚幻重叠,最后变得声声明晰,徐诀在贯穿整座宿舍楼的起床铃尾音中把他摇醒,说:“陈谴,上课要迟到了。”  这一瞬的现实和没完全抽离的梦境格外有融合感,陈谴黏着嗓子问:“不是逃课吗?”  徐诀拨开蚊帐弯身拾起陈谴的一只高帮板鞋给他套上,抻了抻鞋舌系好鞋带:“我有东西落教室了,先赶在上课前把它取出来。”  他们随人流走出宿舍楼,大家都撑着张困倦的脸匆匆忙忙赶课,没人发现他们的身份,也没人知道他们在密谋着逃课。  五分钟后陈谴才知道徐诀落在教室的是一只篮球。  别人的体育课在蒸发着热气的操场上体测,他们所谓的物理课在空荡荡的球场上投篮,像陈谴为徐诀拍下的照片那样,徐诀扬臂跃起,来了个标准的后仰跳投,将球捡回来后问陈谴:“你要不要来一个?”  陈谴接过球,他的手在掌镜头时操纵自如,捧着颗没有复杂按键的球体却不知该如何掌握:“我不会。”  眼前一晃,徐诀倏然蹲下,陈谴还没问干嘛,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托起膝弯,他稳稳当当坐在徐诀的手臂上,一只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掂着篮球,篮筐一下子触手可及。  “投吧。”徐诀仰头看着他。  陈谴举高了篮球,碰到了篮筐。  “快快快,”徐诀说,“我看见教导主任了。”  球体轻松地落入篮筐,“咚”一声砸在地上,徐诀顾不上接二连三弹跳滚远的球,拉起陈谴的手就往校道上跑,踏过摇漾的金色阳光,如同踩碎当年厚实的雪,在不明所以的门卫急切的叫喊下跑出很远,远得能彻底抛下陈谴曾经支离破碎不堪回首的十七岁。  然后才想起车子还在校门树荫下搁着,两人四目相对后都笑了起来。  陈谴用戴着红手绳的手牵徐诀戴黑手绳的手:“宝宝,我喜欢你。”  徐诀抹一把鬓角的汗:“过分了啊,上次还说爱我来着,这就降层次了?”  “因为现在才十七岁,”陈谴笑意未减,“十七岁的陈谴暗恋并表白成功,拥有了人生的第一只小狗,他名字叫徐诀,诀窍的诀。”第81章 变异水母  兴许是天太热,驾校庇荫处又稀缺,徐诀天天困在闷热的车厢里吃二手烟,小路考刚过的那个半夜就发起了烧,隔日起床给陈谴开门都蔫蔫儿的。  进门时陈谴下意识又把视线投向小道左侧的池塘,那条个头最大通体发亮的红锦鲤跃起来又扎进去,灵活的鱼尾扇起了满池水花。  背上一热,徐诀带着高烧后的余热挂到他身上,鼻息浇在他耳廓:“你手里拎的什么?”  “早餐,南瓜小米粥,”陈谴放慢脚步拖着徐诀朝屋里走,“我妈熬的。” 第67章 “那我穿黑的。”徐诀说。  陈谴往他肌群紧实的背部轻飘飘甩一掌:“光着跑来跑去也不嫌丢人。”  谁料徐诀一扑他后背,拥着他朝浴室去:“姐姐不也是。”  为免擦枪走火,两人一个泡浴缸一个钻淋浴间,徐诀隔着水雾弥漫的玻璃隔板看向陈谴:“我给阿姨送个什么好啊。”  “别搞这些虚的,”陈谴岔着腿搅起了一缸绵密泡沫,“你也别紧张,又不是没见过。”  “我没紧张。”徐诀说。  陈谴惬意地踩在浴缸壁上:“你手里棕色那瓶是护发素吧,洗发水还没用呢拿它干嘛?”  夏季的傍晚来得迟,两人出发时天色还没暗下来,徐诀在出租车里坐得不舒坦,陈谴按住他大腿让他稍安勿躁:“我一个被弄得全身酸软的0都坐得比你端正。”  这句话是贴着耳根说的,徐诀瞄一眼后视镜里司机大哥专注盯路况的脸,也小声说:“我都把你妈妈的宝贝儿子弄得全身酸软了,不买点什么东西回去我真的过意不去。”  正好经过亿安广场,徐诀索性让司机靠边停,进去商城见着什么都想买下来,腰部按摩,坐办公室用的;精华乳套装,养颜的;一提咖啡,开晨会解乏的;保健品……  “我妈才四十二。”陈谴把东西放回去。  “等下经过冬康路买两盒炸鸡……吧。”徐诀提前训练自己不讲脏话。  陈谴想起没给陈青蓉买过这个:“不知道我妈喜不喜欢吃。”  “你喜欢吃。”徐诀认真道。  陈谴问:“那要是我妈也喜欢呢?”  徐诀想也没想:“两盒那么多,混一起大家随手抓着吃吧,我就不了,我的胃留给阿姨做给我的菜。”  为躲避晚高峰,徐诀扫了台共享车,还像原来那样让陈谴坐前面的横杠,久违地朝六巷而去。  到巷口的时候徐诀来了个猛刹,哪里想到陈青蓉还专门下楼来迎接,人家儿子还被自己圈在胳膊里呢,徐诀磕磕巴巴喊了声:“阿姨好。”  陈青蓉穿着个米白色的连衣裙,愣了下就笑起来:“回来啦。”  陈谴搭着车头:“你还特意等我们啊。”  “我等外卖。”陈青蓉挺实诚,“来不及做饭后甜点了就随便点了一家,小徐!”  “在。”徐诀直起身板。  “再多骑几分钟就加收费了,赶紧下车到楼上坐,饭都做好了。”  “我办的季卡呢阿姨,不碍事。”徐诀习惯性载着陈谴往巷口里的车库拐,车头转一半停住,低声对陈谴道,“你怎么还不下车?”  “等着看你笑话呢。”陈谴笑着勾一下徐诀的手绳,等那手从车把上松落,开门下车。  回到六巷哪哪都熟悉,徐诀踏上五楼最后一个台阶就想对陈谴说“新年快乐”,停在504门前就想自个儿掏钥匙开门,抬头看见自己亲手贴的年红就想起那时候跟陈谴约好往后每个春节都要一起过。  两人都拎着东西,陈谴摸钥匙费了些劲儿,刚好等到陈青蓉上来一起进屋,徐诀下意识把刚买的东西都挂衣帽架上,然后踩掉运动鞋找柜子里自己的拖鞋。  这套流程经历过上百遍,所有动作都没经过思考,然而当他瞥到鞋柜里多出来的高跟鞋,他心窝子一凉,慢慢地直起身套回了自己的运动鞋。  陈青蓉好笑道:“拖鞋在最下面那层。”  徐诀感觉考哪所名牌大学都救不了自己了:“谢谢阿姨。”  陈谴弯身帮他把鞋子提出来放脚边:“不谢谢我啊?”  徐诀嗓子眼里跟塞了根棉花丝似的痒痒:“谢谢小谴。”  旁边传来陈青蓉的一声叹:“我还搁这等半天呢,就这叫法呀。”第83章 留条裤子  刚进屋就闹了笑话,徐诀在客厅如坐针毡,手不敢往沙发上碰,怕一不小心从哪揪出条黑丁;也不敢朝别处乱瞄,这屋里哪哪都有他和陈谴亲密过的痕迹,他怕一回想就上头。  锅铲相碰叮当作响,炒菜的香味儿飘到了客厅,陈谴洗了把手回来瞧见徐诀正垂着头呆坐,就蹲到他面前仰脸看他:“害臊了?”  徐诀的衣服穿在陈谴身上有点显宽,肩线耷拉在肩膀以下的位置,圆领露着大片锁骨,徐诀提溜起一侧领子缩窄领口,小声说:“要不你还是把衣服换了吧?”  “不换,”陈谴搭着对方的膝盖说,“我还打算今晚这样穿着让你弄我呢。”  “今晚先别吧?”徐诀抓起桌上的长尾夹给陈谴的领口别上以防牵扯自己的非分之想,“我就不留宿了,吃完饭就回去。”  陈谴戏弄他:“我妈还备了酒你忘了?舔两口就醉成那样儿谁扶你回去。”  徐诀陡然起立:“我忘买解酒药了!”  仿佛早预料到他有此反应,陈谴扣着徐诀的手腕把人拽回来:“我这有,你要不要?”  徐诀瞬间心安:“快给我。”  “刚刚让换个称呼不是还挺扭捏么?”陈谴笑道,“给点诚意。”  徐诀的余光飞快地冲厨房扫一眼:“姐姐,给我。”  话刚落,他的后颈被陈谴兜住往下压,嘴唇随之碰上了陈谴的,不过几秒钟便分开。  陈谴朝他湿润的嘴唇吹一口凉气,戏谑道:“给你,乖小狗。”  看对方眼神就能猜到自己会被捉弄,但无论陈谴说什么徐诀还是忍不住会信,他泄气地伏低身子埋在陈谴肩上:“我不想在阿姨面前出丑。”  陈谴白天被弄得腿软,眼下蹲一会就脚跟发麻,还承着徐诀压下来的重量给他揉后颈:“我妈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让你这么害怕。”  徐诀纠正道:“不是怕,是担心自己表现不够好。你是她的宝贝,我想让她知道你在我眼里也是一样。”  厨房的炒菜声忽停,抽油烟机的噪音息止,陈青蓉冲外面喊:“小谴,过来端菜!”  徐诀抢先离开沙发往厨房里钻:“阿姨我来。”  灶台上摆着几道淋着菜汁的家常小菜,徐诀一手一个盘,陈青蓉说:“小心烫。”  徐诀端得特稳:“没事阿姨,我耐烫。”  “这话别让刚走的高烧听见。”陈青蓉说完先笑了起来,攥着勺子把米饭挖松,“今天挺消耗体力的吧,我给你多盛点饭。”  徐诀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嘴上边应着“好,谢谢阿姨”,心里边震撼,陈谴搞什么啊,怎么连白天做的什么事儿都要跟家里说,别是连姿势都描述得一清二楚吧?  结果陈青蓉说:“病还没好全呢,就驮着小谴在外面到处跑,以后让他自己也骑一辆,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坐车头。”  徐诀松口气:“我挺乐意驮他的,以后离我最近的座位都是留给他的。”  陈青蓉眼都没抬:“那等下吃饭你们一块儿坐,都不许跟我抢单人沙发。”  相处下来徐诀大致能理解到陈谴对母亲“有点温柔有点可爱”的形容,不知是不是陈青蓉十八岁就当了妈妈的缘故,其实她身上那股小孩子心性并没因年岁增长而消失,只是有一部分转换成对年轻人更大限度的包容,或许也是在原谅年轻时走过歪道的自己。  跟陈青蓉同席而坐比徐诀想象中的要轻松,她一视同仁往他和陈谴碗里都夹菜,吃剩的最后一块炸鸡她玩闹着拿根笔在桌上转,笔头朝向谁便归谁解决,饭后甜点她吃得比俩年纪小的都高兴。  吃完喝完,她一抹嘴,将几遭折叠的餐巾纸随手拧成蝴蝶形状搁碗边,才正色道:“小徐,那次你跟小谴一起去四监看我,你知不知道临走时我问了他什么?”  那句话不复杂,很容易就能从嘴型辨出来,徐诀点点头。  陈青蓉说:“那你呢,你开不开心?”  徐诀将吃一半的莲子羹放下:“阿姨是问哪方面?是高考结束,成绩不错,还是和陈谴在一起,并且能有幸吃到您做的饭菜?”  “别您,怪客套的。”陈青蓉笑着说,“这前后者你的答案会有变化吗?”  徐诀悄摸撞一下陈谴的膝盖,说:“会啊,后者我在开心之余能叨叨个三千字作文。”  “别吧,要真听完三千字我待会儿去跳舞就迟到了。”陈青蓉起身将桌上的盘子摞到一起,“开心就行,其余的我不问太多,总归能从你们的眼睛里感受得到。”  徐诀微怔,忙插手帮忙,顺便试探着问:“阿姨,几点去跳舞啊?”  陈青蓉瞄一眼时间:“差不多了吧,待会儿开车过去,不赶。”  闻言徐诀手上动作更积极:“我来洗就好,你坐着看看电视。”  “没事儿,吃完饭不走走会囤脂肪。”陈青蓉伸出手,“盘子给我。”  陈谴在一旁看笑话似的:“妈,你就让他洗吧,他乐着呢。”  等徐诀捧起碗碟扎进厨房,陈青蓉在水流哗然下悄声问:“怎么回事啊?”  陈谴将炸鸡盒捏瘪了投进塑料袋:“得知你不用灌他酒,乐了。”  “他还病着呢,真把酒拎出来了不是欺负人么。”陈青蓉压低声儿,“何况你午安姐说小徐喝醉了就抱着你不放,这……我在边上看着多不道德。”  “说得好像清醒着就不抱似的,他刚才一顿饭手放得多规矩,估计憋不了多久就手痒了。”陈谴扎起袋口递给陈青蓉,“妈,别做不道德的事儿,快跳舞去,顺便把垃圾拎楼下。”  这是把自己当电灯泡了,陈青蓉挺高冷地哼一声,拧身朝卧室去:“搁着吧,我换衣服!”  餐具在水槽中碰撞的脆响盖过客厅的窃窃私语,徐诀最初练英语听力都没此刻艰难,他支着耳朵老半天,洗第二轮餐具关水时彻底听不见外面的声儿了。  没多久身后响起脚步声,继而背后一暖,徐诀差点摔落手中的盘子:“姐姐!”  这一句用气音喊的,陈谴从身后抱着他,偏过脸就能蹭到徐诀的颈侧:“喊什么,没听见。”  徐诀坐客厅要朝厨房瞟,站厨房里还要留意客厅的动静:“你先别抱太紧。”  陈谴故意曲解:“什么憋爆,什么太紧?”交握在徐诀腹前的十指下移,轻笑一声,“这里憋着呢?快要爆炸的意思?想要紧的?”  哐当,盘子最终摔回水槽里,徐诀崩溃地转过身,举着两只挂满水的手做投降状:“姐姐,体谅一下病人好不好,我现在特脆弱,经不起刺激。”  “哪呀,白天不是挺猛么?”陈谴把人逼在水槽边上不让挪动,抬手扣住徐诀水淋淋的十指,“还说什么‘姐姐是最好的退烧药’,吃饱喝足就没这回事了?”  徐诀快被撩拨疯了,眼睛控制不住朝厨房外张望:“我是指心理脆弱,阿姨进来瞧见怎么办啊,那我白装乖了。”  陈谴笑了出来,凑过脸去亲一下徐诀的嘴:“笨小狗,我妈去跳舞了,现在就我俩在家。”  徐诀刹那哑火,潜心听了半晌,确认外面客厅真没人:“姐姐,我心理好像又强大起来了。”  “我知道,没你这强心脏不会把我按到池塘边弄。”陈谴挤开他站到水槽前,“剩下的我来洗,你出去歇着吧,病人。”  这会儿徐诀又原形毕露,抱着陈谴不愿撒手:“阿姨说了,饭后三十分钟不宜坐着,会囤脂肪。”  陈谴拧干抹布擦餐具:“脂没脂肪我不知道,不过你腹肌硌着我了宝宝。”  徐诀不听,严丝合缝地贴着:“阿姨真跳广场舞啊,我还以为她不走那个风。”  陈谴要笑死了:“什么广场舞啊,我妈是去健身房跳健美操,每晚八点准时上课。”  徐诀嫌陈谴领口上的长尾夹硌下巴,将夹子揪掉后拽下衣领在陈谴本就落着吻痕的肩头亲一下,似抱怨似享受:“姐姐你别笑了,快笑成振动式了。”  一池餐具洗出了一节课的时间,陈谴擦净手离开厨房,徐诀跟在后头关灯,出来经过冰箱时顿住了脚步。  其实从进屋时他就注意到了,他对搬离504前的每个画面都记得清清楚楚,屋里哪个角落发生了改变他都一眼瞧得出来,像窄口瓶不插紫苑花了,换成了阳台上艳丽的沙漠玫瑰;像冰箱上花花绿绿的便利贴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枚覆盖粘贴痕迹的冰箱磁铁。  察觉徐诀的目光,陈谴退回对方身边,唯恐这位病人心理又无端脆弱,就解释道:“没扔,都保存起来了,省得我妈看到,总得给你留条裤子吧。”  虽然已经留不住了。 第69章 “好漂亮啊姐姐,干干净净的。”徐诀一屁股墩到行李箱里盘腿坐着,“我好像还没帮你吹过。”  陈谴笑了一声,将手机摆了个向,边挤牙膏边对付清晨发情的小狗:“又想到什么花样儿了?”  “没啊,”徐诀看着陈谴防止衣服沾水将衣摆在肋骨下方打了个结,“姐姐,嗯啊给我听。”  “我有点想念那个会流鼻血的徐诀了。”陈谴含住牙刷无法再把话说利索,干脆遂了小男友的意给他嗯啊。  早上陈青蓉出门急了没给他留早餐,陈谴翻出盒牛奶陷在沙发里嘬,举着手机凑近了才发现徐诀坐在行李箱里:“这么快就收拾开学要带的东西了?”  徐诀挪开点身子让他看清箱子里的东西:“哪能啊,这是给明天出发去海坨山准备的,刚收拾了一半。”  山谷夜里较凉,但不至于毛毯大衣都带双份,陈谴说:“就去两三天,不用带这么多。”  箱子角落还塞着那只黄柴,徐诀薅着它的尾巴咧嘴笑:“我多带点,你就能轻松一点了。”  陈谴没料到是这个缘由,他一时沉默,牛奶吸到底发出咕噜声响,他喊了声:“宝宝。”  徐诀爬起来,换了后置镜头对准箱子:“还有什么缺的吗,几个小时的车程,用不用备点吃的在路上?”  京郊离云峡市不算很远,旅行社给合作方安排了自驾的轿车,但徐诀更想拿自己的车子练练手。  陈谴卯不对榫:“你吃早餐了吗?”  徐诀实诚道:“吃了包薯片。”  “我给你带早餐,”陈谴说,“吃完顺便一起去超市逛逛?”  徐诀连忙揣上还热乎着的的驾驶证:“我开车过来!”  陈谴咬着吸管笑:“那顺道载我兜兜风吧。”  徐诀脱掉居家上衣:“坐我车就兜个风啊?没别的?”  陈谴装懵懂,齿间却把吸管咬出印子:“什么别的?”  徐诀光着膀子凑近屏幕,压低的嗓音将荤话说出来时却更像克制:“别咬吸管,咬我啊姐姐。”  亲眼见徐诀搭着方向盘在楼下等自己的感觉跟之前看见徐诀满头汗困在教练车里还要冲镜头傻笑的感觉是迥然不同的,陈谴拎着两袋早餐顿在道牙子上,从降下半扇的窗缝中窥见徐诀带着明朗笑容的脸。  就像曾经的每个晚上,他一走出夜场必须先望向台阶下这个人在不在,但无论当时还是眼下,徐诀的笑容似乎都没变过。  不过徐诀的笑容撑不过几秒,他垮下上半身伏在方向盘上,压着脖子隔窗缝与陈谴对视:“还不肯上车吗姐姐,我快饿疯了。”  当初是徐诀给陈谴带校门口买的甜豆腐脑,现在变成了陈谴给徐诀带秋姑家的肉包子和豆浆,徐诀翻翻袋子,嚷道:“怎么没有老婆饼啊?”  陈谴学舌道:“别咬老婆饼了,咬我啊小狗。”  徐诀猛然靠近,陈谴吓一跳:“真咬啊,一股肉包子味儿。”  “我还一口没吃好吧!”徐诀撑着副驾椅背,左手往陈谴耳边一捞,为自己辩白,“我这是帮你系安全带。”  他低头对付插扣,突然嘴上一软,陈谴偏头吻了他,改口道:“一股薯片味儿。”  车子汇入前方车流,徐诀开得很稳,到红灯前才开口说话:“你拍完照片有其它安排吗?”  陈谴递过包子给徐诀喂一口:“还要做后期。”  “后期要做多久?”  陈谴拆穿他:“我擅长嗯嗯啊啊你擅长支支吾吾呢?直接跟我说你想要什么安排。”  红灯跳转,徐诀踩下油门,说:“我在学校附近挑了几个房子,趁着这趟陪我去看看怎么样?”  建筑生晚课挺多,陈谴诧异:“不住宿舍吗?”  “住啊,”徐诀偏头又咬一口包子,掌着方向盘含糊道,“可你要是来北京,我总不能把你带上宿舍过夜是不,影响多不好……”  这要不是在开车陈谴就非得撬开徐诀的嘴巴问问有什么具体影响了,不过徐小狗耐力渐增的同时定力也在下降,陈谴不往那方面扯,问别的:“房子是买还是租?”  徐诀说:“那必然是租的,我那啥,零零碎碎的奖学金凑起来撑死只能给个首付。”  陈谴听出他有过打算,忙道:“你别乱动那笔钱,先踏踏实实把书念完。”  “我知道。”徐诀腾出个手掐掐陈谴的大腿,“姐姐,我会一步步走好的,你再等等我。”  拿驾照才第一天上路呢就放肆得单手开车,陈谴抓起徐诀的手按在方向盘上:“跨年的时候不是跟你说过么,累了就歇歇,我也会走向你的。”  两人暂时都不累,把车子歇在停车场后并肩进入超市,陈谴推着购物车,徐诀大手一挥往车子里扫了排零食。  陈谴拿车子顶他屁股示意他适可而止:“把嘴巴吃出溃疡我可不亲你。”  徐诀斟酌了下,决定不因小失大,又乖乖把膨化零食放回去只留下两三包,但挺不服气:“双标了啊,你唇钉把我嘴蹭破皮了你还使劲儿嘬呢。”  来时的路上说尽肺腑之言,这会儿陈谴又懒得搭理徐诀了,转到冷柜前停下,琢磨着挑个什么路上喝。  玻璃门反射两人的身影,徐诀杵他身后说:“麻烦帮我姐姐拿瓶白桃汁和乌龙茶。”  陈谴因这一句而触动:“那我帮小狗拿两瓶汽水吧。”  说完却没动作,眼前这个场景太过似曾相识,陈谴以前不懂,现在却懂了。  他缓缓抬手,在柜门挨着徐诀心脏的位置画了颗心,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徐诀不答反问:“不是说小屁孩才玩这种把戏吗?”  那之后他们携手躲过寒冬冷雨,相拥于纷扬大雪,也在艳阳天里相填指缝,在金秋落叶中偷偷接吻。  死去的那段感情陈谴总把爱表达得太隐晦,这一次他学会宣之于口,在指尖下的爱心消失前坦诚表达:“徐诀,我爱你。”  “原来我魅力犹在,完啦,原来你离不开我了。”徐诀一掌按在那颗将要淡去的心上,“我接住了。”  超市里人来人往,陈谴煽情完这一出,扫了几瓶饮料便朝别处逛,徐诀蹲在放睡袋的货架前挑拣:“买只双人睡袋吧要不?”  陈谴无情绕过:“我睡房车,管你钻单人还是双人。”  徐诀闻声弃袋:“那我也睡房车,钻你被窝。”  钻被窝总得发生些什么,扫完货排队结账时徐诀盯着一整面的安全套,尽管没说话,但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想法。  陈谴及时阻止:“家里的还没用完。”  手机振动适时移开徐诀灼热的视线,他滑动按键接听,里头传出徐寄风的声音:“我还特地抽空回了趟家找你,你人呢?”  徐诀搭着购物车说:“跟你儿媳逛街啊。”  他接住陈谴的白眼听老爸在那端絮叨,片刻后愣住,缓了几秒钟才喜上心头:“真的?!”第86章 丧气小狗  自打接了这通电话,徐诀就聚着股兴奋劲儿,顶在嗓子眼憋不住又不能说,想找别的事儿分散注意力却频频闹笑话。  继抢着结账却在出示付款码时点成收款界面、在超市门口要走一个只派给孩童的气球小狗、停车场里冲自己的同款车按下车匙功能键后,陈谴惯不了了,拦下徐诀走过去的步伐,虎口卡住对方的下颌强迫他扭脸看向自己:“大白天撒什么癔症?”  徐诀稍微消停,但眼中明亮依旧,用这种明晃晃兴冲冲的眼神看了陈谴几秒钟,突然手臂夹住陈谴的腰身将人抱离地面:“我好他妈高兴!”  鼓囊的购物袋差点脱手甩出去,陈谴被徐诀箍着在原地转了一圈,狠劲儿在发疯的狗子胸口掐了把才被放到地上:“你买彩票中了五百万?”  “那倒没有,我哪有这么肤浅。”徐诀找到自己的车,将气球小狗的绳子末端绑到倒车镜上,“我就是……算了,先保密吧,上车!”  他说着拉开主驾的门就要往里坐,陈谴按住车门:“车匙给我。”  “干嘛呢。”徐诀顺从地交出钥匙。  陈谴攥住,弯身把人往副驾那边推:“你坐那边去,我来开,省得你路上整什么幺蛾子。”  徐诀那高大的身形拱起来朝副驾钻的模样挺滑稽,他坐直后拧身朝向陈谴,惊奇道:“你什么时候学的小车啊,我怎么不知道。”  陈谴合住车门想了想:“我驾照到手那会你估计刚上初中吧,这年纪别说讨气球小狗不会遭白眼,恐怕不小心揣走我的丁裤也只以为是个破抹布。”  徐诀仿佛受到年龄歧视:“我哪这么笨?我都周游列国学富五车屡获殊荣了好吧?”  陈谴被他一连串成语砸得直笑,系上安全带后插钥匙启动了车子。  徐诀还有些不放心:“姐姐,你这几年有拿车子练过手吗?”  陈谴神色淡淡:“有啊。”  徐诀没反应过来:“哪来的车子啊。”  陈谴嘴边勾着轻浅的笑:“确定不跳过这个问题吗?”  “……靠。”徐诀闭嘴挨在副驾上。  车窗还未摇上,陈谴拽一把绑在倒车镜上的棉绳:“气球小狗都系好安全带了,丧气小狗还不肯系吗?”  徐诀岿然不动:“小狗泄气了,手没劲儿。”  这分明不是泄气是怄气,陈谴欠身帮徐诀绑上安全带,凑得极近时低声问:“那儿没泄气吧?泄气了我可不要你了。”  徐诀陡然抬脸:“没有!”  按原路返回,陈谴开到六巷口就把主驾还给了徐诀,当初徐诀嫌人家豪车停摆在豁口处碍道,如今他也占着同样的位置舍不得挪位,从车窗探出手勾住陈谴的手绳:“姐姐,今晚不来我家睡么,明天顺便就出发了。”  “不了吧,我可不想咱俩明天疲劳驾驶。”陈谴屈指刮了把徐诀的鼻梁,趁四下无人注意,低头在鼻梁那道浅浅的疤痕上啄了个吻,“我回家收拾行李,明天见。”  车厢后排的购物袋摇摇晃晃,半空中的气球小狗颤颤悠悠,徐诀听着车载曲儿一路哼着歌驶回了家,徐寄风已经叫好了两份披萨等在偏厅。  “儿媳呢?”徐寄风问。  徐诀搁下两袋子东西:“回家了,不然今晚在这睡便宜你这只隔墙的耳朵啊?”  徐寄风骂他没个正型,转头又觊觎他那袋子吃的:“是不是买薯片了?青瓜味儿给我。”  徐诀说:“没有。”  徐寄风作势将桌上的文件拢起来:“我还是回公司吧,这项目我拨给别人做。”  “开个玩笑至于么!”徐诀忍痛割爱奉上青瓜味儿薯片,等不及似的挨着老爸坐下,“来吧,我洗耳恭听。”  季风事务所最近收到了某设计项目的招标邀请书,巧的是项目内容正是徐诀前段时间提过的艺术馆。  在设计单位的商业运作中,投标从来都不是主营项目,这个有保底价值的项目对季风事务所来说可取可舍,但徐寄风乐得训练一下自家孩子:“一份投标三分设计七分表现,但设计不能马虎一分,表现也不能拉跨一成,优秀的设计单位不止季风事务所一家,能不能中标还得靠你自己,我就不插手了。”  徐诀翻阅着手中的附件,指腹在纸张裁边处不住摩挲:“要是中标了是不是能落地建造啊?”  徐寄风要事说完了,拆开薯片抓了一把:“想那么远干嘛,先踏踏实实走好这一步。”  在车里陈谴也是这么说的,有些话听一遍是受教听两遍会膈应,徐诀烦人地叼走他爸手里的一块完整薯片,咔嚓咬着说:“就想想不行么!”  徐寄风也咔嚓起来:“到时画好设计图我看看,模型也别落下,咱俩一块儿做。”  徐诀说:“不是说不插手嘛。”  徐寄风把披萨往他那边一推:“就监督监督不行?” 第71章 “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从前今后都不会改变,你不用测试我会不会为你吃味儿,哪天你头脑发懵不确定我还在不在意你,那就看看我的眼睛,它会告诉你答案,但是,”徐诀把滑下沙发沿的人往上兜了兜,“但是我大概率不会给你这种我不喜欢你了的假象。”  陈谴点点头:“我是真的只喜欢小狗,不要凶我了好不好,我疼。”  徐诀抚了抚陈谴的后背,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姐姐,做完之后我们上去看星星。”  陈谴仰头亲掉徐诀坠在下巴的汗珠子:“可我这回真腿软了。”  徐诀说:“我驮你上去。”第88章 今晚不要  窗帘不慎被陈谴唰啦拽开,广袤的夜空映入眼里,徐诀及时伸手在陈谴的脑门上挡了一下,扶着对方的腹部把失去支点扑向前的人往自己怀里按:“姐姐是故意想让别人看见我们吗?”  乱扒拉的手抱沙发靠背也不是,抓窗帘也不是,陈谴最终还是扣住了徐诀的手臂:“徐小狗你真的过分了。”  “不过分我怕姐姐还没看到星星就犯困了。”徐诀低头亲了亲陈谴的后颈,下巴枕上了对方的肩,沙发因承受两人的重量而深深凹下好大一块。  完事后陈谴伏在靠背上神游许久,徐诀洗完澡出来抱他:“去洗澡吗?”  “再含一会。”陈谴没动弹,仍然看着顶上的星空,这种画面在都市里鲜少能看到。  徐诀也跟他一样趴着,但只侧目看身边人,反正他从陈谴的眼睛里也能看到同样的好景:“姐姐,你知不知道你这会儿特别像你头像的小狗?”  头像的照片是陈谴以前放学经过邻居阳台的时候拍的:“那只小狗是因为没人遛它出去玩儿。”  徐诀想说那姐姐我遛你,沉吟半晌觉得措辞挺糟糕,便学着小狗的姿势将脑袋搭在靠背上,陈谴偏头问:“你干什么?”  徐诀说:“我也想出去玩儿,姐姐愿意遛我吗?”  山间夜里风凉,徐诀从行李箱里给陈谴找来外套和毛毯,叮嘱对方在房车里等他几分钟,随后跑出去架好上车顶的梯子。  这个方位拍星轨正好,陈谴挂上相机,徐诀端着两瓶刚热好的牛奶问:“我驮你上去吧?”  陈谴不至于孱弱到这个地步,他抓着扶杆三两下爬到顶,膝盖触着硬实的车顶不好受,于是翻过来坐下。臀尖儿爬上一丝刺痛,他撑着车沿求助般看向底下的徐诀:“宝宝,帮我带个软垫。”  软垫、牛奶、毛毯和草图本,徐诀来回几趟,将东西都带了上来,抖开的暖毯下两人盘腿挨膝,指尖掌纹每一寸都让热牛奶焐出恰当的温度。  不同于车里的粗暴莽撞,这次的吻徐缓绵长,徐诀勾走陈谴嘴角的奶白,识时务地不耽误正事:“你先拍照。”  远离光污染的夜空很值得记录,离十二点还差十分钟,陈谴候着三脚架等月亮下山。  身旁纸笔窸窣,陈谴调试着前景没回头:“你爸又给你拨了个项目吗?”  “不算拨,我自己申请要做的。”徐诀将上午没画完的部分补足,有些概念性的东西要回去查资料,他懒得搬电脑上来,笔帽一盖把本子往后翻了几页。  刺啦,他撕下一张空白页,利落地裁成正方形。  陈谴借助月亮下山前的最后一抹光拍下一面星空,效果比闪灯和手电筒补光要自然得多。他的注意力没离开过取景器,稍微调整后预备抓取一片星轨,听觉却敏感捕捉到耳畔的动静:“画错了吗?”  “没有,”徐诀看了眼时间,“姐姐,你不看看我画的什么吗?”  陈谴视线没挪开半分:“建筑专业的我又看不懂。”  徐诀没再出声打扰,他屈起膝盖,攥笔在折好的纸上添了点东西,弄好后吹了吹未干的笔墨。  侧面拂来晚风,徐诀朝陈谴那边靠了靠,想起不知不觉间他们已一起去过很多地方。  陈谴失恋的那个夜晚,他强行挤上公交陪对方搭乘一趟没有目的地的夜车,目的是让陈谴明白谁才是最好。  小镇一行他扔硬币许下的愿望没想到真能实现俩,他考上清华了,陈谴也爱他了,他决定有机会就去找喷泉池鞠躬还愿,谢谢大佬不怨他过分贪婪。  化学竞赛的那一次心境可谓是跌宕起伏,他未曾希求过陈谴为他奔赴,可他的十八岁生日真的得到太多。  直到毫无预备计划前去纹身那一趟,他终于等到陈谴把爱说出口。  离十二点还有一分钟,陈谴总算拍下星轨,搭在相机上许久的手刚松开就被徐诀握住,继而一根纸折的小狗腕带就扣上了手腕。  小孩子的把戏,陈谴却禁不住为此动容:“刚刚弄的?”  “对啊,”徐诀帮他将腕带一端的小三角穿插进另一端的小口里,戴好后却未松开,仍然握着陈谴的手,“本来想搞个戒指的,但是……”  两人的小腿在毛毯下相依,陈谴好笑地替徐诀接下去:“但是纸太大了?”  徐诀组装惯模型的,哪能不清楚一件物品成型前该备何尺寸才最合适,他拢着另一只手掌,目光摄取着陈谴眼中的星空:“但是戒指早就准备好了,总不能让别的东西抢尽风头吧。”  他大概没踩到准点,不过没关系,去年今日,斗转星移,他们依旧在一起,往后也不会因为丝毫的时间偏差而改变。  拢着的手掌摊开了,躺在掌心的指环内镶两颗切割成方形的钻,巧的是颜色也分别为浅蓝和橘红。  陈谴没预料过此间场面,且未有过应对诸如此类的经验,一时也愣了,再不在意京郊山谷上空的夜景如何震撼,也忘记眼下只不过是坐着房车顶、吹着阴凉风,满心满眼只认定,有徐诀在的地方,什么都是好的:“你这是要求婚吗?”  徐诀心跳漏一拍:“我否认的话你是不是得揍我啊?”  陈谴笑了起来:“我本人不提倡家暴,被小狗扇屁股勉强除外。”  对方的手还被自己握在手里,徐诀低头斟酌着,最后把戒指推上了陈谴的无名指根:“求婚的事不能草率,可是看到这枚戒指我就忍不住要买,买了就忍不住要看你戴上它的样子,我可不像你那么能憋,送个钥匙还过半年才带我去看工作间……”  指根的金属很快染上自己的体温,陈谴任由徐诀渗了薄汗的指尖缠着自己的手,嘴边的笑就没停下来过:“你想表达什么啊。”  徐诀在陈谴的笑声中彻底心乱:“我总会因为你而变得迫不及待,你上次对我唱可乐戒指,我就按捺不住要给你套一个真的,管你是不是暗示。人生漫漫,我要预定了再说,但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准备再求一次的。”  少年人的表白总是在眼里藏着真挚和急切,比天上星和山间灯都明亮,让陈谴也难克制满心悸动凑过去在徐诀的唇边浅啄一口:“那我也提前答应吧。”  在车顶坐久了觉出冷,凌晨四点陈谴还要起来拍日出,徐诀催着陈谴回去睡觉。  房车里两张大床,两人非要钻同一张,即将入梦时徐诀又忽然惊醒,陈谴看着颈间拱起的脑袋:“怎么了,有东西落上面了么?”  徐诀蹿起来在陈谴脑门儿亲了一下:“刚才太紧张忘说了,姐姐生日快乐,一不小心又陪我长大了一岁。”  睡得太晚,凌晨四点陈谴差点醒不来,被徐诀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时候恍惚以为又回到了那年车站边的三无小宾馆。  等日出时陈谴看完了手机的未读,陈青蓉居然在凌晨两点给他发了祝福,他回一句:妈你失眠了?  再往下翻,伍岸的祝福也是差不多的时间,他懂了,他妈这是趁他不在家跟旧时的姐妹淘去疯玩了,过得比他还有滋有味。  拍完日出回床上补了一上午眠,下午启程回城,陈谴抱着笔电在副驾上修片儿,但折进车窗的光线总影响后期调色,他只好先把工作搁置,合上电脑仰靠住座椅。  徐诀扫过来一眼,他立马察觉:“累了就说,换我来开。”  “不累,我体力怎样你心里没数啊。”徐诀手持方向盘开得挺慢,只怕开快了留意不了颠簸处,“你屁股还疼不?”  陈谴索性盘腿坐着:“疼,今晚不要了。”  徐诀给油超车,言辞却不如动作利索:“我又不是每天都必须……”  “心虚了是吧?”陈谴说,“我以前还没察觉你是这种人呢。”  前面那车子怎么回事,转绿灯了还不走,徐诀泄愤似的把喇叭按得叭叭响:“你不许反悔!”  光线在戒指的钻石切割面上闪动,陈谴支棱着手欣赏:“我还不想看到小狗发狂的样子。”  看房子的事留到明天,吃过晚饭后两人找了个酒店开房,递身份证时陈谴对前台人员说:“两个单人间。”  “什么啊,”徐诀嘴快纠错,“一个双人间谢谢。”  陈谴搭着台沿斜睨他:“那你当初矜持什么?”  徐诀从齿缝间挤出字眼儿:“我这人原则性很强,生怕你馋我身子后就懒得挖掘我的人品了。”  明明前路敞亮,两人却总爱逮着过去的事互相揶揄上几句,遗憾相爱太迟的同时也在侥幸相遇不晚。  晚上同床时徐诀把玩着陈谴的手指又起兴致,却在瞧见对方臀部骇人的指印时收了念头,翻身挨着床沿玩儿手机,默默将明天要看的七八个房子筛成了三个。  隔日走走停停,最终敲定学校附近的一个公寓,屋里家具齐全,徐诀转了一圈后坐飘窗上歇会儿,陈谴凑过去便看到了购物界面。  毛巾、电动牙刷、拖鞋……陈谴看出端倪:“都买双份儿啊?”  徐诀说:“有一半是给你准备的。”  接下来几年意味着聚少离多,但眼下谁都没有提及,陈谴趴在徐诀背后,抓着对方的手指强行加购了几盒安全套,说话时嘴唇有意无意蹭过徐诀的耳廓:“宝宝,到时开学记得发我课表。”第89章 烧包过头  同龄人都闲下来的八月,徐诀却为一份尚不知能否得来回报的项目忙得废寝忘食,前期的平面图和概念方案完成后继续投入精力进行效果图设计。  在夜景透视更保险的情况下,徐诀附加了一份黄昏透视图,他存着私心纪念当年在小镇的初衷,把艺术馆设计成一座由彩色浇筑玻璃板组成多立面的流线型建筑,玻璃立面能引入自然光使室内明亮。  边上自晚饭后就没碰过的手机亮起屏幕,徐诀瞄到陈谴的头像,接受了视频请求,画面晃动两秒后定在一张面容上,他满心疲倦刹那被抚平:“姐姐。”  陈谴刚洗完澡,顶着毛巾坐到床上,用床头的支架夹住手机解放双手:“还在忙?”  “忙吐了要。”徐诀一心二用,边抓着鼠标拖动素材边用余光轻瞥陈谴,“你把领口合拢点儿。”  陈谴没听清,停下擦头发的动作俯身靠近:“你说什么?”  再不阻止又得演变为电话爱,徐诀干脆抓过一本便签盖住半块屏幕,勒令自己只能看陈谴的脸:“我说,你把嘴巴合拢点儿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换唇钉了?”  最近都各自忙于工作没机会见面,彼此身上有丁点儿小变化都逃不过对方的眼,陈谴坐回去继续擦头发:“之前的旧了,刚好昨天拍外景路过个饰品店挑了个新小狗。”  徐诀佯装不快:“那旧小狗不要了?”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讨要哄慰,陈谴喜欢徐诀无论成年与否都会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的一份孩子气,笑着说:“没有不要,每个阶段的小狗我都会好好收藏。”  和陈谴拉三扯四的工夫,徐诀基本完成了效果图的点缀,他保存好关掉界面,趴在工作台上揉揉眉心:“想抱你了姐姐。”  陈谴问:“单纯想抱吗?”  徐诀乐了:“非要我把不单纯的也说出来吗?”  这回轮到陈谴佯装不快:“那你倒是别拿东西挡着我身子,口是心非呢?”  徐诀忙把立起的便签本放倒:“你怎么知道?”  “能不知道么,眼神儿在我脸上粘那么久,我都快扒拉光了你都没往下瞟半寸。”  徐诀霎时精神,抓起手机推上椅子,目光却未挪开过屏幕:“你等我一下,我回卧室。”  陈谴看见画面黑暗一瞬,是徐诀关掉了家里工作间的灯:“忙完了?”  “差不多,明天让老徐过过目,没问题就着手搭模型。”徐诀开了空调挨上床头,拨开裤腰弹出来,“姐姐,你趴过去。”  几团卫生纸相继掉落床底,徐诀攥着手机翻个身伏在枕头上,半垂的眼睑尽显倦态,但没舍得关视频。  高二那年徐诀课业和项目双兼顾似乎都没这么累,陈谴问:“这次的项目很难搞吗?”  “时间太紧了。”徐诀说,最主要的在嘴边溜了一遭始终咽了回去,假如项目落标,白忙一场是一回事,他怕的是再难等这样的好机会。  决标会恰巧落在八月的最后一天,徐诀心痒难耐,还是没憋住话头:“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国?”  光幻视工作室的活儿多,陈谴最近飞去了瑞典,到时忙完打算多逗留几天拍点素材,他学着徐诀趴在枕头上,脸凑得屏幕极近:“怎么了?” 第73章 他盼着陈谴主动问一句结果,但陈谴只是把头盔递给他,像以前开完家长会稀松地问:“跟我走吗?”  刚说完,弯道便拐过一辆眼熟的私家车,主驾车窗降了一半,徐寄风冲他们举了举手掌:“再见!”  私家车留下一缕白色的车尾气,徐诀接过头盔,又被陈谴塞进没喝完的奶茶:“吸一口不?”  “草莓摇摇乐啊,”徐诀捏了捏塑料杯,“里面的果肉都被你吃没了。”  “今晚再种不就成了。”陈谴戴上头盔,推开护镜盯着他,“种不种?”  “种,不是你说么,考得怎样都有奖励。”  陈谴笑了:“真种啊?”  徐诀憋不住话了:“真中了!”第91章 真没劲儿  一切尘埃落定,徐诀才算放下心头大石,滞后地赶在开学前疯玩了几天。  去旅游时间太紧凑,陈谴就骑着摩托载上徐诀在本地大街小巷地窜,以前只敢攥他衣角的人现在一跨上来就把他的腰身勒得死紧,等红灯时碍于头盔的阻拦不能贴耳朵,徐诀就蹭一把陈谴裸露的小臂,说姐姐怎么能那么辣。  论段位徐诀始终不及陈谴,陈谴装着调整坐姿的样子臀部向后碾,说再乱动晚上就不教你新玩法了,徐诀才难受地抱住他讨饶:“不要再像昨晚那样掐着我了,会坏的。”  这几天陈谴都住徐诀家,不过没像上回那样伤害满池锦鲤的眼睛,就安安分分躲在卧室里。  徐诀用上了念叨已久的振动式,陈谴感觉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振动式配上打桩机,另外还被小男友顽劣地添进那根双色交融的钢笔,翌日睁眼看见晾晒在阳台上的床单时陈谴已经不想再听徐诀趴在身边述说做后感,偏偏徐诀还给他看私密相册里的小录像逼迫他回忆彼时的疯狂。  交通灯跳绿,陈谴回神给油蹿出去,这次要去的是一家射击俱乐部。  各自选好枪支拿布擦拭,陈谴行动比徐诀稍快,抬眼瞧见徐诀灼热的视线,有过前天在包场游泳池被徐诀生生拽掉泳裤的经历,他把布一扔,气道:“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干净的?”  徐诀低头擦枪,细致地从枪杆捋到枪口,闷声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两人各占一个靶子比试,陈谴有过经验,稳定发力每一枪都精准拿分。  徐诀臂平眼直,同样稳定发力,稳定到十有九脱靶,余下的一枪是因为还没射出去。  陈谴放下枪支走过去:“你怎么回事?”  徐诀义正辞严,丝毫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何不妥:“你就站在我身边,叫我怎么专心做别的事?”  “还赖我了?”陈谴挪到徐诀身侧,掌心向上贴住对方的腕子往上一托,“射吧。”  最后一枪依旧稳定脱靶,因为徐诀在陈谴话音刚落的那一瞬偏头吻了他,分秒后松开:“啊,耳背听错指令了。”  不到一周的时间,云峡市好吃的好玩的全被他们走了个遍,蹭新开张健身馆的免费一堂课,课后看到肌肉贲张的年轻教练问陈谴要微信,徐诀差点动手,拳头都挥出去了却半道拐弯扣在陈谴的手腕上:“真没劲儿,不上了。”  教练首单失利蛮委屈,心想现在的业务真不好做。  电梯里陈谴倚着轿厢壁笑,徐诀问你笑什么,陈谴说我给的是你的码,刚才你撩衣摆擦汗时那教练盯着你的屁股。  两人沉默相视后徐诀也笑了:“人家觊觎我屁股你还这么镇定做什么。”  陈谴指关节隔着汗湿的衣服在徐诀的腹肌上来回地扫:“我不镇定啊,刚才爬坡时谁光顾着盯我屁股看?”  白天正经运动,夜间不正经运动,深夜倒是不合时宜地嘴痒,凌晨两点多轻手轻脚离开卧室要去外面撸串儿,结果刚下楼就撞见钻进厨房翻冰箱的徐寄风。  陈谴下意识抬手摸脖子,徐寄风问去哪呢,徐诀说饿了,吃夜宵。  冰箱门轻轻碰上,徐寄风搭着料理台沉吟片刻,说:“要不也给我带一份?我今晚通宵做图。  半夜拂过空荡大街的风带着白日没有的寒意,再紧拥时不用再厌恶汗水的黏腻,马路上飘过一串低沉的马达声,陈谴停在红灯前,趁着等待的几十秒松弛筋骨向后靠到徐诀的怀里,轻叹道:“好一个风水轮流转,以前总让你驮我下班,最近都变成我驮你了。”  徐诀说:“那明天换我骑那破单车驮你么,小车钻巷子不方便。”  单车摆在车库里好久没动过了,上次陈谴拍了拍坐垫蹭了一手灰,他偷偷拿抹布擦过,不过估计要打个气才骑得动。  他捏捏徐诀搭在他身前的手:“徐小狗,告诉你个秘密。”  交通灯在十秒倒数了,徐诀唯恐陈谴来不及说出来的话会被晚风带走,急道:“你快说。”  陈谴忽然拧身,一手推起徐诀的护镜,一手掀起自己的头盔,防止自己的声音因任何物体的阻隔而变得不明晰:“其实在你连续好几次傻乎乎站在会所外面等我下班的时候,我大概就有些动摇了,只是克制着,还没做好再爱一次的准备。”  灯色跳转,陈谴重新扣上头盔伏身开车,徐诀不确定陈谴是否脸红,只知道风灌进自己的眼睛,有些酸胀。  一人为坦言初次心动而畅快,一人为过往的毫无察觉而懊恼,吃客稀拉的烧烤摊前,双方守着张小方桌摊开了往事一点点细数,桌上逐渐堆满粘着酱汁和肉沫的竹签儿,饱腹而归时谁都忘了给徐寄风捎份夜宵。  陈谴倍感愧疚,连夜下厨房给对方煮了个面,徐诀围着转,偷吃了半片流心蛋。  假期的最后一天,高中的班群里有人提议来个临别前的同学聚会,以后各奔东西,下一次再相聚的日子指不定遥遥无期。  邱元飞第一个举手发言:“聚!喝他个不醉不归!”  过去三年班长组织过多少有纪律的活动,这次也放肆了:“男的带上女朋友,女的带上男朋友,咱班不少深藏不露的吧,都公开让大家见见面!”  徐诀插科打诨:“男的能带上男朋友吗?”  群里静默一秒,潜水的都冒了出来:“靠,是不是cq啊!”  有女生哀嚎:“我以为文科十班的班花呢,敢情我们全宿舍都猜错了?”  卫小朵无语了:“暗示你们多少遍不是了,你们非不信!”  徐诀笑得打不好字,干脆发语音:“我去,别是都探头瞧过我桌上的纸条儿吧,个个平时埋头苦干的,原来这么闲呢?”  这时一向文静的文娱委员出来发话:“既然不醉不归,那么我提个好地点,就万灯里的麋鹿吧!”  这俩字已经许久没在徐诀与陈谴的日常交谈中提及到,他捧着手机面色一僵,转身朝床上捧着笔电处理照片的陈谴看一眼,思量再三还是跑过去询问对方意见。  陈谴气定神闲地陷在两只靠枕中间:“一楼还是六楼?”  徐诀瞅了眼群消息:“就一楼大厅。”  陈谴说:“你都说要带男朋友了,我不去多不给面子啊。”  足有一年没去,这个地方还是没什么改变,空气中仍漫着股浓烈的酒味儿,灯色流转晃过张张神色各异的脸,搓碟的在上面摇头晃脑带动大家情绪,穿着暴露的舞者卖力表演惹来大家的欢呼,小蜜蜂们在场子里游走寻觅目标。  陈谴仿佛能透过他们撞见自己曾经的身影,孤独过,无助过,可下一秒徐诀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无声告诉他那样的生活已不会再重演。  参加聚会的人闹哄哄占满三个卡座,陈谴高估了徐诀的昔日同窗,他给着面子陪一帮小孩子玩儿最简单的行酒令,没想到放了水也没能挽救他们。  邱元飞揽着卫小朵抗议:“不行!姐姐你不能帮着徐诀!让他自己来!”  他们哪想到,当初高二的家长会之后,陈谴已教会了徐诀所有技巧。  聚会持续到很晚,醉的醉嚎的嚎,原本坐得紧密的三个卡座变得稀疏,没闹够的人拉着手潜进了舞池中。  在一片叫嚷中徐诀分外清醒,是因为地点特殊,他怕喝醉了会弄丢陈谴。  他偏头问身边的人:“走吗?”  陈谴眼神清亮无半点醉意:“我上个洗手间,你到外面等我。”  洗手间空无一人,陈谴没解手,仅仅弯身在盥洗台前洗了把脸,纵然好久没来,他依然改不掉这个习惯。  领口被四溅的水花洇湿了一点,陈谴边往外走边低头擦拭,推开大门时抬头,他骤然顿在台阶上。  只见徐诀候在台阶下,与他对视时同样怔然,随后在夜色下放松地笑了起来。  周遭声浪起伏,他们被或明或暗的光色包围,几步距离横亘多少光景,而他们怀着一腔爱意,旧时今日,永远只为奔向彼此。第92章 魅力小狗  暑气未散的九月,徐诀将行李箱置入后备箱,提手处还系着那只担心被压坏的黄柴布偶,临行前几天他洗过,凑近了能嗅到洗衣液的淡香。  陈谴躲在车后方的一片阴凉里,扶着盖板不让徐诀合上:“东西都带齐了吗?录取通知书、身份证、复印件……”  “昨天你不是帮我检查过吗?”徐诀搔刮一下鼻梁,“我又不能带走你。”  再次面临分别,心生不舍是常态,但彼此前路少了许多不确定因素,所以这次两人都心态良好。  陈谴坐在车尾,抬手勾住徐诀的脖子迫使人为他俯身,浸着灼热的阳光主动接了个绵长湿腻的吻。  吻完未松开,他仰脸专注地看着徐诀:“记得想我的时候……”  “给你打电话。”徐诀撑在对方身子两侧,“姐姐,我知道了。”  时间不允许两人继续磨蹭,徐诀压下后备箱盖板,绕到主驾拉门上车。  引擎骤响,徐诀不在冷气充盈的车厢里好好躲着,非要探出头来浇淋酷暑:“姐姐,真不用我送你上班吗?”  陈谴不似对方傻气,退后一步藏进绒密的树荫底:“昨晚没睡够,我回屋补补眠,晚点儿再上班。”  大家都心照不宣临别前的最后一晚相互索取得有多酣畅,徐诀不再勉强,挥手告别过后便摇上车窗给油往前驶去。  奔上大路渐渐汇入清晨的车流,陡地,徐诀听见后面由远及近传来熟悉的马达轰鸣,倒车镜里闯入陈谴伏身于摩托上疾驰的身影。  徐诀压抑着满心喜悦放缓车速,两人同时在交通灯前停住,陈谴叩响他的车窗,待一扇玻璃降下,刚才没有好好道别的人这才说了再见:“抵达北京记得给我发个短信。”  绿灯亮起,摩托左拐,小车直行,两人至此分别,皆知不久之后就会再相见。  微信没有火花功能,徐诀就在陈谴的备注后面添个烈火emoji,在学校的每一天都给畅聊对象发消息。  入宿第一晚,他说:“我的天呃,上次在群里大力出柜,今天居然还有人跑来问我是不是真喜欢男的。”  陈谴问:“你怎么说?”  徐诀答:“就在刚刚,我修改了朋友圈封面。”  陈谴点进对方朋友圈一看,徐诀的封面图换成了他们的合照,并在下方添了句文字:不必怀疑,此人为gay,欢迎下拉封面戳个赞,祝你生活愉快。  陈谴在屏幕前勾着嘴角给徐诀戳亮小心心,跳回聊天界面问:“以后被甲方看见怎么办啊。”  徐诀说:“姐姐,有种东西叫工作号,再说了,能力又不是由性取向决定的。”  隔日要军训,徐诀不能聊太晚,不到十二点便道了晚安,搂着小柴计算自己能忍耐多久清心寡欲的日子。  清早集合前换迷彩服,高考平均分不低于六百五的一帮男生凑在一起研究腰带要怎么绑,徐诀顾自拎着还没套上的上衣杵穿衣镜前拍个照发给陈谴,并附文:“魅力小狗,在线问早。”  离开宿舍前,徐诀收到了陈谴的回信,是一张撩起衣摆凹后腰拍下的侧身照,并押韵对出下联:“风情姐姐,在线撩骚。”  于是徐诀整个上午都格外精神抖擞,站在后排左一分外出类。  建筑系近乎每日满课,课后作业也繁琐,徐诀周末就回公寓里忙活,偶尔闲暇便刷刷购物软件给屋子添置一二。  他买了懒人沙发放在阳台,靠墙处摆个简易书架,方便陈谴随手就能够到想看的书。  客厅空着大面墙壁,他购置了一只投影仪,看什么片儿都不担心左右有人打扰。  没人打扰代表场地自由,徐诀在茶几抽屉深处备了盒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