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妹妹只缠着我(朋友的妹妹只喜欢烦我)》


 开幕

    『 花街的暴动，我们的肛门，身为朋友的妹妹，你一脚踹爆了它 』


    放学回家踏进寝室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腿。


    熟识的女孩正趴在床上，双脚随节奏摆动。


    她擅自从我的书架上抽出最新一期的少年漫画，看得正开心。


    女孩名叫小日向彩羽，跟我同高中，目前一年级，是小我一岁的学妹。


    亮黄色的秀发，蓬松发型挂在脖子上的大耳机上，令人不禁联想到皇帝企鹅。短袖制服与清凉短裙正适合交织著湿气与热气的初夏。褪下袜子的双脚曲线纤细匀称，洁白耀眼，没有一丝赘肉。虽然这身打扮俨然就是时下高中生，却没有过度配戴耳环等饰品，更不是纯种辣妹风，仅是个如假包换的jk（女高中生）──


    『 屁股开花当场下跪，目睹内裤心头一惊！太扯了吧？ 』


    要是她在教室里笑得如此欢快，所有男生肯定都会这么想吧──


    ──啊，这女生喜欢我啊。


    这位勾起可悲男子误会的天之骄女，不知为何正理直气壮地霸占我的床。


    而且……而且呢。


    『 哪怕没经验的处男也无所谓，但就是拿妹妹没辙──』


    「吵死了！干嘛用这么大的音量放rap啊！」


    我一边吐嘈，一边拔掉音响的电源。


    令空气震动得明显的爆音中断后，女孩才总算意识到似地回过头来。


    「喔，是学长啊。讨厌～进房前至少请先敲个门嘛。」


    「这是我的房间……是说音量调低点，会打扰到别人的。你戴的那个难道是装饰吗？」


    我指著她挂在脖子上的耳机问道。


    于是彩羽勾起嘴角。


    「啊，你想知道吗？真的想知道？这其中有很深的理由喔，换作是美少女游戏的话，甚至足以开启个别角色路线呢。哎～原来你这么想攻略我～那就没办法了，其实这个耳机啊──」


    「不，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啊哈☆出现啦，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家伙！！」


    彩羽笑著轻敲脑袋。


    ──烦死了……


    这家伙总是精力过剩，让人忍不住想质问她是不是嗑了什么。


    当我全力分泌肾上腺素和脑内啡，思考著如何将这个烦人的女人赶出房间时，彩羽以严肃的语气抢先发动攻势。


    「不过学长啊，明明你早就料到我会先到，却还是不敲门就闯进来呢。要是我正在换衣服该怎么办啊？啊！？难道那才是你的目的！？警察先生！！快来啊！！警察先生！！」


    「这下正好。尽管叫吧，你这个非法入侵者。不然乾脆我帮你报警如何？」


    「喔，你以为在法庭上赢得过我吗？」


    彩羽看著我拿出来的手机，挑衅似地眯起双眼。


    同时脸上露出得意的嗤笑。


    ──每次嗅到较劲的味道，事情就会变成这样。


    小日向彩羽这女人不踩在我头上就是不甘心，她天生就是这种人。


    「还有，什么叫非法入侵啊，未免太伤人了吧～」


    「……！」


    她在床上翻身的瞬间，丰硕的物体随之摇曳。


    凌乱的制服底下，从解开三颗扣子的衬衫缝隙间，隐约可见丰硕饱满的果实。


    ──好大。


    见彩羽冷不防地强调自己的女人味，我下意识地撇开视线。


    「嘻嘻」彩羽宛如发现玩具的猫咪般眯细双眼，以手指把玩著穿上皮绳系于颈间，埋在丰满乳沟里的银色钥匙。


    那是我家的备用钥匙。


    「我分明有经过同意耶。」


    「那可不是随你自由进出的通行证。话说回来，为什么那把钥匙在你身上？」


    「少来，你根本没在生气～我都知道喔，反正把我赶走之后，你肯定会把脸埋进沾满我味道的床上猛吸猛闻吧！」


    「谁会这么做啊。你的味道连一丁点儿都不会留下啦。」


    噗咻！


    「呀！？喂，我还在床上耶！？突然喷人也太过分了吧！？」


    「哈，如果不想继续被除臭剂喷，就乖乖回自己房间吧。」


    「呜呀，太、太奸诈了，竟然用武器！」


    彩羽被除臭剂喷得滚下了床。


    她气嘟嘟地鼓起脸颊，带著不满的眼神看了过来。


    「这是对待妹妹的态度吗！？」


    「你又不是我妹。」


    「我是学长朋友的妹妹，等于是实质上的妹妹，简称实妹喔。」


    「不，说穿了就是不相干的外人啊。」


    「……哈！要是哥哥和学长结婚，我就顺理成章变成真正的妹妹了……就彩羽小姐的立场来看，无论谁是受，我都能欣然接受喔！」


    「喂，等一下，少做奇怪的想像了。不可以拿身边的人妄想喔。拿真人当材料时拜托注意一点啦。」


    听了这番令人毛骨悚然的发言，我不由得认真说教起来。


    ──这家伙老是一时兴起语出惊人呢。


    小日向彩羽不只是学妹。


    如同本人所言，她是我朋友的妹妹。


    国中时期我跟刚好住在同公寓邻室的小日向乙马混熟后，这家伙也变成了跟屁虫。


    备用钥匙其实是跟乙马交换的。


    我自己一个人住，不像乙马跟母亲妹妹同住。假使生病倒下或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我就死定了。


    考虑过有效率地保命的最佳办法后，我决定把备用钥匙托付给唯一的好友。


    「……谁知道竟然会被这样滥用……」


    「啊哈哈，太好玩了～明学长被调戏时真的好可爱喔。」


    「我可不觉得好玩啊……」


    彩羽挑衅地将象徵友情的备用钥匙于乳沟间滑进滑出。


    ──这个臭丫头，迟早我一定要让你吓得皮皮剉。


    看著朋友妹妹嚣张的德行，我气得血管都浮出来了。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这时，腿上传来震动的触感。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萤幕上正浮现著熟悉的名字──


    「……喂，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办。要嘛立刻滚出这里，要嘛──」


    「好～我会保持安静！」


    「……你真的明白吗……」


    见彩羽正经八百地敬礼回答，尽管心中仍留有一丝不安，我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啊，您好，我是大星。」


    『嗨，好～久不见啊，明照。』


    「伯父……不，月之森社长。」


    『你怎么喊得这么生疏啊，伯父要哭啰。』


    彷佛在郊区酒吧搭讪老板娘的磁性嗓音。


    可是语气却有如少年般天真无邪，形成独特的反差。男性名叫月之森真琴，是我父亲的哥哥，也是我珍贵的人脉。


    他代替派驻国外的父母照顾我，三不五时就会跟我联络，不过除此之外，最近──


    「……既然您会打来，那就表示那件事……」


    『喔喔，喔喔，我当然认真考虑过了。』


    「真的吗……！」


    『高中毕业后不问学历，也不经考选就直接进我公司──你可真大胆啊，竟敢提出这种小看社会的请求。』


    「呜……我、我有自知之明。所以……还是不行吗？」


    『我没这么说吧？』


    「那么……！」


    『我就有条件地卖你人情吧。为了可爱的侄子，我早就做好两肋插刀的觉悟了。毕竟我底下掌管人事权的是个一板一眼的职业妇女呢。稍微挑逗一下扑克脸底下过剩的性欲，打上一炮就是了。』


    「原来两肋插刀是那个意思啊……不对，这种发言很不合时宜吧。最近尤其如此。」


    『哈哈哈！』


    「不，这一点都不好笑喔。」


    要说感激的确是很感激。


    不过关键人物丢掉社长的位子就没意义了。


    如同手机通讯软体上的自拍照所示，这位留著性感胡须，声音充满磁性的男人──月之森真琴乃大型娱乐企业honey ce works的代表懂事社长。


    那是日本屈指可数，不，甚至是足以跟全球竞争的一流企业。


    我对身兼伯父与该企业社长的他，提出了名为『诡计』的请求。


    也就是──


    『不过你也长大了呢，竟然懂得套关系啦。』


    「计算过最有效率的方法后，我想这么做最快。」


    『可是实力跟不上，会没办法在公司里立足喔？』


    「要是觉得我能力不足，您大可以开除我。我绝不会让您后悔的。」


    『你可真敢讲啊。这调调我喜欢。』


    从那调皮的语气听来，可以想见他正咧嘴而笑。这么说完，月之森社长又接著说：


    『不过我不能无条件帮你。』


    「……！」


    ──来了吗？


    对方当然会提出某些条件，这我早就知道了。


    这个社会奉行等价交换原则。


    尽管视做法不同而有效率高低之分，基本上要获得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为了进全球规模的超大型企业，不得不克服的门槛和条件是……？


    『首先是第一关──明照，你……该不会已经有女朋友了吧？』


    「……………………………………………………啊？」


    『怎么停顿这么久？莫非才念高中就已经到处干炮了！？』


    「不、不，没这回事。我根本没碰过女人！」


    「……！」


    喂，等等。


    刚才镜中的彩羽突然脸色一亮。


    那家伙肯定正想著「逮到整学长的机会了」！


    「……嗯！……嗯！」


    由于兹事体大，我赶紧使眼色叫彩羽滚蛋。


    然而彩羽却笑得愈来愈开心。


    「呵呵呵～学～长」


    「笨蛋……别从背后抱过来，快放手。」


    『……你那儿有谁在吗？我好像感觉到情侣热恋时那种令人唾弃的桃色氛围……』


    「其实我最近养了猫（秒答）。」


    『喔喔，不错耶。是什么品种？』


    「咦？这个嘛……」


    ……糟糕，我完全不懂猫的品种。


    不过从回应方式看来，伯父无疑是猫奴。随便回答铁定会被拆穿的。


    可是继续保持沉默的话，恐有启人疑窦之虞。


    我该直接供出彩羽的存在吗？……不，绝不能这么做。


    有个女孩子在我房里发出娇声紧贴著我──就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情况恐怕没办法说服对方这家伙不是我女朋友。有时现实比小说更扯。就算再三保证自己并未说谎，伯父恐怕也不会相信吧。


    「欸，学长。要是被人发现你跟女生在一起，会有麻烦吧？」


    「……知道就给我闭嘴，笨蛋。」


    我转头望向在我耳边低语的彩羽，轻声答道。


    不晓得是不是打从心底享受著这份刺激，彩羽嘴巴噘成了「w」状。


    「感觉好像在偷情呢，真好玩」


    「你从哪儿学会这套的，现役jk。」


    「网路捜寻纪录之类的。」


    「你偷看了我的手机吗！？」


    『明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家的猫在抓手机啦！喂，快住手！」


    『好、好凶悍的猫啊。要好好调教喔。』


    「是，我当然会全力调教。这该死的女──母猫！」


    好险，差点脱口说出女人两个字。在千钧一发之际成功闪过危机。


    可是彩羽依旧紧贴在背后。她胸部手臂柔软的触感，以及刺激鼻腔的芬芳削弱了我冷静的思考力。


    「呵呵，被调教的不知道是谁喔？」


    「……呜。」


    「任由摆布的学长好可爱呀感觉好像在当痴汉，真令人兴奋。」


    「不是好像，这已经是痴汉行为了。别闹了，这是攸关我未来的──」


    『似乎有讲话的声音呢。我还听到痴汉这个字眼，难不成你──』


    「不、不是的！您误会了……对，是※曼切堪！猫的品种是曼切堪！」（译注：痴汉与曼切堪日文发音相近。）


    我并非临时从痴汉联想到曼切堪。


    只是刚好熟知童话『绿野仙踪』里出现过的这个名称。


    『喔，曼切堪啊。这种猫好奇心旺盛又爱玩，光看就很疗愈呢。』


    「我只觉得很烦。」


    『哈哈哈，你这饲主还真傲娇呢。要好好照顾毛小孩喔。』


    「哎，我会尽力的。哈哈，啊哈哈哈哈……」


    『喔，人家叫我去开会了──总之，知道明照没有女朋友，我就放心了。』


    好耶！我摆出胜利姿势暗自欢呼。


    看来似乎是成功骗过伯父了。


    ……不对，背后这烦人的女人又不是我女朋友。


    『不过你还不能松懈喔。虽然先决条件是符合了，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之后有空我再告诉你其他条件，你再等等吧。』


    「啊，好的。感谢您百忙之中特地来电。」


    『哎，为了可爱的侄子和女儿，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啦。』


    「听您这么说，我就……刚才是不是有第一次出现的词汇？」


    『那就先这样，掰！』


    ──嘟。


    「……挂断了……」


    总觉得伯父好像刻意带到先前对话中没出现过的词汇……


    算了。总之，这样就开启进入全球企业就业的道路了。


    ……不，还不能放心。


    「呵呵呵呵～」


    一得知通话结束，彩羽立即抽身，再度窝回床上看漫画。


    没错，这家伙就是这种人。


    刚才的黏人撒娇模式也绝非出于对我的好感。


    她只是想看我不知所措的模样，以此为乐罢了。


    而且或许是因为『哥哥的好友』有种微妙的距离感，她对我比对陌生人更不客气。


    我的朋友，即彩羽的哥哥乙马表示：「她只对明这样吧。」


    持备用钥匙随意闯入的侵略者。


    不知为何只缠著我的朋友的妹妹。


    ──小日向彩羽。


    为了从月之森社长口中获得内定的承诺，我得特别留意彩羽的阻碍。


    照过去那样相处是不行的。必须把这种不上不下的关系重新整顿好才行。


    「欸欸，学长。我口渴了。」


    「番茄汁在冰箱第二层。是零热量百分之百纯汁。」


    「哇～！不愧是学长，有够贴心呢！我最喜欢你了」


    「…………………………」


    看著轻快地跳下床走出寝室的背影，我叹了口长气。


    ──算了，明天再开始吧。


    这时我太轻忽大意了。


    完全没发现彩羽离去时嘴边挂著奸笑。


    ＊


    『……之前有过这种事情呢。』


    『我总觉得明你其实喜欢彩羽吧。如果讨厌她的话，你根本用不著准备什么番茄汁啊。』


    『我爱喝番茄汁啊。只是碰巧喜欢同样的饮料罢了。』


    『该怎么说呢？会把这种事情当成碰巧，摆明了明就是【主角】啊。』


    『什么意思？』


    『……天晓得。要是现在揭晓答案的话，就恋爱喜剧来说太不识趣了，我还是别说吧。』


    『真是莫名其妙……拜托你这个当哥哥的管管彩羽，别让她老是窝在我家。知道吗？』


    『好啦好啦。』

 第1话 朋友的妹妹只缠著我

    人生短暂。


    不过区区八十七万六千个小时。


    哪怕是像现在这样不经意地呼吸著，寿命仍在持续倒数计时，世上的高中生们可真悠哉啊──我在吵闹的二年级教室一隅独自思索。


    当然，我早已准备好第一堂课的课本，今天预计要交的笔记也整理完了。


    这是有效运用有限时间的成果。


    环顾教室内，只见吊儿郎当的轻浮男正低头向朋友们借笔记来抄，脑袋和大腿都管不紧的婊●则放弃人生满口抱怨。


    ──他们都错了。


    自作自受虚掷宝贵的时间，现在才醒悟过来也太迟了。


    那些家伙在班会前机械式地抄笔记的时候，我正致力于进一步提升学力。


    尽管不起眼，这种优势在竞争社会中却是影响深远。


    虽然不好意思自己这么说，但本人大星明照可谓平均值中的平均值。


    数学、国文、英文、社会科目、理科科目、体育──各科都在八十分左右。


    尽管很多人说这样已经够优秀了，这却是我把学习时间有效运用至极致的结果。


    这是极限了。连一科都没能获得满分或达到顶尖，是因为自己才能不足的关系，我总是这样评价自己。


    虽然没有明显的缺点，却也没有任何突出的能力。当然，长相也是平均值。若有人问起普男长什么样子，以我为例包君满意。


    正因为如此，若想超越别人，我连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我得倾尽全力争取未来的稳定才行。


    若要说『平凡』的我有什么异于他人之处──


    「橡皮擦掉啰。」


    「呜喔，吓我一跳！？什么啊，大星，原来你在啊。」


    「呜哇，好伤人啊。我从刚才开始一直都在耶。」


    「抱、抱歉抱歉，我没有恶意啦……」


    在前方座位上死命与作业奋斗的现充男坦率地为自己的失态道歉。


    这家伙当真没有恶意。事实上这男的虽然是现充，人却不坏。平时反倒是个性格爽朗的好人，甚至跟没什么交情的我都能轻松聊上几句。


    可是他却完全没意识到我的存在。


    这只意味著一个事实──


    ──我太没存在感了。


    人往往会透过符号记忆他人。戴了眼镜是眼镜仔，化浓妆的jk（女高中生）是辣妹，留著金发鸡冠头是不良少年，成绩排名全学年前十的被称为天才或秀才，讲话好笑的则被视为谐星。


    除了好印象之外，当然也包含了肥猪、秃子、丑八怪、烂人等等负面印象，这些也有助于明确认知『个人』吧。


    ……然而我并不属于任何一类。虽然不惹人厌，却也没有突出的优点。


    没个性。


    所以谁也不会特别在意我，甚至连我本身的存在感都薄弱得可以。


    当然，我不曾因此遭受恶意忽视或霸凌。


    只是无法引发话题而已。虽然能够自然地加入对话，但我不主动起头的话，对话就不会开始。我就是宛如空气的人。


    ──啊啊，多么有效率的环境啊！


    不受无谓的对话和不必要的人际关系所困，把宝贵的时间全数投注在自己身上。


    世上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话虽如此，我并非全盘否定朋友的存在。


    我只是选择了对人生有意义，且愿意往来的朋友罢了。


    没错，那就是──


    「呼……辛苦了，明。」


    「嗨。你今天看起来也很累呢，乙。」


    「因为我一直工作到早上啊……你看，我的眼睛都红了。」


    「你还是熬夜的命呢。放心吧，我笔记借你。」


    「谢啦……人果然还是要靠朋友……」


    昏昏欲睡地打著呵欠，漫步晃到后方座位坐下的男子──


    起身是美男子，坐下是天才，走路的样子宛若主角。


    如果摆在图片正中央当主视觉的话，无疑是如诗如画的故事核心。


    那正是小日向乙马。我昵称为乙。


    他是我决定来往一辈子的唯一挚友。


    「下次请你吃馅蜜。就是车站前新开的……明喜欢和果子对吧？」


    「真的吗？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啦。」


    「不，平常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好歹让我报答你一下嘛。」


    「……！」


    乙笑得彷佛从童话世界跑出来的王子般，这么说道。


    我顿时如雷灌顶，眼角一热。


    「你……真是个好家伙啊……」


    我不禁感慨低语。


    「反应太夸张了啦。你明明是效率厨，情感表现却挺丰富的嘛。」


    「没办法啊，我就是真心这么想嘛。我不会欺骗自己的心情喔。」


    「哈哈，你真的好怪喔。哎，这种充满人情味的部分倒是挺有『你的风格』啦。」


    「不，我哪有人情味啊。虽然不好意思自己这么说，但我是靠算计过活的喔。」


    「把我们囊括在你的算计里，就表示你骨子里就是重人情啊。」


    「哎，随便啦。」


    因为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我三两下便结束了对话。


    乙见气氛不对，也换了个话题。


    「光就我妹这点，我也有理由补偿你。听说她昨天也去明家了？」


    「啊啊～你说彩羽啊。」


    「就算再怎么换地方藏备用钥匙，那家伙还是有本事找到……真的很抱歉。」


    「不用道歉啦。又不是乙的错。」


    至今我仍无法接受，小日向乙马和小日向彩羽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这件事。


    乙是善解人意的人。不但懂得察言观色，待人更是体贴用心。如今他也是不假思索地为妹妹的过失道歉，俨然像个圣人一样。


    跟那个烦人女完全相反。神到底是怎么编列遗传基因的啊？正当我为天界造人的荒谬逻辑感到纳闷时，乙突然轻声笑了。


    「我猜彩羽八成喜欢明喔。」


    「啊？」


    「呜哇，看你一脸真心厌恶的表情。」


    「废话，这笑话太难笑了。」


    「嗯、嗯～你怀疑我吗？我好歹也是她哥呢。」


    「没办法啊，我就是真心这么想嘛。我不会欺骗自己的心情喔。」


    「明明说的话跟刚才一样，不晓得为什么，这回却感受不到人情味呢……」


    「我说啊，那家伙不可能喜欢我吧？她那么爱缠我肯定只是为了好玩啦。」


    「也有可能是为了掩饰好感──」


    「来了，又是都市传说。不可能不可能，那根本是唬人的。真心喜欢就该明白表示好感，何必冒著被讨厌的风险对我百般騒扰，再怎么不合理也该有个限度吧。」


    「所谓少女心没那么单纯吧……」


    「还分什么男女，大家想太多了啦。况且有女生喜欢上我就是不折不扣的都市传说了。」


    老实说，我不期待漫画或动画那种肤浅的青春。别说喜欢了，在过往的人生里，与我结识且有些许交流的女人全都讨厌我。


    她们全都未曾表现丝毫好感，甚至还用各种方式捉弄我。


    所以我已经死心了。


    这也没办法啊，毕竟──


    「像我这种毫无特色的平均男没理由受欢迎啊。」


    「我倒觉得明很吃香呢。」


    「听帅哥这么说，感觉好像在挖苦人呢。」


    「明很温柔啊。」


    「来了，又是好人卡。那样没办法成为谁心目中的唯一吧。」


    「……真难搞耶。为什么一扯到男女关系，你就变得这么顽固呢……」


    乙无奈地耸了耸肩。这家伙人真好，还拚了命地讲我好话。不仅仪表堂堂，才华洋溢，个性更是无可挑剔。只是待人处事稍微温柔一点，根本无法与他相比。


    乙将来绝对是个大人物。一想到这家伙的实力迟早将获得全世界认可，明明事不关己，我却自然而然地兴奋了起来。


    我想好好珍惜这段缘分。


    ──烦人的妹妹就当附赠的，勉强忍受一下吧。


    就在我感慨地这么心想时──


    喀啦！！


    「「「…………！！」」」


    门突然打开，教室内浮躁的气氛瞬间冻结。


    死命写作业的人也好、和朋友闲聊的人也罢，大家都闭上了嘴。


    踩响高跟鞋走向讲桌的是一位女人味十足的年轻女性。


    长发整齐地扎在头上，眼光锐利而充满知性，套装完美贴合了堪比艺人的苗条身段与丰满胸部，外型俨然就是说到美女老师时，万众会想到的『典型女老师』。她瞥了四散教室各处，不在座位上的学生们一眼，说道：


    「钟声响了吧？无法守时的猪猡现在立刻给我收拾好东西滚出去。」


    「「「……………………」」」


    「快点坐好。还是你们想挨罚？」


    喀喀！女性猛踩高跟鞋鞋跟，践踏著讲台。


    学生们脸色惨白，尴尬地默默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其中几个人似乎面红耳赤地喘著粗气，不过就当作没看到吧。


    「人生来跟猪没什么两样，唯有遵守社会规范才能勉强跟猴子平起平坐。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人类啊？」


    女性讲话尖酸刻薄，毫不留情，一点都不像教育者应有的口吻。


    在社会强烈抨击老师滥用体罚与职权的现今，难得有如此不怕口出恶言的老师存在。


    她是本班班导兼数学老师，影石堇。


    其人相貌端丽、思绪清晰。入学典礼上得知班导是个美女老师时，很多男生都欣喜若狂，不过现在除了部分被虐狂之外，已经没有人用那种眼光看她了。


    在为她博得《剧毒女王》称号的骇人毒舌、严厉的指导方针，以及足以杀人的眼神下，恐怖政治瞬间蔓延整个班上，完美统治了玩心未脱的高中生们。


    「好，来开班会吧。」


    女王号令一下，班会照本宣科地开始了。


    我手抵著下巴，手肘靠在桌上。


    ──嚣张个屁啊。用恐吓的话术就能强压学生，老师这份工作可真轻松啊。


    我对教室的女王暗自腹诽。


    ＊


    到了放学时间。今天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无趣的学校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好，回家──」


    当我正准备邀乙一同回家时──


    「哎、哎，方方方、方便打扰一下吗？」


    「耶？」


    班上一位同学叫住了我，害我不由得发出怪声。


    乙以外的人找我有什么事啊？话说回来，这家伙是谁来著？记得他坐在走廊边的位置，可是名字跟脸对不起来。好像是叫铃木吧。


    这情况太罕见了，我顿时不知所措。对方也显得很困惑的样子。


    「大大大大大大大星，有有有有有有、有人找你喔喔喔喔喔喔喔。」


    「你讲话干嘛抖音啊？」


    「少、少少少少啰嗦！当然会这样啊！因因因因因为，现在走廊上那个女生，是那个超可爱的一年级学妹耶！？」


    「……啊──」


    我懂了。说到这所学校里能够被吹捧到这种程度的一年级女生，就只有一个人了。


    「打扮时髦却不浮夸。而且对谁都很有礼貌，头脑又好，是个清纯的优等生。表里的反差感真是太赞了──这种女生竟然找上了你。大星，你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善事啊！？」


    「不，我上辈子八成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吧。」


    我叹著气经过亢奋的铃木（暂定）身边，来到走廊一看。


    只见──


    「你好啊，大星学长」


    ──小日向彩羽正笑盈盈地站在那儿。


    哎，除了这家伙以外，也没有其他女生跟我有交流了……不过她怎么突然来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


    「有哪里奇怪吗？」


    彩羽一脸无辜地微倾著头。


    这种与平常样子不同的清纯态度感觉怪不对劲的。简直就像循规蹈矩的优等生一样。


    不，虽然我至今还是无法相信，但听说她的成绩和上课态度确实是个优等生。


    ──不过我知道那张脸皮揭开后的真面目，绝不可能轻易上当。


    「当然怪。找乙也就算了，干嘛指名我啊？」


    「当然是因为我找学长有事嘛。」


    「你的语气和抑扬顿挫太恶心了。给我变回平常那种过动的傻样。」


    「咦，你在说什么啊？」


    彩羽露出宛如新生雏鸟般的眼神故作糊涂。


    又在装乖了，喂。


    她态度沉著稳重，彷佛不曾大声说话，措辞也彬彬有礼。离开教室不时打量这边的同学们都看不出彩羽的本性。


    事实上女生们都一脸诧异，男生们则是眼里流露妒意。


    「……干嘛？你想跟我一起回家吗？」


    「答对了」


    彩羽带著微笑秒答。


    幸好这家伙不高。我的身体挡住了令全校男生欣羡的笑容，教室里的人应该没看见才对。


    要是被看到了，肯定超引人注目。届时恐怕免不了低俗的逼问，好比两人是什么关系，或者『做』到什么程度了。就算语带恐吓地说：「少啰嗦，说我们做过就满意了吗？啊！？」藉此逼退众人，抑或低调否认：「我、我们没什么啦。」，等著我的未来都必然是『死路一条』。


    如此一来，我宝贵的透明人环境岂不是泡汤了。


    「唉……等一下，我去拿书包，顺便叫乙。」


    在教室前长谈太危险了，不知何时会引起误会。我这么判断后，便转身准备回教室。


    然而背后的彩羽却说：


    「啊，哥哥就不用了。」


    「啊？为什么？」


    回家的方向一样。我跟乙是朋友，彩羽是乙的妹妹。怎么想都是一起回家最有效率……


    就在我这么心想时，彩羽为难似地扭动身躯。


    她面泛酡红，宛如昭和少女般细声说：


    「讨厌，不要让我在大庭广众下讲出来嘛……我想跟学长单独回家。」


    「──别、别装出那种怪腔怪调！虽然你没那个意思，却会让我心痒痒的啊！？」


    「咦？」


    我冷漠地表示拒绝，后退著拉开距离。


    于是彩羽露出大受打击的表情。


    「怎么这样……呜……呜呜……太过分了。我们可是在交往啊！！」


    大声说出了骇人之语。


    「啥──────！？」


    「明明昨天还那么激烈地相爱！！太过分了，你对我只是玩玩吗！？」


    「你讲错了，是常常※不合对干吧！」（译注：不合对干与交往的日文发音相同。）


    「什、什么对干，别说得那么大声……很难为情耶。」


    「不准脸红！这样反而变得别有含意啊！」


    彩羽的爆炸性发言清楚传遍了整间教室。


    班上同学们毫不留情地投来充满好奇心的视线，感觉非常不舒服。


    或许是觉得走廊上异常吵闹，乙也来打探情况了──


    「怎么了？明……彩羽？」


    「啊，哥哥。辛苦了。」


    彩羽带著优等生笑容客气地低头行礼。乙深知她烦人的本性，顿时流露困惑之色，不过彩羽不容我们插嘴，紧接著又开口说：


    「其实我正在跟明学长交往呢。」


    「呃……嗯……？」


    「啊啊啊啊啊，简直莫名其妙！！喂，彩羽，给我过来一下！！」


    「呀」


    这样下去的话，情况会混乱得无法收拾。于是我抓起彩羽的手，打算先从教室前逃走。


    我们马不停蹄地跑过走廊，来到没人的楼梯间后，我停下来调整呼吸。


    「你到底想干嘛！？这是什么新型诈欺吗？啊啊！？」


    「哎──才不是诈欺呢。我们真的就像在交往啊。」


    「够了，快从实招来。」


    「啊哈☆学长对我的好感度真低啊！完全就是不相信我呢！」


    一发现四下无人，彩羽又故态复萌。


    经过一阵捧腹大笑后，她难受地喘著气说：


    「学长说过有女朋友会很困扰，那就我来当你女朋友啰！」


    「不，你的思维肯定有毛病……」


    「欸～我倒觉得没有比这更简单明瞭的动机了耶。」


    「唉……随便你。反正没有人会信。」


    我叹著气转过身，懒得再理会彩羽。


    彩羽边用手指玩著头发说：


    「是吗？这设定的可信度高得出奇喔。」


    「哪会啊？虽然不甘愿，但你确实长得不错。跟我一点都不配啊。」


    「的确，像我这种超级美少女跟普男学长交往，或许是很不切实际呢。」


    「……喂。」


    你可以说得更委婉一点吧。


    虽然是事实没错啦。


    「不过啊，如果是学长到处吹嘘的话，别人只会觉得那是『恋爱绝缘体处男的妄想』，但这回却是我主动公开喔。」


    「说服力不同，是吗？」


    「没错如果由我来说的话，大家应该会信喔。」


    「……饶了我吧……」


    我摀著脸仰头哀号。


    「这可是攸关我的未来耶。少来碍事。」


    为了实现我的梦想与目标，月之森社长的协助是不可或缺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线希望，怎么可以因为这家伙莫名其妙的纠缠而前功尽弃。


    想著想著，我转身迈开脚步，打算就此离开。


    我摆出了就是不陪她瞎搅和的明确态度。


    这时──


    「……你太迟钝了，学长。为什么你一直没发现呢？」


    背后传来轻微碰撞的触感。


    温热的吐息拂过耳际。柔软的胸部压在背上，透过轻薄的布料可以感受到温度。


    噗通、噗通，以固定频率响起的声音是彩羽的心跳声吗？


    ──喂、喂喂喂，这气氛是怎样啊？


    「我不可能像这样黏著讨厌的人不放吧？平常的使坏也是因为……」


    「你、你想干嘛？就算你突然换成温顺的语气，我也不会相信喔。知、知道吗？」


    「……我希望学长能回头看我……」


    「呜……」


    「我知道学长很认真在规划未来。不过你只顾著看远方，却没看见身边的人……这样人家当然会觉得寂寞啊。」


    「彩羽……」


    「我不要学长离开。我希望可以跟学长永远保持联系，好好相处下去……所以……所以我──」


    撕心裂肺的痛切恳求。


    心底交织的心意，有别于平时光听就令人头痛的声音。


    彩羽悲戚的语气打动了我的心。


    这家伙是怎样？为什么现在才说这种话？


    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开玩笑的啦！！你是不是产生期待了？是不是啊～～！？」


    「……………………」


    「哎，我一直很想尝试看看认真告白的情景呢！平常学长老是不把我当女人看，要是学长怦然心动了，一定可爱到爆吧！所以说，你觉得怎样啊！？」


    「……………………」


    「啊，害臊得说不出话来了吗？讨厌，连耳朵都红了。学长好可爱呦」


    依旧从背后抱著我的彩羽过于亢奋，拳头重重地压在我心窝上。


    她说得没错，我的脸八成红得滚烫吧。


    ──因为对这烦人女怒不可遏！！


    「我再也不相信你说的话了，这个臭女人──！！」


    「呀呼──！快──逃──啊」


    结果我们展开了长达三十分钟的校园版地狱捉迷藏，可惜最终是我精力耗尽而落败。


    ……可恶，下次碰著了我一定要掐死你。


    ＊


    『那女人突然找到教室来究竟想干嘛啊……』


    『看来她很喜欢你呢。』


    『你是瞎了眼吗？』


    『瞎了眼的是明吧。明明教室在其他楼层，年级也不同，竟然还特地跑来，这行动力非同小可啊。一般人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男性做到这种地步吧。』


    『她只是讨厌我，又不是觉得我无关紧要。』


    『你因为个性乖僻，才无法坦然接受人家的好意吧。你搞得太复杂了啦。』


    『少啰嗦。如果她认真告白，不打马虎眼的话，我就相信她。』


    『……哎，算了。我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相处就好。』

 第2话 只有朋友的妹妹的哥哥对我好

    当晚八点左右。


    我拿著手机走出家门。


    距离车站约莫步行二十分钟路程的五楼公寓其中一室。


    大概傍晚过后路上就变得没什么人，酝酿出一股寂寥的氛围。


    我稍微加快脚步，前往附近的家庭餐厅。


    当然……目的不只是为了吃晚餐。


    伯父──月之森社长找我出来。


    为的当然是就业的事情。


    他似乎打算进一步详述电话里没说完的『条件』。


    发型服装都搞定了，逢迎拍马的准备也完美无缺。


    虽然不知道伯父会提出什么条件，但无论是下跪还是舔鞋子，我什么都愿意做。


    就进入超知名全球大企业的特快车车票来看，这点代价实在是太便宜了。


    我一边想著这种毫无尊严与矜持的事情，一边走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royal guest』。以家庭餐厅来说，这间店价格稍高，独居又节俭的我平常绝不可能来。


    不过今天是月之森社长请客，地点也是对方指定。就巴结的角度来看，让对方请高档餐厅其实是下下之策……但我也不想跟对方唱反调。


    让人爽请一波也是做人处事必要的思维。


    ──老实说，能够省下晚餐钱真是太棒了！


    这就是所谓一箭双雕吧。


    「喂──明照，这边这边。」


    踏进店里后，还来不及跟女服务生表明跟人有约，我就已经先跟一位中年男子对上了眼。


    「您先到了啊。对不起，我来晚了。」


    「哎，别在意。这种时候长辈应该多体恤晚辈才对。」


    他伸指把玩著浓密的胡子，口气活像个圣人一样。


    虽然对方一举一动都像个典型暴发户，实际上却完全相反。


    他可以说是所有经营者应当看齐的榜样。


    现今不少上司一掌握权力就变得妄自尊大不可一世，像他这种人品实属罕见。


    ……虽然我没出过社会，对现实并不瞭解啦。


    但社群网站上那些诉苦的社会人漫画都这么说了，我想八成是错不了了。


    「上次真是不好意思。」


    「不用那么拘谨啦……太逞强的话，十年后肩膀会变得硬邦邦喔。男人该硬的只有底下的肉男爵呦，啊哈哈！」


    「……………………」


    月之森社长喜孜孜讲起国中水准的黄色笑话后笑了起来，我只好拚命忍住想要吐嘈的冲动。


    看我默不作声地坐著，社长大概也知道自己冷场了，刻意清了清嗓子。


    「啊──其实这次还有另一个人来，但她好像还没出来。总之，我们就先单独谈谈吧。」


    「是。」


    我自然而然地挺直背脊。


    ……他到底会提出什么刁钻的难题呢？


    「首先，你之前送来的游戏我玩过了。」


    这么说完，月之森社长便把手机摆到桌上。


    画面上是手游的开始功能表。洋房背景前是害怕怪物出没的动漫风人物，营造出满满的惊悚感。


    游戏标题为『黑色羔羊鸣泣之夜』──版权标记署名『5楼同盟』。


    这是可免费下载的小型美少女恐怖游戏。


    「我可吓了一跳。想不到你竟然独力完成一套游戏，甚至还上架了。」


    「这是整个团队的作品，不是全靠我自己的力量。」


    「程式设计《oz》、插画《紫式部老师》、剧本《卷贝海参》，还有神秘配音员，以及制作人兼监制《aki》……也就是你。」


    「是。我们是一个共同体，少了谁都完成不了这个游戏。」


    没错。这游戏是我跟为数不多的伙伴们一起做出来的作品。


    我跟伙伴们谨守这个秘密，教室里无人知晓此事。


    「唔。这作品在业界也蔚为风潮呢。神秘创作集团《5楼同盟》。创新的游戏性、完美切合游戏体验的剧本、魅力不输专业的人物设计、真实身分不明的配音员──没有巨额资本奥援，仅靠口碑慢慢打出名声，并突破百万次下载……」


    「您过奖了。伯父公司经营的游戏可是每套都突破千万下载呢。」


    「那是大资本重金宣传发行的游戏，拿来比也没意义啊。」


    月之森社长摸著胡子咧嘴一笑。


    「虽然人数不多，也没太多时间金钱可用，却能设法赢得竞争力。我在学时也不晓得能不能做到这种程度呢……游戏我也玩过了，内容十分有趣，怪不得会这么受欢迎。」


    「……那么……！」


    「不过这是两码子事。」


    当我向前倾身时，月之森社长朝我额头伸指一顶，让我退回座位上。


    「我很清楚你的心意了。想跟伙伴们一起进honey y的心情，那份真挚的渴望，我月之森真琴已铭记在心。」


    接著他又说：


    「不过大人的世界没那么简单。要我特别通融的话，当然得付出相对的代价──糟糕，好像让店员等太久了。」


    「啊，也对。嗯，菜单在……」


    女服务生一直规规矩矩地挺直背脊看著这边。


    因为还有一个人会来，我本来以为要等人到齐才点餐，不过白白占著桌位也不好。我拿起菜单翻阅，打算先点个饮料。


    「现在已经是晚餐时间了吧。别客气，想吃什么尽管点。」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同原先的盘算，我决定大方接受招待。


    「不好意思，店员小姐。」


    「是，请说。」


    「一份义大利汉堡排套餐，然后是──」


    「我要这个半熟蛋奶油培根义大利面。」


    「那就这个。还要饮料自助吧两人份……不，是三人份。」


    「三人份是吗？……啊啊。」


    一瞬间女服务生好奇地眨了眨眼，不过伯父订位时大概已经报过总人数了吧，她很快就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女服务生点完餐正准备离去时，伯父突然开口说：


    「你的手指真美。」


    「咦？」


    「啊？」


    ……这个人突然说这什么话啊？


    「操作点餐机的手势华丽无比，我忍不住看得入迷了。」


    「是、是……」


    「接下来有空吗？或许就是为了这天跟你相遇，我的副驾驶座才会一直空著呢。」


    「……！！我、我还在工作！失陪了！」


    女服务生满脸通红，快步跑回内场。


    这也难怪。这位搭讪别人的轻浮男简直可疑到了极点。


    如果对方只是上司的话，我可能会视而不见。不过身为有血缘关系的亲属，我不能放任这种形同性骚扰的恶行。


    「伯父，刚才那样不好吧？」


    「为什么？我只是把我的感想直白地说出口而已，这才是对待女性的礼仪吧？」


    「你又不是义大利人……」


    「欣赏就是欣赏，想搭讪就搭讪，这可是丰富人生的诀窍喔。」


    「或许是这么说没错啦……」


    「对人家有好感要说出来才知道。只有动画里才会用傲娇的方式表达情感喔。」


    「……！」


    我赞同这句话。


    虽然不赞同才刚见面就突然搭讪女服务生的行为，那却是我长久以来抱持的价值观。


    尽管不愿承认，我还是不得不承认那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而且她好像也不讨厌喔……你看。」


    顺著伯父下巴比划的方向望去，只见刚才的女服务生正托著脸颊，怀春似地唉声叹气。每次跟这边对上眼，她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伯父轻轻挥手时，她也会露出生硬的表情点头示意──


    那种摸不透情感的态度是怎样？


    「虽然看起来是不讨厌……但也太不清不楚了吧。」


    「女人心可复杂了。突然被搭讪当然会不知所措，不过那也表示心里不觉得反感喔。刚开始就有这种反应的话，大概再两次就能上床了吧。」


    「真的假的……真不知道该说佩服还是什么。」


    我本来已经忘了，不过这么说起来，伯父是个爱好女色的花花公子呢。


    小时候的我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记得月之森家的夫妻时常吵架。


    现在回想起来，原因八成是老公出轨──搞不好是十成。


    ──这大叔真不像话。


    不过向这种人低头的我更没出息。


    ……糟糕，拍马屁模式差点停顿了。


    这样下去恐将露出本性失了礼数，导致对方毁弃承诺。


    「我可以去一下厕所吗？」


    「啊啊，当然。你去吧。」


    「恕我失陪……」


    先离开一会儿，重新打起精神吧。


    乾脆催眠自己，假装没看到什么搭讪女服务生的色老头好了。


    「我是社长的狗，我是社长的狗，我是社长的狗──」


    离席前往位于角落的厕所途中，为了重启拍马屁模式，我不断自我暗示。


    ──就结论来说，我失败了。


    由于大脑95%都用在自我暗示上，专注力变得极度涣散。


    所以我没发现厕所门上贴著『男女共用』，以及『注意！锁坏了，开门前务必敲门！』的告示。


    「咦……？」


    「…………………………………………啊。」


    时间冻结了。


    我不假思索地直接开门。


    门后──有个屁股稍微悬空的女孩。


    「………………………………」


    「………………………………」


    不晓得是不是正准备穿上，女孩以手指撑开粉色内裤的松紧带，拉到大腿中间时停了下来。是因为有人突然闯进来才停止动作吗？这幕景象实在是太荒唐了。


    卷起的裙襬底下，原本穿著内裤的部分也隐约可见。


    「………………………………」


    「………………………………」


    我们互看了几秒钟。


    如果对方是男的，我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性。


    不过对方怎么看都是女生。


    偏偏还长得格外可爱。


    第一印象是一碰就会消失的白雪公主。


    银金色的短发，以及冷色系的蓝白装扮。


    或许是因为配戴著贝形项炼和耳环的关系，看起来也像美人鱼。


    身高大概比我矮一个头，以女生来说算娇小的。虽然体型纤细，不够凹凸有致，但那光看就能想像其柔滑触感的大腿，以及艳泽双唇又显得格外诱人。


    是国中生……还是高中生呢？纯真与美艳的强烈反差让人完全猜不出年纪。


    ──呃，我干嘛这么冷静地观察啊？


    不对吧。现在必须妥善处置，改善眼前的情况才对。


    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哪怕是意外，只要看到就完了。


    如此一来──只好装作没看见、装作根本没注意到了。


    在没注意到对方存在的情况下，一般人会采取的行动是……！！


    「我快尿出来了！！──假装憋不住脱掉裤子！！」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厕所里爆发悲鸣，我心窝挨了猛力一击，就此倒地不起。


    ＊


    「啊哈哈哈！哎呀哎呀，太开心了。没想到初次接触就幸运目睹香艳场面啊！」


    「……不是开心，是不快。」


    「呵呵呵，反正你也没损失啊──哎，你可真幸运啊。」


    「同伴在厕所要先说啊……我差点就背上前科了！」


    遭遇未知（幸运目睹香艳场面）而引发骚动后，过了三十分钟。


    不知道为什么，我跟方才衣衫不整的白雪公主坐在同桌。


    将索然无味的义大利汉堡排送进嘴里同时，我交互看著笑得不怀好意的伯父，以及他身旁面无表情地撇过头去，默默吸著番茄汁的白雪公主。


    虽然这窘境完全是我一时疏忽造成的，但餐桌上的气氛也太尴尬了。


    见少女粗鲁地啃咬吸管啜饮番茄汁，我突然想到彩羽也喜欢番茄汁。最近女高中生流行喝番茄汁吗？其实我也爱喝，所以冰箱里随时备有存货。莫非我本质上是女高中生？我胡思乱想著逃避现实，不过这样也无助于解决事情，于是我轻轻清了清嗓子说：


    「……月之森社长，这女孩是……？」


    「哎呀，你不记得了吗？小时候你还常来我家一起玩呢。」


    「一起玩……咦？」


    听伯父这么一说，我重新打量女孩的侧脸──这才发觉。


    「难道是……真白……？」


    「别用那张脏嘴叫真白的名字，会有损神格的。」


    什么神格啊。


    「真的是真白吗……你彻底变成大美女，我都认不出来了。」


    「……！」


    一如其名的雪白肌肤泛起淡淡朱红。真白把吸管用力咬到变形，气势汹汹地吸著番茄汁。那模样有如羞涩的吸血鬼。


    ──月之森真白。


    伯父的女儿，也就是我堂妹。


    十年前亲戚往来还算频繁时，我几乎每个月都会见到她。再加上这家伙的哥哥，当时三人常在外面嬉戏乱跑。最近双方父母都忙于工作，没车的孩子们不便自行见面，所以自然就疏远了──


    听说她进了都内知名的贵族千金学校……原来如此，怪不得啊。


    如今真白浑身散发的气质俨然是完美无缺的千金小姐，丝毫没有挑剔的余地。


    「不过，为什么真白会在这儿呢？」


    「是我带她来的。不过到了家庭餐厅后，她一直窝在厕所里不出来。也不晓得是生理期还是便秘，妙龄女子可真辛苦啊。」


    「爸，别乱说话。小心真白以性骚扰的罪名杀了你喔？」


    「啊啊，有够毒舌……明明以前那么爱撒娇呢。这就是所谓的叛逆期吗！？」


    「刚才是伯父不对吧。」


    「就是说啊──不过偷窥厕所的明更差劲。去死。」


    「呜……因为无法反驳，伤害反而更大……」


    彻底被讨厌了呢……想起小时候情同亲兄妹一起玩耍的日子，现在冷漠的态度更是刺痛我的心。尤其这又是我自作自受。


    真希望有办法修复彼此的关系。


    「而且真白……根本就不想来这种地方……」


    「别这么说嘛，真白。爸爸真的很担心真白喔？」


    「谁相信啊？性騒扰大叔。」


    「唔～我完全无法辩解呢。真伤脑筋。」


    面对鼓起脸颊耍孤僻的真白，伯父只能为难地抚摸著胡子。


    果然是女儿最强势吗？从眼前的景象完全可以看出家庭内的权力关系。


    「算了，先进入正题吧。」


    「啊，好的。」


    大概是觉得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吧，伯父换回了『月之森社长』的面孔。


    见男人突然摆出威严肃穆的态度，我也紧张地再度挺直背脊。


    「关于让你的手游制作团队──『5楼同盟』的成员们进honey y的交换条件──」


    这时，他身旁的真白肩膀颤动了一下。


    这是怎么一回事？虽然觉得奇怪，但现在还是先专心听社长说话吧。


    「──在毕业之前，我希望你能当真白的冒牌男友。」


    一瞬间，我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我好像听到了许多爱情喜剧里用到烂的词汇，是我的错觉吗？


    「………………………………」


    「………………………………」


    听到如此荒诞无稽的一番话，我跟真白顿时反应不过来。


    不过随著时间流逝，我开始冷静地反刍刚才的话。


    「呃──您要我当什么？」


    「冒牌男友。」


    看来我并没有听错。


    ……呃？……什么？


    「……莫名其妙。白痴啊？为什么真白非得接受这种拷问不可？」


    对啊，就是说嘛。真白说出了我的想法。


    不过也用不著说是拷问吧？我在心底暗自吐槽。


    「不准再任性了！！」


    砰地一声，伯父用力拍打桌面，猛然把脸凑向真白。


    尽管真白明显露出厌恶的表情别过头去，伯父仍对著她口沫横飞地说个不停。


    「光是实现你的愿望，让你从名门女子高中转到男女合校的公立高中，就已经令我肝肠寸断了！！那么至少给你安排个保镳，驱逐男女合校里试图靠近你的性欲魔兽。这么想有错吗！？」


    「……因为这样就想帮真白找个冒牌男友，简直莫名其妙。真白绝对不要。」


    「要是派出专业保镳在校内待命，你在学校里会显得格格不入吧？要是宝贝女儿因为我过度保护而遭受霸凌，我会悔恨到死的！」


    「唔。难道就不能放著不管吗？」


    「不能。」


    伯父秒答。


    「听好了，真白。男女合校很危险喔。那是性欲派对狂这种怪物跋扈横行的魔界。清纯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误闯进去的话，眨眼间纯洁就会被掠食殆尽啊！」


    「您把男女合校想像成什么贫民窟了吗？──请等一下，方便请教一个问题吗？」


    这么说完，我接著问：


    「照您的说法看来……莫非真白要转学到我们学校？」


    「是啊，没错。明照，你果然机灵。手续都办好了，明天起你跟真白就是同班同学啰。」


    「为什么这么突然呢？我没记错的话，真白念的高中是超名门贵族千金学校吧？」


    进了那所名门女子大学附属高中，便可直升人人向往的高偏差值大学，堪称成为菁英女性的快速直达车。只要品行没出什么大问题，成绩也维持在中等程度，光是在那里就读就能确保升学。


    形同一入学就保障了有效率的人生规划。


    为什么要故意放掉这份特权来我们学校呢？


    「这个嘛，其实──」


    「别、别说，那件事，不要告诉明。」


    「这怎么行。现在是我们在拜托人家，好歹得让他稍微瞭解一下真白的状况啊。」


    真白拉著伯父的袖子低头恳求。然而伯父并未应允，为难地皱著眉头开口说：


    「其实──真白几乎没去学校上课。」


    「是拒绝上学吗？」


    「…………」


    「哎，以事实来看就是这样吧。」


    不顾紧咬双唇抱住膝头的真白，伯父乾脆地点了点头。


    真白仍旧低著头，睫毛微微颤抖。难道她有什么不欲人知的过去吗？


    「这个说来话长啊──」


    「不用解释。」


    我乾脆地打断伯父。


    真白倏地抬头，以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直眨著眼看向这边。为什么不问？通常不是会问个一清二楚吗？那眼神宛如充满戒心的小动物，看起来疑心病很重。


    「虽然遭遇某些事情而拒绝上学，但真白还是想改变自己，所以才决定转学。有这些必要资讯就够了。继续深究下去就太不识趣了。」


    活得有效率是我奉行的宗旨，所以不需要无谓的探究和过度干涉。向有难的人伸出援手不必过问理由。


    「明……」


    「……呵呵，真是好哲理呢，明。」


    真白露出诧异的眼神。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伯父似乎也很开心。


    「情况我都瞭解了。我也明白伯父的担忧。不过……虽说是假扮，但公开恋人关系的话，在教室里恐怕还是会显得格格不入。」


    「没问题的。有男女朋友的人属于班上金字塔的顶点。为了让真白一帆风顺地度过合校生活，这反倒是必备条件呢！」


    「您学生时代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总觉得您好像怀著强烈的恨意呢。」


    「不，我天生就是花花公子喔。」


    哪有这种人啊。


    虽然对伯父黑暗的青春时代感到好奇……现在还是先别管了。


    「这条件绝对无法退让吧？」


    「啊啊，绝对不行。」


    ……可恶。


    本以为只是吊儿郎当的大人随口胡诌而已。


    既然他都正经八百地讲明了，我岂不是不能视而不见了吗？


    虽然表面上嘻皮笑脸，但伯父肯定是有所苦衷才想把真白托付给我。


    说不定那跟她不去上学的理由有关──


    就别多问了。


    我无意假装好人，只是利用这个机会为团队的将来做打算。


    「我明白了，我就当吧。」


    「……！」


    再来就看真白的意思了。


    或许是因为我给了意外的答覆，真白瞪大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用我听不清楚的音量低声碎念后，她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如果是假扮的话……那好吧。毕竟不接受这个条件，真白就不能转学。虽然不情愿，但真白会遵守约定。」


    原来如此，我们是互相利用呢。


    如同伯父对我提出交换条件，真白也是跟父亲交涉过后才走到这里。


    不过她肯定没料到，要接受跟别人假扮情侣这种扯到不行的条件吧。


    竟然不惜接受这种条件也要一意孤行，看来她跟我是同类呢。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顾忌了。


    「请多指教，真白。」


    「别叫得那么亲热，变态厕所男。你只是冒牌货，真白没必要跟你好好相处。」


    「……我是无所谓啦。」


    我伸出右手想要握手，却被真白猛力挥开。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摆明了拒绝跟我握手。


    这也难怪。想到三十分钟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没报警抓人实属侥悻。


    「呵呵呵，多么美好的情谊啊。看你们这对小情侣处得这么融洽，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您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就是说嘛，爸根本瞎了眼嘛。」


    「哈哈哈！！你们这不是意气相投吗？──啊，对了对了，明照啊。」


    「什么事？」


    「你只是冒牌男友喔。要是真的对真白下手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呜喔，好可怕的表情啊。


    既然怀疑我，就别提这种鬼点子嘛。虽然现实生活中绝无可能，但在恋爱喜剧里，冒牌恋人的设定铁定会修成正果啊。


    「别担心。况且真白似乎很讨厌我呢。」


    「………………哼。」


    事实上都已经彻底被讨厌了，根本没有发展恋情的可能。


    恋爱喜剧也就算了，但这可是现实啊。


    「那么明天起就拜托你啰，冒牌男友」


    「……是。」


    伯父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后，总觉得肩头异常沉重。是错觉吗？


    就这样。


    我开始假扮真白的男友，作为无条件进入honey y的代价。


    ＊


    『乙觉得冒牌男友的设定如何？』


    『就是恋爱喜剧的真男友g嘛。是那种一开始讨厌，却慢慢互相吸引的套路呢。』


    『不过假使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对方态度又超级冷淡呢？』


    『……我只觉得他们将来会打得火热。』


    『欸……』

 第3话 社长的同行者只对我冷淡

    「真、真白叫月之森真白，从今天起就是班上的、的一份子了。那、那个，其实……真白跟大星明照……正、正在交往。」


    这天一早就不平静。


    突如其来的美少女转学生，突如其来的男友宣言──不过十多秒的自我介绍里充满大量资讯，班上同学们一脸彷佛被甩落云霄飞车的表情望向这边。


    然后──


    「跟大星……真的假的……？」


    「欸～长得这么漂亮，配大星太可惜了～」


    「难得有可爱的女生转学过来，却已经名花有主啦，可恶────！！」


    「话说回来，大星是谁啊？」


    质疑与抱怨如间歇泉般此起彼落。


    我说最后那位，好歹记得同班同学的名字好吗？不过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毕竟班上同学我也没认得几个，刚才说话的家伙也不晓得叫什么名字。


    明明平常形同空气，没想到女友一出现就备受瞩目啊。


    这群青春期猪头少年们满脑子只想著谈恋爱吗？


    「我有问题！你跟大星在哪里认识的？」


    「咦？真白想想……厕所？」


    「嗯？」


    喂，笨蛋。竟然照实说了。


    不，等等。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原本我们是在一般情况下认识的耶。大概是十几年前吧。把记忆翻出来找找好吗？


    「那个……真、真白忘了。请……请不要再追问了！」


    真白惊慌失措地低下头，强行结束话题后，便快步走向座位。


    虽然同学们连声表达不满，却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嗯，果然是现实呢。


    换作轻小说或动画的世界，其他人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过现实就是如此。


    虽然一时之间可能很引人注目，但本质上对他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美少女转学过来或许会被当成偶像看待，不过知道对方有男朋友后，男生们也不会对她纠缠不清了。


    原来如此。就这个层面来看，伯父可说是料事如神啊。


    不愧是全球大企业的社长，果然有两把刷子。


    真白羞怯地低著头，静静坐到我旁边的位置。不知不觉间，身旁的位子理所当然地空了下来。伯父的权力到底有多大啊？难道校长有把柄在他手上？


    哎，被超乎常理的大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可真辛苦啊──


    「我们一起加油吧。」


    我对真白面露苦笑。


    真白闻言放松紧绷的表情，但──


    「别跟真白说话，变态厕所魔神。真白不会原谅你的。」


    ──转而戴上绝对零度的铁面具。


    「明明前一刻还故作怕生，为什么一跟我说话就变成女王大人了？」


    「因为真白讨厌你。以上。」


    「你有打算演好女朋友吗？」


    「无所谓，反正愚民都蠢得很。只要明确展现设定，即便行为举止有些不对劲，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就算假扮情侣，真白也不打算跟你交好。别看这边。」


    「不，这怎么行……」


    我们用其他人听不见的音量偷偷交谈。


    虽然个人认为表面维持良好关系会比较安全，但真白却甩都不甩我。


    （哎，他们真的在交往吗？）


    不出所料，四周投来狐疑的眼神。


    （转学生好像心情很差呢。其实她讨厌大星吧？）


    （笨蛋──怪不得你一直是处男。正因为是情侣才会吵架。你爸妈也老是在吵架吧？）


    （真的耶！这么说起来，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反而显得很真实呢！）


    ……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喔，一群傻子。


    哎，幸好这些家伙很迟钝。真白说得没错，看来可以自然地蒙混过去，犯不著担心了。


    不过接下来才是问题。这些不三不四的路人是无所谓，但朋友不多的我也不得不向几个人解释。


    那家伙从后方的座位悄悄向前挺身，小声问道：


    「真教人意外……明竟然有女朋友了。之前你都瞒著我吗？」


    「乙……抱歉，事情说来话长，不过结论是没有。」


    「嗯。唉，我就觉得好像有什么隐情。」


    「好在你明察秋毫啊。」


    「──跟那件事有关吗？」


    「……算是吧。」


    受不了，这朋友真是太敏锐了。


    好友知道我跟月之森社长的交易。


    这也难怪，毕竟他也是当事人。


    我之所以想带著团队进honey y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乙，所以这件事也得跟他好好解释才行。


    ……该怎么说明才好呢？


    「详细情况之后再说。总之，因为种种因素，我们必须假扮情侣。」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乙哈哈笑了两声。


    「简直就像恋爱喜剧的主角呢。」


    「乙有资格说我吗？明明之前你才被那个美女学生会长找去。」


    「那是因为学生会室的电脑坏了，她才叫我过去检查啊。」


    「不，那也不必特地拜托小一学年的乙吧。看她那种态度，她肯定对你有意思啦。」


    「不，如果这样就以为人家喜欢自己的话，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


    「我还知道更多喔。你不是在站前购物中心撞著一位怪怪女孩吗？就是那个吃了鲷鱼烧不付钱落跑的疯女人。之后你也遇过她好几次吧？」


    「的确，最近去火车站前刚好都会遇到她呢，不过那是碰巧啦。她还叫我请她吃鲷鱼烧呢。」


    「那肯定是攻略对象啦。」


    「不，就常理来想，那也太可怕了吧。竟然叫只是不小心撞到的男生请客，这肯定是诈骗还是什么吧。」


    「你没请她吧？」


    「当然。我一报警她就跑了。」


    哇──有常识耶。


    「简直是迟钝型主角的极致呢。你还是老样子，老是在拔旗呢。」


    「哈哈，我倒觉得是明想太多了。」


    世上有人生来就背负著成为主角的命运。


    我朋友小日向乙马正是降生在这颗星辰下的天选之人。


    虽然已经跟他当了三年朋友，但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他确实是令人心服口服的恋爱喜剧主角。


    他每周都会认识凡夫俗子终其一生无缘认识的美少女。


    路边、校内、网路上，各种地方都能结识女生。


    而且那些人全都明显表现出喜欢乙的态度。


    他本人绝非所谓的※邂逅厨。（编注：网路用语，满脑子想著要认识异性的人。）


    事实上他反倒沉迷于自己爱好的程式设计、宅物鉴赏，以及游戏制作，对恋爱一点兴趣也没有。堪称穷究其道的宅中之宅。


    明明没那个意思，却总是不断认识女生。而且本人毫无自觉。


    这不叫恋爱喜剧主角还能叫什么？


    「如果再加上有恋兄情节的妹妹就完美了……哎，那不算吧。」


    「毕竟彩羽爱的是明嘛。不过在我看来，明才是主角喔。」


    「不，哪是啊。不可能啦。」


    我身边真的只有痛恨我的女人。


    烦人的彩羽也好，邻座不断释放「敢搭话就杀了你」讯号的真白也罢。


    说来可悲，女人们就是讨厌我。


    「嗯──真不想被明说是迟钝型主角呢。」


    「假使彩羽那家伙表现出明显的反应，好比一跟我对上眼就脸红的话，我就相信。」


    不过就算天塌下来都不可能吧。


    ＊


    如坐针毡的第一堂课结束，到了休息时间。


    由于真白才刚转学过来，照惯例我跟尚未备齐教材的她共看课本，不过每次手差点碰到时，她都会出现过敏反应，低吼著瞪我。


    想到这种情况可能还要持续五堂课，我就觉得郁闷。


    受精神压力影响，自己的学习效率也下降了，真是一点好事也没有。


    相较于跟伯父交易获得的好处，也不晓得是不是值得……


    就在我这么心想时，一名男学生嘻皮笑脸地凑了过来。


    ──呜哇，好恶心。那什么表情啊？摆明了是要问令人难以启齿的问题嘛。多亏你能露出那种任谁都能看穿心中想法的表情呢。这反倒算是一种才能喔。


    「大星～什么嘛，原来你有女朋友啊。」


    「……是啊。」


    我随口应声。


    「不是有个学妹跟你很要好吗？我还以为你跟那女孩正在交往呢。」


    ……呜哇。


    女朋友在旁边的时候，一般人会说这种掀起波澜的话吗？


    幸好真白是冒牌女友，不至于心生嫉妒。如果是正牌女友的话，那该怎么办啊？


    也不晓得这家伙是蠢到不懂得察言观色，还是满怀嫉妒地想要挑拨我和美少女转学生之间的感情。


    总之，这家伙不好应付。


    「那是乙的妹妹啦。所以我们才会认识，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


    「喔～可是你们看起来交情不错呢。之前她不是也来教室找大星吗？」


    「她只是来找我商量不能让哥哥知道的事情而已。」


    「真的假的？好可疑啊。感觉你好像在隐瞒什么呢。」


    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没义务向你解释。


    我逐渐感到烦躁。为了结束对话，我决定稍微采取对策。


    「我就告诉渴求恋爱话题的你一个好消息吧。」


    「喔，什么什么？」


    「记得你好像喜欢我们班导影石老师嘛。」


    「呃，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因为我已经掌握班上所有人际关系了。


    我的交友关系形同于无，顶多只有乙一个朋友，不过我从未怠忽观察。


    这个社会上，『情报』是绝对的武器。因为不知何时会派上用场，加上也花不了多大工夫，我随时都张开我的天线接收情报。


    不过跟别人解释时是不会坦承内心的想法啦。


    「这事很有名啊，到处都在传呢。」


    「那冰冷的眼神很棒吧。被她痛骂一顿后，新的大门就开启了呢。」


    「你想不想知道那个老师喜欢的类型？」


    「呃。哎，可以的话当然想知道，不过怎么样都不可能吧。」


    「这很简单啊。我跟交情好的老师打听过了。」


    「真的假的！？喂喂，快告诉我！只要能追到那个人，我什么都愿意做！！」


    上钩了。


    真是弱智啊。我都开始为他的将来担心了。


    「影石老师好像喜欢喜欢肌肉男的男人喔。」


    「嗯？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她喜欢喜欢肌肉男的男人。」


    「不是喜欢肌肉男？」


    「不是肌肉男，是喜欢肌肉男的男人。也就是迷恋肌肉的男人。」


    「真的假的？肌肉吗？」


    「真的。就是肌肉。」


    「所以……只要我平常表现出一副喜欢肌肉男的样子……！！」


    「影石老师的爱就属于你了。」


    「耶────！！」


    「呦呼────！！」


    我们俩怪叫著互相击掌。


    我竟然进行了如此脑残的对话。虽然演这出戏是为了教训这家伙，但我还是羞愧得想死。


    这样明天起大家就会以为这笨蛋迷恋肌肉，从此在教室里都摆脱不了这种形象了。


    看著他欢天喜地地回自己座位上的背影，我默默地双手合十。


    恭喜你被青春拋弃了。


    「……………………」


    「嗯？」


    我突然感受到来自旁边的视线，便转过头去。


    当然，视线的主人正是真白。


    （死盯……）


    真白死盯著我瞧。


    刚才跟著起哄的行为或许很烦也不一定。


    嗯，对不起喔。我也觉得自己很烦。请原谅我吧。


    我怀著歉意回望著她。


    「……哼。」


    于是她一脸不爽地别过头去。


    ──唉，果然会变成这样。


    虽说是为了恶搞烦人的同学，但我已经反省过了。今后还是别跟著起哄吧。


    不过就算我有所警惕，感觉真白也不会改掉那冷漠的态度。


    ──我想得太天真了。


    别说改了，第二堂课真白的心情几乎差到极点。


    她不仅抢走了分她看的课本，还把轻小说递过来要我看。迫于无奈，我在课堂上看完了那本轻小说。是迟钝型主角的恋爱喜剧。我对这种题材既不喜欢也不讨厌，不过真白给我看这个到底想干嘛啊？


    「肚子饿了，去买饭团回来。真白只吃海鲜口味。」


    「啊？为什么我非得去跑腿不可啊？」


    「是男友就办得到吧？还是要当作我们没交往过？」


    「呜……知道啦，我去买总行了吧。」


    ──于是我就这样被使唤跑腿去了。


    真白不时对我百般刁难、恶意捉弄、言语攻击。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三堂课。


    只因在最坏的情境下重逢，竟害我不得不遭受如此苦难。


    明明堂妹以前可爱得很，只是有点内向害羞而已。到底哪里教育出了差错呢？


    第一堂课时还没那么严重啊。


    休息时间过后，她好像就突然生气了。


    莫非听说我跟学妹关系很好后……她吃醋了？


    ……不，不可能。


    正牌女友也就算了，真白可是对我厌恶至极的冒牌女友啊。


    她没道理吃醋。


    想不到时间的流逝是如此残酷。以前像小狗一样跟在我后面跑的女孩，现在却成了稍有不爽就把人当奴隶使唤的冰之女王。


    虽然方向性有别于彩羽，这家伙却同样烦人。


    假扮真白的男友直到毕业实在是太累人了。


    我真能完成伯父交付的任务，顺利跟伙伴们一起找到工作吗？


    当我担忧著不远的将来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第四堂课开始了。


    钟响同时，教室里的气氛难得紧张起来。


    ──没错，该冠上『女王』称号的绝非新人真白。


    如假包换的『女王的时间』正要开始──人人敬畏的《剧毒女王》将支配整个教室，展开专制主义的授课。


    喀啦！！


    门一打开，学生们的脸瞬间僵住。


    在紧张与静默中，只听得见高跟鞋充满威吓感的踩地声。


    女老师影石堇甩著梳理整齐的头发猛力拍打讲桌，默默环顾著悄然无声的教室。接著她以足以杀人的眼神睥睨著学生们说：


    「太好了，猴园似乎关门了呢。」


    不晓得是不是很满意自身统治力的成效，她嘴角流露淡淡笑意。


    「──那就开始上课吧。第一百二十七页，三次方程式。」


    堇拿起尺规往讲桌一敲。剎那间，全班四十人宛如训练有素的士兵般同时翻开课本。


    虽然这幕景象并不寻常，但流程都跟一般授课无异。


    接下来才是影石堇教课脱离常轨的地方。


    「首先是发问时间。有哪里不懂的人请举手。」


    「「「「……！！」」」」


    所有学生露出了如临大敌的表情。


    由于第一学期已经过了一半，现在早就习惯了，不过一开始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


    正常的日本教育是老师先讲解课本的内容，然后才让学生发问。


    不过影石堇的教课方式却倒过来了。


    『只懂得覆述课本内容的老师比垃圾还要不如。书上的东西自己念就行了。要是看完还有不懂的地方，再由老师来说明。这才是老师存在的意义。』


    学期初堇说过的话，至今仍记忆犹新。


    对此我深有同感。她说得没错，没有比这更棒、更有效率的看法了。


    ……然而有不少人无法适应先进的作风。


    「对不起，我忘记看书了。」


    外表看来正经严肃的眼镜男举手说。


    原来如此……这是抗争。


    他是班上出了名的秀才，绝不可能忘记做功课。他这么说恐怕不是忘记，而是没有看吧。


    故意忤逆堇的理由再单纯也不过了──


    「那个，可以不要再这样了吗？希望您能从头仔细教起。」


    ──那就是要求改变现有体制！


    目不转睛地看了舍身进言的优等生一会儿后，堇轻轻叹了口气。然后──


    「是吗？真令人遗憾。之后你再自个儿自学吧。」


    ──她仅用一句话驳回了学生的诉求。


    「怎、怎么这样。这种作法太奇怪了，连听都没听过。」


    「我想也是。毕竟我采用不同于其他人的价值观来备课，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吧？」


    「您、您太不负责任了！！说穿了您根本无心认真教课吧！！」


    「不负责任？真要说的话，没照规定念书的你，到底又尽了什么责任呢？」


    「呜……」


    面对华丽的反击，眼镜男无话可说。


    堇又进一步追击。


    「如果你想沦为只懂得听令行事的人，未来过著贫困生活，那就随便你吧。不过我可不负责喔。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教育学生，让他们未来能够出人头地。这就是我负责的方式。」


    「呜，呜呜，呜呜呜呜……」


    「『遵守约定』『严以律己』『出错时立即回报上司』，这些都是社会人必备的资质。办不到以上几点的人，比垃圾还要不如。」


    「……呜呜……」


    「如果想成为像样的社会人，你最好把我的话记在心里。听懂了就坐下吧。」


    「……是、是……」


    完全被驳倒的男同学垂头丧气地坐回椅子上。


    平常眼镜底下自信满满的双眼，如今却彻底失去了生气。


    ──还是一样能言善道呢。这老师发表正论时真是火力全开啊。


    「好，下一个问题。」


    授课的时间就在紧张的气氛中度过。


    时间缓缓流逝，学生们甚至有种度过两、三个小时的错觉。幸好这时钟声响了。


    「──到此为止。下次上课前先看到第一百三十五页，以上。」


    班上同学顿时放松了紧张情绪。


    堇整理好教材夹在腋下，正准备离开教室时──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了我。《剧毒女王》前所未见的行动震惊全班，令我备受关注。


    怎么了怎么了？四周投来好奇的眼神。


    ……又受到众人的注目了。最近老是遇到这种事情。


    「大星同学，午休时间来学生指导室一趟。」


    「……有什么事吗？」


    「是作业方面的事情。这么说你就懂了吧？」


    堇以杀人般的眼神狠狠瞪著我，低声说道。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别迟到了。」


    这么说完，堇便踩响高跟鞋走出了教室。


    等到走廊上不见女王的踪影──


    「哎，大星。你不要紧吧？」


    「什么意思？」


    平常鲜少交谈的高桥（暂定）同学向我搭话。


    这家伙是班上的现充之一，不过我们坐位离得很远，完全没有交集。


    「竟然被女王单独找去学生指导室……你是不是闯祸了？」


    大家尽是挑这种时候关切我呢。


    不过这次也是情有可原啦。


    学生指导室属于堇的地盘，是出了名的凶险区域。


    经常迟到或考不及格的学生就会被单独找去，以表面上看不出来的手法重新教育一番。据说穿了鼻环的鸡冠头世纪末风不良少年才去一个小时，离开时就成了眼神清澈的短发少年。


    里头不仅存放著古今中外各式各样的调教道具，隔音又很完善，甚至还断网，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保有百分之百的治外法权。


    跟《剧毒女王》单独待在这种地方，当然会引人注目。


    不过在我看来这不算什么，所以我轻松地答道：


    「这个嘛……大概是应当判处极刑的重罪吧……」


    「天啊。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冷静啊？」


    「放心吧，死不了的。」


    我淡淡地这么说完，随即从座位上起身。


    这时，背后传来乙的声音。


    「……真的不要紧吗？」


    「怎么连乙都这样啊？别担心，我马上回来。」


    「嗯、嗯……」


    我对难掩不安的乙轻轻笑了笑，挥手离开了教室。


    好，要打仗啦。


    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吧，《剧毒女王》大人。


    ＊


    「打扰了。」


    我规规矩矩地敲了三下门。


    「请进。」听到门后传来妙龄女子的声音，我才慢慢把门打开。


    一进房内，摆在几公尺外的铜牛顿时映入眼帘。真是太感动了。这怎么看都是铜牛烹，堪称史上最残酷的拷问器具之一。这所学校是想跟※pta呛声吗？要是内部有人举发，肯定立刻完蛋。（编注 parent teacher association，家长教师联谊会。）


    另外还有各式各样的拷问器具。因为没开灯，房里显得昏暗而充满压迫感，只有过时的烛火散发微光。


    这个异样空间的最深处，影石堇站在受刑人坐的椅子前，自然得宛如房间的一部分。


    「来得真快啊。你就这么想提前死期吗？」


    「我连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呢。」


    我穿过面带微笑的堇身旁，深深坐进了刑椅。


    沉著冷静的女老师见状朝地面重重踩响了高跟鞋，露出阴气逼人的表情──


    「明照大人，真是非常抱歉！！」


    ──在我面前下跪。


    连地面都像是要被震凹了。


    姿势标准得堪作业务员研习的范本。


    「看来你对自己的罪行似乎也有自知之明嘛，紫式部老师。」


    「眼、眼带杀气……」


    「废话。我马上赶来就是为了让你尽快受死啊。」


    「呜呜，可是可是可是！我准备不完期中考的考题，根本没时间画画啊！」


    「你好像有空看『my honey』的直播嘛？」


    「工作和兴趣是两回事！！」


    「只要把卫星转播天线毁掉，你就能遵守截稿时间了是吧？」


    「你、你这个恶魔！！千万不要啊！！要是从我身边抢走了动画，我真的会死耶！？」


    「我是不至于那么狠心啦……不过其他人恐怕始料未及吧。」


    影石堇，笔名紫式部老师。


    树立绝对王权，每天道貌岸然地诉说社会正论的《剧毒女王》，实际上竟是一辈子从未遵守过截稿日期的插画家。


    顺带一提，学生指导室里的拷问器具是堇为了在课余时间偷偷赶工而带来的作画资料，全是维妙维肖的复制品。


    「『无法守时的猪猡现在立刻给我收拾好东西滚出去。』」


    「呜……」


    「『人生来跟猪没什么两样，唯有遵守社会规范才能勉强跟猴子平起平坐。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人类啊？』」


    「呜呜呜呜……」


    「『遵守约定、严以律己、出错时立即回报上司。办不到以上几点的人，比垃圾还要不如。』」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扮演女王的角色绝不是觉得当老师很嚣张爽到得意忘形了！！」


    《剧毒女王》大人恬不知耻地涕泪直流，不断道歉。


    啊～我好想拍照传到班上的群组啊。


    ……不，我又不在那个群组里面。


    这个表面沉著冷静，实为废柴的女老师应该要庆幸我朋友不多。


    「多亏你能说出那种了不起的话呢。」


    「没办法啊！当老师的人要保持威严才行！要是被现充和不良少年踩到头上，师生伦理就荡然无存了！！」


    「现在哪来那么多偏激的学生啊。你到底从哪儿学到这些知识的？」


    「老师当主角的漫画大多都这么画啊！」


    「废话。」


    那些漫画就是因为班级有问题才有故事性啊。


    话说回来，老师再怎么样也不该拿漫画当作教育的参考资料吧。


    「唉……明明你的教育方针有一番道理呢。」


    单纯把课本内容抄到黑板上的话，根本不需要老师。这些东西上课前看过就够了。关于这个意见我也大致赞成。


    像这样自主学习，并充分利用老师的资源，便可获得最大的学习效率。


    撇开她说的话自己根本没做到不说，教育方针本身倒是极为正当合理。


    「算了……话说插画完成多少了？至少请告诉我进度。」


    「啊啊，这个嘛……」


    堇取出平板电脑，故作可爱地──


    「……大概是这样吧……」


    ──亮出全白的画面说道。


    「好，你给我进去那只牛里面。」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对我施以铜牛烹之刑」


    「什么叫『大概是这样』啊！在草稿阶段竟然连一条线都没画，你是瞧不起我吗！？」


    「可可可可可是我状态不好嘛，这也没办法啊！！」


    「那就赶在为时已晚之前尽早跟我商量啊。」


    「咦～要是说我状态不好，我帅气的形象不就毁了？」


    「你哪里帅气了？啊？」


    「好痛好痛好痛！对不起不要再压对肩膀酸痛特别有效的穴道了！好痛啊啊啊，我要坏掉了！！」


    我以粗鲁的指法刺激敏感部位，堇立刻惨叫喘息著倒地。


    她露出一脸令人不忍卒睹的恍惚神情趴在地上，腰肢微微痉挛颤抖。


    顺带一提，我按的穴道叫肩井穴。根据我的亲身经验，按这里效果非凡。在追求高效率健康法的过程中，我查遍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穴道。


    「受不了……没想到人人畏惧的女老师竟是这种废柴……」


    「啊呜……纠、纠算你这摸说……」


    「回想起来，我们熟识的契机也不怎么正常──」


    我低头看著倒地的女老师，就这样陷入回忆之中。


    ＊


    去年暑假──


    根据天气预报，这天是近几年来最热的一天。


    为何偏偏是今天啊？我嘀咕碎念，搭上百合海鸥线前往国际展示场。


    为了参加历史悠久的阿宅祭典，汇集各种人才的活动──夏季同人志即卖会。


    目的是发掘插画家。


    我跟乙已经完成了游戏的基础结构，再来只剩加入剧本和插画增色了。


    老实说，在这个充斥著专业与半专业人士的会场里，高中生独自进行挖角活动简直是鲁莽至极。


    这点我早就知道了。大多数人都当我在开玩笑，或是只看不买的客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过我仍旧厚著脸皮走访每个摊位，发现心仪的插画时，便向画师递上名片提出邀约。


    尽管第一天和第二天都毫无斩获，我依然不气馁，第三天还是去了──


    第七十八位画师苦笑著拒绝我后，命运的邂逅终于降临了。


    那个摊位卖的是改编知名少年漫画的同人志。


    一字排开的同人志封面画著未成年少年流露挑逗的眼神，被身材丰腴的大姊姊上下其手。看了连身为男性的我都会怦然心动的魅惑少年，以及明显只有『专家』才能营造出来的癖好满载御姊正太世界观，我直觉认为──


    ──这个人很强。


    而且虽然我立刻上网搜寻社团名称和插画家，却只跳出同人社团的官网，完全找不到贩售网站和商业作品的实绩。


    看来这位画师并未委托专卖店贩售，纯粹只是参加即卖会而已，而且完全没涉入任何商业化行为。我不禁兴奋起来。


    水准这么高的人竟是自由之身！？真的假的，同人界真是才华的宝库啊。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画这些本子的人在吗？」


    我自然而然地加快语速询问贩售员。也不晓得贩售员是受雇的角色扮演者，还是画师的朋友，只见她一脸为难地往背后瞥了一眼。


    「那个，有客人喔……」


    贩售员战战兢兢地出声呼唤后──


    「是出版社编辑吗？啊，虽然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对商业──」


    ──摊位里的人随即转头回绝。不过一看到我的脸，对方瞬间僵住了。


    ……那时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


    没想到学校里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数学老师，竟然在画国中生x女老师的色情同人志。


    ＊


    「所以你没有任何商业经验。毕竟公务员严禁兼职嘛。不过严格说来，发行付费同人志算是踩在灰色地带边缘吧。」


    「没、没办法啊。要是免费发行的话，可能会打坏同人志的市场价值……我可是很尊重活动的。」


    「你这份用心是很了不起啦。」


    竟然不经意地展现过人自信。看来她似乎是真心认为自己的画好到不能免费送人。而她的自我分析再正确也不过了。


    影石堇以紫式部老师名义发行的御姊正太本，其品质之高超乎想像。


    凭她的水准，肯定能够立刻登上色情漫画杂志封面。


    为什么这种人才不去当专业插画家，反而混进古板守旧的世界里当什么高中数学老师呢？


    「不过在我看来，这可是至高无上的缘分呢。毕竟我找到了高水准的插画家，还能随时压榨稿子。」


    「呜呜……你这个恶魔……真不敢相信，竟敢威胁老师……」


    「这要怪你让我抓到把柄啊，正太控女老师？」


    「呜……」


    「看在你小心避免发展副业的份上，这点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选择在那种类型的领域活动，只能说你气数已尽。」


    正职女老师。


    私下却是御姊正太作家。


    此外，同人志的内容几乎都是女老师诱惑可爱学生的情节。


    虽然男角从小学生到高中生都有，但终究于法不容。


    「而且竟然还住在同一栋公寓的同一层。」


    「我也吓一跳好吗！？别说学校，甚至连自己家都无处可逃！！」


    没错，我们团队之所以命名为《5楼同盟》，是因为大多数成员们碰巧都住在同一栋公寓的五楼。


    顺带一提，唯独负责剧本的卷贝海参老师住得很远。因为五楼刚好有一间空房，我本想叫他过来住，但基于自己亏欠太多，最后还是作罢了。都已经拜托厉害的专业老师写剧本了，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请他搬来附近。


    俗话说孤独成就名作。想到他可能是因为这样才交得出独特又有趣的文本故事，远距离倒也有其意义。


    不过现在《5楼同盟》的名称由来怎样都无所谓啦。


    「好，言归正传吧。」


    我打起精神跷脚而坐，从椅子上俯视跪坐的堇。


    「如果不想被学校发现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交涉重启。


    「我会……完成插图的……」


    堇的额头紧贴著地面，以嘶哑的嗓音说。


    不过她随即又猛然抬起头来。


    「可是我真的状态不好啊！我会确实完成插画，不过你要帮忙刺激我的创作动力！」


    「管理创作动力也是制作人的职责。只要能顺利收到插画，我什么都愿意帮忙。」


    「──你刚刚说了什么都愿意是吧？」


    「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还有，截稿日不能再拖了。」


    「我不奢求太多，只要有明照大人的身体就行了。」


    呵呵。


    堇露出成熟艳丽的笑容这么说道。


    「总之，先脱掉裤子露出『鸡○』吧。」


    ……………………


    …………


    「……喂，是警察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行──────不可以报警──────！！我不想被惩处免职啊啊啊啊，我还想要薪水啊啊啊啊！！」


    「少啰嗦，你这个淫师刚才你说了什么？刚才你顺势说了什么？」


    「可是可是可是！！这次要画我完全没兴趣的男角耶！！如果是画正太的话，我就能凭著妄想下笔如神，可是这次的没有相关资料，我根本画不出来啊！！」


    史上最烂的耍赖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藉口。


    「就算这样好了，为什么劈头就说要看鸡○啊？没必要看那个部位吧？」


    「我要是没办法在脑中想像裸体，根本就画不出来啊。裸体的状态不同，穿上衣服时的身形也会随之改变喔。」


    「哎，这倒也是啦。」


    「有些人或许凭著约略的想像就画得出来……但我要是准备得不够充分，品质就会明显下滑。我不想妥协啊。」


    堇突然认真起来。


    虽然态度行为上有很多地方令人不敢恭维，但她对画画却抱持著一丝不苟的坚持。


    所以我也想尊重她的想法，不过──


    「我已经明白你95%的理由了，剩下5%的真心话呢？」


    「我想趁机拜见现役dk（男高中生）的巨根，藉此一饱眼福。」


    「喂，警──」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啦！这是女老师的幽默！」


    「哪有这种幽默？」


    连续熬夜了好几天，堇似乎已经精神不济了。


    最近她开启女老师模式时，毒舌谩骂的情况特别严重，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关系。


    「唉……总之，先睡觉吧。」


    「对不起，我不太能接受十五岁以上的男生。」


    「我又没有要跟你同床共枕。」


    还有，不要拒绝得那么直白啦。就算眼里根本没这女人，听到还是会受伤啊。


    我摀著微微刺痛的胸口接著说：


    「我是叫你好好睡觉，重新修复大脑。反正你一定因为状态不好心急如焚，根本没睡多少吧。」


    「……咦，真恶心。」


    「你想吵架吗？」


    「啊啊，没有啦，我不是在骂人啦！只是不小心说溜嘴了！」


    「根本没有安抚到人好吗？」


    「哎，因为我的想法完全被看穿了嘛。我说的是这方面的恶心啦。」


    「毕竟将近一年的时间内，我们几乎每天都有对话啊。」


    「不过竟然光这样就被你看透了……没错，最近我完全睡不著。」


    堇手扶著脸颊叹了口气。


    露出疲倦的表情时，她还算是个成熟的美女姊姊。这样对人生比较有利，她怎么不一直保持下去。


    「总之快睡吧。好好睡觉，摄取碳水化合物，充分活络血液循环后再继续作画。我再多给你半天时间。」


    「嗯。谢谢你。」


    「那我走了。」


    无须久留。要是班上传出奇怪的风声，那可就麻烦了。


    我从宛如王位的刑椅上起身，轻轻挥了挥手，准备离开学生指导室。


    这时身后的堇开口说──


    「──啊，等一下。还有一件事情。」


    「还有啊？除了截稿以外，还有其他需要下跪求饶的事情──」


    「不是啦！你好歹也更信任我一点吧！？」


    「你哪来的脸提『信任』两个字？──所以是怎样？」


    「是关于月之森真白的事。」


    「……原来是这个啊。」


    「嗯。我不是以《5楼同盟》的插画家身分，而是作为一名老师来谈。听说大星同学是那女孩的男朋友──」


    「那是假的。」


    「果然。」


    见我斩钉截铁地否认，堇一下子就接受了。


    同盟的成员们也太过分了，根本不相信我交了女友。


    「我找月之森社长商量那件事情，结果他提出了这项交换条件。」


    「啊啊……原来如此。」


    堇瞭然于心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拘谨地低头说：


    「对不起喔，都是为了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反正结果对彼此都有好处。你不必道歉，也不用道谢。我不会拋下同盟的成员。为了让我、乙，还有你朝自己的志愿迈进，进honey y是最好的办法。身为大人的你早有立场。既然你不便采取行动，由我出面也是理所当然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我最讨厌浪费了。尤其是浪费才能。你明明不想当高中老师，却又不得不当。我会让你摆脱这个立场……为此，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刁难，我都会挺身应战。」


    「……………………」


    堇露出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低下了头。


    ──不过我也无意深究。


    无需面对，视而不见，开开心心活在当下就好。


    这样最好。


    「关于那女孩的待遇，学校高层直接下达了命令。包括让她坐大星同学旁边、不让问题学生接近她，此外还有许多注意事项……其中有一点让我很在意。」


    「转学前关在家里不出门。」


    「……你知道啊。理由也是吗？」


    「不，我没问那么多。毕竟这种事情也不好直说。」


    「你姑且听一下吧。」


    堇稍微把脸凑过来，略为压低音量说：


    「那女孩──好像被霸凌了。」


    我知道。


    虽然变成茧居族的理由有好几种，选项却有限。


    最有可能的当然就是霸凌了。


    「听说好像是被同学发现了秘密，所以才被集体恶整。」


    「秘密？」


    「具体内容以我班导的权限也无从得知。」


    「唉，考虑到父母的心情，这也是理所当然啊。」


    总觉得好像可以猜到伯父为什么要让我假扮男友了。


    伯父不希望真白在班上孤立无援。


    只要有谁当她的挡箭牌，而且最好是男性，惨遭公开批斗的可能性就会大幅降低。


    「所以我也要请你好好照顾月之森同学。希望这次她能快快乐乐地来上学。」


    「……我知道啦。」


    「呵呵，谢谢。不愧是爱管闲事的大星同学。」


    「这不算是夸奖吧。」


    「当然是啊。因为我跟乙马同学都是多亏了你，才有今天呢。」


    「……快没时间吃午餐了，我走啰。」


    「呵呵，害羞啦。」


    背后的堇恢复镇定，摆出女老师的架子轻声窃笑。


    真是的，稍微对你好一点就得寸进尺啦。


    趁著气氛好的时候离开才识趣吧。我转头苦笑著说：


    「就算拍我马屁，截稿日也不会延期喔？」


    「啧。」


    喂。


    ＊


    『堇老师这个人虽然糟糕透了，却意外地认真为学生著想呢。上数学课的时候也是，乍听之下她说的每句话都很严厉，仔细一想倒也合情合理。加上又是个聪明的理工人，听得懂我艰涩的话题呢。』


    『你太过誉了吧。不然乙去当她男友，盯著她完成插画嘛。』


    『不，我毕竟是平凡人，实在没办法应付这种异类。这种事情就交给明了。』


    『……我也是个普通高中生啊。』


    『又来了，你真爱开玩笑啊。哈哈哈。』


    『别笑得那么敷衍！』

 第4话 受男学生仰慕的教师只性骚扰我

    校内响起钟声，宣告放学时间的到来。


    有人以全身表现喜悦，立刻夺门而出摆脱无聊的学校；有人意气风发地转动肩膀，带著满满的干劲投入社团活动；也有人没做完功课，被迫留下来继续念书。我事不关己地看著放学后的人生百态，默默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不经意地转头一看，只见白雪公主正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


    ──关心她一下吧。既然伯父和班导都拜托我了，总不能丢著她不管吧。


    虽然我已能预见我一开口她就口吐恶言，对话就此结束的未来了。


    「我说啊──」


    「少摆出一副男朋友的样子。」


    我还没说完一句话就被拒绝了。


    而且刚才的发言是怎样？你真的有心假扮女友吗？真白小姐。


    「喔喔，那就是传统技艺，最近濒临绝迹的傲娇吗？」


    「不喜欢在别人面前黏太紧啊。大和抚子的精神美学真是太棒了～」


    「那种一口拒绝的态度早已跳脱恋人层级，根本是夫妻了嘛。」


    能听见还留在教室里的同学（不分男女）发表著离谱的感想。


    你们给我认清现实。我们根本处不来啊。


    照这样看来，就算我跟真白在教室里大打出手，他们八成也会面带微笑袖手旁观吧。


    而真白意识到自己成为目光焦点后──


    「那、那个……请不要……盯著真白看……」


    ──她羞红了脸，宛如躲进壳里的寄居蟹般缩成一团。


    看著真白连忙收拾东西，逃也似地飞快离开教室，我浑身无力地低声碎念。


    「……对我跟别人的态度也差太多了吧……」


    「啊哈哈。不过她本性好像不坏呢。」


    乙来到我身旁苦笑著说。


    「就算不到情侣的程度，好歹也要进展到朋友关系吧。这样根本没办法照顾她啊。」


    乙个性好，长得又帅。换作是主角属性的他，或许会很顺利吧。


    可惜负责假扮男友的是我。这样下去可不行。


    要是让乙负责照顾真白，搞得她真的爱上了乙，肯定会激怒敏感的伯父。


    届时别说进伯父公司工作了，甚至其他亲戚都会断绝往来。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跟那个臭脸公主打好关系呢？」


    「嗯──不晓得耶。在好感度低成那样的情况下恐怕不容易啊。」


    好感度满分起跳的男人说的话果然不一样。


    「就算维持现在的关系，我也是没差啦！」


    不过坐如针毡的校园生活还是能免则免。


    对真白来说，这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事。


    「……嗯，这是长远的课题呢。总之，今天就先回家吧。乙也要走了吗？」


    「啊，抱歉。会长有事拜托我。」


    「会长？……啊啊，你说那个美女学生会长啊。人家真的很喜欢你呢。」


    「只是叫我打杂罢了。哎，我这个人就是心软嘛。」


    「会吗？国中时期或许是这样没错啦……」


    「事情就是这样。抱歉，今天没办法一起回家了。」


    「算了，这也没办法。你加油啊。」


    努力攻略美女学生会长吧。


    「嗯，我会认真整理请愿书的。」


    ──唉，这个迟钝主角。


    我傻眼地目送乙爽朗地挥手离去。


    结果找不到人结伴回家吗？


    算了。我就一边浏览app商店的排行榜，一边慢慢晃回家吧。


    想著想著，我来到鞋柜前脱掉室内鞋，换上自己的鞋子。


    「──呜喔！？」


    「猜猜我是谁」


    这时，某人突然从身后撞过来。不，我当然知道对方的身分。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会搞这种随机杀人式的突袭。


    「这光是入耳就令人不快的声音，肯定是彩羽没错。」


    「你用太多无谓的修饰语了啦！」


    彩羽的笑声宛如银铃。顺带一提，以铃声为喻也是暗指她内在空洞。


    紧贴著背部的温热，以及没擦香水却自然散发的甜美芬芳，令我不争气地心跳加速。尽管对此有所自觉，我依然竭力保持冷静。


    「干嘛啦？还有，离我远一点。」


    「学长放学后孤零零一个人好可怜喔～所以可爱的学妹特地来安慰你啰」


    「不用你多管闲事。我叫你放开我。」


    「哼，真的可以放手吗？」


    「……你想说什么？」


    我感觉彩羽的语气别有含意，便开口反问。


    彩羽好像很满意我的反问，带著得意的微笑凑到我耳边低声说：


    「你没发现吗？背上柔软富有弹力的……触感」


    「唉，反正又是胸部碰到了……吧……！？」


    「啊哈☆你总算发现啦，学～长」


    彩羽敏锐地发现我表情僵硬，得寸进尺地扬起语尾的声调说。


    可恶，真的假的。这有可能吗？


    虽然我对真实的女体不甚瞭解，但还是会不时听到传言。


    曲线柔软丰腴的胸型只是二次元产物，实际上并不存在。碰到衣服底下穿著胸罩的胸部时，只感觉得到人造物残酷的坚硬触感。


    所以不可能会有多柔软。


    不过没穿胸罩时例外。又或者更进一步──


    「学长，其实我──忘了穿内衣。而且制服衬衫前襟全开呢。」


    「少、少骗人了。我不会上当的。再说，要怎样才会变成那副德性啊？」


    我震动著乾渴的喉咙，勉强应了一句。


    由于彩羽从背后抱著我，我无法确认她说的是真是假。


    「大概是胸部又长大了吧～衬衫变得好紧喔～稍微换个姿势，纽扣就劈哩一声爆开了呢☆」


    「什么，难道说……」


    「yes！只要学长把我甩开，瞬间就会发生r18的放送事故喔！！耶！！」


    这家伙竟然兴高采烈地说出这种吓人的事情。


    「喂，别闹了。」


    「啊哈哈哈！我是说真的喔。因为太丢脸了，人家不敢放手啦，呀～」


    「你语气毫无抑扬顿挫喔。」


    可恶。知道如果我有女朋友就糟了之后，彩羽这家伙就不断拉近距离。


    真是的，捉弄人的方式未免也太过分了。


    ──话说回来，她不可能真的直接把乳房贴在我背上吧？


    彩羽只是在虚张声势。直接甩开她也不成问题。


    ……………………


    …………


    ……不，要是有个万一呢？


    什么胸部长大害衬衫纽扣爆开，这也太假了。


    不过要是甩都不甩，直接认定她在说谎的话，赤裸裸的乳房说不定会被路过学生看到。老实说，我才不想管这个烦人女。


    不过她毕竟是好友的妹妹。要是她名节受损，乙也会难过的。我绝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我也不想维持紧贴的姿势卡在这儿动弹不得。


    明明表面上在跟真白交往，却跟衣衫不整的学妹黏在一起。这事传开的话，我就名声扫地了。搞不好消息还传到伯父耳中，到时候一切都完了。


    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呵呵呵，这就是所谓的万事休矣吧～！要是你愿意投降，我倒也不是不能放手──」


    「别后悔喔？」


    「──咦？」


    「保住你的名声，同时让自己安然幸存下来。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呃，哇，等一下，呀哇！？」


    我稍微蹲下来，把手绕到彩羽的膝盖后方撑著。然后一鼓作气起身。


    原本彩羽只是双手缠著我的脖子压过来，这会儿整个人都攀在我身上了。


    完美的『背背』姿势就此完成。


    「学、学长，很丢脸耶，快放我下来啦～！！」


    「总比胸部走光好吧。还是你愿意投降，承认自己说谎？」


    「唔……！可、可恶……！」


    就算背对著彩羽，我也清楚感觉到她正露出一脸不甘心的表情。


    彩羽纠结了一会儿后说：


    「这、这样好吗？要是被看见了，别人会认定我们是一对喔。」


    「没问题的。」


    「呃，呀啊！？」


    我背著彩羽跑出大门，迅速绕进树丛后方。


    然后毫不迟疑地快步前进。


    「等等，你真的说走就走喔！这自信满满的行军是怎样！？」


    「我只是走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路回去而已。这是我的秘密通道。」


    「啊！？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情！？」


    「问这什么蠢问题？我当然知道啊。毕竟我是活得有效率的男人嘛。」


    为了找出最有效率的上学路线，我每条路都试过了。在竞速比赛中，这可是基础中的基础呢。


    从家里到学校，不，是从家里到教室的所有路线，我都已经输入脑海里了。


    只要走放学后路人最少，最不容易被目击的路线即可。


    「之前我就这么想了，学长肯定不是一般高中生吧？」


    「不，我很普通啊。」


    「少骗人了！世上哪有这种高中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想被发现就别大叫，笨蛋。抓好了，别摔下去喔。」


    我突然猛烈加速，藉此堵住她抗议连连的嘴。


    彩羽的身体轻得吓人。


    明明平常吃饱就睡，懒散得不得了，竟然还能维持如此轻盈的体态，连一点赘肉都没有。


    要是假设脑袋的内涵和体重成比例，然后进一步研究的话，或许会发现两者意外相关呢……不，应该不可能吧。


    「～～～～～～～～！！────────！？」


    「嗯？你有说话吗？」


    「～～～～～～～～～～～～！！──！？」


    听不见。


    我事先预测路人的可见范围，边跑边避开他们的视线。所以即便彩羽在背后说话，在我听来也是话不成声。


    我正破风前行。


    「……输……我认输啦！！拜托放我下来！！」


    离开学校后门来到小巷子里，在转角前放慢步伐时，我才总算听懂她在说些什么。


    彩羽松开缠在我脖子上的手，捶著我的背哽咽泣诉。我稍微瞥了她一眼说：


    「认输前该说什么？」


    「呜……对、对不起。」


    「我不懂你为什么道歉呢。」


    「对、对不起，我不该谎称制服破掉，上半身变得光溜溜的。」


    「你要道歉的只有说谎吗？」


    「真、真的很对不起，我不该说谎捉弄学长！！」


    「很好。」


    见彩羽诚心诚意道歉，我满意地从她膝盖后方抽出双手。


    失去支撑的彩羽一屁股摔到地上。


    「呀！？呜～好过分喔……」


    「这是惩罚你常常捉弄我，一点都不顾我的感受。」


    「你小学时没学过要对女孩子温柔吗！？这样会不受欢迎的！！」


    「我没学过，也不想要受欢迎。」


    「唔……」


    回过头去，只见彩羽仍旧坐在地上，不满地鼓起双颊。


    如同本人所言，上半身的制服钮扣都扣得好好的。


    幸好结果并未演变成美乳选拔的公开宣传，不过看到凌乱的裙襬底下露出健美大腿，我连忙别开视线。


    ──受不了，明明这么缠人，却老是强调自己的女性魅力。


    害我差点不小心萌生色欲了。


    「呜～好丢脸。这么大了竟然还给人背～～～！！有够屈辱的～～～！！」


    「原来你也有『丢脸』这种概念啊。真是个好消息。」


    「呃。」


    彩羽露出搞砸了的表情。她的脸依旧泛著红晕，显见她还是摆脱不了给人背的羞惭。


    「看你若无其事地贴过来，听到黄色笑话也无动于衷，我还以为没有可以用来反击的手段了呢──」


    「我、我哪有。」


    「──想不到『把你当小孩看』这招管用啊。喔～好乖好乖，爸爸在这儿喔～」


    「别说了！！我要哭啰！？我真的会哭喔！？」


    「彩羽妹妹真是个爱哭鬼呢～」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说了────────！！」


    我摆出逗弄幼儿的动作这么一说，彩羽顿时抱头哀号。


    喔喔，太有效了。


    「我妈完全离不开孩子，进高中前都还把我当小婴儿看待，害我留下心理创伤……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被学长这种人揭穿……」


    「这下你就不能再对我不敬了。」


    「呜呜呜……给、给我记住！虽然这次是我输了，但下次我一定会搞死你！！」


    「啊啊，随时放马过来。只要掌握形势和对策，要赢根本不是难事。」


    虽然跟著起哄是不太对，但我们到底在比什么啊？算了，随便啦。


    彩羽端正坐姿后随即起身，不满地低声碎念。


    「唉～竟然输了。难得我没戴胸罩出击呢。」


    「哼。什么制服破掉，这种不实际的伎俩怎么可能管──你刚才说什么？」


    「嗯？输了？」


    「后面一点。」


    「出击？」


    「过头了──哎，无所谓啦。我都听见了，只是想稍微逃避现实罢了。」


    「？」


    我急速转身，闪避彩羽歪著头投来的狐疑眼神。


    如今心脏才开始噗通噗通狂跳。


    ──真的没穿胸罩喔？


    也是啦，毕竟那么柔软嘛。


    至少只是没戴。


    虽然胸部暴露在外确实是太扯了──


    但虽说是隔著衬衫，想不到我竟然直接感受到没戴胸罩的胸部。


    我太小看小日向彩羽这女人了。


    只为了捉弄我，她竟能把没戴胸罩的胸部贴过来。


    ……不，就常理来看，这不可能吧。一般人会这么做吗？


    哎呀？难不成这家伙对我超乎想像地──……


    比我想的还要更──……


    ……讨厌我？


    彩羽不惜把胸部贴上来也要恶整的对象就只有我了。


    看她使尽各种女人的武器整我，我感受到钢铁般坚定的意志。


    虽然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驱使这家伙做到这种地步，但我似乎彻头彻尾地被讨厌了。


    假使她不是在骚扰我的话，就能断定她对我有好感了……嗯──


    「彩羽……你好强啊……」


    「什么意思？」


    虽然彩羽不解地歪著头，但我并没有理会她，而是自顾自地感叹起来。


    ＊


    放下彩羽后，也没必要特别在意旁人的眼光了，于是我和彩羽结伴返回公寓。


    途中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对一旁展开双手走在路缘石上的彩羽说：


    「哎，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喔。什么事啊？处男学长。彩羽姊姊不管什么都答应你喔。」


    「看来你很想感受一下母爱呢。」


    「哇──！！拜托不要！！」


    嗯～立即见效呢。


    虽然彩羽满脸不爽，但不晓得是不是感受到严肃的气氛，她还是稍微敛起神色。


    「……所以是什么事啊？」


    「我想请教你这个老是对我纠缠不清的烦人女──」


    「啊哈，感谢你失礼至极的前言喔。」


    「──要怎么做才能跟难相处的女生打好关系？」


    「………………………………啊？」


    时间静止了。


    彩羽不明白我的意思，当机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


    「呃，怎么？学长有喜欢的女生吗？」


    她的嗓音微微发颤，脸色惨白得宛如外星人入侵时的美国总统。


    犯不著那么惊讶吧，我是不能喜欢别人喔？


    不过实际上的确没有喜欢的女生就是了。


    「不是啦──」


    我向彩羽解释情况。


    为了《5楼同盟》的未来，如今我正暗中付出种种努力。


    第一步就是月之森社长交付的任务。


    为此，我跟月之森真白开始假扮情侣。


    由于真白转学前发生了许多事情，堇老师拜托我多关心她。


    我认为除了冒牌情侣的关系外，至少也要跟真白建立起朋友程度的交情，这样对她往后的学校生活也比较好。


    诸如此类，连我都觉得情况乱七八糟。


    「呃，什么嘛，简直莫名其妙。」一开始彩羽也听得瞠目结舌，不过后来似乎慢慢理解了状况──


    「啊──好啦好啦。学长真的很爱多管闲事呢。」


    「这都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社会，更不是为了别人。」


    「对方叫真白是吗？根本没必要跟那个人认真交朋友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我只是私心不想让她变成孤零零一个人而已。」


    「这就叫做多管闲事，不过这也是学长的优点啦。」


    彩羽忍俊不住地笑了。


    她或许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不过老实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我想跟她打好关系，她却对我不理不睬。」


    「因为第一印象太差了嘛。一般来说，谁会不小心闯进厕所啊？」


    「这点我也觉得很愧疚……」


    「是啊，你要好好反省喔。」


    尽管嘴巴上这么说，彩羽的语气却完全没有要责怪我的意思。


    彩羽就是这种人。虽然老是跟我纠缠不清又很烦人，但绝不会认真说教，也不会责备别人。


    这次的误闯厕所事件，她也完全当成笑话来看。


    在我面前她总是表现出表里如一的随兴态度，这感觉我并不讨厌。


    以朋友来说，她算非常好聊。如果没那么烦人就完美了，不过世上毕竟没有完人嘛。


    「唔──不愿敞开心胸的傲娇毒舌美少女吗？哎呀，是色情游戏里必定会出现的角色呢。」


    「什么色情游戏，你好歹也是现役jk（女高中生）吧？」


    「安啦。现在还有卖全年龄向的色情游戏呢。所谓色情桥段并不等同于十八禁喔。」


    「资讯污染真可怕……」


    「文明的进步真是太棒了☆」


    彩羽笑得开怀。


    「──哎，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


    「砰」地一声，她拍著没戴胸罩的胸口说。


    「为了不懂少女心的学长，我就仔细讲解如何攻略真白学姊吧☆」


    ＊


    『听说你被胸部顶到啊。你是不是该粉身碎骨啊？』


    『不、不是的，乙。我并没有对你妹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啊，那倒是无所谓。毕竟妹妹有她自己的人生，况且我也不是妹控。』


    『不、不然那团黑压压的气息是什么？』


    『都被胸部顶到了，却还一直声称自己没女人缘，真令人不齿呢。我想替众人宣泄他们的怨念。粉身碎骨吧，该死的现充。』


    『你到底承袭了谁的意志啊……』

 第5话 朋友的妹妹只用胸部色诱我

    隔天早上起，我成了真白的爱奴（servant）。


    我戴上家犬专用的牵绳项圈，每天早上守在校门口旁，等真白到校后翩然现身，提出帮忙拿书包的请求。为避免敬爱的真白受累，我代为保管赘物，让她毫无压力地轻便上学。


    「……………………」


    见我积极地服侍她，真白似乎深受感动，进教室前始终沉默不语。


    到了午餐时间，我跑到贩卖部买了三颗葱鲔饭团，还准备了高汤熬煮入味的特制茶水，让她可以把其中一颗做成茶泡饭吃。经过彻底调查，我完全掌握了真白的喜好。


    「……………………」


    不晓得是不是太开心了，真白似乎食不下咽的样子。


    放学钟声一响，我立刻跪在她座位前亮出后背。


    真白专用人力接送计程车就此完成。


    「………………………………」


    见爱奴（servant）彻底舍身奉献，恶毒的白雪公主似乎也受到感动，只见她不发一语，纤细的双手不住颤抖。


    「……喂……！给我、过来一下……！」


    「是，遵命。」


    真白抓住我的脖子，把我拖到了走廊上。


    抵达楼梯下方谁也不会留意的库房前时，真白把我逼到墙边──


    「──烦死了。是在耍人吗？」


    ──火冒三丈地说。


    虽然语气平静，低沉的嗓音却透出如假包换的怒意。


    「你说得是。」


    「干嘛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今天的明烦得不可置信。」


    「哎，我也隐约觉得『这也太扯了』呢。」


    「啊？你去死一死算了。」


    「你好狠心啊，真白小姐……好歹听我解释嘛。」


    其实今天的殷勤服侍是有原因的。


    我化身爱的奴隶帮忙提书包、跑腿、接送等等──这些其实不是我的点子，全是小日向彩羽构思的月之森真白攻略作战。


    照常理来想，这种作法肯定很烦人。


    不过若是随便应付的话，就无法确定这方法是否奏效。为了今后得以制定出有效的作战计画，现在必须全力以赴，认真检视才行。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中途开始也觉得行不通了。


    不喜欢的男生做出这种行为，简直就像恶心的跟踪狂嘛。


    话说回来，爱奴（servant）是什么意思啊？


    幸好不管我在教室里做出多可疑的举动，同学们也只会说：「你跟月之森同学感情真好，不愧是情侣呢。」所以我的名誉丝毫未损。


    那些家伙是不是被集体催眠啦？


    搞成这样子，我都觉得自己闯进常识颠倒的世界了。


    ──听我解释完后，真白稍微放缓气得上吊的眼角，带著些许怜悯说：


    「……你是白痴吗？」


    「这次我真的无法反驳……」


    呜，我竟然笨到向彩羽讨教。


    我想起了那家伙的跩脸。


    『听好了，学长。想跟女生打好关系，关键在于温柔喔！』


    『……就这样吗？』


    『当然。女生基本上都很好哄！听说光是被温柔对待就会开始在意那个人，在意到夜不成眠呢～……我是不晓得啦！』


    『你不晓得喔。』


    『毕竟我还不识初恋滋味啊～不过一定是这样没错啦！』


    『也太随便了吧……』


    『好啦好啦。你就当作被骗，照我说的试一次吧。』


    ──好的，我被骗了。


    无论服装、台词、情节都忠实遵照彩羽的建议，结果却搞成这样。


    不愧是彩羽，在捉弄别人这方面真是天赋异禀。虽然傻傻地上当了，但她的本事著实令我甘拜下风。


    「坐下。跪坐。」


    「……是。」


    在冷风飕飕的楼梯下，我被迫跪在硬邦邦的走廊上，承受冰冷视线的鄙夷。


    教室里的少数行家或许会兴高采烈地把这当作『奖励』，不过没这方面癖好的我只觉得痛苦。


    「都知道很烦人了还故意这么做，莫名其妙。你就这么讨厌真白吗？」


    「没有啦。不过该怎么说呢……」


    「……怎么？」


    见我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真白的心情变得愈来愈差。


    ──真伤脑筋，该怎么解释呢？


    我不怪彩羽。


    虽然实际上错在那家伙的鬼点子太烦人了，责任却在付诸实行的我身上。


    是我让真白感到不舒服，完全没有辩解的余地。


    所以我没道理供出彩羽的名字。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又该怎么解释呢……


    就在我陷入苦思时──


    「哇哈，有对情侣在放学后晒恩爱耶要亲了吗？要亲了吗？」


    头上传来光听一秒就觉得很烦人的尖锐嗓音。


    抬头望去，只见亮黄发色的女孩摇晃著硕大的胸部从扶手后方挺身，嘴巴嘟成章鱼似地看著这边。


    「……彩羽，你是特地来看好戏的吗？」


    「身为专业顾问的彩羽大人当然得来见证成果啊☆」


    「如你所见啰，笨蛋。」


    「啊哈哈哈哈！！学长跪在地上呢～！这是击败我的报应吧？噗噗。」


    可恶。竟然笑得事不关己。


    给我记住，之后我一定会让你哭得很惨。


    「……这女生是怎样……」


    真白诧异地眯起双眼。


    哎，有这种反应很正常啦。


    「你好☆我是这次真白学姊服侍计画的帮手！」


    「喂，你干嘛说出来啊？」


    「又没关系，反正是事实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虽然无意让彩羽承担责任……但既然本人都主动坦承了，那也没办法了。


    「竟然撇开真白，自己聊得那么开心，真够烦……奇怪？那女孩……」


    真白目不转睛地看著彩羽的脸。


    然后──


    「哼──原来如此。真白完全明白了。」


    她以不带感情的平板语气说。


    喂，为什么不爽度在这个时机点突然爆表啊？见真白态度丕变，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时她猛然转身，室内鞋摩擦地面发出响亮的声音。


    「回去了。」


    「喂、喂，等一下嘛。你干嘛突然──」


    「那女孩就是跟你很要好的可爱学妹吧？」


    「不，我们一点都不要好，她也不可爱，只是老缠著我而已。」


    「打得挺火热的嘛。」


    「咦咦！？」


    「你们讲好了一起耍真白，把真白当笑话看吧？情侣去死吧。」


    这么说完，真白便迈开步伐。


    默默离去的背影写著满满的拒绝。挡在我跟真白之间的并非冰墙，而是断崖绝壁的冰河。


    「……………………」


    「哎呀……被讨厌了呢。」


    就在我默默目送著真白离开时，彩羽沿著扶手滑下来站到我身旁。


    「是谁害的？」


    「80%左右是学长吧。」


    「数字估得这么精准反倒令人不爽呢。」


    其实我也这么认为。


    惹真白讨厌的是我，求助于彩羽的是我，执行彩羽烦人计画的是我，不擅于安抚别人的也是我。彩羽的责任只有策画作战内容而已。


    「所以你怎么打算？」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虽然想修复关系，我却没有具体的想法，只能一味叹气。


    「总之，下次见面是在明天。今晚我会想好明天要说什么。」


    ＊


    「next──大型电视，所有人打起精神认真搬啊！！」


    「「「sir!yes,sir!!」」」


    我之所以租下现在住的公寓，纯粹是基于人生效率上的考量。


    国中时父母派驻海外，留给我不愁生活的资金，于是我彻底调查了方便徒步到校的区域。


    最后选择了防盗上最安全的顶楼五楼。


    门牌号码是五〇二号。


    不选角落的五〇一号室是因为紧邻隔壁大楼，无论防盗和生活环境上都不适宜。


    住在这里三年，那里从未有人入住，可见不是只有我的价值观特别神经质。


    在基于上述理由选择的公寓里，我有幸认识了隔壁五〇三号室的小日向一家。甚至连笔名紫式部老师的堇老师也住在五〇四号室，《5楼同盟》的成员差点就凑齐了，真是有趣的巧合啊。


    由于长久沉浸在同一层楼只有知心伙伴的乐园里，我们忘了极其理所当然的事实──


    「next──书架，你们都是菁英份子！！」


    「「「sir!yes,sir!!」」」


    ──迟早会有谁入住空房。


    不过真有这种事情吗？


    放学回到公寓时，楼下刚好停著搬家公司的卡车，还有一群身强体壮的男人（业者）高声吆喝著搬运家具。当下我还不以为意，想不到搭电梯到五楼时，竟碰到了不久前学校里坐在邻座的女孩。


    「……………………」


    「……………………」


    双方都沉默不语。


    这也难怪。毕竟我们俩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彼此。


    我一开口就说出了内心涌现的真心话。


    「……喂，不会吧。」


    「哇喔，好巧喔。早安午安晚安。」


    结伴回家的彩羽从我身后探出头来，轻松地打了招呼。


    在这般异常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平常心，这家伙实在了不起啊。


    没错，这太荒谬了。


    站在角落的五〇一号室前战战兢兢地看著搬家业者工作的，竟是几小时前还板著面孔坐在邻座瞪我的月之森真白！


    真白用尽全力皱紧了脸──


    「怎样？你是跟踪狂吗？」


    「不是。这里是我家。」


    「你以为真白会相信吗？」


    「顺带一提，我家也在这儿喔！」


    「啊？」


    彩羽举起手，宛如兔子般轻快地跳出来说。真白闻言挑起了眉头。


    「刚才真白就很在意了，你到底是明的谁啊？」


    「实妹啊！」


    「咦，明应该没有妹妹才对啊？」


    「我是他朋友的妹妹，等同实质上的妹妹，简称实妹。目前我正大力推广这种自我介绍法喔！」


    「你是白痴吗？」


    「呜哇，好呛喔！真白学姊真是舌尖嘴利，不输给学长呢。到底要吃些什么才能吐出这么恶毒的话啊？应该是火焰菇吧？不过吃了好像会死呢！」


    「……这、这女生是怎样……好烦人啊……」


    虽然真白反应冷淡，朋友的妹妹彩羽却拍了拍真白的肩膀，继续纠缠著她。


    像这样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一看，我又重新体会到这家伙有多厉害了。


    你是哪来的high咖吗？为什么可以对初次见面的人这么没礼貌？


    「喂，彩羽，你给我适可而止喔。话说回来，你怎么拿烦我的那一套来对待真白啊？明明你在学校就很正常啊。」


    「我会看时间和场合嘛。要整学长的话，最好是用这种态度对待真白学姊！！」


    这家伙到底有多坚持啊？


    见学妹露出洁白的牙齿，爽朗地竖起大拇指，我不禁一阵无力，赶紧向受到连累的真白低头致歉。


    「对不起，我学妹个性很烦人。」


    「……不会。个性烦人是那女生自己的问题。」


    真白不知所措地别过头，尴尬地低声碎念。


    惟独双眼不时瞥向这边。


    「你说朋友的妹妹，也就是不相干的外人吧？跟外人一起住，意思是同居啰？」


    「呃……啊，果然被误会啦。」


    因为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太久，我早忘了不知原委的人会有什么观感。


    如果年轻男女放学后一起回到同一栋公寓，还说两人的家都在这里这种话。


    照理来说，最先想到的就是情侣同居。


    「不是这样的。我住在那边的五〇二号室──」


    「我住五〇三号室喔！」


    「……咦？」


    「顺带一提，乙──班上常跟我聊天的小日向乙马也在。是这东西的哥哥。」


    「啊哈哈哈！说我是『东西』也太过分了吧☆别害羞，你大可以像平常那样直接亲昵地叫我『彩羽』喔。」


    「咦……咦咦……？」


    面对莫名其妙笑个不停的彩羽，真白露出困惑至极的表情，头上满是问号。


    她小碎步地迅速穿过我们身边，依序检视门牌。


    「大星……小日向……真、真的耶……」


    「另外，班导影石堇老师住在再后面一间的五〇四号室。」


    「为、为什么这么多人住这儿啊？」


    「偶然，凑巧，没有什么道理。」


    「呃……」


    真白一脸完全无法接受的表情。


    这也难怪。要是搬了家却发现邻居全都认识，换作是我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咦？」


    真白突然板起面孔，用我听不见的音量低声呢喃。


    「难不成《5楼同盟》是。不，可是──……」


    「你在碎碎念什么啊？」


    「……………………」


    真白并未解答我的疑问，宛如得出重大假设的研究者般兀自陷入沉思。


    不晓得是因为生气，还是出于其他情感，真白颈项的雪白肌肤微微泛红。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后，猛然伸出手指依序指向我和彩羽。


    「明好烦，小日向同学，也很烦。有你们在的环境都很烦。」


    以言语明确表示拒绝后，真白便转过身。


    「少自以为亲热地缠著真白。就算是邻居，我们也毫无瓜葛。」


    「哎，既然都这样了，你要不要乾脆放弃，跟我们好好相处？这样对彼此也……呜喔？！」


    「next──冰箱，大家加油啊！！」


    「「「sir!yes,sir!!」」」


    正打算追赶准备迈步躲进居处的真白时，一道肌肉人墙挡住了我。


    我的视野被宛如军队出征般排排站的壮男吞噬，错失了真白的背影。趁著这一瞬间的空档，真白已经消失在五〇一号室里。


    「可恶，为什么业者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经过啊？」


    「是精力过人的白猫男子，好兴奋啊☆根据彩羽小姐的调查，白猫员工百分之九十以上热衷于肌肉，在同人志界的真人本市场需求高居不下呢。」


    「我不需要这种小知识……」


    「学长外表虽瘦，脱了却很可观呢，说不定你会变成他们的目标呢☆」


    「别说得好像看过我脱衣服的样子。」


    「我当然看过啊。学长不是常常洗完澡只穿一件内裤进房间吗？虽然一看到我就把门关上了，但那一格的瞬间已经足以让我把画面存到脑内的记忆体了。在掌握学长的弱点这方面，我可是天才呢！」


    「我想知道如何立刻重置你的大脑。乾脆把电极插进去看看好了。」


    「这点子也太血腥了吧！？」


    「你以为是谁害我差点觉醒的？还有，不要趁我洗澡时闯进来。你是不知不觉溜进寝室的猫咪吗？」


    每次洗完澡愉快地哼歌时突然听到她出声招呼，我都差点忍不住报警。


    「干嘛计较那么多，你的身体又不是羞于见人。腹肌还块块分明呢。」


    「我是有一点腹肌没错，不过每天稍微锻炼一下都会有这种平均水准。跟摔角选手或橄榄球社那些人相比，我根本是弱不禁风。」


    「学长的『平均』绝对有问题。这就是所谓统计的魔术吗……」


    我每天一定会锻炼肌肉。


    受伤倒下或者卧病在床都是浪费人生。


    为了有效运用宝贵的人生资源，首要条件就是维持健康。为此，我透过网路书籍研究各种健康法。


    想当然，结论就是最好维持正常作息与适度运动。


    在那之后，我每天固定都会锻炼肌肉。


    虽然没有特别摄取高蛋白，或是跑去确保能够获得成效的健身房，但每天勤奋锻炼之下，我的肌肉量还是比常人要多。


    「哎，这都无所谓啦。问题是──」


    「真白学姊逃走了？」


    「不，那倒还好。反正来到这栋公寓的五楼时，她就已经无处可逃了。」


    我咧嘴一笑。


    彩羽见状瞪大了眼睛。


    「喔──好久没看到学长认真起来了。」


    「之前肃清紫式部老师时，我也是同样认真喔。我让那个人跪在地上，露出不成体统的恍惚表情呢。」


    「你、你这个恶魔……」


    「随便你怎么说。我绝不会让真白那家伙逃出我的手掌心。」


    我面带笑容，拳头关节嘎吱作响。


    只是在教室里相邻而坐，能做的事情有限。


    就算班导叫我关心她，就算社长要求我假扮男友，对于真白内心的孤独，我也无法采取任何有意义的措施。


    不过那家伙却主动踏进我的地盘。


    正可谓飞蛾扑火。


    要怨就怨大幅拉近距离的不幸吧。


    嫌烦也好，骂我伪善也罢，那都不打紧。为了自己，我要用自己的方式──


    「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多管闲事。」


    st！！床进不了电梯！！大家从窗户搬！！」


    「「「sir!yes,sir!!」」」


    听著远处搬家业者热血到不行的吆喝声，我暗自窃笑。


    出城后无依无靠的白雪公主身边，有一群偷快又有个性的小矮人。


    如今那位元毒舌公主就是需要这种人。


    我才不管这是不是多管闲事。不管真白表现出什么样的情感，我都不会当真。


    如果真心想要孤独的话──……


    她绝不可能想再重返受过霸凌、没留下任何美好回忆的校园。


    明明不是不能每天通勤的距离，她却特地离开安全的家，甚至搬到新的环境──


    可见那家伙想用自己的方式重启人生，希望这次能过著快乐的校园生活。不然就无法解释她的行动了。


    所以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为了提高效率，发挥最大的效果，我要全力『算计』出目前能为真白做的任何事情。


    ＊


    『……于是那位冒牌女友搬到我家隔壁了。』


    『明的后宫一天天地顺利兴建当中呢……哎，到底会出现什么趣味又棘手的狗血情节呢？我就满怀期待地看下去吧。』

 第6话 只有我缠著伯父的女儿

    「庆祝新角和新剧本更新！！大家准备好酒杯了吗！？」


    「「「「乾杯────！！」」」」


    喀啷，玻璃杯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礼拜五晚上，四名男女聚在3ldk的我家客厅，欢腾得宛如参加庆典。


    买来接待客人的六人圆桌上摆满了食物，有自己做的烤牛肉、外送披萨、珍藏的岛根产日本酒、二十年份的威士忌、乌龙茶和可乐，堪称人间乐园。


    堇老师去车站前朋友开的蛋糕店买了一整个蛋糕冰在冰箱，据说是出自法国回来的西点师傅之手的极品。


    这是周末的惯例活动──『这礼拜也累翻了，下礼拜也想办法活下去吧』慰劳派对。


    影石堇阔气地拿顶级威士忌掺可乐，将罪恶的饮料豪迈地一饮而尽，宛如大叔般发出欢畅的呼声。


    「噗哈──果然是截稿日过后的酒最好喝。」


    「受不了，这次我吓得冷汗直流呢。」


    我傻眼地望向眼睛底下浮现黑眼圈，显然是通宵完成插画的堇。


    顺带一提，我现在用了敬语。虽然追稿子时硬是狠下心肠，讲话特别苛刻，但哪怕是废柴老师，她毕竟比我年长，所以我还是尽可能留意自己的语气。


    不过要是废到超出我的容许范围，我会立刻语出不敬就是了。


    「小堇老师有酒臭味！开始前你乾了几瓶啊～？」


    「咦～我不记得了啦。难道彩羽知道自己过去喝了多少酒吗？」


    「啊哈哈！有喝就事情大条了～我又不是年近三十的女人，现在还未成年喔，未成年。」


    「我才二十岁中段！！还没奔三！！不要把我当阿姨看待！！」


    「知道啦。如果真的是那个岁数，我就不会拿来开玩笑了。反过来说，我没整你才是危险信号喔☆……啊，杯子空了，接下来要喝什么？」


    「伏特加掺冰块！」


    见堇豪气地高举空的巴卡拉玻璃杯，彩羽便熟练地开始斟酒。


    从那晚辈理想的应对进退看来，显见彩羽平常是多么故意恶整我。


    「嗯……这烤牛肉真好吃。是明亲手做的吗？」


    「啊啊，网路上有用电锅煮的方法。虽然我是第一次做，做起来却意外简单呢。」


    「明有够居家，好厉害啊。说不定比店家卖的更棒喔？」


    「你只是吃惯了便宜的料理。这么说对专业厨师太失礼啰。」


    我跟乙吃著饭，看二十五岁的堇和jk彩羽喧闹。


    虽然烤牛肉滋味不错，却只是附近超商买的便宜牛肉。尽管如此，乙依然深受感动。


    这男人还是一样乐于夸奖别人。


    「嗯、嗯……好吃。能跟明结婚的人真幸福呢──我妹就交给你啰？」


    「不要。跟那个烦人女在一起，我会压力大到短命。」


    「真可惜。要是她能找到像明这样多才多艺的人，我这个做哥哥的就放心了。」


    「还是那句话，我可不想被乙这么说。这次也是，换作其他程式设计师，肯定会来不及更新的。」


    「因为插画几乎压线完成嘛。好在事先设下机关，最后完成上色后，老师的电脑便瞬间自动传输档案，不然就危险了。毕竟那个人最后大多耗尽精力，还没送出档案就呼呼大睡了。」


    「到底要写什么程式才办得到这种奇妙的事情啊……」


    「我只是觉得有这项功能会很方便，就把它实际写出来了。」


    「说得可真简单啊。」


    这男人果然是天才呢，我感慨地心想。


    驾驭程式语言就像日本人会说日语一样简单，天生拥有卓越计算能力的──国小时还参加过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留下力压群雄的成绩，被现场解说的权威级人物誉为全球屈指可数的好手。


    「不过我的能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又在客气了。分明没几个人能跟你并驾齐驱。」


    「或许吧。可是不知道如何运用的话，那就跟『生病』没两样。」


    「……………………」


    「多亏有明指引明路，如今我才能跟大家同乐，喝著比正常口味稍微好喝一点的姜汁汽水。在我看来，明才是不同凡响呢。」


    「我不爱提以前的事情。」


    「因为明很容易害羞嘛。」


    乙哈哈大笑，一口气喝完杯中的饮料。


    我不愿回忆乙的过去，如今也不想再深究下去。


    学校这个狭隘的社会容不下才华洋溢的人，这个常见的事实将一位天才逼上了绝路。事情不过是这样罢了。


    这时乙突然问道：


    「对了，卷贝老师呢？」


    「他说这礼拜不参加。好像是小说工作的截稿日期快到了。」


    我熟稔地操作手机，亮出『卷贝海参』的讯息。帐号头像是个q版角色，看起来只是一坨长了眼睛嘴巴的黏滑固体。


    企划我，程式设计乙，插画堇，这三人组成了独立手游制作团队《5楼同盟》，不过另外还有一位不能不提的关键人物。


    多亏了这位可靠的海外帮手，没有任何宣传力与知名度的我们才能赢得全面胜利。


    不过本人其实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所谓海外只是比喻啦。


    卷贝海参。


    三年前获得uza文库新人奖大奖，获奖系列作热销超过三百万本，是个刚出道就给人强烈印象的超大型新人轻小说作家。


    不仅在海产领域造诣深厚，文字极尽嘲讽之能事，不屑常识与同侪压力的作风与主角形象更是大获好评。而且尽管成就不斐，他对综合媒体却丝毫不感兴趣，坚持拒绝改编成动画漫画或写实剧──……


    生错时代的文豪、诞生现代的芥川龙之介、身分不明的神秘作家等等，社群网站上全在讨论他。


    那宛如毒品的独特文字与角色令我深深折服，于是我也成了他的粉丝。


    我用不让编辑部起疑的随兴口吻，不抱期望地在粉丝信一角留下剧本委托和联络方式，没想到竟奇迹般地得到回音。


    如今他已是《5楼同盟》的一员，时常在通讯软体里跟我们呛来呛去。


    虽然没见过本人，但从语音讯息听来，感觉是个不拘小节的年长大哥。


    「真难得呢。卷贝老师竟然因为赶稿不参加。」


    「啊也是。通常他都是一边敲打键盘，一边用语音聊天的方式线上参加。」


    「可能有其他事情吧。好比女友来家里之类的。」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铁定会撇下女友跟我们一起聊……不过社会人也是有很多难言之隐吧。」


    「怎么～你们在说我坏话吗～？我要哭啰～我真的会哭喔～？」


    不晓得是不是对『社会人』一词产生反应，堇宛如僵尸般纠缠过来。


    你不是『社会人』，是『社秽人』吧。


    「我们在聊卷贝老师啦……别过来，酒臭味好重！你也太快喝醉了吧！」


    「讨厌，老师觉得好舒服喔。明照大人，快来抚慰我火热的身躯」


    「别闹了，淫乱教师。要是被惩处免职的话，我可不管……喂，彩羽，你给她喝了什么啊！？」


    「不是我，途中她就整瓶抢走了。大概喝了十杯伏特加吧。」


    「真的假的……俄国人也不会喝这么多啊。」


    「后来她好像掺了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这么说完，彩羽递出装有透明液体的瓶子。我看了稍微松了口气。有掺水或气泡水倒还好……喂，等一下，那是──


    「这不是烧酒吗？」


    「啊啊～世界在打转呢～明照大人看起来好像小学五年级正太啊～」


    「不准产生那么具体的幻觉！要妄想是无所谓，别把我牵扯进去！」


    「我被压倒了，真是爽翻天啊！！傲娇正太最棒了」


    堇满脸通红，像只猫咪似地靠过来。


    q：尽管身处被美女老师蹭这种羡煞男高中生的情境当中，为什么我却一点都不开心呢？


    a：因为对方身上散发的不是费洛蒙，而是酒臭味。


    新闻上偶尔会看到男性对喝得酩酊大醉的女性施加恶行，不过每次看到这种消息时，我都不禁感到疑惑。女的都变成这种麻烦的状态了，多亏男的还能产生邪念呢。


    柔软的肌肤紧贴而来，弹力十足的胸部隔著衣物压在身上，这样多少会心生遐想……可是我怎么样都不会想再进一步做些什么。


    况且这女人──


    「嗯～～正太是不错，不过好像少了点什么。啊，对了──那边还有另一个正太呢。」


    「呃，我吗？」


    突然被点名的乙难掩困惑。


    莫名其妙被当成正太的话，任谁都会有这种反应。


    「没错！一头吊儿郎当的发色，个性却温柔得有如王子殿下的正太！快过来嘛～」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笨蛋！！乙，别过来！！会被──呜噗。」


    我来不及把会被波及这几个字全部说完。


    乙乖乖走来后，堇老师一把抓过他，直接把我的脸埋进他的胸膛里。


    「对，就是这样！！平时冷酷无情的明照正太大人对乙马正太王子撒娇的构图！！」


    喀嚓喀嚓喀嚓。


    把我跟乙硬是凑在一块儿后，堇老师迅速抽身，打开手机的相机拍照。


    她喘著粗气，连续按下快门。


    「喔喔，乙x明耶！！小堇老师，你是天才吗？」


    「彩羽也明白这种组合的可贵吗！？噗啊──我受不了了！！再给我酒！！」


    两个女人兴奋得不得了。


    ──没错，喝醉的堇就是这点最麻烦了。


    不仅擅自把别人当成正太，还硬将我跟乙送作堆，兀自展开恶质的妄想。


    我跟乙完全没那个意思，所以这种行为只会造成我们的困扰，不过就算训斥了再多次，这女老师一喝醉还是故态复萌。


    据说酒能除去理性的拘束，让人显露出隐藏的本性。


    如果真是这样，这女老师心里肯定希望我跟乙是正太，甚至是一对。


    竟然拿自己的学生当配菜妄想，再怎么造业也该有个限度吧。


    「抱歉，乙。这些笨蛋老是添麻烦。」


    我端正姿势，远离乙身边。


    「不、不会，我没关系啦。」


    「乙真的很像圣人耶。现在你应该要生气啊。」


    「还好啦，反正老师也没有恶意。」


    乙轻轻摇头挥手说。总觉得他的脸好像有点红，一定是光源的关系吧。


    「讨厌，为什么分开了！？人家还想再看正太搞bl嘛！！」


    「够了，快给我从幻觉的世界醒来。」


    「呜呃。」


    我提起手刀迅速劈向堇的脖子后，堇发出宛如青蛙被压扁的声音趴在地上。


    然后她猛然抬头，睁大眼睛四下张望。


    「我……到底做了什么……？」


    「你性骚扰自己的学生啦。」


    「咦？哎，这怎么可能嘛。我好歹也分得清楚什么是现实耶。」


    「你的大脑还真是只顾自己耶。」


    堇清醒后开始胡言乱语。我无奈地清了清嗓子。


    然后──


    「啊──我有话要跟大家说。是很正经的事。」


    我郑重地这么说完，室内的杂音便倏然而止。


    方才喧闹的派对会场顿时气氛凝重得有如会议室。


    乙、堇，甚至彩羽。


    蠢的时候很蠢，认真的时候又可以很认真。


    《5楼同盟》懂得权衡轻重。


    所以我们才会是我们。


    依序看过大家的脸后，我开口说：


    「关于新住户月之森真白──」


    我把事情经过全部讲解了一遍。


    我跟月之森社长交易，为此答应跟真白假扮情侣，可是她很讨厌我，一直跟我保持距离。最重要的是还搬来五〇一号室。


    在前一所学校里遭遇挫折后，她不但决定转学，甚至特地搬家。可见她打算转换心态重启人生，积极地向前迈进。


    不过如今她的校园生活显然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而且──……


    我绝不可能丢下她不管。


    「我要全力把真白拉进我们圈子。或许是我多管闲事，她可能一点都不希望我这么做，不过我想弄清楚伯父那只老狐狸把真白托付给我的意义……大家愿意帮我吗？」


    「…………」


    大家默默低头，各自陷入沉思。


    秒针的声音在静悄悄的房间内响了五次左右。


    「啊哈☆」


    最先破坏气氛的是有如不懂得察言观色化身的女人。


    「身为吝啬的效率厨，却硬要管这种没钱可拿的闲事，真像学长的作风呢。了不起」


    「嗯，这才像明啊。在温情和冷漠之间犹疑不定，把自己搞得很忙。看到你这个样子，我觉得ai真的很难模仿人类呢。」


    「我也赞成。真白需要容身之处。而那女孩一定也是这么期望的。」


    彩羽起了个头后，乙和堇也跟著附和。


    「所以具体来说，你打算怎么做呢？学长。」


    「我想办个欢迎会。」


    「像今天这样吗？」


    「没错。邀请她参加我们的无脑派对，让她融入我们之中。」


    「嗯────可是她会答应吗～？」


    「我已经制定好作战计画了。为此，我需要大家帮忙。」


    「作战计画！听起来好像很好玩呢！好耶，再多说一些吧！」


    「啊啊，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虽然墙壁很厚，不必担心被人听见，但我还是压低音量解释计画概要。


    我知道这点子有多么荒诞无稽、莫名其妙。


    不过对我们而言，那并非不可能的任务。


    彩羽、乙和堇听完都表示理解，认真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呀呼☆赞啦，超有趣的耶」


    「我的负担好像很重呢。不过我会尽可能帮忙的。」


    「好期待最后的奖励啊」


    「就这么决定。好，派对在下周五晚上八点举行。所有人务必准时出席──」


    我们互相看著彼此，重重地点了点头。


    「让她见识一下我们有多烦人吧。」


    「「「喔────！！」」」


    我们不怀好意的呼声传遍了深夜的公寓──……


    ＊


    为了下礼拜五，接下来一整个礼拜我都不断狂邀真白。


    《六天前（星期六）》


    叮咚。


    「……………………………………」


    叮咚、叮咚。


    「…………………………………………………………………………」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喀嚓。


    「吵、吵死了……明明是、假日清晨，你也太没常识……」


    天照大神真白受不了无限连按的电铃，直接穿著睡衣顶著乱发走出天岩户。我笑容满面地对她说：


    「下礼拜五来我家开派对吧。」


    「……回去！！」


    《五天前（星期日）》


    嗒。


    「……哎呀？」


    嗒、嗒、嗒、嗒。


    「怪了，电铃没响耶。这是怎么一回事？」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就算按了再多次，电铃还是不响。


    想当然，闭门不出的女王也没出现。


    「那家伙该不会把电源关了吧？」


    学习能力真强。


    既然门铃不响，假日就没办法进攻了。


    很遗憾，今天就先撤退吧……


    ……才怪，我才没那么老实。


    为了因应这种状况，事前我已经印好了派对的邀请海报。我拿出大约三十张海报一口气塞进邮箱里。


    《四天前（星期一）》


    『我有话要说。』


    上课时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小张纸片，写好留言后揉成一团扔给邻座的真白。


    真白看完气呼呼地转过头来，随即又继续面对黑板，无视我的存在。


    不过没一会儿，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在笔记本上写了些字，然后撕下来揉成一团，满怀恨意地猛力丢向这边。


    『昨天那是怎样？霸凌？恶整？』


    『如你所见，是派对的邀请喔。』


    『竟然把别人家邮箱当垃圾桶，脸皮也未免太厚了吧……算了，最讨厌你了。』


    『对了，告诉我lime的id吧。这样上课聊天比较方便。』


    『绝对不会告诉你。去死。』


    被拒绝了。


    白雪公主躲在坚不可摧的城堡里，要逮到她似乎很费力呢。


    ──没关系，时间还多得是。


    《三天前（星期二）》


    「哎，这礼拜五──」


    「在教室里不要跟我说话。」


    《两天前（星期三）》


    「哎，这礼拜五──」


    「不要在上学途中跟我说话。你是跟踪狂吗？」


    《一天前（星期四）》


    「哎，这礼拜五……其实就是明天了──」


    「……………………」


    「我想在我家为你开欢迎会。叫些比萨外送之类的，堇老师喝酒，我们喝果汁。难得住在同一栋公寓的同一层，大家好好相处吧。」


    「……我说啊……」


    喔喔！缩在壳里不出来的真白总算开口了！


    「不要在这种地方耍帅好吗？」


    在学校女厕前果然不行啊。还以为趁她产生排泄需求判断力薄弱时提出邀约，她就会爽快答应了。


    路人愈来愈多。大家纷纷对在厕所前拦住女生的可疑人物投以狐疑的眼神。这样下去，老师接获通报赶来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久留无益。我默默转身，帅气离场。


    结果──……


    就算用了再多方法，换了各种诱饵邀请她，她仍旧孤傲不为所动。


    ＊


    欢迎会前一天傍晚。


    放学后，我来到附近的超市。


    当我推著手推车前进时，购物篮里不知不觉出现了各种食材。


    彩羽从刚才开始不断在店里走来走去，宛如蜜蜂般找出要买的品项放入篮中。


    有红萝卜、洋葱、马铃薯、牛肉、熟食类，以及好几瓶五百毫升宝特瓶装的水和茶。另外还有不少显然是她个人偏好的零食。


    「明天的欢迎会真令人期待呢，学长。」


    彩羽语气沉著稳重，朝这边露出清纯的笑容。


    她依然穿著学校制服，也没戴耳机，态度十分自然。


    虽然藏不住浑然天成的时尚感，但气质俨然就是完美无缺的优等生。


    ……老实说，我觉得很恶心。


    「就算在人多的超市，你也不用开启优等生模式吧。」


    「这样人家才会算我便宜什么的，好处可多了。学长不是最爱折扣了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无论是伙伴们聚在一起开派对或庆功宴，还是在伙伴身上投资，我敢说我绝不会吝啬花那些钱，不过能省则省当然是再好也不过了。


    可是撇除这点，我还是不想跟优等生模式的彩羽来买东西。


    这是因为──


    「哎呀，哎呀呀，这不是时常光顾的那对学生情侣吗！？」


    「您好，试吃销售员姊姊。」


    「彩羽真是的，就会拍我们这些阿姨马屁！明交到一位好女友呢。」


    「不，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又来了，干嘛害羞啊。」


    试吃销售员阿姨完全不相信我的解释，重重地拍著我的肩膀。


    ──没错，这点最麻烦了。


    毕竟是邻居，想当然我出来买晚餐时经常跟彩羽不期而遇。


    一开始只是顺势一起在店里逛，不过曾几何时，我们已经习惯结伴出来买晚餐了。


    所以不幸被这几年没换过人的打工阿姨们当成『时常一起来买东西的情侣』。


    而且问题不是只有这样──……


    「今天是外国制香肠吗？」


    「对啊，是德国制的，又粗又有嚼劲呢。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尝尝看？阿姨请彩羽吃」


    「嗯，哈呼哈呼……啊，真好吃。内馅好浓稠啊……」


    彩羽张开樱桃小嘴含著热呼呼的粗大香肠。


    虽然奇怪的评语害我大吃一惊，但看到包装上写著「内含浓厚起司」，我马上就明白了。


    这时，彩羽转头面向我，咧起嘴角只让我看见。


    「学长也来尝尝如何？……来，嘴巴张开」


    她递出插在牙签上的香肠。


    「别这样，笨蛋。」


    「真是的，不用这么害羞嘛。」


    我推开彩羽的手予以回绝，然而她却一派从容地面露微笑，宛如对丈夫大肚能容的妻子。


    虽然这时我就已经烦得想揍人了，但更伤脑筋的是──


    「就是说嘛！！骂人『笨蛋』也太过分了，明！！女朋友这么贴心，你要对人家温柔一点！！」


    ──就是这个。


    我只是冷处理彩羽的捉弄，就被当成渣男百般挞伐。说真的我完全无法理解，不过在旁人眼里看来或许是这样吧。其实我也无法正确想像路上情侣回到家里是什么样的关系。


    可是每次都被说得好像我们真的在交往一样，我真的觉得很烦。


    一旦强烈否认，别人就会打趣著说：「别害羞嘛。」既然这种无敌理论已经建立起来，我恐怕是无处可逃了。


    所以我尽量避免单独跟彩羽出来买东西，可是每次想约乙的时候──


    『我就免了。毕竟没有人会希望被电灯泡打扰嘛。』


    ──他总是像这样一口回绝。


    我想那家伙是误会我跟彩羽感情很好了……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就在我这么心想时，香肠依然停留在我面前。


    伴随著烟熏香味的蒸腾热气后方，彩羽湿润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著我瞧。


    「你不吃吗？学长。」


    「……不吃。走啰。」


    「…………是吗？…………………………………………」


    彩羽失落地低下头。


    手拿著香肠的角度，以及试吃销售员阿姨的眼神的温度，两者都降了三十度左右。


    偷瞄……偷瞄……


    不晓得是不是感应到这一带明显陷入了低气压，连不以为意路过的一般客人们，一瞬间也像是看好戏似地瞥了这边一眼。


    「唔……」


    「…………（失落）。」


    「我、我吃就是了。」


    禁不起无言的压力，我粗鲁地向彩羽伸手拿香肠。


    可是彩羽却轻轻将香肠放在胸前，静静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啦。对不起，你明明不想吃，我却勉强你吃。」


    「我、我不觉得勉强啊。」


    「……真的吗？……那就表现出你真心想吃的心情，低声下气地求我。」


    ──这女人！！我都已经让步了，却还这么烦人！！


    而且说到后半段时还故意压低声音，免得让试吃销售员阿姨听见。这女人表面上楚楚可怜，心里肯定在嘲笑我没错。


    虽然不愿照她的话做，但路人这么多，我又不能对她说教。


    「我、我很想吃。我真的想吃。」


    「你以为随便说说，企划就能通过吗？」


    「根据本公司调查，想吃香肠的心情占98%。其中想被彩羽亲手喂食的心情占84%。结论是──我真的非常想吃。」


    「噗，嘻嘻嘻……」


    见我提出看似专业的数据报告，还用可爱至极的尾音苦苦哀求，彩羽不禁摀住嘴迅速别过头去。她的背影微微颤抖著。


    耍任性害人出丑，还尽情嘲笑别人。这个该死的女人……给我记住……


    「合、合格。想不到你竟然做到这种地步。噗，嘻嘻。」


    「我说试吃销售员阿姨啊，你也看到这家伙在笑了吧。这下你总算看清这家伙的真面目了吧？」


    「欢迎光临！！今日优惠是德国制起司香肠喔！！」


    「回去工作了！？」


    刚才不是还在跟我们说话吗！？


    可恶，这世界似乎笼罩著一种奇怪的力场，就是不让彩羽露出马脚。


    我暗自抱怨众神的安排，大口嚼起了香肠。


    「嗯，啊嗯啊嗯……可恶……」


    「好吃吗？学长。」


    「……超好吃。」


    「啊哈☆我好喜欢学长坦率的个性啊！」


    见试吃销售员阿姨离去，彩羽立刻笑著露出本性。


    「你烦不烦跟香肠好不好吃无关。」


    我无法抗拒热腾腾的肉汁在嘴里炸开的美味。


    ……虽然被人踩在脚下很不爽就是了。


    「不过虽然是假的，你还真敢当著别人的面说喜欢呢。」


    「咦～我不是对谁都这么说喔。况且我是真的喜欢学长啊！」


    「……你跟那家伙真是天差地别啊。」


    「呃──那家伙指的是真白学姊吗？」


    「没错。她一看到我就只会说『讨厌』、『去死』。」


    虽然不喜欢别人老是用喜欢两个字调侃我，但我更讨厌没做错什么就被讨厌。


    要是有个介于彩羽和真白之间的女孩就好了，可惜天不从人愿啊。


    「说到最关键的邀约，你还没邀成对吧？」


    「……是啊。」


    我看著彩羽踮起脚尖伸手拿取常温饮料架最上层的罐装番茄汁，尴尬地回答。


    乙和堇为这次作战计画贡献了许多。彩羽也帮忙采买、摆盘熟食和准备料理。


    目前毫无进展的就只有我邀请真白的环节了。


    「她老是躲著我。这该怎么办才好呢？」


    「嗯──……嘿咻……」


    彩羽蹦蹦跳地思索著什么。然后──


    「噢呦……学长是不是对真白学姊太见外了？」


    「咦？」


    「就常理来看，这几天的攻势确实很烦人没错，不过跟学长认真起来的时候相比，这种邀请方式还算可爱呢……嘿咻。」


    尽管挑战了好几次，彩羽的手依然抓空，没能拿到番茄汁。


    落地后，彩羽一脸不甘心地瞪著架上。


    「学长的个性应该更烦人、更强势才对──就像出手帮我，还有游说我、哥哥和小堇老师进honey y的那些时候。」


    「没办法啊。想到这样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我就克制不了自己。」


    「没错，所以大家都被你说服了。其实你看人很准，或是该说总是能猜中我们想要什么。」


    「我实在看不惯有能力的人不被摆在该摆的位置。明明才华洋溢，怀著雄心壮志，却不得不向周遭环境低头──这也太糟蹋人了吧。」


    「对这些苦于现实落差的人伸出援手，制定策略让他们实现梦想。我想这就是学长的能力吧。」


    彩羽猛力一跳。


    这回终于抓到了罐装番茄汁！


    「成功了！……呃，啊哇哇哇哇！？」


    可是她落地时却失去平衡，差点扑倒在架上。


    我立刻伸手绕过彩羽的腰，抱住那轻盈的身体。


    「小心点，笨蛋。」


    「啊哈哈，得救了～」


    怀里的彩羽面露苦笑，抱著饮料罐说：


    「不过我们自己摸索，最后却一败涂地的时候，是你拉了我们一把。所以哥哥才会追随这样的学长啊。假使你不知道是否该强行进攻，不确定真白学姊是否真心这么期望，相信自己的眼光就对了。我可以保证☆」


    「认真拿出全力，还要够强硬啊……的确，我可能顾虑太多了。」


    本以为自己采取了合理的战术，看来我的自我评价能力似乎变得不灵光了。


    我太苟且偷安了，所以才会打算最后还让真白自行决定。


    没错。认为自己的做法没错就要全力以赴，这才像我的作风。


    这肯定是为真白好。这是真白要迈向美好未来的必经之路。


    既然都这么认定了，就算暂时被讨厌也无所谓。


    我回想起向乙和堇提议一起进honey y时的事情。


    两人听了大吃一惊，认为我是在痴人说梦，不过我坚持这么做对大家有益，成功说服了他们。


    乙才华出众，却无法跟连基本智商都没有的人说话，只能和我、家人及少数人往来。


    堇从小喜欢画画，拥有非凡的绘画能力与天生的创作欲，却在教师世家的压力下不得不当一点也不想当的老师。


    为了排除障碍，一口气实现两人的梦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月之森社长的门路无条件免试进honey y。


    跟当时荒唐的提议相比，最近邀请真白时，我的心态实在是不够认真。


    我扶起怀里的彩羽，拿著罐装番茄汁说：


    「──谢啦，彩羽。你说得没错。」


    「啊哈☆期待学长拿出真本事喔」


    我跟爱捉弄人的学妹两人面露奸笑看著彼此。


    ──觉悟吧，真白。


    就算你不喜欢这样，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


    为了让你能够最有效率地交到朋友，最有效率地度过开心的校园生活。


    我要彻底缠著你。


    ＊


    『接下来要进入重头戏了呢。明的密策能否一举见效，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虽然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总之我会努力的。』

 第7话 我与彩羽与乙与堇只缠著真白

    裹著被子躺在床上时，就好想一直沉浸在舒适的梦乡里。


    真希望能像埋在沙滩里的贝类一样随波逐流，不必跟壳外的世界接触。


    以前是这么想，现在也不时会冒出这种念头。


    ──这样不行，真白明白这个道理。正因为如此，真白才决定转学。


    跟明重逢时，真白真的非常开心。虽然在最糟糕的情境下重逢，还被看到没想过要露给别人看的乏味内裤，害真白羞愧得要命──


    不过能像以前那样见面聊天，真白真的好开心。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明果然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这礼拜五我想为真白举办欢迎会──』


    通学途中、学校里、家门前，明锲而不舍地不断提出邀约。想起他的脸就觉得一阵心痛。


    真白很明白，那个爱管闲事的人没有恶意。


    虽然很久没见面了，但真白很清楚。


    因为真白一直在远方关注他的成就。


    所以真白也想向前跨出一步。


    想著如果去到他的身边，自己或许也能改变。


    ──然而现实不如想像中那么美好。


    明身旁的学妹……是谁？


    真白不认识那个人。


    真白大概知道明身边有小日向乙马和影石堇这几号人物。


    偷听爸爸跟明通话时，这几个名字也偶尔会出现。


    可是真白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而且他们还像情侣一样故意晒恩爱。


    ……………………


    不对。这只是丑恶的忌妒。


    自己跟明多年未见，都能因为回忆和传言萌生思慕之心了。


    朋友的妹妹近在明身旁，她不可能不对他心动。


    老实说，爸爸提议我们俩假扮情侣的时候，真白高兴得在心里举起了胜利手势。


    虽然害羞，喜悦却占了更大比重。


    正因为如此，看到明身边的女孩──小日向彩羽的瞬间，失望感益发强烈。


    真白也知道这样很不像话。


    在上一所学校跟同学处不好，不想去上学──……


    偶然间知道《5楼同盟》后，就一直偷偷想著大家──……


    「还敢说别人是跟踪狂，你是笨蛋吗？真白。」


    脸皮真厚啊。为了向明撒娇而刁难爸爸，巧用奸计在同一所学校里当同班同学，分明自己才是更恶质的跟踪狂。


    好讨厌顺著强烈的妒意，对明口出恶言的自己。


    真白不希望主动示好却被拒绝。


    也不希望明跟其他女生熟识。


    更讨厌变得像转学前那样孤立无援，饱尝凄楚。


    尽是些讨厌的事情。简直就像个反抗妈妈的小孩。


    「礼拜五……是明天吗……」


    真白翻了个身，目不转睛地盯著隔壁的墙壁。


    墙壁后方就是五〇二号室了。


    明或许正睡在床上，不过就算定睛凝视也不可能看穿墙壁。


    真白拉起棉被盖住嘴巴，低声呢喃著说：


    「什么派对嘛……人家才不去呢。」


    跟明独处倒还好。


    不过面对许多跟自己相反的阳光型人种时就不行。真白会显得格格不入。


    跟明说话的权利也会被其他积极开朗的人抢走。


    这样周围就只剩下不认识的人了。


    在不得不开心的场合里，深深体会到自己有多孤单。


    ……真白绝对不要变成那样。真白绝不接受邀请。


    哪怕最喜欢的人约了再多次都一样。

 插曲 真白的心声

    到了礼拜五真白欢迎会举行当天。


    第一堂课、第二堂课、第三堂课、第四堂课、午休时间──我都按表操课地向真白搭话，不过她仍旧深深冰封自己的心，怎么样都撬不开。


    到了放学时间──……


    班会结束后我猛然转头一看，只见真白早已提起书包迅速走出教室。


    想趁我还没开口前溜掉吗？哎，也罢。


    「准备好了吗？」


    我朝身后的座位问道。乙把笔电摆到桌上笑著说：


    「早就准备好了。受不了，竟然要我一周内完成这套系统，你这个制作人也太黑心了吧。」


    「连同除错在内，你昨天就完成了吧？天才程式设计师。」


    「我可是牺牲了宝贵的睡眠时间呢……唉。」


    「这份人情我迟早会还。现在就先配合我吧。」


    「嗯，瞭解。」


    我掏出手机点开lime，同时对所有伙伴通话。


    「pt作战开始。全员就布署位置。」


    『『『瞭解！！』』』


    确认彩羽、乙、堇都回应后，我立刻起身全力追赶真白。


    三步并两步地穿越走廊跳下楼梯，来到校舍门口时，我总算看见了她的背影。


    「真白。」


    「……！你……你干嘛追过来？」


    「我有事找你。」


    「真、真白不是说过不参加今天的派对吗？」


    「你记得日期啊。看来你也不是完全没兴趣嘛。」


    「……！少、少强词夺理了。你每天都那样纠缠不清，真白不记住都不行。」


    「或许吧……哎，别担心。你不是自愿来的就没意义了。我不会勉强你啦。」


    「……真的吗？」


    「啊啊，我、不说谎、的。」


    「你的顿点很诡异喔……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追过来？」


    「我不是为了欢迎会的事，只是单纯想跟你一起回家。」


    「……………………」


    真白抬起眼睛瞪了过来，宛如一只戒心很重的猫。


    喂喂喂，你根本不相信我嘛。不过考虑到先前的状况，这也难怪啦。


    「反正回去的路都一样，我在也没问题吧？」


    「……………………」


    这点程度的邀约她总会答应吧。跟没有交情的人一起参加派对或许需要很大的勇气，不过这只是一起走回家，属于日常作息中偶然发生的一部分。如果连这种遨约都拒绝了，真白对我的抗拒就已经严重到甚至不希望我出现在半径一公尺的范围内，那也未免太惨──


    「……」


    哒！！


    换好鞋子后，真白立刻转身拔腿狂奔。


    「──真的假的，她就这么讨厌我吗？」


    看著她远去的背影，我感到错愕不已。


    不，仔细一想，我尽做些惹人厌的事情，是有什么好震惊的。


    不过如果是恋爱喜剧的话，总会有办法解决吧？


    ……不，不可能。乙也就算了，我可没那个能耐。


    我身边的女人全都痛恨我。


    不过说几句话就无条件答应约会，这种好上钩的女人才不会倒贴我呢。


    我没有那么天赋异禀。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竭尽思虑亲手抓住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就是我这个人──大星明照的作风。


    「我绝不会放过你的！！就算只剩一口气，我也要跟你一起回家，真白────！！」


    ＊


    「哈、哈、哈……你、你干嘛追过来啊！？」


    「你会不会太自恋了！？我只是回自己家而已啊！！」


    「那也不用使尽全力狂奔……吧……！」


    我跟真白气喘吁吁地在人行道上奔跑。


    虽然真白较早起跑，但毕竟到上礼拜为止都还是茧居族，她不可能赢得过每天锻炼肌肉的我。眨眼间真白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步伐也变得不太稳定。


    不过差一步就追上时，我伸出手来却抓空了。


    「变……换……方向……！」


    真白从人行道拐进了小巷子里。我猝不及防，连忙紧急剎车。


    「唔！等一下！」


    「你刚才说了『等一下』！大骗子，你果然是在追真白！」


    「少啰嗦，追你有错吗！啊！？」


    「竟然豁出去了──！？」


    真白放声尖叫，在狭窄的巷弄中跑个不停。


    途中还随手推倒路旁堆起来的纸箱，或是打翻餐饮店的垃圾桶妨碍我前进。


    虽然不慎踩到黑猫的尾巴，害它吓得一溜烟跑掉，我却不以为意地继续追赶著真白。


    「为，为什么……要管真白呢？就算没有真白……明也同样过得很开心啊。真白没办法融入……已经自成一格的群体……！」


    「不加入我们……你……还能去哪儿啊？」


    「……」


    「这一周以来你有跟其他人说过话吗？全班四十个人当中，你跟几个人交谈过？」


    「住、住口……别说了……」


    我问了坏心眼的问题。


    从礼拜一到礼拜五，我从早到晚连续追了真白一个礼拜。


    因为比谁都更关注真白，我知道答案是『零』。


    明知残酷的事实，却还故意这么问，这当然不是为了刁难她。


    「你不惜转学过来就是想要现在的生活吗！？不是吧！？」


    「……！这、这个……！	」


    「家庭餐厅的意外确实是我不对，要我道歉多少次都行，我甚至可以跟你下跪磕头。哪怕你想怎么痛骂我，要我请吃甜点、差遣我跑腿，我都毫无怨言。我不求你原谅，要继续讨厌我也无妨，可是──」


    我倾注所有情感，发自内心地恳求。


    「──千万不要否认『现在不快乐』的心情！！」


    「……！？」


    真白明显背抖了一下。不过她依然死不回头，甩著头继续奔跑。


    不知不觉间，我们离开巷子到了大马路上。穿越阵阵嘈杂的喇叭声时，司机冲著我咒骂：「很危险耶，臭小鬼！」我赌气地扯开嗓子道歉，头也不回地继续追赶逃跑的真白，就这样一路直奔河堤。


    选择跑到斜坡上，证明她早已失去冷静的判断力。


    「逮到……你了！！」


    爬到斜坡顶端后，真白双腿一软失去平衡，我这才总算追上了她。


    不过就在此时，理所当然的不幸突如其来袭向两人。


    「咦？」


    「啊──」


    我猛力撞上了倏然而止的真白──……


    女性娇小的身体不可能禁得起体格形同成年男性的高中生这么一撞。


    「呀啊啊啊啊啊啊！？」


    「呜喔喔喔喔喔喔！？」


    我上半身顺势冲过栅栏，两人纠缠著滚下对面的斜坡。


    砰咚────！！


    更不幸的是，斜坡底下是条河。


    还好水位很浅，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至少不至于溺死。


    不过除此之外，情况简直糟透了。


    「呜噗！呜恶……可恶，臭死了。这里是不是有排放什么奇怪的工业废水啊！？」


    我吐出嘴里的水咒骂起来。


    身旁坐起上半身的真白也不住咳嗽，发出极为虚弱的声音。


    「呜呜……湿透了……」


    「你没事吧？真……白……！？」


    「咦？怎么了？明……」


    见我不自觉地拔高嗓音，真白疑惑地歪著头，不过她很快就察觉我的反应意味著什么。


    掉进河里的人当然会有这种下场。


    身上制服湿得彻底，紧贴著肌肤。她呈现秀气的坐姿，浑身上下不断滴水。无论大腿、袜子、整齐的发梢，还是娇嫩白皙的肌肤，全都无一幸免。这风光明媚的景象令人联想到清晨融雪……对不起，虽然形容得煞有其事，但老实说，我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这个。


    ──好煽情啊。


    真的非常抱歉，我的感想一点文学性也没有。不过这种形容方式比千言万语都要来得精准。


    可能也是因为才刚发生意外事故，导致我一时轻忽大意。


    所以平常被理性压抑的欲望才会爆发出来。


    真白浑身湿透的模样宛如一颗炸弹，蕴含著难以亲近的神秘魅力。


    怪不得我会不由自主地看得入迷了──


    「……──……～～～～……！！」


    真白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制服全湿的惨状了吧。


    她从额头到脖子都变得一片通红，双唇不停打颤。


    「你……你……你看什么看啊……变态……！」


    「抱、抱歉！因为太煽情了，我不小心看入迷了！」


    「你也太老实了吧！」


    真白狠狠吐嘈了我。


    这也难怪。就算再怎么惊慌，也不该如此口无遮拦。


    真白双手遮掩著湿透的身体，在水中哗啦哗啦地后退。


    「啊……」


    不过经过长距离的奔跑，双腿早已不堪负荷，当然也无法在沉重的水里踩稳。


    「危险！」


    「呀……等……」


    我立刻冲上前扶住差点跌倒的真白。


    两具濡湿的身体紧密接触，彼此的脸也贴近得几乎没有空隙。


    虽然这姿势令人怦然心动，但我有自信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当下马上撇开视线。


    「有力气站稳就说一声吧。我不打算一直碰你。」


    「嗯、嗯……」


    或许是因为我刻意回避目光的关系，虽然感觉得到真白的困惑，但她放松了身体，乖乖倚靠著我。


    留意著脚边战战兢兢地站稳后，她松了口气说：


    「已经、没事了。」


    「是吗？……可别再跌倒啰。」


    「嗯……」


    为了随时都能出手搀扶真白，我特别留意步履蹒跚的她，慢慢走到了岸上。


    跨过栏杆回到堤道后，我们几乎同时一屁股坐到地上。


    「今天真是糟透了。」


    「那才是真白要说的话呢。」


    「还不承认吗？瞧这成对的打扮，简直就是情侣嘛。」


    看著自己的模样，我自然而然地脱口说出这句话。见我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


    「……噗。」


    真白终于溶解了。


    「啊哈哈哈，什么嘛，你是白痴吗？真白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烂的情侣装呢。」


    「神明可能认为这样很适合冒牌情侣吧。」


    「这种神明乾脆死一死算了。」


    「你说得也太过分了吧。只要认真祈求，说不定哪天会有好事发生喔？」


    「我不抱任何期望。昨天之前都还一直被排挤，怎么可能明天就突然大受欢迎。」


    这么低声呢喃时，真白的身影显得很渺小。


    简直就像个挨父母亲骂，怯懦地缩在房间角落的小孩。


    「这么说或许是没错啦──哎，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


    其实她觉得很寂寞吧。


    明明不惜刁难父亲也要转学，却连个朋友也没交到，在教室里时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这样就算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幸福、多满足，我都无法相信。至少我的脑袋还没那么迟钝。


    所以哪怕有可能戳到痛处，我也要毫不留情地打破她的外壳。


    因为我想跟躲在里面的『真白本人』对话。


    「……明好奇怪喔。竟然锲而不舍地一直缠著真白，你肯定疯了。」


    「真敏锐啊。别看我在教室里装得很正常的样子，其实我是个怪人喔。」


    「你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吧……不过也对，明就是这么奇怪。所以其他人才会……」


    所谓其他人指的是《5楼同盟》的伙伴吗？


    不过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他们呢？我原本想发问，却硬生生把话给吞了回去。


    因为真白很快又接著说下去。


    「对不起……明一点错也没有。真白不讨厌明，所以明也不要讨厌真白。」


    「没有人说讨厌你啊……我倒是觉得自己被讨厌了。」


    听到真白语带哽咽的恳求，我搔著脸颊回答。


    我明白真白有难言之隐。所以虽然为了增进友谊而死缠著她，但我一直尽量避免探究她的过去。


    不过如今真白正努力地试著倾诉。


    尝试主动打破外壳。


    「呃……那个……真白……其实很害怕。」


    「害怕？」


    「害怕自己无法融入明的朋友圈。如果大家都对真白视而不见的话，明是不是就不会再理会真白了……这么想很奇怪吧？可是──」


    「不，一点也不奇怪。」


    「咦？」


    听了真白诚挚的表白，我仅用一句话表示肯定。


    没错，那并非无稽之谈。


    「或许是因为假扮情侣而备受注目的关系，导致你产生了这种想法，不过我在班上本来就是透明人喔。我比谁都要瞭解这种感受。」


    「骗、骗人……明是、透明人……？」


    真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不过我并没有被霸凌。我没有突出的特长，认真虽然念书，却不到天才的程度，长得也不是特别帅或特别丑。全部都很平均的无聊男子、平凡人，这就是我。」


    「没、没这回事。明不是带领著《5楼同盟》──」


    「哎呀，原来你知道那个名字啊。」


    我是说过要在公寓五楼举办欢迎会，但我有告诉她同盟的名字吗？


    「啊……是、是爸说的。」


    「啊啊。毕竟你是伯父的女儿，知道也是应该的。」


    月之森社长爱拈花惹草，又宠溺孩子。就算他不把保密义务放在眼里，守不住口风泄漏情报，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况且我们根本没签保密义务合约。


    「你、你不是制作了很厉害的游戏吗？而且才念高中就赚了很多钱──」


    「钱是跟大家均分。而且收益几乎都拿来当作下一款手游的制作费了，根本没赚钱啊。」


    「不过自己主导制作游戏……给各地的男女老少玩……这样真的很厉害。就算你是班上的风云人物也不奇怪。」


    「不，制作游戏不会变成风云人物。而且我在学校里一直隐瞒这件事。」


    「…………！」


    真白挑动了一下眉头。


    「为……什么？是怕被别人笑……吗？」


    「不，不是。」


    听了真白的发问，我立即回答。


    「因为可以想见自己一被吹捧就变得得意忘形了。」


    「咦……你不想得到大家的赞美吗？」


    「当然想啊。这是人之常情嘛。」


    我好歹也想获得认同。被当成透明人多少有点难受，不过──


    「──被大家捧上天，变得自命不凡，或许会因此平白浪费许多时间。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还是别说得好。这是我评估效率后得到的结果。」


    「……………………」


    真白闻言傻愣愣地看著我好一会儿。


    「……明太奇怪了。」


    然后噗哧一声，露出了今天最灿烂的笑容。


    ＊


    「你真的不来吗？」


    湿答答的我们就这样滴著水一路走回家，宛如在森林里留下面包屑的汉赛尔与葛丽特。抵达公寓前，我停下脚步这么问道。瞥了我一眼后，真白缓缓摇头。


    「……抱歉。虽然你邀请真白，真白很高兴，但……」


    「他们都很好相处，绝对不会欺负你的。」


    「我知道。可是真白没那个心情。」


    「哎，那就没办法了。ok，不勉强。我放弃。」


    搭上抵达的电梯后，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结果我还是没能让真白回心转意。


    她心里的黑暗比想像中要深，对朋友伙伴依然心存恐惧。


    不过才跟她重逢几天的我，根本不可能溶化她冰封的心。


    就算一起掉进河里，对彼此剖心置腹，相视而笑──


    她内心依旧带著如此严重的伤痕，无法继续前进。


    所以即便无法接受，我也只好尊重她的意愿了──……


    「……再见。」


    一到五楼，真白立刻急忙迈开脚步。


    我对著她的背影笑说：


    「至少下礼拜在学校对我正常点喔。」


    「………………………………………………………………嗯。」


    真白像个小孩一样乖乖点头，随即快步离去。


    五〇一号室位于五楼走廊尽头。我的房间就在前方。


    在长廊途中驻足，转身面对房门的时候，我听见了声音。


    「哎呀……忘记关了吗？」


    仔细一看，真白正手握门把，疑惑地歪著头。


    「怎么了？」


    「啊，嗯……门没锁。真白记得有锁啊。」


    「──难道有小偷？」


    「不、不晓得。可是──……」


    真白投来不安的眼神。


    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住。刚搬来不久还不适应新家，门又不知为何没锁上。


    只是忘了锁门倒还好，如果不是的话……？


    如果小偷强盗之类的正在房里翻箱倒柜呢？


    真白嘴唇发青，不晓得是不是正在胡思乱想。


    「……确认看看吧。我也会陪著你的。」


    「嗯……」


    我护在真白身前，开门踏进昏暗的房内。


    两人脱下鞋子踩上走廊，紧挨著彼此慢慢前进。


    ──走廊上鸦雀无声。


    感觉不到有人的动静。


    我们俩的脚步声嘎吱作响，显得格外清晰。


    我感觉到自己冒出冷汗，每踏出一步就多几分紧张感。


    紧抓著衣襬不放的真白看起来比实际上更小只。


    到了通往客厅的门。


    我不发一语地看著真白。


    真白吞了口口水，重重点头。


    我握住门把，一口气把门打开……！


    同时往真白背后一推。


    「咦？」


    「既然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我会尊重你的意愿就此罢手──……」


    看著突然间被推到客厅中央，一脸困惑地回过头来的真白──


    「──最好是啦。」


    我面露坏笑，宛如骗过对手达成完全犯罪的新世界之神。


    砰！砰砰！！


    下一个瞬间，激烈的枪声传来──才怪。


    当真白茫然地定住不动时，朝她头上落下的并非残酷的枪林弹雨，而是色彩鲜艳的彩带。


    「「「欢迎来到五楼！！」」」


    『热情欢迎真白』──


    客厅中央挂了写著这几个字的横幅布条，餐桌上摆著古今中外各式茶饮、酒类、罐装果汁、多种高档外送料理，还有一大锅彩羽亲手做的蔬菜咖哩，正散发著浓浓的香味。


    彩羽、乙和堇三人穿著随兴，手持空拉炮围在餐桌旁，彷佛名画最后的晚餐。


    没错，我和真白宛如糖果屋的兄妹般留下标记一路走来──……


    最后来到了计诱饵食上钩的魔女之家。


    可怜的葛丽特，她恐怕作梦也想不到汉赛尔会把自己带来这种地方吧。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是说过今天要为真白举办欢迎会吗？」


    「真白不是问这个……为什么跑来真白家开？这是非法入侵……！」


    「非法入侵可不好喔。我每天都耳提面命地警告彩羽，讲到我嘴巴都酸了。」


    「不然──」


    「不过你猜错了。我们没有非法人侵。因为这里是我家啊。」


    「啊？莫名其妙，这里是真白家。」


    「门牌上写著你的名字吗？」


    「真白才刚搬来，还没有门牌。」


    「所以才好骗啊。只要把我家门牌拆掉就好，简直轻而易举。」


    「可是、可是真白明明就……」


    「看了家具摆设和客厅格局总该明白吧。你对这房间有印象吗？」


    「…………没有。」


    「光是这样，我想就足以证明了。」


    「……可是为什么呢？真白明明是打开自家的门。」


    见真白头上堆满问号，我姑且还是给了提示。


    「真白，你怎么记自己家的位置？」


    「咦？这个嘛……就走廊尽头的房间──」


    「这就对了。人通常会对照周遭物品和景象来记住位置。」


    而这类记忆往往暧昧至极。


    如果是走惯的路，经过反覆学习确实是能正确记忆──……


    不过在初来乍到或者不熟悉的环境下，则需要仰赖清楚明瞭的标的物。


    因此。


    「在真白的记忆里，你的房间位于走廊尽头前方。」


    「什么记忆，那是事实……你在说什么啊？」


    「在说这里不是走廊尽头喔。」


    「？？？？」


    真白一脸摸不著头绪的表情。


    哎，这也难怪啦。


    「你看了就知道。」


    这么说完，我带著真白来到走廊上。


    开门左手边──在走廊尽头的地方，那里怎么看都只有墙壁。真白依然听不懂我的话，疑惑地歪著头。


    当著她的面，我朝墙壁伸出了手。


    于是景象出现了波纹──


    「咦！？」


    真白高声惊呼。


    「这是白幕。因为投影质感跟尽头的墙壁一模一样，你才会产生错觉。」


    「真、真的耶。仔细一看，还是可以发现临时架设的痕迹……」


    「顺带一提，我之所以放学后一直追著你，是为了不让你直接回家。」


    听了我说的话，真白大吃一惊。


    「连这都在你的算计之内吗？」


    「是啊。以防万一，我还准备了两、三个备案。」


    如果放学后真白答应接受邀约，那就不需要白幕了。不过要是她拒绝我逃走的话，追赶时我就会刻意绕路，免得她一下子就到家了。


    就这样，我为乙他们争取到设置白幕的时间。


    「真是的，要精确调整到骗得了人的程度很累耶。明的要求总是既仓促又强人所难。」


    「哎，因为我朋友总是能实现我刁钻的突发奇想嘛。」


    我苦笑著对随后走出玄关的乙说。


    我们《5楼同盟》的梁柱，独立承揽所有技术问题的天才程式设计师，oz。本名，小日向乙马。


    他借助影石堇的色彩知识，在短短几天内完成能够处理各种细致影像的系统，著实功不可没。


    「pt（picture trap）作战总之是大成功呢。」


    「莫名……其妙。」


    原本愣住的真白突然低声说。她的手微微颤抖著。


    「只为了让真白参加派对，何苦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你来了就会懂啦。这些家伙绝不会排挤你的。」


    真白眼光太狭隘了。


    她对周遭漠不关心，甚至没发现墙壁是假的。


    对长期独自窝在房里的她而言，自己就是全世界。


    所以她会用自己的标准衡量一切。


    自以为这个世界只苛待自己──所以为了硬是打破她的迷思，我们大费周章地设下了陷阱。


    「可、可是……你们单方面说想跟真白交朋友……人家也很困扰……」


    「说这什么话嘛，真白学姊！……呜哇，好湿啊！？」


    彩羽跑出房间，从背后抱住了真白。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制服湿了，立刻往后跳开。


    「明学长……你把人家侵犯到这么湿吗？」


    「才不是呢。看清楚，我也是浑身湿透啊。」


    「我还以为是被喷湿的──」


    「喂，jk（女高中生）。时间还早，说这什么话啊？」


    真受不了这个一点都不清纯的女人。


    「啊哈☆现在哪找得到没有任何性知识的女生啊！话～说～回～来～真白学姊有个很大的误会喔！」


    彩羽猛然指向真白小巧的鼻头。


    「我们四人，其实并不是朋友！」


    「咦？」


    听了彩羽说的话，真白顿时愣住了。


    「啊，正确来说是除了明学长和哥哥以外啦。不过就妹妹的角度来看，我更希望这两人是一对喔！」


    「我懂！！冷静嗜虐的完美男友与王子殿下受的绝妙搭配！！真是超棒的！！」


    「干嘛偏偏选在这时候跑出来搅和。给我滚回去，垃圾教师。」


    「啊呜……你好无情喔。」


    「是说好臭！你已经开喝了吗？好歹也等真白到了再喝啊！」


    「谁叫你把我跟酒瓶摆在同一个房间里呢？」


    你是不能混用的清洁剂喔？这女人难道就没有丝毫理性，任由体内化学反应刺激她摄取酒精吗？


    「等……等一下！什么叫做不是朋友？你们感情明明很好啊。」


    「这个嘛，在我看来，学长是哥哥的朋友，哥哥是哥哥，小堇老师是哥哥的班导！跟直接当朋友还是不太一样啦！」


    「没错。在我看来，乙是朋友，彩羽是朋友的妹妹，那个废柴女老师则就是那种生物。」


    「我的定位也太随便了吧！？」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把堇推进门内打断她的抱怨后，彩羽转过头来接著说：


    「『难得碰巧当邻居，那就混在一块儿吧！』我们就是这种关系啦！」


    「这……这有可能吗？其实是因为一起制作游戏的关系吧？」


    「哎呀，你连这个都知道啊。」


    彩羽好奇地对我使了个眼色。


    这么说来，我才发现我忘记解释了。于是我点了点头，表示真白知道这件事。


    「哎！虽然影响很大，却不是必要条件。如果说那是加入这个圈子的条件，我就失去资格了。毕竟我没为游戏制作做出贡献嘛☆」


    「这么说……也有道理……」


    「所以这里没有什么参加权。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家人，更不是恋人。该说伙伴还是公会呢？反正我们就是这种轻松的关系啦。这样最适合不会做人的我们了。明学长是这么说──喔呜喔呜！？」


    「啊──好了，到此为止。你口风太松了。」


    见彩羽正准备滔滔不绝地讲述《5楼同盟》的创始过程，我立刻伸手摀住她的嘴。


    毕竟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听了也不会觉得开心。


    还是别让新来的真白知道好了。


    「总之就是这样啦。真白也把这些家伙当成『冒牌男友的朋友』，还有『冒牌男友的朋友的妹妹』，随便应付一下就好。《5楼同盟》不必尽朋友的义务，也没有任何烦人的纠葛情仇。唯一不住在同公寓的卷贝海参老师距离太远，不能参加聚会，不过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啊……」


    听到卷贝海参这名字时，真白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既然知道《5楼同盟》，理当也该知道这个名字。


    因为他是我们成员之中知名度最高的商业作家。


    虽然那个人现在不在场，但我们对此并未抱持著任何负面观感。这再再证明了名为《5楼同盟》的群体有别于一般『朋友』及『伙伴』关系。


    「这样你明白了吗？」


    「……蠢毙了。你这个烂人，竟然骗真白。」


    是，我无话可说。我也知道自己用了类似诈骗的手法。


    「可是感觉不坏吧？」


    「嗯……谢谢你。」


    真白双颊微微泛起红晕，依旧一脸不爽地这么回答。


    ＊


    浑身湿答答的也不是办法，于是我跟真白先去洗澡。


    ……当然是各自在自己家洗喔？


    换好便服离开浴室，和真白在玄关会合后，我们俩一起走进大家等候的客厅。


    呃，客厅根本没有人在嘛。


    3ldk最深处的房间里传来了不能张扬的声音。


    那些家伙……该不会正在那个吧？


    「奇怪？没有人耶。」


    「看来接下来似乎就是成人世界了。」


    「咦？咦咦？」


    「真白大概是第一次吧……哎，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会教你的。」


    「等、等一下。这也进展得太快了吧。」


    「就算一开始会害怕，没多久你也会习惯啦。好，我们走吧。」


    我有点强硬地抓著真白的手。


    真白挣扎起来，不过无所谓。来到这里就插翅难飞了。


    我要让你跟我们一样陷入泥沼。呵呵呵！


    「不、不要……放过真白。只有明也就算了，杂交派对绝对不行……」


    虽然真白小声说了些什么，但我并没有理会，直接打开里头那间房的房门。


    然后……！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啊，明。我们先开始啰。」


    「学长来了！！三个人果然不够满足呢！！」


    「啊哈哈哈哈！彩羽的说法根本是3p嘛！」


    「说得真难听，是三人麻将啦。啊，堇老师，我胡了。一万两千点。」


    「呀────！？」


    「……咦？」


    房内的情景令真白愣在原地。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作何想像，但眼前的景象一定让她很意外吧。


    这也难怪啦。毕竟一般家庭通常不会摆这种东西。


    乙、彩羽和堇正围坐在散发异样存在感的方桌旁──……


    全 自 动 麻 将 桌。


    「这、这是……」


    「吃饱喝足后突然起了兴致，就来打一场啰。」


    「好了，快点坐下。凑齐四个人之后才是重头戏啊☆」


    「真白，要不要玩玩看？」


    「咦……可是，真白只玩过线上麻将……」


    「讲这种话的人总是特别厉害呢。」


    「真的☆装什么新手嘛～！」


    「不晓得跟乙马同学相比谁更厉害。哎，反正我的※裸单骑还是最强啦！」（译注：日本麻将规则之一，意指四副手牌全部副露，独听最后一张手牌。）


    堇抱著胳膊，兴奋得喘著粗气。


    其实这个人根本弱爆了！


    明明刚才就一直被痛宰，真是死性不改。


    不过就算连战连输，堇依然乐在其中，这也是她的优点啦。


    被迫坐下的真白投来怯生生的眼神。


    「真、真白对赌博有点……」


    「放心吧，我以家主的权限禁止赌博，这里不赌钱的。」


    「赌的只有尊严☆」


    「尊严……」


    「没错。彩羽小姐本人最在乎输赢了！真白学姊算是明学长的代打吧。今天我一定要赢☆」


    「喂，干嘛自作主张啊……算了，无所谓啦。」


    反正只有你一个人在乎。


    「总之，先打一局看看吧。人在比赛中容易露出本性，所以可以一口气瞭解对方喔。」


    「嗯……真白先试试看。」


    尽管不太甘愿，真白仍顺势抓起了麻将牌。


    真白欢迎会兼临时麻将大赛就这样开始了。


    不过因为不是正式比赛，对局中大家无话不谈，也顺便自我介绍。


    好比彼此的名字、专长、喜欢吃什么等等──……


    从安全的话题开始，慢慢聊到了真白也感兴趣的重口味深夜动画。


    对大家有一定的认识后，真白也开始逐渐放松表情。


    顺带一提，乙不断计算效率打出最适切的牌，所以始终保有优势。


    由于在场多半是刚认识的人，真白大概很紧张吧。过程中真白失误连连，如今已经没有筹码了。


    虽然以我家的规则，这样还不算出局，却也形同风中残烛。


    「呵呵，顶替学长上阵的真白学姊都输到快脱裤子了呢☆之后再击败领先的哥哥，我就完胜了！要是我赢的话，可以跟学长做色色的事情吗？──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很遗憾☆当然是骗人的啊☆」


    「烦死了……我一点都不觉得遗憾啦。」


    「又来了，真是死鸭子嘴硬。我都知道喔，其实处男学长一直肖想著我的奶吧？」


    「少废话了，认真打你的麻将吧。轮真白作庄了。」


    「这庄家连听牌都不会，根本不足为惧。」


    「那个……彩羽？」


    真白以小得几乎快要被丢牌声盖过的音量说。


    「哎呀，怎么啦？」


    「彩羽跟明……真的没有交往吗？」


    「不，我们可恩爱了呢☆」


    「呃。」


    「才怪！！吓到了吗？吓了一大跳吧！？」


    「嗯、嗯……」


    真白似乎完全被亢奋的彩羽给吓住了。


    「这家伙稍微熟一点马上就会缠著人，你要小心啊。」


    「讨厌啦，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别担心，我不会把恶整学长那套用在你身上的。」


    「也别用在我身上。」


    「不可能！这可是彩羽小姐的生存意义呢☆」


    「好烦人的生存意义啊……」


    「…………」


    「嗯？怎么了？真白。」


    真白默默看著我跟彩羽互呛。


    她停下丢牌的动作，微微鼓起脸颊说：


    「可是你们，感情很好啊。」


    「哎呀，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才、才没有！」


    「嗯──好可疑啊。难道是虽然嘴巴上说是冒牌女友，其实是──的那种套路？」


    「呜……」


    干嘛不说话啊？搞得好像煞有其事一样。


    不……难不成？


    「没、没这回事。真白一点也不喜欢明这种变态。」


    「呜哇，好狠啊☆学长对我也是这种态度呢！」


    「咦？」


    「咦什么咦……干嘛看我？」


    「同样的态度……所以明对彩羽的感觉是……」


    「嗯？啊啊，可能跟你对我的感觉一样吧。」


    讨厌得要命的部分。


    「…………」听完我的回答，真白沉默不语。


    「喔──原来如此。」彩羽也露出别有含意的眼神观察真白。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两人似乎在台面下进行某种烦人的攻防战。


    彩羽和真白神秘兮兮地互望著彼此──……


    「啊。」


    「……………………胡。」


    看到轻轻掉出彩羽手中的牌，真白小声却又坚定地宣言。


    「国士无双，四万八千点。」


    「咦、咦咦咦咦────！？」


    「很遗憾，冠军宝座被抢走了。」


    「哎呀──庄家役满啊，挺行的嘛。」


    「怎么会，我的胜利～」


    「……呼。」


    彩羽哭丧著脸交出点棒。接过点棒时，真白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


    不过也真难得。


    真白都摆明听国士无双了，彩羽竟然还不假思索地打出字牌。


    难道有么事情打断了她的注意力吗？


    ＊


    凌晨十二点过后。


    结束真白欢迎会各自回房后，看著桌面散乱的麻将牌、躺在地上的空瓶罐、以及客厅里宛如乌鸦肆虐过的餐桌惨状，我叹了口气。


    「吃饱喝足闹够了就打道回府……那些家伙是山贼吗？」


    不过纵容他们的也是我啦。


    乙最后本来想留下来帮忙，不过那家伙对pt作战贡献匪浅，我不忍心再要求更多。


    真白是客人就算了，彩羽和堇实在是罪不可赦。不过我也没指望过那两个家伙就是了。


    总之，幸好作战计画成功了。


    如此一来，真白也会稍微敞开心胸吧。


    这样多少也能为她排解校园生活的无趣──……


    不不不，说这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啊。


    月之森社长欠了我一笔大人情。


    嗯，结论仅此而已。


    别误会了，我既不是英雄，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只是为自己和《5楼同盟》的成员们设想，有效率地做出对将来有所助益的选择罢了。


    最理想当然是互惠双赢的结果。哪怕只是多管闲事，最后完全没帮上真白，只要能促进我跟月之森社长的关系就够了。


    所以我使出了强硬的手段。尽管失败了可能会害真白伤心，我还是满不在乎地选择了这种方式。经过这次，我再度深刻体认到自己这个人真的是烂透了。


    『没人性。』


    以前我曾被这么说过。


    小学参加足球竞赛时，我叫大家不要把球传给踢得烂的同学，结果被班导狠狠训了一顿，还要我多想想人家的感受。我只是提出赢面更高的方式而已，但这种想法似乎很冷酷无情。


    不过事后那位同学偷偷告诉我：「老实说，不传球给我，我反倒松了口气。」


    踢不好的同学根本就不想参加球技大赛。


    他更讨厌球传给自己时被对手抢走，造成队友的困扰，变成人人唾弃的笑柄。


    然而除了本人以外，其他人都说我很过分。


    如今我比当时更懂得察言观色，总算明白那些批判的意义。


    当时我眼光狭隘，没想到可能有人会因此悲伤难过。


    为了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我甚至可以去、不惜去忽视别人的心情──……


    这就是为什么别人说我『没人性』。


    不知从何时开始，等我意识到时，我已经变成这种个性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现在我不再迷惘。我的效率主义或许会伤了某些人──……


    不过也有人因此获救。


    叩、叩。


    我差不多整理好，把垃圾袋全部堆在客厅角落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有人在敲打阳台的落地窗。


    竟然大半夜跑来敲五楼住家的窗户，这种人九成是小偷，不然肯定也是不法之徒。


    我举起打扫用的扫把当作武器，缓缓接近拉上窗帘的窗户。


    叩，叩，对方执拗地敲个不停。


    我慢慢伸手解锁。


    喀啦喀啦！我冷不防地开窗拨开窗帘，立刻对准阳台上的人影头顶猛力挥下扫把。


    碰────！！


    「好痛！」


    手里传来明确扎实的触感后，随即响起熟悉的惨叫声。


    那人抱头倒地，身体阵阵抽动──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可爱的学妹啊！？」


    「什么嘛，是彩羽啊。」


    「少装傻了。你肯定知道是我吧！？」


    「没这回事。我只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信心。」


    「那就是百分之百！几乎百分之百了！」


    朋友的妹妹按著额头，泪眼婆娑地吐嘈。


    大半夜的，这生物还是一样吵。


    「唔──明明不知道外面是谁，你还出手这么重啊。」


    「这时间点找上门的不是小偷就是彩羽。反正打了都不会有问题啦。」


    「……学长以后一定会家暴。」


    「别担心，我不打算跟你成家。还有，别从阳台过来。」


    「可是只有这条路线不会被爸妈发现嘛。」


    「要是被公寓管理员发现了，肯定会大发雷霆喔。」


    看著彩羽指的地方，我叹了口气。


    公寓住户间的阳台上有著隔板，而在紧急时可以打破来逃生。


    而彩羽为了方便进出，擅自打破了它。


    平常破洞藏在，堆瓦愣纸箱后，不过要是东窗事发就完了。


    就算自己房间在靠我家这边的窗户旁，她也未免太任意妄为了吧。


    「你来干嘛？」


    「哎～其实我有话想跟学长说。」


    「那你直接留下来就好啦。」


    「我不想帮忙收拾善后，所以才挑差不多结束的时间来啊。」


    这女人真是可恶至极。


    不过我早就习惯了，并没有特别生气，只是淡然问道：


    「是正经事吗？」


    「有一点。」


    「……那我就稍微听你说吧。」


    「谢啦谢啦。」


    彩羽嘻皮笑脸地转过身，将手肘靠在栏杆上。


    我也踩著拖鞋站到她旁边。


    时节甫值初夏，深夜的空气仍带有凉意。


    我往身旁瞥了一眼，发现彩羽只穿著睡衣再披一件外套。


    仔细一看，她正轻搓著手臂。


    在称不上舒适的夜晚特地跑来阳台跟我密谈，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


    就在我这么心想时，彩羽脸靠著撑在栏杆上的手，斜眼看著我说：


    「关于真白学姊一事，真是辛苦你了。你很费心吧？」


    「……还好啦。」


    「既然累了，我来给你一些慰藉吧。要不要摸我的奶啊？」


    「反正你肯定又要说『骗人的啦～～☆』藉机讪笑我吧。我不会再上当了。」


    「摸奶是开玩笑没错，不过我是真心想慰劳你喔。」


    「照你平常那副德性，谁信得过你啊。我不会被骗的。」


    「哎，那就算了。」


    彩羽噘起嘴唇，伸指戳了戳我握著栏杆的手背。


    「感觉很久没看到学长的那一面了。」


    「不好意思喔，我就是爱管闲事。」


    「又没有人说那样不好。真爱闹别扭呢。」


    她鼓起脸颊，望向与小日向家相反方向的阳台。


    「印象中真白学姊是你堂妹吧？」


    「啊啊，没错。现在也是大客户的女儿。」


    「你对她那么温柔只是为了有效率的未来规划吗？」


    「我所有行动都是出于这项准则喔。」


    我敢打包票。


    之所以热情地邀请真白加入《5楼同盟》，无非就是为了自己。


    我根本没有任何想要拯救那家伙的傲慢想法。


    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和伙伴的利益最大化。


    所以被批评『冷酷无情』、『没人性』也是理所当然──……


    「学长果然很温柔呢。」


    因此，学妹恳切的感言显然背离了一般社会上的常识。


    「要是不温柔的话，现在你早就被我干掉，扔到树海喂野狗吃了。」


    「喂──我是说真的。现在在聊很严肃的事情耶。」


    「……抱歉。」


    彩羽责怪我不够认真。竟然好死不死被她骂。


    不过我还是乖乖道歉了。毕竟我刚才还想敷衍她，是我不好。


    「学长很温柔啊。因为──」


    彩羽停顿了一下，好像很怕被人听到似地东张西望。


    接著她悄声说：


    「你没有告诉其他人我为《5楼同盟》的游戏配音，就这样拉我进你们的圈子。」


    没错。靠著独立作品创下百万下载纪录的手游制作团队《5楼同盟》，除了缜密的剧本、极富魅力的角色、卓越技术的游戏系统外，其作品还具备了一项堪称代名词的特色。


    那就是──角色的声音。


    所有角色都没有注明配音员的名字。


    在不知道是谁配了哪个角色的情况下，起用的二十余名配音员个个具有非凡的声音魅力，以及天才般的演技，却没有公开任何一位的名字。


    这件事情在社群网站上引发热烈讨论，流出各种不负责任的言论。有人说知名配音员刻意隐姓埋名，有人说游戏大量起用了配音员事务所前途看好的新人，也有人说请一般民众来配音，成果却意外地好。


    他们作梦也想不到──……


    不论男女，所有角色的声音皆由小日向彩羽这个大外行jk负责──


    「虽然这种说法很老套，但你确实拥有多采多姿的声音──」


    我想起在只有两人，不，是只有三人的录音现场。


    当彩羽在狭小的录音室中展现变化多端的演技时，我跟签了绝对保密条款的混音师音井先生都大为赞叹。


    这或许就是所谓为世界上色吧。


    「──你无疑是个天才没错。」


    「嘿嘿嘿～」


    「不过看到你这么得意忘形是让人挺火大的。」


    「哎──人家是被夸才会进步的那种人嘛。」


    「少啰嗦。真是的，你自个儿进步去吧。」


    彩羽的才能是只属于她的东西。


    随心所欲地大玩特玩后，回过神来就能发挥完美的演技了，是个天才。


    我只是巴著她才华不放的卑劣寄生虫罢了。


    「别说得那么无情嘛。我会有今天都是多亏了学长喔。」


    彩羽坦率地表达感谢。


    「……天晓得。你应该会彻底拿出活泼外向的那一面，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学长偏见太深了啦。我只在学长和《5楼同盟》的人面前表现得特别开朗喔。」


    「也对……你都在别人面前装乖嘛。」


    「在家也是啊。」


    「……情况还是没变吗？」


    「当然。不然我就可以光明正大配音了☆」


    彩羽故作开朗地说。


    不过话题绝不算轻松。


    「毕竟爸妈都不准我做演艺圈相关的工作嘛。现在家里甚至连电视都没有，动画也只能上网看。」


    「结果你还是没问到他们为什么那么讨厌演艺圈吗？」


    「对啊。我猜可能跟妈妈以前的工作有关。虽然想探究妈妈的过去，却完全找不到破绽，调查彻底陷入了瓶颈呢☆」


    「这样啊……」


    我知道小日向家的情况很复杂。


    在这种状态下，几年前念国中时，乙还因为某个理由不肯上学──


    彩羽也是限制重重，无法自由选择想做的事情。


    所以。


    我希望这只拥有七彩翅膀却捆手捆脚的小鸟，未来有一天能够既美丽又坚强地遨游天际。


    因为这个缘故，我没跟任何人提过彩羽的工作。


    当然，彩羽也没加入《5楼同盟》的lime群组。


    就连亲哥哥乙都以为，我们只是因为朋友的妹妹这层关系才交情不错。


    此外，我还费煞苦心让彩羽得以自然而然地参加公寓派对。


    「我、哥哥、小堇老师──因为家里的因素或种种理由，大家都无法放手追求想要的未来，都是学长尽全力想拯救我们。」


    「不过我的手法跟拿钞票打脸差不多啦。」


    「那是资本主义的不二法门，安啦！」


    没错，这是常有的事。


    虽然这些人才华洋溢，却因为家庭因素，被父母强迫放弃梦想。


    而我拉了深陷泥沼的他们一把，将他们琢磨成《5楼同盟》这颗宝石。


    我绝不允许梦想就这样幻灭。


    这些家伙拥有独一无二的才能，却被剥夺了活跃的舞台，这也未免太没效率了。


    我无法接受这种让整个社会蒙受损失的虚耗。


    明明每个人都拥有我不具备的珍贵才能，却不断地虚掷生命。


    既然如此，就由我来接收这份能力。为了将来的成功，我要尽可能利用你们。


    故事主角、超级程式设计师、畅销作家、人气插画家、天才配音员，我一个都当不成。你们好歹也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吧！


    ──像这样把大家凝聚起来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曾抱持著那种厌世灰暗的情感是我的黑历史，我实在不太想被人发现。


    所以每次谈到过去的事情时，我总会警告说：「这件事情就别提了。」


    朋友的妹妹小日向彩羽怎么这么烦啊。


    「就算你叫我别说，我还是要说。我很感谢学长呢。」


    烦人的她坚持不让我遗忘过去。


    「要我说多少次，那是──」


    「是为了学长的成功，所选的最有效率的做法吧？」


    「……啊啊，没错。所以你不必跟我道谢。」


    「不过被学长有效率的策略牵扯进去后，我才得到了幸福啊。你就负起责任，乖乖接受我的感谢吧。这是彩羽小姐的要求。」


    「……所以你才特地跑来？就为了念我？」


    「答对了☆」


    彩羽露出洁白的牙齿，用双手在面前比了个圆圈。


    「……受不了，这学妹真是爱管闲事。」


    「谁叫我是学长的学妹嘛。真白学姊的欢迎会也是，你铁定会说是为了一己之私才把人家卷进来，免得自己以好人自居吧。」


    「真令人火大，全被你说中了……那又怎样。」


    这么想才心安理得。


    光是想到为谁付出就令我一阵反胃。


    每次听到伪善的言语，我就觉得浑身发痒。


    彩羽瞭解我的想法，放开栏杆笑，著说：


    「很好啊。不过如同学长可以随意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我也可以照我的意思提醒学长不要老是这么自卑啊。」


    「…………」


    「所以就算学长不认同自己，我依然认同你。学长分明是个好人。」


    彩羽悄悄绕到背后抱紧了我。


    触感跟没穿胸罩那时一样。她睡衣底下可能什么也没穿吧。


    不过这都无所谓。


    她的体温给人一种无限包容的安心感，令我产生紧绷的心逐渐敞开的错觉。


    ──啊啊，原来我这么紧绷啊。


    这时我才有所自觉。


    跟久别重逢的堂妹真白处得不好，又被伯父逼著假扮情侣，还要想办法打破茧居族少女的戒心。


    这些事情严重磨耗我的心神，令我不知不觉间身心俱疲。


    「……被疗愈了。」


    「嘿嘿，得到学长娇起来的感言了☆」


    背后传来吐息。


    好像有点热，是我的错觉吗？


    「…………」


    「…………」


    两人沉默不语。气氛有点奇妙。


    虽然胸部顶到的瞬间感受得到柔软的触感，但现在我已经不太在意了。


    比起触感，噗通、噗通──……彩羽固定频率的心跳声与我的心跳声互相交融，这种感觉好舒服。


    突然间，彩羽呢喃著说：


    「身为学妹，我希望学长能更坦率一点。不然我会很寂寞的。」


    「……寂寞？」


    「『朋友的妹妹』确实是舒服的定位，不过『朋友』这种可以直话直说的关系不也很好吗？可以大剌剌地表露近乎伪善的好感，还能保持对等的关系。」


    「……没那么亲近的话，你会感到不安吗？你不想维持现在的关系吗？」


    「当然会不安啰。况且我们学年本来就──」


    说到一半，彩羽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这些小事就别管了！总之，学长阴沉卑屈的个性实在是太烦人了，彩羽小姐看了都想帮你改一改呢！」


    竟然说得这么直白。


    不过彩羽说的也有道理。


    一直以来我都刻意跟乙以外的《5楼同盟》成员们保持距离。


    因为我认为距离太近会产生不必要的情感，可能无法像现在这样硕果斐然。


    我就是这么不相信自己。


    和乙当朋友也是出于必要。


    跟乙交好有助于解决他的问题，朝未来的目标迈进。


    不然对我来说，朋友的距离感太近了。


    不过月之森真白加入后，人际关系的平衡也出现了变化。


    真白在伯父的指示下跟我假扮情侣。虽说是冒牌女友，但关系极近的人出现后，彩羽和堇这些成员跟我的关系就相对疏远了。


    这段落差是必须火速解决的炸弹。彩羽今晚的态度就是警讯。


    「哎，彩羽。」


    我对背后问道。


    「……什么事？」


    虽然没打算对她好，但我至少可以为她做点『普通朋友』会做的事。而明天是礼拜六刚好放假。


    「明天要不要去买东西？」


    「咦！？那、那个木头人学长开口约我！？是约会吗！？」


    「喂，不要在耳朵旁边讲我坏话。」


    见场面恢复原本轻松的气氛，我松了口气。这么吐嘈完后，我又接著说：


    「我也会找其他人。偶尔试著放下『朋友的妹妹』身分，来当当看『朋友』吧。」


    ＊


    《紫式部老师》你打算怎么回覆aki的邀请？


    《oz》我不去喔。


    《紫式部老师》我想也是～


    《oz》假日约会这么好康的事，我跑去当电灯泡也太不识趣了。


    《紫式部老师》我懂！夹在朋友的妹妹和冒牌女友之间，内心暗自窃喜的恋爱喜剧桥段！这种时候加入男性朋友和诙谐配角只会沦为搞笑剧，一点都不有趣！


    《oz》不愧是老师，对男性向恋爱喜剧也很瞭解呢。


    《紫式部老师》还好啦。再来就交给年轻人了，我要一口气看完赶稿时累积的御姊正太作品！最近商业志也有愈来愈多御姊正太的题材了，真是实用呢～


    《oz》啊哈哈。我也来看看ytube发个呆吧。希望aki和彩羽她们的关系能往好的方向发展。

 第8话 我与朋友为了真白而缠著她

    我讨厌寂静，更讨厌沉默。


    莲蓬头的热水从头顶上冲下来的时候，彷佛罩著一件杂音编织而成的蓑衣，感觉十分舒适安心。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著镜中自己的裸体。


    客观看来，我的美丽肉体仍是得天独厚。不仅身材匀称，胸臀等性徵也充满了吸引异性的存在感。


    长相也相当出众。


    水灵灵的大眼睛、工整的鼻梁、惹人垂涎的双唇。


    要说是国外产的高性能人偶也不为过。


    素颜就这样了。老实说，就算找遍全日本，恐怕也找不出十个人足以与这般美貌匹敌吧。


    ……哎，我好像在自卖自夸呢☆


    不过毕竟生得出像我这样可爱的女孩，还有哥哥那个美男子。


    可以想见我们爸妈绝不是什么凡夫俗子。


    所以看到爸妈摆明了不让我们接触电视和演艺圈时，我不禁猜想他们以前或许曾置身其中，发生过什么不好的回忆。


    没错，别人可能觉得意外，但我其实非常擅于察言观色。


    从小我就懂得看爸妈脸色，在学校里也识趣地扮演优等生。


    只有跟学长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暂时放心耍任性，不必再注意旁人的眼光。


    所以忍不住就想撒娇。对不起喔，学长。


    不过这都要怪学长不好。


    小学低年级起，我开始用智慧型手机偷偷看动画。虽然没办法光明正大看电视，但我独自演绎各种角色的声音，凭空杜撰故事情节取悦自己，不知不觉练就了纯熟的演技。对此我感到非常开心──……


    我想挑战当个职业配音员，却也明白这样会惹妈妈生气。此时，学长英姿焕发地出现在看双亲脸色的我面前，对我伸出了援手。


    『别再察言观色了。』


    『人生有限，为他人浪费时间简直蠢毙了。』


    学长这么说，带领我看见了新世界。


    ──在那之后，我一直喜欢著学长。


    学长是我生命中第一个不用看他脸色的人。


    我可以放心把真实的自己交付给他。


    自己烦人的行为或许是给学长添了不少麻烦，不过这是他把我迷得神昏颠倒，却完全没发现我对他有好感，把我折磨得要死不活的惩罚。活该啦☆


    啊，想起来就火大。


    『明天要不要去买东西？』


    我还满心期待他要跟我约会呢。


    说完他又说什么『我也会找其他人』，真是岂有此理！！


    ──哎，学长就是这样。


    ──讨厌，自己竟然为了这种程度的邀约怦然心动，真是废到不行。


    我还兴奋得一早爬起来洗澡，真是够了！


    不过慎重起见，我不能轻忽大意。


    哥哥八成察觉了状况，小堇老师应该也会说不想连放假都在照顾学生，都不会答应学长的邀约。


    不过那个人就不一样了。


    以学长的冒牌女友之姿突然加入战局的强敌。


    她跟我截然不同。


    不仅跟学长同年同班。


    而且关系更近，不像朋友的妹妹这么生疏。


    各方面都比我更有利……！


    那女生绝对会来。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真白学姊肯定喜欢学长！


    更让人不甘心的是，她长得超可爱！！


    就算晨浴时仔细清洁肌肤，还认真整理发型、喷了香水，我也不敢保证赢得过她，稍微松懈一下都不行。


    虽然接受她成为同公寓五楼住户的一份子，但这是两码子事。


    今天我要暂时放下跟学长的恩怨。


    改成和真白学姊一对一单挑！


    「呜呜──────我不会输的──────！」

 插曲 彩羽的心声

    「线下聚三人吗？我还真是没人缘啊。」


    我们约在购物中心入口处碰面。看了出现在知名集合地点『嘀咕猫头鹰像』前的成员，我深深叹了口气。


    礼拜六下午一点。


    眼前人山人海，让人不禁怀疑这个冷清的城市到底哪来这么多人。然而其中仍有两位女孩特别亮眼，宛如淤泥中的宝石。由于大家都住同一栋公寓，我本想一起出门。可是她们却一口拒绝我合情合理的提议，坚持要在其他地方碰面，效率简直差到不行。


    其中一位少女是小日向彩羽。她有著亮黄发色与圆滚滚的大眼，头戴耳机，大方露出健康的肌肤，给人一种活泼开朗的印象。


    旁边则是坐立难安地缩著脖子的月之森真白。她有著彷佛烫了银箔的蓝白发色，以及显然很少晒太阳的白皙肌肤，时值初夏却穿著长袖和膝上袜，全身包得密不透风。


    ──乙和堇不在。


    刚才在lime上面问时，两人都回绝了我的邀请。乙说正在看国外介绍技术的特别节目，结果看得欲罢不能。堇则以『为夏季同人志即卖会养精蓄锐』为由，顺理成章地表示要一口气看完想看的正太动画。


    输给特别节目和正太的男人，大星明照。这些人果然不是朋友。


    哎，反正乙肯定又发挥莫名的贴心了。


    那家伙时不时就想制造机会让我跟彩羽单独相处。我们分明就不是那种关系。


    ……真是多管闲事。


    毕竟今天还有真白在啊。


    不过这无言的僵硬气氛……不熟的两个女生先到了肯定很尴尬吧。


    我晚到是因为直到最后一刻都还不放弃约乙出来，不过总觉得对两人很过意不去。


    至少爽朗地打声招呼缓和气氛吧。


    「嗨。」


    「啊，学长很慢耶！竟然让女生等，你这个烂人！」


    「去死。」


    「你们说我坏话的时候会不会太有默契啊？」


    刚才的守灵气氛是怎样？


    还有真白小姐，虽然讲「去死」时的语气是比之前柔和没错，但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我不是已经事先在lime上说会迟到了吗？」


    举办欢迎会时，我已经跟真白互加了lime。


    那一瞬间我瞥见了她没加任何好友的显示画面，当下感到非常难受。


    彷佛那时她才急急忙忙地刚创新的帐号。


    ──所以她们应该知道我迟到的原因是为了说服乙啊。


    「这是两码子事。无论有什么理由，讨厌就是讨厌。」


    真白鼓起脸颊，心情依然不见好转。


    ……虽然昨天不自觉就被彩羽牵著鼻子走了，但与其跟她们当朋友，还是稍微保持点距离会比较好吧？我才刚来就快失去斗志了。再努力一下吧。


    「算了。电影院在上面吧？」


    今天的计画相当完美。


    先去购物中心上面附设的《东影影城》看电影。


    接著到二楼美食街吃速食分享心得。


    等大家打成一片后，再去逛衣服、小东西、珍稀物产展，或者在游乐中心里玩。


    这样回家时就已经建立起完美的朋友关系了。


    虽然我不认为能跟这些家伙再拉近关系。


    但只要调整成彩羽可接受的距离感就够了。


    「好，既然大家都到齐了──」


    ──挤。


    「什……！？你突然干嘛啊！？」


    「当然是勾手啊。是朋友就该这么做吧☆」


    「别拿女生朋友那套对我！这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可是我以前只交过女生朋友嘛。关于身体接触这方面，我也只知道女生之间的那套啊☆」


    「这、这家伙……！」


    彩羽一脸贼笑，宛如猫咪般眯起眼睛仰望著我。


    虽然这次似乎有穿胸罩，手臂仍感受得到强烈的柔软触感！


    隔著胸罩都还具有不可忽视的存在感，这简直就是凶器嘛。面对突如其来的性接触，我是能用理性克制住男人喜不自胜的本性，不过我因预感长时间持续下去自己将抑郁身亡而颤抖不已。


    此刻我只能勉强瞪著完全掌握处男心态的小恶魔。要摆脱胸部的磁力，势必需要磁性相反的强力磁铁。


    这时，黑船从另一头开过来了。


    ──噗。


    「……」


    「喂、喂……」


    真白死命抱住我另一条空出来的手臂，眼睛都变成「」的形状了。


    可悲的是，我完全感受不到胸部的柔软。手臂上只传来外套轻柔的触感。


    不过这彷佛一流饲育员养大的名犬的毛皮触感，给人一种安全感。加上发梢散发淡淡牛奶香，安抚著亢奋不已的男性本能，令我回想起躺在摇篮里听母亲哼著摇篮曲入睡的原初体验。


    ──这是怎样……


    在左右逢源的情况下，旁人的视线也纷纷朝这边集中。


    因为这样实在是太尴尬了，我原本想抽回手臂──……


    「喂、喂──」


    「这……这对朋友来说很正常……那真白只好……」


    「一点都不正常啦！」


    「真白才、才不信。如果你要跟彩羽勾手，那真白也要。」


    我顿时哑口无言……


    摆脱不了彩羽的话，我也没道理甩开真白。


    虽然真白羞得连耳根都红了，却还是紧抓著我的手不放，像在跟彩羽一争高下。既然觉得丢脸，那就不要勉强嘛，不过她肯定听不进去吧。


    我死了这条心，决定随真白去。这时另一头又传来微微的颤动。


    「啊哈哈！是怎样啦！超像后宫的耶！！学长现在超像坐拥后宫的主角呢！嘻嘻，啊哈哈哈！」


    大爆笑。


    彩羽牢牢勾著我的手，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捧著肚子哈哈大笑。


    「你、你这家伙……」


    「噗──！噗──！呼呼，哈哈哈哈！不行，肚子好痛，要笑死了。」


    「你也笑得太夸张了吧！既然知道这样很怪，那就赶快放手啊！你也觉得丢脸吧？」


    「才──不──要──呢！只要能整到学长，我再怎么丢脸都无所谓☆」


    超──────级烦人啊，这家伙！


    要是这幕景象被班上同学或伯父看见，我该怎么解释啊？


    考虑到这种风险性，就算硬来也应该甩开她才对。可是我的手却被扣得死死的，无法轻易挣脱。


    见我像毛毛虫一样不断扭动却还是抽不了身，彩羽笑容满面地举起一只手说：


    「好，那就……出发吧────！」


    ＊


    「可恶……好久没输了……」


    我垂头丧气地站在东影影城的售票机前。


    胸部的触感早已消失。


    忍受著周遭忌妒与讶异的眼神，一路来到电影院后，彩羽开出了条件。


    ──只要帮忙出电影票、爆米花和饮料的钱，我就放开你。


    羞耻度爆表的我立刻答应。


    得知今天只有两个女生来的时候，某种程度上我就已经打算请客了──


    不过称了彩羽的意还是很让人不爽。


    「你们想看什么电影？」


    我开口询问彩羽和真白。


    两人看著电子看板显示的上映电影一览表，思考了一会儿后──……


    「『敌人的名字。』。」


    「『经典大白鲨 跃于五线谱上的鲨鱼』。」


    「……意见完全没有交集。」


    「敌对的男女士兵互换身体，瞭解双方国家内部状况，藉此促成两国之间的和平，最后两人还变成情侣──这可是票房突破两百亿的超热门作品呢！！情侣一定要看这部！！」


    「我们又不是情侣。」


    「朋友一起看的话，就可以强调自己不受欢迎，高高在上地说『哎～周围都是情侣，我们是非现充呢』！！」


    「我才不想高高在上得这么悲惨……」


    见彩羽强硬地提出主张，真白也向前踏出一步。


    「迎合大众的电影太无聊了。说到初夏，就是鲨鱼。」


    「为什么难得放假还得可怜兮兮地看烂片啊！？」


    「彩羽一点都不懂。低成本b级片才感人。一想到制作费是那么少……」


    「这种和电影内容无关的眼泪也太惹人厌了吧！！」


    在我看来是半斤八两啦。


    不过两人还是争辩不休。


    「经过缜密计算的泪水能让人满足吗？那只是制式化的人为结果，跟切洋葱没什么两样。」


    「哎──自以为反主流文化很帅，其实这样反倒逊毙了呢。真白学姊。」


    「唔……不然彩羽说得出『敌人的名字。』有哪些魅力，又能探讨得多深入？你敢肯定自己不是随波逐流吗？」


    「啊──想吵架吗？你对我下了战帖是吧？之后输到哭出来我可不管喔。别看我这样，我看过的电影可多了。」


    「……不过你是擅自跑来我家，擅自用vod看就是了。」


    「学长家就好像我家嘛☆」


    「……！？」


    剎那间，真白像是浑身触电一样。


    「去明家……看电影？还看过很多部……次数这么频繁……？」


    「对啊，几乎每天都去呢！」


    「喂，彩羽，别说了。」


    这种呛法会害不久前还是孤零零一个人的真白受伤啦。瞧，真白那家伙都脸色惨白地低下头了。


    这样下去，真白也太可怜了。我决定出手解围。


    「其实我们都想错了。明明有个可以避免争执的高招啊。」


    「高招？」


    「没错。」


    面对诧异地歪著头的彩羽，我坦荡荡地说出想到的妙计。


    「大家各自去看想看的电影，看完再回来集合。这样就完美了。」


    每个人对电影的喜好本来就不一样，没道理要勉强迎合别人。一起看的想法实在是太没效率，又缺乏生产性。


    「…………」听完这番极其合理的论点，彩羽和真白似乎都为此深深折服，两人从听完后就一直保持沉默。


    「好像没人反对呢。那就各自──」


    「好，驳回！！」「嗯，驳回。」


    「为什么啊！？」


    「我才想问你呢。你怎么会觉得这种意见能被接受啊？跟朋友来电影院，却刻意分开来看不同电影，这也未免太荒唐了！！莫名其妙！！」


    「不懂女人心的渣男。」


    彩羽激烈的吐嘈与真白淡然的辱骂，打碎了纯洁的男儿心。


    我说你们，再怎么无情也该有个限度吧。


    最后我们以民主的解决方式（猜拳）决定看『敌人的名字。』。


    欣赏著火药、人情、枪响、热恋、惨叫与爱情交织而成的虚构影像作品，我、彩羽和真白都算是度过了愉快的两小时。


    虽然彩羽一脸跩样地走出电影院很烦，但这样还算客气的吧。


    为了找地方吃午餐顺便分享心得，我们先离开电影院来到了美食街。


    这里也是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才找到靠窗的四人座。


    「啊，我可以离开一下吗？刚才喝太多可乐了。」


    「上厕所吗？」


    「好，扣分☆」


    「这样就算不贴心喔？女性社会还真是严苛呢。」


    「是学长太散漫了──真白学姊不用去吗？」


    「嗯、嗯，真白不要紧的。」


    「……是吗？哎，毕竟膀胱大小因人而异嘛。那我去啰～」


    试探性地停顿了一下后，彩羽便自顾自地快步跑开。


    明明怪别人不够贴心，自己就能说什么『膀胱』吗？


    「呼。」


    见彩羽跑得不见人影，坐在前方的真白松了口气。


    「你很紧张吗？」


    「嗯……真白还有点不太会和彩羽相处。」


    「啊啊，那家伙很烦呢。」


    「不、不是啦。真白知道她不坏。反倒是真白才觉得不好意思，老是防著她。」


    透过欢迎会，我跟真白的关系改善了不少。


    以前她在教室里都不肯跟我说话，如今却能像这样闲话家常。虽然偶尔踩到地雷时又会变得浑身带刺，但已经进步很多了。


    不过最主要是因为我们原本就是堂兄妹，心理上比较没那么防备。


    要她马上跟其他人交好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真白跟彩羽才认识一天，况且两人个性就像水跟油一样完全相反，恐怕没办法那么顺利地增进友谊。


    「你会这样很正常啦。我也不太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


    「不是，不是这样的。」


    真白看著摆在腿上的手，努力挤出声音说：


    「她那种亢奋的个性，会让真白想起以前那些讨厌的人。」


    啊啊……原来如此。


    我一直避免探究真白的过去、闭门不出的原因，以及光是闪过脑海就感到痛苦的记忆，不过这些就是她面带愁容的主因吧。


    「虽然不打算过问，但你想说的话，我会听你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哪些人又对她做过些什么？


    我端正坐姿做好心理准备。哪怕内容再沉重，在合约范围内我都愿意倾听。


    「………………………………」


    「………………………………」


    可是真白却沉默不语。


    她始终紧闭双唇，蓝色的眼眸泛著泪光。带著显然脑海里闪过千言万语的表情持续沉默了好一会儿后──


    「哎呀？这不是月之森同学吗～～？」


    ──静默终于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被打破了。


    「……！？」


    真白肩头一颤，嘴唇瞬间失去血色，脸颊肌肉也绷紧了。


    ──我从没看过她这种表情。


    就连以最坏的形式在厕所里重逢时，也没现在这么严重。


    那不是愤怒或厌恶这类强烈的情感，而是更为消极软弱的──


    恐惧。


    真白的眼神诉说著她很害怕。


    「呀哈☆还带著男人耶！」


    「明明不去上学，大白天的却跟男人腻在一起约会啊！真是太好笑了！」


    两个感觉脑袋空空的女生以无比轻浮的语气说著。


    其中一人是染了浮夸发色的『道地』jk（女高中生）。


    另一位黑发女生乍看之下很清纯，却藏不住眼底的恶意，是现代辣妹中常见的做作女。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两人故作亲昵地接近真白。


    「……呃……那个……」


    「什么～？你讲话很不清楚耶。」


    「这个人是月之森同学的男朋友吗？嗯？」


    打扮花俏的jk不客气地直接把脸凑过来。


    晒成小麦色的脸上带著不适合的妆容。不晓得那肤色是天生的还是赶流行，总之一点品味都没有。一股令人不快的刺鼻香味直冲鼻腔，似乎是喷了香水。


    「啊哈哈哈！！好配喔！！超配的你们！！」


    「感觉好像会躲在教室角落看动画小说，或是疯狂迷恋偶像呢～」


    「呀哈哈，好可怜喔！因为个性阴沉才兜在一块，真是有够可怜！」


    ……呜哇。


    谁会当著别人的面大肆嘲笑啊？


    连表面功夫都不会的话，出社会后一定会很辛苦吧。长得英俊美丽的现充也就算了，要是像这些家伙一样长得丑，个性又差，以后恐怕不好混喔。


    ──看真白浑身颤抖地缩成一团的样子我就懂了。


    这些家伙显然是上一所学校里霸凌真白的同学。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们这么做是因为忌妒吗？


    真白美貌出众，自己却毫无可取之处。双方的落差肯定让她们下意识萌生了敌意。


    这么说起来，真白转学前好像就读知名的名门女子高中吧？


    那种贵族千金学校里竟然也有这种无脑辣妹风jk，现实也未免太残酷了。动漫里绝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还是说这也是时代的趋势呢？


    我不禁露出怜悯的眼神。


    「……这家伙的眼神是怎样？感觉很火大耶。」


    「因为被说中了，所以生气了？啊哈哈！！是那个啦，用拳头抗争的家伙！」


    「呵呵！别、别说了。想到影片我就想笑。啊哈，啊哈哈哈哈！」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朝狂笑不已的女生脸上挥拳。化了全妆却显得更崩坏的脸瞬间扭曲，鼻梁歪向奇怪的方向。我没放过喷著鼻血倒下的女生，继续殴打她的脸。另一位女生尖声惨叫时，我也毫不留情地重击她的身体。就这样，我一次又一次地殴打两人，直到她们动也不动为止──……


    ──以上纯属妄想。


    老实说，我很想实现它。


    看真白那么害怕，如果用拳头就能让这些家伙闭嘴，不晓得会有多爽快啊。


    不过这里是法治国家日本，用物理性暴力回敬言语暴力可是犯罪。


    这些无聊的家伙将来肯定会沦落到社会的最底层，我绝不会蠢到因为她们而自毁人生。我选择了更文明的方法。


    「你们干嘛突然跑出来大放厥词啊？稍微看看状况好吗？」


    「……啊？你凶屁啊？」


    「呜哇，好帅喔。真羡慕你有帅气的男友保护呢，月之森同学。」


    打扮花俏的jk脸色一僵，显得有点退缩，不过清纯型jk依然以讥讽的语气挑衅真白。


    只是稍微警告一下，她们似乎不会乖乖罢手。受不了，真是有够麻烦的。


    这时清纯型jk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转换话题。


    「哎哎，这位帅气的男友知道吗？真白的那个。」


    「啊，我也很好奇耶！你让他看过那些可爱的（笑）小说了吗？」


    「……！」


    真白猛然抬头看著jk们。原本带著恐惧的眼里流露出另一种情感。


    「别说……那件事情……」


    「什么～没听清楚～」


    「原来你没跟男朋友说啊。不好意思喔，我说溜嘴了」


    真白以嘶哑的嗓音死命抵抗，两人却嘻皮笑脸地奚落她。明明不是自己被取笑，我心里却梗著一种宛如淤泥般的不快感。


    身为局外人的我都有这种感受了，真白本人内心的负面情绪更是难以估计。


    真白转学前一定每天都承受著这样的恶意。


    我确信真白不是特别消极软弱的人。


    面对这样的恶意，任谁都不会想去上学。


    小说……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想必就是真白拒绝上学最直接的原因。我对这件事确实感到很好奇，不过我不打算继续忍气吞声，任由这些家伙恣意妄为。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


    我用语气施压，怀著敌意恶狠狠地瞪著对方。


    为了维持有效率的人生，我总是做足表面功夫，免得平白树敌。不过如今我卸下了假面具，露出威吓的表情，摆明了把她们视为敌人。


    「啊……」


    「干、干嘛那么严肃啊。」


    两人退缩了，似乎已经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态度变化。


    不愧是不像文明社会一员的粗俗雌性，不愧感性接近动物，野性的直觉也相当灵敏。


    「声音、长相、个性，你们的一切都让人不快──快给我滚。」


    「明、明明是个阴沉的家伙，少得意忘形了！」


    「我们背后有很厉害的男人撑腰喔！」


    「那又怎样？要不要跟我们背后的人比比看谁比较可怕？」


    我没说谎。


    就各种层面来说，我背后的人确实很可怕。好比画御姊正太色情同人志的女老师，危险指数大概有98吧。


    「什、什么可怕的人啊……」


    「哎，情况是不是不太妙啊？该不会惹到真正的危险份子了吧？看这家伙一脸游刃有余的表情，感觉好像是真的。」


    两人脸色苍白，畏畏缩缩地不断后退。


    她们似乎误会了什么，自顾自地害怕起来。


    我本来想激对方出手，酿成伤害事件报警处理……想不到情况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好、好恶。蠢毙了，干嘛当真啊。」


    「……好了，走吧。我不太想跟他们扯上关系。」


    jk们临走前还不忘恶言恶语。


    「……虽然跟预期有所出入，反正结果好就好……你没事吧？真白。」


    看著jk的背影离去，我对身旁的真白问道。


    「…………」


    然而真白只是默默发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是吓坏了吧。


    这种时候该如何是好呢？除了安慰以外，我也不知道能怎么办。


    如果我的恋爱经验跟伯父一样丰富，或许会温柔地拥她入怀吧。


    如彩羽所说，我不懂少女心，所以我也不晓得这种情况下最适切的应对方式。


    「刚才那些人就是你拒绝上学的原因吧。」


    「嗯……」


    「小说是指什么？」


    我针对感到好奇的名词发问。


    那似乎与真白不愿被挖出来的过去紧密相关，不过为了扫除她心中的阴霾，似乎只能一探究竟了。


    「……对不起。」


    嗒。


    这么低声说完，真白猛然起身，拔腿就跑。


    「喂！」


    我伸手想抓真白的手，却抓了个空。


    真白的背影飞快远离，昨天放学后上演追逐战时的速度根本不能比。


    明明前一所学校霸凌她的同学还在购物中心里，她竟然还让自己落单。


    可见她多不希望别人触及小说之类的话题。


    这时，彩羽回来了。


    「学长，发生什么事了！？」


    「是彩羽啊。你看到刚才的争执了吗？」


    「我在远处有看到，不过具体状况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两个看起来笨头笨脑的jk巴过来，话讲一讲之后，真白学姊就突然跑掉了──」


    「你全都看到啦。ok，还好不用再多解释。」


    说来讽刺，原本今天想当普通『朋友』，偏偏却遇到这种非日常的状况。


    不能就这样丢著真白不管。她的样子显然不对劲。如果那就是让她产生心理创伤的根源，我想帮她彻底斩除。


    而烦人的学妹似乎也和我有同样的想法──


    「去找她吧，学长！」


    「啊啊……！我往上找，下面就拜托你了。」


    「瞭解！」


    只消一句话，两人便心照不宣，毫不犹豫地同时动身。


    ＊


    找不到。到处都不见人影。


    我依序找遍了购物中心二、三楼的每个角落，却始终没看见那头极具特色的白发。


    该不会是手扶梯搭到一半改搭电梯下去了吧？


    考虑到有可能错过彼此，现在折返或许会比较好──……


    不，还是算了。


    下面有彩羽在。


    我应该相信那家伙，专心搜索上面的楼层才对。


    受不了，害我费了这么大的工夫。总觉得最近老是追著真白跑。我说白雪公主啊，你到底要逃几次才甘心啊？


    我在内心抱怨连连，不断奔跑，连汗都忘了擦。


    还是找不到。


    我都近乎神经质地仔细观察过周遭了，不可能会有疏漏之处。她到底去哪儿了？


    「没头没脑地瞎找也太没效率了。」


    最终我得出这个结论。于是我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会儿。


    为了执行伯父的任务，我持续观察真白，追了她好几天。


    只要活用这段时间获得的知识，或许就能从她的逃跑路径中找出固定的规律。


    欢迎会那天，为了躲避试图一路跟回家的我，真白选择逃进巷子里，最后穿越小巷跑到了河堤上。


    …………是这个吗？


    虽然样本数少到无法归纳出倾向。


    但现在只能从为数不多的线索推测，某种程度上只好指望机率了。


    这样总好过毫无头绪地继续找下去。想到这里，我决定在自己的推理上赌一把。


    真白偏好选择的逃跑路线，首先是小巷子──也就是昏暗的地方。


    再来是河堤──也就是高的地方。


    说到这个购物中心里最暗最高的地方！


    就属电影院了。


    可是她混进了哪个影厅呢？


    不，这很简单吧。


    那家伙想看的电影只有一部。


    而现在我也隐约明白真白为什么会喜欢这类型的电影了。


    尤其是现在对吧？真白。


    你现在特别想嘲笑浑身浴血又哭又叫的愚蠢人类吧。


    ＊


    『f○ck!!fu○k!!fuc○!!』


    『gaaaaaaaaaaaaaaa!!』


    『oh my god!!』


    『iyaaaaaaaaaaaaaa!!』


    一踏进漆黑的空间里，欧美人错乱的咒骂声、怪物的咆哮、希望落空的临死哀号等等，种种暴力的声音顿时如洪水般涌来。


    这是个勉强可容纳百人的影厅。不过位子几乎没人坐，惨叫声也都是来自音响，而非观众口中。


    怪物出现的大场面结束后，登场人物们稍微喘口气，气氛也为之一变，莫名其妙地播起祥和的钢琴曲，展开感人肺腑的对话。


    在这般异样的气氛中，我走进『经典大白鲨 跃于五线谱上的鲨鱼』上映影厅，坐到了黑暗中依然亮眼的白色少女身旁。


    可从最高的地方俯瞰萤幕的最后一排。真白正孤零零地抱膝坐在那儿，著了迷地观赏鲨鱼电影，表情连变都没变过。


    「好看吗？」


    为避免打扰其他观众，我压低声音问。


    于是真白头也不回地答道：


    「……棒呆了。」


    「你的表情不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刚才死掉的女生是啦啦队的人气王，以前欺负过宅男。」


    「简直是为了当鲨鱼饵而生的角色呢。」


    「活该。」


    真白把脸埋在两腿之间，带著一点也不开心的表情说。


    我也坐在旁边观赏著电影。


    摆明会被鲨鱼吃掉的金发辣妹、感觉会活到最后的宅男、最近电影里愈来愈常出现的华人女性、搞笑的黑人等等，故事主要围绕著这些老掉牙的登场人物进行。


    播到只是衬著配乐开车，实际上没什么意义的场景时，真白开口了。凭藉著过去丰富的鲨鱼电影知识，她大概早已预见开车的场面会持续约莫五分钟吧。


    「……你来干嘛？」


    「看电影。」


    「少骗人了。跟踪狂。」


    小声指责我后──


    「……对不起，老是对你恶言相向。」


    ──真白苦著脸道歉，陷入了自我厌恶的情绪之中。


    「总比在该骂的人面前却骂不出来要健全多了。反正你我只是契约关系，放心吧，想骂尽管骂。」


    「明……」


    「其实你很想对刚才那些女生说：『少惹我，谁要你们多管间事。想讨厌我是你们的自由，既然如此，你们也少来烦我，一辈子都别跟我扯上关系，这群变态跟踪狂。』！这么说会比较轻松吧？」


    「……嗯。」


    真白抱著膝盖轻轻点头。别在耳朵上的贝壳耳环微微摆荡。


    然后她露出自嘲的笑容娓娓道来。


    「真白从以前就很怕生……不敢看著别人的眼睛说话，总觉得人好可怕……所以无法融入环境，也交不到朋友，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到了最后，甚至有人谣传她在装清纯。


    真白益发受到孤立，不过尽管内心不好受，想到父母付了昂贵的学费，她还是打起精神去上学。


    「然、然后真白再也无法忍受每天过得这么煎熬，便开始写小说逃避现实。虽然平常都是在家写，但因为在教室里总是孤零零的，为了打发时间，也开始在笔记本上偷偷写。可是却被刚才那些女生发现──搞得班上人尽皆知──……」


    真白原本说得淡然，说到最后却带著哭腔。


    如今回想起来的记忆，恐怕就是心理创伤的核心。


    是就算承受再多忌妒的恶意，还是勇敢地去上学的真白，彻底心碎的瞬间。


    「真白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写逃避现实的小说。跑去跟大家说真白没人缘、很可怜什么的……太过分了。真白也是有自尊的。虽然没什么可取之处，也不跟活泼的同学混在一起，但被别人讲成那样，还是会受伤啊……呜、咕呜……」


    真白把脸埋进两腿之间，肩膀不住颤抖，不愿让我看见泪汪汪的眼睛。


    看了那竭力维护尊严的『保守哭法』，我明白了一件事。


    ──真白害怕示弱。


    在真白眼中，身边的人都很厉害，全世界就自己最没用。虽然她可能没这个自觉，却下意识产生了类似的想法。


    这就是月之森真白。


    不过──


    「我倒是喜欢逃避现实的小说喔。」


    「咦？」


    「其实我知道有一个人也是为了逃避现实才开始写小说。那个人是职业作家，我是他的忠实书迷──你知道卷贝海参老师吧？」


    「啊……嗯、嗯。大概……知道……」


    「只要对阿宅的世界稍微有点兴趣，一定会知道这位uza文库的超大型新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为《5楼同盟》提供协助，是可靠的成员之一。


    「他在后记里写道『我写书是想毁掉这个见鬼的世界』。我看了之后深受感动呢……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对那本书的内容超有同感。」


    「咦？」


    真白一脸意外地看著我。


    「作品中描述的价值观、对自己的人生百般阻挠的闲杂人等，以及平常以人生胜利组自居，却非要把鲁蛇踩在地上才甘愿的恶烂人渣……书中对社会的不满、愤恨不平的心情等等，这些我都能感同身受。」


    「明……也一样啊……」


    「除了我以外，很多人也有同样的感受。所以才会大卖啊。」


    老实说，我虽然看书，却不是什么都看。因为看书很花时间。


    就连这样的我，偶尔也会为书痴迷。


    也就是邂逅了深深触动内心的作品，对作者的情感产生强烈共鸣的时刻──……


    虽然觉得很没效率，但因为追求著形同命中注定的巧遇，我并非完全与书本绝缘。


    卷贝海参的作品就是具有这种魔力，连我这种鲜少看书的轻度读者都不禁为之著迷。


    ……当我极力强调卷贝海参老师的魅力时──


    「好、好了，真白知道啦。」


    ──真白不知为何满脸通红，打断了我那阿宅特有的连珠炮。


    「抱歉，我不小心说太多了。不过书中部分内容跟真白的境遇有点像呢。虽然那个人是男性，情况可能不大一样，但确实有人在同样的境遇下写著逃避现实的小说，获得了许多人的共鸣。这不就证明真白做的事没什么好丢脸的吗？」


    「可是……那个人是用笔名吧？……他一定觉得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要是被认识的人知道自己在写那种东西……果然还是得隐藏真实身分才行，不然会很丢脸。」


    「这个嘛，本人的确是羞耻得不得了啦。不过你要知道，我不否定这种喜好，而且世上也有很多人给予肯定。」


    「……嗯。」


    真白轻触贝壳耳环，双颊微微泛红。


    不过她随即沉下脸色。


    「明是没问题，可是那个女生……真白还是会觉得彩羽也是同一种人。」


    「你说像刚才纠缠我们的人吗？」


    「……嗯。对不起，真白知道自己很失礼。不过她同样是活泼外向的个性，真白直觉认为我们『合不来』……」


    原来如此。


    的确，彩羽骚扰我的行为跟阻碍人生的闲杂人等没什么差别。


    不顾他人死缠烂打这点或许也很像。


    在毫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就算会产生这种误解也不奇怪。


    「即使跟彩羽交朋友，以后说不定还是会被欺负……想到这里，真白就浑身僵硬，不敢踏出第一步。」


    「别担心。」


    「咦？」


    见真白语带哽咽地低著头发抖，我伸手摸摸她的头。


    「那家伙虽然很烦，本质却跟刚才那些jk截然不同喔。」


    「可是──」


    「要是彩羽真的故意找碴伤了真白的尊严，尽管跟我说。要是她干了那种坏事，我会把她训到哭著求饶的。」


    「明……」


    「别担心，没事的。那家伙虽然烦，人却不坏。连重视效率的我都没跟她绝交了呢。哪怕是朋友的妹妹，如果她真的笨得无可救药，坏到了骨子里，我也不会继续跟她往来到现在。」


    你大可以放心跟我来。


    这么说完，我朝真白伸手。她默默看著我的手好一会儿──


    「……嗯。」


    ──然后战战兢兢地递出颤抖的手。


    ＊


    虽然电影才播到一半，但我跟真白决定离开影厅，来到购物中心一楼。


    跟真白会合时我已经在lime上传了讯息，不过彩羽还没已读。


    她还拚命地在一楼找吗？


    毕竟彩羽也很担心，还是赶紧会合让她安心吧。


    「…………」


    我一边拉著紧绷的真白跑，一边四下张望。


    购物中心占地广阔，要找到彩羽十分费事。


    穿著和发色像真白那么特别也就算了，彩羽亮黄色的头发跟一般jk的金发褐发没什么差别，彻底融入了假日出来逛街的辣妹之中。


    这时，一阵蠢笑声传来。我们俩停下脚步。


    楼梯下方的休息区，发色明亮显眼的女孩正跟坐在长椅上的两位jk有说有笑。刚才的声音就是这三人在说话，分别是霸凌真白的两人──还有彩羽。


    躲在暗处竖耳倾听时，连对话内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你是月之森同学的朋友吗？」


    「哎，才不是什么朋友呢～」


    面对jk有所防备的质问，彩羽一笑置之。


    于是jk们放心地破颜而笑，开始变得多嘴起来。


    「什么嘛，我想也是～！你是她转学后的同学吗？不过你为什么要找那个阴沉女啊？」


    「啊……喔～难不成……是因为男人！？」


    「啊～原来如此！月之森同学刚才跟男朋友在一起喔」


    「哎！是这样吗～！？」


    彩羽面带笑容，好像跟jk们聊得很开心。


    在我身后的真白呢喃著说：


    「你看气氛那么热烈，果然是同类。」


    「难说喔……仔细看了。」


    「咦……？」


    就在我轻轻扬起下巴，示意真白稍安勿躁时──


    「所以两位就是连真白学姊的脚趾头都构不著的人渣鲁蛇啰」


    ──彩羽笑容可掬地射出了核导弹。


    「啊……？」


    两位jk瞠目结舌。


    我身后的真白也一样。


    除了我跟彩羽，其他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既漂亮又可爱的真白学姊假日是跟帅气的男友约会，性格丑──恶的两位却混在一起白白浪费人生宝贵的时间，你们跟真白学姊简直是天壤之别嘛。啊啊，神啊！！祢是多么残酷不公啊，这也未免太过分了！！」


    彩羽宛如对天祈祷般双手合十，做作地放声高呼。


    听了那摆明瞧不起人的音乐剧腔调，两位jk大为光火。


    「臭、臭娘们，想干架吗！？」


    jk愤而起身，不过彩羽却伸出手指顶在她胸前，凑过去恶狠狠地瞪著她。


    「觉悟不够就少在那边耍狠，下三滥。」


    「！？」


    彩羽声音里的压力变了。


    彷佛不良漫画里出现的一流老大，发自丹田的声音又低又重。


    平常彩羽讲话总是娇滴滴的，听起来轻浮又愚蠢，和如此帅气雄厚的声音完全兜不起来。


    表情也散发著几可乱真的气势。


    「彩、彩羽……？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算是特技吧。虽然只是虚张声势，但好像很有效呢。」


    这正是《5楼同盟》引以为傲的秘密武器，超越七彩，拥有无限音色的配音员实力。


    我们经营的游戏里，所有角色都是彩羽配音。


    没错，不分男女，所有角色的声音。


    其中有个角色，就是称霸杀手云集的修罗之国的一流不良份子。


    刚才那两人误以为我有黑道背景，这点似乎也刚好发挥了效果。


    两位jk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看著彩羽，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难、难道她跟刚才那个男的有关……！？」


    「月之森同学真的跟可怕的人混在一起！？」


    彩羽岔开脚蹲在浑身瘫软的jk们面前，继续恐吓著说：


    「该死的人渣，我听说了你们对真白学姊干过的好事。人渣少在那边装得人模人样了。」


    「刚、刚才你说不是月之森同学的朋友……」


    「我才不是真白学姊的朋友。现在还不是。不过那都无所谓。」


    正宗黑道慑人的气势。


    彩羽彷佛幻化为脸颊背上带著伤痕的黑道说：


    「我实在看不惯你们的劣根性。所以现在我要痛扁你们，让那拙劣的妆容变得更加惨不忍睹。好了，给我咬紧牙关──……」


    「咿……！？」


    「对不、起……请原谅我们……」


    彩羽抡起拳头。两位jk惊恐地紧闭双眼。


    「到此为止。」


    「……！」


    我抓著彩羽的手腕出声喝止，彩羽却转头瞪了我一眼。


    喔喔，这狂乱模式也太可怕了吧。就算知道是演出来的，魄力依然惊人呢。


    「哈、哈、咿、咿……」


    「对、对不起……我们不会再犯了……」


    或许是摆脱威胁的安心感使然，两位jk顿时全身无力。


    我露出由衷感到不屑的眼神，低头看著洋相百出的两人说：


    「如同刚才所说，我们是群危险的家伙。你们能别再出现在真白附近，在街上巧遇也别搭话就好了。我懒得要求你们为过去的事情道歉，只要当作不认识我们就好……可以吧？」


    我始终以『请求』的沉稳语气说话。


    想到这些家伙对真白做过的事情，就算狠狠教训她们也不为过，不过她们都已经这么害怕了，用什么语气说话恐怕都一样吧。


    不出所料，两位jk脸色苍白，迅速猛力摇头。


    「好，交涉成立。就这样吧，再见。」


    「是、是────────！！」


    「真的很对不起─────！！」


    我轻轻挥手后，她们便仓皇起身，落荒而逃。


    待两人的背影消失，彩羽的手也失去了力气。


    「──学长来得正好……真是得救了……」


    彩羽当场瘫软，难以相信她刚才是那样帅气。


    「不要自己硬干啊，很危险耶。要是打起来就完了。」


    「毕竟我不会任何格斗技能嘛！唉──幸好学长在露出马脚前赶到！」


    「受不了……这学妹真会给人添麻烦。」


    没错，彩羽压倒性的黑道魄力只是演技。


    尽管透过语调施压制住对方，她却只有一般jk的力气。


    只要一出拳，对方瞬间就会发现她其实很弱，最后反倒被打得惨兮兮。


    不过彩羽还是杠上了jk们。这是因为──


    「你也对那些家伙很火大嘛。」


    「那当然。对别人的人生百般阻挠，把人逼到不敢出门，自个儿却逍遥快活，这种人我看了就想吐。以前生气时我还是会看人脸色，所以没办法采取行动，不过有学长在就不用担心了。况且你也叫我不用管别人怎么看嘛☆」


    「真是的，你就是打算让我收拾烂摊子嘛。」


    「是学长说没关系的啊。你要负起责任喔☆」


    「哎，我是无所谓啦……怎么样？真白。彩羽就是这种人喔。」


    「呜呀？」


    听见我朝暗处出声呼唤，彩羽怪叫著转头望去。


    见真白畏畏缩缩地走出来，彩羽有点尴尬地搔著脸颊。


    「被真白学姊看见啦。啊哈哈，对不起喔，我太自以为是了。」


    「……不，该道歉的是真白。」


    「咦？为什么？」


    「我误会你了。原本以为你跟那些家伙一样，可是──」


    「实际上并非如此。」


    「……嗯。」


    没错，真白误会了。


    她以为彩羽跟过去霸凌自己的人一样，迟早将展现阴险的恶意。


    不过那其实是天大的误会。


    小日向彩羽认真展现恶意时绝不会手下留情。


    她必定会使出所有演技，全力化身为令对方嫌恶恐惧的存在，彻底将对方逼上绝路。


    『朋友的妹妹』彩羽可不是普通的烦。


    从彩羽潜藏的烦人本性看来，平时恼人的可爱撒娇也只是冰山一角。


    ──不过我们根本不需要担心她会对我们使出终极的『恶意演技』。


    因为这家伙是好人。


    彩羽绝不可能对人展现不合理的恶意。


    真白一定也发现这个事实了吧。


    尽管有些生硬，她还是努力挤出笑容说：


    「请……请跟真白做朋友。」


    「嘿嘿嘿，求之不得喔☆」


    于是真白成了我朋友的妹妹的朋友。


    ……又多了一层复杂的关系性呢。


    ＊


    《紫式部老师》不晓得大家顺不顺利？


    《oz》你就这么担心吗？


    《紫式部老师》毕竟彩羽和真白分别象徵阳光美少女和阴暗美少女嘛。两人就像阴与阳，具有两极化的魅力，长得又可爱到不行，不过正因为如此，也有可能发生冲突。


    《oz》放心吧。两极也意味著跟中心点保持相同的距离啊。中心点能够同时理解隐藏在活泼中的阴性，以及阴暗中亟欲显露的阳性。所以明才能成为中心点，带头凝聚所有人啊──这次大概也会很顺利吧。


    《紫式部老师》结果他身边又多一位女友候补了……


    《oz》希望女友候补们不要针锋相对，最好是开心愉快地互相竞争。这样看起来才有趣嘛。


    《紫式部老师》深有同感。

 第9话 朋友的妹妹缠著她朋友的敌人

    「哎呀，真是超乎我的预期呢，明照。想不到短时间内就有这般成果。」


    在附近的家庭餐厅『royal guest』用气泡酒和葡萄汁乾杯后，人称月之森社长的月之森真琴一开口就这么说。


    「不但快快乐乐地去上学，还交到了朋友。前一所学校的悲惨回忆好像也能释怀了。交给你果然是对的。」


    「那就好。」


    「《5楼同盟》果然是很棒的团体呢，呵呵。」


    愉快地这么说完，月之森社长眨了眨眼。


    顺带一提，他送秋波的对象不是我，而是不时偷看这边的女服务生。接收到中年男性成熟魅惑的眼神后，她面红耳赤地迅速躲进厨房。


    我傻眼地说：


    「您还想泡那个人啊？」


    「还有一次。」


    「……社长可千万别被抓去关喔。」


    「哈哈哈。」


    不，这一点也不好笑。


    「放心吧，我是站在全体女性这边的。」


    「真正的敌人都是一副友方的面孔啊……」


    「话说回来，跟真白当朋友的是《5楼同盟》的小日向彩羽吧。」


    「呃，您连这个都知道？──不，正确来说，那家伙并不是成员就是了。」


    听月之森社长随意提起这件事，我直觉想要附和，想想不对才又连忙更正。


    不过月之森社长却笑说：


    「少来。她不是帮『黑色羔羊鸣泣之夜』的角色配音吗？」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听女儿说她的演技不同凡响。说到你身边的演技天才，顶多就那位神秘配音员吧？」


    「可是配音员的名字并没有公开，而且又不是只有一位──」


    「你在说什么啊？我一开始就知道只有一位配音员喔。」


    「咦？」


    「毕竟我经过了多年的现场磨练嘛。无论演技多精湛，我好歹也能从音质分辨出是单人或多人配音喔。」


    虽然嘴巴上说得云淡风轻，但这无疑是神技没错。


    不愧是一流企业的社长，听力似乎相当敏锐。


    如果有排行榜的话，说不定能将一流称号纳入囊中。


    「……啊啊，对了……」


    这么说起来，我才发现当时月之森社长语带玄机。


    『程式设计《oz》、插画《紫式部老师》、剧本《卷贝海参》，还有神秘配音员，以及制作人兼监制《aki》……也就是你。』


    他不是说神秘配音员『们』，而是配音员。


    换句话说，那时候他就已经发现配音员只有一位了。


    「那个，关于彩羽从事配音工作的事情──」


    「我知道，要我保密是吧？既然你都瞒著我了，我当然也不打算对外声张。男女有秘密时更能提升魅力喔，这是好事。」


    「……谢谢您。」


    「言归正传，那个小日向彩羽──」


    月之森社长突然压低声音。


    换上严肃的表情说：


    「──真的不是你的女朋友吧？」


    「我以内脏担保，绝对不是。」


    我立即回答。


    看他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讲话却还是一样胡闹。


    受不了，才刚展现完帅气的一面，接著却幼稚地反对学生恋情，这个大人真教人摸不透啊。


    「嗯，那就好。请务必维持现状，继续跟真白和其他人享受健全的学生生活。」


    「是，我知道。不劳您提醒。」


    「顺带一提，你跟真白感情好是无所谓，可不能真的交往喔。」


    「就说不会了。社长真是爱操心。」


    虽然关系比以前亲近了，但那跟恋爱情感是两码子事。


    「真白八成不喜欢我啦。您是白担心了。」


    为了安抚月之森社长，我爽朗地这么回答。


    月之森社长轻啜一口气泡酒，露出若有似无的笑容呢喃著什么。


    不过他的声音被客人进门的门铃声盖过，并未传进我的耳中。


    『……虽然是个好男人，可惜是个木头人……』

 闭幕 与社长的定期会议

    不晓得有多少年没像这样幸福地钻进被窝里了。


    光是看到手机里加了彩羽的lime帐号，真白就不禁笑颜逐开。


    幸好有任性地要爸爸让真白转学到明的学校。


    虽然偶尔也会担心自己换了环境之后依然不会改变。


    但现在再也不会感到不安。


    操作眼前的手机，打开某个app。


    然后对著萤幕说出自己最真实的心情。


    「真的很谢谢你们。《aki》、《oz》、《紫式部老师》。」


    窝在家里不出门的期间，这些伙伴一直是真白的心灵支柱。


    虽然真白只敢隔著萤幕说话，但这群重要的伙伴依然对真白很好，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尽管他们多次约真白参加聚会，自己却老是没自信，害怕见面后形象破灭，始终不敢接近他们又羡慕著他们。


    直到隐藏姓名身分才能鼓起勇气来到这里。


    「最近的变声软体性能好强啊。」


    一对著手机讲话，真白的嗓音瞬间变成成年男性略带嘶哑的声音。


    为了避免性别曝光，语音通话时也刻意用了这个app。


    最近人称※八美肉大叔的虚拟实况主经常使用这种变声软体。只要应用这个能够将大叔的声音转换成美少女的软体，女生要发出富有魅力的磁性嗓音也并非难事。（译注：原文『バ美肉（バ音同八）』是指使用虚拟肉体活动的vtuber，目前只要使用美少女的形象都可称为八美肉。）


    不过这样好像在骗人，总觉得罪恶感很深。对不起喔。


    真白还不够坚强，不敢光明正大地在大家面前报出名字。


    「明没发现真白就是『卷贝海参』……吧。」


    想到他当著自己的面述说热爱，真白就羞得脸都快烧起来了。


    不过在这同时，真白也感到非常开心。


    因为真白深深体会到，明是发自内心喜欢那本为了逃避现实而写，投稿后却意外获奖的作品。


    真白至今依然忘不了那天的偶然。


    不经意地往床头柜望去时，那里躺著一张朴实的粉丝信。


    看了明信片上的名字，真白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大星明照……难道明他知道作者是真白，特地写信来耻笑……？』


    真白就是如此自卑，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这种念头。


    不过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是非常认真严肃的粉丝信，上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字。


    角落还以小字附注联络方式，以及独立手游制作团队《5楼同盟》的官网网址。


    对真白而言，那正是奇迹的圣痕，为乏味难耐的日常生活带来改变的福音。


    有机会跟最喜欢的明再度产生交集了。真白不由得萌生期待，内心激动不已，不过还是烦恼了近一个礼拜才决定联络他。


    明完全没发现真白的真面目。即使如此，明的态度依然是真白最喜欢的明。


    真白感到很失望。那果然是因为他生性如此。以前也不是只对真白一个人特别温柔。


    不过真白还是很高兴能和他加入同一个群体。


    最后真白再也按捺不住，来到了他的身边……现在真白是怎么想的呢？──真白试著扪心自问。


    久别重逢相处了一段时间后，自己的心情是──……


    真白更加确信自己愈来愈喜欢明了。


    「嗯……别担心。真白的心情是货真价实的。况且彩羽也说她没跟明交往……」


    真白按著噗通噗通狂跳的胸口，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打开手机的lime画面，翻出明的帐号。


    欢迎会后他提出互换id的要求时，真白赶紧又新创了一个帐号。


    明明平常就已经用卷贝海参名义的lime帐号聊天了，却还另外用本名开帐号，感觉好奇怪啊。不过当面互换id的瞬间，真白真的非常开心。


    可是打开lime画面后，真白心中只觉得──『害怕』。


    他会接受吗？该不会拒绝吧？


    恐惧始终在心头萦绕不去。


    不过真白更不希望他对真白的心情浑然不觉。


    好想更靠近他，变成更特别的存在。合作伙伴卷贝海参的身分已经无法让真白满足，所以才追到了这里。


    ……上吧。


    倾注自己所有的情感输入讯息，然后──……


    按下了送出键。

 闭幕2 真白的决心

    『 花街的暴动，我们的肛门，身为朋友的妹妹，你一脚踹爆了它 』


    放学回家踏进寝室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腿。


    熟识的女孩正趴在床上，双脚随节奏摆动。


    她擅自从我的书架上抽出最新一期的少年漫画，看得正开心。


    女孩名叫小日向彩羽，跟我同高中，目前一年级，是小我一岁的学妹。


    亮黄色的秀发，蓬松发型挂在脖子上的大耳机上，令人不禁联想到皇帝企鹅。短袖制服与清凉短裙正适合交织著湿气与热气的初夏。褪下袜子的双脚曲线纤细匀称，洁白耀眼，没有一丝赘肉。虽然这身打扮俨然就是时下高中生，却没有过度配戴耳环等饰品，更不是纯种辣妹风，仅是个如假包换的jk（女高中生）──


    『 屁股开花当场下跪，目睹内裤心头一惊！太扯了吧？ 』


    要是她在教室里笑得如此欢快，所有男生肯定都会这么想吧──


    ──啊，这女生喜欢我啊。


    这位勾起可悲男子误会的天之骄女，不知为何正理直气壮地霸占我的床。


    『 哪怕没经验的处男也无所谓，但就是拿妹妹没辙──』


    我默默从手机上拔掉彩羽的耳机接线，插进音响的插孔。


    「吵死了！干嘛用这么大的音量放rap啊！？」


    彩羽宛如渔船卸货的秋刀鱼般弹来弹去，一把扔掉正字标记的耳机。


    大概是耳里还回荡著爆音的残响吧，只见她摀著耳朵鬼吼鬼叫，在床上滚个不停。


    ──经过数十天，她总算体会了我的辛酸，真是太好了。


    「学、学长，你会不会太过分了！？要是鼓膜破了，你要怎么赔我！？」


    「到时候要我跟你结婚也行。」


    「咦？」


    「开玩笑的。别担心，这台音响搭载了自动音量调节功能，就算不慎把音量开到最大也不会损害鼓膜。那副耳机也会自动调整音量，不至于对耳朵造成负担。」


    「啊，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起来，一开始虽然吓了一跳，但好像也没怎样……」


    「反正都要买贵的东西了，乾脆选品质高的买。这是我的原则。」


    「真的假的……我用到现在一直没想太多……」


    「这就是所谓儿女不懂父母心，不对，是学妹不懂学长心……不过要怎么用是你的自由就是了。」


    我关掉音响的电源，拾起随意扔在床边的耳机递给彩羽。


    这项网购宅配的商品也开封了近一年吧。


    外观触感都不比当初，皮革都失去弹性褪色了，给人一种很老旧的感觉。


    这是经常使用的证明。


    「至少不是一直躺在盒子里。」


    「那当然。这是我钻研志向时最不可或缺的东西。」


    「纯粹练习演技的话，有个健康的身体就够了，不过若是想超越前人，就必须吸收前人累积的历史。就这个层面来看，以前不能接触各种演艺圈相关娱乐的时候，你几乎是走投无路呢──」


    「是啊。像这样听著音乐，还有演员的声音，就能清楚感受到自己显著的进步呢。这都是多亏了学长的礼物☆」


    「要是感激我的话，就别再缠著我了。」


    「就是因为感激你，我才要缠著你啊。你不懂少女心吗！」


    「不懂。照常理来说，真正心怀感激时会表现得更明显吧。」


    「学长的常理才不正常呢。」


    彩羽轻声笑了。


    平常上学为了扮演优等生而拿掉耳机时，彩羽都把它摆在哪里呢？其实就是我房间。


    不是彩羽的房间，而是我房间。


    因为她在家里没有空间可以做各种练习，也没机会研究各种前人的作品。


    只要家里摆了与演艺圈稍有关联的东西，她母亲一看到就会难过。


    所以彩羽只有在这里才能随心所欲地全心投入想做的事情。


    从我手上接过耳机，一如往常地戴好后，彩羽便一屁股坐到床上，像小孩子荡秋千似地上下摆动双腿。


    「不过我是真心喜欢学长喔。喜欢到甚至会忌妒真白学姊呢。」


    「我不会上当的。你一定又想闹我吧？」


    「是真的喔。事实上去购物中心的时候，我也不断提醒自己要守住学长身边的位置，不能输给真白学姊呢。」


    「说归说，你还不是跟真白处得不错？别说对手，最后你们根本是好朋友了。」


    「对啊，我本来抱著一决胜负的心态去的。可是真白学姊那么可爱，欺负真白学姊的人又恶烂到不行，我忍不住想要狠狠教训她们一顿。唉──这就是所谓的前功尽弃吧。真是的！」


    彩羽鼓起脸颊抱怨著说。


    不过我知道那表情底下没有后悔与愤怒的情感。


    虽然烦得要死，却不是坏人。那就是小日向彩羽这女孩的本质。


    所以某种程度上，一开始我就猜她们可能会合得来。


    而且尽管彩羽和真白性格完全相反，却也有不少相似的部分。


    「因此，为了扳回一城，我打算今天都赖在学长家不走！！」


    「莫名其妙……」


    我傻眼地叹了口气。


    然后转身背对脑袋不晓得在想什么的彩羽，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坐到了工作桌前。


    真白和我之间的距离拉近后，只要冒牌情侣的关系顺利维持下去，月之森社长交代的任务也能圆满达成吧。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因为只震了一次，应该是lime的讯息。反正一定又是谁在《5楼同盟》的群组里闲扯淡了吧。我这么心想，掏出了手机。


    「啊，我也要看！」


    「喂，笨蛋。别扑过来黏著我啦。」


    「没办法啊，谁叫手机萤幕那么小☆」


    彩羽敏锐地察觉我的举动，整个人从背后巴了上来。


    虽然这也是一种烦人的行为，但某种程度上还算可以容许。由于一直隐藏身分的缘故，彩羽无法加入《5楼同盟》的lime群组。如果不这样做，她就会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圈子。


    所以我会让她看手机的讯息对话，从中间接获得参与感。


    「会是紫式部老师无关紧要的御姊正太言论？还是卷贝海参老师推荐的大烂片资讯？……哥哥不太会主动发言呢。我看看……」


    彩羽喜孜孜地看著萤幕。


    她的脸就在旁边，还散发出女孩子特有的香气，让我有点紧张。


    我也随彩羽一起望向手机萤幕。


    …………


    ……………………


    …………………………………………


    ………………………………………………………………


    看了讯息内容及发讯者的名字，我跟彩羽都僵住了。


    讯息并非来自《5楼同盟》的lime群组。


    月之森真白。


    最近才刚加的全新帐号。


    对话框底下显示最新讯息的地方，出现了一段脱离现实，令人难以置信的文字。


    「呃……这……是……？」


    我好像是第一次听到彩羽的声音抖得这么厉害。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可能一直走在辽阔的地雷场上。


    一群有难言之隐的人聚集起来，不顾眼前的麻烦事，只享受著当下，和为了梦想中的未来而活。


    简而言之就是锁国。与外国断绝往来，建立起特有文化的加拉巴哥群岛。


    所以《5楼同盟》才得以维持圆滑的人际关系，实现高度的创造性。


    不过历史告诉我们锁国迟早会失败。


    一旦拥有绝对战力的黑船来袭，届时将立即被迫开国，流入异国文化，加速技术发展，进而造就文明开化。


    彩羽茫然地看著手机萤幕。那眼神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她的眼睛反射出震撼无比的一句话。


    过了几秒，我也总算理解了那句话的意义。


    我没看错。那不是英语，也不是德语，更不是法语。


    内文非常简单直接，而且是百分之百的日语，不可能有错字误判的情况发生──


    『我喜欢你。世上我最爱的就是你。』

 闭幕3 波澜万丈的明日──

    ga文库的粉丝们，初次见面。已透过其他出版社作品认识我的朋友，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烦人正直又华丽地在此登场，我是三河ごーすと。


    在此由衷感谢各位购买『朋友的妹妹只缠著我』。


    写后记实在太困难了，每次我都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有人习惯看完正文再看后记，也有人习惯先从后记看起。考虑到不能爆雷的话，就什么都不能说了呢。


    因此，这次我打算保守地谈谈『朋友的妹妹只缠著我』，简称『妹缠』的出书过程。


    事情发生在二〇一八年夏天，地点是都内某时髦古董咖啡厅。蝉鸣彻底被人群的喧嚣、汽车引擎声，以及大型电视墙的广告声所淹没。


    看著因缘际会下负责与我接洽的ga文库责编nuru，我一本正经地说：


    「最近成人当主角的作品开始逐渐为人所接受……您也这么认为吧？」


    「是啊。」


    「好，题材就选办公室恋情。男女主角都是职员──这种恋爱喜剧还算合理吧？ol当女主角，在封面上身穿套装，像这样露出丝袜。」


    「不错耶。」


    「而且最近的恋爱喜剧不要求突出的角色特质，反倒更著重接地气的写实感呢。」


    「原来如此。」


    「所以我提出的企画案是『我的女友和后辈和上司都过劳』。」


    「有意思。请继续朝这个方向发展下去。」


    一周后。


    「您好，我带企划案过来了。」


    「谢谢您，我这就来看！嗯？」


    打开我寄来的1kb大小的文字档后，nuru编辑疑惑地歪著头。


    「只有标题呢。『朋友的妹妹』？ol女主角呢？」


    「我愈想愈觉得写实的办公室题材只会走向悲惨的未来。」


    「原来如此。」


    「况且这年头不小心在职场撞见女生走光的话，肯定会以性騒扰的名义被火速开除。不仅要回避性騒扰的风险，还得持续跟女主角增进感情，这简直是歹戏拖棚嘛。真希望女主角一开始就在主角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


    「所以您选择了朋友的妹妹吗？不是青梅竹马，也不是妹妹。」


    「您想像看看。常去玩的朋友家里，总是可以看到朋友的妹妹毫无防备地坐在客厅，踢著脚听音乐看漫画吧？」


    「原来如此。」


    「如果那个妹妹又长得超级可爱呢？」


    「不错耶。」


    「就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如此。不过那会是怎样的故事，朋友的妹妹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关于这个嘛。」


    我哈哈大笑。老实说，我只觉得这种女主角的距离感很有魅力，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想。


    「对了，最近其他作品中的某个角色意外受欢迎呢。」


    「喔？」


    「虽然我把这角色写得很烦，人气却高得莫名其妙。」


    「啊啊，最近大家都爱这味呢。既烦人又可爱的类型。」


    「原来如此……？」


    听编辑这么一说，我当场试著写下浮现在脑海的标题。


    『朋友的妹妹只缠著我』


    「「就是这个──！！」」


    剎那间，两个没大人样的成年人不禁异口同声地大叫起来。热腾腾的标题就这样诞生了。


    于是从标题开始，再来是角色，最后建构出完整的故事。不知道各位对这部作品还满意吗？希望大家会喜欢。


    明照、彩羽、真白、乙、堇──请务必继续关注他们的过去、现在及未来。


    以下是致谢。首先要感谢トマリ老师。您笔下可爱烦人的女角真是太棒了！无论是角色设计、封面彩页，还是黑白插图，一切都非常完美。希望可以继续一起为这个系列作打拚，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责编nuru、ga文库编辑部同仁、多方提供协助的营业部同仁、全国各地热情声援的书店店员们，以及其他参与『妹缠』出版事宜的朋友，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们。


    最后要对看到这里的读者们致上最大的谢意！?三河ごーすと。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