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装巨巨们全在谈恋爱》 第1章 女装巨巨们全在谈恋爱  作者:紫矜  文案:  闻凉在燕淮南身边呆了五年,作为一名助理温雅有礼,事事稳妥,毫无错处。  然而就在那一天,他决定,不干了。  ……暗恋太特么难了!直掰弯也遭雷劈,闻凉决定放过燕淮南这个钢铁直男也放过自己,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于是当晚他就穿上了丝袜化上了妆,跑去酒吧彻底放飞自我——  ——却没想到嗨上头时被男人找上了门。  男人刚下飞机,风尘仆仆,见到他时,眸色微动,难掩愕然。  闻凉喝得酩酊大醉,依靠在沙发上。  裙子堆叠到了大腿处,脚下的高跟鞋轻轻一晃便掉落了下去,他打了个酒嗝,涂着鲜红色口红的双唇微启,便是破罐子破摔到近乎挑衅的一句:“没错,是我,闻凉,燕总找我有何贵干?”  男人沉下脸,径直走过去,用西装外套将闻凉包裹得密不透风,便将他一把抱了起来:“谈谈你不符合公司流程的辞职信,打不通的手机,搬空的租房,一个人打扮成这样来喝的这顿酒——”  就在闻凉想打人的时候,男人眼帘微垂,轻轻扫过他,缓缓说道:  “还有,我想跟你共度余生的事。”  *  放肆的人生,热烈的爱情。  这是四个“妖男”的故事。  1、总共四个故事,每个故事各讲一对cp,且每个故事都是7-10w字,1v1,四位小妖男全是受。  2、洁党慎入,本文有多位角色,其中几位有一些过往感情史,都是成年人的恋爱。  3、此文将于2022.1.16入v  4、由于文案不宜过长,所以剩下几个故事的文案简单放一下(根据进度陆续放出)  《极乐鸟》:宋笙 x 江程,成熟温柔美人受 x 小狼狗影帝攻,年下,这是一个叔叔七年前养小孩,七年后小孩长大回来找叔叔的,关于成长和等待的故事。  《神经病》:乌羊 x 傅匀明,欢脱小辣弟受 x 豪门老男人攻(bushi),两个神经病看对眼,你发病来我陪你。  《旧灯塔》:谢竹 x 戚澜,乖巧内向别扭受 x 酷拽直球校草攻。高中时错过,六年后重逢,谢竹曾以为戚澜是他的旧灯塔,往后的时光里只会在他的记忆中闪烁,然而戚澜却重新来到了他的身边,成为了他永恒的北极星。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凉;宋笙;乌羊;谢竹 ┃ 配角:预收文《我是如何不择手段吸引读者目光的[穿书]》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装大佬们的恋爱  立意:人活一辈子一定要活得潇洒第01章 辞职信(一)  a市,十二月中旬。  这座南方城市整个冬季都不见得会下一场雪,唯有连绵不绝的绵绵细雨,无声无息地将寒意送入骨髓。  深夜十二点,一辆迈巴赫穿过寒夜中略显清冷的市中心,一路往城市更深处驶去。  车内有些聒噪,准确地说,有一个今晚明显喝过头的人格外碎碎叨叨。  “……互宇科技那小王还挺有意思,想法挺多,喝也会喝,诶,咱们改天再单独约他出来聊聊?”  “话说我都没怎么注意,老燕你今天到底喝没喝,怎么脸都没红一个?”  “不会全让小闻挡了吧,小闻今天喝了多少酒?”  司机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闻凉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后座另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平静响起:“你安静点。”  无情的四个字落地,车内安静了一秒钟。  紧接着,噪音来源——洛回嬉笑了起来:“哟,头痛啦,看来还是喝了点的?”  闻凉眼睫微抬,看了眼后视镜,却只看到了嬉皮笑脸往一旁凑过去的洛回,和他身旁抬起的一只手臂。  车内空调温度开得很高,手臂的主人只穿了件白衬衫,袖扣微微挽起,露出的是一小截手腕,和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男性的手。  大概正在揉着额头。  他们今天刚从国外出差回来,就从机场赶去了一趟酒席。  席间对方老总侃侃大谈,连连敬酒,再加上和洛回聊得格外兴致高昂的小王不断碰杯豪饮,后座这个男人不说喝得有洛回这么多,但也是已经到了他酒量的极限。  ——倒是闻凉没怎么喝,偶尔向他敬去的几杯酒,都被后座这个男人挡了。  以他们俩这顶头上司和助理的关系来看,这样也许有些奇怪,可这个男人向来如此,闻凉也早就被动习惯。  闻凉微蹙起眉头,回过身看了眼男人。  车内并没有开灯,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色,所以洛回说这个男人没有红脸,纯粹是酒后找事的胡说八道。  至少闻凉清楚记得他们上车前,男人脸上是有些醉色的。  而此刻,闻凉一回头就和男人对上了目光。  后者的领带早就被扯掉了,白衬衫解开了领口那一颗扣,露出了锁骨与脖颈相连的那一道窝沟,喉结微微一滚动,那脉络分明又优雅性感的线条便格外引人注意起来。  男人放松靠在座椅上的姿态依旧是好看的,他的肩膀很宽,腰腹紧实,高大完美的身材注定了他不管摆什么姿势都能化成一道风景线。  那张半隐于车外照射进来的路灯光中的脸,更是俊美地让人挪不开眼,鼻梁高挺,剑眉星目,一双幽深的黑眸在闻凉回过头来的瞬间,便捕捉住了他的视线。  ——光看外表,燕淮南这个男人容易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有些冷峻,亦有些严肃。  然而一开口——至少在注视着闻凉开口的时候,他的嗓音便不着痕迹地缓和了下来:“我没事。”  坐在他身旁的好兄弟兼合伙人洛回已经醉得迷迷糊糊,说了上句便没了下句,这会儿目光一闪就被窗外的什么东西吸引了目光。  他眯起眼来,屈肘碰了碰燕淮南,贼兮兮道:“诶,你看。”  燕淮南下意识地往窗外扫了眼。  车子飞快驶过,潜藏在城市角落的南安路一闪而过。  洛回意味深长道:“南安路有很多酒吧你知道吧?不过你知道里头有一家gay吧吗?叫薄暮,我听兄弟说,里头还有不少女装大佬。”  话音落地,闻凉下意识地蜷缩了下手指。  洛回还在那说着:“我兄弟说那里头可刺激了,有些小零穿起女装来还挺有味道,话说你知道小零是什么吗——”  闻凉极度平静地扫了眼洛回,目光又回到了燕淮南身上。  燕淮南听到洛回的话后微微一怔,蹙了下眉,从窗外收回了目光。  与闻凉的视线再度交集时,燕淮南微微一顿,随后便回头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按住了洛回的脸。  洛回:“我说我们找个时间去瞧噗呜呜呜呜——”  他被糊住了脸,嘴里含糊不清地挣扎着。  燕淮南面瘫着一张脸对司机说:“老李……你可以开快点。”  司机轻咳一声:“嗯……好。”  *  赶在十二点半前,他们将洛回送到了他家别墅门口,彼时小雨已停歇。  在燕淮南坚定的手动捂嘴之下,洛回很快就昏昏欲睡,被一脚踹下车后又在寒风中一个激灵清醒了起来。  司机开了后备箱,闻凉下车,帮忙将洛回的行李提了下来。  洛回的行李箱相当重,里头塞了不少给他女朋友买的礼物。  洛回醉醺醺地勾住了闻凉的肩膀,笑眯眯道:“谢谢你了啊,小闻。”  燕淮南没有下车,只降下车窗,盯着两人的背影道:“快点回去休息。”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嫌我烦,别催了。”洛回摆摆手,打了个哈欠,拉住行李箱拉杆正想走,忽然又注意到了被闻凉摆在行李箱上头的一个大礼品袋。  他随手拎出里头一只小礼品袋就往闻凉怀里一塞,笑得风流倜傥:“小闻这两天也辛苦了,差点忘了礼物也有你一份,不用谢哈。”  闻凉一看到那粉红色的礼品袋,和上面某著名内衣品牌的logo时就觉得不对劲,恰好洛回又是将东西横七竖八塞给他的,到他手上时,礼品袋里的东西直接掉了出来。  是一条格外妖娆,格外性感的,黑色蕾丝内裤。  布料少得可怜,整条内裤都是半透明,腰侧两端更是直接以两根丝带相连,看了就让人血脉喷张。  内裤一掉出来,洛回打了个酒嗝,自己都呆滞了下:“呃……”  往这里扫了一眼的司机惊呆了,老脸一红,不敢置信地看看洛回,又看看闻凉,好像误会了什么。  车内的燕淮南愣住了。  闻凉……  闻凉挑了挑眉梢,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下这条内裤的款式,便淡定地将内裤放回礼品袋里,微笑递给洛回,道:“您喝醉了,洛总。”  洛回恍恍惚惚接过礼品袋,喃喃道:“哦,对,这是买给小叶叶的,我拿错了,等等,我找找,我给你买的是啥来着……”  “小叶叶”就是洛回的女友。  洛回闷头在大礼品袋里搜索起来。  燕淮南从方才的内裤冲击中缓过神来,脸缓缓黑下。  他深呼吸一口气,对司机道:“……老李,送他进去。”  司机显然从顶头上司低沉的嗓音中品出了其压抑的深层情绪,二话不说,赶紧押洛回进门。  看着洛回嚷嚷大叫着被塞进家门,闻凉好笑地摇了摇头,双手插进大衣兜里,转过身,就对上了燕淮南的双眸。  燕淮南沉默片刻,认真道:“你可以揍他,我没有意见。”  闻凉微一错愕,轻笑出了声,屈指掩唇道:“燕总,洛总只是喝醉了。”  而且他不得不说,洛回的品位其实不错。  那内裤款式,挺合他的口味。  闻凉笑着眯起了眼。 第3章 “随便来一杯吧,度数不要太高就行。”  宋笙笑着调起酒来,而闻凉看了眼手机,这才发现十多分钟前燕淮南发来的微信,唇边的笑意更深。  等他回复完,乌羊凑近过来,贼兮兮问:“看来有进展啊?”  闻凉又瞥了他一眼,将手机翻转朝下放置,向后靠去,勾唇,斩钉截铁地落下一句:“他肯定是个弯的。”  话音落地,宋笙和乌羊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疑惑,亦或惊奇的表情。  宋笙继续淡定调酒,乌羊眨巴眨巴眼睛。  只因这句话,闻凉不是第一次说了。  乌羊是个八卦的男孩,不仅八卦,对朋友还极其捧场,他单手搭在了闻凉身后的椅背上,兴致勃勃道:“怎么说?是大直男铁树开花主动来勾引你了,还是你这次勾引他他终于把持不住了?”  闻凉瞟瞟他,勾出口袋里的小方盒,愉悦道:“他送我的。”  这幅得意的姿态,吓得乌羊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将小方盒拿过去打开一看,等看清楚里头的东西,他傻眼了:“这是袖扣?”  “不然呢?”  乌羊瞪大眼睛:“袖扣?不是戒指?”  闻凉翻了个白眼,将东西收了回来。  乌羊反应过来了,探究地问:“就这个?出去了一个礼拜,天天住一个房间,其他什么都没发生?”  闻凉的笑容微敛,语气听起来却还很淡定:“我又不是第一次和他一起去出差了。”  要是能这么容易把持不住,还用得着等到今天?  乌羊屈肘撑住了自己脸,叹了口气道:“你还知道啊?”  至今都没来个饿狼扑食什么的,送了对袖扣就算脱离直男籍,成基佬了?  这一刻,乌羊不禁都有点怜悯起闻凉来了。  轻微的声响响起,一杯色彩绚丽的调制酒在闻凉面前放下。  乌羊顺着酒杯看向宋笙,后者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温柔,但那眼神非常明显地在提醒他,不要扫了闻凉的兴。  乌羊摸了摸鼻子。  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闻凉和那个他们至今不见其人,不闻其名的男人有认识五年了吧……  五年时间的单向暗恋,至今两人的关系也就停留在,对方送了闻凉一对袖扣而已。  尽管,这似乎也是对方第一次单独、郑重地送出这么一件礼物。  然而,说到底,也只是一对袖扣而已。  闻凉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笑容已经有些淡淡。  沉默几秒,他想了想,轻声道:“他还摸了我的头。”  乌羊觑着他。  闻凉闭了闭眼。  唇齿间都是混合着果味的酒香,才刚入口,就让闻凉有了些微醺的感觉。  他轻笑着道:“他看我的眼神也让我觉得和他看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他目光一转,看着乌羊问:“这些有可能都是错觉吗?”  乌羊动了动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闻凉似乎也没想得到他的答案。  他回过眸,低垂着眼帘,轻缓道:“我觉得他是弯的,只是他自己没发现。”  酒吧内那些虎视眈眈的小基佬迟迟不见闻凉和乌羊之间有什么暧昧氛围,意识过来两人也许是本来就认识的朋友,因而也再次开始按捺不住。  闻凉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乌羊却能清楚注意到那些眼神。  他心想,可惜了,这一群虎视眈眈的人当中要是有个大猛1该多好,他绝对想尽办法都得把闻凉和对方给牵上线,这样一来又有那个至今连是直是弯都是世纪谜题的“顶头上司”什么事?  可惜啊,可惜啊。  乌羊眼珠子一转,推了推闻凉,笑着道:“诶,不说你那上司了,我今天刚买了不少漂亮的小裙子,有几条你大概也穿得下,要去试试吗?”  闻凉比乌羊高了有五厘米,快到一米八。  闻凉的唇划开一抹笑。  看他笑了,乌羊直接把他拉起来就往楼上宋笙的老板休息室走,碎碎念念:“有两条我看见的时候就觉得你穿肯定好看,本来还想寄给你呢,你今天来了刚好,要是喜欢直接拿走,就当我送你的……”  闻凉戏谑道:“你一个学生党怎么就这么大手大脚?”  “我有赚钱啊,赚得可多了……”乌羊理直气壮的话语消失在楼梯转角。  而这两人消失了,那些虎视眈眈的小基佬落得悻悻,转而又将直勾勾的目光放在了难得露一面的美人店长身上。  店长收拾完吧台,对他们温柔笑了笑,便绕出吧台,推开玻璃门,走到门外点了支烟。  猩红的光芒在夜色中亮起,人美则美矣,却透露着一股疏离,让人只敢远观。  ……  楼上,乌羊的自言自语隔着一道门板,显得有些模糊,而闻凉独自一人站在全身镜前。  他的身上是一件宽松的毛衣裙,长度一直到大腿中间,有些休闲,亦有些慵懒。  两条腿又细又直,裸lu在温热的空气当中。  闻凉平时注重锻炼,当然也不会将自己锻炼成金刚芭比,他将身材控制在有力量……却也不会让初次面对男人的男人感到不适的程度。  在如此一件毛衣裙的修饰下,若是戴上一顶假发,即使不施粉黛,大概也能让人一时注意不到喉结,以为这是一个身形修长的女子。  闻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恍恍惚惚想着,燕淮南一定是弯的。  因为他不会喜欢上直男。  ——他也绝对不要和一个直男纠缠不清。  *  周末很快过去。  周一的早晨充满了绝望和哈欠,无数都市人挤着公交地铁,认命地奔赴着战场。  a市cbd中心有一座设计极其亮眼的写字楼,每到晚上,整座楼夜灯一亮,甚至算得上是a市独特的一道风景线。  而彼时,写字楼一楼只有一堆等待着电梯的打工人。  闻凉赶到公司的时候,燕淮南和洛回这两个不知道几点钟就上班了的男人正挤在茶水间里喝咖啡,一看到闻凉,洛回就笑眯眯道:“哟,戴上了啊。”  他的目光落在了闻凉的袖子上。  那两枚精致的袖扣格外引人注目。  留在国外的最后一天,替女朋友扫货的时候洛回是拉着燕淮南一起去的,燕淮南看中这一对袖口时,洛回也在旁边。  那会儿他对燕淮南想买这对袖扣送给闻凉的举动感到奇怪,却也没多想,后来兴致来了就也顺手给闻凉和留在国内的自家助理买了几瓶酒——没错,是酒,绝不是那天喝多了随手拎出来的内裤,而那瓶酒已经被他放在了闻凉的办公桌上。  高大俊美的男人随着洛回的目光一同落在了闻凉的袖口上,眸中浮现出一些笑意,眼帘微抬,漆黑的双眸便和闻凉对上了目光。  闻凉经过一个周末早就收拾好了那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笑眯眯道:“燕总,洛总,早上好。”  燕淮南向他点了点头,见他转身就走,大概是打算去准备周一的例行会议,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下,开口道:“闻凉。”  闻凉停下脚步,以眼神询问他。  燕淮南反倒有些卡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闻凉,然而心中确实有那么一个疑问,憋了他整整一个双休日。  他开口了,却又没有下文,就连洛回都看了过去。  指腹摩挲了下咖啡杯,燕淮南沉默片刻,低声问了句:“周五那晚休息得还好吗?”  闻凉想了想。  凌晨五点半到的家,六点洗完的澡,彼时天已微微亮,但不妨碍,他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  回忆完毕,他微笑道:“休息得挺好的。”  燕淮南:“……”  闻凉疑惑道:“怎么了?”  燕淮南的表情有点形容不出来:“……没事,你去准备早会吧。”  闻凉乖乖应道:“好的。”  等到闻凉走了,洛回一看燕淮南表情:“干嘛?这咖啡这么难喝?”  燕淮南神情凝重地思索片刻,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他道:“一个朋友如果对你撒谎算是什么意思?”  洛回懵逼道:“撒的什么谎?”  燕淮南继续漫不经心:“比如偷偷出去玩,但骗你说他回家了。”  洛回也继续懵逼:“啊?你朋友?”  燕淮南点了下头,瞟瞟他,眼神里尽是疑问。  洛回持续懵逼:“是你朋友,又不是你女朋友,你还在意他背着你偷偷出去玩?”  燕淮南被噎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洛回又想了想,乐了:“你朋友嫌你无趣,不想带你一起玩吧,怎么,你还不开心了?”  燕淮南:“…………”  他拿着咖啡杯起身,面无表情走出了休息室,洛回连忙跟上,嬉皮笑脸:“行行行,我错了,哎呦,是哪个朋友啊,竟然抛弃咱们老燕一个人偷玩,害得咱们老燕委屈的,快说出来,我帮你骂骂他……”  “……你闭嘴吧。”  今天早上的会议格外漫长,所有人打起精神来的同时,目光也不由被坐在会议桌最前头的三个人吸引。  穿着毛衣与牛仔裤,丝毫没有商务人士模样,懒洋洋靠在椅背上,转着笔的洛回。  一身白衬衣与西装裤,背脊挺直,眼帘低垂,面容沉静的燕淮南。  敲着键盘记录着会议内容,文质彬彬,俊秀优雅的闻凉。  三个人,都是男人中的极品,又各有各的特质所在。  每到这种时刻,在座不论是男同胞还是女同胞都不禁在心底感叹,会议折磨是折磨人,但好歹能让双眼吸收到一周份的天地精华,也算赚到了。 第5章 他笑了笑。  但是没关系,来日方长,他可以慢慢让这个男人记住他,也可以用足够的时间,来试探他们之间那一份可能性。  ……  然后就过了整整五年。  闻凉将手插进额发里,向后捋去。  闻凉向来是一个目标明确,行动果断的人。  他可以很坦白地说,进这家公司,他有四分是为了游戏行业,有六分是为了燕淮南——如果仅仅是冲着工作,当年他大可以有其他更好的机会。  当然,这五年发展下来,这家公司也早已经成为了行业的领头羊,从结果上来说,闻凉还是进入了一家顶尖的游戏开发公司——这也并不意外,燕淮南和洛回两个人的才干注定了他们不可能会失败,这也是闻凉一直以来所坚信的。  可他更在意的那件事情,却迟迟没有头绪。  以闻凉的性格,如果一年时间还见不了分晓,他就该及时收手了。  可他竟然拖了五年,整整五年。  这五年时间,他试探出的也不过是……  回想起乌羊见到那对袖扣时的表情,闻凉深呼吸一口气。  忽然之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闻凉拿出手机一看,是身在老家的妈妈的电话。  他接起电话喊了声:“妈。”  闻母应了声,确认了下闻凉现在是在午休,放下了心,温声询问道:“诺诺啊,元旦回家吗?”  诺诺是闻凉的小名,家里人都这么叫他。  “不一定,年底会很忙,得看情况。”  “这样啊……今年五一过后你就没回来过,你爸都想你了,只是没好意思说,哎,”闻母叹了口气,又赶紧道,“那要是能回来,记得提前跟我们说啊。”  闻凉轻笑:“嗯,那肯定的。”  说完,母子俩之间就沉默了下来。  这种尴尬,闻母比闻凉还要难熬。  闻母犹豫了下,道:“诺诺啊,你看,爸爸妈妈也都已经接受那个,你喜欢男人的事情了,要不你就回老家来工作吧……”  闻凉一怔,失笑道:“妈,我又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才选择留在a市的,只是这里工作机会多一点。”  “也是,也是,”当年闻凉大三的时候,家里人意外发现了他的性向,为此大吵一架,如今虽然两老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不愿再跟儿子僵持下去,可当年到底吵得惨烈,现在闻母聊到这回事,都不敢说重话,她斟酌道,“只要你不是想躲着爸爸妈妈就行,本来妈妈是想着,你回老家工作也好,不然你老在外地,我们也担心你,而且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吧,虽然……”  闻母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些不好开口。  闻凉正觉得有些奇怪,就听闻母道:“虽然你现在喜欢男人,可就和男男女女一样,总得找个人定下来啊。”  说到这,闻母压低了声音,道:“我前两天听说,蒋阿姨的儿子,其实和你是一样的。那孩子你见过吧,跟你同龄,你们当初还是同一所初中的呢,那孩子长得不错,现在工作也挺好,性格也温和,你看要是你能回来,我找个时间联系联系蒋阿姨……”  闻凉错愕。  敢情他妈是想给他牵红线呢。  闻凉怎么都没想到他妈现在想法竟然都这么大胆了,还能整出同性相亲来,不由哭笑不得。  他也不好直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只无奈道:“妈,你说的那个人我知道,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闻母一听,又立刻问了:“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妈平时帮你注意注意?”  闻凉又失笑了,这是当同性恋多的跟异性恋似的满大街跑呢?这能怎么注意?  可闻母一个劲催着他,闻凉揉了揉额头,叹气道:“我喜欢什么类型?”  脑海中一闪而过燕淮南的身影,他开玩笑似的说:“我喜欢成熟的,比我年纪大的。”  话音落地,茶水间的门被打开。  闻凉讶异地转头看去,对上了燕淮南同样讶异的脸。  *  十分钟前。  在楼下餐厅里随便解决了一顿中饭,等电梯的时候,见燕淮南望着虚空处始终沉默不语,一个大帅哥杵在那当雕像,周围小姑娘瞅着他脸红心跳,洛回就笑了:“怎么,跟你家助理一样心情不好呢?”  燕淮南动了动,微妙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洛回立刻收了笑容:“干嘛这么看我?”  燕淮南思忖一秒,问:“你也觉得他心情不好?”  洛回登时嗤笑了:“不爽都摆脸上了,那笑脸看得我都瘆得慌,这还不叫心情不好?”  不等燕淮南一脸微妙地动唇问出口,洛回就自顾自嘟哝上了:“好像就是从你说给其他人也买了礼物开始的吧,早上还高高兴兴的,结果那会儿开始就笑得假得一批。”  洛回捉摸了下,笑了:“跟小姑娘吃味似的。”  燕淮南一顿。  刚好电梯门打开,洛回走了进去,燕淮南迟了一步,才缓慢跟上。  等到洛回按了层数,就听到身旁多年好友缓缓道:“但是其他人的礼物,我都是让老李去买的?”  洛回条件反射道:“他又不知道,当时他不在吧,后来你也没提起过。”  说完洛回就觉得不对了,扭头道:“他跟女朋友吃男朋友醋似的,你怎么也跟哄女朋友似的,你们俩没事吧?”  燕淮南一愣。  洛回话说出口了,自己却没当回事,还眼珠子一转,笑得邪恶起来:“怎么,不会真要跟我一起去南安路那家gay吧见识见识了吧?”  ……于是洛回再一次被手动捂嘴。  抵达楼层之后,燕淮南甩着手,面无表情踏出电梯,洛回在他身后骂骂咧咧。  回到办公室后,燕淮南开了电脑,回了封邮件,便椅子一转,望着落地窗外的城景,出了神。  洛回嘴贱归嘴贱,可他说的话莫名盘旋在燕淮南脑海中,让他心里升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燕淮南是个遇到问题就会毫不犹豫马上着手去解决的人,前提是他有明确的解决思路。  可惜的是,现在他大脑中的思绪就像是一团松散,又抓不住核心的柳絮,飘忽不定。  女朋友吃味?  燕淮南拧了拧眉,觉得洛回简直胡言乱语。  他放下这件事,拿着水杯起身离开办公室,前往茶水间。  茶水间没有完全闭合,留着一条缝。  燕淮南直到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里头原来有人,而对方玩笑似的话语就这么传入了他的耳中:“我喜欢什么类型?我喜欢成熟的,比我年纪大的。”  和闻凉撞上视线的瞬间,燕淮南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握着水杯的手下意识收紧,这一刻,没由来的,燕淮南甚至想骂一句自己有病。  ——  闻凉在看到燕淮南进来的时候,心就乱了起来。  他本能地站直了身体,神情微敛。  电话那头,闻母还在说着些什么,闻凉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沉默几秒,索性道:“……那个,妈,咳,我这边午休快结束了,等晚上回去我再给你打电话吧……相亲的事,你还是别操心了。”  那头,燕淮南倒了杯咖啡,听到某两个字眼,动作一滞。  闻凉挂了电话,垂下手,看了燕淮南一眼。  男人侧身对着他,眼帘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闻凉挪开了视线,总觉得好像有些尴尬。  为了掩饰这份微妙,他重新拿起被放置在一旁的咖啡杯,喝了一口,笑着道:“燕总这么快就吃完了?”  燕淮南没有看他,缓缓道:“已经一点二十了。”  离上班时间一点半还有十分钟。  怎么着都不算“这么快就吃完”了吧。  沉默。  尴尬。  以闻凉对燕淮南的了解,就算别人为了打消尴尬,没话找话,话语中出现了明显的逻辑漏洞,这个男人也不会刻意戳穿。  这一刻,破天荒了。  心情不好?  闻凉斟酌着看了眼不知何时被关上的门,微微一动,后腰离开了吧台,迈步想走。  也在这一瞬间,燕淮南忽然开口道:“你妈的电话?”  闻凉停了下来,后腰与吧台保留着一厘米的距离。  他应道:“……嗯。”  燕淮南取了一根咖啡搅拌棒,缓慢搅动咖啡,抬眸看向他:“想给你安排相亲?不喜欢她安排的相亲对象吗?”  闻凉听不出燕淮南的语气。  他也不喜欢和燕淮南聊这个话题。  他和他妈清楚他们谈的是同性相亲,可燕淮南不知道。  这个男人此时口中讨论的,无疑是异性恋的那些事情。  闻凉勉强笑了笑:“……嗯。”  尾音落地,燕淮南停顿了下来,眸色变得更深。  他转身靠在了那一侧的吧台上,单手插进裤兜里,垂眸喝了口咖啡。  沉默片刻,他再次开口,只是嗓音低得像是耳语一般:“你喜欢成熟的,年纪比你大的……还有呢?”  眼睫微掀,再次对上那双漆黑如墨般的眼眸时,闻凉心里紧了一下。 第7章 于是燕淮南的动作一顿,目光也更深邃了。  ……他身旁的洛回见他不理自己,终于察觉到自己这位多年好友正在和会议桌对面的某位人士进行深度的意念交流,顺着燕淮南的目光看看闻凉,再顺着闻凉的目光看看燕淮南——  洛回:“?”  没事吧这两人??  会议正式开始,主持会议的人侃侃而谈。  闻凉一本正经记录着会议内容,时不时扫一眼会议桌前方的ppt,时不时目光扫过对面的燕淮南。  而每一次,两人都能视线相撞。  停顿一秒,又若无其事地挪开。  闻凉淡定地在手机“让我们从零开始”微信群里聊天。  wenl:“我们视线相撞十八次了,十八次!他、肯、定、是、弯、的!”  wenl:“不,我觉得我肯定不是单相思[微笑]”  羊咩咩:“品品,这发言是不是有普信男内味了[抠鼻]”  wenl:“如果他不是深柜,他对我说的那句话应该不会是这种反应[微笑]”  羊咩咩:“他也有可能是在想:惊!基佬竟在我身边!”  wenl:“[再见]”  竹子:“闻哥和大老板说什么话了?”  羊咩咩:“竹子去医院回来了?没事吧?”  竹子:“嗯,没事,话说闻哥跟大老板进度怎么样了?”  羊咩咩:“一言难尽。”  wenl:“[锤子][锤子][锤子]”  羊咩咩:“@笙 笙哥来,凉凉又陷入自我洗脑模式了!”  可惜宋笙明显没在看群,闻凉也懒得跟乌羊再多扯淡,话题便没再继续下去,乌羊和“竹子”谢竹聊起了别的事。  闻凉翻过一页会议资料,若无其事一般再次抬了一眼,而这次和燕淮南目光撞上,就连燕淮南身旁的洛回都忍不住了。  洛回屈肘捅捅燕淮南,奇怪道:“你们到底在看什么?”  燕淮南一顿,也是直到这刻才意识到自己忍不住地想去看闻凉这一举动有多奇怪,但是被洛回强行唤醒理智又有点不爽。  ——事实上,刚才洛回一直叽叽喳喳打扰他思考就已经让他有些不爽了。  于是燕大总裁头一扭……索性改成盯着洛回看。  黑眸幽深,里头好似藏着千言万语。  会议桌对面,见此情景的闻凉收起笑意,微微眯起眼。  洛回被燕淮南看得一个哆嗦,紧接着又感到面上一凉,发现闻凉也冷冷地盯着自己。  洛回:……草,感觉自己要被这对上下级谋杀?!  这场会议,最终在洛回的瑟瑟发抖中结束。  洛回就不懂了,他不就好奇了一下,用得着被双重视线绞杀??  闻凉走出会议室的时候,皮笑肉不笑地给了洛回一个眼刀,回过头时,心情却已经重新冷静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  群里,乌羊正在问他今天去不去薄暮。  闻凉慢吞吞回复道:“今天去不了,晚上要陪他跟其他公司的人吃顿饭,怎么了?”  乌羊直接私聊了他:“礼拜五忘记了,还有件东西也是给你买的!”  乌羊:“[图]”  闻凉点开大图一看,眉梢一挑。  那是一双……丝袜。  连裤袜,薄款,黑色透底,腿根处有着精致的蕾丝纹。  闻凉的脚步停了下来。  乌羊是把袜子摆在床上拍的,蕾丝纹看不清楚,但大致扫一眼也能知道设计和质量都是上乘。  ——闻凉必须很直白地承认,他喜欢穿女装,并非是内心想要变成女人之类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喜欢。  高跟鞋、丝袜、裙子、口红。  这些东西,总能让他心痒,也能让他兴致勃勃。  他喜欢穿,他也不介意未来的男人一起穿,两个恋人相处,情趣是一件很重要,也没必要感到羞耻的东西。  此时,闻凉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会儿,舔了舔..唇,正要回复,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他条件反射偏过头,就见燕淮南和洛回说完话,走上前对他叮嘱道:“闻凉,晚上的那顿饭——”  话没说完,闻凉手机屏幕上的大图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男人的目光下意识扫了眼,话语就顿在了那里。  而闻凉感觉到手机一阵震动——他飞快回头,就见手机屏幕顶端弹出乌羊发来的下一句话。  “你穿上肯定好看[好色][好色][好色]”  闻凉:“…………”  乌羊那三个emoji,直接让闻凉凝固在了那里。  而他身后的男人也瞬间没了声音。  他们两旁有人不断路过,洛回经过时忍不住看了看他们。  可大概是刚才后半场会议,他们的双重目光绞杀让他有了心理阴影,于是他动了动唇,最终还是及时闭上了自己这张老犯贱的嘴,加快脚步就略过了他们,颇有几分赶紧溜走的意味。  很快,走廊上就只剩下了燕淮南和闻凉两个人。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闻凉凝固了半晌,大脑也空白了半晌,直到乌羊收不到回音,发来一串“???”,闻凉才颤了颤,灵魂回体,艰难地运转起了自己的大脑。  他再次舔了舔..唇,这次却是因为感到喉咙有点干涩。  心脏“砰砰”狂跳,闻凉深呼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强装镇定地放下手机,然后回过身。  燕淮南的目光还直直落在闻凉方才手机所在的位置,那早已成了一个虚空处。  他好像彻底愣住了,直到闻凉转过身,他的目光才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来到了闻凉的身上。  双眸漆黑,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可毫无疑问,他在沉默等待闻凉的反应。  闻凉微微一笑。  燕淮南被笑晃了神。  闻凉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燕总,您刚才想说什么,怎么没说完?”  燕淮南:“……????”  作者有话要说:  燕总的内心有着大大的疑惑:我看起来有这么好忽悠吗???  闻凉:事实上,这一章我已经忽悠了您两次,微笑.jpg第05章 辞职信(五)  燕淮南活了二十八年,这是他头一次体会到类似于喷嚏都打快出来了却又被硬生生压了下去的难受滋味。  他半口气噎在了喉咙那边,差点没把自己噎死,一张俊脸都扭曲了一瞬。  回过神后,他就默然地,深沉地盯着闻凉看。  那眼睛里就写了一行字。  “我看起来有那么容易被转移话题吗??”  闻凉面不改色,岿然不动。  是的,我相信您有。  闻凉十分镇定,他甚至装作一副恍然的模样,道:“啊,您是想问时间是吗?”  “我刚才和那边又确认了下,定的是晚上六点,xx饭店,我们这边五点出发过去差不多。今天老李有事,所以等会儿我开车,晚上我可能就没法喝酒了。”  一通叽里呱啦说完,闻凉还微笑颔首了下,大有“您还有其他疑问吗没有的话我们可以上楼了吗”的意味。  燕淮南眯起眼。  这个男人没什么架子,攻击性的一面也总是面向其他公司的人,平时私底下相处的时候,一些日常的细节,闻凉几乎觉得他傻得可爱。  但这一刻,闻凉多少能够体会外人在面对燕淮南时的感觉了。  他几乎是硬着头皮地装无辜:“燕总?”  燕淮南一脸高深莫测。  闻凉这会儿是真的猜不透燕淮南心里在想些什么,脸上的笑容几乎快绷不住,心跳越来越快。  然而下一秒,燕淮南忽然动了动。  他单手插进了裤兜里,这往往是他暂时不打算继续往下聊的信号。  果然,他又若有所思地看了闻凉一眼,便迈步。  闻凉一怔,在燕淮南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听到男人低声道:“先上去吧。”  闻凉暗暗松了口气。 第9章 乌羊:“啊?变态丝袜控,说不定你家老板就是被你的美色一时蛊惑——”  闻凉飞快扭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乌羊一噎,顿时消了声。  闻凉慢条斯理道:“所以你觉得,他是有可能被我的‘美色’蛊惑到的,是吗?”  “……”乌羊不想说话,乌羊不想回答。  乌羊其实觉得闻凉完全能够恃美行凶。  就算对方真是个大直男,只要闻凉肯豁得出去撩拨,他就不信对方会一点心都不动。  当然,“豁得出去”是个大前提,乌羊过去就是觉得闻凉在那位顶头上司面前尚且存着几分他自己的顾忌,所以才没提这种大胆的建议。  现在,谢天谢地,闻凉自己想通了。  可惜,乌羊此时还在记恨自己被当成大变态的事。  那位顶头上司是闻凉心里的人,闻凉现在很得意,所以乌羊很不爽!他不想回答!  闻凉却压根不在意乌羊那快被噎死的表情,若有所思道:“那如果我勾引勾引他的话……”  *  公司每年都会在下半年组织一场周边地的员工旅行,作为员工福利。  时间或早或晚,今年就定在了元旦之前。  每个部门可以自己选择地点,反正总预算不超过标准就行。  今年,总经办和另外一个部门一起选择了a市郊区的一处温泉酒店。  几位老总也不总是每年都参加,忙是一回事,他们心里也清楚,他们要是在的话,员工们多少会玩得不是那么自在。  当然,洛回和燕淮南对员工们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这两位毕竟是青年才俊,长得帅气英俊,又年轻,公司里不少女孩子看待他们就跟看待偶像似的,巴不得他们多参加参加集体活动。  可惜过去五年,洛回倒是去了三次,燕淮南却只去过一次,唯一一次还半途就回市里忙工作去了。  闻凉本以为今年大概也得是他和洛回带领着两个部门的人一起玩,却没想到询问燕淮南时,后者考虑了一会儿,道:“今年有空,我也一起去吧。”  闻凉讶异,又听燕淮南问:“你们都会去泡温泉吗?”  闻凉心思微动,抬起眸时,和燕淮南撞上了目光。  下一秒,后者放置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燕淮南垂眸,看了一眼。  闻凉的唇角扬了起来:“去温泉酒店,肯定会去泡温泉啊。”  他眯眼笑道:“燕总也得记得带一条泳裤才行——或者我帮您买好带上?”  燕淮南冷不防呛了出来。  他转过头,咳得耳朵都有点发红,连忙摆了摆手。  闻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嗓音干哑:“……不用,我自己会带。”  闻凉的笑意更深了。  他道:“好,那房间的话,安排您和洛总一间?”  在国外出差的时候,是洛回自己说需要老李帮他一些忙,要和老李住一起,闻凉才得以像是跟燕淮南两人独自出差时一样,和燕淮南一个房间。  其他时候,老总和老总们总是住在一起的。  一些架子大点的老总,还会要求住单人房。  闻凉语气轻快道:“可以的话我就让人去订房间了。”  燕淮南顿了顿,随手合上了笔记本,道:“洛回现在睡觉会打鼾,很吵,让他们部门的人去解决他的房间问题吧。”  闻凉的双手微微紧缩。  他轻声道:“那您……”  燕淮南看了他一眼:“我和你一个房间。”  *  时间很快来到了温泉游当天。  虽然没出市,而且也就住一个晚上,但员工们还是挺高兴——毕竟没占用他们双休日嘛。  温泉酒店就坐落在本地一个特色旅游景区内,那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镇。  大巴一大早就抵达写字楼下,全员上车后一路往a市北边驶去,一个半小时后到了古镇温泉酒店门口。  办理好入住,大家各自前往房间,之后就是自由活动——也就直到晚上,大家才会一起吃顿饭。  走在走廊上的时候,洛回还挨过来对燕淮南小声抱怨:“小肖现在睡觉都会打呼噜,你让小闻跟我换个房间呗。”  小肖是洛回的助理,也是这次被安排和他睡一个房间的同事。  小肖同志会打呼是洛回最近一次出差才发现的事,小肖本人好像都没意识到,其他同事就更不清楚了。  这次温泉旅行,洛回本懒得过问各项安排,让底下员工自己组织,没想到拿到表格时就发现自己被和小肖安排在了一起——那真叫有苦说不出。  此时此刻,他这话可是当着闻凉的面说的,洛回还就有本事说得面不改色。  闻凉似笑非笑地看向洛回,燕淮南无情道:“你要睡觉,闻凉就不用睡觉了?”  洛回还没来得及反驳,燕淮南看了看闻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轻咳一声道:“而且你自己不也差不多?人要对自己有点数。”  说完,他就轻飘飘飘进了房间。  洛回停在原地,一脸懵逼。  什么叫人要对自己有点数?什么叫他自己也差不多?  他又不打呼……  闻凉从洛回面前走过,探究地打量洛回的表情,跟着燕淮南后头走进房间,道:“洛总他……”  燕淮南一顿,镇定地脱掉大衣,语气淡淡:“他一直都不相信自己现在睡觉有打呼,非常不愿意面对现实。”  这话说得,还有那么几分一本正经的不赞同。  闻凉挑起眉梢:“哦……不过洛总毕竟是个帅哥,会不愿意面对这种……症状,嗯,也很正常。”  燕淮南听着,点点头,一脸严肃道:“但是人总要学会认清楚自己。”  闻凉也说不上心里信了几分,掩唇遮笑道:“那下次,也许可以让洛总的女朋友录给他听?”  燕淮南深以为然:“你说得对,我会和他女朋友说的。”  语罢,他又扭头看闻凉:“你觉得洛回很帅?”  闻凉认真道:“洛总是很帅啊,要不是他现在有女朋友,公司里应该会有不少小姑娘暗恋他吧。”  燕淮南的眉头拧了起来。  闻凉转身去厕所,轻飘飘道:“不过燕总您也一样。”  闻凉停了下,回过头轻笑道:“啊,我是觉得,您比洛总还要好看,反正,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更喜欢您这一型的。”  房间里的燕淮南定在了原地。  闻凉进了厕所,关了门,笑得愉悦。  *  中饭各自解决,闻凉和燕淮南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无视洛回的微信邀约,出了酒店。  小镇在a市与临市的接壤处,口味偏临市,镇里随便找的一家小店,菜色都是甜口。  燕淮南不吃辣,喜甜,倒是刚刚好。  然而闻凉则和他相反。  点菜的时候,见闻凉一味只点了燕淮南喜欢吃的菜,燕淮南二话不说接过菜单,将两道换成了辣菜。  其中一道,正是辣椒炒肉。  这种地方的辣椒炒肉想必正宗不到哪里去,闻凉却喜悦地唇角轻陷:“您还记得我喜欢吃这道菜?”  他们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如果是碰上别人请客,对方大多会上各种各样的海鲜来摆排场,为了照顾大众口味,多半也不会点辣菜。  如果是他们两人单独吃饭——那基本也是在工作的途中,以简餐为主。  闻凉已经很久没在燕淮南面前点过这道菜了,上一次大概还是在比五年前更早的时候。  燕淮南合上菜单,应道:“嗯。”  ——闻凉最初入职的时候,他确实忘记了这个曾经在学生会里有过交集的学弟。  但后来没多久,记忆就回归了。  燕淮南还记得那次是学生会迎新的一场聚餐,这盘菜就摆在那一届新生干部当中最为俊秀的男生面前。  整个晚上,燕淮南看了那个男生好几眼,只因对方一筷接一筷不停地夹着那盘对燕淮南而言是死亡辣度的菜,以至于燕淮南误以为这小孩是从川渝地区来的。  然而闻凉是实实在在的南方人  回想起当时的画面,燕淮南就笑了起来:“我记得那次你把这盘菜全吃完了,那辣椒很辣吧,你被辣得——”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目光落在了闻凉的唇上。  ——被辣得双唇红润,配上那张白皙漂亮的脸蛋,简直是难以言喻的艳色。  燕淮南觉得嗓子有点干涩,挪开了视线,闻凉没有听到下文,却笑得两眼弯弯。  吃完饭就在小镇里逛。  这小镇说起来是千年古镇,可建筑都是仿古建筑,所幸设计确实不错,江南风韵十足。  “可惜是冬天,要是春天的时候过来,景色可能会更好看。”走在小镇道上时,闻凉裹紧了大衣感叹道。  冬季,枝丫早就变得光秃秃,游客也稀稀落落,寒风扫过,多少有些凄凉。  今天的天亦有些铅灰,不那么明朗。  “不过要是能下一场雪的话,应该会挺不错。”  也许是和燕淮南并肩走在小道上,让闻凉终于有了种两人是在约会的感觉,他无法控制自己有些兴奋起来的情绪,和那不断想要说话的欲望。  就连脚步好像都轻快了起来。  他转过头对着燕淮南笑。 第11章 同事们愕然,纷纷大笑。  在笑声中,有人问:“燕总难道对恋爱不感兴趣吗?”  紧接着,又有女孩子迫不及待地问:“那闻助呢,闻助有女朋友吗,都没听人说起过!”  燕淮南动作一缓。  莫名被波及到的闻凉还没来得及出声,忽然有人大喊:“靠,你们看,下雪了诶!”  瞬间,一群人的注意力就全部被转移走了。  他们公司里头大多数都是南方人,从小到大遇到一场雪就跟中奖一样艰难。  现在还没到一月份,能在这个时候看到落雪,实在是让人惊喜。  不论是男同事还是女同事,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因此偌大的酒桌边,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闻凉看到窗外雪花簌簌落下时,也有些讶异。  心中紧跟而来的,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他回过头,对燕淮南兴奋道:“……下雪了!”  燕淮南一怔,笑着道:“嗯。”  闻凉想了想,又近乎有些幼稚地问了句:“那您明年还跟我们来吗?”  燕淮南愕然,没想到闻凉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不由失笑。  恰在此时,有同事张罗着想趁着下雪的时候赶紧去泡温泉,甭管气温如何,有情调就完事儿了!  洛回挥挥手让他们去,对燕淮南和闻凉也说了句:“吃得也差不多了,走,一起泡温泉去吧。”  两人顿了顿,闻凉敛了敛神情,和燕淮南齐齐站了起来,跟在大部队后头,慢慢走出到走廊。  窗外的大雪鹅毛一般飘落,缓慢地铺洒在大地上,寒风拍打着窗户。  前头的人群嬉嬉闹闹,兴致高昂的谈话声与笑声温暖了整片空气。  两人坠在最后,一前一后,竟好似隔离出了一小块安静的天地。  闻凉的心中始终盘旋着那几个问题,有些心不在焉。  不想走了会儿,身后的男人忽然主动开口,状似不经意一般重提刚才的问题:“所以,那之后你有交到……女朋友吗?”  闻凉就好像一脚踏在了自己的心跳上——  “那之后”显然是指那天茶水间之后。  闻凉偏了偏头,轻声回应:“才半个月不到,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交上了……更何况我交没交‘女’朋友,燕总您最清楚不过了吧。”  燕淮南静了静,笑着问:“是我占用了你的时间?”  听到这话,闻凉的笑容再次从脸上泄露出来:“为了……工作,乐意之至。”  说完,他沉默片刻,也装作随意地问:“燕总您呢,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对谈恋爱不感兴趣?”  心脏“咚”“咚”的跳着,似乎要比他的步伐还要快了。  闻凉直视着前方,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蜷紧。  他听到身后的男人语气低缓地道:“你信洛回的胡说八道?”  闻凉的喉结滚动了下,手心沁出了汗意。  男人在他身后道:“要是遇上喜欢的人,谁能当得了和尚。”  这句话很难想象能从燕淮南嘴里说出来。  毕竟这个男人向来禁欲。  然而他就是用那种低沉的,冷静的嗓音,不疾不缓地将这句露骨的话吐了出来。  闻凉甚至被吓了跳,反应过来后,耳朵都热了起来。  他忍不住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男人双手放在大衣衣兜里,正看着窗外的大雪。  闻凉停下了,他也跟着停下脚步,收回目光,看向闻凉。  那双黑眸中投射出来的目光很温柔。  闻凉曾经也数次被这双眼温柔地注视过,可是没有哪次比得上此时此刻更让他心动。  燕淮南就这样注视着他。  注视片刻,语气认真地,低声对他说道:“明年,我也会跟你们一起来的。”  闻凉瞳孔一颤,指尖蜷缩了下。  这句话没头没尾,他却能瞬间明白燕淮南是在回答什么。  无声无息之中,一股酸涩的,炙热的情绪从胸口喷涌爆发。  有什么彻底地破土而出,疯狂生长,枝蔓肆意张扬,侵袭着整片天地。  闻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个人闷头琢磨这个男人太久了,又或者像是乌羊说的那样,自我洗脑得太彻底,这一刻他总觉得自己好似真真切切抓住了什么,心脏都几乎停跳。  他们两人的心中停留着同样的问题,他们都在等待彼此的答案,并且也在寻找机会将自己的答案说出口,对吗?  闻凉的呼吸频率开始加快,他的心中涌现出了一股失控般的冲动。  他舔了舔唇,嗓音干哑地喊道:“燕……燕淮南!”  燕淮南愣了下。  这是闻凉第一次叫他全名。  两人还在大学的时候,闻凉只叫他“学长”,进了公司后,闻凉也总是礼貌地称呼他“燕总”。  这三个字从他的嘴里吐出来,他们两人一个紧张地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心中升腾起陌生的奇妙滋味。  偏偏闻凉还少见地磕绊了下。  燕淮南回过神后,就笑了出来。  他的笑声顿时惊醒了闻凉——闻凉怔了怔,脸热了起来,闭上眼,对自己无语似的抬手捂住了额头。  燕淮南笑着问:“嗯,什么?”  闻凉将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脸。  燕淮南忍俊不禁:“没关系,其实我早就想说了,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你也没必要每次都‘您’来‘您’去的。”  “我要是当着大家的面直接叫你名字,大家会觉得很奇怪吧,毕竟你是公司领导,年纪也比我大,我不能这样没大没小的。”闻凉闷闷道。  燕淮南的脸微妙起来:“我也就比你大了两岁?”  闻凉说得怎么好像两人差了一个辈分一样。  “两岁可差了两个学年呢,我刚入学的时候你都大三快要毕业了,我毕业的时候你都已经是业界佼佼者了,两年差得可多了。”闻凉觉得自己简直在胡言乱语。  燕淮南听着觉得心里滋味越来越微妙,他幼稚地争论:“也就两年,两年的话我还能等一等和你一起退休。”  闻凉不知道燕淮南怎么思维比他还跳跃,直接就扯到退休上去了,被噎了下之后觉得有些好笑。  燕淮南去扯他的手,好脾气地问:“好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闻凉顿了顿。  他深呼吸两次,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他刚才打算干什么啊,他差点就要闯祸了。  闻凉不是一个喜欢拖拖拉拉的人,但是对待燕淮南,他不得不慎重。  一个行差踏错,可能就整个玩完了。  他必须……小心。  燕淮南察觉到闻凉的手在微微发抖,心头一滞,不由收敛了自己的笑意。  他走近一步,嗓音沉了下来:“到底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  闻凉深吸一口气,放下手。  抬起头时,他已经重新挂上了往日里那张笑脸:“没事,可能今天酒喝多了,刚才头有点晕。”  燕淮南探究地看他:“你今天似乎就喝了一杯?”  “您知道的,我酒量不太好,”注意到前方已经走到电梯间的洛回回头来看他们,闻凉吐出一口气,强自镇定道,“快走吧,洛总他们在等我们。”  燕淮南蹙眉看着闻凉闷头往前走去。  *  回到房间的时候,闻凉已经重新冷静了下来。  燕淮南被洛回叫去了隔壁的房间谈什么事情,闻凉一个人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  他的手中,捏着那条他带来的泳裤。  最开始乌羊想给他选一条骚里骚气的泳裤,助他“se诱”大业一臂之力。  可乌羊选出来的那些泳裤款式,闻凉实在难以欣赏,他也并不觉得穿那种奇奇怪怪的裤子就能把燕淮南给诱惑到,因此最终他带来的还是一条简单朴素的黑色温泉泳裤。  闻凉呆了一会儿,笑了笑。  ……一条泳裤又哪有本人来得有诱惑力?  以前出差同住一房时,他光是看到燕淮南luo着上身就会浑身zao热,而如果燕淮南看到他的luo体没有反应,那泳裤又能顶什么用?  话说回来,当初他在燕淮南面前脱上衣时,好像确实没见燕淮南有什么反应。  毕竟,会对同性的身体产生反应才奇怪吧……  想到这里,闻凉垂下了眼。  这就是他方才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的缘由。  不论他疑似捕捉到了多少令他欢欣鼓舞的细节,还有那么一些东西,是无法忽视的,横亘在他面前的。  沉默片刻,闻凉又仰起头,深吸一口气。  没事,至少那个男人还是给出了不少正向的反应。  一步一步来吧,大直男总归也需要一个“开发”的过程。 第13章 下一秒,林阳大吼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扑向闻凉!  闻凉的瞳孔猛地紧缩,没来得及调整姿势,被林阳扑得倒退一步就要往后摔去——紧接着林阳却被往后一拎,再一次被狠狠揍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他的鼻血直接喷了出来,而燕淮南把他揍倒后就沉着脸转身将闻凉扶了起来,声音也阴沉地可怕:“没事吧?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谁?”  闻凉的喉结滚动了下,嗓音干涩道:“我没事,这个人是——”  他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突然间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那头,林阳爬了起来,嘴里还在含含糊糊地骂着:“艹,又来一个?”  等到看清楚闻凉看燕淮南的眼神,和燕淮南的反应,林阳顿了顿,忽然抓住了什么,怪异地笑了起来:“哟,怎么,我说咱们高贵不可攀的闻先生拒绝这么多人是想找个什么神仙对象呢,结果竟然也一脚踩进了坑里,看上了个直——”  燕淮南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闻凉一把推开。  这个总是彬彬有礼的优雅青年,这一刻就好像一头凶狠的狼,扑向林阳,捏紧拳头狠狠挥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发红包包~第09章 辞职信(九)  如今的燕淮南能够清楚回忆起第一次见到闻凉时,对方的模样。  那是夏季,男生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下身一条浅蓝色休闲牛仔裤,头上戴了顶鸭舌帽,脸蛋小巧,眉眼精致,唇红齿白。  虽然穿得简单,但看得出来是个注重形象的男生,会将自己上下打理得干干净净,是不论男生还是女生都会喜欢亲近的人。  而他的目光懒洋洋扫过来时,就好像是一片羽毛轻飘飘飞到了燕淮南的脸上。  痒痒的,停留在他的脸上,迟迟不去。  直到周围同学对燕淮南叫了声“学长”,闻凉才微微眯起那双好看,明亮的眼,饶有兴致地笑着,启唇,嗓音温润地喊道:“……学长好。”  燕淮南时隔两年再次见到对方,彼时穿着t恤衫和牛仔裤的男生,已经变成了白衬衫西装裤,文质彬彬的青年。  他总是跟随在燕淮南身边,或者站在他的身后,当燕淮南转过头去时,青年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抬起头来,对他微笑:“燕总,怎么了?”  闻凉是个不太会外露的人,但燕淮南自认自己应该是除了闻凉父母之外,与他相处时间最久的人,也理应是最了解闻凉的人。  闻凉除了彬彬有礼、理性优雅的一面,也有可爱的一面。  譬如看到辣的东西就会愉悦地眯起眼来,在那种时候,即使闻凉嘴上没出声,燕淮南往往也能猜到这小助理心里大概在哼着歌。  譬如闻凉的酒量就和他一样差,和他不同的是,闻凉一旦喝多了就会很不安分,曾经甚至蹲在街头跟一只小野猫对“喵”十多分钟,喵得小猫咪一脸莫名其妙,从那之后燕淮南就决意不是必须不让闻凉碰太多的酒。  又譬如,这位斯文礼貌的助理,也会有坏心眼的一面,他会无懈可击地笑着,干着捉弄自家顶头上司的事,就好像下午玩桌游时那样。  燕淮南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闻凉。  直到此时此刻,他第一次看到闻凉面无表情,一拳一拳地揍人。  气息冷冽到仿若寒风袭过,能在皮肤上狠狠刮出一道痕迹,连肉带血地翻飞出来。  燕淮南拉开闻凉的时候,林阳已经被揍得整张脸都肿胀,惨到让人不忍直视。  闻凉喘着气,又重重踹了林阳一脚,后者登时嚎叫一声,像只虾一样蜷缩了起来。  “好了,闻凉,冷静下来!”燕淮南按住闻凉,沉下嗓音试图唤回闻凉的理智。  闻凉胸口大起大伏,他死死盯着林阳,那模样像是恨不得再扑上去一次。  林阳哭着爬了两下,喊道:“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燕淮南一顿,转过身,将闻凉扯到了自己身后,看向林阳。  林阳被这目光看得瑟缩了下,紧接着就听到这个男人,冷静到近乎礼貌地询问了句:“确定想要报警吗?”  林阳僵了僵,燕淮南这难辨的语气让他没敢立刻出声,本能地咽了咽口水。  而燕淮南身后,闻凉沙哑,又冰冷至极的声音传来出来:“想要报警吗?好啊,需要我替你报吗?”  燕淮南不怕林阳报警是有自己的思量,他有信心保护好闻凉。  他却不知道闻凉的底气从何而来,不由感到讶异。  而林阳听到闻凉这句话,果然就想到了什么,脸开始泛青。  事情一旦闹大,势必会扯出他的前女友,和他一个同性恋想找同妻,祸害女生的事情。  到时候不说人警察会怎么看待这起事件,他前女友家里头那边也……  闻凉把他揍成这样,人家只会感激闻凉吧!  想到这点,林阳顿时觉得自己被憋得心里一阵发慌,憋屈到了极致。  他低声咒骂两句,踉踉跄跄爬了起来:“闻凉你给我等着,别让我下次再逮着你——”  “怎么,再被我揍一次吗?”闻凉面无表情接过他的下半句。  林阳大声骂道:“我操啊——”  他还想再骂两句,燕淮南忽然道:“林先生。”  林阳的名字,是燕淮南在刚才的混乱中无意间听到的,他也没听清楚这人叫什么名,只记得姓林。  林阳一听燕淮南开口,心就又慌了——他虽说是个垃圾,但多年猥琐成长的人生经历多少还是让他练就了一些看人的本事,总之燕淮南看起来就不像是他能招惹的。  刚才试图借燕淮南嘲讽闻凉时,他是怒上心头,顾不上那么多,这会儿被揍蔫了,冷静下来,他才开始知道怕。  他后退一步,哆嗦了起来:“干、干嘛!”  燕淮南的嗓音里没有丝毫情绪,他缓缓道:“时间已经很晚了,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大概有二十分钟车程,需要我们送你吗?”  林阳:“…………”  林阳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噎死他。  这他妈是关心他吗?!这他妈是在关心他吗?!这就差直说让他快点滚了!!  林阳快气疯了,他大喘着气,每喘一口就觉得脸上扯着疼。  可让他再骂,多少就有点无能狂怒的味道了,更何况对着燕淮南他也不敢再继续骂下去,没错他就是有这么怂!  于是林阳咬咬牙,恶狠狠朝地上吐了口血水,瞪了闻凉一眼,骂骂咧咧地转身就走,背影十分踉跄。  林阳一走,燕淮南就转身扶着闻凉的肩膀,皱着眉,严肃地查看他浑身上下。  “我没事。”闻凉垂下头道。  怎么可能没事。  虽说闻凉刚才是单方面暴揍对方,可他下手重,手背关节处多少有几处擦伤。  而且明明刚才揍人时动作那么激烈,闻凉的手却是冰凉的。  燕淮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捂了捂闻凉的手,语气严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你们怎么吵起来的?”  闻凉摇了摇头,情绪很淡:“是一些私事,抱歉,把你也给扯了进来。”  他抽回了手,道:“燕总,温泉我就不泡了,您——”  “你觉得我现在还会有心情一个人去泡温泉吗?”  燕淮南二话不说,避开闻凉手上擦伤的地方,将闻凉的手重新执了过来,带他朝酒店走了回去。  *  碘伏棉签和创口贴是问酒店前台要来的。  安静的房间内,两人相对而坐,燕淮南小心翼翼处理好闻凉手上的伤口,将创口贴一张一张工整地贴上。  整个过程中,闻凉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等到最后一张创口贴也贴好,燕淮南握着闻凉的手,抬眸看他。  青年直到此时此刻都一直垂着眸,没有看过他一眼。  这种得不到视线回应的感觉让燕淮南有些焦灼,他低声问道:“真的不愿意谈谈吗?”  闻凉动了动唇,没说话。  燕淮南竟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理论上来讲,底下员工遇到了这种事件,该给的关怀给到位,对方如果不愿意再谈,那么燕淮南也就差不多该止住。  可是闻凉毕竟不是“普通员工”。  燕淮南抿唇,想再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想放弃,又根本放心不下。  这种煎熬的感觉让他僵持在了那里,和闻凉一同陷入了静默。  片刻后,闻凉动了动。  他轻声问道:“你刚才……听清楚他说什么了没?”  燕淮南一愣,立刻道:“什么?”  他是记得闻凉是在林阳说了一句话之后才彻底爆发的,然而刚才一切那么混乱,那句话燕淮南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什么“拒绝这么多人”“看上”。  燕淮南斟酌了下,询问道:“是感情方面的问题吗?”  问出这个问题,他的心里同时也泛上了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  闻凉抬起眸,终于看向了他。  他试图在燕淮南疑惑又担心的脸上寻找着蛛丝马迹,却什么都没找到。  这个男人,是真的没听清楚。  说不上是放心还是失望,闻凉扯了扯唇角,深吸一口气,道:“……差不多吧,不过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是那个人自己在胡说八道胡搅蛮缠。今晚……谢谢您,燕总。”  见燕淮南始终紧皱着眉头,闻凉安抚道:“您放心,他不敢来找我报复的。”  “这种事防不胜防。”燕淮南沉声道。  闻凉笑了:“那怎么办,难道您还要做我的保镖,二十四小时保护我吗?”  燕淮南一怔。  这一刻,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口想要说什么,闻凉却站起身,打断了他,温和道:“您放心,我有分寸,接下来这段时间我都会开车上下班的,而且那个人没那么大胆量,真的。” 第15章 林阳垃圾归垃圾,可他有几句话,算是实实在在踩中了闻凉的痛处。  他看着酒杯发起了呆。  今天酒吧人少,可四周的谈话声却不断。  他斜后方角落里有个男的抽抽涕涕说:“艹他爹的,xxx竟然敢劈腿,他到底是想谈恋爱还是只是为了约炮?!”  这人的朋友安慰道:“这种人很多啦,你也知道,这圈子里有多少人只是想玩玩……”  正后方有个熟悉的朋友娇滴滴地说:“我昨天买了件情qu内衣,半透明,超性感的!”  “哈哈哈你有对象吗就买情qu内衣?”  “讨厌,我要是想找还是找得到的好嘛?!”  “能找到的都是0或者0.5吧,你们两个互穿情qu内衣给对方看?哈哈哈哈!”  “你是不是想找死啊!”  左侧方有人低声道:“我最近肯定没法回去了,能在你家住几天吗?”  “可以啦,反正我早就搬出来住了,有房间,不过你爸那边……”  那人沉默几秒,道:“……要是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和你一样搬出来住呗,也许我还能跟你合租,帮你分摊下房租。”最后半句话,说得故作轻松。  话音落地,一阵风铃声响起。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穿一件羽绒服,头发被寒风吹得凌乱。  他仿若一个闯入这里的异类,皱纹遍布,面色难看的一张脸上,布满血丝的双眼不敢置信地扫过酒吧内的一切景象,随即目光定在了闻凉他们身后左侧方的角落。  闻凉和宋笙他们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一个身形瘦削的俊秀青年在看到中年男人的一瞬间凝固在了原地,脸上出现了裂痕。  他的唇哆嗦了两下,几不可闻地道:“……爸。”  宋笙立刻收敛神色,从吧台后头走了出去,而中年男人带着愤怒与难堪,携卷着寒风,冲向青年。  ——这种情况在这里,亦或者在世界上每个这样不为人知的小角落里,都非常常见。  闻凉回过头,低头喝了口酒。  愤怒的咆哮,无法理解的质问,歇斯底里的指责。  恐惧的呼喊,乞求般的哭泣,绝望的喃喃自语。  还有旁观的唏嘘,不忍的叹息,感同身受的沉默。  “你看看这里都是一帮什么妖魔鬼怪,你要跟他们在一起吗?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谁带坏你的!——是你吗,我有几次看到你和这孩子走在一起,是你带坏他的对不对?!”  “不是的叔叔,我——”  “爸我这是天生的,跟任何人都没关系!我们出去说行不行?你别在这闹了!”  “是我在闹?我——”中年男人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就因为我还当自己是你爸,我才会到这种地方来找你,不然你以为我会管你?!”  “哇好惨,又是一个被爸妈追杀的。”  “怎么说话呢,长辈没办法那么快理解这种事情也很正常吧……”  “是啊,问题是未来如果你出柜碰上爸妈反应是这样的,你难道不受折磨?”  “我……”  “我都看腻这种戏码了,话说能不能出去吵?”  还有宋笙温和又理智的声音:“先生您好,请您冷静下——”  闻凉喝光了酒,放下酒杯,缓慢地往身后扫了眼。  昏暗的光线,穿着奇装异服的男人们,或麻木或看戏的脸。  还有在脸上响起的巴掌声,推搡间酒桌桌脚从地上摩擦而过发出的刺耳声响。  这是闻凉习以为常的世界。  他用余光看着这熟悉的光影晃动的景象,又好像在一片氤氲中看到了一个长身玉立,站在此处的高大身影。  干净又一丝不苟的白衬衫与西装裤,男人背脊挺直,丰神俊朗,他单手插进裤兜里,微微蹙眉,带着一丝疑惑与不解地望着这一切。  不怎么搭。  一只玻璃杯被摔到了闻凉视野中的一小块地面上,碎成了碎片,酒液飞溅到了闻凉的裤脚。  在父亲的怒吼声与儿子的哭泣声中,闻凉静静地想道。  这一切,终归是和那个男人不怎么搭的。  *  因为那位父亲的闯入,酒吧陷入一片混乱。  宋笙和员工齐上阵才让那位父亲和他的儿子分开,可是事情必然不是当下就能马上解决的,于是不少人陆陆续续起身离开,宋笙也示意闻凉带乌羊和谢竹走。  今天不是个适合聚会的好日子。  出了门,乌羊和谢竹一阵瑟缩——两人都挺要好看,里头穿的全都是极单薄的小裙子,出门时虽然套上了羽绒服,可真碰上极寒天气,还是挡不住那股寒意。  乌羊挥挥手就走人了,他还是个大学生,住在宿舍里,跟谢竹、闻凉走的不是一个方向,所以独自去打车。  谢竹家离闻凉租的公寓不远,闻凉道:“我打个车,我们一起走吧。”  谢竹缩着脖子,赶紧点点头。  下雪天,车也没那么好叫,闻凉等着半天,叫车app上还是毫无动静。  谢竹在雪地里来回跺脚取暖,感叹道:“天气虽然冷,但还是希望a市能多下两场雪。”  闻凉和他一起抬头看了眼夜空,回想起昨天酒店长廊中,男人站在他的面前,低声温柔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出神地笑了笑。  “嗯……不过a市一年能下一场雪就已经很难得了吧。”  话音落地,一辆熟悉的迈巴赫在路边停下。  紧接着副驾驶座车窗降下,露出了洛回那张诧异的脸:“闻凉?”  闻凉透过车窗,看到驾驶座上的燕淮南时微微一愣。  谢竹也有些惊讶,下意识地开口道:“闻哥你朋友?”  话一出口,谢竹反应过来,“啪”一下捂住了嘴,赶紧往闻凉身后躲了躲。  而洛回和燕淮南也都愣住了。  他们看向谢竹的下半身——羽绒服的下摆之下,隐隐约约有露出一小截卡其色格子裙摆。  裙摆之下便是光腿神器和一双小短靴。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女孩子的打扮,可是刚才这个人发出的声音……却明显是男人的嗓音。  洛回晃了晃神,突然想起这里是南安路。  他记得南安路的深处……有一家gay吧。  这家gay吧里头,有不少女装大佬。第11章 辞职信(十一)  下午离开公司之后,洛回没能成功回家,而是被多年的好兄弟直接劫去了一家咖啡厅。  他本以为从来不知烦恼为何物的燕淮南终于有了解决不了的棘手问题,需要他帮忙参谋参谋,却没想到这家伙在咖啡厅坐下后就沉着一张脸望着窗外发呆,一句话都不说。  这特么是来喝下午茶唠嗑的吗?这简直是在冥想!  洛回满头问号,旁敲侧击几次都没能成功,愤愤然想走人,却每次都被燕淮南面无表情地摁回原位。  一直挨到在咖啡厅解决一顿晚饭,也不知道燕淮南心中的问题解决了没,但他至少肯放人了——结果在送洛回回家的路上,他们就遇到了闻凉和谢竹。  此时此刻的气氛有点诡异,谢竹躲在了闻凉的身后,头皮发麻。  他扯了扯闻凉的衣摆,小声道:“哥,不然我另外叫车……”  闻凉下意识道:“不用,我在叫呢,我送你回家。”  他已经回过了神,微微收紧了双手,便对着燕淮南和洛回挂上往日里无懈可击的微笑:“好巧,洛总燕总正准备回家吗?我和朋友在外面吃了顿饭,也准备回家,车快叫到了。”  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核心意思就是他没打算搭他们的车。  洛回还没说话,就听到一旁好友沉声道:“那就是还没叫到车的意思吧?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闻凉挡在谢竹身前,依旧微笑着:“真的不用,我们和洛总住的是相反方向,这样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会送你们到家,”燕淮南直直地看着闻凉,再次道,“上车。”  “……”  洛回挑了挑眉,回头瞥了瞥燕淮南,又看了看闻凉,笑了笑,懒洋洋道:“你们俩在闹什么别扭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助理和老板两个人闹起别扭来的。”  闻凉一僵,抿了抿唇。  燕淮南蹙眉看了洛回一眼。  洛回扬了扬下巴:“上车呗,今天车也不好叫,站那不冻啊?”  ……  ……闻凉和谢竹还是上了车。  上车后,两人也没吭声,或者说,三个人都没吭声,只有洛回有一句没一句地吐槽说今天那家咖啡厅咖啡还不错,就是意面太难吃了,吃得他现在还腻得慌,要是回头他真吐了要算工伤。  今天的燕淮南没让他闭嘴,洛回就一直这么碎碎念地到了家。  下车后,洛回停了停,转身搭着车门笑道:“燕淮南,今天我可是耗费了半天宝贵时光来陪你,不管你一下午在想什么问题,要是哪天你想通了,可得记得告诉我个结果,这样也算没白费我半天时间。”  后座的闻凉条件反射抬眸看了看洛回,后者却没在看他,刚才那一瞬间被视线扫过的感觉就像是闻凉的错觉。  燕淮南微怔,而后低声回应自己的好友:“嗯,会的。”  随后,车子掉头折返,往城市的另一头驶去。  洛回下车后,车内的气氛就静默到让人有些难受了。  谢竹简直坐立不安。 第17章 再加上两地之间也就一个半小时车程,来回很方便,让他爸妈和他一起去a市定居,理应不是一件特别异想天开的事情。  住在一起了,也方便闻凉照顾他们。  闻凉认真道:“反正买房现在对我来说负担不太大,也确实差不多该买了,我本来也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闻凉这话一出,两老面面相觑。  “当然,我知道让你们离开老家,去一个新城市生活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适应的事情,”闻凉斟酌道,“我只是觉得你们可以考虑考虑这个可能性。”  饭桌上一时安静,两老都在沉默思考着。  饭后,闻凉帮忙收拾完了碗筷,打算去遛狗。  在阳台捉到小柯基时,他爸正开着窗户抽着烟,见他来了,道:“我问你,你是打定主意要留在a市发展了吗?”  闻凉一愣。  闻父慢慢说道:“我知道a市是省会城市,就算你从现在的公司这儿辞职了,那儿的工作机会也很多。不过咱们这儿现在有政府大力扶持,也有不少创业公司开了出来,老蒋那儿子的游戏公司,我是真的觉得挺有前途。”  “去a市定居不是一件小事——”  他父亲顿了顿。  闻凉低声道:“我知道。”  闻父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对未来有了很完整的规划,铁了心要留在a市,那么我和你妈肯定是希望能和你住一起的。说到底,房子是你买,我和你妈也没什么负担。问题是,你自己到底想清楚没?”  闻凉张了张嘴。  闻父突然探究地看着他:“你在a市有谈恋爱吗?”  闻凉滞在了原地。  几秒后,他轻声道:“没有。”  闻父抽了口烟,道:“如果工作发展好,又有对象在那儿——我是说认真谈的那种对象,和结了婚差不多的那种处法——那咱们这边牵挂不多,好移动,就由我们去a市。”  “但如果还没到这个地步,”闻父将烟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捻灭,转身拍了拍闻凉的肩膀,“那你也别一头热,冷静冷静,再想想。”  闻凉被拍得身体晃动了下。  细碎的额发垂落了下来。  *  a市,元旦第一天。  燕淮南平时住在他在公司附近买的一套房里,上下班方便,然而元旦到底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所以用了大半天时间处理完一些工作,他就准备开车回家。  路上接到姐姐电话,说她在南安路那边逛商场,逛得差不多了,让他过去接她一下。  收到定位后,燕淮南抵达南安路,在路边暂时停靠。  停靠地点非常凑巧。  就在薄暮的对面。  时间是傍晚,酒吧刚开始营业。  燕淮南也是直到余光瞥见一些穿着女装却稍显怪异的人影晃进薄暮的店门,才反应过来,微微眯起眼,降下了车窗。  与那天见到的跟在闻凉身边的青年不同,这半分钟时间内,陆陆续续推开酒吧大门的人都有着非常明显的男性体格。  ——高大,肩膀宽阔,就算是在裙子外套了厚厚的羽绒服,也能一眼看出那就是男人。  周围有人投去各种各样的目光,但经常在这附近晃悠的人大概也已经习惯了这幅光景。  于是投以注目的人很快就习以为常地挪开了目光,而那几个浓妆艳抹的女装男人也毫不在意周遭,说说笑笑就在酒吧门后消失了踪影。  燕淮南定定看着那个方向,眸色变幻不定。  忽然之间,有两道身影从他车头前方走过,对话随着寒风飘进了车窗。  “话说凉凉是不是回老家去了?”  “嗯,闻哥要元旦后才能回来。”  “好吧。”  燕淮南飞快看了过去,恰好其中一道张扬声音的主人也回过了头来——  乌羊打量了眼,随口道:“靠,豪车啊。”  谢竹顺着乌羊的目光看了过去,最开始只是觉得这辆车眼熟,和驾驶座上的燕淮南对上目光后,他被吓得差点原地摔了一跤。  乌羊连忙扶住他,调侃道:“怎么了,怎么还平地摔了?”  “不是,我看到——”谢竹连忙站稳身体,再次回头看去时,迈巴赫的车窗已经升起,车子也已经启动,转眼就开远了。  谢竹愣在了原地。  他应该没认错吧?  那种级别的长相,他应该不至于认错人才对……  ……  车上,燕淮南的姐姐燕秋意将大包小包放到了后座,随即瘫在了副驾驶座上,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却听自家这闷葫芦老弟忽然问了一句:“刚才对面那家酒吧,姐你熟吗?”  燕秋意愣了愣,刚才路对面的酒吧?这条街上酒吧那么多,她刚才也没看,哪知道燕淮南说的是哪家?  等等——  能让人格外在意的酒吧,这条路上可能也就那一家了。  燕秋意震惊道:“不是吧,你怎么还在意起gay吧来了,你二十八岁了还不谈恋爱不会真的是喜欢男人吧?!”  燕淮南被噎了一下,脸色微妙地想回嘴,可话刚要出口,就被他吞了回去。  他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燕秋意却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毕竟燕淮南不想理人就直接保持沉默的时候可多了去了。  她话说出口,自己都开始笑了,显然把这当成了一个笑话:“那家gay吧的gay可是很猛的,一个个都是女装大佬美妆大佬,我见过一些,有的打扮得真的特别雷人,看一次能眼瞎一礼拜的那种,但也有几个,你别说,还真挺好看的,我一个女的见了都自愧不如。”  燕秋意搓起手来:“那小细腿小蛮腰的,屁.股还特别翘……”  于是燕淮南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闻凉的身影。  过去他们出差,住一个房间时,闻凉不太避讳他。  洗澡前,那个青年总会在床边将除了内.裤外的所有衣物都一件件脱下。  青年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和脸一样白皙细腻,燕淮南甚至根本不曾见过比闻凉的皮肤还要白皙的男人。  他的两条腿又细、又长。  光滑的背脊中间是一道轻微凹陷的,弧度优美的沟,那道沟一路延伸至细瘦柔韧的腰,没入挺翘的,被内.裤包裹的臀。  燕淮南不太能直视闻凉的身体,明明同为男人,可是每次一看到,他的心里就会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因此每每到了那种时候,他就会主动挪开视线。  直到青年走进浴室,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不知来源的热度才会渐渐消散……  前方红灯亮起,燕淮南猛地一踩刹车。  燕秋意整个人都往前倾了倾,被吓得骂了句:“靠,你踩刹车踩这么猛干什么?!”  燕淮南的心跳很快。  他镇定道:“对不起,脚滑。”  燕秋意:“?这是能随便滑的吗??”  到家吃完团圆饭后,燕淮南回了自己房间,倚在窗边,点烟。  他不太抽烟。  最开始创业那段时间,因为工作压力,他抽得比较频繁,后来公司稳定下来,他就迅速戒掉了。  可是今天,他却一支接着一支地抽。  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燕淮南出神地望着窗外的虚空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五年来,闻凉曾在他面前泄露出来过,却又被他忽视掉的蛛丝马迹。  燕淮南夹着烟,低头用手腕抵住了额头,闭上了眼。  过了半晌,这支烟燃到了尽头。  燕淮南睁开眼,将烟捻灭,几乎是循着本能地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个电话。  短暂的“嘟”“嘟”声过后,在他的心跳声中,电话被接通了。  那头传来闻凉温润的嗓音:“……燕总?”  燕淮南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其实在和闻凉做好元旦后谈谈的约定时,燕淮南就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一些端倪。  然而那毕竟是一件和他原先计划好的自己的人生,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事情。  那不是一件简简单单,就能确定下来,想清楚的事情。  他需要对闻凉负责。  得在全部想明白之后,再做出决定。  而此时此刻,他大概亦是为了确认心中的念头,才拨出了这个电话。  燕淮南动了动唇,哑声道:“闻凉。”  闻凉那头传来了呼呼的风声,他大概是在外头。  还未等燕淮南说出下一句话,那头突然传来另一道年轻男人的嗓音。  “闻凉,你真的不考虑回来这里跟我一起干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惊不惊喜呀燕总~  话说这篇文固定每天晚上六点更新,大家应该都知道的吧,其他时候的更新应该都是在捉虫,大家不用鸟我~ 第19章 燕淮南正经道:“不用谢我,你的表现全公司上下都看在眼里,给你加薪是走正规审核流程批下来的,不是我想给你加就能随便给你加上去的。”  闻凉忍不住了,他笑着说道:“燕总,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有时候其实没必要把功劳撇得太干净,那样会更容易让人爱上你。”  燕淮南突然沉默了。  闻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回过了神来,清了清嗓子。  正有些尴尬地想转移话题,男人却忽然喃喃自语一般地低声问:“是这样吗?”  闻凉一怔。  寒风中,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在电话中静静传递着彼此的呼吸。  闻凉的嗓子有些干涩,冷风从鼻腔灌进他的喉咙里,让他想喝些水。  头被风拍打得晕晕乎乎,闻凉下意识地转了转身,就对上了蹲在地上的罗元成那探究又意味深长的眼。  闻凉定了定神,哑声道:“……燕总?”  燕淮南好像也回过了神。  他轻声道:“没什么,今天打电话给你,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记得早点回来,周二准时上班。”  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这样说,非常地不解风情。  燕淮南最后语气低柔地说了句:  “我在这边等你。”  *  a市。  挂掉电话后,燕淮南又在窗边静默站立了一会儿。  一分钟后,他倏地转身,一边从衣架上拎起一件大衣,一边拨出了另一通电话。  这次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那头的洛回从小孩堆中挣扎出来,得救般地喊道:“怎么说?”  燕淮南低低笑了笑,道:“出来喝一杯,顺便问你点事儿。”  “行啊,”能从小孩堆里脱身洛回简直求之不得,他刚应完,又敏感地问了句,“怎么,你心情很好?”  燕淮南打开房间的门,大步走了出去,步履间带着一股想明白后的畅意。  他笑着回应:“嗯,应该算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づ ̄3 ̄)づ第14章 辞职信(十四)  燕淮南这通电话应该算得上是莫名其妙,然而不论是他本人还是闻凉仿佛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挂了电话后,闻凉脸上的笑意始终不退。  方才还稍显冷淡的脸,这会儿就好像染上了光一样,已经变得神采奕奕。  ……罗元成本来还以为闻凉刚才听他介绍项目听得有多认真,结果现在看了他这幅表情,才知道他刚才那状态根本是“兴致缺缺”。  对比太明显了吧,罗元成撑着下巴,叹气地想。  话说回来,寰游科技的老板……他以前有幸见到过两个,虽然不知道闻凉的顶头上司是哪一个,但他见过的那两个反正都是年轻大帅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罗元成也没太在意。  他拍了拍小柯基的脑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调侃道:“牛逼,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跟上司这么调情的。”  闻凉将手机揣回兜里,轻咳一声道:“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那种关系应该也快了吧?不然顶头上司听到下属这么说话不别扭?换我以前那老板直接就骂我一顿让我正常点了。”罗元成吐槽。  还能让他像闻凉一样,这么笑眯眯地挂电话?  闻凉愕然,不由笑出了声。  他扬着唇角,垂了垂眼,复又抬起,好似问得很随意:“……你是这么觉得的?”  罗元成一听这话,饶有兴致道:“怎么,当初什么问题都难不倒的学习委员现在竟然连这点事儿都想不明白了?”  闻凉顿时敛了笑,瞥他一眼。  罗元成挑高了眉毛,这回算是彻底看懂了。  怪不得,他说他刚才怎么觉得闻凉不是完全没在认真地听呢。  也许兴致缺缺是兴致缺缺,但某些念头也不是真的没有动过吧?  他依稀记得初中那会儿,这家伙就已经一派精英模样了,眉眼间都是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的清明与狡黠。  闻凉这家伙啊,一旦有什么想法,那就不会仅仅止步于“念头”,而是应该直接付诸行动才对,他向来干脆果断,不喜欢黏黏糊糊。  结果这次竟然犹犹豫豫,举棋不定。  恐怕就是和那个顶头上司有关吧。  看来这家伙的恋爱不太顺利啊。  罗元成贼兮兮笑了起来。  闻凉眯起眼道:“好了,行政主管空缺这事我可以帮你,但不是我自己来,我有个朋友刚好是这儿本地人,最近在找工作。他有五年行政经验,去你们公司应该足够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罗元成赶紧道:“好啊好啊,我要我要!”  闻凉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干脆爽快:“那我回头先给他打个电话,没问题就把他微信推给你。”  罗元成:“行,谢了啊兄弟。”  闻凉挥挥手,不打算继续在寒风里杵下去了,却没想到转身前,罗元成忽然认真说了句:“闻凉,对自己自信一点。”  闻凉脚步一顿。  “打退堂鼓打到这种程度,不像你的风格,”罗元成笑了笑,说道,“咱们学习委员可是向来无往不胜的吧?”  ……  直到夜深人静,洗完澡在房间里躺下,闻凉都还在回想罗元成这句话。  以那家伙的聪明程度,想必他已经猜到燕淮南是个直男。  无往不胜?  闻凉在唇间轻轻咀嚼着这个词。  天才都会遭遇失败,普通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无往不胜。  罗元成这家伙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乐观。  闻凉轻笑一声。  最终会不会胜利,闻凉不知道,到头来,他只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个自私的人,一旦抓到了端倪,尝到了甜味,就好似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把直男拖下水是否会遭天打雷劈?  不知道。  燕淮南和他们这边的世界格格不入?  顾不上。  闻凉就像是一只渴了许久许久的飞鸟,在精疲力竭之际终于嗅到了清泉的味道。  他什么都不想再管,一心只想极力振翅,飞扑入燕淮南这座大山的怀抱。  是生是死,只看这一遭。  *  元旦假期很快过去,最终闻父闻母都没再提买房的事,闻凉也打算冷静冷静,等一切情况都明朗了再说。  回程的路上,“让我们从零开始”微信小群非常热闹,原因是乌羊打听到了一条消息。  羊咩咩:“我听一个朋友说,林阳被抓了![礼花][礼花][礼花]”  羊咩咩:“@wenl他之前不是一直在一个催债公司的老大哥底下工作吗,无法无天了好几年,这次终于被人打断腿,进局子了!好像是被人搞的,这家伙估计得罪了不得了的人。”  闻凉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挑了挑眉,很快,不太在群里现身的宋笙开了口。  笙:“应该和盛泰金融有关系,那家公司老板姓李,有一个很宠爱的独生女。”  宋笙出身豪门宋家,关系网庞大,他会这么说那必定是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并且指向也非常明显——闻凉瞬间回想起那天温泉酒店里冷静地转身离去的女孩子。  乌羊显然也想到了,幸灾乐祸道:“活该啊,让他祸祸人女孩子,对方怎么就没把他老二给废了[咧嘴]”  闻凉想起林阳那张扭曲的脸,扯了扯唇角。  这件事很快就略了过去,聊着聊着谢竹出现了。  他人正在医院,说是这两天头又疼了起来,打算去照个脑ct。  乌羊在群里感叹竹子真是多灾多难,谢竹却来私聊了闻凉,道:“闻哥,前天我和乌羊在酒吧外面好像碰到了你那个老板。”  闻凉一愣。  谢竹:“不过只对上一眼他就开车走了,我也不确定有没有看错。”  谢竹:“他应该是在看酒吧吧?我觉得他应该已经猜到了很多事情。”  闻凉眸色微暗。  他回复道:“嗯,这两天我和他应该会谈谈。”  谢竹那头反复显示“正在输入中”,也许是被闻凉这个消息给吓了跳,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终,这小孩发来一句:“总要踏出那一步的,闻哥加油啊![握拳]”  闻凉莞尔。  是啊,总要踏出那一步的。  当然,回到a市后没那么快快进到谈话那一步。 第21章 等了两秒,没有得到答复,闻凉抬起头来,用疑惑的眼神示意他。  那双丹凤眼里的眸色再正常不过。  可是燕淮南总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异,沉默片刻,他说道:“可以。”  “好的,那我去订票了。”闻凉在手机上直接开始订票。  燕淮南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侧过身,低声道:“等我回来,我们再谈?”  许是他语气太温柔,燕母敏感地投去了一眼。  闻凉却好似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只彬彬有礼地微笑着说:“好的,不急,工作要紧。”  语罢,他将手抽了出去,继续订票。  燕淮南顿了顿。  怪异的感觉更强烈了,他却找不到来由。  闻凉现场订完了票,仿佛也没注意到燕淮南探究的视线,对燕母笑着道:“阿姨要走了吗?我送您下去?”  “不用不用,你们去忙吧。”燕母连忙道。  恰好有员工跑来找燕淮南,燕母挥挥手让燕淮南赶紧过去,不用管她。  等到燕淮南带着不放心的眼神走开,燕母才松了口气,小声对闻凉道:“今天真的很忙啊?”  闻凉失笑:“今天事情是比较多,都凑一起了。”  “哦,”燕母有些挫败地道,“我也没多想,和秋意打完电话就直接冲了过来……哎,上了年纪之后越来越没脑子了,还好是误会,他只是想关心下朋友,也是,他怎么可能会去喜欢男……”  她突然想到闻凉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顿了顿,尴尬道:“其实就是那方面的事……我看淮南这小孩一直没有谈恋爱结婚的意思,有点着急。”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是免不了俗,年纪大了,我也成了电视剧里那种整天想要儿媳女婿的老太太。”  闻凉静了静,又提起了唇角,微笑道:“燕总那么优秀,总能遇到合适的人的。”  “也是,我想我儿子不至于就这么永远单身下去,现在没心思谈恋爱,以后总会有心思的!他就和他爸年轻时一样,木头一根,什么都不懂,可他爸后来遇到我还不是样样开窍,什么都会了,”燕母说着说着就乐观了起来,她笑呵呵道,“哎小闻你是不是也还没谈恋爱?阿姨给你介绍介绍呀。”  闻凉笑说:“我现在也没时间啊,阿姨。”  “你们一个两个都一样,就洛回那孩子有时间是吧?”燕母摇摇头,“算了,等哪天遇上合适的人了,我看你们追在人家屁股后头跑也要追求人家!”  闻凉笑笑。  将燕母送走后,他在电梯间静静站了会儿,面色平静地转身,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上,继续工作。  *  傍晚五点半,燕淮南带着团队三人出发,老李开车送他们去机场。  闻凉、洛回,还有其他人一直留在公司,加班到凌晨一两点才陆陆续续回家。  回到宋笙的住处时已经将近三点,玄关处亮着一盏暖色的小灯。  应该是宋笙为他留下的。  宋笙虽然经营着薄暮这家酒吧,自己却不是天天都在那儿,偶尔也会早早回家休息。  闻凉轻手轻脚洗漱完,回房间后躺下。  夜深人静,疲劳、困倦齐齐涌上来,他看了眼手机。  八点半的时候,燕淮南发来一条微信告诉他已经抵达了s市。  闻凉回复:“好的,公司这边如果有事我会联系您。”  之后就没有了其他的对话。  闻凉闭上眼,回想起傍晚那会儿他在门外听到的话。  “我和淮南最近才知道有个朋友是那方面情况。”  “淮南也就是想关心下那个朋友才会问起那家gay吧的事,就是想了解了解那个圈子,您别这么激动。”  听到这里,当时他就转身离开了。  后又觉得自己失去了冷静,深呼吸两次后,他重新回转过去,遇上了那三人。  闻凉从胸腔里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总觉得到了此时此刻,指尖都在微微发僵。  *  公司里的忙碌直到周五才结束。  下班前,他们终于收到消息。  s市那边的问题解决,项目继续正常进行,而燕淮南他们也要回来了,大概是和去的那天一样,晚上六点的飞机。  准点下班后,闻凉回到宋笙那儿,靠在了沙发上。  靠了半晌,索性躺了下来,一句话都不想说。  宋笙还没出发去薄暮。  他刚化完妆,走到了沙发前,抱胸看了闻凉一会儿,温声问:“今天终于不用加班了?”  闻凉闭着眼睛,轻轻应道:“嗯。”  宋笙在他身旁坐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听小竹说你和那位打算谈谈。”  “嗯。”  “已经谈过了吗?”  “一直加班到今天……他人在s市,晚上才会回来。”  “原来如此。”  宋笙说话总是很温柔,在闻凉乌羊谢竹他们面前,他也始终像是一个温柔包容的长辈。  安静了会儿,宋笙轻声问:“那准备今晚谈吗?”  闻凉沉默。  他的手机震动了下,大概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但他不想看。  闻凉忽然问:“我是不是一个特别自作多情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想做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失败的,我就总以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只要我想,一切都能够按我的计划进行。”  “我最开始应聘寰游是因为他,我想试探试探他有没有可能也喜欢男人。”  “如果试探的结果是否定的,那我就停手,”闻凉轻声道,“我甚至没有给自己设定一个期限,因为我以为这次试探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但是我竟然用了整整五年时间。”  这五年时间里,燕淮南对他说的任何一个字眼,在他面前的任何一个语气,任何一个神态,任何一个举动,都被他无限放大。  他借这些似是而非的细节来告诉自己,他的试探计划还可以继续,他还可以再等等。  即使清醒过一瞬,可只要燕淮南对他温柔一回,他就又会重新陷入到了周而复始的自欺欺人当中。  多么自作多情啊。  客厅里静了会儿,宋笙轻缓地说:“也许不是你在自欺欺人,你察觉到的那些东西,都是真的呢?”  闻凉沉默。  过了半晌,他才轻声道:“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你可以借这次谈话的机会,问清楚。”  “问清楚?我本来以为这场谈话会是……”闻凉突然笑了出来,他的喉结滚动了下,道,“但是好像是我误会了,他想找我谈话,可能只是作为一个正常世界的人,想来‘关心下性向特殊的朋友’。”  闻凉嗓音转而下沉,他缓缓道:“可是我不需要他来这样关心我。”  宋笙默然片刻,道:“五年的时间太长了,模糊了你的判断力。”  “所以我该停了吗?”闻凉问。  “你还没有和他谈过。”  “他要是敢开口跟我说一句不能试试喜欢女人吗,就算是他,我可能也会忍不住想要动手。”闻凉突然笑了。  宋笙也笑了:“看来你以前遇到过这种事。”  “我爸妈和我说过。”  “那你是怎么做的?”  “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事情发生的时候已经快要开学,我就走了。”  “那也挺好,让双方都冷静一下。如果今晚他真的对你说了那种话,你也可以直接转身走人。”  “不,我会想要揍他,”闻凉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也有可能会哭吧。”  “不一定会这么糟糕。”  “他妈妈很希望他谈恋爱。”  “父母都这么想。”  “他妈妈对我很好。”  “嗯。”  闻凉抬起手,挡在了眼睛前,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我当初应该离他远点的。”  宋笙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忽然道:“换套衣服,化个妆,跟我一起去店里吧。”  闻凉睁开眼。  宋笙笑着道:“你累了,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第16章 辞职信(十六)  闻凉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拿起过这些东西。  宋笙从闻凉的衣柜里挑了件杏色吊带真丝长裙,比在了闻凉身前,语气柔和道:“今天是羊羊生日你还记得吗?他打算在店里办个派对。”  闻凉的皮肤很白,虽然骨骼依旧很男性化,可正因为白皙,皮骨匀称,所以穿上这种吊带长裙,竟没有太大的违和感,看久了甚至会品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第23章 意识被猛然拽回到了现实中,闻凉的眼睛蓦地睁大。  他茫然看向唤醒他的人,是个平时和他还算熟悉的小基佬,对方努了努嘴,道:“抽牌呀。”  “哦。”闻凉反应过来,笑了笑,缓慢伸出手去,随手摸了张牌。  身旁一个人心急地帮他翻牌一看,登时爆笑道:“靠,你抽中了啊!”  “擦,终于抽到闻凉了!”  “哈哈哈哈快快快,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闻凉闭了闭眼,觉得头有点疼,他随口道:“……大冒险吧。”  “好啊好啊,小芳芳快出题!”  “别出太简单的啊!”  “小芳芳”是谁,闻凉也不记得了,他只依稀听到乌羊在一旁告诫:“不准太过分啊!不准要求动嘴,也不准要求动手!”  “擦,那还玩个屁!”  “乌羊你别护短太明显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心思,别想趁着闻凉喝醉了占他便宜!”  “那你还把他拉过来干嘛?”  “就是啊!”  “我难道还要晾着我好哥们,自己一个人跟你们玩得开心啊!”乌羊相当粗暴,“行了,快说想干嘛!”  “又不能动嘴又不能动手,那还能干嘛!”这大概是小芳芳的声音,他娇滴滴地说,“那他有暗恋的人吗,不然现场打电话表个白呗。”  这话一出,登时所有人都鬼吼鬼叫起来,只有乌羊、谢竹和宋笙没出声。  几秒后,乌羊低声道:“换一个。”  “什么啊,怎么又换,还玩不玩了?!”小芳芳不高兴道。  闻凉忽然睁开眼,笑着道:“他人在飞机上,恐怕现在接不了电话。”  大家一愣。  闻凉伸手揉了揉额头,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发胀。  喉结滚动了下,他轻声问:“只要表白就行了吧?留个言可以吗?”  所有人面面相觑,小芳芳是出题人,他来做决定。  他看了眼乌羊的脸色,撇了撇嘴,道:“可以啊,不过我们都得看着哦,不能作弊的。”  语罢,一群人默默挪到了闻凉身边,好奇心顿起,想看他打算怎么操作怎么表白,或者说,他们还想看看闻凉暗恋的到底是个什么家伙。  乌羊扯了闻凉一下:“不然别玩了?”  闻凉被他扯得歪了歪,扭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慢吞吞拿出了手机。  乌羊在心里骂了一句,靠,这已经醉昏头了吧,这难道还真要任由他玩下去?  他纠结地看了宋笙一眼,宋笙垂眸喝了口酒,没有理会。  闻凉拿出手机后,先是翻出了短信。  可惜他对着空白的短信发送页面愣了半天,都没想起来要去哪里调出燕淮南的手机号,跟傻了一样。  有人催促:“用微信啊,用什么短信,傻不傻!”  闻凉眯了眯眼,这才反应过来,于是又慢吞吞地打开了微信。  从五年前开始,他的微信置顶就一直都是燕淮南。  打开聊天框之后,页面显示出了五点半至五点五十八分之间,将近半小时内,燕淮南陆陆续续发给他的三条留言。  “今天应该能准点下班?”  “我大概八点半到机场,要今晚出来聊聊吗?”  “如果觉得累的话,可以改天,没关系。”  看到这三条留言,有人小声道:“怎么,闻凉你今天本来要跟他约会啊?”  “都约会了还怎么叫暗恋!”  “不是吧,这好像也不是打算约会的样子……”  闻凉盯着这三条留言,每个字飘进了他的视野里,又好像顺着神经,从他的大脑中飘走了。  他对着自己的输入框,动了动手指,过了半天,却不知道要打下什么字。  “快表白呀。”  “随便发点什么吧!”  “话说这个人朋友圈有没有发照片?我想看看长什么样!”  吵吵闹闹的声音围绕着他,闻凉却在其中发呆。  他指尖微颤,打下了一个“我”字。  周围围观的人正要激动,却见闻凉顿了顿,呆了一会儿,竟又把这个字给删了。  他们一阵失落,有人恨不得把闻凉的手机抢过来替他写,却见闻凉忽然又关了微信。  大家不明所以,还以为闻凉打算耍赖皮不玩了,却见闻凉竟然转而打开了办公app,进入了……离职流程,打开了离职申请页面。  突然之间,所有人都消了声。  有人愣住,有人茫然,问身旁的人闻凉是不是真醉傻了是让他表白不是让他离职啊,还有人意识过来了什么,抬手掩了掩唇,目光复杂地看了闻凉一眼。  乌羊和谢竹反应过来,想去按住闻凉的手,宋笙却忽然开口,温柔道:“让他写。”  乌羊愕然:“笙哥?凉凉喝醉了啊……”  宋笙笑着道:“嗯,就让他醉吧,他理智了整整五年,如今醉一回,让对方小小地苦恼一下,也没有什么,不是吗?”  宋笙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起身,温柔道:“反正,明天大家都是休息日。”  乌羊和谢竹怔住。  ……  闻凉曾经多次设想过跟燕淮南表白的情景。  也许是某天两人私底下相处时,他经受不住诱惑,直接攥住燕淮南脱口而出。  也许是哪天他看着燕淮南的眼神没有藏住,终于被发现,被质问。  也许是……  然而不论他设想过多少种情况,那种种可能性最后导向的结局,似乎都是他与燕淮南一切关系的结束。  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和一个喜欢女人的男人。  表白意味着终结。  闻凉其实一直以来都知道。  议论声、起哄声已经渐渐远去,不知不觉之中,闻凉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片安静,而他的大脑也混沌到了极致。  心脏在鼓动,身体却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闻凉直直盯着手机屏幕里那已经让他分辨不出是什么,只是凭借着本能打开的空白的输入框,脑海中再次回想起温泉酒店走廊上,那静默的,落雪的片刻时光。  于是他也再次抬头,看了正对面那临街的玻璃窗一眼。  夜色静悄悄的,外头什么都没有,没有雪,没有雨,更没有风。  闻凉闭了闭眼。  他低下头,慢吞吞打下一个个文字。  *  八点半,飞机在a市机场落地。  飞机还没彻底停止滑行,已经有不少人等不及关了手机飞行模式。  燕淮南以往向来会沉稳地等到离开机舱,然而今天也稍显急切地恢复了网络,打开了微信。  随后愣住。  整整两个半小时,他发出的三条消息没有得到一条回复。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因为闻凉总会在他发出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回应他。  燕淮南突然回想起离开a市前闻凉有些怪异的表现,心里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刚想关掉微信,打电话过去,迟来的无数弹框从手机屏幕顶端不断出现,而燕淮南仅仅扫了眼,就注意到了其中一条人事经理的微信留言。  他蓦地僵住。  “……燕总,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突然在系统中收到了闻助的离职申请,请问他和您是已经事先沟通过了吗?”第17章 辞职信(十七)  乌羊他们还在玩,闻凉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陷入了半梦半醒之中。  他的手机从手心滑落到了一旁,不断震动,但是他并没有察觉到。  身上不知何时被盖了层毯子,他静静地睡着了。  *  机场内。  燕淮南一直快步前行,取了行李后就往大门外候车点走去,身后几个团队成员跟得半死不活,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到了外头,寒风直面吹来,一行人打了个哆嗦。  其中一人看到了往这里开来的一辆车,喊道:“燕总,老李师傅来了!”  燕淮南打着电话,听到耳边第六次传来“您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他放下手机,盯着“闻凉”那两个字,神情变幻不定,心却直直沉了下去。 第25章 ——他觉得自己要对闻凉负责,因此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后,他迅速地确定了许多东西……譬如他到底想要和那个青年走到哪一步,譬如如果想要一直走下去,他们又需要解决哪些问题。  ——他甚至找洛回出来,询问了后者某一对同性情侣朋友在国外登记结婚的一整套手续。  ——他对未来重新做好了计划,属于两个人的计划,满心怀抱着期待与喜悦,然而对他而言飞逝一般转瞬而过,完全能够耐心等待的元旦与出差归来,对闻凉而言,实则是在漫长的五年周期后头,又加上了整整六天。  ——更遑论,那个青年也许那天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部分对话,误会了什么。  燕淮南觉得,像他这种蠢蛋,在初识爱情的时候就重重跌下一个跟头,恐怕也丝毫都不奇怪!  隔壁的公寓门打开,一个女孩子拎着一袋垃圾出来,看到一旁走廊上杵着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时愣了愣。  燕淮南的呼吸还没有平复,余光扫到这个女孩子,他立刻问道:“你好,请问住在这里的人——”  女孩子回了神,道:“啊,我以为你是新邻居呢,你是来找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个人吗?”  “——他元旦最后一天就已经搬走了呀!”  燕淮南僵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女孩子友善地问:“你没他电话吗?”  沉默片刻,燕淮南低声道:“有。”  “哦……”女孩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尴尬地笑笑,“那你再打打看他的电话吧。”  语罢,转身离开。  走廊上又只剩下了燕淮南一人。  寂静。  手机震动了下,燕淮南木然低头。  办公app弹出弹框,提示他收到一则消息。  燕淮南僵硬地驱动手指,进入系统,点开那封终于进入到他后台的离职申请。  离职申请人,闻凉。  “尊敬的各位领导:  从20xx年至今,本人加入寰游科技已有五年,收获良多,感谢各位领导的关心与照顾,也感谢公司的培养与提拔。  抱歉的是,本人因私人感情问题,好像已经无法再工作下去,现向公司提出辞职。  望予以批准^^  ——接下来是给燕淮南的话,闲杂人等请不要继续往下阅读喔,谢谢——”  许是喝醉了,青年的离职申请写得简略,杂乱无章,甚至有些无厘头。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他根本不会写出这样的离职申请。  不,如果是正常状态下,那个青年就算内心再怎么备受煎熬,也会用理智遏制住自己,用那总是礼貌又得体的微笑掩盖住一切,规规矩矩地走完与顶头上司沟通,告知人事经理,认认真真写一份离职申请,等待一个月等等流程。  不给人添麻烦,也绝不将内心随意泄露。  闻凉就是这样一个人。  燕淮南的喉结滚动了下。  他无法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胸腔之内是什么感觉,似乎是被用力挤压着,挤压到令他觉得呼吸都艰难了起来。  他慢慢滑动屏幕。  这封离职申请的后半段内容,随之进入了他的视野。  燕淮南定在了原地。  相比较于前半段的无厘头,后半段,是非常简单,亦非常安静的一句话,横亘在空白屏幕的中央。  “我本来想着,如果a市能再下一场大雪的话,我就告诉你。”  ——  空气凝滞,时间定格,声音消失。  燕淮南盯着这行字。  温泉酒店那一晚的走廊,窗外纷落的鹅毛般的大雪,青年脱口喊出的他的名字,所有一切,一一回闪过他的脑海。  攥紧的手背上青筋凸显。  静默。  长久的静默。  长久到好似时间都已经把这小小一隅给遗忘在了角落——  燕淮南闭了闭眼,用力深呼吸一口气。  下一秒,他倏地睁眼,神情沉静下来,转过身,大步大步朝来的方向走去。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下一个目的地。  闻凉应该就在那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零点更新v章,大家记得来看,到时候评论区留言都有红包哟,爱你们~  顺带提一句,下一篇故事是宋笙的,年下,讲的是七年前叔叔养小孩,七年后小孩回来吃叔叔的故事,成熟温柔美人受x小狼狗影帝攻!第18章 辞职信(十八)  南安路被a市的人戏称为酒吧街。  这条路上的酒吧很多, 静吧与夜店都有,街上还开有一家大型综合体,算得上是每晚整个城市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当然, 南安路还为部分人所熟知的,是一家开设在深处, 稍显幽静之地的gay吧,薄暮。  这家店的外部装修非常素雅,素雅到几乎看不出来是一家酒吧, 更像是一家小资的咖啡厅。  正门是非常小的一扇, 门顶上挂有一串风铃, 每每开门就会响起清脆悦耳的声响。  据徘徊在附近的人所说,薄暮每晚都不缺大批量的客人, 形形色色的gay都有,有看起来比较正经的, 也有不正经喜欢穿女装的。  穿女装的里头有辣眼睛的,也有美得让人惊叹的。  店长是个美人,和他关系比较亲密的三个gay全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追求者不少, 疯子也很多, 当然,经历过种种不为外人所知的事件, 那些疯子最终都会被他们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靠近一步。  听起来似乎很精彩。  他们的小世界之神秘也让人感到好奇。  然而那并不是随便一个普通人都能进去的地方, 因为——  “叮铃。”  熟悉的清脆风铃声响起,酒吧里的人却一时没有注意到, 蹦迪的依旧在蹦迪, 玩真心话大冒险的依旧在欢呼尖叫。  一阵狂笑声中, 一只黑色高跟鞋突然朝门口飞了过来,“咚”的一声直直落在刚进门的人脚跟前。  鞋跟直接摔断了,歪在了一旁。  “老余你是不是疯啦,你高跟鞋差点甩我脸上!”  “哈哈哈哈你们不是要看我用脚指头夹开小芳芳的裤链吗!”  “是让你夹但不要甩凶器行不行?!”  一群人说着说着,又好笑又无语地扭过头,往高跟鞋刚才飞走的方向看去。  随即就看到光线昏暗的酒吧入口处,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静默站立在那边。  他们齐齐一愣。  “咦,谁啊,现在才来,我们都玩了好久了。”  “是客人吗?今天停止营业啦,门口挂了牌子的,没看到吗?”有人喝醉了,扯嗓子喊道。  还有小零仔细一看那人的模样,尖叫起来:“艹,大帅哥啊!”  乌羊和谢竹正在聊天,宋笙站在开了道缝的窗边静静抽烟,听到吵闹起来的声响,他们齐齐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  五官俊美,剑眉星目,一头黑发被外头的寒风吹得凌乱,几捋额发稀碎在眼前,显得那双黑眸更为幽深。  大概一米八七左右的身高,肩宽腰窄,大衣挂在他的身上,起到的完全是模特展示高级成衣的效果。  里头穿着一件白衬衫,顶上微开的领口,从中延伸出来的脖颈曲线和喉结,足以让一众零号疯狂。  男人的手上拉着一个小行李箱,不知是从何处步履匆匆地赶来,一身风尘仆仆。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没有完全平复,漆黑的双眸缓缓将整家酒吧扫视而过。  一切都收揽进了燕淮南的眼底。  不大不小的空间里足有二十几个人,其中大半都穿着女装,乍一眼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场女孩子们的聚会。  然而若是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些穿着女装的人,一个个都拥有着稍显宽大的体格和召显着男性特征的喉结。  他们当中有的还保持着脸上完美的妆容,有的妆已经花到甚至看不清脸。  而这一刻,他们全都齐齐盯着他,眼中绽放出各种各样的神采。  这是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陌生的世界。  然而燕淮南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应。  或者说,此时nf此刻他根本没有余裕去思考这些,目光移动到某一处时,就停住不动了。  他的呼吸也随之一滞。  在那些围拢一起玩游戏的人群之后,黑色的沙发上,歪倒着一个静静熟睡的人。  身上盖着的毯子随着他的睡姿只勉强挂在了他的腰上,身上没有穿外套,杏色的真丝长裙包裹着他纤瘦的身体,裙摆堆叠到了大腿根。  那双细长的腿白到几乎有些晃眼,轻轻并拢在一起,右脚下的系带高跟鞋随着别扭的睡姿,有些脱落。  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黑色的长发垂落至腰际,平日里西装笔挺,斯文优雅的青年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陌生到让燕淮南惊愕。  然而即使如此,燕淮南依旧能一眼认出他来。 第27章 闻凉轻咳一声,瞟了瞟燕淮南,注意到后者的喉结滚动了下,脖子和耳朵都悄悄泛上了红色。  闻凉顿了顿,随即垂下眸,一颗心开始缓缓漂浮了起来。  ……  宋笙在二楼有一间小小的休息室,里头床,沙发,空调,卫生间这些都具备,但到底还是简陋了些,因此没法直接当成一个住处。  开门之后,燕淮南将闻凉在沙发上放了下来。  刚想起身,他就注意到闻凉右脚上那只脱了脚的杏色系带高跟鞋。  高跟鞋只堪堪挂在了闻凉的脚尖上,系带凌乱缠绕着闻凉修长的小腿,显现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闻凉的余光也扫到了这只脚,他正想弯下腰去,却不想燕淮南再次半跪下来,握住了他的脚踝与鞋跟。  燕淮南的手掌很宽大,掌心也很温热,甫一触摸到他的脚踝,闻凉只觉得一串鸡皮疙瘩沿着小腿一路延伸上来。  他愣了愣,心底泛出各番奇妙的滋味,嗓音好像都软了不少:“……谢谢。”  燕淮南像是对待珍藏品一般,小心翼翼又动作温柔地将高跟鞋重新合到了闻凉的脚上,还像模像样地将环绕在闻凉细瘦脚踝上的系带调整了下,随后抬起头,替他拢了拢大衣,问:“这样还冷吗?”  话出口,燕淮南似乎就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闻凉的两条腿还光溜溜的。  燕淮南的眉头紧皱起来。  他想找东西再盖一盖闻凉的腿,闻凉抿唇笑道:“开着空调呢,不冷。”  “开了空调也是冬天,这样会感冒。”燕总严肃地说。  “我以前也经常这样穿,真的没事。”闻凉安抚道。  燕总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他找到了新的重点,危机感十足地问:“你以前也经常穿成这样来这里睡觉?”  “……”闻凉一噎,“我以前,嗯,其实严格来说应该是五年前……但我也没来这里睡觉,今天是酒喝多了!”  燕淮南注视着他,问:“那会提交那封离职申请,也是酒喝多了吗?”  闻凉愣了愣,没想到这个男人就这么直截了当打开了他们俩之间的问题。  他的记忆瞬间回笼,自己在喝醉酒后,被起哄写下的那封东西也重新浮现在了脑海。  闻凉僵了僵,脸色变化了几番。  燕淮南还没有起身。  他半跪在闻凉面前,握住了闻凉的手,认真地问他:“这五年来,有真的考虑过离职的事情吗?”  闻凉哑然无声。  燕淮南沉稳的声音带着一股能让闻凉冷静下来的力量:“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真心话。  闻凉闭了闭眼,说:“没有。”  尽管在濒临情绪崩塌的边缘曾几次动过退缩的念头,但老实说,闻凉并没有认真地动过离职,离开这个男人的念头。  他只是曾经消极地设想过这样的场景。  那封离职申请与其说是离职申请,倒不如说是他缩头乌龟似的表白信。  只有在提出辞职之后,他才能破罐子破摔似的,把藏了五年的心声彻底说出来。  闻凉深呼吸一口气,睁开眼,看着燕淮南道:“你知道我的,如果我认真动了这个念头,那我早就走辞职流程了,不至于今天喝醉了才……”  燕淮南神情微动。  闻凉哑声道:“……我爸妈想劝我回老家,可是我想都没想,就打算在a市买房……”  留在这里,留在这个男人身边,几乎成了印刻在他心底的本能。  即使他几番想要退缩,但他的本能还是叫嚣着想留下来。  燕淮南起身,拥抱住了他。  空调温度开得很高,燕淮南的大衣很温暖,而这个男人的拥抱,则比前二者的温度还要炙热。  闻凉听到燕淮南在他耳边低声问:“出差那一天,我妈在办公室和我们的谈话,你是不是偷听到了?”  闻凉闷闷地点了点头。  “只听到了一半?”燕淮南抚了抚他的脑袋。  “……听到洛回说什么你们发现了一个性向特殊的朋友,你只是想关心关心对方。”  “洛回撒谎的,我妈当时情绪激动,他想让我和我妈回家后再谈,所以撒了一个谎,编造的是其他公司一个朋友,”燕淮南缓缓道,“对你,我不是只想关心你,我想和你谈恋爱。”  闻凉的背脊也悄悄泛起了鸡皮疙瘩。  他伸手抓住了燕淮南的衬衣。  “元旦前那一天,看到你和你那位女装朋友一起出现的时候,我有点,”燕淮南组织了下语言,“我很烦躁。”  “我用了一天时间想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然后就把洛回叫了出来喝了顿酒。”  “你酒量又不好,为什么要叫他出来喝酒?”闻凉蹙眉。  燕淮南立刻安抚道:“没喝多,主要想问问他一些事。”  他松开了闻凉,轻抚着他的脸颊,语气低缓地说道:“闻凉,我以前从来没有设想过,如果哪天我有了心仪的对象,喜欢的人,我会怎么样,但是那天在意识到我喜欢你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的脑袋里出现了很多问题。”  听到那四个字,闻凉的手指蜷缩了下。  两人对视着,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燕淮南低沉的轻语。  “喜欢男人和喜欢女人会有什么区别?第一点,也许是会遭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但这点对我来说不成问题,对你——”  “对我也不是问题。”闻凉马上回应。  燕淮南的眼底带着笑:“那么第二点,你是我的助理,办公室恋爱问题大吗?公平起见是否需要职位调动?”  闻凉一脸讶异。  燕淮南认真说:“但是我想我应该不愿意把你调离到别的职位上,就算依旧同在一个公司也不行,所以我想,这一点带来的影响,只能靠我们努力工作来消除。”  闻凉回过神,失笑出声。  他弯着唇角,应道:“嗯。”  “还有朋友,父母,”燕淮南有条不紊地往下叙述,“我这边的,我全都会解决,你那边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也可以——”  闻凉打断道:“我在大学的时候就出柜了。”  燕淮南一怔,指腹蹭了蹭闻凉的耳垂,目光复杂地问:“当时难受吗?”  “都过去了。”闻凉贴了贴燕淮南的掌心。  燕淮南沉默片刻,再次俯身拥抱住他,道:“我还想过,同性情侣走到最后,要怎么才能和男人跟女人一样,缔结婚姻关系。”  闻凉听到这里,愕然道:“……你考虑地这么远吗?”  燕淮南失笑:“是我想太多了吗?”  他用下巴蹭了蹭闻凉的头顶,叹息道:“抱歉,是我太笨了,我以为把这些提前想好再和你谈才是对你负责,但我其实应该先早一点告诉你,我喜欢你,对不对?”  再次听到这郑重的四个字,闻凉的眼眶酸涩了起来。  他哑声确认道:“……你喜欢我?”  燕淮南低声回应:“是,我喜欢你。”  闻凉微微发着抖。  他慢慢把脸埋在了燕淮南的胸口,闷闷道:“……我也喜欢你。”  他卸下了重负,哽咽道:“我喜欢你很久了,学长。”  闻凉的哽咽声让燕淮南心里一紧,而那声“学长”,又让他有些怔忪。  随即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放开闻凉。  闻凉垂着眼,他的耳朵是红的,嗓子哑得不行:“严格来说,我对你算是一见钟情吧,所以大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其实我就……”  燕淮南愕然,脸色微变。  两人之间安静了好一会儿,燕淮南伸手插入自己的额发,闭眼道:“对不起,我真的是个蠢蛋。”  闻凉听到这话,红着眼眶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暗恋这种事,又不是说我暗恋了你,你就必须要给我回应。”  他用目光细细描绘着这个男人的面庞,喃喃道:“燕淮南,你能喜欢我,我很高兴。”  燕淮南睁开眼看向他。  顿了顿,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扣住了闻凉的下巴,低下头来——  闻凉其实没有经验。  也许他的外表和作风让他看起来像是个经验丰富的人,但其实他不是。  他对待恋爱,向来严谨,而他遇到的第一个人,也许也是他这辈子唯一能心心念念的一个人,就是燕淮南。  因此他就这么以一片空白的自己,迎接向了这个男人。  双唇最开始触碰到一起的时候,闻凉的头皮几乎就要炸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奇异的感觉。  就好像有电流火花从唇畔相触的地方滋生,窜入他的口腔,一路顺着他的脊背噼里啪啦流入他的尾椎。  那一瞬间他的全身都是麻痹的,差点腰一软就整个人滑落下去。  他感受着燕淮南双唇的温度,和那干燥的唇纹。  独属于燕淮南的气息不断地涌入他的鼻腔,灌入他的身体,他尽情呼吸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  男人亲吻他的方式很笨拙。  ——燕淮南也是第一次。  这个男人,亦是一片白纸。  闻凉的大脑里就像是有一串炸药不断引燃。  他逐渐变得亢奋,他亦能感觉到,燕淮南和他一样。  …… 第29章 他刚一转身,燕淮南就握住了他的手臂。  闻凉侧过脸来,似笑非笑道:“还是说,燕总想让我底下真空……?”  燕淮南的脖子登时红透了,那张脸更是又黑又红,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是想陪你一起下去。”  他揉了揉额头,无奈道:“你别逗我了,我怎么可能会放你穿这样一个人下去。”  闻凉就一个劲地笑:“我以前穿这样也都是一个人出门啊,能有什么问题?要是真有人敢骚扰我,我也会揍回去,你看到过我揍人的吧?”  “我知道你揍得过,我只是会有危机感。”  燕淮南拿了钥匙和手机,顿了顿,垂下眸道:“也许我该更正下我之前在酒吧说的话。”  闻凉挑眉:“嗯?”  燕淮南抬起眸,看了他一眼:“也许我没办法保证一丁点都不让你不高兴,因为我可能是个占有欲比较强的人。”  闻凉一怔。  这个总是一本正经的男人,此时此刻亦注视着他,认真地说:“如果你喜欢自由,那未来我可能会让你觉得我有些烦人,因为不管你想去哪里,我可能都会想跟着。”  说完后,燕淮南不自在地移了下目光,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这样有点幼稚,耳朵红得不行。  可过了两秒后,他还是执拗地回转了目光,郑重地询问闻凉:“这样的话,你会觉得有问题吗?”  “……”  闻凉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燕淮南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闻凉深吸一口气,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怎么了?”燕淮南紧张地走近来,想瞧瞧他。  “你够了。”闻凉的耳朵是红的,脖子也是红的。  燕淮南以为自己真的说错了话,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懊恼,却见青年就这么放下手,扣住了他的手腕,转身就急切地拉着他往门口走:“走,赶紧下去把东西买了!”  燕淮南连忙换上鞋,跟着闻凉一起出了门。  青年拉着他大步大步往前走,红着耳朵道:“除了内-裤,还有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还是在零点~  明天可能会更新两章哦,顺带开启笙哥的篇章,到时候评论区留言也会有红包包~  大家也不用担心,每一对都会有番外,凉凉和燕总也一样,只是番外得等到正文完结再一一放上来了,么么哒!第20章 辞职信(二十)  第二天周日, 两人去宋笙那里把闻凉的行李整理了出来。  闻凉的东西是真的不多,就算加上那些如今不太穿的女装,合起来也就是一个24寸的行李箱。  燕淮南盯着这个行李箱看了半晌, 突然问:“你本来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闻凉不是第一次换公寓了,这一点燕淮南也非常清楚。  以往每次闻凉都会提前一到两个月就把下家租房找好, 以免没有着落,这次却迟迟拖延,以至于需要到宋笙家借住。  至于他本打算借住多久……  老实说, 那几天闻凉始终处于一种极度矛盾的心情之中。  理智上觉得自己该停下来, 离开燕淮南身边了, 情感上又没办法放下来,他纠结徘徊不定, 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还需要找下一间租房。  而如果他真的不找了,那也就意味着……  但就像他昨天对燕淮南说的, 提出辞职对他而言,真的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闻凉做事不喜欢拖拖拉拉,藕断丝连, 可唯独对燕淮南, 他就是做不到这么干脆。  所以——  “也许是一两个礼拜吧, ”闻凉想了想,对燕淮南笑道, “等一两个礼拜,心情缓过来了, 就会继续去找中介了。”  燕淮南看着他。  “不过还好你来找我了,”闻凉将行李箱拉链拉上, 站了起来, 笑着给了这个问题最终答案, “我不用再去考虑这个问题。”  燕淮南默然站了起来。  闻凉没有解释太多,可燕淮南之所以会提出这个问题,就是因为他已经想到了某些缘由。  而此时,他亦没有再纠结这个昨晚他们已经讨论过的话题,替闻凉接过行李箱,换到了右手上,左手则牵住了闻凉的手。  燕淮南低头问道:“不去找租房了,以后就一起住,可以吗?”  闻凉一愣:“……你想直接让我跟你同居?”  燕淮南的单身公寓里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  当然那张床上可以睡下两个人,他们昨天已经试验过了……不过并没有试验其他“某些事情”,因为燕淮南觉得他加班了几天又喝了不少酒需要好好休息,可闻凉并不觉得自己需要抓紧那点时间来休息,他们完全可以干点别的……扯远了……  总之,那张床上的确可以睡下两个人。  闻凉当然不介意跟燕淮南直接同居,毕竟这一段感情在他心中已经藏了五年,如今要是能小加速一下,他只会非常惊喜。  可是——  闻凉迟疑道:“你妈会去你那边的吧?”  他可是还记得那天燕母在办公室里的发飙。  “我说过,我爸妈那边我会去解决好,不用担心,”燕淮南低下头来亲了亲闻凉的唇,瞧着他问,“一起住吧,好不好?”  闻凉的心跳砰砰加快跳动。  这个男人真是会勾-引人,明明只是个大直男而已。  闻凉不满地想着,扯过燕淮南的手臂,将他拉了下来,加深了这个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下楼坐上车,系好安全带,闻凉抬头看向窗外,眼睛一亮道:“竟然下雪了!”  今天从早上起天就是铅灰铅灰的,闻凉还想着天气不太好,没想到这会儿突然飘起了雪花,雪花还挺大,洁白无瑕的一片片安安静静地不断飘落。  整个城市,登时都沐浴在了这场大雪之下。  闻凉是真的喜欢下雪天,不论是他老家还是a市都太难看到落雪了,而今年才一月份,a市竟然已经下了两场雪。  有多少年没这样过了?  闻凉兴致勃勃地回过头,想说今天中饭就在外头吃吧,找一家有落地窗的餐厅,却没想到驾驶座上的男人凑过来,再次温柔地吻了吻他。  燕淮南似乎很喜欢接吻。  闻凉讶异地想,闭上眼享受着这番亲昵。  而这次吻完,闻凉刚睁开眼,就听到燕淮南嗓音低沉温柔地对他说:“闻凉,我喜欢你。”  闻凉一愣。  燕淮南抬起手,轻抚他的侧脸,认真地问:“我很喜欢你,所以,做我男朋友好吗?”  闻凉脑袋卡壳了,他不知道燕淮南怎么突然又来这么一段,可很快,他就想起了温泉酒店那一晚,和他糊里糊涂的时候写下的那封离职申请。  闻凉内心动容,为燕淮南还记着这件事,为这个男人愿意以如此仪式感的行为,来满足他的愿望。  闻凉哑声笑道:“好啊。”  “我也喜欢你,”闻凉弯着眉眼,“我愿意。”  燕淮南也笑了。  弥补了这个遗憾,他似乎很满意,整个人简直称得上是光彩焕发。  闻凉觉得这家伙简直太可爱了,他看不够似的注视着这个男人,问:“燕淮南,等过完年了,我们两个再单独去泡次温泉好不好?”  “好,”燕淮南一口应下,“还是上次那家温泉酒店,如何?”  “好啊,”做好了约定,闻凉亦扬起唇角,他喃喃道,“我现在真的觉得太幸福了。”  燕淮南启动了车子,出发前,他握了握闻凉的手道:“以后每天都会比现在更好。”  *  周一两人一起上班。  闻凉本想让燕淮南在公司前面一个路口把他放下来,结果燕淮南不同意,直接把车开到了写字楼地下车库。  而这样的行为导致的结果几乎是必然的——他们公司开车上班的人并不少——一下车,两人就跟隔着三个车位同样停好了车的洛回撞上了。  洛回见到两人,打了个哈欠抬起手就想打招呼,结果好像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那哈欠硬生生卡在了一半。  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目光懵逼地在两人之间来回。  “看什么,我当初不是第一个就找你商量了?”燕淮南很淡定。  “……我靠,不是,”洛回震惊道,“你们两个一起来上班的??你这家伙礼拜五才从s市那边回来吧,今天你们就一起来上班了?!”  燕淮南一脸高深莫测:“成年人的恋爱,我以为你应该比我更懂。”  “……”洛回,“你一个母胎solo在那装什么b?!”  闻凉扭头对燕淮南道:“你不想瞒着公司里的人?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洛回:“靠,直接无视我?!”  燕淮南眉头蹙了起来:“你想瞒着公司里的人吗?”  闻凉纠结了下:“我是无所谓,但是你好歹是公司老板。”  燕淮南:“我也不介意,我不想在别人面前和你演戏,而且我记得销售部的杨经理老是去找你。”  闻凉:“……呃?”  燕淮南:“说起来,他每次都跟你聊什么?”  燕总问得很认真,表情很探究。  闻凉回忆了下销售部杨经理那跟他炫耀照片里家藏手办,每每炫耀完了又哭诉整个公司只有闻助你愿意听我分享爱好的模样…… 第31章 燕淮南的掌心紧贴着闻凉大腿上的细纱。  他听到青年缓缓地低语:  “——那就帮我,撕开它。”  ……  今年的第三场雪悄悄降临了深夜的a市。  纷纷扬扬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落下,没多久,整座城市便银装素裹。  某所大学宿舍门口,乌羊围着厚实的围巾三两步跨上台阶,到了屋檐下,连忙掸了掸头顶上的雪花。  扭头看了眼外头这雪景,他拿出手机在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下雪了。”  想了想,又发:“@wenl看到了没?”  过了一分钟,闻凉没有回复,谢竹倒冒了头。  竹子:“闻哥说不定已经睡了。”  乌羊咧嘴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回复:“他哪有那么早睡?”  竹子:“[偷笑]”  城市另一头,某幢居民楼中,整个三室一厅的房子都是空荡荡的,仅有客厅沙发上一角窝着一个人。  就着窗外这若有若无的光线,谢竹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笑着看乌羊在群里的回复。  羊咩咩:“要是现在打个电话给凉凉会怎么样[狗头]”  谢竹喷笑了:“别干这种会被闻哥揍的事情。”  以防乌羊继续在群里讨揍,谢竹连忙转移了话题:“话说,明天去薄暮玩吗?”  羊咩咩:“看情况。”  羊咩咩:“@笙 笙哥明天在吗?”  ……  南安路深处,薄暮酒吧。  今天酒吧里的人不算多。  墙角处坐着两个小零,其中一个正在百无聊赖地刷微博,忽然刷到了某张图,他激动地叫了起来:“靠啊,帅爆了帅爆了!”  另一个小零被他吓了跳,好奇地凑过去看,见到图中的男人时亦眼睛一亮,兴奋道:“你也喜欢江程?我超喜欢他的!”  “他帅惨了好不好,最近上映的那部电影你看了没?”  “看了看了!他穿警服的样子也太绝了,我当时在影院里都要晕过去了!”  “就是啊,我那天做梦都梦到他穿着警服拿着枪踩我——”  “你要死啊,骚死你得了!江程还比你小了好几岁吧,就是个弟弟!”  “怎么,做个梦都不行啊!”  两个小零互怼了起来。  忽然,轻微的“咚”一声,一杯鸡尾酒在两人面前放下,被推至其中一个小零面前。  小零顺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看去,看到了宋笙笑盈盈的脸,顿时捂了捂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店长,我们俩声音太响了。”  宋笙又将托盘上剩下那杯苏打水递到了另一个小零面前,温柔地说:“今天人少,没事。”  “嘿嘿,谢谢店长啦!”  宋笙笑了笑,转身离去,而身后的两个小零又小声议论起来。  “江程真的不得了啊,我好久没见过年纪这么小,演技又这么好的演员了,应该能拿个影帝奖吧?”  “能不能拿影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多年没见过这么性感的男人了!”  “论骚我是真骚不过你!”  宋笙侧了侧脸,一张极致俊美,又带着些许冷硬,执着与韧性的面孔浮现在了脑海中。  他垂首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吧台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下一章留言会发红包哦~~第21章 极乐鸟(一)  寒冬过去之后, 春夏紧随而来。  a市,八月。  从上个月开始,a市便进入了一段极为漫长的雷雨期。  不论白天阳光多灿烈, 一到傍晚,天上便开始乌云拢聚, 那之后,总归会下一场声势浩大的雷雨。  今天的雷雨来了两场,下午五点刚把整个城市的路人淋成了落汤鸡, 这会儿晚上十点, 伴随着闷闷滚雷, 雨点又噼里啪啦地砸落了下来。  南安路上已经没什么人影,仅有的人也全都躲在了一家家小酒吧里。  离金幕奖颁奖典礼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薄暮酒吧角落里挂着的电视还在无声回放这一届影帝的颁奖过程。  穿着高级定制的西装,身量颀长的男人姿态优雅克制地接过代表着电影界至高荣誉的奖杯, 转过身。  一瞬间,无数星光映照着男人那张几乎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脸。  俊眼修眉,眉形锐利, 眼梢微微上挑, 在轮廓优美的脸上勾勒出些许撩人的韵意。  高挺的鼻梁, 薄而微勾的双唇,无论是哪一处五官都美得恰到好处, 好似是被精心描画出来的,而描画者落笔时, 大概每一分每一秒都饱含着对他的情意。  然而明明拥有着一副如此多情的长相,男人那双极浅的咖啡色瞳仁却冷到像是饱含了万里冰川, 让人根本不敢靠近。  星光在他的眼底闪烁, 欢呼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人群在他的身边簇拥,他却只是沉静地,默然地接过奖杯,冷静地陈述完获奖感言,一步一步走下舞台。  从头到尾,都没有过多的情绪波澜。  史上最年轻的金幕奖影帝,江程。  明明才二十五岁,身上却已经融合了极其复杂的气质,勾人,却又让人望而却步,美得像一只优雅的白鹭,冷得像一块坚硬的磐石。  但也正是这样复杂的气质,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尚且留在酒吧里的一些人还在小声讨论着刚才的金幕奖颁奖典礼,大部分话题都围绕着江程,话语间无不是对他的崇拜和憧憬。  江程在gay圈很受欢迎,算是他们的天菜。  不过这样一个男人,大概放到哪个圈子里都是天菜吧。  吧台后,宋笙听着那些努力抑制却怎么都抑制不住的兴奋议论声,轻轻笑了笑,转身将酒瓶放到了展示柜上。  恰在此时,酒吧的大门被拉开,清脆风铃声响起。  外头又是一阵闷闷的雷声,随着门缝的开启清晰地传入酒吧之内。  与之一同进入酒吧的,还有一个穿着黑色兜帽衫的高大身影。  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肩膀宽阔,腰腹窄瘦,两条腿非常修长,浑身上下穿得一片漆黑,兜帽盖住了头,衣服已经被外头的大雨彻底淋湿,看起来非常狼狈。  这道身影进入酒吧后就一步一步径直往吧台走去,不疾不缓。  酒吧内的一些人忍不住抬眼看了看,第一时间被这家伙完美的身材吸引了目光——小基佬们总喜欢高大强壮的男人。  可这身行装实在有些诡异,这人的脸上还戴了副黑色口罩,可以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因此打量者很快就兴致缺缺地挪开了目光,有些人甚至对吧台后的宋笙投去了担忧的眼神,怕来者不善。  宋笙刚将展示架整理好,就听到一道脚步声停在了自己身后。  他转过身去,一声“欢迎光临”还未出口,便对上了男人那双浅咖啡色的冷淡的眼。  兜帽没能完全遮住雨,雨滴顺着男人额前的黑发缓慢地往下滑落,挂在了发梢上,欲落不落,点缀着那张冷白肤色的脸。  男人拉下口罩。  这个方才还在金幕奖颁奖典礼上接过影帝奖杯的男人,此时就站在宋笙的面前,启唇,用那带着点金属质感的嗓音缓缓道:“笙哥。”  “好久不见。”  *  江程的到来十分突然。  几分钟后,二楼休息室内。  宋笙很少将人带到楼上的休息间。  但除了闻凉、乌羊和谢竹之外,江程亦是一个例外。  看着男人用他递过去的干毛巾缓慢地擦着头发,宋笙双手环胸靠在墙边,嗓音温柔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江程放下干毛巾,在颁奖典礼上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早已凌乱成一团,衬得那张本来已经显得成熟起来的脸,又无端稚嫩了些。  要说他是个高中生,大概也有人信。  当然,只要他站起来,比划比划那身高和强壮的身材,这种幻觉就会立刻被打破。  江程擦完头发就垂眸沉默在那里。  尽管两人已经有一年半没见过面,甚至没怎么联系过,可宋笙依旧对这个男人的潜台词非常熟悉。  就是不想说。  本该正在享受人生中最荣耀时刻的人竟然换了一身如此低调的衣服,雨伞也不带地淋着大雨闯进薄暮里来,却什么原因都不想解释。  宋笙也不在意,好脾气地问:“你二叔知道你来这里了吗?”  江程立刻抬眸:“不要告诉他。”  看来是和江书景有关系。  这对叔侄吵架了?  宋笙暗忖。  江程抬起眸后,便再没挪开视线。  那双浅咖啡色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宋笙,直白的目光并没有遮掩的意思。 第33章 龙王大笑,下一秒却就被一脚狠狠踹飞到了陆无行脚下,嘴里发出“嗷呜”一声狗叫!  小妖们集体震惊,扭头看向殿前那只圆滚滚肥嘟嘟的二世祖人渣小龙。  陶录感叹:“狗叫得可真响啊!”  “???”人渣龙王双目圆睁,嘴里狂吐一口血,“逆子?!!”  系统大为震撼,陶录却咧了咧嘴,悠悠道:“爽文要爽,当然不能按常理出牌喽,穿成男主的小伙伴又有什么意思?”  他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直直指向陆无行,后者微微挑起眉梢,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  陶录英姿飒爽,在殿前立下誓言:“你,今天起,我,罩了!”  *  后来,陆无行才知道,他身边曾出现过无数为了他不顾一切的人,其实始终只是同一个人。  那个人近乎不择手段地改变着他的天命,践行着他曾经做下的誓言,将所有东西都捧到陆无行的面前。  然而陆无行最终却紧握住他的手,哑声道:“我其他什么都不要了。”  “留在我身边,不要再消失。”  “你才是我最想要的。”  ps.受会穿越许许多多的角色来改变剧情。第22章 极乐鸟(二)  离开酒吧之前, 宋笙给江书景发了条信息,告知江程就在他那儿。  彼时江书景刚回到家,抓狂地发微信来问:“你们是在耍我吗?!”  宋笙莞尔, 让他别再大半夜赶过来了,先放江程清静几天, 之后再说。  回到公寓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一进门,江程就不动声色打量了客厅一圈, 宋笙含笑道:“和七年前也没太大变化吧。”  七年前, 十八岁的江程也曾来过这里。  这七年间, 宋笙这所公寓内的布置没有太大的变化,就连物件的摆放也没怎么动过。  江程低低应了一声。  有些冷淡, 可宋笙知道这个人一直是这样的性格。  宋笙走向卧室,一边走一边道:“时间很晚了, 你先去洗澡吧,换洗衣物我等会儿给你拿过来。卸妆水和洁面露都在洗漱台上,要用就自己拿, 不用客气。”  话语间, 宋笙扯下了发带。  一头在男性当中极为少见的柔顺黑发披散了下来, 早已过了肩。  宋笙是个美人。  见过他的人,不论是女人还是男人都会如此承认。  体型修长, 体态优雅,他年轻时曾也是某国际知名设计师的缪斯, 在时尚圈掀起过一阵哗然。  然而这位豪门宋家次子的喜好令人捉摸不定,那短暂的一段时期过后, 他便温柔婉拒了设计师的挽留, 回到了自己的圈子里, 令无数时尚圈人士遗憾叹息。  他的脸部轮廓柔和,眉眼亦如画,眉峰温柔,一双狭长的眼眸总好似含着从容的笑,一颦一笑皆是风韵。  这种美兼具了男性与女性的特色,那股柔和感却又将二者融杂在了一起,让人感觉不到丝毫违和,只会为他这种性别模糊的美感到心悸。  如今他已经三十二岁,岁月却丝毫没有在他的身上落下斑驳,反而让他的风韵进一步发酵,变得令人更为沉醉。  但是无论有多少人注视着他的背影,这个男人都不曾回头看过。  他对谁都温柔,可是那份温柔却从未为特定某个人变得特殊。  江程静静凝视着这道背影,片刻之后垂眸,转身往卫生间走去。  宋笙这里还有一些他从未穿过的新衣物。  他将这些翻出来的新衣物放在了卫生间外间,对传来淋水声的浴室说道:“衣服给你放在外面了。”  里头的水声忽然停了停,江程低沉的嗓音隔着一道门闷闷地传来:“……我穿得下吗?”  宋笙停顿了下,微微挑起眉梢,回了一句:“先试试看。”  “……”  里头没声音了。  宋笙扬起唇,转身离开卫生间。  等待的期间,他走去了客厅阳台,靠在栏杆上,点燃了一支烟。  夏季也就到了每天的这个时间点,那股燥热才有可能消退几分。  空气中尚且嗅得出雨水混杂着泥土的气息,这种古怪的味道却让宋笙觉得沁人心鼻。  他忽然回想起七年前,他遇见十八岁的江程时,也是在夏天。  作为他多年好友的江书景忽然将那个穿着蓝白高中校服的青葱少年带到他面前,漫不经心地介绍说:“这是我侄子江程,他爸是我哥哥……我们家的事,咳,你知道的。”  当时宋笙亦清楚记得,正是半年前某一天,江书景一个大直男在他的酒吧里喝过闷酒,说他那早年跟家里断绝关系的哥哥做生意失败,欠了债跳楼自杀了。  他嫂子自此重病不起,一户人家里头能扛起事来的,瞬间只剩下了他那还在读高中的侄子一个人。  许许多多的债务,也压到了他侄子一个人身上。  江书景当然不可能放任一个少年人担这种担子。  他想把江程接过去照顾。  而半年后的彼时,江书景拍着江程的背,说:“我认识个导演想拍部舞蹈相关的文艺片,相中他做男主角。这小子小时候有一点舞蹈基础,长大后就没学过了。不过好在离电影开拍还有一年时间,这不是已经高考完了,我就把他交给你,你好好教教他吧。”  宋笙从小学舞。  民族舞,现代舞,爵士舞都有涉猎,而江程需要在电影开拍前学会的舞种,正是前两者。  夏日炎炎,江书景一个劲在那边说,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却一声不吭,看不出抵触,也看不出兴奋,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宋笙,像是在审视,亦像是在探究。  这个男生,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深沉。  可到底年纪还小,不像现如今那样难以捉摸。  当时宋笙几乎一眼就知道,这个孩子正在猜测他的性向。  有些东西是可以从细枝末节里表现出来的,而宋笙从未试图遮掩过自己的本真。  他笑了,十八岁的江程愣了愣,立刻挪开了视线,不知道是在遮掩什么。  江书景走过来,勾搭着他的肩,咬耳朵道:“自从那事发生之后,这孩子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没有生气,反正总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对,所以打算给他找点事情干干。”  “而且他家债务不都是我替他们还的吗?这孩子好像总想把钱还我,一根筋得很,可他一个小鬼能找到什么赚钱的工作?真要放他去外头干乱七八糟的活,还不如放在我手底下看着,”江书景叹了口气,“反正走一步算一步吧,你做他老师这段时间,替我好好照顾他。”  宋笙听江书景说完,心中微动,回过了头。  那个男生不知何时又扭回了视线,正在盯着他的背影,被他抓住了,僵了僵,低下了头,仿佛有些许懊恼。  宋笙当时觉得,这孩子真的非常可爱。  ……  沐浴露的香气混合着一股热气从后头涌来,江程的声音在他耳旁忽然近在咫尺地响起:“可以给我一支吗?”  宋笙眼眸微转。  江程身上穿着的黑色t恤和灰色家居裤算得上是刚刚好,宋笙偶尔也会买一些尺寸稍大号的衣服,这些衣服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  他没有回答,而是含住烟,轻吸一口,眼睫微垂,目光落在了江程的下-半-身。  轻吐出一阵烟雾,他笑着问:“勒吗?”  内-裤倒统一都是他自己的尺寸。  江程顿了顿。  宋笙心想,如果是七年前那个刚高考完的男生,此时一定会狼狈地抿唇,生硬地回答说“不”吧。  而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只抬眸,眸色深深地看着他,停顿了两秒,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有点。”  宋笙笑了。  “如果穿得实在不舒服,底下还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他友情提示。  江程缓缓说道:“倒也没有到会勒坏的程度,穿一晚上没事。”  这小孩。  宋笙眯起眼来。  江程又默默瞥了瞥宋笙指间的烟,意思很明显。  宋笙不是迂腐的人。  江程十八岁的时候想学他抽烟,他没有答应,只因为抽烟这种事没必要为了想学而学。  但江程如今既然已经学会,那也没必要再做什么规矩。  “咔哒”一声,火苗从打火机喷口中燃起,没一会儿就将江程唇间的烟燃出了一点火星。  宋笙将自己的烟在烟灰缸里捻了,曲起手肘撑着下巴,侧脸看着江程抽烟的模样。  像是树苗抽条一般长大的男人早已褪去了一身青涩,身上该有肌肉的地方都有,且块块结实。  肩膀比过去厚实了不少,看起来很有安全感。  标准的倒三角身材,紧实的腰腹,就算是见识过不少优质男性的宋笙也不得不说极为性感。  明明冷得像快石头,却浑身上下散发着荷尔蒙。  姿态随意地抽着烟,沾染上烟火气时,欲-气更是源源不断地蒸腾出来,像是要将夜色都点燃。  宋笙温柔问:“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江程垂眸道:“就四年前,演的角色是个烟枪,那时候学会的。”  “当时觉得呛吗?” 第35章 他看着宋笙的眼神可谓是毫不掩饰的热情似火,两名舞者登时清了清嗓子,尴尬地挪开了眼,想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其实宋笙身边从不缺对他热情的男性,孙年以前在他们这儿学舞时就特别喜欢黏着宋笙,只是在选秀出道后,他的这种追求就有点肆无忌惮起来。  难道是有了粉丝有了流量,突然就有了底气,觉得宋笙会更在意他?  然而宋笙的身边,从不缺地位超然的追求者啊。  更何况爱豆在娱乐圈内的定位不同于歌手或者演员,孙年这么一头热地追宋笙,也不怕未来让自己粉丝遭遇塌房?  两名舞者对视一眼,摇摇头。  孙年没有给宋笙开口的机会,卖力地撒娇:“笙哥,这次单曲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你就帮帮我好不好?等最近忙完了我请你吃顿饭?我有一个朋友家里是开高级海鲜餐厅的——”  孙年在这边说着,一道脚步声忽然靠近,紧接着,冷感又漫不经心的嗓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你现在还接编舞吗?”  话语被突然打断,孙年噎了噎,不满地回过头去。  宋笙侧过身,见江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了笑,回答:“不太接了。”  孙年听到这话,对江程愈发不满——他费了那么多口舌,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一句话又让宋笙有了拒绝的借口!  江程却无视了孙年不高兴的视线,直截了当地问:“不太接就是偶尔还是会接?”  他双手插着裤兜,看着宋笙道:“《舞动星河》栏目组导演最近来找过我,想让我上一期节目,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答应——如果我答应的话,你能帮我来编舞吗?用的曲子是《极乐鸟》。”  宋笙一怔。  孙年和其他两名舞者也是一愣。  语罢,江程瞥了眼孙年,冷冷的声音隔着口罩传出来:“近期就要录制,很急,如果答应的话,编舞需要马上就开始。”  孙年反应过来,黑了脸道:“等等,请问你是谁?是我先问笙哥的诶,半路截胡不太好吧?!”  两名舞者却一个激灵,震惊地对江程道:“等等,你是——”  《极乐鸟》是一首经典电影插曲,同名电影《极乐鸟》则是一部著名的文艺片,亦是新晋影帝江程当年的出道作,甫一出道就惊动全国——  作为宋笙的多年好友,他们更知道在那部电影开拍之前,宋笙曾将江程带在身边一年多,教那个当年尚且青涩的男孩跳舞。  而此时他们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声音——  江程伸出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勾,扯下了口罩,露出了那张俊美至极,几乎全国人都认识的脸。  孙年定住了,他呆了呆,脸上浮现出错愕、不敢置信,脸色则由白变青,由青变红。  他抖着嘴唇,话语卡在了嗓子眼里。  江程冷冷地回答他:“你好,我是江程。”  ——江程!真的是江程!  两名舞者激动地捂住了嘴——江程昨天才在金幕奖颁奖典礼上接过了影帝奖杯,今天竟然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扭头看向宋笙,一瞬间好像有无数话语想问。  江程当初拍完《极乐鸟》后就没怎么来过舞房,他们当中有人后来变成了江程的粉丝,试探地问过宋笙。  头两年宋笙还笑着说江程忙着拍戏和宣传,后来宋笙就坦言两人已经不怎么联系。  宋笙都这么说了,大家自然也不会再多嘴,毕竟人与人之间本就是来来去去,交情能否一直维持下去也都看缘分,他们只恨当年江程来舞房时,他们没能未卜先知上前去要签名!  可如今看来,这两人不仅有联系,联系还非常紧密?  ——不然这时候本该趁着势头洽谈更多资源合作的影帝,怎么会悠闲地陪宋笙来这里?!  宋笙无奈地笑了笑。  他可从未骗过人,不过他也不想解释太多,眼下这个情况更让他头疼。  孙年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他弱弱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公平竞争?”江程面无表情地说,将以势压人这事做得十分理直气壮。  而公平竞争四个字被他这么冷漠地说出来,孙年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他欲哭无泪道:“不不不,其实我的舞编得差不多了,刚刚笙哥提的建议我们改掉应该就没事了!笙哥你帮江老师编舞去吧!”  江程继续用面无表情的脸说着听似客气的话:“这得由他决定,好像也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孙年快裂了,他急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带着点哭音朝宋笙求助:“笙哥……”  “不要让他为难,”江程冷漠地提醒,“让他按自己的意愿做决定就可以,不用替我强迫他。”  这句话犹如暴击,孙年脸一绿,恨不得当场去世。  两名舞者也惊呆了,一问一答之间,江程明明说得挺冷静,甚至没什么语气起伏,可愣是让人感觉仿佛身处寒冬腊月,冷得瑟瑟发抖。  宋笙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道:“叶子,老余,刚才我说的那几点你们试着改改,不行再来问我,或者问阿青也行。”  阿青就是工作室现在的负责人,是和宋笙一样有着同样多舞蹈经验的前辈。  两名舞者连连点头,宋笙看了江程一眼道:“你跟我来。”  ……  走廊尽头的练舞室是不对外开放的。  今天这间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宋笙等江程跟他一起走进来后,关了门就探究地问:“你怎么了?”  江程问:“他是谁?”  宋笙随口答:“阿年。”  江程又问:“阿年是谁?”  江程的问题近乎有些无理取闹,宋笙却还是心平气和地回答:“孙年,选秀出道的爱豆,出道才一年,你没听说过也正常,江程,你到底想问什么?”  宋笙对孙年没有什么偏爱,最开始认识的时候觉得孙年学舞认真,特地关照过,可在察觉到孙年的异样之后,他就拉开了距离。  当然,对方不说,宋笙亦不会特意放到明面上来戳破。  那个孩子年纪还小,行事冲动,有些没头没脑。  保持距离,让他的大脑冷静下来,他自然会看清楚宋笙的拒绝,等到这一段时期过去,也自然会回归到自己该走的道路上,从头到尾并不需要宋笙过多的参与,这亦是宋笙留给他的体面。  宋笙也根本无所谓江程刚才对待孙年的态度。  或者说,无关的人会有什么感受不关他的事,他的温柔不至于多到无处可放。  他只是有些在意江程的状态。  江程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你和他很熟?”  “他很早以前就来我们舞房学习舞蹈了。”宋笙的视线更为探究。  江程忽然问:“有我早?”  宋笙一愣。  阳光从玻璃窗外直射进来。  江程正对着窗户,那束耀眼的阳光直直照射在了江程的眼睛上。  他仿佛丝毫都不觉得刺眼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宋笙,而光斑亦将他这双形状好看的眼睛照得清晰,每一处细节都沾染了异常柔美的光晕。  可即使阳光如此温暖,温度如此灼热,江程与生俱来的冷感依旧没有消退丝毫,甚至在这种光线的化合作用之下,增添了一份邪肆的侵略性。  他看着宋笙,一字一句地问:“有我早吗?”  宋笙回了神,眯了眯眼,说:“没有。”  “也是,”江程的嗓音很轻,那一点都没挪动过的视线却召显着这场无声的拉锯并没有结束,“我不记得七年前来这里时有这号人物。”  他歪了歪脑袋,又问:“你叫他什么?”  宋笙没有再回答。  他看着江程,陷入沉默。  练舞室安静了下来,没有丝毫的声息。  阳光静静地洒落在一隅,光束中,晶莹的尘埃上下浮动。  江程垂眸看着宋笙,宋笙亦抬头注视着这个男人。  在这场漫长的、无声的对视之中,宋笙的眉目逐渐柔和下来。  昔日的男孩如今变得令人捉摸不透。  不过或许是他在宋笙面前并没有砌上那堵面对外人用的墙,宋笙用这片刻凝视的时光,有幸从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之中,隐隐领会到了他不悦的缘由。  宋笙无奈地,带着点歉意地唤道:“阿程。”  没错,七年前,他还是这么叫江程的。  只是四年的时间有些长,他一时没能彻底回到两人往日相处时的状态。  他对孙年的称呼是他对所有熟人都会有的习惯,可他忘了,江程亦是他曾经非常熟悉的人。  宋笙的这声轻唤出口,江程的表情就变了。  他上前一步,从光束之中离开。  光影变幻,宋笙的眼睛一下子没能适应,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江程的神情有些幽暗晦涩。  江程的脚尖几乎与宋笙碰触上。  他与宋笙之间的距离,也急剧拉近,近到呼吸几乎能彼此交融。  江程的嗓音轻到近乎呢喃:“再叫一次?”  宋笙表情微动,内心柔软了下来。  他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江程的脑袋,温柔地唤道:“阿程。”  作者有话要说:  点击就看小狼狗装腔作势在线吓唬人(狗头第24章 极乐鸟(四)  四年的时间让两人之间变得有些陌生, 可江程的这一别扭举动,瞬间把那被时光拉远的距离缩减了。  宋笙其实一直是宠着江程的。 第37章 在业界成长七年,他怎么着也该有了其他比宋笙更能让他信得过的朋友。  宋笙眯了眯眼。  也在这时候,手机忽然“嗡”地震动了下,宋笙目光一转,扫了眼,定在了那里。  紧接着,同样看到了那则微博推送的乌羊惊奇道:“我靠,江程人在a市?他半个小时前被狗仔拍到和那个同性恋导演柏宁一起进了一家gay吧诶?”  天菜影帝的消息,同为基佬的薄暮常客们非常关注,立刻有人不满吐槽:“擦,去的是a市哪家gay吧,是我们薄暮不配吗?!”  宋笙双手撑在吧台上。  他看着那则微博推送,屈起食指,轻轻敲了敲。  脸上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注]:极乐鸟意象相关内容引用自百度搜索,后续同样内容不再做重复的注释。第25章 极乐鸟(五)  那则江程和gay导的八卦新闻一出, 微博和同城gay群登时吵翻了天。  同城gay群里的一帮小零们一个个骚得飞起,不是在尖叫江程难道真是gay,就是在疯狂问他去的是哪家gay吧, 准备立马杀过去。  微博的热度也是节节攀升,相关词条直接爬上热搜第一。  “江程竟然和柏宁认识???”  “不是吧, 江程竟然真的是gay吗???……我要去复习《极乐鸟》[doge]”  “等一个公司回应,不信谣不传谣[微笑]”  “拜托,我们江哥直得不能再直了好吗, 这个热搜对柏宁也恶意满满吧, gay不配拥有同性朋友?和gay一起玩的必须也是gay?!”  “如果只是朋友的话, 去哪玩不好非要去gay吧?”  “话说真的是gay吧吗,别是狗仔胡诌的吧?”  “呜呜呜不是吧我的江哥……”  “我觉得两人是不是很快要有合作了?gay吧可能只是柏导想去, 江程不得不陪着去的?[笑哭]”  网络上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而薄暮里亦是一阵骚动。  宋笙不动声色地转身上了二楼。  他也没进休息室, 转身靠在了墙上,拿出手机就给江程打了个电话。  毫无疑问是关机,这个时候他的手机消息可能已经多到爆炸。  宋笙转而又给江书景打了个电话, 对面把电话接起就火急火燎问:“喂喂喂?江程那小子在你那吗?!”  “……他傍晚的时候跟我分开走了, 现在不在我身边。”宋笙揉了揉眼角。  “草, 所以他现在彻底玩失踪了?!”江书景暴躁到在那头摔了文件,响亮亮的“啪”一声。  宋笙又问:“柏宁的联系方式呢, 你有吗?”  “有,但也打不通!”江书景火大地说, “这两人以前就认识,但要去哪玩不好, 非要去gay吧, 这小子难道真喜欢上男的了?!话说他住你那没对你动手吧?”  宋笙:“……”  宋笙被噎了噎, 缓过神后,语气平静道:“还能开玩笑就是还有精神,既然如此就先去网上公关吧。狗仔没再拍到他就是没事,也许他会直接回去我那里。”  宋笙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到有点恐怖。  江书景一腔怒火瞬间被宋笙浇得一干二净,他默了默,讪讪道:“……他真的没对你动手吧?”  “江书景,”宋笙觉得有些好笑起来,“我看起来很柔弱吗?”  江书景:“……呃。”  宋笙慢慢地问:“如果江程让我不舒服了,你觉得我不会动手吗?”  江书景讷讷半天,小声来了句:“……你以前不就对他很纵容,我倒有忍不了他的时候,你有过吗?”  宋笙一顿。  虽然他沉默了,可江书景也没敢再多逼逼。  他叹了口气,道:“……要是那小子真回去你那里了,记得帮我训他两句,别对他太没底线了啊。”  电话挂断后,宋笙看着手机,静默在了原地。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神色冷静地起身,往楼下走去。  *  江书景那边的团队下了场,然而在没找到江程的人之前,他们没法发什么声明,就怕狗仔再给他们憋出什么阴招。  也不可能压热搜,那简直是做贼心虚。  江书景就只能先让人关注下舆论风向,然后催促宋笙赶紧回家,看看江程回去了没。  宋笙把酒吧交给了员工,提早下班,开车回到了公寓。  在回去的一路上,宋笙的心情都有些微妙。  一方面是因为热搜爆出来之前,他脑袋里在思索的那件事。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刚才江书景说的话……  带着各种各样微妙的思绪,他抵达公寓后直上十八层——  然后看到了穿着昨天那一身黑色兜帽衫,带着口罩和鸭舌帽,正在开门的身影。  宋笙停了下来,而江程听到了脚步声,亦转过头来,看向他。  ……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进门后,宋笙开了空调,语气平和地问。  江程坐到了沙发上,把口罩和帽子摘了,冷静道:“他是前天约的我,我以为他就是无聊想出来玩,没想到是跟男朋友分手了,喝完酒就拉着我去了那家酒吧。”  “所以,你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带过去的?”宋笙来到他的面前,抱臂问,“你们怎么回来的?”  “发现被拍之后我就叫他的助理来把他接走了,我是打车回来的,没让狗仔发现。”江程打量着宋笙的脸色。  宋笙听完,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道:“跟你二叔联系一下。”  江程抿了抿唇,解释道:“刚才突然来了很多消息,我只能先把手机——”  “我知道,”宋笙语气已经缓和了下来,“我没在怪你,你二叔找你找得很急,也要找到你之后才能确定要怎么公关,你先给他打个电话。”  确定宋笙真的没在生气,江程才将手机接了过去。  江程和江书景聊的时候,宋笙转身走去厨房那儿倒了杯牛奶,再次揉了揉眼角。  江书景说得没错,他对江程大概是真没什么底线。  下不了口教训,也不觉得江程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大错。  也许是不谨慎了点,但说到底不过就是陪了陪失恋的朋友,问题出在侵犯隐私还带节奏的狗仔身上,不是吗?  宋笙拿着牛奶回到了客厅,听到了从手机听筒里传来江书景大嗓门的教训声。  江程垂着头默然地听着,这一刻难得收敛了那一身的桀骜不驯,一嘴不还地任骂,乖得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怜。  宋笙放下水杯,将手机接了过来。  江书景不知道这边换了人,还在那骂:“你看他喝醉了不立马送他回去还任由他发疯吗?那小子喝醉酒能疯成什么样子你不知道?你昨天才拿了影帝奖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你不知道?你几岁了啊?”  宋笙平静地打断了他:“还没骂完吗?”  江书景:“——你是二十五岁吧,不是十五岁了吧?你——”  他的反射弧来得相当迟钝,忽然卡在了那里。  宋笙温柔地问:“公关缺钱的话,我可以帮你。”  江书景:“……我,呃,不……”  宋笙示意江程把牛奶喝了解酒。  江程默了默,听话地拿起杯子喝牛奶。  而宋笙对江书景柔声道:“替网友们着想下,发完声明,让他们早点睡觉吧,江总。”  江书景:“…………”  江书景一口气憋那儿,憋屈极了。  他郑重其事道:“宋笙,溺爱是不对的。”  江程喝完了牛奶,抬头继续看着宋笙。  江书景的嗓音已经小了很多,隔着一小段距离,江程不知道江书景说了些什么。  他只听到这个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真宠坏了,我会负责。”  江程顿了顿。  宋笙挂了电话,对他说:“喝完了去洗澡,早点休息。”  江程目光深深地看着他,喉结滚动了下,道:“……我想再联系下柏宁那边,确认下他到家了没,笙哥你先去洗澡吧,手机再借我用一会儿可以吗?”  “可以,”宋笙很随意,认真对他道,“那我先去了,今晚的事别多想,知道吗?”  “……嗯。”  宋笙拿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江程过了好几秒才从他背影消失的方向收回目光,起身,走向客厅阳台。  他给柏宁助理打了个电话,那头说他们已经安全到家。  柏宁是导演,没有经纪人,也没有挂名哪个公司,只开了个工作室,柏宁自己就是老板。  现在老板虽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但显然也是没办法爬起来拟声明的状态,公关这事助理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江程说:“你先把手机给他,让他过来接个电话。” 第39章 而方才敲门时,不, 应该说是昨晚找上门时好似还隐忍着什么的男人, 此时此刻又是什么模样?  ——说出了那句几乎算是挑明了的话, 尾音落地,这个男人亦直接卸下了伪装, 看宋笙的眼神就像是狼一样,直白地不再掩饰丝毫。  江程盯着他, 缓缓道:“你已经知道了吧?”  既然会问他那几个问题,会表现出那种异样,那就代表宋笙已经知道了——  宋笙眯眼看着江程。  这家伙昨晚在饭席上被人下了药, 受到了惊吓, 所以才会不愿意见江书景, 逃到了薄暮来?  此时此刻这个像一头狼崽子一样的小子,会因为那点事情就长出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不。  ——这家伙从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  昨晚那场饭席, 根本只是他登堂入室的借口!  宋笙算是领略到这家伙的演技了,大为惊叹, 只是他以前从未想过这家伙会把精湛的演技用到他的身上来。  他敢打赌,如果现在他反问一句不看书那你打算做什么, 江程会立刻做些什么来回应他的问题。  宋笙当然不会留给这小子这种机会。  他看着江程, 没说话, 只将书本“啪”一声放在了床头柜上。  动作不重,但会造出这种声响,本就是宋笙有些愠意的表现。  江程绷紧了身体。  然而他并没有被宋笙的这一举动吓到,他甚至像是在等待宋笙露出破绽的那一刻,蓄势待发。  七年里,这小子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宋笙慢慢地从口中吐出三个字:“变野了。”  江程的眸色变得更加幽深。  他并不打算反驳,这一刻,他的身体已经绷紧到了极致,浑身上下萦绕着充满侵略性的气息,只待宋笙说出下一句话——  宋笙却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走下去。  盯了他一会儿,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宋笙就拉开被子躺了下去。  江程一愣。  每到夏天,宋笙就喜欢开着极低的空调温度,严严实实盖着被子睡。  被子盖好后,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江程。  这一招来得有些猝不及防,也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江程的头上,让他瞬间头脑清醒了一点。  房间里陷入了静默。  静默了一分钟后,江程微妙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你不想问我什么?”  宋笙淡淡道:“现在马上出去,或者睡觉,你自己选。”  “……不打算直接赶我出去?”  宋笙反问:“明天我不用找维修师傅了?”  “……”  江程没吭声。  他盯着宋笙的背影,眸色不断变化。  就算江程房间里的空调真的坏了,宋笙要是真想赶人,也能把人赶去客厅里。  客厅多么宽敞,沙发床虽然没床垫软,但怎么着也能凑合凑合一个晚上。  可是宋笙就是没有赶走他——他还是给了他留下来的选择。  尽管宋笙同样也没有回应什么。  他只是,无意在今晚继续这个话题——  江程气势汹汹地刺破了两人之间那层纸,宋笙却根本没打算接他的招。  江程抿唇。  可看着宋笙的背影,他静默半天,终究没再开口。  床的另一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没一会儿,江程就关了柜灯,房间里登时陷入一片漆黑,他缓缓躺了下来。  宋笙闭着眼。  几分钟后,他感觉到身后有一股热源缓缓靠近。  二十五岁的年轻男孩,身体里就好像燃了一团火一样。  宋笙听到江程嗓音低沉地耳语:“你会容忍我到什么程度?”  这轻轻的一句话,好似是询问,亦好像是一种预告,一种提醒。  宋笙对他宠到了什么地步?  即使他刚刚被撕下了伪装,暴露出了昨晚踏入薄暮的目的,宋笙依旧不忍心让他去睡那只比床垫硬了一点点的沙发床。  而江程——  对宋笙,他不是一个会适可而止的人。  只要宋笙还忍着他,宠着他,他就会持续地进攻、进攻,再进攻。  他会进攻到宋笙溃不成军,丢盔弃甲,进攻到宋笙再无抵抗之力。  野心明明白白。  宋笙现在还有逃跑的机会。  现在把他赶出房间,还来得及。  宋笙闭着眼,一动不动,气息平稳,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直到身后再没有声息。  半晌,宋笙才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他从不喜欢按着别人的步调走,不论他拒绝或者答应,他都打算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今晚不适合再谈这个话题,不论是他还是江程都最好把脑子冷静冷静。  不过,从昨晚到现在的一切都是江程的兴致忽来,还是蓄谋已久?  宋笙闭了闭眼,心中很快有了答案。  江程不是一个忽然来了兴致,就会对熟悉的人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两人的关系就有可能彻底破裂,不复从前。  所以一旦江程有了行动,那必然是,蓄谋已久,破釜沉舟。  ……  宋笙深呼吸一口气,心情复杂了起来。  黑暗是个好东西,此时此刻,他突然清晰回忆起了过往不少的细枝末节。  譬如江程一直以来看着他的眼神,始终追随在他身上的目光。  江程喜欢盯着他看,现在是如此,以前也是如此。  宋笙总以为这个孩子就是有这样的习惯,从未去深究过那种目光里饱含着什么。  可如今仔细想来……江程似乎只对他这样。  又譬如江程在他面前的听话乖巧,和偶尔冒出来的莫名怒意。  江程在他面前,大部分时候都是乖巧听话的,当然,他会将那种乖巧隐藏在桀骜不驯和冷漠的外表之下,本质上其实对他言听计从。  偶尔也会莫名其妙变得不高兴,但那似乎也是……  啊。  宋笙想了起来。  譬如傍晚分开那会儿,他提醒江程要是晚上不回来睡觉就发个消息时,这家伙抿了抿唇。  这就是他不太高兴时的表情。  为什么不高兴?  是因为……他说了“如果晚上不打算回来睡觉”?  只是因为这个?  黑暗中,宋笙的心里泛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江程已经二十五岁了,理应早就到了非常注重隐私,也会拥有许多秘密的年纪。  宋笙默认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孩子会有自己的秘密活动,于是给出了自由的空间,可江程竟然因为这个感到不高兴?  想明白这点时,宋笙无法形容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悄悄抬起手,无奈地捂住了自己额头。  他笑了笑,又叹了口气。  江书景当初把江程交给他时,他几乎把江程当做了自己的亲侄子看待。  小他七岁,充满青涩。  宋笙那时甚至不介意一路为江程保驾护航,这种心态和养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不是有中间分开的那四年,两人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下来,宋笙指不定真的会一直把江程当做一个大孩子。  大孩子竟然对自己有这种念头,宋笙怎么说今晚都要把他赶出门去清醒清醒头脑不可。  然而——宋笙不想仅仅因为江书景就将江程与其他男人区别对待,那样对江程很不公平——他必须承认,偏偏,他们中间有了那分开的四年。  宋笙出着神。  四年后重逢,记忆中的大孩子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成熟的男人。 第41章 宋笙拿起了他替江程选好的领带。  ——在问出是否要借领带那句话之后, 宋笙其实就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江程的助理不可能没有带配好的领带, 江书景不会聘用这么粗心大意的员工。  宋笙可以打赌那根领带此时绝对是被藏在了什么地方。  可看着江程那正儿八经撒谎的样子,宋笙就觉得好笑, 瞬间也就打消了戳破的念头。  挑选一根领带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没必要为此扫江程的兴。  他给江程挑选的, 是一根时尚款灰蓝色印纹领带。  江程今天穿的西装本身也没那么庄重,和这种风格的领带比较搭配。  蓝色调带着一丝风流倜傥, 灰色调又比蓝色调重, 将那种轻佻稳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度, 不至于过于跳脱。  宋笙将领带绕过江程的领口,手指灵巧地翻转,很快就打好了一个领结。  他后退一步,上下打量江程一番。  颀长的身量,肩宽腰窄的身材,还有那张俊美的脸蛋。  西装是最好的男性荷尔蒙助燃物,此时此刻的江程能让所有人都变得疯狂。  江程抬手,用大拇指抚了抚领结,看着全身镜中的自己,好像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笙让他坐下,转身去卫生间拿了发蜡出来。  宋笙这双手虽然不如专业造型师来得巧,但基础发型的打理还是不成问题。  差异在于江程现在用的那位造型师最近特喜欢给他搞中分刘海,宋笙却毫不犹豫地将江程的黑发全部向后捋去,完完全全露出了他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从骨相到皮相都是极品,这张脸有一丝一毫的遮掩都是浪费。  宋笙也没把发型搞成背头,一只手轻轻抓了抓,就抓出了一丝凌乱感。  至此为止,风流倜傥的贵公子算是彻底造型完成了。  牧蓝连忙拍了几张照发给了江书景,脸上满是崇拜,有对宋笙手巧的佩服,也有对江程颜值的拜服。  宋笙最后替江程撩了撩几根头发,由衷地赞赏:“很帅。”  “你喜欢吗?”这个男人问得好像漫不经心,问题却是逐渐露骨。  宋笙没那么容易着他的道,戏谑道:“我自己做的造型,我当然喜欢。”  江程抿了抿唇。  宋笙扬起唇角将东西都收回了卫生间,远远问来一句:“妆呢,自己会化吗?”  看他步履匆匆,江程说道:“会,急的话你就先走吧。”  只是去参加一场酒会,又不是什么大型活动,本身也用不着化什么妆。  在娱乐圈混迹了这么多年,这点程度的妆容,江程自己还能应付。  ——可话又说回来,妆容自己能应付,这发型自己就不能应付了?那根领带呢?  牧蓝在一旁腹诽。  牧蓝能想到的事,宋笙能想不到?  他轻笑一声,态度几乎纵容。  “行。”  他收好东西后就出来拎起了包,走到玄关,在牧蓝呆滞的目光中换上了一双高跟鞋。  江程走了过来,斜靠在墙上,忽然问:“今天不打算去舞房了?”  “今天没时间,打算过两天再去,怎么了?”因为弯腰的动作,宋笙的几捋长发凌乱地垂落下来。  穿好鞋后,他直起身,懒洋洋斜靠在墙边的男人便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撩起他的发丝。  宋笙一顿。  男人就这么温柔地,缓慢地,将那几捋长发缠绕到了他的耳后。  他好像故意拖慢了节奏,指腹似有似无地碰触到了宋笙的耳廓,激起一阵异样的旖-旎。  宋笙定定地看着江程。  江程就像是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脸上没有丝毫的异样。  撩完宋笙的头发,他语调低缓地说:“没什么,就是记得……帮我编舞。”  宋笙看了江程好一会儿,笑了声,转身开门走人。  大门合上。  简单的小伎俩被识破,江程也没什么羞愧。  他依旧靠在墙边,垂在身侧的手轻捻着,仿佛还在回味那种触感。  他身后的牧蓝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而门外,宋笙踏入电梯,按下了一楼,回想起江程刚才那句话。  嘴上说着让他记得编舞,听起来却像是让他记得想他一样。  是什么又激发了这小孩拐弯抹角的开关?  宋笙略一思忖,挑起了眉梢。  ……是因为他打扮成这样去见客户?  电梯往下沉去,独自一人的空间内,宋笙兀自笑着。  *  宋笙公寓内终于只剩下了牧蓝和江程两个人。  宋笙一走,牧蓝就小心翼翼地问了:“哥,你和他的事……”  江程眸光一转,瞥了瞥牧蓝,面无表情说:“二叔既然让你来这里给我送衣服,那你应该也明白了。”  牧蓝一听,狠狠咽了咽口水。  ——果然,江总也知道!!  江总不仅知道,他能同意江程住到大美人家里来,就是以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支持!  江总好开放好通情达理啊!  这一刻,远在天边毫无所知的江书景在牧蓝心中的形象狠狠高大了一截。  打量着牧蓝的表情,江程默默收回了目光,沉默一秒,又补充道:“……所以我和笙哥的事你以后也不用汇报给他。”  “我懂我懂!”牧蓝连忙道。  江总都已经允许了,他还有啥好汇报的,江总肯定也没有窥探人家小两口感情生活的癖好啊!  看牧蓝点头如捣蒜,江程的目光复杂了起来。  ……他选择抬起手摸了摸牧蓝的脑袋以示赞赏。  这可是头一遭!  江程竟然对他摸、头、杀!  牧蓝受宠若惊,在这一刻更加坚定了以后绝不对外多逼逼的心,发誓绝对要把嘴巴上的拉链拉得紧紧的!  江程转过身,走到了全身镜前,理了理领口。  以往做完造型,他根本懒得多看一眼,今天却显而易见地看不够,倒不像是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帅气,在那自恋,更像是对刚刚出门的那个人恋恋不舍。  牧蓝何曾见过江程这样,他坐到了沙发上,试探道:“哥,你和那个大帅哥认识多久了啊?”  他实在太好奇了,江程身边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大美人?  要是其他问题,江程不一定有兴致回答。  可对于宋笙,他的话明显比平时要多一些。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好似落在了虚空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当初拍《极乐鸟》之前,他是我的舞蹈老师。”  乍一听到这个秘密,牧蓝大吃一惊:“那就是七年前了?啊,但是……但是我跟了你四年,完全没见过他啊……”  有时候在工作中,牧蓝还需要保管江程的手机,他甚至从未见过宋笙发来的消息。  应该说,江程大概没怎么联系过对方,对方也没怎么联系过他。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两人之间就好像毫无交集地空白了几年,如今又怎么突然走到了一起?  对于牧蓝的疑惑,江程没再回答。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浅咖啡色的双眸深处旋转着浓重的色彩。  *  宋笙在咖啡厅和客户谈了四个小时,沟通过程非常顺利。  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刚坐上车,他就接到了哥哥宋萧的电话。  宋萧开门见山地问:“晚上那场酒会你真不参加了?你每天晚上不就是开开酒吧么,让店员看一个晚上又没事。”  宋萧口里的酒会,是在一个月前就组织好的。  宋家平日里收到的宴会或者酒会邀请数都数不清,宋笙不太参与这些社交活动,所以也并不清楚今晚酒会的发起人是哪一方,他只知道自己早早拒绝过了。  宋笙笑着,意有所指地说:“你们只是想让我去参加一场酒会?”  宋萧被噎了噎,也不好再装模作样下去,叹了口气道:“爸妈就是看你老是一个人,不放心,想给你介绍介绍对象……”  宋笙在初中的时候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向,也是在那时候就向家里出了柜。  虽然同为宋家子,可宋萧不得不说,他有时候总觉得自己正常地和这户人家格格不入——  首先,宋笙当初作为一个初中生,刚发现自己的性向,没有一丁点的惊慌和纠结,就这么冷静地宣告自己以后只会跟男人在一起,不仅如此,他大概还爱了女装。  其次,他们父母听完一个初中生如此的坦言,确认了宋笙彼时并没有交往对象,也没有跟人乱上-床之后,就郑重地告知他以后谈恋爱记得问对方要三个月内的体检报告。  只有风中凌乱的宋萧一人受到了冲击,迟迟反应不过来,直到三天后才握着宋笙的肩膀震惊地问:“你弯了?!”  然后他受到了亲父母的鄙夷,和来自弟弟的包容的微笑。 第43章 客房的空调确实出了点问题,不过问题不大,花了半小时功夫就修好了,之后宋笙换了身衣服,又去厕所里补了补妆。  看到卫生间里多出来的剃须刀洗面奶等洗护用品时,宋笙双手环胸,笑了出来。  那小子,还真打算在他这儿久住下去了。  宋笙已经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态,江程这死皮赖脸的行为到他这里竟然只让他觉得又好玩又无奈,他大概也是没救了吧。  宋笙摇了摇头,拿出卸妆巾抹掉了正红色的口红,换上了裸色。  开车抵达酒店时,已经是七点。  酒会场所在顶层,宋笙一路走向宴会场时,吸引了沿路不少人的目光。  和早上出门时不同,宋笙将长发高高扎了起来,身上换了一套剪裁别致的西装。  西装是中性风,将身体线条修饰得特别优雅,尤其是腰线收束得格外纤细。  走路步步生风,马尾也随之在背后微微摇晃。  性格使然,宋笙即使没什么表情时,给人的感觉依旧是柔和的,中性美在他的身上挥发出了百分百的吸引力,沿途引得不少人为他驻足。  宋笙脚下依旧踩着双高跟鞋。  他步伐利落地朝酒会入口走去,一边回复宋萧催促的信息。  忽然之间,右侧传来了“砰”的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撞到了哪扇门上。  宋笙脚步一停,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紧接着就听到了闷闷的痛吟声和哀求声,其中夹杂着一道低沉的熟悉嗓音。  “……对不起,我错了!别打了!”  “……我就是觉得、觉得那天晚上你其实是看到了我下药的吧,那、那这怎么看你也是主动喝下去的啊……算不上我陷害你吧,是不是啊江先生……”这道声音讨好地说。  宋笙一顿,微微挑起了眉梢。  江程说了什么,宋笙听不清楚,只听到被打的那人求道:“……今天我来堵你是我脑子出问题,是我活该被打,我就求求你跟你二叔说清楚行不行,你、你这么坑我肯定也是有目的的对不对!你也利用了我啊,不至于要把我搞那么惨吧,我最近可是……”  那人在诉苦,隔着一道门,模糊了不少话语。  宋笙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后退一步,靠在了右侧某间会议厅紧闭的门前。  他听到江程在卫生间里说道:“……我二叔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被打的那人情绪激动:“你可不能在这时候撇清关系啊,事情都是在这三天里发生的,不是你二叔干的就是你身边其他人干的,你你你,你可要跟他们说清楚的啊!不然我就曝光,我让你上热搜——”  那之后的对话,就听不清楚了。  上一秒还在气势汹汹威胁的人,下一秒又怂得跟只缩头乌龟一样,又哭又笑地讨好。  没一会儿,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一个脸部肿胀,又青又红,还流着鼻血的肥胖身影狼狈地冲了出来,左转,从宋笙面前跑过,压根没注意到宋笙这第三个人。  看那方向,应该是打算走人了。  顶着那张脸,想必也不可能回到酒会会场。  很快,另一道不紧不慢的步伐也传了过来。  宋笙位于走廊的凹陷处,隐于走廊灯光的阴影之中。  他无声地看着颀长俊美的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的右手手背上擦出了一道血痕。  他只垂眸扫了一眼,就不在意地将双手插进了裤兜。  同样没有注意到宋笙,他右转就重新走进了酒会会场,冷静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宋笙回想着这两人刚才的对话,若有所思。  ……那天,江程是故意喝了那杯酒?  沉思片刻,他敛了神情,起身。  ……  江程回到酒会中,立刻被江书景拉了过去。  江书景社交社到口干舌燥,大口喝了杯酒,抱怨道:“你去趟厕所怎么用了那么长时间,便秘啊?”  “……”江程眼刀扫了过去,启唇,木着脸道,“我碰到了‘胡老板’。”  江书景差点把酒喷出来!  回想起刚才他余光扫到的那抹身影,他急了起来:“怎么,他对你干什么了?你没事吧?他人呢?艹他爷爷的他还敢来你面前晃?!”  江书景骂人骂得难听,江程的脸色却因为他话语中的维护缓和了下来:“没事,他已经走了。”  思绪一转,江程忽然问道:“二叔,他公司那边……你插手了?”  江书景一点都没打算否认:“废话,给我侄子下药,道个歉就完事了?我江书景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现在不让他吃点苦头,以后指不定还要祸害多少人!”  江书景虽这么说了,江程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思索了下,他倾身附到江书景耳边,缓缓道:“胡光耀这三天搞砸了好几个项目——”  江书景听江程在耳边低语,听着听着脸色就古怪起来。  江书景拧着眉头道:“前一个是我搞的,后一个不关我事,他别自己翻车也赖我头上吧!”  江程听了这话,垂眸沉吟起来。  就在这时,酒会现场突然哗然。  就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江程从沉思中下意识抬头,目光和众人一起,直直落在了会场入口——  刚踏入会场的男人,也在万众瞩目之下抬起眸,一眼就和江程对上了目光。  宋笙轻轻一笑。  江程的瞳孔猛地紧缩。  他没想到宋笙会突然出现,而看着宋笙这身打扮,他张了张嘴,绷紧了身体,呼吸都差点滞住。  低低的议论声迅速蔓延开来,江书景吃惊道:“宋笙?他怎么也来了?”  宋笙的现身让酒会中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这场酒会中有美女吗?  有,数都数不清。  这场酒会中有帅哥吗?  有,多到目不暇接。  然而宋笙……全场几乎没有人能和他比拟。  他的长相无疑是柔美的,却又不失英气,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得到了一种完美的融合。  双眸含笑,顾盼神飞,再加上大胆的穿着和打扮,仅一个照面,他就让全场人印象深刻。  立刻有人低声询问起来:“这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是演员还是模特?”  还有人曾见过宋笙,惊喜道:“是宋家——那个宋家的次子,宋萧的弟弟!”  “什么,是男的?”  “是男的,而且喜欢男人,他们家挺开明的,他也活得很随心所欲,从来没掩饰过性向!”  “宋笙怎么会来?他不是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吗?”  “靠,今天真是来对了!”  美人在任何场合中都是聚焦点,更何况宋笙不仅是宋家人,本身更有着不得了的人脉与资源,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是所有人都想结交、攀谈的对象。  一些人的眼神立刻发生了变化,也有人按捺不住想要马上上前。  宋萧等了宋笙半天,终于把人给等来了,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他当然能察觉到会场中微妙的气氛转变,走到宋笙身边之后,他就用防狼似的目光扫射周围一圈,吓得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讪讪后退一步。  宋笙忍俊不禁:“哥,不用这样。”  “怎么不用了,没看到有些人眼神都恨不得把你给吃了?”宋萧低低吐槽。  宋笙弯眼笑了起来,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  他重新看向江程,唇边的笑意更深。  江程缓慢地扫视着宋笙这一身打扮,喉结滚动了下,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心脏开始飞快跳动。  江书景没察觉到江程的细微变化,兀自思忖了下,就乐了起来:“我知道了,宋笙他爸妈一直想撮合他跟俞家那小子,但是宋笙不愿意!今天俞家那小子也在这里,他家里人故意哄他过来的吧!”  话音落地,江程就放下了酒杯,朝宋笙走去。  江书景没反应过来,连忙道:“喂,人家是来相亲的,你过去干啥!”  他这句话一出,江程的脚步变得更加飞快。  另一头,宋萧也没注意到宋笙的眼神,连忙对人群中的俞家小子招招手,同时对宋笙道:“喏,俞家那小孩在那呢,你快过去和他聊聊,聊过后才知道合不合——啧,我和你说话,你在看哪呢?”  在江书景和宋萧的懵逼之中,也在全场的关注之中,江程就这么大步来到了宋笙的面前。  江程目光深深,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宋笙笑着回答:“之前收到过《palette》的邀请,只是今天才临时决定要来,没想到和你是同一场。”  宋笙的回答很简单,其中也有不少值得深究的点,只是此时此刻的江程显然没有理智思考太多。  他的视线就好像黏在了宋笙身上一样,低声道:“你这样穿……很好看。”  宋笙扬唇,嗓音温柔:“虽然今天白天已经夸奖过,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再说一遍——今天的你也很帅气。”  江程抿唇,眼底浮现出了笑意。  他难得一见的笑容让周围人倒吸一口气,震惊不已。  宋萧的脑袋有点打结,他不明白现在算是什么状况。  他看向不远处的江书景,而江书景那懵逼的表情召显着他也正在脑袋打结。  就在这时,被宋萧招手呼唤过来的俞家儿子走到了跟前。  他眼巴巴地看看宋笙,又眼巴巴地看看江程,一脸纠结:“呃,那个,我……”  江程忽然回过神,笑意一收,盯着宋笙问:“你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和人相亲?”  宋笙似笑非笑:“我听说今天这里有不少你的忠实粉丝?” 第45章 他能够听到江程不停来回走动的声音。  先是开了空调,再是去厨房烧了水,随后打开冰箱,大概是在找可以解酒用的牛奶或者蜂蜜。  过了好一会儿,江程才来到宋笙的面前。  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轻轻碰上了宋笙的脸。  宋笙睁开眼,看到江程手上拿着一片卸妆棉,哭笑不得。  这家伙竟然想替他卸妆?  江程抿了抿唇,说:“你可以继续睡觉,我会小心点。”  “我还不至于醉到这种程度,可以自己卸妆,”宋笙拿过江程手里的卸妆棉,好笑地说着,“真没交过女朋友?我看你做起这些事情来倒是熟练。”  江程一愣,皱眉道:“我交没交过女朋友,你还不清楚吗?”  宋笙挑了挑眉。  宋笙不说话了,江程也把话给咽了下去。  沉默片刻,他又嗓音沉沉地问:“你呢?今天和俞小圆聊了什么?”  “我已经说过,我不是为了和他相亲才跑来参加这场酒会的,”宋笙动了动,曲起手肘,撑着自己的脸颊,慢慢说道,“今晚我到底是为了谁才来的,你真的看不明白?”  江程停住。  ……今晚后半程,宋笙几乎没有离开过他身边。  某个念头划过脑海,江程绷紧了身体,哑声道:“……你在参加这场酒会之前,不是不知道我也在吗?”  宋笙眯眼笑了起来:“我这么说,你就信了?”  宋笙这句话一出,江程的气息滞了滞。  ——宋笙不是偶然和他参加了同一场酒会。  他特地换了一身妆容,和客户见完面后匆匆赶来了酒会会场,是为了……  江程的喉结滚动了下,眼中亮起了惊人的光亮。  他小心翼翼地凝视着宋笙,好像一时之间不敢确认自己理解的意思是否是正确的——以宋笙的性格,不论江程对他的感情是否发生了转变,他都会一如既往地照顾他,关心他,可特意将这点宣之于口,无疑是在给江程平添那方面的希望。  宋笙理论上不会做这种事情。  除非,宋笙对他也……  江程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等待了这么久的某一刻,会如此轻易地到来。  然而在宋笙温柔的视线之下,他的心脏已然鼓动了起来,不知何时收紧的双手暴露出了他内心的波动。  看起来总是冷静沉着,甚至在试探时总是充满了攻击性的一个人,在此时此刻流露出了一丝忐忑。  宋笙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被江程收入眼底。  他紧紧盯着宋笙的脸,看着宋笙启唇,心跳声几乎快要代替他耳边所能听到的所有声响。  而就在这血液都快要沸腾起来的一刻,他听到宋笙戏谑地说道:  “——毕竟我也会撒谎啊,就和你一样。”  刹那间,江程的瞳孔猛地紧缩。  宋笙牵过江程的右手。  他温柔地将这只手翻转,露出了背面,那一道被江程藏了半天的血痕。  江程倏地一动,想要收回手去,宋笙却没让。  他牢牢握着江程的手,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大拇指指尖轻轻描画过这道伤疤的边缘。  那微痒的,温柔的抚-弄,却让江程的心沉了沉。  “……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不言而喻。  宋笙抬起眸,语气一如既往地柔和。  “阿程,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笙哥要开始教育小孩了~第30章 极乐鸟(十)  老实说, 宋笙并不在意江程对他用的这些小伎俩。  不论江程背着他做过多少事情,宋笙都知道江程绝不会伤害他。  事到如今,他更明白江程一切行为的本质目的, 只是为了他而已。  如果宋笙还把江程当做一个小孩——小孩有再多的心眼,宋笙都可以当做没看见。  他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继续顺着。  可江程并不愿意仅仅做一个小孩, 不是吗?  那么,宋笙对待他的方式,自然也会发生变化。  有些事情, 有些欺瞒, 他不会再以轻描淡写的方式, 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必须明明白白说清楚。  和昨晚是同样的情况,可就算是江程, 此时此刻也感受到了宋笙的态度差异。  昨晚,宋笙释放出来的愠意是清晰可见的。  宋笙将不悦表现在脸上时, 往往代表他其实没有那么生气,所以当时江程可以凭借着内心那股奋不顾身的冲动,进行几乎是自爆似的刺探。  他将自己的yu望, 他所渴-求的一切, 都赤luo裸地展露出来。  他试图以强势的面貌伪装自己, 狼狈地虚张声势着,以期能将这一场试探的节奏重新掌控回自己的手里。  他失败了, 因为宋笙看穿了一切。  他也成功了,因为宋笙并没有将他赶出房间。  这个男人一如既往地, 包容地接纳了他的刺,他的冲动和颓败。  可这一刻, 宋笙并没有在生气。  他就和往日里那样温柔地微笑着, 静静地注视着他。  江程攥紧了双手。  在酒会中对他温柔备至的男人, 这一瞬间以他最惯常的温柔在他与江程之间划下了一道线。  这让江程觉得一切好像回到了七年前……他和这个男人之间的距离还是那么远。  宋笙等待着江程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子里静到听不到任何声音。  忽然,不知是谁的手机震动了下,嗡嗡两声。  两人谁都没有去看。  江程动了动。  他缓缓直起身,道:“……我和胡光耀的对话,你都已经听到了,不是吗?”  宋笙仰头望着他,语气平静:“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为什么要喝那杯酒?”  时间好像回到了三天前的那一晚。  江程直直地盯着宋笙的眼,目光却好似看到了那一晚酒店包厢里晃动的灯光。  他从卫生间回来,打开包厢门的瞬间,看到胡光耀将酒杯放在了他的位置上。  江书景的朋友正在和身旁的人聊天,整个空间里好像只有江程一个人注意到了胡光耀做贼心虚般捻动的手指,和他酒杯里噌噌冒出来的气泡。  江程慢慢地扫视了胡光耀一眼,后者拿纸巾擦了擦汗,眼神躲闪,手指哆嗦。  而江程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过去,在原位上坐下。  垂眸看着那杯酒,他扯了扯唇角,几乎下一秒就想将这杯酒甩到胡光耀的脸上。  可是不知道是否是酒精作用,握住酒杯时,冰凉的杯壁刺醒了他的神经,窗外,夏季闪电划过夜空,江程忽然间回想起了方才不久前,他站在颁奖典礼舞台上的那一瞬间。  那一瞬间,无论台下坐着多少人,无论多少摄像机对准了他,在镜头后面又有着多少的观众——  在那片星光闪耀中,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一个他在心底悄悄安置了许多年……如今,似乎终于觉得自己可以伸手触碰一下的身影。  而彼时,酒店包厢中,他握着那杯被下了药的酒,醉意朦胧之下,脑海中冒出了一个荒唐拙劣的念头。  ……  江程缓缓说道:“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我想回到你的身边。”  即使心里已经料到,可亲耳听到这番话,宋笙内心还是产生了不少情绪波澜。  他保持着冷静,问:“光是戳破胡光耀的行径还不够,非要喝下去不可?”  江程轻声道:“不喝下那杯酒,你和二叔会相信我被这件事吓到了需要逃走,逃到你身边去的地步吗?”  宋笙顿时被气笑了。  “所以是为了圆你的戏,是吗?为了圆这出戏,你宁愿冒着会身体受损的风险?”  江程看着宋笙的脸,想起三天前那晚,他淋着雨走入薄暮,走向吧台,走向背对着他的这个人。  这个人的背影,和七年前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当时,江程无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心跳飞快,有那么片刻时间,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明明两人曾经朝夕相处整整一年,江程无比清楚宋笙有多在意他,可他觉得自己好像花了很大的力气,很漫长的时间,才真正走到了这个人的面前。 第47章 “我也不是单指这一件,就说你现在对他总体的态度还是跟以前一样。上次他不是那个么,被狗仔拍到,惹了祸,你连让我多训他两句都不愿意。”说起那回事,江书景依旧有些不满。  当然,像今晚在酒会中那样,让宋笙充分发挥长辈优势,多带江程认识认识大人物,江书景还是觉得可以的。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双标多鸡贼。  宋笙沉默片刻,说了句:“如果真是像七年前那样,我连一句话都不会让你训。”  江书景登时被怼得咳了起来,吐槽道:“真把他当你家孩子啦?!”  宋笙只沉默地抽着烟。  漂亮的面孔隐在了夜色之中,江书景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今晚的他不怎么高兴。  江书景妥协道:“是,和七年前比你还是有了点长进的,但总归还是宠!你小心别把孩子给宠坏了!”  以前也没怎么觉得不对,可此时此刻听着江书景一口一个孩子,就连宋笙都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他吐出烟气,垂首揉了揉额头。  他又想起了刚才江程对他露出的那种笑,心脏像是被扯着一样疼。  他没想到自己当初对江程的态度会对他造成这种程度的影响,以至于这个已然成熟长大的男人至今连堂堂正正向他踏出一步都不敢。  诚然,江程也没能伪装地很好,光这三天里就已经暴露了数次,昨晚甚至颇有点破罐子破摔,可不论在身上套了几层外壳,本质上,这个男人却是在用近乎小心翼翼的姿态……  宋笙觉得心里憋得慌。  也许以后他有必要在江程面前规避掉会让江程误解的态度,可转念一想,让他改变,真的很难。  他已然转换了看江程的角度,不再将他当做一个小孩子,而是将他当做了一个男人。  不论是江书景还是江程,他们误以为他没有丝毫的改变,不外乎是因为他对江程宠小孩般的宠法。  他对江程的宠溺来源于他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yu望,本质上其实和江程是小孩还是大人无关,抛却这种宠爱只会让他不知道要怎么跟江程相处。  所以,要怎么才能解决掉这个可能会在未来留下隐患的问题?  问题又究竟在哪里?  思绪到了这里,倏地有什么划过脑海。  宋笙眉头一松,凝眸看着指间那一抹火星,和悠然无声的烟,一颗心好似也随着这道青烟袅袅升起。  他忽然笑了笑,道:“江书景,人真的要学会开拓一下思路,才不会陷入死胡同。”  江书景一脸懵逼:“啊?”  “你让我别宠小孩可以,但让我不宠江程,我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  江书景满头问号。  宋笙转过头。  江书景愣愣地看着这个眉目温柔的男人,笑着对他说:“因为我宋笙,对喜欢的男人也是这么宠的。”  只是因为喜欢。  这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一下第31章 极乐鸟(十一)  急诊大厅内。  江母还是被江程按在了座椅上。  她看着江程在自助服务机前结算付费, 结算完了便转身去西药窗口拿药。  他身量颀长,本身就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即使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也挡不住别人好奇的目光。  有好几次, 江母看见有人偷觑着江程说悄悄话,心里不由一紧。  可江程大概也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 全程都表现得很自然,这幅坦然的态度也让那些人渐渐打消了狐疑,各自散去。  江母松了口气。  她看着江程礼貌地从医务人员手中接过药品, 低头查看盒子上贴的标注, 一时之间好像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当年给江程他爸办完后事的当天晚上, 也曾发生过这样的场景。  当时正值江程高三,理论上是最要紧的时候, 又刚好是工作日。  母子俩几乎三天三夜没睡觉,一切终于结束, 她本该让江程早早上床,准备第二天早上回校,偏偏她身体不争气, 竟在那个时候病倒了。  而那一天晚上, 她浑身无力地坐在急诊大厅空位上时, 也是这么看着当时穿着一身校服,尚且还带有一丝青涩的江程为她来回奔波。  ……  江程是个性格很冷的孩子, 和他爸一点也不像。  他爸脾气很冲,曾经满怀雄心壮志觉得自己能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死活不愿意听江家两老的话,走两老安排好的路。  本来若是和两老好好谈谈心, 也许也能彼此互相理解, 这并不是什么非要闹到决裂才能解决的问题。  偏偏江程他爸的脾气就能冲到为此就跟家里断绝了关系。  ——江程就不像他爸, 甚至和他爸是冰火两重天。  和她也不像,她的性格更懦弱一些。  江程不知道是像谁,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和冷静,当年他爸出事之后,他闷声不吭地就扛起了整个家庭的担子,从不抱怨什么,也从不崩溃,他好像永远只会看向前方,不会停留在原地,更不会回首过去。  这种冷静的性格,曾一度救了江母。  因为她崩溃了。  在江程他爸跳楼自杀后,她的大脑空白了。  她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背负着那巨额的债务她和江程要怎么活下去。  她躲在屋里绝望,甚至一度冒出过荒唐的、极端的念头。  而就在她整个人如同陷入泥沼一般慌张无措,觉得自己快要被脚下的淤泥一点一点吞噬的时候,是江程走到了她的面前,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妈,别怕,还有他在。  江程替她操持了丈夫的葬礼;在她病倒后,他带她深夜打车到了医院,为她奔前赴后;身体检查结果出来,被告知有可能是癌症时,是江程紧握住她的手,没有让她再度陷入崩溃;而在最终确诊后,也是江程坚定地说,妈,病一定要治,钱我会想办法。  江母就这么一点一点,被江程的冷静感染了。  事实上,她并不是不知道,江程当然不可能是一个完美的孩子。  冷静?坚强?聪慧?  也许吧,比起他的同龄人,江程确实如此。  然而再怎么冷静,他依旧会在看到父亲的遗体时浑身僵硬,许久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来。  再怎么坚强,他依旧会在父亲的葬礼上长久地沉默,亦会在看到她的检查结果时脸色微微发白。  再怎么聪慧,他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又要去哪里找钱来替她治病,替他爸遗留下来的债务还款?  她都知道。  十八岁的江程,能做的事情是非常有限的。  这不是什么天马行空的小说,主角身上动不动就会降临什么奇迹,现实赤luo裸摆在他们的面前。  只是那一段节奏飞快的,发生了许多事情的时间里,她太崩溃了。  她需要留出让自己重新拼凑起来的时间,所以自私地选择忽视了这些细节,选择忘记江程也会害怕、痛苦、茫然,而这个需要想尽办法将他们家的问题一件件解决的孩子,这个肩负起了无数远超出他能力范围之外的问题的孩子,本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  将近一千万的债务,她的病,江程要怎么解决?  替她将江程从这场泥沼里救出来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江书景。  江书景带他们回到了江家,告诉他们不用再担心江程他爸留下的债务,也告诉他们,她的病,他们江家一定会尽全力,找最好的医生来医治。  江书景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江程肩上挑起的担子卸下了。  他得以让江程回到最轻松的状态,去参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而另一个人,则是——  江母转过头,看了眼急诊大厅之外浓重的夜色。  江程走到她的面前,瞧了眼她手边放的水杯,道:“妈,消炎药先吃了吧,还有一盒胃药回家用热水泡着吃。”  江母回过神,连忙道:“诶,好。”  她接过药丸,和水一起吞下。  江程伸出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感受到那股高温时,眉头紧蹙。  “药都吃下去了,温度很快就会降下去的,没事。”江母温声道。  江程抿了抿唇,道:“过段时间应该要去做胃镜检查了吧?”  “对,我记着呢,你放心,”江母连忙转移了话题,问,“诶,阿程,你这几天……是和小宋先生住在一起?”  提到宋笙,江程顿了顿。  “你二叔说你最近有点事,没法回家,和朋友住在一起,那个人果然是小宋先生吧?”江母试探道。  江程沉默地看着她。  这种沉默,让江母心情复杂了起来。  她意有所指地说道:“阿程,你可以坦白告诉妈妈,妈妈不会生气。”  江程转过头,幽深的目光投向了急诊大厅之外。  这种目光该如何形容?  江母缩了缩手指,又想起了七年前那时候的江程。  参加完高考,卸去了一身担子后,这个孩子每天都会来医院陪她,而她也以为他们的生活可以慢慢重回正轨。  她向江程道歉,她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长辈,那一段时间里对江程的不闻不问是她做过的最让自己感到羞愧的事情。  江程只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去想这些事情。 第49章 心脏悄悄加快了跳动,他的指尖微颤,心中涌现出了一丝愕然和迟疑。  他小心翼翼地瞧着宋笙,嗓音干涩地回答:“……我不会再隐瞒任何事情了。”  顿了顿,他飞快道:“也不会再乱喝什么酒。”  “很好,那么,”宋笙笑得眉眼如画,“教育时间,就到此结束了。”  “接下来的话,是我以男朋友的身份对你说的。”  轰的一声,江程的脑袋似乎随着那三个字彻底炸了。  耳朵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仿佛都瞬间远去。  呼吸乱了节奏,不敢置信和惊喜冲进了他的胸腔,然而出门前的那番谈话让他不敢这么轻易地就去触碰那种可能性。  江程呆愣愣地,宋笙却忽然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猛地扯近了,在他身体紧绷起来的瞬间,凑到他耳边,温柔的气息喷洒着他的耳廓。  “阿程,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吗?”  江程的呼吸已经变得无比滞涩,整个人好像僵成了一块石头。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沙哑到简直不像他:“什么……样的?”  凑在他耳边的人,用近乎蛊惑的温柔嗓音说道:  “我喜欢能够乖乖接受恋人的取悦,也懂得如何取悦恋人的男人。”  这一刹那,江程清楚听到了自己脑袋里那根弦原地绷断的声音。  宋笙伸出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戏谑道:“这是你从明天起,要开始学习的课程。”第32章 极乐鸟(十二)  宋笙向来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  直截了当的一番话, 效果十分爆炸。  江程仿佛中了定身术,一动都没法动。  江母吃惊地捂住了嘴,江书景则已经彻底石化。  只有宋笙, 浅笑吟吟,连夜色仿佛都沾染上了他眼尾的笑意, 旖-旎氤氲了起来。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  回家路上,宋笙坐在出租车里, 受到了江书景的信息轰炸。  江书景:“?”  江书景:“???”  江书景:“你泡我侄子?宋笙你是人吗?”  江书景:“你不怕他妈马上被抬回急诊大厅???”  宋笙慢条斯理地回复着。  “阿姨今晚看到我的时候眼神就不太对, 你确定这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江书景:“????”  这家伙好一会儿没来理会宋笙, 也许是在那头对身边的人求证什么。  宋笙笑了起来,心情不错地等待着。  等待期间, 江程发来了一条微信消息:“坐上出租车了吗?”  宋笙调整了下坐姿,笑着回复:“嗯, 已经在路上了。”  随后,聊天框的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下一条消息,却迟迟没有发送过来。  宋笙莞尔, 几乎能想象出来江程这会儿反复输入文字, 又删掉, 再重来,双唇紧抿的可爱模样。  他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江书景回过了神, 又问:“你真打算跟他谈恋爱??你别宠他宠过头了,这种事可不能乱宠啊!!”  看来这中间几分钟, 江书景那边已经进行过了一轮坦诚的对话。  面对江书景这个问题,宋笙却是反问:“江书景, 你认识我多少年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为了迁就别人、同情别人, 就会同意恋爱的人。  如果不是真心喜爱江程, 这一场关系里,宋笙绝不会点头。  这一点,江书景非常清楚。  于是,江书景也沉默了,微信重新归于平静。  宋笙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夜色。  *  第二天,宋笙直到中午十一点才醒来。  一醒来,就看到了江程在早上八点发来的微信留言。  “醒了吗?”  宋笙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回复道:“已经醒了,阿姨今天怎么样?”  宋笙换完衣服时,江程的回复也已经发了过来:“烧已经退了,胃口也好了很多。”  宋笙:“那就好。”  江程:“我现在过来,可以吗?”  宋笙进了卫生间,笑着回复:“嗯,等你过来。”  洗漱完之后,宋笙收拾了下客厅,拿出笔记本,打算回复一些邮件。  然而在沙发上坐下的瞬间,宋笙忽然注意到了玄关鞋柜上昨晚被江程遗落下来的备份钥匙。  也不知道是什么牵动了宋笙的直觉,他的心里冒出来一个荒谬的念头。  宋笙顿了顿,又看了看两人的微信对话,目光定在了江程发出第一则消息的“上午8:01”这个时间点上。  随后,他看向公寓的大门,起身,走了过去,转动门把,开门。  长长的公寓走廊上非常安静。  男人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靠在一旁的墙面上,照常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手里,却捧了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  他低垂着头,好像在发呆。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惊醒,转过头来,一双浅咖啡色眼眸和宋笙对上,瞬间变得不知所措。  宋笙张了张嘴,好气又好笑地问:“——你到底几点到这里的?”  江程站直身体身,口罩下的嘴动了动,宋笙不知道他原本是不是打算胡诌一个数字,可大概他马上就想起了两人昨晚的约定,于是僵了片刻,低声道:“……八点半,我到了这里才想起来,昨天钥匙忘拿了。”  宋笙捂了捂额头。  八点半。  现在可是快十二点了。  而这家伙竟然还为了不让他知道自己被关在门外一个上午,试图伪装成刚从家里出门,再在门外等上大半个钟头?  江程捧着那束花,默默看着宋笙,就好像是一只等待主人责问的小狗,耳朵都蔫了下来。  这幅模样看得宋笙想教训都教训不出口,他又瞥了瞥那束花,内心微动。  活了三十二年,他还是头一次在交往的第一天就收到这么大一捧玫瑰花。  简直就是毛头小子才会想出来的求爱方式。  然而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单纯热烈的求爱,很让人心动。  宋笙好笑地看了江程一眼,道:“过来。”  江程立刻上前一步。  宋笙接过花,嗅了嗅,扬唇说:“谢谢,我很喜欢。”  江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宋笙语气温和地说:“下次被关在门外了就给我打电话,就算是半夜三点我睡着了也要打,知道吗?”  “……嗯,”看宋笙捧着花转身就要往里头走去,江程扯下了口罩,哑声道,“笙哥。”  宋笙脚步一停,侧过身。  江程凝视着他,那色彩浓重的眼底,掩藏着一丝稍有不小心就会忽视掉的不确定和忐忑。  宋笙心里一软。  江程面对他时,何曾有过这么小心翼翼的时候?  这个家伙之前一直将所有的心思都死死隐藏在了冷静的外表之下,直到现如今才袒露出那一份稚嫩。  真要说起来,江程今年毕竟才二十五岁。  只是他一直以来都将自己伪装得太过冷静成熟,以至于宋笙都差点忘了……  宋笙的眼神柔软下来。  他伸过手,动作温柔地将江程牵进了门,随即上前一步。  江程顺势后退,背脊压在了门上。  “咔哒”一声,门锁重新关上。  而门后,寂静的客厅内,宋笙勾住江程的脖子,仰起头。  柔软的触感落在了江程的唇上,蜻蜓点水。  然而瞬间,江程的大脑却像是被雷轰了一样,一片空白。  他的呼吸停滞住了,身体紧绷成了一块石头,肌肉显而易见得僵硬起来。 第51章 *  今天宋笙没出门,江程也在公寓里陪了他一整天。  江程非常黏他。  宋笙处理邮件时,江程没事干,就坐他身后抱着他,看他敲键盘。  宋笙让他去玩ipad,江程不满地说他又不是小孩了,ipad有什么好玩的。  晚饭也是江程做的,他大展厨艺,两个人的晚饭愣是被他倒腾出了四菜一汤。  宋笙相当惊讶,江程则是紧紧盯着他试吃后的反应。  看宋笙眯眼笑了,江程才笑了起来。  饭后,江程去洗碗,宋笙则回卧室继续处理邮件。  等到工作彻底结束时,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宋笙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起身离开房间,扫了扫整间客厅,最后在阳台那儿找到了江程。  他背对着宋笙,戴了只蓝牙耳机,一边拿着ipad看着里头的东西,一边低声说话,正在打电话。  他的唇间轻咬着一支烟,轻吸一口,便将烟拿下,继续和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  应该是在讨论剧本。  宋笙双手环胸,斜靠在墙上,看着江程的背影。  这个男人在他面前还会泄露出一丝幼稚,但是一旦投身入工作中,整个人就会变得非常沉稳,也非常迷人。  江程和电话那头的导演商量着剧本里的某处问题,忽然间感觉到有什么轻轻划过他的背脊,顿时肌肉紧绷了下。  他猛地回过头,宋笙浅笑着覆到了他的身后,用气音说道:“继续。”  江程的眸色闪烁,喉结滚动。  电话那头的导演琢磨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段对话直接删了?”  问题问出来,却没有得到回应,导演愣了愣,问:“江程?”  江程回过神,回过头去,喉头干涩道:“咳,抱歉……苏导,刚才没听清楚。”  “哦哦,我是说,你觉得这段对话删了更好是吗?”  “对话太长了,对剧情也没什么推动,我觉得可以考虑整段删除。”  宋笙的手轻轻环绕过江程紧实的腰。  江程必须用极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注意那双几乎是在他身上撩火的手,嗓音却已经沙哑了起来:“……当然如果编剧老师能有更好的想法的话,倒也可以将这一段利用一下,主角和配角……”  江程说得很慢,宋笙依靠在他的背后,享受着夏日的晚风,热,却不躁。  好一会儿,江程才挂了电话,捻了烟。  他默默地握住了宋笙的手,宋笙闭着眼道:“阿程,其实你没必要那么着急成长。”  江程一愣。  “面对工作的时候能够沉稳就行了,在家里人面前,在我面前,不用那么成熟也没关系,”宋笙睁开眼,笑着道,“因为就算是你幼稚的一面,我也喜欢。同样,我会宠爱你,也只是因为我喜欢你罢了。”  江程张了张嘴,转过头来,和宋笙对上了目光。  宋笙温柔地说:“更多地对我撒点娇吧。”  江程的眼底掀起了波澜:“……笙哥。”  宋笙扬起唇角:“不是不想叫我哥了吗?”  江程也抿唇笑了:“大概我也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宋笙笑着松开了他,牵过他的手,道:“晚上一起看一部电影,先陪我去楼下便利店买些啤酒零食。”  便利店就在公寓楼楼下。  两人走进去,店员抬起头喊了声“欢迎光临”,随即被这帅哥靓女给惊艳得愣了下。  等仔细一看发现那“靓女”实际上也是帅哥时,店员就更加呆滞了。  宋笙去拿啤酒,戴着口罩和帽子的江程则去拿薯片。  等到江程来到收银台边上,他发现宋笙拿的那几罐啤酒中间,还夹杂着一盒套。  江程一僵。  那店员收银的动作跟他一样僵硬。  宋笙见他过来,笑着问:“就这些够了吗?没别的想吃的?”  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泰然自若。  这种游刃有余的感觉也让江程心里稍稍升起了一丝郁闷。  江程闷声不吭拿过那盒套,重新放回到了一旁的架子上。  宋笙挑起眉梢。  随后,江程转而拿起了同一品牌另一个型号的套子,放到了收银台上。  宋笙扫了眼。  刚才他选择的型号已经是不小的尺寸,而江程换的这个型号,则比他刚才那盒前面还要多少两个x。  江程瞥了瞥宋笙,而宋笙从这无声的目光之中,品出了“你在小瞧我什么”的意味。  等到江程付完钱跟宋笙先后走出去,他就见宋笙先是肩膀抖了起来,随即,抑制不住的轻笑声传入了他的耳朵。  江程抿了抿唇,耳朵有些热了起来。  他生硬地说:“……型号不适用,会勒得不舒服。”  宋笙笑个不停。  他抬起手拭了拭笑出来的眼泪,问:“所以第一个晚上我借你的那条内裤,勒得到底严不严重?”  “勒得很痛。”江程这次恶狠狠地说了。  宋笙笑得更厉害了。  “但是我想穿。”江程甚至不要了脸皮。  不,为了宋笙,他早就不要脸皮了。  “抱歉,是我的尺寸配不上你了,”宋笙勾唇问,“那,到底勒坏了没?”  江程的耳朵更红了,他咬了咬牙,低声说:“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宋笙伸手揽住了他的腰,歪头靠在他的肩上,意味深长地说:“那我期待你的表现,影帝先生。”  *  八月中旬的a市,三十四度左右的高温蒸了接连三天,终于在第四天,也就是七夕节的晚上七点时,轰一声,伴随着闷雷砸下雨点来。  宋笙之前连着三天没出门,更没在酒吧里现身。  常客们都问他这几天去哪了,宋笙笑着回答有其他事要忙,暗地里却不住地揉腰,不由感叹自己真的年纪大了,根本扛不住三天一盒套的消耗法。  而此时此刻,那个折腾了他整整三天的小鬼发来一条微信,说道:“我和苏导谈完了,现在过来,大概半个小时后到。”  宋笙笑着回消息,闻凉、谢竹、乌羊三人就坐在他面前。  闻凉打量了他半天,斩钉截铁道:“你谈恋爱了。”  乌羊感叹道:“空窗这么多年,终于啊终于!”  谢竹好奇地问:“是我们见过的人吗?”  酒吧角落里挂着的电视机不知何时又被人打开,停留在了电影频道上,时隔才短短几天,电影频道再次放起了《极乐鸟》,仿佛百放不疲,观众们亦好似百看不厌。  ——不论多少次,酒吧内总有那么一帮小零看得捧着胸口,沉醉不已。  宋笙瞥了眼屏幕上扮演着舞者阿选的江程,莞尔道:“也许,都见过?”  “也许?”闻凉和乌羊顿时探究起了这个字眼。  宋笙笑意更深。  随着一阵风铃声响起,两道身影踏入了酒吧,江书景吐槽的声音响了起来:“靠,都已经到了,结果这雨还是下起来了,我伞都没拿!”  几人转头看去,只见江书景死皱着眉头,拍打着从下出租车到进酒吧门这短短距离中淋在了他身上的雨水。  他身旁站着一个更高大,看似与他年纪相仿的英俊男人,男人一进来就饶有兴致地打量了酒吧内一圈,泛着灰调的眸子扫过坐在吧台边的几人时,目光在乌羊身上扫得格外缓慢,就好像将短短一瞬都拉长成了一个慢镜头。  乌羊侧过脸,无声地打量了这陌生的,却好看地要死的老男人一番,轻咬了下舌-尖的吸管。  男人眯眼笑了起来,眼尾随着这抹笑漾出了几丝笑纹。  江书景率先走过来道:“我带我朋友来坐坐。”  刚好这个时候燕淮南也到了,闻凉转移阵地,和他男人找了个角落去窝着。  乌羊和谢竹今晚都有点事,得先走一步。  于是江书景索性带着他朋友在吧台前坐下,点了两杯酒。  江书景这朋友,宋笙也曾见过,他笑着道:“傅先生?”  傅匀明温文儒雅地笑着,颔首道:“宋先生。”  一来一往之间,不需要更多言语。  江书景既然会把这位“傅先生”傅匀明带来这里“坐坐”,那想必这里正是合这位胃口的地方。  酒吧内已经有不少蠢蠢欲动的目光落在了傅匀明身上,然而气质使然,即使傅匀明笑得文雅,他给人的感觉亦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江书景可不管那些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屁股一坐下,他就开始斜眼瞧宋笙,凉凉地问:“我侄子好不好玩啊?”  宋笙一边调着酒,一边戏谑回答:“年轻力壮,我很喜欢。”  “草,”江书景差点喷出来,“你别挡着我的面开车行不行!那可是我亲侄子!”  “是谁先开这个口的?”宋笙将第一杯调好的酒推至傅匀明面前,得到十分绅士的一声“谢谢”。  江书景磨着牙道:“我特么……我这几天真是越想越不爽!那小子,这种事都敢瞒我七年!”  “他也瞒了我七年。”宋笙挑眉。  宋笙就算这么说也挡不住江书景满腹的牢骚。 第53章 男人疑惑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沉默过后,他扯了扯唇角,轻声道:“不,没什么。”  “笙哥,我们下次再见。”  ……  后来那四年里,江程曾无数次问过自己,如果哪一天他从任何人口中听闻了宋笙的喜讯,他是否会后悔?  下定决心暂时淡化与宋笙之间的联系,是否有必要?  宋笙会感到疑惑吗?会对他生气吗?或许将一周几次的微信联系缩减成一周一次,将每周一次的电话缩减成每月一次,就能……  不行。  江程终究知道,他必须对自己狠下心来,才能专注地完成当下的自己该完成的事情。  而宋笙——江程亦清楚,作为同样对他有着期许的人,宋笙绝不会因为他投身入事业当中而生气。  因此很多东西,就先忍下来,抑制下来吧。  等到他彻彻底底成长之后,再谈。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他是否有可能会永远失去拥有宋笙的机会?  也许。  他从未和宋笙做过任何约定,宋笙当然不可能在原地等他。  那个男人如此优秀,从不缺少追求他的同样优秀的男性。  哪天拥有了新的恋人,也毫不奇怪。  可是爱情这种东西,虽然人人都想要追求同等的回应,但并非必须有回应,爱情才能维系。  江程觉得,即使到头来他只能永远看着宋笙的背影,他亦大概能这样遥望一辈子,追随一辈子。  ……  酒吧内,江书景已经很醉了。  他的好友傅匀明笑呵呵望着他,而宋笙亦笑着听他醉醺醺说起从前的江程。  说起江程曾经有次拍悬崖戏,虽然那悬崖就是个道具,后期会把道具做成一道悬崖,可毕竟是非常危险的动作。  导演都主动开口劝江程换专业替身了,江程却还是想自己上阵。  结果这段戏效果是非常好,可是和道具撞击的过程中,江程手臂上的肉也是狠狠被擦掉了一整块。  江书景锤着吧台,痛心疾首说,宋笙你看过那部电影,应该记得那个镜头吧?那可不是血包,那是真的江程流出来的血!我赶到医院后就对那小子痛骂一顿,结果他还有脸说一点都不痛,他是丧失痛觉了吗一点都不痛?!还好那伤口没留下疤,真是气死我了……  就在这碎碎念中,风铃声响起。  宋笙怀抱着满腔复杂又柔软的心情抬起头,和江程对上了目光。  今天他亦全副武装,帽子口罩一件不少,只有那双luo露在外的浅咖啡色眼眸清澈地倒映着宋笙的身影。  而这一瞬间的对视,亦仿佛浓缩了整整七年的时光,让宋笙的心脏微微紧缩。  江程走到吧台前,扯下口罩,倾身吻了下宋笙,嗓音低柔道:“七夕节快乐,笙哥。”  宋笙闭上眼感受着温柔的吻,手中被塞了一个小礼袋。  他睁眼低头一看,张了张嘴,道:“香水?还有……”  在似曾相识的小香水旁,还有一个黑色丝绒盒。  江程看了看烂醉如泥的江书景。  傅匀明非常有风度:“他我会看着,你们随意。”  江程和宋笙交换了一个眼神。  宋笙笑了笑,江程拍了拍江书景的背,得到了他二叔一个晕乎乎的酒嗝。  而后,宋笙牵着江程的手,上了二楼。  吧台边,傅匀明突然听到江书景嗤笑道:“老傅,你知道前段时间有个傻逼给我侄子下了药吧?”  “知道,”傅匀明悠悠喝了口酒,笑着说,“被你侄子利用的那个。”  “草,”说起这件事,江书景还是来气,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听说那傻逼最近项目连连翻车,江程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当那傻逼自己搞砸了工作赖我身上,后来我打听了下,才知道——原来是宋笙动的手!”  “那家伙,闷声不响的,都不来跟我商量商量,不然咱俩联手肯定能再搞点大事情!江程虽然是故意喝的那一口,可狗东西下了药就是下了药,就该好好收拾收拾……嗝!”  傅匀明笑而不语。  江书景说话已经语无伦次,他喃喃道:“宋笙那家伙对江程真的是宠,把江程交到他手上我是放心,只是老傅,我怎么有种送儿子出嫁的感觉呢……呜呜呜呜……”  二楼,进门后,江程就拿出了那个黑色小丝绒盒。  摆在里头的,自然是两枚戒指。  戒指的设计并不浮夸,白金质地,中间镶有一颗钻,靠近指腹的位置则刻有两人名字的首字母。  宋笙笑了,江程牵起他的手,低声道:“这不是求婚戒指,求婚戒指和结婚戒指我之后都会再去定做——”  宋笙笑意更深,江程耳朵红了起来,抿了抿唇:“我知道我想得远了点,但是我不想让你误会我没有考虑过以后。”  看他一副急于表白的样子,宋笙笑出了声,道:“帮我戴上吧,阿程。”  他当然知道这是情侣对戒,是表达占有欲的东西。  宋笙非常乐于享受这种恋人间的情趣。  江程瞧了瞧他,见他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便也抿唇笑了起来。  他们互相为对方戴上戒指,戴完后,江程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宋笙,吻完了又握住了宋笙的手,左瞧瞧右瞧瞧,看了好一会儿。  这副模样,简直称得上是兴奋。  宋笙忍俊不禁,等江程看满足了,便拉着人坐到了沙发上。  他拿出了小礼品袋里那瓶小香水,饶有兴致道:“‘蓝色风车’?”  那天雨夜,江程出现在他面前时,身上喷的便是这瓶香水,而四年前宋笙生日那天,江程送给他的,亦是这瓶香水。  江程揽着宋笙说道:“我一直觉得这瓶香水很适合你。”  橙花、柑橘、柠檬,这三种都是清爽、温柔的味道,是让人渴望亲近的气息。  “四年前送我一次,现在又送我一次?”  “香水放久了,味道可能已经散了不少,那瓶别用了,以后就用这瓶吧。”  顿了顿,江程抵了抵宋笙的额头,注视着他说:“希望你能喜欢这个味道。”  宋笙定定地看着他,问:“阿程,你是觉得四年前你送我的那瓶香水我肯定一次都没用过,是吗?”  江程一愣。  宋笙好气又好笑地说:“那瓶香水我早就用完了,如果不是用了很多次,你觉得我能那么容易分辨出这瓶香水的气味吗?”  江程还没回过神,宋笙又道:“这瓶香水不便宜,你当时才赚了多少钱,给我买了这么件礼物,我怎么可能会光放着不用?”  江程张了张嘴。  宋笙捏了捏他的脸颊,无奈道:“阿程,重新修正一下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吧。”  江程久久没能说出话来,片刻后,他将手插进了额发里,笑了声,像是在笑自己的蠢笨,好一会儿,他才深呼吸一口气,覆住宋笙的手,哑声道:“嗯。”  “顺便告诉你,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嗯。”  “用在你的身上,我也很喜欢。”  “嗯。”  江程将宋笙揽过去,亲吻着他的唇。  楼下,《极乐鸟》进入了尾声。  舞者阿选在聚光灯下不停地旋转、舞动,他就像一只极乐鸟,振翅追求着自己想要的幸福,永远不会停止飞翔。  当他落地的那一刻,那必定也是他的生命抵达了终点的时候。  电影插曲悠扬响起,外面雷雨渐歇,一切都柔和安宁了下来。  ……  “那支舞我已经编好了,要学吗?”  “好。”  ……  “我爱你,笙哥。”  “臭小鬼。”男人笑着,温柔地呢喃。  “我也爱你,阿程。”  作者有话要说:  笙哥和阿程的番外也会在这篇文正文完结之后放出来~么么哒!第35章 神经病(一)  又一年三月, 春寒料峭。  宋笙和江程两人的进度非常快。  江程从片场杀青回来一周后就忍不住,悄悄向宋笙求了婚,宋笙含笑应允。  这件事把乌羊、闻凉和谢竹他们惊得好几天才回过神来, 没人想到宋笙会比闻凉先一步踏入到婚姻殿堂。  燕总也被刺激到了,要不是闻凉及时把人给摁住, 恐怕燕总当场就要打电话让人设计订婚戒指——闻凉是觉得结婚这种事不用急,可以慢慢来啦,但燕总显然多一天都已经等不下去。  再说回宋笙和江程——  宋笙和江程一致打算低调行事, 等到去国外把手续都办好了再在网络上公开, 乌羊则觉得订婚这么大的事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 于是风风火火在薄暮里头搞了一场神秘派对。  神秘派对,自然神秘在主题不公开。 第55章 “不吃了,困。”  乌羊说着,就想往上铺床上爬去。  上去之前,他下意识看了眼被他搁在椅子上的小老虎抱枕。  室友也注意到了,随口道:“你咋买了这么丑一个抱枕回来?”  乌羊扭头看他:“你也觉得丑吧?”  室友一懵:“啊?这不是你买的吗?”  “我怎么可能会买这么丑的东西,”乌羊挑眉说着,又忍不住瞟了两眼,一蹬脚就上了床,低笑着小声嘟哝,“审美奇怪的大叔。”  *  乌羊他们这所大学是a市本地非常优秀的大学,在全国亦名列前茅。  大多数学生就和乌羊及其室友一样,看起来懒散,实则对待课业都非常认真,从不迟到逃课,因此老师们也格外省心。  乌羊睡到下午一点才被叫起来,懒得再打扮化妆,直接套了件卫衣牛仔裤,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碎发出发了。  他们新闻传媒专业的大部分课程都集中在同一幢教学楼,而这幢教学楼就在学校行政中心的旁边。  乌羊跟在室友们屁股后头走进教学楼前,余光看到了一旁西装革履走入行政中心的一行人,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笑呵呵的明显是他们学校的校长,而他身旁被他客气招待的一道高大身影,却像是……  乌羊的脚步顿了顿,脸色狐疑起来。  他眼花了吗?  今早上才撞见一次,怎么可能现在在学校里又撞见了?  而且那大叔没事跑来大学干什么?  “乌羊你看啥呢?”  前头传来室友的喊声,乌羊收回思绪,赶紧走了过去:“没什么。”  专业课开设在一个小教室里,整个系聚集起来也就稀稀拉拉没多少人。  乌羊一走进去就和坐在教室里的乌停云撞上了目光。  乌停云朝他笑了笑,乌羊没搭理他,径直就在第一排坐下了。  室友嗤笑道:“你这哥哥还挺会对你摆笑脸。”  乌羊扯了扯唇。  室友们也没多吐槽,谁都知道乌羊最不耐烦听到他这没血缘的哥哥相关的事。  四十五分钟过去,课间休息的铃声响起,乌羊慢吞吞起身,走出了教室。  后排位置上,乌停云看了他一眼,继续记笔记,没一会儿听到身旁的好友兼室友余启阳随口说了句:“我去上厕所。”  乌停云连忙点了点头,等到余启阳走出去半分钟了,他才意识到了什么,手颤了颤。  犹豫片刻,他放下笔,起身跟着离开教室。  ……  乌羊在厕所放完水后就去洗手走了出来,却见一个人靠在外头走廊上,似乎是在等他。  乌羊脚步一停,莫名其妙道:“干什么?”  他知道这人叫余启阳,是乌停云的室友,好哥们。  不过他可不记得自己和这家伙有什么交情,需要这家伙避开乌停云来找他私聊。  这里是走廊转角,人不多,余启阳对他道:“乌羊,你怎么跟乌停云关系一直这么差?”  乌羊更莫名其妙了:“都大三了你还来问这个?而且关你什么事?”  他眯了眯眼:“怎么,乌停云有话想跟我说?”  “倒也不是,”余启阳抿了抿唇,忽然站直身体问,“其实你跟乌停云的事我也管不着,我就随口问问,主要是想跟你搭个话。”  乌羊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把搭讪说得这么明白的,心里瞬间也懂了。  乌羊那了然的目光让余启阳轻咳一声:“你微信能不能给我一个?”  乌羊来了点兴趣,打量余启阳一番,探究道:“你天生就是弯的?”  “也不是,”余启阳很坦白,“就是喜欢你。”  “乌停云知道这件事吗?”乌羊的笑容更探究了。  “不知道,我没跟他说,他只是我朋友又不是我妈,我喜欢谁还要跟他汇报吗?如果追到你,和你谈恋爱了,那我肯定会跟他说一声,”余启阳顿了顿,认真道,“我知道你跟他合不来,我也说了你俩的事我管不着,但我同样不会因为喜欢你就跟他绝交,你会因为这样……就把我排除在外吗?”  老实说,余启阳这么坦白的态度还挺让乌羊改观的。  乌羊笑了。  余启阳面色微动,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希冀。  紧接着,他就听到乌羊斩钉截铁地说:“会。”  余启阳僵在了原地。  乌羊也很坦白,他懒洋洋说道:“所有跟乌停云沾上关系的人,我都不会去碰,所以,抱歉了。”  余启阳张了张嘴。  乌羊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拿出一支来咬在了唇间:“我要抽会儿,你走吧。”  余启阳咬了咬牙,问:“所以必须要我跟乌停云绝交了,你才会考虑我?”  “你想听实话吗?”乌羊点燃了烟,不客气道,“我觉得会跟乌停云做朋友的人,就不可能会是我喜欢的类型。”  余启阳愕然。  “所以与其选择跟乌停云绝交,跑来追我,不如还是好好维护你们之间的友情?”乌羊嗤笑道,“不然我怕你两头空。”  余启阳的脸色已经难看地不行。  “行,我懂了。”他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大步大步走开。  乌羊看了眼他的背影,收回了目光,往窗边一趴,懒洋洋地叼着烟看着外头的明媚春光。  忽然之间,和这面窗户相对的,相隔仅五米左右的行政中心走廊窗户被猛地拉开。  英俊老男人同样正抽着烟,优雅地侧身靠在窗边。  乌羊被吓得一哆嗦,烟差点从嘴里掉出去。  老男人乐了,乐得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除夕快乐呀~第36章 神经病(二)  余启阳沉着脸回到教室时, 乌停云已经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  乌停云回想着刚才偷听到的对话,脸色不断变幻,背脊僵直, 心思有点乱。  见余启阳坐下后一直一言不发,他咬了咬唇, 没忍住心里那股冲动,装作若无其事般地问:“怎么了?怎么上了趟厕所回来这么不高兴?”  余启阳动作一停,忽然扭头问他:“你跟乌羊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啊?你真没瞒我什么事吧?”  他的三连发打得乌停云措手不及, 乌停云愕然道:“啊?我……”  余启阳紧紧盯着他的面部表情, 乌停云心里一慌, 立刻委屈道:“你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我要是知道他为什么讨厌我就好了,我还用得着对他这么战战兢兢吗?”  “你如果非要让我找个理由出来, 无非就是我妈跟他爸再婚了呗!但我妈又不是小三,他爸和他妈离婚了难道还不能重新结婚了?关我和我妈什么事啊!”  余启阳抿了抿唇, 憋着股火似的抓了抓头发。  也在这时,乌羊踩着上课铃声回到了教室,余启阳忍不住地看他, 看了两眼又懊恼地低下了头, 这幅纠结烦恼的模样落在乌停云的眼里, 让他的心直直下坠。  乌停云看向前排乌羊的后脑勺,双手暗暗攥紧。  *  乌羊恍恍惚惚回到教室, 等到老师重新开始讲课,室友屈肘捅了捅他:“回魂了, 想啥呢?”  乌羊慢慢地坐直身体,握住了笔, 然后猛一扭头, 问:“咱们学校是不是快校庆了?”  “啊?”室友愣了下, 道,“哦,好像是吧,干嘛,你还对校庆感兴趣?”  乌羊死活想不通那位大叔怎么会出现在他们学校里,总不可能是什么特聘教授吧?  也不可能是作为什么企业家来演讲的啊。  那大叔刚才对他奇奇怪怪笑了半天就被助理叫走了,助理嘴里说的话是“傅总,再不走会议就要迟到了”,所以大叔是要回公司了吧,这么点时间哪有工夫作什么演讲啊。  乌羊想来想去,只有唯一一个可能——大叔是他们校友,今天是趁着校庆前回学校看望校长,指不定还为他们学校做了什么“贡献”,这种事最近倒时有发生。  回想起刚才那老男人笑得妖孽的模样,乌羊眯了眯眼。  ……话说回来,这大叔来了酒吧好几次,但乌羊除了对方是江程二叔的好友之外,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还挺神秘。  如此想着,乌羊终于动了念头,拿出手机,漫不经心在浏览器里输入“傅匀明”三个字。  可惜,并没有搜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叫傅匀明的人很多,但看起来没有一个像是能跟那位大叔对上的。  乌羊轻哼一声,放下手机,选择先听课再说。  ……  这堂课结束后,他们今天就没有了别的课程,学生们陆陆续续往宿舍的方向走,乌羊却在一脚跨出学校大门的时候被乌停云叫住了。  乌停云小跑过来,气喘吁吁道:“羊羊,你等一下!”  一见到乌停云,乌羊脸上就开始不耐烦。  他这幅模样让乌停云心里怄了怄,乌停云不得不深呼吸一口气,才能憋出一个笑脸:“羊羊,这周六我生日,你回家帮我一起过,好不好?”  乌羊忍不住嗤笑一声。  乌停云一僵。  乌羊真是不懂,这个世界上怎么有人能活得跟乌停云一样虚伪。 第57章 “我有的是钱!”乌羊哼哼唧唧。  闻凉笑骂:“小鬼。”  就在这时,风铃声伴随着好几道脚步声响起。  “哇,就是这里?”  “我去……”  “啊,那些穿裙子的也都是男的……?”  听到这些稀碎的议论声,酒吧内所有人顿时向门口投去了目光。  那是将近十个年轻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醉意,好像是喝完酒过来的。  看到被他们簇拥在最中间的乌停云时,乌羊一愣,随即冷下了脸,“砰”一声放下了可乐。  声响传去,乌停云看了过来,眸光闪动。  他笑着道:“啊,羊羊,你果然在这里啊。”  听到乌停云这句话,他身旁那些人震惊了。  “我草,乌停云这是你弟?”  “嘶,还挺好看啊……”  “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他弟可是男的诶,哈哈哈……”  嬉笑声传来,酒吧内不少人的脸色已经敛了起来。  乌停云微微扬起唇角,可是余光注意到身旁见到乌羊就再也挪不动眼神的余启阳后,他嘴角的弧度又消失了。  乌羊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歪了歪脑袋,冷冷盯着他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说过了啊,”乌停云捏了捏拳头,微笑道,“今天是我生日,我想着你不愿意回家,那我就来找你。”  乌羊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牵动唇角,怪异地笑了笑:“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唔,后面两章可能有一丢丢重口味,当然对在座的各位来说可能其实也没那么重口(。第37章 神经病(三)  店里的小基佬们都是人精, 虽然乌羊和乌停云才打了个照面,可他们已然看出来,两人之间有过节。  至于乌停云那帮人, 显然也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会光临薄暮, 大概纯粹只是想来店里拿他们当猴观。  谁还乐意被人当猴看呢。  有小基佬立刻不爽地开了口:“喂,想找事麻烦出门左拐!”  乌停云的朋友们愣了愣,其中一人马上阴阳怪气怼了回去:“怎么, 这酒吧还只接受特定客户呢?那怎么不在门口挂牌子写清楚啊?”  ——薄暮当然不是只接受gay, 小基佬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来观猴的异性恋, 但这么成群结队来的,确实还是第一次碰上。  瞬间, 酒吧里不少小基佬们放下了手中的手机或者酒杯,脸色不太好看地盯着乌停云他们。  乌停云他们也立刻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 警惕了起来:“怎么,还想打群架啊?”  角落处,江书景打完了电话, 伸长了脖子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人来闹事?”  傅匀明的目光从乌停云身上轻飘飘扫过, 又落在了乌羊的身上。  他喝着酒, 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门口,乌停云面露尴尬道:“对不起啊羊羊, 我只是想带朋友来找你玩,如果你们不欢迎的话——”  立刻有小基佬嗤笑了出来, 轻轻骂了句“绿茶”,引起一阵低笑声。  乌停云脸色一变。  他身旁的余启阳回过神来, 皱眉道:“乌羊, 你哥只是想和你一起过生日, 你和你朋友至于这么敏感吗?”  “就是啊,对你哥态度也太差了吧?”  “停云热脸贴冷屁股啊。”  “走走走,没劲,别玩了。”  “凭什么?他们不想让我们进去我还非要进去了,有本事以后在店门口放个性向扫描机器人,不通过就不让进啊!”  “哈哈哈哈哈哈!”  来者不善,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赶走的。  闻凉面无表情放下了酒杯,宋笙淡淡瞥了瞥乌停云,看向乌羊,轻声问:“羊羊?”  这事,是乌羊自己解决,还是由他来?  就在气氛僵持的对峙之中,乌羊忽然笑了。  他盯着乌停云,慢条斯理开口:“不想走?想和我玩?”  如果乌停云足够敏锐,那么此时此刻他一定会掉头就走,拔腿就跑。  然而他今天会带着一大帮朋友——尤其是余启阳来这里,本就是为了让乌羊难堪,更是为了让余启阳认清楚乌羊是个什么样的人,又身处在什么样的一个世界里。  他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走?  他恨不得把余启阳摁在这里,让他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  乌停云的心脏加快了跳动,他眼眸闪烁着光芒,语气惊喜道:“我们可以留下来吗,羊羊?”  乌羊爽快道:“可以啊。”  乌停云还来不及感受得逞的快意,就听到乌羊似笑非笑道:“既然你这么想玩,那我们大家一起陪你们玩玩,怎么样?”  乌停云一愣:“……啊?”  乌羊一句话落下,店里的小基佬们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们有的挑起了眉梢,有的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纷纷调整了坐姿,气氛变得更为微妙。  乌羊扭头问宋笙:“笙哥,今晚关门一天,让我哥在咱们店里过一过生日,不影响吧?”  乌停云他们更加怔楞了。  乌羊竟然直接要求酒吧的店长关门?  他们更没想到宋笙就这么温柔地笑了笑:“没事,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于是一个小基佬立刻起身,慢悠悠绕到乌停云他们身后,“砰”一声将门关上。  直直此刻,乌停云他们才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对劲,然而后路已经被断了,一群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面面相觑起来。  乌羊扬了扬下巴,懒洋洋道:“进来啊,愣在门口干什么?”  “——你们不是想玩吗?”  *  三分钟后,乌停云一行人在酒吧正中央拼接起来的桌子边坐下。  他们身后围了一圈人,对面还坐了一圈人,所有嘲讽冷然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如坐针毡。  如果说最开始他们进这家gay吧是为了观猴,那么此时此刻被观的猴无疑成了他们自己。  乌停云的朋友中有人这会儿已经开始后悔跟进来了。  今天他们去乌停云家参加生日会之前,压根没听说之后还有活动,来这家gay吧玩玩是乌停云后来突然冒出来的主意。  他们以前听说过乌停云有个喜欢穿女装的基佬弟弟,只是除了余启阳,其他所有人都只在照片里见过乌羊,从没亲眼看到过他。  是个人都有猎奇心里,当时他们酒意上头,气氛又热烈,没多想就轰轰烈烈跟着一起来了。  他们想见识见识乌羊到底是个什么人,也想看看gay吧里头又是什么个光景。  压根没想到会发展成这个诡异的局面。  乌停云的心里其实也打起了鼓,可坐都坐下了,他的自尊不允许他退缩。  他镇定地对乌羊笑道:“羊羊想玩什么?”  乌羊翘着二郎腿,晃悠着小脚,对小基佬们道:“你们想玩什么?”  小基佬芳芳就靠在他背后的沙发上,闻言娇滴滴道:“那不然还是玩大冒险呗!”  他特意对乌停云他们眨着眼强调道:“‘真心话大冒险’的大、冒、险,只玩大冒险哦!”  一听这话,乌停云的那些朋友就松了口气——  刚才气氛搞这么紧张,他们还以为这帮gay打算对他们干什么,结果也不过就是这种惩罚游戏……谁还玩不起啊。  他们露出了轻蔑的神色。  乌羊也嫌弃道:“你们好没创意啊!”  小芳芳打了他一下:“讨厌,玩这个最爽嘛!”  这一下把乌停云那些人的鸡皮疙瘩都给打了起来。  余启阳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乌停云用余光注意着他,看他露出这幅表情,心里放松了一些。  他拼命压住自己的嘴角,温声道:“那我们就玩大冒险吧,这里有牌吗?”  牌自然是有的,真心话大冒险都成他们店里的固定节目了,那几张牌只差没被那些小基佬们给玩坏。  宋笙和闻凉没参与他们的活动,只在吧台边不动声色地看着。  江书景和傅匀明也没参与,他们始终坐在角落里,乌停云一帮人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存在。  乌羊拿到牌后说了下规矩:“每个人抽两张牌,拿到两张同花色牌的人接受惩罚,没有人拿到就重新洗牌,没问题吧?”  乌停云点头微笑:“没问题。”  于是乌羊把纸牌打乱,手一挥就把牌撒在了桌面上,让大家自己抽。  乌停云那边参加游戏的总共是十一个人,乌羊这边则是十个,二十一个人抽完牌后,统一亮牌。  第一个要接受惩罚的,不凑巧,刚好是小芳芳。 第59章 想不到啊想不到。  他这位在别人面前总是装得如此乖巧,循规蹈矩的便宜哥哥,竟还有着这样一面。  乌羊将那颗草莓抛给了乌停云,舒舒服服靠回到了沙发上:“羊毛不能总逮着同一只羊薅嘛,对不对?”  他好整以暇道:“换一个人来吧。哥哥,请。”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昨天的评论区,我觉得我应该是低估你们了(抽烟.jpg第38章 神经病(四)  乌羊的话音落地, 酒吧里一点声音都再听不见。  所有人微妙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乌停云的身上,而乌停云的脸也慢慢涨红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乌羊,整个人僵成了一块石头。  很快, 余启阳反应了过来,沉着脸道:“乌羊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过分?”乌羊觉得可笑, “最开始想找我玩的不是他?怎么,临到头玩不起了?”  乌羊这句话说完,小芳芳立刻用手扇起了风, 嫌弃地说道:“哎呦, 真没劲呀, 一开始那么气势汹汹的,我还以为这群人有多好玩呢。”  “就是啊, 这群人怎么回事,玩个游戏催一下动一步, 还能不能行了?”  “哎,没劲没劲!”  乌停云的那些朋友也被小基佬们的嫌弃抱怨给搞得脸涨红了起来。  有人忍不住推了推乌停云,小声道:“随便找个人玩掉这一轮算了呗?”  乌停云猛地转头看向他, 那种近乎有些扭曲的目光把对方给吓了跳。  对方回过神后也不爽了起来:“这么看我干什么?!最开始非要来这家gay吧找你弟玩的不是你啊?我们可是在陪你玩诶!”  对方冷淡下来的声音惊醒了乌停云, 他咬唇低下了头。  其他朋友也不耐烦了起来。  “还玩不玩了?”  “刚才老杨抽到牌, 不都豁出去玩了……”  “就是……”  “真玩不起就走人,别耗下去了, 丢不丢脸啊!”  在这成片的抱怨声中,乌停云听到了一声讥笑。  他颤了颤, 倏地抬眸,对上了乌羊嘲弄的眼神。  那眼神里清清楚楚传递着一句话——你整天前拥后簇, 交的也不过就是这么帮朋友啊?  ——瞬间, 乌停云听到了自己理智断裂的声音, 他的面容几乎狰狞!  从小到大,他最恨的就是乌羊这种嘲讽的态度!  好像不论他做什么都是在哗众取宠,好像不论他做什么都是小丑!  乌停云狠狠握紧了双拳,咬紧了牙,他猛地站起身,尖声道:“玩,我玩,行了吧?!”  他才不会在这个时候落荒而逃,他更不要让乌羊继续看他的笑话!  风水轮流转,他不信这个游戏玩下去,就玩不到乌羊他自己身上!  乌停云怒到胸口不断起伏,他左右转头,青着脸开始搜寻这轮惩罚游戏的合作对象——  然而他的那些朋友竟一个个都慌忙扭开头去。  用嘴将草莓榨汁到乌停云嘴里,这也太恶心了,谁都不想沾上这轮惩罚游戏。  眼见着根本没有人愿意帮他,乌停云的脸又涨红起来,他绝望地看向余启阳,眼睛里都漫起了雾气。  然而乌羊想出来的这个惩罚实在太损了,就算是余启阳也有些迟疑,更何况乌羊刚刚已经说了规则——  “喂,说了不能找同一个人吧?”乌羊闲闲地用脚踢了踢桌脚。  乌停云几乎是带着恨意地看向乌羊。  乌羊却丝毫不惧,甚至还有心情笑:“实在不行,求求我们这边的基佬们呀,他们里面肯定有人愿意帮你。”  乌停云一愣,反应过来后,骂人的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小基佬们却一个个笑了起来。  “就是,你可以来拜托我们哦!”  “我们倒是不介意的呢!”  乌停云快要被气疯了,然而他身旁的人一个个都移开了视线,根本不愿意看他,他一个人孤零零杵在那儿,羞耻得汗都快要浸湿后背。  乌停云实在受不了了,他闭了闭眼,在心里飞速做了好几遍心理建设,才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基佬群中长相最清秀的那个人,带着哭音道:“就、就他……”  注意到对方凉凉的目光和双手环胸的姿态,乌停云不得不忍着极大的屈辱,改口道:“麻、麻烦你帮帮我……”  ……  酒吧角落。  自从乌羊和乌停云他们一大帮人玩起来之后,大直男江书景就一直都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  此时此刻,看到乌停云跨--坐到一个基佬腿上,被对方按着额头,被迫仰起头,满脸痛苦地接受对方用嘴榨草莓汁……  江书景抓起了脑袋:“卧槽,卧槽,这在干嘛,现在的年轻人都玩这么疯的吗?!”  他身旁的傅匀明竟低低笑了起来,笑得肩膀微颤,似乎看戏看得相当开心。  江书景见鬼似的扭头看向他,面部表情更加扭曲了。  别看他和傅匀明玩得挺好,其实这种“玩得好”仅限于特定情况下,在某些时候他根本不会去碰傅匀明。  他深知这个男人脑子不正常,时不时就会发病,而现在显然就是“那种时候”了。  江书景顿时坐立难安起来,恨不得当场跑路。  说起来,他最近会经常往薄暮跑,也不过是终于发现宋笙这家酒吧气氛好,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可以让他一边喝酒一边谈事。  如果早知道会遇到这么刺激的事情,那是打死他他也不会来的啊!  这一瞬间,江书景的屁股上好像长了针一样,刺得他在沙发上一挪一挪的,他干笑道:“那个啊,老傅啊,咱们要不……撤了算了?”  傅匀明听到这话,晃了晃酒杯,头都不回地笑问:“为什么?”  江书景:“…………”  救命啊!!!  他深呼吸一口气,又颤悠悠道:“那不如……”  我先撤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帮年轻人又抽了一轮牌。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江书景忽然间就看到乌羊站起身,一步一步往他们这里目标明确地走了过来……  *  三分钟前。  一颗草莓榨完汁,红色的汁--水已经滴得乌停云满脸都是,还有不少溅在了他白色的衣领上。  周围都是起哄声,还有人在拍照,乌停云的胃里翻江倒海,心脏狂跳,他觉得自己简直在接受酷刑!  他狠狠推开对方,屁股凌空后,他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配合他完成了惩罚的那个基佬悠悠地嚼着草莓渣,嫌弃地开口说:“乌羊你下次能不能别想这种馊主意,这到底是在惩罚他还是在惩罚我们啊?”  一群人狂笑起来,乌羊嚣张道:“哈?那你们动动脑子啊!”  “拜托,我们是看在你和他有仇要报的份上,特意让给你想的诶!”  乌停云抖了抖。  他听到乌羊嗤笑道:“有仇要报?你们当这是武侠片还是狗血剧?”  “——要不是他非要找上门来犯贱,我才懒得理他。”  这句漫不经心的话语已经算得上是相当chi裸,相当难听。  乌停云的那些朋友都被吓了跳,不禁暗暗咋舌,心道乌停云这个弟弟是真的不好惹,他们今天跟着乌停云来这一遭,真是来错了。  余启阳却始终不明白。  他狠狠皱着眉头,忍不住道:“乌羊,你和乌停云之间到底——”  乌停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砰一声双手撑在了桌面上,打断了余启阳未完的话语。  他狠狠盯着乌羊,咬牙切齿道:“我们玩下一轮!”  余启阳错愕道:“你还要玩?”  乌羊眯眼看了看乌停云,靠回到了椅背上,懒懒一笑:“好啊。”  “那就继续玩呗。”  这一轮抽牌,乌停云这边的人脸色都已经不太好看了。  直到拿上牌了,他们才一个个暗骂自己今晚真是酒喝多脑子傻了,他们为什么要傻乎乎陪着乌停云玩下去啊?  刚才就该直接走人,难道还会有人拦着他们?!  他们沉着脸不说话,只有乌停云一个人,犹如陷入了绝境的赌徒,内心疯狂期盼着能逆风翻盘一局。  他激动地抓过来两张牌,紧张地翻牌一看,见两张牌是不同花色,暗暗松了口气。  转瞬他又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对面乌羊手里的两张牌。  他的一双眼睛已经充入了血丝,任谁都能猜出这一刻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一旁,余启阳看了看他,眉头深锁。  忽然之间,乌停云跳起来,尖笑道:“是你!乌羊,这一局是你!!” 第61章 再然后,他抢走了乌羊的玩具和衣服。  他还跃跃欲试想要抢走乌羊的朋友。  抢走其他人对乌羊的关注。  更甚者,想要抢走乌羊所有的自信与骄傲。  高中,他哄着乌建齐花钱让他上了乌羊那所学校,甚至和乌羊分到了一个班。  班里有任何人想亲近乌羊,他就要去和那人做朋友。  他暗暗散播乌羊喜欢男人的消息,让那些尚且还没有和乌羊建立起深厚友情的高中同学对乌羊避退三舍,他为此感到洋洋得意。  通过干这些事情,他好像看到他与乌羊之间命运的天平,稍稍向他倾斜了一点。  乌停云觉得很开心。  然而后来他失算了——随着时间推移,他惊慌地发现乌羊身边的朋友依旧越来越多!  乌羊的身上就好像有一种光芒,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的身上,他的身上更好像有一种热度,让所有人都想要靠近他,被他感染。  乌停云嫉妒极了。  他不明白乌羊凭什么能够活得如此幸运。  他的心也开始膨胀,让他变本加厉。  他拼了命才勉勉强强和乌羊考上同一所大学,又让乌建齐花了不少钱才和乌羊一起进入了同一个专业。  他在大学里干着同一套拉帮结派的事情。  他排挤乌羊,但他知道这还不够,于是他在别人面前装作对乌羊关爱有加,背地里又故意刺激乌羊,他将乌羊塑造成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乌羊名声败坏,被人冷落时,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快意。  他知道乌羊明白一切,他也冷眼等待乌羊向他求饶的那一天。  从小到大,他都觉得自己像是在仰视着乌羊,他厌恶极了这种落差,非要将乌羊从高处狠狠扯落下来,反过来仰视他,哀求他不可!  然而——然而他又失算了!  也不记得是哪一个瞬间,乌停云就是忽然发觉到,好像不论他怎么做,乌羊始终只拿看待虫蚁一样的目光看待他,对他嗤之以鼻。  乌羊真的惊慌过吗?没有。  乌羊又真的在意过他所夺走的那些东西吗?没有。  乌羊根本对他不屑一顾,也根本懒得理会他,始终只顾自己舒舒服服地活着,他甚至快活地在大学里穿起了女装。  他为人爽快,张扬得像一团火,充满生机与活力,根本不需要刻意去讨好别人,慢慢的就有人自然而然开始好奇他,靠近他,喜欢他。  乌羊身边的朋友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这甚至像是一种不可抗力,曾一度让乌停云茫然到了极点,他不明白自己和乌羊到底差在了哪里,为什么他需要费尽心思才能获得的一切,乌羊根本毫不费工夫也能得到呢?  乌停云嫉妒到疯狂,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真正摧毁乌羊,这甚至变成了他的执念,可他最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来他活得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似的想要夺走乌羊的一切,却屡屡失败,而到头来乌羊竟轻而易举地就将他人生中第一次爱慕的人给夺走了——  乌停云承认今天他是带着冲动跑来薄暮的。  当他发现余启阳到了乌家帮他庆生,却全程心不在焉,甚至在蛋糕切完后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乌羊平时住哪个房间时,他对乌羊的恨意已经彻底抑制不住。  他简直想狠狠撕了乌羊,可是他竟忘了——  从小到大,他一直试图摧毁乌羊,却从未如愿过!  而如果今天出门前,他知道自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这种程度的话,他绝对会拿一盆冷水泼醒自己,绝不会让自己踏出那一步!  ……  此时此刻,乌停云苍白着脸后退一步。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坐在沙发上那个男人的脸,指尖微微颤抖,脑海中清晰回忆起了三天前那一晚发生的事情。  他、他妈妈还有乌建齐以一家人的身份参加了一场酒会。  乌建齐很有钱,他开有好几家公司,在普通人之间绝对算是富有,然而和那场酒会其他受邀人相比,乌建齐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在参加酒会前,乌建齐就向他们明确了一个目标——能认识多少人就认识多少人。  乌停云的妈妈需要努力结交那些豪门太太,乌停云也要努力和那些豪门公子豪门小姐搭上关系。  卑微点也不要紧,最重要的还是得想办法先挤入那个上流圈子。  而那场酒会中,那些他们所要努力讨好的豪门上流人士还齐齐另有一位期待现身的对象。  乌建齐只知道对方姓傅,被称为傅先生。  他们不知道傅先生具体经营了多少产业,只知道这位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乌建齐甚至根本没见过那位傅先生的长相,那天去酒会的路上,他叮嘱乌停云如果在他们学校校庆期间见到傅先生,要上去问好,可事实是如果傅先生来去低调,那么乌停云根本连哪个人是傅先生也不知道!  幸运的是,那晚酒会,最后傅先生现身了——  仅仅现身了片刻功夫。  那片刻功夫里,所有人,包括乌建齐都殷勤地上前簇拥,乌停云却只远远看了傅先生一眼。  那个上了些年岁的男人个子极高,长身玉立,样貌极其英俊,他并没有什么架子,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笑,却不知怎么的,就是令乌停云感到难以靠近。  那种天然的落差感,他曾经只在乌羊身上感受到过。  和乌羊不同的是,乌停云甚至不敢想象去和傅先生搭一句话,因为他知道那个男人根本和他们乌家人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  而乌建齐费尽工夫,觍着脸要死要活都想要结交的那位傅先生,此时此刻竟然——  酒吧中。  沙发上的两人像是兀自展开了一场游戏。  傅匀明笑着等来了乌羊这一个嚣张的吻,在所有人的尖叫声和起哄声中,两人都没有闭上眼,互相近距离地盯着对方。  乌羊将葡萄推进了傅匀明嘴里,傅匀明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理会那颗葡萄,而是就着这个上下的姿势猛地勾住了乌羊的she尖。  葡萄差点掉下去,乌羊被吓了跳,连忙把葡萄给叼回来,转瞬,两人之间的气势已经互相调转,乌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狠狠缠住了。  傅匀明吻--技很好,他逗弄似的有条不紊地侵入,很快让乌羊暗道不妙。  来感觉了。  乌羊有什么反应,傅匀明最清楚。  察觉到老男人眼里戏谑的笑意更甚,乌羊不爽起来,他揪住了傅匀明的头发,往上坐了坐,姿势变得更为强势。  傅匀明没有丝毫不悦,他甚至享受于此,享受着乌羊热情和强势的吻。  两人吻得太过热烈,甚至可以说是相当se气。  小基佬们当中有几个人本就觊觎傅匀明很久了,他们自然也知道这段时间多少人曾经试图对这个神秘的男人出手,却每个都悻悻败归。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会儿乌羊大大咧咧往对方腿上一坐,对方竟然就上了勾。  不对——看此时此刻这两人天雷勾地火的,这个傅先生根本就是一直在等着乌羊出手吧!  敢情这俩早就暗戳戳勾搭上了,搁这不动声色玩情--趣呢!  “好啊,乌羊你到底什么时候偷跑的啊,都不告诉我们!”  “可恶,怎么谁都喜欢乌羊呀!讨厌!”  “啊啊啊啊啊!”  “别忘了要脱衣呀!”  “还有葡萄,帅哥你要把葡萄汁儿榨乌羊嘴里啊!”  乌羊从来没接过这么火热的吻,此时此刻已经有点迷迷糊糊。  当然他也没忘记这场游戏的规则是什么,一只爪子已经偷偷摸摸把傅匀明身上的衬衫扣解到底,就快要情不自禁摸上老男人的fu肌了——  忽然之间,他的手腕被扣住。  乌羊气喘吁吁地瞪着傅匀明。  傅匀明笑出了声,猛地扣住乌羊的腰往前一顷。  乌羊惊呼一声,整个人往后倒去,傅匀明的手臂却挡着他。  只是两人之间,终于变成了傅匀明上,乌羊下。  乌羊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他能清楚感觉到傅匀明在他嘴里的每一寸动作。  那颗被他们俩推来挤入忽略了很久的葡萄,此时此刻也终于迎来了它的登场。  这一瞬间,乌羊抖了抖,忍不住紧紧抓住了傅匀明的肩膀,腰倏地有些瘫软。  要死,这个老男人也太会了吧!  乌羊颤抖地感觉到傅匀明慢条斯理地将葡萄的皮一点一点撕咬掉。  两人唇chi的触碰,那稀碎渗透出来的酸甜,好像磨着乌羊的神经一样,让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所有围观的人亲眼看着乌羊的喉咙在缓慢地吞--咽。  他不服输的双眼里也终于漫上了一层水雾,抓着傅匀明肩膀的手指越收越紧,把白衬衫都给抓皱得一塌糊涂。  小基佬们已经兴奋到嗨破天!  乌停云的朋友们被惊呆了,有几个人已经咽了好几次口水,脸都涨红。  余启阳僵成了石头。  而没人发现乌停云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这一场吻结束时,乌羊嘴唇上的口红都没了,他以近乎扭曲的姿势跪坐在傅匀明怀里,气喘吁吁,好半天,一双眼睛都有点茫然。  傅匀明笑眯眯一收手臂,将乌羊拢了回来,于是乌羊便趴到了傅匀明的胸前。  乌羊回过神,满脸绯红。  他深呼吸一口气,轻咳两声,将嘴里的两颗葡萄籽给吐了出来,还有一小片葡萄皮。  乌羊嘴犟道:“皮真难吃。”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不行。  傅匀明乐出了声。  他伸手撩了撩乌羊被汗黏在脖颈上的假发发丝,温热的指尖碰触到乌羊脖颈间的皮肤,引得乌羊顿了顿,眸光一转,无声地看了看傅匀明的眼。  老男人笑得漾出了几丝笑纹,渣苏渣苏的感觉。 第63章 江书景更是被吓得早就逃到了宋笙和闻凉那边去, 这边简直是直男地狱,他实在吃不消呆下去了!  沙发上,傅匀明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别人的目光, 还在兀自玩着乌羊的手指, 跟小孩似的。  乌羊看了他一会儿, 本来想说些什么。  可是想了想,还是把话吞了下去。  乌停云闹到这种程度都是自作自受, 他又有什么好替他说的?  他转而伸出手指戳了戳傅匀明的肩膀,问道:“喂, 大叔,你和乌建齐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傅匀明捉住了乌羊的手指, 笑着说:“两天前?三天前?”  “……”乌羊无语了, “我是不是真的要送你一箱六个核桃了?你也还没到这个年纪吧?”  傅匀明又大声笑了。  乌羊撇撇嘴, 回过头去。  沉默片刻后,他装作随意地问:“什么场合遇到的啊?乌建齐现在谈生意还带上乌停云了?”  傅匀明的手指轻轻缠绕起了乌羊的发丝。  他忽然凑到乌羊耳边,笑着问:“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  温热的气息拂在了乌羊的脖颈间。  乌羊立刻闭嘴,推了傅匀明一把,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他掸了掸自己这身小裙子,理了理假发,回头睨了傅匀明一眼,傅匀明笑得像只老狐狸。  恰在此时,所有人向厕所的方向看了过去。  ——乌停云出来了。  跟着一起出来的还有余启阳和小芳芳,两人一个脸色铁青,一个表情微妙。  余启阳是傅匀明让进去的。  方才傅匀明说出惩罚内容之后,不等大家回过神,又笑眯眯指着余启阳,让他进去帮着点自己朋友,直接把余启阳整得站在原地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说不帮吧,显得不够朋友。  说帮吧,那难道真要他帮忙把橘子塞进乌停云那里?!  这实在损极了,乌羊都啧啧惊叹。  而眼看着乌停云和余启阳要进厕所,小芳芳脑子一转,怕这俩人在厕所里互相放水,于是举起手来自告奋勇表示要去“监督”——小芳芳也是个神人,都到这地步了还不怕事大,当场他就赢得了小基佬们敬佩的目光。  此时,三个人在厕所里磨磨蹭蹭二十分钟终于出来,乌停云好像连路都不会走了,每走一步,他那屁--股里头塞的一瓣瓣东西好像就要被挤出来。  全场各种各样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乌停云受不了那股异物感,更受不了这种屈辱,头一低,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大家再看他裤子,ku裆那儿颜色似乎深了点。  如果不是被吓尿了,那就是……  一时之间,有人连连吸气,有人暗呼“妈呀”“靠”“这是橘子榨汁了啊”。  不知道是谁,竟还轻笑了声。  这声嘲讽的轻笑成了压垮乌停云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僵了僵,涨红了脸,哭着就跑了起来,直接冲出了酒吧!  余启阳愕然愣在了原地,伸出手想拦,却没拦住。  乌停云带来的那几个朋友面面相觑。  那个没忍住笑出来的就是他们当中某个人,乌停云被气哭了,他们都有些讪讪,却也没什么羞愧感。  还是那句话,今天可是乌停云非要带他们来这里的。  当然,乌停云都走了,他们自然不会在这里再呆下去,一个个吐吐舌--头就跟着溜出了酒吧大门。  余启阳也打算走了,可走之前,他顿了顿,握紧拳头道:“乌羊,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乌羊狐疑道:“干嘛,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余启阳看了看傅匀明,再看向乌羊,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憋闷。  乌羊默了默,不耐烦地抓了抓假发,抬脚往酒吧外头走去。  三月的夜晚尚且带有一丝凉意。  今晚月明星稀,是场好风景。  方才酒吧里气氛太火热,出来吹了吹冷风,乌羊的心情也平静了点。  他听到余启阳低声说:“乌羊,今天的事情我替乌停云跟你道声歉。”  如果说最开始余启阳还看不明白,那么等到乌停云逐渐陷入疯狂之后,他再迟钝也都察觉到了——乌停云今天最开始就是来找乌羊麻烦的。  尽管最后他成了全场最惨的那一个,可如果他最开始不来酒吧,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说到底还是咎由自取。  乌羊听了,却是嗤笑了声,问:“你以什么身份来代他道歉?”  余启阳抿了抿唇。  乌羊懒洋洋道:“省省吧,有这功夫,还不如以后看着点乌停云,让他别犯蠢。”  余启阳烦躁道:“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我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会和乌停云做朋友是因为我们被分在了同一个寝室,比起你,我肯定最先和他熟起来,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吧?!”  这番话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  “我知道啊,”乌羊双手环胸,仰头看着那轮月亮,语气淡淡道,“我跟你是没什么过节。”  余启阳忍不住走近一步:“那你——”  乌羊慢慢道:“但是和乌停云沾上关系的人我就是不想碰。”  余启阳愕然。  乌羊转过头,看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生理性地犯恶心,你懂吗?”  夜风轻轻吹啊吹。  身上的燥热终于被吹散了,飕飕的凉意悄悄爬上了背脊。  余启阳浑身发冷,他站在原地盯了乌羊好一会儿,问:“……所以,只要和乌停云沾上关系,对你来说就永远没机会了,是吗?”  乌羊干脆利落:“对。”  谢天谢地,这家伙可总算明白了。  余启阳忽的笑了,笑得有些怪异:“那里头那个老头呢?”  乌羊被噎得差点呛了出来。  老头?!  那大叔四十岁肯定没到,老归老,但也没到“老头”的地步吧?  余启阳冷笑道:“我说错了吗,他跟你至少差了十岁吧,你就喜欢比你年纪大这么多的男人?你别忘了,他跟乌停云也认识,比起你,乌停云甚至好像更了解他吧,这你就受得了了?”  余启阳这番话说得算是恶意满满,乌羊都被气笑了。  他反问:“我喜欢年纪比我大的男人又关你什么事,你太平洋警察啊管这么宽?!”  余启阳恼怒地还想说话,却直接被乌羊打断:“还有,你应该还记得礼拜三那天我在学校里跟你说过的话吧?”  “我说过——‘会跟乌停云做朋友的人,就不可能会是我喜欢的类型。’。”  乌羊的语气冷了下来:“我说的也没错啊——你看,会和乌停云做朋友的人,脑子就是不怎么正常。”  余启阳微微一愣,听懂之后,勃然大怒。  “那大叔和乌停云认识归认识,但‘沾上关系’,怎么着都得是‘交情好’才能算吧?对那大叔来说,乌停云根本连屁都不是,你又拿什么跟他比?”  乌羊歪了歪脑袋,眯眼道:“滚,以后别再来跟我讲话,不然小心我吐你身上!”  ……  余启阳愤怒地转身走人了。  不知何时,闻凉和小芳芳也从店里走了出来。  小芳芳在那吐槽:“哎呦,我刚才进厕所之后就后悔了,你们都不知道厕所那儿现在是什么模样,打扫卫生的阿姨今天可是惨了哟,乌羊那哥哥刚才真是橘子没塞进去几片,那屎就哔哩啪啦——”  闻凉窒息地捂额:“这种事就别说了!”  小芳芳:“诶嘿!”  闻凉深呼吸两次,才努力把那个画面从脑海里赶出去。  他看向乌羊,试探地问:“羊羊,你和那位傅先生……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乌羊哼哼了声:“熟?哪里熟了?”  闻凉瞄瞄他,眼神不言而喻。  都上嘴啃成那样了,还不熟?  乌羊嘴硬:“就亲了口而已,亲谁不是亲,要不是你和笙哥都有男朋友了,我刚才绝对亲你们!”  闻凉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想了想,道:“那位傅先生,家世不简单。”  宋笙宋家已经算是豪门中的豪门,而那个男人的家世,则是比宋家还要厉害。  当然,不论是闻凉、宋笙还是江书景都并不了解傅匀明的背景到底复杂到了什么程度,也许就和宋笙一样,即使背景再复杂,傅匀明也能做到不让前者影响自己的恋人丝毫。  但就算只说傅匀明这个人,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简单能相处的。  闻凉不知道要怎么说,最后只能提醒乌羊道:“你自己想清楚点。”  乌羊虽然年纪小,但并不幼稚,也并不是恋爱脑。  闻凉相信他自己心里有数。  果然,乌羊点了下头,轻声道:“我知道。”  风铃声再次响起,门被打开,傅匀明和江书景走了出来。  两人和他们相隔一段距离,江书景今晚已经被吓得灵魂出窍了,颤悠悠挥了挥手,就一脸菜色地走了人,想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会再叫傅匀明来薄暮喝酒。  而傅匀明双手插在裤兜里,笑眯眯目送好友远去之后,转过头,遥遥看向了乌羊与闻凉这边。 第65章 行吧,这大叔要是真敢买,他还真敢穿。  乌建齐站在一旁看见这一幕却受不了了,他上前一步试图阻拦傅匀明,涨红着脸道:“傅总,那个,乌羊是我儿子……他是男的!”  乌羊自己喜欢穿得乱七八糟也就算了,别人怎么能再给他买这么稀奇古怪的衣服?!  他不管傅匀明是压根没发现乌羊的性别还是故意的,反正他得拦着!  这话一出,乌羊笑意微收,脸色冷了下来,店铺铺主愣了愣。  店主也是个人精,只稍一判断就知道该看哪个人的脸色。  见傅匀明没叫停,他还是小心翼翼用晾衣架把衣服取了下来,递给傅匀明。  傅匀明接过,漫不经心地问:“他是你儿子?”  乌建齐擦着汗连连道:“对对对,他是男孩子,不能给他买这种衣服啊,而且怎么好意思让傅总您来——”  傅匀明将衣服往乌羊身前拎了拎,语气寻常随意地道:“刚才看乌先生没什么反应,我还以为你们不认识?”  这话一出,乌建齐所有的话都刹那间卡在了喉咙里。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乌羊微微一顿,看了傅匀明一眼。  男人的脸上依旧不见什么情绪波动。  他好像只是问了一个稀松平常的问题,一边问,一边只认真瞧着这件衣服搭配乌羊的效果。  大概是挺满意,他抬起眸,笑着问:“喜欢吗?”  乌羊看了看脸色苍白的乌建齐,又看了看只专注望着他的傅匀明,心中微动。  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可能是,有点愉悦。第42章 神经病(八)  乌羊慢慢扬起唇角。  漫展集市上人来人往。  他们这里的三人组合太过古怪, 引来了不少目光。  乌建齐僵在了原地,而傅匀明还在泰然自若地等待着乌羊的回答。  乌羊又扫了扫身前这件cos服,慢吞吞道:“你喜欢这件衣服?”  傅匀明相当诚实:“喜欢。”  乌羊笑了。  他哼哼着道:“那就买呗, 反正又不花我的钱。”  傅匀明勾唇笑,店主高高兴兴地将衣服打了包, 递到乌羊的手上。  全程乌建齐都被晾在一边,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堪来形容,简直青红交加, 尴尬至极。  还有什么比想要装作不认识亲生儿子却被戳破更尴尬的?  而戳破这一点的, 偏偏还是这个他万万不能得罪的男人!  乌建齐这儿已经彻底慌了, 指尖都在微微发抖,手心上全都是汗。  见傅匀明带着乌羊转身还要继续往前逛, 乌建齐魂魄归体,上前一步道:“那个, 傅总……”  傅匀明正在和乌羊低语,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乌建齐试图挽回自己在傅匀明心中的形象,提了提嗓音, 强笑道:“傅总, 是这样的, 您可能有些误会,我和羊羊之间——”  傅匀明嗓音低沉悦耳, 笑着打断:“不是不认识?”  乌建齐一个激灵,连忙摇头, 赔笑道:“不是,当然不是, 羊羊可是我亲生儿子, 刚才我只是没看清楚, 眼花、眼花了!——羊羊,不好意思啊,爸爸刚才没认出你来!”  乌羊嘲讽地嗤笑一声,没理他。  他知道乌建齐会变脸,两人怎么说也相处了二十多年,乌羊对乌建齐的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和见风使舵再了解不过。  每看一次,都觉得被污染了眼睛。  他不想听傅匀明跟乌建齐两个人接下来笑呵呵地互相客套,就算心知傅匀明可能只是表面应付,他也会觉得烦。  于是他兀自加快了脚步。  见他要走,傅匀明却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了身边,道:“走这么快做什么?”  乌羊冷不丁踉跄后退一步,不满道:“诶,你拉着我又干什么?”  一阵风吹过来,将乌羊的假发吹得有些乱。  傅匀明比乌羊高了足足十五公分,乌羊有些纤瘦,傅匀明则非常高大,两人有着相当大的体型差。  见乌羊眼睛瞪得老大,男人笑了,抬起手来,替乌羊挡住了那些风。  他慢条斯理理了理乌羊凌乱的发丝,问:“你怎么说?”  乌羊眯起了眼。  傅匀明笑道:“你听到他说的了?”  乌建齐张了张嘴,傻傻地指了指自己,满头问号。  乌羊却简直要被惊笑了,不是,这大叔实在太奇葩也太损了吧!  乌羊虽然讨厌乌建齐,可他以为正常人到了这地步应该不会再非要把那层纸给捅破才对。  这也是他不想听下去的原因,因为接下来两人之间会发生的对话,势必是一场客套。  偏偏这大叔不走寻常路,非要来问他“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他的嘴里可说不出什么好话——  想到这里,乌羊对上男人那双随意笑着的眼,却突然卡壳。  男人慢慢撩着他的发丝,目光流转间,夹杂着一丝戏谑。  乌羊愣了愣,忽然冷静了下来。  等等。  他差点忘了。  这大叔根本不是正常人。  而他自己……好像也不是正常人啊?  他盯着傅匀明。  两人对视着,片刻之后,乌羊高高挑起了眉梢。  ——对啊,他们俩可都不是正常人啊,为什么非要按正常人的路子来?  这么一想,乌羊终于懂了傅匀明的意思,也终于卸下了全身的防备。  他意味深长地“哦”一声。  傅匀明笑意也更深,他耐心地理着乌羊的假发,等待着他的回答。  乌羊转头看向乌建齐,这个从出生起就几乎没管过他,甚至恨不得与他撇干净关系的,所谓的亲生父亲。  乌建齐僵硬地,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求乌羊千万别在这种时候再浇火。  可这世上哪有任由你伤害别人,却不允许别人报复你的道理呢,对不对?  乌羊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我不知道诶,他不认识我,我好像也不认识他吧?”  乌建齐原地碎裂了。  傅匀明登时笑眯起了眼。  乌羊还故意挽住了傅匀明的手臂,道:“大叔,这个人好奇怪啊,别理他了,我们赶紧走吧。”  傅匀明笑得肩膀微颤,还在那儒雅地说:“这位先生姓乌,和你同姓,下次见到了,记得喊一声乌叔叔。”  这句话一出,乌建齐裂得更加破碎,他站在原地颤抖地张了张嘴,一脸不敢置信。  傅匀明说得一本正经,乌羊也跟着他唱戏,小下巴一扬一扬的:“哦,原来如此,‘乌叔叔’,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还真是有缘分啊。”  “不过认错儿子就过分了吧,我和他长得像吗?”  傅匀明摇摇头,笑眯眯地顺着他:“不像。”  乌羊夸张道:“就是说啊,我和他根本一点都不像,他怎么会认错人的啊,好奇怪哦!”  傅匀明忍不住了。  他大笑着,逗猫似的挠了挠乌羊的下巴,说了句:“你真可爱。”  两人渐行渐远,彻底把乌建齐甩在了身后,乌建齐自然也再没脸跟上去。  如果这一刻地上有沙子,他恨不得当场把自己埋起来。  ……  等到走远,乌羊终于破功,乐得停不下来。  从小到大,他虽然气过乌建齐无数次,但今天绝对是最好玩的一次!  他抱着傅匀明的手臂,喘着气轻快道:“喂,大叔,谢谢你给我出气。”  他其实知道今天傅匀明和乌建齐会一起出现,肯定是金融峰会给了后者纠缠上去的契机。  最开始见到这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是有些不爽,不过现在这些不爽已经统统烟消云散了。  这大叔也太有意思了。  傅匀明低笑着问:“很开心?”  乌羊哼起了歌,以表达他内心之畅快。  傅匀明还是那句话:“真可爱。”  他真是爱死了乌羊这副模样。 第67章 乌羊重新坐下来,摸摸头顶上的猫耳朵,翘着唇角哼哼唧唧道:“你们说什么呢,平时我朋友他们送我的东西也不少,这种礼物我真是第一次收,这品味还不够俗套啊?”  “我就爱俗套怎么样,呜呜呜呜!”  “一边吐槽一边笑眯眯的,你明明很喜欢吧!”  “口嫌体正直啊咩咩!”  “到底是哪个朋友送的啊,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是……男朋友送的?”  粉丝们都知道乌羊的性向,而看到那条弹幕,乌羊的嘴角也扬得更高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这是种什么心理。  就像有些粉丝发现到的那样,乌羊平时没少收到礼物,但今天他确实格外兴奋。  那大叔和他统共也没认识多久——或者说得直白点,两人眉眼来去已经很久了,真正说上话却是礼拜三那次。  那次两人还直接亲上了嘴,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特别莫名其妙的发展,但放在乌羊和那大叔身上,却又好像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他们两人,大概算是臭味相投了。  而从那大叔手上收到这种莫名其妙的礼物,他竟然会这么高兴。  原来一个人竟然能对另一个人造成这种程度的影响吗?  乌羊歪了歪脑袋。  他以前并不是没有交过男朋友,但确实是第一次有这种体会。  直到这一刻,乌羊似乎也终于搞明白了点自己开这场直播的心理是什么。  大概是……想炫耀?  乌羊笑了起来。  他将最后那件粉色缎带cos服拿出来。  这件东西一出现,粉丝们纷纷尖叫。  “卧槽,刺激!”  “这什么,情qu服吗???”  “我想看!咩咩快穿!”  “啊啊啊啊这是xxx的服装啊啊啊啊啊咩咩快穿啊我想看你穿!!”  “这衣服也太性感了吧?”  “斯哈斯哈斯哈,掐人中.jpg”  “快穿快穿!”  乌羊笑死了:“想什么呢你们?这件衣服也是一个人送我的,我都还没穿给他看过,要是就这样穿给你们看了,回头他得找我算账吧。”  他抖抖这件衣服,往自己身前比划了下,勾唇道:“我就是给你们展示下。”  直到这一刻,再迟钝的粉丝也察觉到了。  “我擦,你绝对谈恋爱了吧?!”  “是谈上了还是还在暧昧期?”  “反正肯定是有男人了[哭]”  “这件衣服和猫耳猫尾巴是同一个人送的吧?”  “我老婆有狗男人了[哭]”  “你不穿就不要勾引我们!!!指指点点!!!”  “好家伙我今天刚在现实中被朋友喂狗粮,看直播还要被咩咩喂狗粮!”  乌羊乐得在镜头前笑个不停。  也在这时,从成堆的小礼物中,忽然有个土豪砸了两个深水鱼雷,足足一百万,空降乌羊粉丝排行榜第一名,把所有观众都给惊了一跳。  乌羊本来笑得正嗨,看到这土豪,被吓得口水卡了喉咙,呛了出来。  要知道这平台主播不少,为主播刷礼物的土豪也不少,但乌羊向来明令禁止粉丝们刷大价额的礼物。  他不靠直播赚钱,美妆视频的播放流量和相应品牌方的推广费已经能为他带来足够的收入,直播只能算是他偶尔给粉丝们的福利,粉丝们只要记得上来看一看就行。  乌羊的粉丝也都还算听话,每每在他直播期间只刷些小礼物,偶尔有无意间刷进来的路人兴奋地怒砸一两万,都被乌羊退回去了。  可这次这路人土豪竟然直接砸下一百万……这特么是哪来的傻大款啊!  粉丝们都惊呆了,弹幕齐刷刷“卧槽”“土豪”“妈耶”“???”,乌羊回过神后,扫了眼这傻大款的id,竟然是一串数字……  这一看就是才刚注册没多久的用户,连id都是默认的,没有经过修改。  数字哥还发来两条私信。  一条是:“真可爱。”  另一条是:“联系方式交换一下?”  乌羊无语了足足半分钟,回过神后,他敲敲桌面,不客气道:“数字大哥,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这儿不收大额礼物,这两个深水鱼雷我后台点退款了,三到五个工作日后你记得查收下哈。”  说完这,他又嘲讽道:“还有,有这钱去三次元好好过日子,认真找个对象多好,来网上钓什么主播?你再怎么夸我可爱我也只会打爆你的狗头!”  他对着镜头比了个中指,在粉丝们惊叹大笑的弹幕当中,哼哼着结束了直播。  那数字大哥的乱入,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  这场直播被粉丝录了屏,经过乌羊的同意后,放到了某站上。  乌羊在漫展上的那套cos妆本就已经在圈内引起了一阵热议,当有人发现白天漫展里那个coser竟然是某站两百万粉丝的大up主后,两个圈子都轰动了。  乌羊直接出了圈,当天晚上竟还爬上了热搜的尾巴,微博粉丝、某站粉丝和直播平台粉丝暴涨,推广合作也再次跟雪花似的纷纷飘来。  这些都暂且不表。  乌建齐锲而不舍地骚扰了乌羊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晚上,乌羊实在不堪其扰,接了他的电话。  乌建齐噼里啪啦甩了一堆问题过来:“你和傅总是怎么认识的?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他怎么对我是这种态度,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可以说是相当急了。  乌羊等他放炮似的放完,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想了想,道:“你不如去问问乌停云?”  乌建齐一愣:“什么?”  乌羊觉着,要不是乌停云,他和那大叔指不定到现在都还在眉来眼去,应该没法一下子这么拉近距离。  他也从没在那大叔面前说过乌建齐的坏话,当然,那天晚上他可能多少有些泄露出了对乌建齐的厌恶,但要是没有乌停云,他们也聊不到那个话题不是?  所以为什么大叔对乌建齐是这种态度……那不是问乌停云更方便?  乌羊这句话让乌建齐心里“咯噔”一声。  他急匆匆挂了电话。  乌羊没去管他,几分钟后,一个室友从食堂打中饭回来,稀奇道:“我刚路过403,怎么好像听到乌停云在里头哭哭啼啼的?乌羊你知道怎么回事不?”  乌羊咧了咧嘴,只道:“他关我屁事。”  ……  乌建齐也没这么容易放弃乌羊这一边。  他想突破傅匀明已经很久了,尽管周六那天算是被羞辱了一顿……可在生意和钱面前,面子又算得上是什么?  三天后,他突然出现在校门口,堵住了乌羊,好像换了个人似的,特别和蔼。  他语气讨好道:“羊羊,爸爸请你吃顿饭,咱们好好谈谈行不行?”  乌羊对他的变脸术啧啧称奇。  整整二十多年,乌建齐对他不是疾言厉色就是冷言冷语,这真是乌羊第一次听他这么温柔地说话,鸡皮疙瘩都泛了起来。  他嗤笑一声,根本没有上车的意思,直截了当道:“你是想问那大叔的事情?”  乌建齐养了乌羊这么多年,也知道乌羊的脾气,不拐弯抹角了:“不是想问,你应该也猜到爸爸现在生意上需要傅总的帮忙,你既然和傅总这么熟,那……能不能帮帮爸爸?”  最后半句话,乌建齐的声音压得很低。  乌羊盯了他很久,觉得有意思:“你以前不是一直嫌我喜欢男人,丢你的脸?”  乌羊初中出柜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乌建齐都想尽办法想闯进学校,把他揪出来毒打。  乌建齐是个愚蠢、自私、古板、封建的男人,绝不容许孩子超出他的掌控,更不允许孩子丢他的脸面。  因此,他讨厌乌羊至极。  而如今,这个男人竟觍着脸来对他做这种暗示?  乌羊的嘲讽意味太过明显,乌建齐的脸涨红了下。  其实周六那天最开始发现乌羊和傅匀明之间气氛微妙的时候,他是觉得挺难堪的。  要知道傅匀明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乌羊才二十一岁,两人这年龄差……  说出去,人家只会以为他儿子给人拿去当玩物给包养了!  乌建齐当然觉得没脸!  可他是个利益至上的人,那天回去之后想了想,就觉得傅匀明喜欢乌羊是好事啊。  不论傅匀明对乌羊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玩玩,他们家里有人能入那位的眼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不趁这个机会利用利用,难不成他还要为此得罪傅匀明不成?  想通这一点,乌建齐心里顺了不少,该放的脸也就能放下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羊羊,爸爸知道你聪明,不跟你玩文字游戏。爸爸确实保守,接受不了喜欢男人和穿女装这种出格的事情,但如果你能帮爸爸和傅总牵上线,那么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爸爸绝对再不插手。”  说完了,乌建齐拍了拍乌羊的肩膀,一副似乎自己做了很大牺牲的模样。  乌羊简直觉得滑稽。  他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乌建齐,道:“现在你就觉得自己能插得上我的手了?”  乌羊这句反问把乌建齐给噎住了。  乌羊都多少年没回过家了,过年都是去朋友家吃的团圆饭,有时候节假日直接睡在薄暮那儿。 第69章 他挪了挪脚,慢吞吞走了过去。  窗户开了一小条缝,傅匀明抽着烟,抽烟的姿势也特别好看。  等到乌羊走近了,傅匀明语气轻缓地问:“凑巧来的?还是被叫过来的?”  “关大叔你什么事。”乌羊嘀咕。  傅匀明看着他这副模样,静静地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蓦地笑了:“心情不好?”  乌羊一看傅匀明这笑脸,就知道这老狐狸大概什么都猜到了。  他的语气不痛快起来:“你收了?”  傅匀明有点乐。  两人就好像天生地心意相通,不用多费口舌,彼此就知道彼此是在指什么。  傅匀明咬着烟,从口袋里夹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笑道:“你是说这个?”  乌羊看了眼。  纸条虽然被对折,但折得不工整,有两个数字露了出来,乌羊仅一眼就知道那是他手机末尾两个数字。  乌羊都被气笑了。  乌建齐竟然还给傅匀明递纸条!  他脑子有问题吗?都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要用上塞纸条这种小学生手段?  傅匀明似乎也觉得好玩,他当着乌羊的面打开这张纸条,又看了眼上面的数字,似笑非笑道:“你爸倒有点意思。”  乌羊瞅了瞅他的笑脸,拉下脸来,两只手往衣兜里一插,转身道:“算了,我走了。”  傅匀明把他拽了回去,依旧在笑着:“气我收了这个?”  乌羊忍了忍,没忍住,道:“一个手机号,没这么金贵,我就是讨厌自己被当做你们俩的交易筹码。”  乌羊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烦躁过。  如果今天的对象不是傅匀明,而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那个人胆敢背着乌羊跟乌建齐玩起这种游戏来,乌羊二话不说就会把人踹了,再也不会理会对方。  偏偏这个人是傅匀明。  乌羊……乌羊还真下不定决心把这坏大叔踹走!  他现在烦得简直想打人。  乌羊的眉头紧皱着,因为烦躁,牙齿紧咬,一张娃娃脸也微微鼓了起来。  傅匀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脸蛋,越看笑意越深。  他伸手抬了抬乌羊的下巴,笑着道:“谁说你是交易筹码了?”  乌羊别开头,觉得这大叔就是看他生气了,准备忽悠人。  他才不会被忽悠!  傅匀明却不容他躲避,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悠悠地抽着烟,道:“我只是收了纸条,并没有答应他任何条件,这算得上是交易?”  乌羊一怔。  傅匀明吐出一口烟,屈指蹭了蹭乌羊的下巴,低笑道:“我以为……我只是看了一出好戏?”  男人温热的气息就在耳边,语气意有所指。  乌羊的心猛地跳了跳。  他有些愕然,睁大眼睛,倏地抬眸看向傅匀明:“等等,你——”  傅匀明眉眼戏谑。  乌羊张了张嘴,不可思议道:“你——你耍了他啊?”  见乌羊终于明白了过来,傅匀明乐得不行:“你爸费尽心思给我塞纸条的模样真的很有意思,你想象不到吗?早知道我该录下来给你看看。”  傅匀明摇摇头,话里还有几分遗憾的滋味。  乌羊:“…………”  不,不用录像,傅匀明这么一说,乌羊瞬间就幻想到了乌建齐转着小眼珠子,纠纠结结,想办法偷摸摸给傅匀明塞纸条的样子,不由抽了抽嘴角。  再看傅匀明这会儿笑得不行的模样,乌羊也反应过来了。  也是……这大叔要是真想跟乌建齐做生意,那早就做了,何必非要等到这种时机?  还是那句话,乌羊的一串手机号没那么金贵。  要是平时,乌羊应该能想到这点,偏偏一看到这大叔,他就是情绪来得特别快。  乌羊不禁懊恼,懊恼完了,自己都对自己无语。  他看着傅匀明的笑脸,有些没好气。  可慢慢的,他忍不住抬起手捂住额头,跟着“噗”一声笑了起来。  看他笑了,傅匀明的心情似乎也变得更好,一时之间,走廊尽头,两个人就这么笑个不停。  哎,乌羊刚才真的憋屈得不行,可傅匀明三言两语的,就把他心里头那块大石头给轻轻放下去了。  这大叔手段也太好了吧?  为什么和这大叔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容易快乐起来呢?  乌羊不由感叹。  笑了好一会儿,乌羊深呼吸一口气,高高扬着唇角,道:“诶,不是,那他是什么时候给你塞得这纸条啊?”  他一边轻快地说着,一边从傅匀明手中拿过那纸条一看。  纸条皱得不行,乌羊估摸着乌建齐自己在干这小学生行径的时候内心应该也挺挣扎的。  “就今天。”傅匀明任由乌羊抢走纸条,只惬意地揽着他的肩,抽着烟。  “今天?那他知道自己贿赂失败了吗?”乌羊瞟瞟傅匀明。  “不知道吧?”傅匀明思索了下,道,“你爸离开的时候,似乎非常开心。”  乌羊:“……”  两人一对视,再次一起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傅匀明凑到他耳边轻笑道:“你刚才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乌羊想起自己刚才那副模样,有点不好意思。  他屈肘捅了傅匀明一下,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不满道:“大叔,之前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你可以问我要手机号,你为什么非要等到乌建齐给你啊?”  乌羊沉下脸来,装凶道:“难不成你就想跟我玩玩?”  傅匀明看着他的模样真的很宠,就好像不论乌羊怎么抓挠他咬他,他都不会生气一般,只笑眯眯道:“我问了啊。”  乌羊莫名其妙:“你哪里问了?”  他又没失忆,他跟这大叔统共也没聊过几次,两人说的每一句话,乌羊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傅匀明吐出一口烟,凑到乌羊耳边,戏谑道:“我问了——‘联系方式交换一下’?”  乌羊懵在了原地,压根没反应过来。  傅匀明就这么撩着他的碎发,嗓音低沉悦耳地说:“对了,我也没有在网上钓主播的兴趣……我只是觉得那天镜头里那小孩,特别可爱。”  轰一声,乌羊瞬间觉得自己脑子都炸了。  他懵逼地瞪着傅匀明,最开始是愕然,不敢置信,紧接着……还是不敢置信!  乌羊原地跳了一下,抓狂道:“那个数字哥是你?!你、你看我直播?!”  “嗯,很有意思。”傅匀明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乌羊砸了他一拳:“你还给我砸一百万?!你钱多没地方花啊,你知不知道就算我把钱退你了,平台抽成的那一部分也退不回去的!”  “没事。”傅匀明依旧这么笑着说。  乌羊捂住了脸:“大叔你是不是有病啊,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来问我联系方式啊!”  竟然用这种弯弯绕绕的方式来勾搭他!  这什么鬼情--趣啊!  傅匀明笑出了声,任由乌羊骂他。  等到乌羊骂完了,他长臂一伸,一把将乌羊搂了过去。  舒舒服服将人搂进怀里之后,他揉了揉乌羊的脑袋,眯起眼,懒洋洋地抽烟。  乌羊也就这么乖乖靠在傅匀明胸前。  这小小的空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乌羊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能嗅到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他维持着双手捂着脸的姿势,好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给包裹了。  这种感觉令他浑身剧烈战--栗,全身上下似乎都热了起来。  与之同时升起的,还有一种强烈的yu望。  这种yu望叫嚣着,波涛汹涌地涌向此时此刻他紧靠着的这个男人。  乌羊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为什么这个大叔这么会勾人,为什么他就是这么喜欢和这个大叔在一起呢?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脑电波如此适合的两个人吗?  乌羊想不明白,费尽心思都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喉结滚动着,他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默默放下了手。  片刻后,双手慢吞吞绕过傅匀明的腰,环抱住。  头顶上落下来一声轻笑。  乌羊的心脏颤了颤。  他鼓着脸,抬起头。  男人也正垂眸,笑看着他。 第71章 戒指滑至手指根部,璀璨的钻石点缀着乌羊修长的手指,很美。  傅匀明不知道第几次看向那首饰盘,乌羊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扯了回来:“有完没完了?首饰再多下去就俗套了。”  傅匀明乐了。  冷不丁的,乌羊又轻声问:“你对你以前的那些情人也会这样?”  这个问题一出,傅匀明缓缓看向他。  乌羊没有挪开视线,只安安静静等着他的答案。  直至此时,乌羊其实都并不知道傅匀明这三个字到底代表了什么。  当然,他不在乎,也不害怕。  所以他懒得问傅匀明今晚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那个酒店中,又是以什么身份令乌建齐与乌停云如此胆颤。  他真的不在乎。  只是这个男人的举手投足,他身处的环境,无一不召显着这个男人过去绝对不缺交往的对象。  而此时此刻,这个男人眨也不眨地,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堆到了乌羊的面前,用最温柔最宠溺的态度,令他沉迷。  这种甜蜜,又是这个狡猾的老男人与生俱来的本领,还是一贯为之的伎俩?  乌羊并不惧怕真实的答案。  但他必须得得到答案。  夜色已深,外头街上来往的车辆已经非常稀少。  路灯散播着静谧,这种静谧也悄无声息,蔓延至了这装修精美的品牌店当中。  乌羊一瞬不瞬地盯着傅匀明,企图捕捉住这个男人所有的表情变化,将他的所思所想洞悉于心。  奇异的是,就如傅匀明每一次给他的感觉一样——这个男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细节变化。  他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即使面对这样的问题,他也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乌羊,眼中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似乎对于乌羊竟然会问出这种话,感到有趣。  然后,他掀开唇,嗓音低缓地说:“你刚才说过,能陪我这样疯的,只有你一个。”  话音落地,空气里安静了几秒钟。  几秒钟的时间,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迅速变化,交融,捏合,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乌羊笑了。  他扬起了唇角,轻轻靠到了傅匀明的肩上,蹭了蹭傅匀明的脖颈,闭上眼,懒洋洋道:“很晚了,回不了宿舍。”  “带我回家吧,大叔。”  *  傅匀明住的地方,离乌羊的学校十万八千里,几乎横跨了整个a市。  那也几乎是a市最有钱的人住的地方。  将两人送至别墅后,傅匀明那兢兢业业的助理终于正式下班。  傅匀明没有开灯。  今晚月色很好,他们就着这月色微光直接上了二楼。  傅匀明的卧室是最大的那一间,里头单独配有一间卫生间。  乌羊踢踏着拖鞋,像是回了自己家一般自然,打着哈欠问:“有新的洗漱用品吗?我想先洗澡刷牙。”  卧室里,傅匀明解着袖扣,挽起袖子,看着他的背影,笑着道:“先用我的。”  “好吧。”  乌羊来到了洗手池前,看着上头摆放着的唯一一个漱口杯,从中拿起那支灰色牙刷,饶有兴致地打量。  没一会儿,男人也走了进来。  他从后头抱住乌羊,亲吻他的耳朵和脸颊。  两人相差了十五公分,乌羊几乎是整个陷进了傅匀明的怀里。  他舒服地眯起了眼,轻声道:“不然一起洗?”  男人发出低笑。  他将乌羊转过身来,低下头,温柔的吻落在乌羊的鼻尖,唇,眼角,额头,还有那道疤。  他漫不经心地问:“疤怎么来的?”  乌羊环抱住了傅匀明的腰,听到这个问题,顿了顿,嗤笑一声,道:“小时候被狗咬的。”  他说得随意,男人也笑了声,不知道信没信。  他抬起乌羊的下巴,缓缓地,用力地,tian过那道疤痕。  乌羊闭上眼,轻轻吸着气,浑身微微战--栗。  随后,傅匀明一把抱起他,走进了浴室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第46章 神经病(十二)  第二天, 乌羊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整个人不由有点发懵。  直到手机嗡嗡的震动声停止, 他才迟钝地想起来——  这里是傅匀明的住处。  随即,昨晚的回忆慢慢回笼。  乌羊扭头一看。  男人就睡在他身边, 下巴上长出了胡渣,没了那股斯文败类的调调,多了几分颓废, 还有就是……似乎比平日里还要性感。  这大叔的侧脸太过优越, 每一处线条都生得优雅。  他的睡相也很安静, 很无害,和昨晚那个作恶到深夜的, 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乌羊欣赏了会儿,哼哼唧唧着艰难翻了翻身, 动起来时,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打碎重组了一般。  他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捞了手机过来一看,嚯, 已经中午十二点, 他总共收到了乌建齐的五条微信留言, 三通未接电话。  下一秒,乌建齐的电话就又来了。  简直锲而不舍。  这连翻的震动声终于扰醒了傅匀明。  男人微微蹙了蹙眉——乌羊还是第一次看这大叔露出这种表情, 有些稀奇——翻了个身,长臂一捞, 他就把乌羊给捞了过去。  从始至终,他没有睁开过眼睛, 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只以行动表达着自己的疑问:谁的电话?  既然都醒了, 乌羊也没什么顾忌,懒洋洋接通电话。  电话一通,乌建齐急吼吼质问:“怎么现在才接电话?都几点了,你不会才睡醒吧?!话说怎么样,傅总昨天联系你了没?怎么说?他心情还好吗?”  连珠带炮。  问的问题也没太出乎乌羊的意料。  这家伙昨天拉下脸来塞了小纸条,今天势必是要确认下成果的。  乌羊人被傅匀明搂在怀里,房间里也很安静,即使没开免提,乌建齐的话语应该还是能一字不漏传入傅匀明的耳中。  乌羊瞟了瞟男人,后者始终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他眼珠子转了转,勾起唇角,坏坏地笑了笑。  那头,乌建齐焦急等待着乌羊的反馈——他敢肯定傅匀明是对乌羊有兴趣的,昨天拿到了乌羊的联系方式,两人应该有交流了才对!  就算乌羊不高兴他干这种事情,有小脾气,但乌建齐看得出来,傅匀明在这种事情上应该挺有处理经验,乌羊再怎么早熟也才二十一岁,肯定能被傅匀明哄得好好的。  乌羊被哄好了,傅匀明应该也会开心,傅匀明开心了,那他想谈的事情也就成功一半了!  乌建齐心急如焚地想知道现况,又期待又紧张。  他还想起了四天前他和乌羊分开时闹的不愉快,敷衍地说了句:“你别生爸爸的气,爸爸也是为你好,快告诉爸爸,你和傅总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他满怀着兴奋,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电话那一头安静了两秒钟,却是出现了一声啜泣。  这声啜泣砸得乌建齐脑子一懵。  乌羊幽幽地哽咽道:“乌建齐,你以为你真的是在帮我吗?你以为那个大叔真有那么喜欢我?他难道会看不出你的心思?我不知道你给他我的手机号时他是什么反应,反正他给我打电话来时,就说、就说——”  乌建齐心里慌乱起来:“他、他说什么?”  别墅中,床上。  乌羊锤着床,爆发出一声哭嚎:“他说你小心思太多,自作聪明,有你这样的爸,他看到我都倒胃口,他以后都不想再见到我!他嫌我们恶、心!”  这句哭嚎一出,电话那头的乌建齐脑子一空,不敢置信。  乌羊捋着自己的碎发,一张小嘴叭叭的,抑扬顿挫地抽泣:“他还说其实他也没那么喜欢我,不知道你在揣测他什么,他只是觉得我有意思,但回头仔细想了想他觉得和一个女装男谈恋爱还不如直接找女人谈恋爱好,不然我脱了衣服他ying不起来这也不行吧!”  “他还说难道你不懂?你身为一个男人不懂吗?难道你对一个女装男ying得起来?!!”  乌建齐张了张嘴:“啊?这,不,我——”  他的语言系统出现混乱,直接傻在了原地。  而这头别墅中,乌羊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他机敏地往旁边瞄了瞄,傅匀明睡不下去了,正睁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意味深长的笑容让乌羊再次想起了昨晚……  乌羊心情微妙地挪动了下自己的pi股,那一整块地方的酸痛扯痛让他“嘶”了声,咂了咂嘴。  电话里,乌建齐结巴道:“但、但是他昨天收下纸条时,心情好像、好像还不错?”  乌羊立刻眯起眼:“哈?那大叔一直都是笑眯眯的,什么时候翻脸过了?他那天和我一起羞辱你的时候不都是笑眯眯的?” 第73章 乌羊的脚步一停。  直觉使然,他扭头一看,那个男人穿着一身风衣,虽然戴着口罩,但看得出来长相挺漂亮,似乎还有点眼熟。  乌羊绝对在电视或者网上见过他,应该是哪个小明星。  林助刚才就是在和这个人通话?  大概最终还是吃了闭门羹,男人挂了电话,暴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过身来。  瞧见乌羊就这么站在几步之远,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男人警惕道:“干什么?”  这时,前台也注意到了乌羊,连忙站起身——林助带乌羊进写字楼时,就已经跟她打过了招呼。  她礼貌颔首:“乌小先生。”  前台这有些郑重对待的架势让男人心思一动。  可惜他耳朵有问题,“乌小先生”四个字落到他耳中,他竟听成了“傅小先生”,登时他就眼睛一亮:“傅、傅小先生?”  乌羊:“…………”  乌羊玩味了起来。  下一秒,他收到了傅匀明的微信。  “在哪?”  乌羊瞥了眼,慢吞吞回复:“就一楼。”  “不上去了,还想约会的话,你完事了下来找我。”  乌羊那点小情绪没遮没掩,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感觉到。  很快,傅匀明回复道:“行。”  就这一个字,乌羊都能想象到那大叔笑着探究的模样。  他锁了屏,好整以暇地看向不远处那个男人:“诶,叫我?”  作者有话要说:  乌羊(冷笑):给我赶紧滚下来!  傅匀明:行,似笑非笑.jpg  不知姓名的小明星:只有我一个人感受到了春日里的寒意?哆嗦.gif第47章 神经病(十三)  傅匀明开完会后和几个高层一起坐电梯抵达一楼。  电梯门一开, 他就看到了坐在大厅沙发上张扬漂亮的男生……和他旁边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  男人对着乌羊,激动地满脸通红,手舞足蹈, 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而乌羊就这么翘着二郎腿,皮笑肉不笑地听着, 小脚尖晃啊晃的。  男人说到激动处,伸手想过去揽乌羊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傅匀明挑起眉梢, 迈步走了过去。  他身后的高层们愣了下:“诶, 傅总——”  小明星的手还没碰到乌羊, 乌羊的肩膀就被另一根手臂揽了过去。  紧接着,一个吻落在他的唇上, 男人轻笑着问:“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小明星抬头一看, 看到傅匀明,他瞬间如遭雷击,人傻了。  乌羊舔了舔--唇, 冷笑道:“啊, ‘叔叔’, 你这么快就下来了?”  那从牙齿里咬出来的“叔叔”两个字,让傅匀明一顿。  他若有所思地瞧了瞧乌羊的脸色, 又瞥了眼他身旁那个面色僵硬的陌生男人,思忖片刻, 懂了。  “诶,叔叔, 怎么样, 有没有兴趣捧一捧娱乐圈新星啊?”乌羊笑得很古怪, 语气更古怪,“毕竟人家都在楼下蹲守一个月了,见也不见不太好吧?侄子我可是非常在意啊。”  小明星目瞪口呆,他忽然意识到不太对,看看乌羊又看看傅匀明,整个人都僵了起来。  乌羊醋味很浓。  傅匀明笑着,捏了捏他的下巴,缓缓道:“我对其他人没兴趣。”  一句话让小明星脸猛地涨红。  小明星霍地站了起来,脸都绿了,他问乌羊:“等等,你、你到底是谁啊?你不是傅总的侄子吗?!”  刚才听前台称呼乌羊为“傅小先生”,他一看乌羊这优秀的长相和稚嫩的年纪,就以为这是傅总的哪个亲戚——总不可能是儿子吧,那大概就是侄子之类的?  小明星想着要见傅总不容易啊,那撞见傅总的侄子还不得抓紧机会,于是拉住了人就开始聊,想方设法想套出点傅总的私人信息,行程啊手机号啊或者哪天住酒店能不能递张房卡啊,聊上头了,他还跟乌羊哥俩好地畅想了下勾搭上傅匀明傅总之后的辉煌人生!  结果、结果——  这特么又是亲嘴又是捏下巴的,这能是一对叔侄?!  这一刻,小明星整个人都要裂了!  乌羊还在假笑,阴阳怪气道:“是啊,叔叔我可是你的侄子诶,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动手动脚的?你可要自重点哦!”  看来是相当不爽了。  傅匀明盯了他一会儿,有些乐。  他揉了把乌羊的脑袋,任他先把脾气发完,随后看了眼那小明星,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乌羊别了下脑袋,想躲开男人的手,男人又顺势将他的手握住了。  电话应该是打给林助的,男人语气淡淡地交代:“……照片给到保安,让他们认清楚人……嗯,以后碰到这类情况都这么处理,不用问我。”  听到这话,乌羊顿了顿。  而小明星的脸色刷一下惨白。  这是以后连写字楼大门都进不了的节奏。  要说吃林助的闭门羹,小明星还能忍,毕竟这是只有他、林助和前台知道的事,丢脸也丢不到哪里去。  可要是以后被保安拦在外头,那么多员工进进出出围观,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一想到这,小明星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恶狠狠瞪了乌羊一眼。  乌羊也冷冷盯回去。  小明星登时被冻得哆嗦了下,心态也崩了。  他拎起包“嗷”一声就泪奔地冲了出去,背影相当壮烈。  乌羊:“…………”  这戏剧的表情变化用在演戏上多好,有这演技哪还用得着找金主捧,不得早就红了?  他有些无语,翻了个白眼,傅匀明看着,勾唇笑。  碍事的人走了,他索性转身在乌羊身边坐了下来,一边继续和林助说事,一边玩着乌羊的手指,轻笑着道:“……餐厅也订好了?……嗯。”  挂了电话之后,他捞过乌羊,没有过问乌羊刚才都恶作剧了些什么,只笑着道:“还在生气?”  乌羊瞄了瞄杵在不远处直愣愣看着他们俩的几个西装笔挺的高层,不自在道:“……有人看着呢。”  傅匀明捎过去一眼,几个高层登时回过神,讪笑着四散开。  没有围观的人了——或者说,大厅里来来往往的普通员工注意不到这沙发里的一角,而大厅常驻的前台也眼观鼻鼻观心,绝不往这里投来八卦的眼神,于是一时之间,两人有了这片刻的私人空间。  乌羊顿时开始发难,他一想起刚才那事就直哼哼:“大叔,你还挺招蜂引蝶啊?”  天知道他下到一楼看到那小明星时有多不爽,他都已经暗暗磨牙盘算着等这大叔下来后要怎么找他算账了,亏得这老男人还挺会,一套操作把乌羊的不爽消去了不少。  但是,账还是得算。  乌羊本以为他都不爽得这么明显了,这只老狐狸总得说些好听的话来哄他吧。  却不想傅匀明瞧了他一会儿,竟戏谑地丢出一句:“彼此彼此?”  乌羊登时竖起眉毛,瞪大眼睛:“?几个意思?”  怎么不好好反省下自己,还怼上他了?!  乌羊这气吼吼的模样让傅匀明大笑。  他玩着乌羊的几根手指,笑完了,就漫不经心地道:“平时酒吧里盯着你的眼睛也不少。”  这句话的语气有些难辨,乌羊愣了愣。  他心里一动,仔细瞅了瞅傅匀明的表情。  傅匀明也抬起眸来,直白地看着他。  “……”  没一会儿,乌羊慢慢翘起了唇角。  他趴到傅匀明肩上,意味深长道:“怎么,大叔你也会吃醋?”  这倒是一个有意思的发现。  他瞬间就不在意什么小明星大明星了。  傅匀明眯了眯眼,没有回答,只将他的下巴勾近了,tian了下他的唇。  乌羊闷闷地笑,伸手搂住了傅匀明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和傅匀明接吻的滋味实在太好,更何况乌羊刚刚才知道这个看起来总是游刃有余的男人原来也会为他吃醋,心里别提有多好玩。  当然,毕竟是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就算这里只是个低调的角落,也不宜太过放肆。  几秒种后,乌羊率先推开,傅匀明却还嫌不够似的凑近来又多亲了两下。  乌羊笑了出来,哑声道:“诶,别亲了,等到没人了再亲。”  傅匀明又低笑着咬了口他的耳朵:“真够招人。”  他紧扣住乌羊的手,站起身来,道:“走。” 第75章 和他不熟的人只会以为他是个优雅的绅士,没人会知道这个男人只是个优雅的疯子。  而见到傅匀明,乌羊就笑了起来。  其实这一个月下来他们几乎天天都会见面,都不用他打电话,只要他当天的课程一结束,林助就会准点把车停在校门前。  乌羊一个好好的住校大学生,活得跟走读生一样,每天都睡在傅匀明那里。  人不可貌相,这大叔是真的粘人。  那天晚上傅匀明嘴里说着什么“看有没有时间”,乌羊其实也根本没信,他就知道这大叔肯定会来的。  结果嘛,这不就来了?  当然,尽管早有预料,但看见这个男人的瞬间,乌羊的心里依旧流露出一股甜意,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这该死的热恋期,怎么就让人这么心情愉悦呢。  乌羊如此感叹着,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轻快走了过去。  乌羊的性向不算秘密,见他跑去傅匀明身边,不少同学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吃惊的有,好奇的有,八卦的也有。  而目睹傅匀明低头温柔亲吻乌羊,一帮纯情大学生瞬间就脸红红地挪开了视线。  傅匀明打量了下乌羊这身打扮,摸了摸下巴,笑眯起了眼:“有意思。”  乌羊他们演的这出话剧是一部学生原创的喜剧,主角是个男孩子。  故事讲的是,主角的姐姐被恶霸当街强抢去做媳妇儿,主角趁着大婚前混入恶霸的宅院,救出了姐姐,却自己穿上了姐姐的嫁衣,等在了洞房,誓要让恶霸付出代价。  乌羊演的正是主角,身上穿着的也正是那一身红色的嫁衣。  虽然没有化妆,但是他整个人依旧被这股红衬得像朵花儿一般,看起来特娇艳。  傅匀明舔了舔--唇,抚了抚乌羊的腰线,嗓音低哑地问:“这身衣服是租来的?”  “当然,怎么?”乌羊狐疑地说完,注意到傅匀明那明显暗下来的目光,顿了顿,坏笑起来,“诶,大叔,这里是后台,可不兴发qing的啊。”  傅匀明眯了眯眼,挑起他的下巴又吻了下,还在那若有所思:“要是有个红盖头会更好。”  这看来是真的相当喜欢乌羊这身装扮了。  乌羊闷笑。  “不行,我得把这身衣服换了。”他这么说着,推了推傅匀明,小眼神对他一瞟一瞟的。  跟这个男人谈了一个月恋爱,乌羊深知傅匀明发起qing来什么事情都干得出,当初那套在漫展买的缎带绑缚服,他们只玩了一次就被傅匀明给玩烂了。  这套戏服别说是被玩坏,弄脏了都得完。  听到乌羊这句话,傅匀明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乌羊才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小蝴蝶似的转了个圈,从傅匀明手里溜了出去,轻快道:“你在这等我,我换好衣服就带你去宿舍!”  傅匀明缓缓吐出一口气,单手插进裤兜,笑着看他跑进了更衣间。  *  宿舍离校区不远,就十分钟路程。  理论上来说,傅匀明这么一个大老板哪来的空闲在大学城里闲逛,偏偏对于乌羊,傅匀明好像有着耗不光的兴致,无论乌羊想干啥,他都会乐呵呵地答应,于是两人还真就这么手牵手地慢慢荡了回去,一路引起不少人的注目。  进了宿舍楼后,傅匀明闲庭信步,瞧瞧这瞧瞧那,似乎看什么都觉得挺新鲜。  这副模样还挺可爱,但乌羊也有些疑惑:“大叔,你们以前住的宿舍楼应该也是在这里吧?”  他和傅匀明虽然差了十八年,但他们学校宿舍区的位置应该没有大变过,最多只是翻新,扩大过几次,怎么这大叔搞得好像第一次来一样?  结果傅匀明回答:“我以前读大学的时候不住宿舍。”  乌羊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他瞪向这个男人:“不住宿舍……你那个时候就在外头有房子住啦?”  傅匀明笑眯眯回答:“是啊。”  可恶,万恶的有钱人!  乌羊鼓起的脸颊上明明白白写着这行字。  傅匀明忍俊不禁地把他拽了过来,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揽住了他的腰,在他耳边厮磨:“怎么这么可爱?”  乌羊哼哼着要把他推开。  就在这时,前头403的宿舍门打开,乌停云从里头拎着水壶走了出来。  撞见这一幕,他愣在了原地。  乌羊也瞬间收了笑,脚步停顿。  三人面对面,一时之间,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微微凝滞。  乌停云好像花了几秒钟时间才缓过神,他不敢置信地看看乌羊,又看看傅匀明,满脸愕然。  乌羊皱了皱眉,不知道乌停云在吃惊什么。  那晚酒吧里发生的事情乌停云自己也看见了,他和大叔会谈恋爱不是挺正常的,至于这么意外吗?  ……等等,难道是因为那通电话?  乌羊恍然。  乌停云日常跟乌建齐生活在一起,乌建齐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乌停云会知晓也不奇怪。  估计他也以为乌羊被傅匀明甩了,结果没想到他们俩当着他的面亲亲我我的,他就震惊了?  乌羊在这暗暗思忖,忽然感觉到搂在他腰间的手动了动。  他敏感地看了眼傅匀明。  也不知道这男人认出乌停云没,还是压根已经忘了乌停云的脸,反正傅匀明只低头望着他,笑道:“已经到了?”  乌羊反应过来:“哦,没呢,我们那间宿舍在走廊最里面。”  他指了指前头。  傅匀明嗓音温雅:“那,走吧?”  乌羊连忙点点头,又瞥了乌停云一眼,向前迈出一步。  两个人就这么跟乌停云擦肩而过。  从头到尾,傅匀明甚至没往乌停云那里飘去一个眼神。  乌停云低下头,狠狠咬住了下唇。  *  乌羊没太在意刚才那出小插曲,毕竟在他看来,他和傅匀明谈没谈恋爱,跟乌停云乌建齐根本一点关系都没,他就算耍了他们又怎么样?  于是回到寝室的时候,他的心情也已经恢复了。  他们寝室里这会儿正好没人,他把傅匀明按到了自己座位上,哼着歌就爬去自己床上,拿那丑丑的抱枕。  傅匀明也好似全然没把刚才走廊上的偶遇放在心上,只惬意地坐着,不动声色扫视了周围一圈,问:“你们这里都是四人一间的宿舍?”  “对啊。”乌羊抱着抱枕从床上下来,转身就对上了傅匀明饱含深意的眼神。  乌羊:“?看什么?”  傅匀明扫扫他怀里的抱枕,勾唇道:“每天抱着睡的?”  乌羊一僵,大脑就这么连上了线,立刻凶神恶煞地反驳:“是因为床下面没地方放,我才把这抱枕放床上的,才没有抱着它睡觉!”  这反应。  傅匀明又乐了,笑得肩膀微颤:“行。”  他示意乌羊过来,乌羊别别扭扭地走过去,男人含笑望着他,将他一拉就拉到了大腿上。  傅匀明将乌羊手上的抱枕放到了桌面上,搂住了他的腰。  两人看着彼此,傅匀明玩了会儿他的手指,撩了撩他的碎发,随后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低下头来,吻他。  在这细细密密的吻里,乌羊的身体很快软了下来。  傅匀明一边吻着,一边低声呢喃:“和室友相处得不错?”  乌羊被亲得头脑发热,也不知道傅匀明怎么突然就关怀起他的宿舍生活了,只混混沌沌地回答:“唔……我室友人都挺好的。”  “是吗,”男人吻得更深,不断辗转,嗓音低哑,“大四要开始实习了?”  “嗯……”  “还打算继续住宿舍?”  “嗯……嗯?”  乌羊已经迷迷糊糊。  傅匀明缓慢轻抚着他的后颈,慢条斯理地在他唇间问:“……和室友一起?”  乌羊艰难地从这零零碎碎的问题里理出一条思路来。  他推开傅匀明,气喘吁吁,纳闷道:“实习公司要是不给地方住,我们肯定得回宿舍来啊,怎么了?”  傅匀明看着他,挑起眉,说了句:“下个学期退了宿舍费,住到我那边去。”  乌羊一愣。  他瞬间头脑清醒了点。  在傅匀明大腿上坐正了身体,乌羊惊讶道:“大叔,你这是正式想让我和你同居了啊?”  这段时间乌羊虽然天天睡在傅匀明那,但毕竟没有真正发展成同居关系。  如果乌羊彻底退了宿舍费,那性质就不太一样了。  傅匀明怎么突然提到这回事?  乌羊眼珠子一转,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但他又觉得不至于,试探地问:“不是吧,大叔……难道你是在吃我室友的醋?”  饶是乌羊脸皮再厚,问出后半句话时也有些迟疑。  结果,傅匀明懒洋洋抚着他的唇,看了他一眼,竟然没否认。  乌羊怔了怔。  他蜷紧了五指,慢慢提起唇角,咧嘴笑了起来。 第77章 话剧社社员目瞪口呆,像是以为他傻了,嘴里艰难蹦出来一句:“乌羊,你没事吧?!你醒醒,晚上我们就要登台表演了!”  乌羊看着社员那张愕然的脸,大声地笑了出来。  是吗?  是啊,看,没有人会相信在那样一个简陋的寝室中,在那样冷不丁的时刻,他们之间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对话。  然而神奇的是,傅匀明就是做到让乌羊相信了。  那个男人以他的强势和笃定,轻而易举地,就让乌羊的脑海中,第一次描画出了未来的画面。  乌羊笑着笑着就捂住了脸。  哎,那大叔也太厉害了。  他比不过啊。  他们跨入402寝室。  乌羊笑个不停的模样让话剧社社员摸摸胳膊,冷汗涔涔。  他始终觉得乌羊见鬼了,不过今天的事情挺多,他决定等忙完了再找乌羊八卦!  402是他的寝室,寝室中间堆着好几样道具,全都需要搬到小剧场去。  社员清点了一下,又拍了下脑袋,道:“忘了,还有几件东西我丢在了隔壁,你在这里等等,我去拿过来。”  乌羊应了一声,社员就跑了出去。  而乌羊蹲下来,好心情地捡起那些道具,一边继续回味着傅匀明方才在寝室里说的每一句话,一边嘴里哼起了歌。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响起了乌停云的声音,低低的一句:“你骗了我们?”  乌羊的歌声一停。  他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回过头,瞥了乌停云一眼。  乌停云站在402的寝室门口,他从刚才走廊上偶遇乌羊和傅匀明之后就一直坐立难安,不仅有震惊,不敢置信,还有嫉妒和难以接受。  直到此刻,他终于找到了质问的机会。  对于他的问题,乌羊却是笑了声,懒洋洋道:“是又怎么样?我有什么义务非要告诉你们不可吗?”  乌停云攥紧了双手。  有了酒吧那一晚的闹剧,他面对乌羊时已经不再浪费精力伪装。  应该说,自从在朋友面前丢尽颜面,又被余启阳彻底疏远之后,乌停云再没有了伪装的必要。  可是为什么他落得这么惨的地步,乌羊却能活得越来越痛快?  不应该这样的。  乌停云不甘心。  他本来都快要将乌羊的一切都夺走了。  于是他盯着乌羊,忍着心中的妒火,嘴里冒出一句:“你跟那个人不会长久的。”  乌羊听了,哼笑一声,回过头继续捡道具。  见乌羊不作反应,乌停云上前一步,像是诅咒一般说道:“他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两个相差太多了,就算他喜欢你,他们家族也接受不了你这么一个人妖。”  “哇,好刺耳,”乌羊嗤笑,“乌停云,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是必须依靠着父母而活的爸宝妈宝啊?”  乌停云愕然:“什么?”  “你再怎么刺激我,那个大叔还是喜欢我喜欢得要死诶,你倒不如直说算了,比如——我怎么能和这种人谈恋爱?你都没得到过的东西,我凭什么能得到?那个人看不上你,又凭什么看得上我?吧啦吧啦吧啦。”  乌羊直接戳破了乌停云那层遮羞布,无情地将他脸上所有的虚伪面具都撕烂了下来,把他的所思所想一一道尽。  乌停云在难堪中浮现出一丝惊慌失措,倒退一步。  做过再多无耻的事情,这个人依旧害怕彻彻底底的无所遁形。  乌羊毫不留情道:“你啊,能不能别再做一个学人精了?”  “你就是你,变不成其他任何人,也夺不走任何人的东西,”乌羊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给出了乌停云致命一击,“你可能到现在都没认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  “你一直以来所以为的,那些你从我手中成功抢走的东西,其实啊,都只是我不要的垃圾罢了。”  一句话,直接让乌停云呆在了原地。  他胸口大起大伏,嘴唇在发抖,强笑道:“乌羊,想挽回面子可不是这么挽的?”  乌羊勾唇:“是吗?”  乌停云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你只是因为留不住那些东西,所以才把那些东西说成是你不要的垃圾。”  乌羊歪了歪脑袋,讽刺地笑着看他。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直直落在男生那双桀骜不驯的眼上。  那双眼中闪烁的光芒,简直比阳光还要耀眼。  乌停云浑身颤抖,歇斯底里道:“你凭什么……”  凭什么,什么都打不倒他?  凭什么捻灭不了这该死的光?  凭什么他就不能陷进泥里去,被肮脏的、潮湿的泥土污染,掩埋?  乌羊看着乌停云那张扭曲起来的脸,讽刺地扯了扯唇角。  对了,还有就是这个。  这张欺骗性十足的脸。  十二岁那年初见乌停云时,这个人躲在他妈妈的身后,怯怯注视乌羊的模样看起来让人很有保护欲。  彼时乌羊还以为自己有了一个可爱的哥哥,一个在他与亲生父亲已经产生了无法挽回的裂痕之后,依旧能与他手牵手一起长大的兄长。  ——直到乌羊被这好哥哥,从楼梯上推下来的那一天。  乌羊也不懂,自己怎么好像就拿了灰姑娘的狗血剧本。  他的浑身上下都在剧痛,额头上有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他爬不起来,就眼睁睁看着乌停云站在楼梯上方,惊慌失措,害怕地哭。  起因其实只是乌停云想要他的一个玩具,而他没给——他让给过乌停云不少玩具,但只有那一个不行,那是他自己手工制作出来的,最喜欢的一个女装小娃娃。  乌停云把他推下来应该也是失手,他们班里的男同学互相打闹都经常闹出事——当时还小的乌羊是这么替乌停云想的。  可当乌建齐赶来时,乌停云却哭着说他没有推人,是乌羊自己跌下去的。  也许是心虚,也许是怕乌建齐责骂,乌停云一边这么为自己辩解,一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对不起。  而乌建齐被他的哭声吵得不耐烦,哄了两句不见好,便转头看向尚且躺在地上,痛到爬不起来的乌羊,皱了皱眉,严厉道,趴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爬起来!  嘶,这就好像有点离谱了吧?  当时的乌羊沾了满手的血,觉得可笑。  得,反正也没摔断哪根骨头,只是额头上留了道疤而已,不算大事。  他也曾思忖过,等到乌停云冷静下来了,会不会哪天偷偷跑来找他,认认真真道个歉。  只要他说一句,弟弟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只是怕爸爸会骂我,乌羊就能不计前嫌,毕竟他不能要求谁的胆子都和他一样大,能抵挡住乌建齐的怒火。  然而事后,乌停云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一如既往地对着乌羊摆着笑脸,一口一个充满了讨好的“羊羊”,却绝口不提那一天发生的事。  那之后,乌羊就算是知道了。  他身处的这个家庭,真真正正地是无可救药。  ……  当然了,对于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乌停云也绝没有可能忘记。  因为这么多年来,他时不时地就会将目光投向乌羊的额头。  可那并不是什么愧疚、歉意的目光,而是……  此时此刻,乌停云有些失去理智,于是他又将目光放在了乌羊那道疤上。  这道疤是在他们两人之间砸下第一道裂痕的斧头,是乌停云一切掠夺欲望的开始,亦是他从乌羊身上夺走的第一件东西。  那张完美无瑕,张扬漂亮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永远消不去的丑陋的痕迹。  乌停云是这么觉得的。  最开始,他看着这道疤,内心浮现过愧疚、心虚、害怕。  可后来,他看着这道疤,内心涌现出侥幸、暗喜、得意。  然而事到如今,他竟荒唐地意识到,也许他真的,从头到尾都没能夺走过乌羊的任何一件东西。  他死死盯着乌羊,从牙齿间挤出一句话:“……为什么你就不会自卑?”  乌羊一听,乐得要命。  他反问:“凭什么我要自卑?就凭我从小父母离婚?”  他走近乌停云一步,嗤笑道:“就凭,我爸爸妈妈没一个要我?”  他再走近一步,直视着乌停云:“就凭,我喜欢男人,喜欢女装,别人都拿看怪物的眼神看我?”  他彻底走到了乌停云的面前。  乌停云僵在了原地,屏住了呼吸。  而乌羊当着他的面,像是看穿他所有想法一般,缓缓抬起手,食指与中指并拢,重重按在了自己额头的那道疤上。  他勾起唇角,一字一句道:“就、凭、这?”  乌停云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乌羊的每一个字,都好像砸在了他的脸上。  ——  像是自尊彻彻底底被砸落进了泥土里碾碎,乌停云再也受不了了,他转身冲出了这间寝室。  然而就在冲出门的瞬间,他又好像被什么吓到了,惊叫一声,原地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他惊恐地面对着门的右侧,脸色变得更为苍白,好像所有的血液都褪去,倒退一步,就飞快转过身,掉头就跑,仓皇地像是恨不得原地消失在这个地方! 第79章 傅匀明的做法看似霸道,实则却是在乌羊允许的界限内,替他预先解决掉了所有会烦恼到他的问题。  有这么一个人能够猜透他的所思所想,能在他说出口之前,就将一切都做好,安排好,如果不是真的把人放在了心上,是不会做到这种地步的。  乌羊扬起唇角,语气重新轻松了起来:“所以是大叔你想办法让乌建齐不来骚扰我的?”  “算不上什么办法,”男人语气戏谑,“你爸爸非常好吓唬。”  乌羊愕然,紧接着喷笑出来:“你吓唬乌建齐了?怎么吓唬的?”  “没那么麻烦,一个人只要知道哪些东西不能碰,自然就会远离,”傅匀明漫不经心地说着,又笑问,“大概几点吃完?”  正好,乌羊解决了心中的困惑,也不打算再继续聊乌建齐的话题。  闻言,他道:“诶,至少再过两个小时吧。”  “行,”傅匀明温柔地说,“到时候来接你。”  “嗯,”乌羊闭了闭眼,迎着夏日的晚风,喃喃道,“傅叔叔,现在我是真的有点想你了。”  *  餐厅里,乌羊离席后,服务员将最后几盘海鲜送了上来。  闻凉下意识地道了声谢,抬头和服务员对上目光时,却怔了怔。  服务员一开始注意到他的目光,还以为他是在看他的脸,不自在地摸了摸额头。  可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闻凉,脸色瞬间变了。  恰好,不远处餐厅的门被打开,乌羊走了进来。  服务员如遭雷击,面色涨红,他又看了看闻凉,转过身就脚步飞快地躲进了后厨。  谢竹注意到闻凉的异样,疑惑地问:“闻哥,你在看什么?”  恰在此时,乌羊也在原位坐了下来,问:“怎么?凉凉你在看啥呢?”  闻凉收回目光,看向乌羊。  乌羊这会儿心情似乎不错,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吃得脸颊鼓鼓囊囊,像是小仓鼠一样。  ……要是让他知道了,就该吃不下去了吧?  闻凉心里如此想着,笑了笑。  算了,没必要倒这个胃口。  他将刚才那起小插曲放下,问:“怎么,事情解决了?”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乌羊笑眯眯道,“对了,凉凉你跟你家老板是不是已经准备要买房了啊?”  燕淮南自从知道宋笙和江程订婚之后就一直心急火燎,这不,终于把进度赶到了和闻凉一起买“婚房”。  说起这事,闻凉脸上也浮现出灿烂的笑容:“对,房子已经选好了,到时候装修你们给我出出主意。”  “得嘞,”乌羊吊儿郎当地回着,嬉笑道,“我应该暂时就住大叔那儿了吧,不过他也跟我说好了,之后可以按照我的想法重新装修一遍。”  闻凉调侃:“你们那间大别墅装修起来可有得折腾。”  “哈哈哈哈!”  谢竹坐在一旁,只安安静静地笑着听他们聊,一如既往地文静。  乌羊话锋一转,突然道:“诶,竹子你怎么还不交男朋友,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1,我好帮你注意注意啊。”  谢竹一愣,没想到话题怎么就转移到自己身上了,失笑道:“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类型呀。”  乌羊哼哼道:“认识你这么久了,你一直都这么说,你这是要出家了啊?我当初给凉凉介绍猛1不成功是因为凉凉死磕在一根木头身上,难不成你也是?”  谢竹怔了怔,垂下眸,随即他抿唇笑道:“真的没有啦,我最近也忙着重新找工作,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前段时间谢竹还是辞了职,他的身体也始终不太好,老是医院和家两点一线。  乌羊叹气:“行叭。”  闻凉好笑地吐槽:“你别因为我们三个都谈恋爱了,就给小竹乱牵线。”  乌羊振振有词:“我这是怕他寂寞!”  谢竹掩唇笑着,乖巧地说道:“不会,我知道你们不会落下我的。”  乌羊:“那是当然啦,我们四个关系那么铁!”  ……  三人在这边吃,后厨那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盯着他们,胸膛起伏,眼白里充入血丝。  他们店铺服务员统一着黑色装,配有一顶鸭舌帽。  身旁有人来来往往,他紧张地将鸭舌帽帽檐往下压了压,遮住了自己的额头。  再次看向餐厅里的那三个人,他嫉妒地咬紧了下唇。  忽然之间,衣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来一看,连忙接起电话,压低声音问:“喂?怎么说?”  “你问我的事情我去查了,揍你的那几个确实不是那帮投资人里头的,是你爸对家公司浑水摸鱼找来搞事情的人,这说到底还是你爸自己捅娄子的锅啊,你问来又有什么用?揍都揍了。”  电话那头的人是混道上的,乌停云偶然认识的对方。  自从乌建齐公司出了事,乌停云手头上所有钱就都被乌建齐收了回去,后者拿了钱后直接消失踪影。  乌停云过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接受不了这种身无分文的感觉,可他和他妈如今根本找不到乌建齐的人,又能问谁要钱?  乌停云别无他法,心理斗争了好一番,最终选择拉下脸出来打工。  打工得来的收入其实也非常有限,但所幸,仅仅是调查这种小事情,花不了大钱。  乌停云盯着坐在餐厅里头的乌羊,那副春光明媚的模样,咬牙问:“你确定那几个人不是冲着我来的?他们为什么非要……非要打我的脸?!”  电话那头的人一听,惊笑了:“人家打你难道还要任你挑位置呢?这当然是哪里揍得爽揍哪里啊,把你揍得鼻青脸肿的,乌建齐看了才会害怕,他害怕了,才会出来还钱,他现身了,事情可以闹得更大,这就是人家的目的啊!”  “但是……”乌停云还是不信。  他颤抖地抬起手,摸上自己的额头,指腹之下是一片狰狞的凹凸不平。  半个月前他从家里出门,走了没多远就被几个人扯进了弄堂里一顿揍,乌停云手无缚鸡之力,被揍懵了,回过神来时浑身剧痛,脸上全都是血,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留了一道可怖的伤痕。  伤痕太深,去医院里缝针的医生当时就说会留疤,事实是半个月过去,这道伤疤依旧丑陋地横亘在乌停云的额头上,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乌停云不相信这是巧合!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为什么偏偏……偏偏就是额头这个地方?!  电话那头的人觉得有意思:“我就这么说吧,你老爸的对家以前被你爸使脏手段搞过,人家一直记恨着呢,现在你爸翻车了,他们怎么着都得找补回来。用的手段确实是不怎么光明,揍你的那帮人没把你捅了已经算你运气,你额头上留道疤又怎么了?”  “你不信这是巧合?怎么?难道以前你给谁额头上也搞过这么一道疤?现在怕是来因果报应了?”那人玩味地问。  乌停云一惊,脸色煞白:“不是!我、我没有——”  那人也懒得听他辩解,忽然道:“对了,真要说有什么不是巧合,还得是你爸公司的问题被人爆出来这件事吧,你倒不如问问你爸得罪过什么人没。”  “能把你爸干过的所有脏事儿一股脑丢出来,这还真不是随便什么普通人都能干出来的,不止是这样,对方肯定也早就知道你爸和对家的那些纠葛,这是算准了你们往下摁的,够狠啊。”  乌停云愣了愣。  一瞬间,有什么划过了他的脑海,令他浑身一僵。  然而那一道思绪闪现得太快,乌停云没有准确抓住,亦没有分辨出那是什么,心中只留下了一股悚然的感觉。  餐厅中,乌羊收到了傅匀明的消息,道:“诶,钱我刚才已经付过了,大叔人已经到了,我就先走了啊。”  闻凉和谢竹道:“行,我和竹子叫到车就出去。”  餐厅外,一辆黑色宾利沿街停下。  乌羊起身朝大门口走去。  今天显然依旧是林助开车,傅匀明从后车座下来。  白衬衫的袖扣挽起,男人随性地靠在车上,好看地像是一幅画。  他摸出烟盒点了支烟,笑着看乌羊打开餐厅的门,脚步轻快地走向他。  ——后厨,乌停云呆呆地看着乌羊的背影,忽然挂掉电话,疯狂地冲了出来,沿路惊动不少人!  餐厅外,乌羊走到傅匀明面前,和他说笑着,傅匀明抽着烟,抬起手撩了撩乌羊的碎发,替他打开车门,轻笑道:“先进去,等我抽完这支烟。”  “烟鬼。”乌羊哼哼着,往车里头一钻。  傅匀明笑睨他一眼。  ——乌停云扑向餐厅的门,猛地打开,往前一步,却被什么重重绊倒!  当宾利的后车门“砰”一声被关上,他也狼狈地往前扑倒在地面上,鸭舌帽掉落下来。  这一跤磨破了他的手掌,几乎就要撞碎他的膝盖,乌停云痛到头晕眼花,根本站不起来。  心脏狂跳着,耳边嗡嗡作响,他什么都顾不上,凭借着一股直觉与怒火,脱口而出道:“乌——”  一双脚,就这么踏入到了他的视野当中。  乌停云一僵,所有声音都被掐断。  他的嘴唇颤了颤,刹那间好像被浇了桶冷水,头脑清醒过来。  而紧接着垂落下来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好看的手。  手腕上,戴着一块奢华名贵的腕表。  仿佛慢动作回放一般。  乌停云看到那只手将掉落在地面上的黑色鸭舌帽捡起。  动作自然地拍了拍。  轻轻盖到了他的头顶上,替他正了正。  他僵成了一块石头。  男人好似打量了他一会儿。  也许是在打量那顶鸭舌帽,也许是在打量那道疤。  随后,开口,嗓音温和儒雅,就像是在谈论天气如何一般,在他上方轻缓地说道: 第81章 小芳芳一边走一边闲聊:“小竹子,他们三个人倒是都找到男朋友了,你呢?没有恋爱的打算?还是没有喜欢的人?”  谢竹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踩过一片片落叶,轻笑道:“……唔,两种都可以算?”  小芳芳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谢竹会是这么个回答,不由震惊:“啊?不打算谈恋爱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吗,你爸妈都……一直这么一个人下去,不会觉得很,无聊吗?”  小芳芳想说出口的字眼,其实是“孤独”“寂寞”,只是这两个字眼又好像稍显矫情。  关键他也没法理解。  说句实话,他从来没遇到过出了柜还不打算谈恋爱的gay。  如果没有和某个同性在一起的欲望,又何必出柜?  这个社会没那么包容,既然没有那个需求,就没有为自己添麻烦的必要。  而对于他这个问题,谢竹沉默了下来,大概是没法回答。  他一步一步踩着落叶,好似在思索,抬起头看着前方时,那种落在虚空处的眼神,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小芳芳捕捉住了一个念头。  见多了gay,他对这种表情不算陌生。  他开玩笑道:“不会是喜欢上了一个直男,死磕在他身上,打算断情绝爱了吧?”  话音落地,一阵秋季的晚风吹来。  这阵风横贯整条道路,迎面拂来,吹乱了谢竹的碎发,完整露出了他那张漂亮的面庞。  他安静地笑了起来,转过那双明亮、漂亮的眼眸,看向小芳芳,轻声问道:  “如果压根没想过要和对方在一起,还能算是死磕吗?”  小芳芳一怔。  说完这句话,谢竹就回过眸去,重新盯起了自己的脚下。  他喃喃道:“我和闻哥的情况不一样。闻哥还没和燕哥在一起的时候,两人也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不论怎么样,他们都算是朝夕相处,有彼此试探的机会。而且闻哥比我大胆很多,就算会害怕,他还是敢踏出那一步,但是我——”  说到这里,谢竹止住了。  他又笑了笑,道:“反正,就当差不多是你说的那样的吧,只是我没想过要在那个人身上死磕罢了。”  至于不打算谈恋爱,没有喜欢的人什么的……  也许等到哪一天,那个人在他脑海中的印记彻彻底底地消失了,这一切就会改变。  谢竹只能静待那一天的到来。  小芳芳的表情复杂起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变故却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谢竹忽然停下,看向前方,脸上露出了怔楞、愕然的表情。  下一秒,一道声音从前头传来:“咦,谢竹?”  “草,是谢竹吧?!”  小芳芳回过头去。  前头是一家网红烧烤店,门口人头攒动,其中直愣愣杵着一个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穿着白衬衫西装裤,俨然一副节假日还需加班打工的社畜打扮。  他大概喝了酒,两颊酡红,双眼迷瞪,指着谢竹时,满脸惊喜。  男人再转了转视线,对小芳芳来了个仰视,震惊道:“我靠,这是你女朋友?”  “……”小芳芳拢了拢外衣,低声问谢竹,“这谁?”  谢竹回过了神,指尖颤了颤。  他的嗓音低了下去。  “……我的,高中同学。”  *  这场偶遇来得相当突然。  叫住谢竹的男人,名为何佳伟,正是他们高中班里的班长。  何佳伟喝醉了酒,被小芳芳的身高惊到不停打嗝。  所幸他确实醉得厉害,竟然走近了都没看出来杵在他面前的“高个美女”实际上是个“高个基佬”,只一个劲拍着谢竹的肩膀揶揄道:“行啊有本事啊,女朋友竟然是个模特!”  两人自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或者说,高中班里没有任何人在毕业后见过谢竹。  何佳伟调侃完了小芳芳,就问谢竹怎么销声匿迹这么多年,手机号换了都没通知过任何人。  小芳芳看谢竹在那沉默,想了想,出声道:“怎么说,走还是留?”  何佳伟又被吓了跳。  他抬起头,懵逼道:“我怎么好像听到美女你的嘴里发出了男人的声音?”  小芳芳皮笑肉不笑:“哦,也许是你喝醉酒幻听了呢?”  何佳伟:“是、是这样吗?嗝,这幻听好牛逼,竟然是实时男女声同声传译?!”  谢竹听到这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他笑了,小芳芳放松了点,低声问:“你没事吧?”  谢竹垂眸:“……嗯,没事。”  何佳伟又对谢竹说:“诶对了,刚好班里打算过段时间开同学会,谢竹你也来啊!来来来,咱俩先加个微信,前段时间我搞了个班级微信群,回头我就把你拉进群里!我跟你说,我们班就差你一个还没进群了,今天可终于让我给逮着你了……”  何佳伟说个不停,热情似火,一如高中时那样。  谢竹抿了抿唇。  他闭了闭眼,轻吐出一口气来。  最终还是交换了微信。  何佳伟的同事们付完钱,陆陆续续走到了店外,找到何佳伟就笑话他怎么发起了酒疯。  谢竹将人交给他们,何佳伟却说着高中同学好不容易碰见,死活要拉谢竹一起去下一摊。  谢竹好说歹说,才让何佳伟放弃。  等到一群人离开,萧瑟的凉意重新回归身上。  小芳芳站在谢竹的身旁,开口道:“所以,‘那个人’也是你高中时某一个同班同学?”  不然,无法解释谢竹为什么时隔多年与老同学重逢,会是这种情绪状态。  谢竹看着何佳伟离开的方向,没有回答,好似是在发呆。  小芳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敢跟闻凉一样,踏出那一步?”  谢竹扯了扯唇角:“那一步是那么容易踏出去的吗?”  好半晌,小芳芳才回答。  “确实不容易。”  *  回到家里,已经是九点。  谢竹没有开客厅灯,脱了鞋后,赤着脚走到了沙发上躺下。  家里非常安静,四周黑魆魆的。  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年年如此。  谢竹躺下后,手背抵着额头,闭眼安静了好一会儿。  某一刻开始,手机不断嗡嗡震动,像是有无数消息不间断涌入进来。  过了几分钟,谢竹睁开眼,拿起手机。  何佳伟将他拉进了班级微信群,短短片刻,群消息已经到了几十条,其中有好几条在欢迎他进群,亦或问他怎么失踪了这么多年。  好似大家根本没有分开过这么多岁月一般,这些老同学聊起天来,语气依旧非常熟稔。  谢竹回想起他和小芳芳分开前,后者说的一番话。  “但是小竹子啊,有时候就算你和一个人之间隔了一千米的距离,只要你愿意踏出一步——就算只是踏出那条线也好!剩下那九百九十九点九米,对方说不定也会愿意一个人跨越过来。”  “但如果你连那条线都不敢踏出去,那么就算哪天对方站到了你的面前,你们两个人也还是碰不到对方呀。”  小芳芳拍拍他的脑袋,道:“咱们啊,都是普通人,能活到几十岁都不知道,人生苦短,你确定连这么一丢丢可能性,都不去尝试吗?”  谢竹盯着那些消息弹框,盯了许久,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直到某一瞬间,他看到弹框中出现了一条消息。  “所以 @澜 你这家伙同学会还来不来啊?”  谢竹的瞳孔颤了颤。  发出这条群消息的昵称,他不认识。  这条消息也瞬间被其他新消息覆盖。  “他现在回a市了肯定得来吧?”  “就是,都回来了还不跟我们聚一顿说不过去啊兄弟@澜!”  “人呢?”  “他现在可忙着呢哈哈哈!”  “他现在在做什么啊,这么忙?”  ……  被千呼万唤的人,始终没有出现在群聊中。  谢竹雕塑一般定在了那里,许久没能回过神。  整个人就好像被“澜”那个字下了蛊,身心仿佛都出现了短暂的错位,灵魂轰然燃烧,身体却无法动弹。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谢竹蓦地动了动,僵硬地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第83章 这一次,戚澜的回音来得很快。  “怎么不说一声。”  谢竹张了张嘴。  他在输入框里踌躇许久,发出很没说服力的一条:  “……忘了,不好意思。”  发出去之后,谢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只觉得因为这劣质的撒谎,自己的耳朵都热了起来。  太劣质太敷衍了,戚澜一眼就会拆穿的吧?  谢竹恨不得丢掉手机,不想再看了。  果然,这一次,隔了好几分钟,戚澜才发来一个字:“哦。”  谢竹又拿起手机,盯着这一个“哦”字瞧,也不知道是想瞧出来些什么。  戚澜:“那,同学会去不去?”  谢竹沉默许久。  他咬了咬唇,打下一行字。  “得看有没有时间,不确定。”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戚澜迟迟没回。  谢竹下意识地看了眼班级群,这会儿大家的话题已经从同学会转到了男女朋友身上。  戚澜在群聊里,有人调侃他没有女朋友,不会是有男朋友吧?  戚澜:“皮痒了就周末出来约约,篮球场见。”  有男同学立刻道:“擦,约哪个球场,老子干死你[咧嘴]”  戚澜:“[咧嘴]”  “老文很吊啊,别被澜哥打死哈哈哈哈哈!”  “我押一毛钱老文被--干翻[狗头]”  “啊?这用得着押吗,有人押你对家跟你玩吗?”  绰号老文的那个高中同学跳脚:“淦,你们等着,这两年我球技可是精进了不少的,绝对能把老戚干趴下[中指]”  戚澜:“那我等着[笑]”  群里又一阵笑翻。  而下一秒,谢竹再次收到了戚澜单独发来的消息。  戚澜:“周六打算和老文他们出来玩玩,一起来吗?”  谢竹一怔。  说心脏没有加快跳动,是假的。  高中三年,他和戚澜之间说不上非常熟悉,他好似从未进入过他们那一个兄弟圈。  但也说不上陌生,因为他们两人坐了整整三年的前后桌。  同在一个班级念书,同在一个城市生活,寒暑假、双休日也常有交集。  私底下,戚澜更是偶尔会叫他出来一起玩。  过去,每每收到戚澜这样的邀请,谢竹总是二话不说,就怀揣着喜悦与兴奋应下。  但是现在……现在他不想再赴这种邀约了。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小芳芳说的那种好事会落在自己身上。  他无法保证自己重新见到戚澜,是否会让自己八年来的自我克制功亏一篑,又是否会在戚澜面前泄露出端倪,让老同学间的气氛变得尴尬。  更别说,他和其他同学根本没那么熟悉,去了也只会觉得不自在。  谢竹垂了垂眸,回复道:“双休日有点事情,你们好好玩吧^^”  回复完,他立刻又补了一句:“要去洗澡睡觉啦,有空再聊[笑]”  他的终止对话信号很明确。  戚澜只过了几秒,便发来:“行。”  *  这一晚,谢竹难得地没有失眠到凌晨四五点才睡着。  只是依旧不是一场好眠,梦境一个接一个地来,谢竹睡得非常不安稳。  一会儿梦到高考分数下来那天,大家都在班级q--q群里激动地聊天。  他们班大部分人考得不错,群里喜气洋洋,也不知道是不是兴奋过了头,忽然有个人提起,隔壁班那个谁谁谁是同性恋诶,你们知不知道?  一个个八卦的问号在群里迅速冒出来,而电脑这头的谢竹暗暗一惊。  “哪里听说的?还是亲眼看到什么了啊???”  “听他们班的人说的,对象好像还是外面的,已经工作的男的[抠鼻]”  “我去,看不出来啊!”  “他们班的男生是不是要被吓死了哈哈哈哈!”  “肯定的吧,gay竟在自己身边,鬼故事啊!”  “应该没有艾滋吧?”  一帮在十八岁年龄上下的男生和女生们。  做出那种发言时,其实并不一定带着多大的恶意。  也许是刚拿到了高考成绩,兴奋到昏了头脑,也许是没过脑子的口嗨。  然而那不经意间展露出来的,那两种不同人群之间的壁垒,依旧让谢竹犹如被一桶冰水浇下,浑身凉得一个哆嗦。  朝夕相处了三年,理应已经彼此间非常熟悉的同班同学,刹那间就好像与他之间分隔出了一道粗线。  他们在线的那一边,而他在线的这一边。  他看不清他们谈论起同性恋时,脸上的表情,也听不清他们的嘴中,发出了怎样的笑声。  谢竹捂住了耳朵,惊慌地后退。  他甚至不敢仔细去看,戚澜是不是也正懒洋洋站在他们当中,脸上挂着嘲弄的笑,用陌生的,看穿一切的眼神,冷冷地望着他。  ……  梦境猛然一转,谢竹又来到了大二那年的春季。  彼时他已经彻底和高中同学断了联络,独自一人生活在大学所在的那个城市。  那年五一他没有回家,假期第一天晚上,他赶完作业,赴约和偶然间认识的一个同校gay一起去gay吧玩。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踏入gay吧,带着点紧张与忐忑。  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穿着女装的男人,震惊不已,又有点,心痒。  谢竹便知道了。  他不仅是这边的人,他还要再次跨越一根线,直直跨越到,与普通人相距最远的那个世界当中——那里才是他真正的乐园。  要接受那样的自己吗?还是抗拒?  谢竹曾挣扎过。  某一刻,他却醒悟到,自己已然下定决心,不再勉强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那又何必再去抗拒那一根已经跨越过一次的线?  于是他被带进了gay吧小小的厕所,换上了女装。  又被按在了座椅上,一个小妖男细心地替他化妆。  妆容完成,所有人都发出惊叹,而谢竹看着镜子里截然不同的自己,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彼时,他其实清楚自己这种来自内心的女装诉求,有着一定的根源。  只是他太兴奋了,一时半会儿没空去想。  那一天,他也没机会想清楚。  因为他在离开gay吧后,就迎面碰上了偷偷来到那个城市,想给他一个惊喜的爸妈。  多么荒唐,多么戏剧化。  所有的兴奋瞬时蒸发,错愕与恐慌填满了胸腔与大脑,梦境也瞬间旋转,扭曲起来,糅杂成了一团灰褐色的,沉暗的色调。  ……  谢竹在睡梦中挣扎着。  他的额头上沁出了汗。  光怪陆离的梦接踵而至。  他梦到他与爸妈之间长达半年的争吵与冷战,梦到他爸爸鬓间不知何时添上的白霜,梦到他妈妈躲在房间里偷哭。  他梦到他自己也在哭,不知所措地不断掉着眼泪。  然后他妈妈从房间里冲出来,抱着他哽咽道,好了好了,不吵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你要走上的这条路,真的很难,外面的人会用不同的眼光看待你,但不论以后怎么样,爸爸妈妈始终会站在你这边。  家庭是永恒的港湾。  这句话当然不适用于所有的家庭,但绝对适用于他们的家。  那是谢竹人生中第一次感到难以描述的心酸。  这也是他爸爸妈妈给他的,真正无私的爱。  可是他最后连这唯一的港湾,也失去了。  睡梦中的谢竹又开始哭,哭了会儿,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窗外,天色渐亮。 第85章 南安路?  虽然他们这家桌游馆也在南安路……但南安路这么长,也碰不上吧。  谢竹揉了揉胃,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  一旁,宋笙侧过身瞧着他,瞧了会儿,他吸了口烟,温声问道:“今天白天又去医院了?检查结果怎么样?”  宋笙的提问将谢竹拉回了神。  白天乌羊在微信群里问谢竹人在哪,他就这么回了一嘴,没想到宋笙就记挂了在心里。  这个男人总是这么温柔。  谢竹抿唇笑道:“没事,这几天老是头疼,就去挂了个号看了看,ct照出来没问题。”  反正每次看病都是这样。  他带着一身毛病跑去医院,然而检查出来要不是小问题,要不就是根本没有问题。  谢竹在就诊前其实也曾想过这一次会不会依旧是无用功,但头疼不见好,只能去医院试一试,可最终也不过就是配了两盒止痛药回来。  听了谢竹的回答,宋笙若有所思地问:“这几天是不是又没睡好?”  失眠也是谢竹的老问题了。  谢竹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否认。  宋笙缓缓吐出烟气,捻了烟,想了想,忽然道:“小竹,你没有想过找个室友一起住吗?”  谢竹一愣。  宋笙的语气认真又柔和:“一直一个人生活也不是办法。”  不远处,桌边爆发出一阵尖叫和喝彩,乌羊以极其帅气的操作按响了铃铛,小基佬们激动地面红耳赤。  而窗户这边却一时陷入了沉默。  谢竹默然片刻,笑着开口道:“也有很多人为了工作不得不出来一个人租房住,我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啊。”  宋笙温和地注视着他:“但是他们回到家就不是一个人了,出来打工的人,一年里头总有回家的机会。”  谢竹,却没有。  亦或者说,他一直住在家里,那个家却没有家人。  谢竹的笑容滞了滞。  他哑声道:“……也有很多老人失独,晚年不得不一个人生活。”  “你是失独老人吗?”宋笙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傻孩子。”  谢竹垂下了脑袋。  “我知道你不愿意让别人住进你家里去,”宋笙拍拍他,意有所指地提醒,“但是小竹,你得想办法改变下现在的生活状态。”  “我们都很担心你。”  一句话,瞬间让谢竹的眼眶酸涩了起来。  他说不出话。  不远处,玩完手头这一局,乌羊终于抬起头来喊道:“笙哥,竹子,我们打算换游戏玩了,你们赶紧过来啊!”  宋笙弯下腰,对谢竹轻声道:“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困难,记得和我们说,知道吗?”  不仅是乌羊,闻凉也望了过来,笑眯了眼,朝他们两人招招手。  他们四个人认识很久了。  闻凉最早和宋笙认识,然后是谢竹,最后才是乌羊。  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性格,可他们四个人就是这么成为了朋友。  诚然,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各自都会遇见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人组建新的家庭,但是他们并不会就这样离开彼此,这是如今唯一能让谢竹感受到,自己与这个世界还有联结的地方。  谢竹深呼吸一口气。  他打起了精神,点点头,笑着说道:“嗯,我知道的,笙哥。”  *  乌羊的活力很容易感染人。  只要是和他在一起,似乎没有人是不快乐的,小芳芳他们又向来很疯,玩到最后,他们一个个甩起了外套和假发,若是有人这会儿闯进来,必定会被这里头这群魔乱舞的样子给吓个一大跳。  谢竹看着他们发疯,跟着咯咯咯笑个不停。  他今天穿着一件卫衣裙。  本来就生得纤细,大号的卫衣裙更是将他衬得小巧可爱。  笑得开心了,脸颊上便浮现出一抹绯红,在那张被简单的妆容装点过的脸蛋上晕染出艳丽的色彩。  乌羊被精酿啤酒灌得有点醉,他赖在了谢竹的身上一个劲喊着:“竹子我要给你换装!你那么漂酿,穿什么卫衣裙,给我穿吊带裙吊带袜细高跟啊!”  大家哄笑。  谢竹的脸有些红,他无奈失笑,努力地扶着乌羊哄道:“羊羊,我们坐下来好不好?”  乌羊醉后就像是只蚱蜢,跳上跳下不得安宁。  闻凉头疼道:“我把他按下,小竹你去问店长要杯蜂蜜水来,赶紧给他醒醒酒。”  谢竹连忙点点头。  几个人合力才把乌羊制住,谢竹打开门朝外头走了出去,微凉的空气迎面而来,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今天的桌游馆人气十分火爆,在二楼都能听到一楼嘻嘻哈哈的声音。  不仅如此,好像还有脚步声朝楼上走来,听起来是一大群人。  一楼位置不够了,有客人要上二楼来?  谢竹一边想着,一边却并不怎么在意。  他的骨骼并不粗壮,一般人不太容易注意到他是一个穿着女装的男人,只要低调,没人会多看他一眼。  更何况他们一群人是在包厢里玩,没什么影响。  如此想着,谢竹走向楼梯。  某一刻,他忽然停下脚步。  对了,这家桌游馆的店长经常失踪,他现在雇的那两个店员又是新招的,不一定清楚老板的私人物品诸如蜂蜜罐之类的东西放在哪里。  于是他原地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想先在微信上联系下老板。  结果乌羊竟从包厢里挣脱了束缚,如野马般冲出来,从后头扑住了他:“竹子你去哪里,我也要去!”  谢竹被吓了跳,整个人被扑得晃了晃。  小芳芳跟着从包厢里追出来,把乌羊从谢竹身上往下撕,吐槽道:“哎呀你这疯子,怎么喝醉酒了这么疯呀,真受不了你,给我下来!”  谢竹哄道:“羊羊乖,我给你去要蜂蜜水,你回去等我好不好?”  乌羊抱着他的手臂,含含糊糊地摇头:“我要跟你一起去!”  小芳芳:“哎呦,这烦人的小鬼头!”  谢竹哭笑不得,身上拖了个人,不方便下楼,他便抬起手,再次看向微信,寻找店长的聊天框。  然而不经意间,班级群群聊又一次吸引了他的注意。  谢竹整个人愣住。  群里,就在一分钟前,老文说道:“不去酒吧了,我们在南安路这边找到了一家桌游馆,我发个定位,你们要是有人想要来玩赶紧过来啊!”  一群人应好,有人准备马上出门,而谢竹不知怎么的,心中一紧,忽然升起了一股预感。  南安路的桌游馆……?  他张了张嘴。  前方,那零零碎碎的脚步声终于移动到了二楼的楼梯口。  与此同时,一道抱怨声响起:“外面的天气也太冷了吧,简直跟入了冬一样,我都差点想让老板开热空调了。”  “哈哈哈哈老文你行不行啊,怎么说也是整天在运动的,身体也太虚了吧?”  “我擦,这是岁数懂不懂,岁数到了!”  谢竹好像被下了定身术。  身旁,乌羊还在发酒疯,小芳芳还在头疼地吐槽,而谢竹僵硬地,一点一点抬起了头。  两道人影最先出现在楼梯口。  时隔多年,多少与高中时已经不太一样。  褪去一身校服,老同学们穿着各自的休闲装,一个插着裤兜,一个抓着头发。  紧接着四五个人,有男有女,都是熟悉的面孔,只是有的变高,有的变瘦。  他们说说笑笑着,涌上二楼。  而坠在最后的,是一个个子极为高挑的男生。  男生穿着一件黑色潮款兜帽卫衣,下身一条牛仔裤,打扮很简单,却因那颀长的身高与宽肩窄腰的衣架子身材显得特别好看。  男生低头玩着手机,可即使从这样的角度,依旧能看清楚那俊美的眉眼,与高挺的鼻梁,五官精致得不像话。  和前头那几个人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气氛不太相同,男生的周围萦绕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调,只在老文喊道“老戚我们坐哪里”时,才懒懒地抬起那双形状撩人的眼,微冷的黑眸直直扫过来——  瞬间,谢竹的心脏咚地重重跳了一下,整个人如同被电击了一般,麻到无法动弹。  “唔,不走了?”乌羊晕晕乎乎地问,“看啥呢?”  他在谢竹面前晃了晃手。  谢竹的嗓子仿佛哑了一样。  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一行人迎面走来。  两拨人的距离逐渐拉近。  老文他们嬉闹着,最先注意到几步之遥的三人当中,死死盯着他们看的谢竹,疑惑地投来了视线。 第87章 第54章 旧灯塔(四)  谢竹曾经很认真地想过, 自己到底喜欢上了戚澜什么地方。  这个家伙整天没个正经,校服不好好穿,外衣拉链总是只拉到一半。  不好好学习, 上课时喜欢趴在桌子上睡觉,据说还老在外头打架, 是个不良少年。  嘴里冒出来的没一句正经话,脸上始终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看起来似乎对什么都不认真。  而谢竹喜欢的, 是正直、严谨、内敛的类型——理应是这样才对。  可偏偏, 为什么就是让戚澜这个人, 成为了他生命中的拐点?  为什么,戚澜会是那个让他发现了自己性向的存在?  想不明白。  高中三年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他们之间发生过太多事情。  ——也许是因为他当初不小心被这个恶劣的家伙发现了一些难堪的小秘密。  ——也许是因为他本以为自己会被这个人嘲笑, 像是看落汤鸡一般轻飘飘扫过就被甩在身后,可这个人却停了下来,收敛了眉眼, 认真地问他, 喂, 需不需要帮忙。  那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询问他。  谢竹从未想过那个人,会是戚澜。  ——也许是因为他恍然意识到, 只要他求助了,这个家伙竟然就真的会将他挡在身后, 看似难以靠近的这个人,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靠近。  他的背影很高大, 肩膀很宽阔, 明明和同龄人一样稚嫩, 却就是能让人产生无法比拟的安全感。  ——也许是因为,他发现这个看似随心所欲的家伙会趁着老师上课,恶作剧般地玩弄他的发梢,可是只要他鼓起勇气认真训上一顿,这家伙就会懵住,乖乖地收手。  意外地好相处。  意外地细心。  意外地温柔。  就像是一个陷阱一样。  当他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追随起了这个家伙。  喜欢他那桀骜不驯的眼,喜欢他唇角勾起的弧度,喜欢他懒洋洋拖慢了语调的嗓音,也喜欢他的自由,放肆,勇敢,决心。  戚澜这个人,在他的世界里闪闪发光起来。  *  桌游馆二楼。  在喊出谢竹名字的瞬间,戚澜就知道自己找错了时机,顿了顿。  不应该那么心急。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是不论如何不该在这种情况下问出口。  果然,下一秒——  他身后的一群人懵逼道:“谢竹?哪里有谢竹?草……等等,你是说刚才那个跑掉的小美女是?”  几个老同学目瞪口呆。  谢竹在高中三年没太大存在感,他们对他只留下了乖乖牌的印象。  而刚才那个见着他们就跑的女装大佬,是他……?  戚澜心跳很快,刚才骤然间的发现令他有些不太冷静,可听到身后这群人的对话,他很快皱起眉头,低低啧了声。  不行,得想个办法先把这帮家伙支开才行。  今天他本来只是跟老文约了出来打篮球,没想到后来跟来了这么大一帮人。  戚澜现如今虽和这些老同学已经没了什么交情,但别人想跟来,他没道理拦着,老文更是个没心没肺的,对谁都热情。  结果竟然就这样碰上了现下这种的场面。  乌羊趴在门板上,怒喊道:“竹子,我憋不住了!”  有个老同学太好奇了,他伸手按住乌羊的肩膀:“兄弟,你说的竹子难道是——”  乌羊迷迷瞪瞪扭过头:“啊?竹子当然是——”  一旁的小芳芳当机立断,直接上前捂住了无恙的嘴,尖叫道:“乌羊,你怎么要吐啦?可不能吐在这里啊,太恶心啦!”  乌羊:“唔唔唔???”  他哪里要吐了??  紧接着,他们面前这扇门砰一声被打开。  趴在门上的乌羊冷不防往前倒去。  老文他们被吓了跳,后退一步。  戚澜的瞳孔猛地紧缩,浑身一僵,屏息,幽深的双眸直直看去——  然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女装谢竹。  那是一个戴着假发化着妆,穿着一字肩毛衣,身形修长,眉目如画的陌生漂亮男人。  戚澜一怔。  乌羊摔进了这个人的怀里,抬起头,打了个酒嗝道:“咦,凉——唔!”  “???”他的嘴再一次被死死捂住,乌羊的表情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捂住他的男人微笑道:“呀,羊羊,你怎么醉成了这样?来,要吐就进来,慢、慢、吐。”  他手一甩,无情地把乌羊给甩进了屋内。  全程乌羊没能再发出一丁点声音,进了屋里他就被另外两个小基佬速速锁喉封嘴处理。  乌羊:“?@#%¥&*!!”  堵在门口的闻凉在老文他们震撼的目光之下做完这番动作,便抬起眼帘瞥向戚澜。  他语气淡淡地问:“……怎么,有事?”  一句问话,警告与提防的意味很浓。  戚澜看了他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瞥了室内一圈。  一时数不清有多少人,入目的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女装男人。  这是一个什么性质的派对,不言而喻。  只是,没有看到记忆中那张面孔。  回想起刚才当着他们的面逃走的那抹身影,戚澜的喉结滚动了下,眸色暗了下来,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一群老同学则面面相觑。  这可是一整个包厢的女装大佬啊,简直惊呆他们了。  刚才那个人真的是谢竹?  几个人没敢再出声,只好眼巴巴看向最先喊出谢竹名字的戚澜。  闻凉也平静地等待着他。  这片小小的空间,安静到落针可闻,气氛莫名紧张。  有那么一瞬间,戚澜直觉似的瞥了眼闻凉身侧那扇门。  门只开到了一半。  闻凉的眼眸随着戚澜的视线也不着痕迹地转移了下。  下一秒,小芳芳捏着嗓子道:“闻竹你快过来呀,乌羊真的要吐啦!”  闻凉:“…………”  戚澜也:“…………”  闻竹?  “竹子”是面前这个男人?  刚才当着他们的面逃走的那个人好像不长这样也不穿这样吧?  简直把人当傻子骗。  戚澜差点被气得笑出声。  不过——  他往后瞥了瞥身后那群人,深呼吸一口气,忍了下来,开口对闻凉道:“……看错人,抱歉打扰了。”  他抿唇又看了下那扇门,烦躁地转过身,对老文他们扬了扬下巴:“走吧,别堵这儿。”  老文一愣,低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是谢竹吗?”  “都说看错人了,这一个包厢里面你们有看到他吗?”戚澜面无表情地说着,直接双手插裤兜里走人。  见他走了,老文他们只好连忙跟上。  老文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些什么,闭嘴不再吭声。  其他几个人则没想那么多,听戚澜这么说,便就这么信了。  “所以真的看错啦?”  “我就说嘛,谢竹怎么可能……”  “靠,刚才真是惊呆我了!”  老文看了眼戚澜的脸色,开口道:“行了,别说了别说了,赶紧找个位置坐下!”  一群人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闻凉将目光从他们的背影上慢慢收回,砰一声关上门。  然后和大家一起,齐齐看向一直躲在门后的谢竹。  谢竹尴尬地垂着脑袋,低声道:“麻烦你了,闻哥。”  闻凉双手环胸。 第89章 犹豫地摁下了六秒钟的语音条,放到耳边。  耳边响起了男生低柔的嗓音。  “小竹子,我刚才看到的,真的不是你么?”  谢竹的耳朵颤了颤,红了。  他垂下眼,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缩了起来。第55章 旧灯塔(五)  谢竹最终没有回复戚澜那条微信。  戚澜也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两人的对话, 便定格在了那一条语音。  谢竹其实知道人都有猎奇心理,在选择坦然面对自己的性向与癖好之后,他曾经经受过许多异样的目光。  当然, 理论上,他知道戚澜并不是那样的人。  可就算只是一点点——其他人再怎么看他, 他都无所谓——可就是戚澜,哪怕他只流露出一点点微妙的眼神,谢竹应该都会非常、非常地难过。  那天, 他躲在小基佬们的中间, 沉默地离开了桌游馆。  踏上楼梯时, 他好像能感受到来自身后的一道目光。  然而很快,醉醺醺的乌羊就蹦了过来, 小芳芳连忙扶住了他,两人彻底遮挡住了他的身后, 那股若有若无的感觉也很快就消失了。  到了楼下,谢竹在秋季夜晚微凉的空气中深呼吸一口气,双眼中浮现出一丝茫然。  *  辞职后的生活非常安逸, 也非常盲目。  谢竹始终不想再去找工作。  在家里发了好几天的呆, 他最终还是决定在画画上搏一搏, 于是开始每天奋斗于数位板。  至于班级微信群——  那天结束之后,那帮人当中意外地没有人在群里提起他们在桌游馆遇到了女装大佬之类的事情。  谢竹本还想着, 如果真有人多嘴地在群里八卦这件事,他看不爽了, 大不了直接退群。  这一次退群,他大概再也不会跟班里的人有半点牵扯。  但没想到, 一切都很平静。  那帮人只在群里分享了那一天大家一起拍的照片。  有在篮球场拍的, 有在餐厅拍的, 也有最后在桌游馆拍的。  谢竹放大了那些照片,看着每一张照片里都被簇拥在中间的戚澜,出神地用手指描画着这个男生的眉眼。  表情淡淡的,和过去一样拽。  不,也不是完全一样,当年那个嚣张跋扈的男生身上终究还是多了分沉稳,看起来可靠了许多。  那张招人的俊脸也长得更开了些,以前的戚澜是小妖孽,现在的戚澜则是大妖孽,恐怕直至如今,追在他屁股后头的女生也不少吧……  不知道,他谈过恋爱了没有?  谢竹漫无边际地想着。  中秋节那天,戚澜在群里说过他没有女朋友。  那应该是指“现在”没有女朋友吧?  这家伙这么招人,大学期间应该有谈过恋爱才对,除非他身上哪个零件坏了,或者脑子坏了,不然谢竹才不信他会这么清心寡欲……  这家伙的初恋肯定早就没了。  初吻肯定也没了。  初夜大概也——  谢竹默默腹诽,扯了扯唇角,想着想着又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蜷起了身体。  他退出群聊,点开那一天戚澜发给他的语音,放到自己的耳边。  “小竹子,我刚才看到的,真的不是你么?”  男生低沉的嗓音非常温柔,就和当年高中时和他说话的语调一模一样,明明两人已经六年没见了。  而他呢,则是跟磕了药,中了瘾似的,一遍一遍地反复听着这同一句语音。  这种傻子似的行径,也跟当年没有丝毫区别。  原来真的有些东西是时间改变不了,也根本抹去不了的。  谢竹捂着胃,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  这种精神自虐式的行为,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谢竹的胃病变得更严重了。  明明有在吃药,可这胃的状况就是一路奔着恶化的方向跑了过去。  在难受了两天都没好转之后,谢竹蔫蔫地再一次来到了市中心医院,挂了他经常去看的那位专家号。  陈医生是消化科主任医师,见到谢竹时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开了张单子,让谢竹去验血。  化验结果显示谢竹确实有炎症,当然,就算问谢竹最近吃了什么,谢竹也只能说最近都是在家里吃的,不是泡面就是外卖,要说具体是哪样东西吃坏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陈医生连连摇头,在那说:“你啊,生活作息,饮食习惯真的要改,不改,你的身体会一路坏下去。”  两人已经非常熟悉,陈医生话说得也比较直接。  谢竹垂着脑袋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被老师训话的学生,蔫嗒嗒的。  陈医生一边开药,一边又旧事重提:“还有,你这胃一直不好,我还是建议你找时间来做个胃镜。”  谢竹张了张嘴,犹豫道:“但是胃镜……”  陈医生猜到他要说什么,道:“现在可以做无痛胃镜,不痛也不难受,一点感觉都没的呀。”  谢竹当然知道无痛胃镜这种诊疗手段,可是——  他抿唇,小心翼翼问:“……无痛胃镜是要打麻药的吧?”  “那当然了,就是得打麻药,打完睡一觉,也就十几分钟时间,醒来就做好了,”陈医生理所当然地说着,开完单子,见谢竹垂着眼沉默,他愣了愣,“打麻药你也怕?”  谢竹将头垂得更低了。  “……”陈医生无奈,“真那么怕,找你爸爸妈妈来陪陪你嘛,有人陪总不怕了吧?”  谢竹的指尖颤了颤。  “小竹小朋友,身体可得管好啊,胃这么一直坏下去真的不行,你啊,仔细考虑考虑吧。”  谢竹听着陈医生的劝,最终只轻轻点了点头:“……我回去再想想,谢谢陈医生。”  医院里每一天都非常拥挤。  许多人在家属的陪同下来看病,他们病得实在走不动,家人便将他们按在了座位上,叮嘱他们,喏,在这坐好,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  然后,转身奔赴各个窗口。  挂号,付费,拿药,取单子。  形形色色,来来往往。  谢竹长得瘦弱,孤零零地穿梭在其中,就像是一条闯入了大海中的小鱼,一不小心便要被浪冲没了身影。  他去药房窗口领了药,满满当当的药盒装满了他的双肩包。  谢竹是坐公交来的,公交站在医院后门,他出了门诊大楼,便默默向通往医院后头的走廊走去。  走到中途时,被一道声音给原地叫住。  “小竹?”  谢竹本来一直在神游,这道声音将他唤回了神。  他抬起头来,茫然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住院部门口站着一个一身病号服的女人。  女人看起来大概五十多岁,头上戴了顶毛线帽,面容憔悴,但是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在这里遇到谢竹,她显得非常惊讶。  谢竹也面露愕然:“……张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被他称作张老师的女人,正是他们高中班级整整三年的语文老师。  谢竹连忙走了过去。  和普通的师生关系不同,谢竹在高中毕业之后,至今都保留着每年都会去看望对方的习惯,两人联络频繁,非常熟络。  只因,张老师对谢竹而言是非常不同的存在。  这位老师,是他整段学生生涯中,对他影响最大,也最重要的一个人。  谢竹每年会去张老师家两到三次,也不敢多打扰,今年第一次是三月份去的,那会儿张老师尚且精神矍铄,怎么现在就来市中心医院住院了?完全没听到什么消息啊!  谢竹走过去后伸手想扶,张老师挥挥手道:“没事没事,我在楼上躺累了就想下来走走,你不用扶着我。话说,你是来医院看病的?身体哪里不舒服呀?”  “我……我最近胃不太好,刚才已经看过医生了,”谢竹没说太多自己的事情,只关心道,“倒是张老师你生了什么病?怎么还住院了?”  说起这事,张老师的脸上一派轻松。  她是乐天派,碰到什么问题都会用最放松的状态去面对,当年她也是这么教导他们的。  “其实也就是四月份的事儿,摸到这里有肿块,就来医院查了查,结果嘛,就是那种东西。”张老师点了点自己的左胸口。  她说得随意,谢竹却脸色微变。  他看向张老师头上那顶毛线帽,直到现在才注意到,那帽子底下不见丝毫的头发,心直直坠了下去。  自从自己家里发生变故之后,张老师对谢竹而言已经成了唯一一个如今还会惦念着他,而他亦会惦念着对方的长辈。  不是亲人,却与亲人一般重要。 第91章 谢竹咬唇。  戚澜又轻轻碰了他一下。  谢竹:“!!”  他扭过头, 瞪了戚澜一眼。  好烦!  戚澜一顿, 竟勾唇笑了起来。  谢竹:“?”  笑什么,他在瞪啊,瞪啊!!  戚澜却笑得越来越过分,他甚至抬手抵住了唇,那双招人的眼睛里都满是笑意。  这个家伙生得太好看,只不过平时总是冷着副脸,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儿,所以才会吓得一些人避退三舍。  可一旦笑起来,这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妖孽。  更别提他要是一边笑得灿烂,一边又专注地注视着某一个人……  谢竹的心脏砰砰砰乱跳。  他涨红着脸,慌张失措地回过头去,两只手暗暗攥紧。  戚澜不动声色瞥了眼谢竹那两只小拳头,目光又扫过他低着头,抿着唇,从头红到脖子的模样,轻笑出声。  和高中时根本一模一样么。  眼睛瞪这么凶,结果一点都不吓人,还这么容易害羞,简直可爱地要死。  有些人大概就是从小吃可爱长大的吧?  或者他的基因就是可爱基因?可爱基因表达出来的东西就是可爱,所以才能浑身上下都这么可爱?  戚澜不着边际地想些有的没的。  也在这时,张老师忽然把话题引到了谢竹这边。  张老师的病其实真的已经没什么大碍,她的肿块虽大,但并没有彻底开始扩散,手术过后只要按计划做放疗即可,比起这,她更想聊些其他的事情。  何佳伟问起她跟谢竹是怎么一直保持联系的,张老师见谢竹低着头,笑了笑,道:“小竹他毕业后每年都会来看我啊,今年上半年还来我家做过客呢。”  何佳伟惊讶:“我也经常去老师你家里啊,怎么就从来没碰到过!”  “今天这不就碰到了?”说着说着,张老师想起来,问了句,“对了小竹,你胃怎么不舒服?医生怎么说的?”  一听张老师这话,几双眼睛挪到了谢竹身上。  戚澜敛了敛容,问:“怎么,你今天也是来看病的?”  谢竹顿了顿,含糊应了声,道:“就是一点肠胃炎,没什么事。”  张老师不认同道:“刚才你跟我说的时候我也没想起来,你整天犯胃病,医生没让你去做胃镜?”  “……”谢竹干巴巴道,“……说了。”  张老师:“我就说!确实,还是去做个胃镜好,你这胃病这么下去可不行!”  张老师想当然地以为医生既然对谢竹提出了这个建议,那谢竹自然会答应。  只有戚澜看着谢竹垂着眼不吭声的模样,蹙了蹙眉。  后来,几个人又聊了些其他的事情。  张老师难得见到老文和戚澜,问了问两人的近况。  她早就通过何佳伟的嘴巴听说了戚澜考上x大研究生的事儿,得知戚澜还有往博士生往上读的意愿,更是惊喜不已。  谁能想到当年班里那个最吊儿郎当的人如今竟然能收了一颗心思,学到这种程度?  所以说,人生啊,真的没有一步看到老的道理。  有时候转变就是来得这么突然,一个人的轨迹,就是能这么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至于这转变的契机,也许是一瞬间的念头,也许是片刻的大脑放空,也许是视野里一闪而过的某张画面,又也许……  戚澜侃侃而谈,往自己左边瞥了眼。  又也许,是某个人呢。  聊了一个半小时,张老师稍见疲态。  一行人不打算继续打扰下去,纷纷起身,告别过后离开了病房。  谢竹落后一步。  他替张老师放平了枕头,待张老师躺下去了,询问道:“老师你哪天出院?”  “也就这两天,”张老师笑着道,“你别过来了,我女儿会开车来接我的。”  谢竹抿唇,点了点头:“那老师你好好休息,我过段时间再去你家里看你。”  “好,”张老师顿了顿,道,“小竹,你当初没把新手机号告诉同学,是因为怕他们说你吗?”  谢竹的动作停滞在了那里。  张老师是当年第一个发现谢竹状态不对劲的人。  高二那年,亦是在张老师的心理疏导下,谢竹才能以最为平静的方式,认清楚自己的性向,不为其所影响,不为其所混乱。  他能一门心思投入到高考当中,获取不错的成绩,多亏了张老师的爱护。  他能摒除对爸妈的逃避心理,并非从离家远近的角度出发,而是从学习生涯本身来考虑,以此来选择就读的高校,这也多亏了张老师的开解。  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那些变故,在张老师的教导和父母的爱护下,谢竹也许会一路走得非常安稳。  然而,他终究是个不争气的孩子。  此时此刻,谢竹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张老师谈当初高考分数出来后,班级同学间曾发生过的对话。  严格来说,那些对外班同学的议论纷纷其实与他毫无关系。  然而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谢竹都不会选择去靠近以那种口吻议论少数人群的群体。  张老师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谢竹不说,她也猜得到。  她想了想,说:“不论是小学初中高中还是大学,班级都是一个集体,集体里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咱们说人与人之间相处要看三观合不合,三观相合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一个班级四五十个人,真正能一直交往下去的人,其实真的是少之又少。”  谢竹眼睫微颤。  他抬眼,看着张老师。  张老师拍拍他的手:“所以交朋友得过滤,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我想跟你说的是,别一杆子打死一船人。”  谢竹懂张老师说的意思,他低声道:“老师,我不是一杆子打死一船人,我知道不是整个班所有人都讨厌同性恋,但是——”  他当初会远离所有人,是几个因素交织在一起导致的结果。  但关于其他的那几点因素,谢竹就耻于说出口了。  他别开了眼。  张老师轻笑,只说了句:“勇敢点。”  谢竹一怔,讶异地看向张老师。  张老师笑着道:“只要够勇敢,生活中什么问题解决不了?你看看我,老师我也是个例子呀。”  张老师穿着一身病服躺在床上,却笑得活力四射,乐观阳光,一如当年。  谢竹内心触动。  他意识到张老师意有所指,眼眶酸涩起来。  *  离开病房后,谢竹走了没两步就看到戚澜靠在走廊栏杆边。  医院的弧顶是透明玻璃,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下来,洒在每条走廊的边缘。  沐浴在阳光中的男生,好看地就像一幅画。  谢竹脚步一停,戚澜就好似有感应似的回过了头。  他站直身体,双手插裤兜里,语气自然道:“我倒不知道你跟张老师这么亲近。”  谢竹沉默片刻,道:“……我跟张老师一直很亲近啊。”  他往电梯那儿直直走去,戚澜就这么跟在了他的身后,自然而然的模样。  谢竹低声道:“老文和班长呢?”  “我让他们俩先走了。”戚澜在他身后懒洋洋道。  这是打算私聊的意思了。  虽然已经猜到会这样,可真正面临这状况,谢竹还是一阵心紧。  医院的电梯非常繁忙。  电梯门打开,一拨人出来,一拨人进去。  谢竹不擅于抢位,最后挤进电梯的时候,已经接近边缘。  戚澜在他后头一步跟了上来,将他往里头护了护,几乎贴上了他的背。  电梯门合上,谢竹的身体绷紧到了极致。  他能嗅到环绕在自己周身的,来自身后男生身上干净好闻的洗衣液味道。  总觉得,这家伙好像真的又长高了不少。  他记得高中时,他的头顶到这家伙的鼻子差不多,可如今,他的头顶竟只到这家伙的下巴……  如此用后背若有若无的感触丈量着,谢竹的头脑也快晕眩。  抵达一楼,电梯门一开,他大步大步走了出去。  戚澜从后头追了上来,攥住了他的手:“走慢点。”  “谢竹,你躲我什么呢,我是欺负你了还是怎么了?”  “我没有。”谢竹嘴硬。 第93章 戚澜看着他这幅模样,乐得直闷笑。  菜上得很快。  锅底咕嘟咕嘟煮开之后,戚澜边下菜边语气寻常地问:“你现在是在上班吗?”  “……没,辞职了。”  戚澜一听,顿时似笑非笑起来:“哦,是那次礼拜六加完通宵的班之后辞的?”  谢竹想起那天桌游馆两人在微信里来回聊的那几句,心知这家伙肯定什么都明白了,也懒得再撒谎,干巴巴道:“辞了有三个月了吧。”  这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实属是当场摆烂。  戚澜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磨磨牙道:“你为了躲我还真是费尽心思,小猪猪,你现在撒谎脸都不会红一下了。”  “……”谢竹觉得自己在这家伙面前脸红次数还是挺多的,他小声回嘴,“你才猪,你这只小狗!”  戚澜觉得自己也真是有病。  以前高中的时候听谢竹骂他小狗还会有点点郁闷,可如今听他这么骂自己,他竟然只觉得高兴,这种感觉大概就跟小猫挠了自己一下似的,大概有点疼,但也就一点点,更多的是觉得可爱,想rua。  于是他就这么哼笑了起来,见谢竹要去辣锅里捞菜,又敛了敛容,叮嘱道:“你胃不好,少吃点辣的。”  谢竹随口回答:“我蘸油碟,没事。”  “那也很油。”戚澜认真道。  “……”谢竹瞪他,“那你还拉我来吃火锅!”  戚澜一愣,笑道:“这家店的菌汤锅底也挺好吃的,你尝尝。”  谢竹简直想撂筷子了:“那有本事你跟我一起只吃菌汤锅啊!”  谢竹发脾气简直是戳中了戚澜的笑点,他就这么笑个不停,哄道:“行,等把这辣锅里的东西捞完,咱们俩就一起吃菌汤锅,行吧?”  谢竹骂道:“戚澜你是不是有病?”  哪有来吃火锅,都点了鸳鸯锅,还只吃清汤不吃辣锅的啊!  不都是吃辣锅吃得受不了才拿清汤锅缓缓的吗!  戚澜这家伙真是跟高中时一样奇葩!  偏偏谢竹越骂,戚澜心情越好,谁叫谢竹天生一口软乎乎的嗓子,说起话来软乎乎,骂起人来也软乎乎,戚澜就是觉得好听。  小猫咪再怎么骂骂咧咧也是喵喵喵。  这是一个道理。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有病,”他吊儿郎当地说着,笑完了,语气又认真起来,“我很久没吃火锅了才想来吃一顿,忘了你有胃病的事儿了。”  “今天就先吃菌汤锅,等你胃病好了我再带你来补一顿辣锅,好不好?”  这么低声哄着他的戚澜,一双黑眸里带着笑意,坠着温柔的星星点点。  谢竹一颤。  要说最怕吊儿郎当的人认真。  谢竹曾经不止一次被这样的戚澜击沉过,此时此刻亦如是。  只要一听戚澜这么耐心地和他说话,他就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整个人就好像被一阵戳破的气球,迅速地软踏踏了下去。  谢竹耳朵泛着红,没吭声,那双筷子却终究是放弃了辣锅,慢吞吞往菌汤锅里伸了过去。  见状,戚澜扬唇笑了起来。  这种安安静静的乖巧,也和六年前一模一样。  有了先前那几句斗嘴,两人之间的气氛彻彻底底地放松,那之后的聊天就随意了很多。  戚澜问谢竹之前在做什么工作,谢竹问戚澜现在整天在实验室里干什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了解着彼此这六年来的生活。  谢竹本以为,戚澜很快就会寻找机会问他当年为什么和班级断联,又为什么会穿上一身女装。  对于这两个问题,即使戚澜最终没有表现出异样的态度,谢竹依旧觉得有点难以回答。  尤其是面对戚澜,他实在是无法开口。  但幸运的是,戚澜并没有问。  也不知道是一时忘了,还是他已经清楚谢竹对于这两个问题有多敏感,有意无意地在回避——不论如何,这确实让谢竹松了口气。  “……所以你之后还想继续考x大的博士?”谢竹垂眸道,轻声道,“我以为你会出国。”  他们班后来出国的人不少。  戚澜的姐姐早年在国外结婚定居,当年很多同学都以为戚澜不论高考结果如何,未来大概率都会出国。  谢竹曾经也是这么以为的。  听到这句话,戚澜笑了声,没否认:“之前考研的时候是有考虑过出国。”  谢竹动作一顿,抿紧了唇。  却没听到下文。  他忍不住抬眸看去,问:“……然后呢?”  戚澜正在喝可乐,饶有兴致地瞧着不远处火锅店的尬舞表演,闻言,回过眸来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怎么的。  这一眼让谢竹的喉结滚动了下。  他低下头,赶紧吃了口东西,假装自然。  戚澜的指腹蹭了蹭玻璃杯。  他放下杯子,轻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出国后会后悔吧。”  后悔?  谢竹一愣,想问后悔什么。  却没来得及,戚澜突然拿起手机,大概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他垂眸看着,没一会儿,弯了弯眉眼,低低笑了起来。  谢竹一僵,心里沉了沉,迅速低下头。  戚澜在他面前会笑得特别多。  当年高中的时候,许多人都觉得戚澜难以靠近,冷着脸的样子看起来很凶,然而事实是谢竹和戚澜熟悉之后,不知道看了多少年戚澜的笑脸。  也许是拿他当小弟看待,也许是觉得他好玩,喜欢逗他取乐,戚澜经常对他很温柔。  因此此时此刻戚澜身上展现出来的柔和,谢竹理应是非常熟悉的。  很神奇也很矛盾,但这确实是戚澜身上非常常见的一种特质。  可仅仅因为戚澜此刻的笑容不是对着他的,他的心就直直沉了下去,脑子里胡思乱想起来。  是女朋友发来的消息?  不对,他说过自己现在没有女朋友。  那是暧昧对象?  没有女朋友,但已经有暧昧对象了吗?  谢竹瞬间觉得嘴里的食物变得难以下咽,几乎是生理反应,胃开始抽搐,又疼又想吐。  他放下了筷子,喝了口水。  水是冰的,一下肚,胃里面疼得谢竹直接苍白了脸。  他缓慢握紧双手,垂下眼。  所以说,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跟这个人再见面。  他讨厌自己变成这种德行。  ……  戚澜回完消息,拿起筷子继续想吃东西,却见谢竹不知何时停了筷:“怎么,这么快吃饱了?”  谢竹低垂着眼,轻轻应了声:“嗯。”  戚澜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谢竹的不对劲,心下只想着,胃口好像比高中时小了很多。  说起来,人也比以前瘦了不少。  以前就够瘦弱,现在则更甚,纤细得跟小树苗似的,好似一折就会断。  这家伙这么多年来到底怎么照顾自己的?  戚澜心不在焉地思索着,见桌上谢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不知道是收到了什么讯息。  谢竹僵在那,动作迟缓地抬了抬手。  他拿起手机,微微抬起了脸。  也是这时,戚澜才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不知何时,脸上的表情也莫名变得疏然冷淡。  戚澜心里微微一滞,有些不解,刚想开口询问,下一秒就顿住了。  仅仅是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谢竹就弯起唇,脸上重新浮现了一丝血色。  他正在给乌羊回消息。  乌羊问他今晚去不去薄暮,谢竹这会儿胃疼得很,想了想还是打算等会儿直接回家休息。  乌羊:“行吧,今天店里就我一个,无聊[羊羊叹气]”  谢竹:“你家傅叔叔呢?”  乌羊:“哦,他又出差去了[微笑]”  乌羊:“他最好别回来了[微笑]”  那股怨念隔着手机传递过来,谢竹不由轻笑出声。  他回复完最后一条消息,放下手机,就听到戚澜漫不经心地问:“……交女朋友了?” 第95章 谢竹咽了咽口水,没底气道:“我、我没在撒谎啊,我为什么要撒谎……”  “你没撒谎你结巴什么?”谢竹这幅模样让戚澜的心跳也快了起来,他的眼神顿时犀利,问题也一个个砸了过去,“那你倒是说说,你女朋友今年几岁,哪里人,工作是什么,又姓什么?!”  谢竹……谢竹是临时想到的谎言,哪来得及完善这种细节设定!!  对了,小芳芳,套用小芳芳的人设不就行了?  谢竹实属是被戚澜给带歪了节奏,一时之间竟没想到他完全可以拒绝回答,只狂流着汗,绞尽脑汁嘴角抽搐地道:“她今年二十八岁,就是a市人,工作,呃,应该是自由职业,姓氏……姓方?呃不对,唔,对,就姓方……”  小芳芳姓氏是什么来着?!  谢竹绷不住了,和小芳芳认识这么久,他好像只知道小芳芳叫小芳芳,压根不知道小芳芳原来的姓名叫什么!  而他的几个磕绊也迅速让戚澜抓住了!  戚澜这会儿就跟审讯室里的警官似的,眯起眼,语速飞快:“自己女朋友在干什么不确定,姓什么也不知道,你还说你没撒谎?小猪猪,你不会是觉得到这个年纪还没谈过恋爱很丢脸,所以想给自己撑撑场面吧?!”  戚澜这会儿算是活过来了!  而谢竹的脸红到快淌血,什么觉得没谈过恋爱很丢脸,他才没那么白痴!!  他羞恼地发出了无力的呐喊:“我……我才没有!!”  戚澜挑起眉梢,压根已经不信,嗤笑道:“而且你说你女朋友二十八岁,比你还大四岁,呵,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搞姐弟恋的样子啊。”  谢竹快被损死了:“……戚澜你不要歧视,凭、凭什么我不能搞姐弟恋……”  戚澜凉凉道:“是是是,你能搞,所以你有个姐姐女朋友,好像姓方,应该是自由职业,还良好接受自己男朋友的女装癖设定——”  谢竹被怼到彻底绷不住,“女装癖”三个字又刺激了他的神经。  刹那间,他站起身,拍了下桌子大声道:“女装癖怎么了?!”  戚澜被吓了跳,懵逼地仰视他。  谢竹恶狠狠地瞪着他,喘着气。  他的脑瓜子嗡嗡嗡作响,说话也彻底不过脑子了。  他盯着戚澜咬牙切齿问:“我有女装癖,有意见?”  戚澜:“…………”  戚澜:“呃,这是没有的。”  ……  走出火锅店,已经是八点。  外头灯火辉煌,市中心是商业圈,年轻人非常多,四岔路口等着过马路的人成堆成堆。  谢竹气鼓鼓走在前头,戚澜讪讪地跟在后头。  眼见一辆电动车歪七扭八飞驰而来,谢竹还一个劲往前走去,戚澜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他:“小心。”  谢竹被吓了跳。  等到电动车擦着他的边飚走,谢竹抿了抿唇,又闷声不吭往前走,直到走到一个公交车站。  他在那板着脸等车,戚澜就站在他身后,摸摸鼻子。  谢竹瓮声瓮气:“你干嘛还跟着我?”  戚澜轻咳一声:“我送你回家。”  “……”谢竹闷闷道,“我又不是女孩子。”  戚澜瞥了瞥他。  比他矮了一个头,又漂亮又乖,虽然在他面前爱发脾气,可那种模样也可爱得要死。  这是必须护送到家,他才能放心的。  于是戚澜轻声道:“又不是只有女孩子才需要护送。”  谢竹听了,耳朵泛红,又不说话了。  戚澜继续瞄着他。  小家伙脸颊微微鼓起,不过戚澜也不能确定这白白嫩嫩的脸颊是不是被他气鼓的,毕竟谢竹的脸天生带点婴儿肥,不生气的时候也这样,让戚澜很想戳上一戳。  他别开眼,看看其他处的风景。  没一会儿,目光又重新回到谢竹身上。  他忍不住了,凑过去试探地说了句:“别生气了,好不好?”  谢竹微微别开脸,不理他。  戚澜看着那绯红色的耳垂,鬼使神差般说了句:“小猪猪,我真没觉得女装癖奇怪,我买裙子送你好不好?”  谢竹唰地转过头,错愕地看向他。  戚澜咳了声。  他也觉得自己这样很奇怪,可是从桌游馆那天起,他就不怎么正常。  不管是在街边店还是淘宝店看到正在售卖中的各种可爱女装,他总是会设想那些衣服穿在谢竹身上,会是怎样的风景。  跟个变态似的。  但就是忍不住。  戚澜是个诚实面对自己欲--望的人。  他会克制,但他不会掩饰。  于是他牵住谢竹的手,低声道:“去吗?”  谢竹的心脏快飞出来了。  他从未想象过会从戚澜的嘴巴里听到这种话,人都傻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还有某种异样的感觉从他的胸口噌噌噌冒了出来,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直男……会这样吗?  不对女装癖感到恶心,应该就是直男的极限了吧?  还有直男会在不出于想恶搞的动机下,给别的男性买女装的吗……?  会有这样的人吗?  还是戚澜太过特殊了?  谢竹想不明白,他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公交车在两人面前停下。  谢竹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  他哑声道:“……先上车。”  戚澜有些失望。  但也还好。  他心痒痒地想着,去网上买也挺方便,只是以后如果有机会,还是得把这小家伙拐出来,现场试女装。  公交车上人很少,后排大片大片的空位。  两人坐下后,车子很快启动,车内的灯为了节能而熄下。  昏暗的车厢,仅靠路两旁五彩缤纷斜射进来的灯光维持着光线。  车载电视上放着无声的广告,前排零落坐着的乘客有的望着窗外发呆,有的兀自刷着手机。  非常安静。  谢竹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的左臂与戚澜的右臂相碰,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上车之后,戚澜便没再说话。  谢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自己的脑内在打架,没有一秒安宁。  某一刻,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身旁。  戚澜正在望着窗外,余光见他转过头来,便与他对上了目光。  勾人的黑眸里映照着窗外的星星点点。  谢竹一颤,轰然一声,脑海中所有的思绪又全部褪去了,只余留下胸腔内的心跳声。  他再次低下头去。  “?”戚澜笑了笑。  谢竹的家离市中心不算太远。  三十分钟后,两人下车,一步一步往谢竹所在的小区走去。  秋季微凉的晚风拂来,戚澜看着他们走向的这条路,出了会儿神,蓦地笑道:“你们原来没搬过家,还是住在这个地方。”  谢竹心不在焉,也没察觉到戚澜话中的异样。  高中时,有一次期中考前,英语课代表让谢竹帮忙组织过一次差生补习会。  本来补习会安排在了英语课代表家里,她家里却临时要招待客人,大家便商量着说要不然去肯德基或者麦当劳。  但是那种地方又太嘈杂。  谢竹想了想,最终说,来我家吧。  他没想到的是,那次补习,戚澜竟也到了场。  这家伙明明是来补习,却没个正经,闲闲地坐在那里时总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戏谑的目光扫向穿着居家服的谢竹,等到休息时间,便立在客厅壁龛前,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们的全家福。  谢竹经过他的身后,他拽住了谢竹的手腕,轻笑道:“小竹子,你小时候原来长这么圆?”  谢竹小声反驳“谁圆了”,戚澜便撩撩他的碎发,扬唇说“是啊,是谁呢”。  似笑非笑的语气,像是逗小孩似的。  谢竹觉得被戚澜的指尖蹭过的地方痒痒的,耳朵里也痒痒的,痒着痒着,他便慢慢低下头去。  脸颊微微发烫。  …… 第97章 虽然这想法有点让人难为情,但是在戚澜说想给他买小裙子,说自己会因为他交了女朋友而感到不爽时,他确实还以为……  谢竹抿了抿唇,纠结了一小下,又直起身,小声试探道:“那、那你还有其他话想要问的吗?”  比如……  他红了耳朵,小心翼翼地向戚澜投去目光。  戚澜竟还在呆滞。  他呆滞地摇了摇头:“没,就,都挺好的。”  谢竹:“…………”  谢竹:“……那也没什么其他的想说了吗?”  戚澜呆滞持续中:“一切都很好。”  谢竹:“…………”  戚澜:“…………”  谢竹的头脑冷却下来,默然片刻,他干巴巴问:“那,你要回去了吗?”  戚澜呆滞.jpg:“小猪猪你……没有其他话要说了吗?”  谢竹:“……我说完了。”  戚澜:“……哦。”  谢竹:“……你可以走了。”  戚澜:“……哦。”  谢竹:“……再见?”  戚澜:“…………哦。”  两人相对而立。  微妙在沉默中发酵。  ……  ……  门砰一声关上。  这结尾结束得令人猝不及防。  关上门后,谢竹靠在门背上,久久不能动弹。  他望了望自家天花板,有点无语。  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就这样?  就这么平静地……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可无语完了,谢竹低下头,出了会儿神,又重新地,慢慢地牵起了唇角。  ……算了,没事。  虽然没能听到戚澜口中说出其他的话,可有些东西本来就只是他的妄想。  现实点来讲,戚澜没有因为他喜欢男人而感到反感,就已经是他目前所能设想的最好的结果。  他鼓起勇气踏出的这一步,没有踏错。  谢竹弯了弯眉眼,眼睛里亮闪闪起来。  他又兀自琢磨了会儿方才戚澜那傻呆呆的表情,琢磨着琢磨着,便无声笑了笑。  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在戚澜脸上看到那种表情。  谢竹起身,一边偷笑着,一边去洗漱。  而门外。  若是谢竹家门外装有摄像头。  若是谢竹此时此刻正在看着摄像头拍摄下来的实时画面。  他就会看到,戚澜在门关上后,持续地呆滞站立了足足五分钟。  五分钟后,他僵硬地转过身。  然后抬起手,向墙面重重锤去,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戚澜将头抵在墙上,两眼震惊,单手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胸口。  ——谢竹喜欢男人!  ——他为什么会这么惊喜?!  靠,简直开心到爆!  作者有话要说:第60章 旧灯塔(十)  这一天, 戚澜后来下楼梯的时候都在恍恍惚惚。  他和谢竹其实都知道,他们之间还遗留了许多问题。  只是他们重逢到现在,时间太短了。  有些问题不是立刻就能触及的, 于是戚澜也告诉自己耐下心来等待,等到谢竹愿意开口的那一天。  可明明脑袋里还塞着这么多的疑问, 突然之间,那些疑问就全都消失了。  充斥在戚澜脑海中的问题,全都变成了——  小猪猪真的没在忽悠他?  今天应该不是愚人节吧?  谢竹喜欢男人?!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的??  他自己又为什么要这么开心?  说起来, 最开始听到谢竹说自己交女朋友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他的心跳怎么就不能冷静下来?  戚澜的脚步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非常乱。  他的喉结滚动着, 嗓子阵阵干涩。  下到一楼时,一楼的住户刚好打开门, 将分类好的垃圾袋放在了门边。  两人冷不丁照上面,彼此都顿了顿。  戚澜率先打了招呼,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礼貌地点了下头。  后者回过神, 收敛起惊讶的表情, 也连忙点了点头,笑了笑。  戚澜便打开了单元楼门。  凉风扑面, 即使如此,内心的那股燥热还是消褪不去。  戚澜深呼吸一口气, 抬起手,抵住额头, 闭上了眼。  完了。  他完了。  *  谢竹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相当矛盾的人。  最开始的时候, 他想着只要和戚澜吃完这天的饭, 之后他们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他现在没有工作,就算出门,大多数时候去的也是薄暮。  而戚澜是研究生,整天都闷在实验室里。  他们两人的日常生活理应没有任何交叉。  那之后,只要减少微信上的网络,他们就能慢慢回归两条平行线的关系。  这样才应该是最好的状态。  可在和戚澜坦白自己是gay,且没有得到任何负面反馈之后,谢竹觉得……自己好像过年了一样。  就是,很开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还可以的话——  他觉得自己还是希望,能再和戚澜聊聊天。  有机会的话,也想和他再见见面。  这种兴奋的情绪,也许是一时的惊喜所致。  但确实让谢竹精神好了许多天。  这些天里,但凡戚澜给他发消息,他都积极地回复了。  偶尔他也会绞尽脑汁,强行想出些话题,主动地,小心翼翼地发消息给戚澜。  戚澜从未晾着他过。  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聊起那天最后发生的那段对话,只彼此分享着自己的日常生活。  戚澜会拍一些宿舍、校园、实验室的照片给谢竹看。  x大是一所风景非常优美的校园,不少外地人来a市旅游时,甚至会把x大当做打卡地点。  戚澜说谢竹随时可以过来,直接来实验室找他也可以。 第99章 当谢竹妈妈转过身去时,他低下头来,偷偷亲了谢竹一下。  谢竹颤了颤,扭过头去看他。  两人相视而笑。  梦境里的一切都渐渐沉浸在了阳光之中,氤氲美好。  ……  ……  不知道是被什么唤醒的。  也许是枕头边手机收到讯息时发出的震动声。  也许是窗外楼下有人路过时大声在说话。  谢竹缓慢撑起眼皮的时候,唇边尚且带着一抹笑。  直到看到熟悉的卧室天花板,他微微一怔。  今天好像是雨天。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不知道几点了,透过窗帘的缝隙,外头照射进来的天光不太明亮,但雨天的天色总是如此阴沉。  卧室里很安静。  门外的客厅很安静。  连接着客厅另一头的主卧似乎也很安静。  小书房很安静,厨房很安静,卫生间也很安静。  每个角落都很安静。  一如这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里每天都会有的模样。  没有父母,亦没有戚澜。  这偌大的一个家里,根本没有除了他之外的第二个活人。  现实才是那片荒芜的雪地。  谢竹昏昏沉沉地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动了动,缓慢抬起手来。  他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额头,迟钝地想着——  发烧了啊。  *  x大。  一整天过去,临近下午四点。  戚澜离开实验室,脱下身上的白大衣,几个同学从他身后经过,笑着道:“诶,等会儿我们打算去吃火锅,戚澜你一起不?”  戚澜懒洋洋道:“晚上有约,不去了。”  “哟,有约?”同学品着这个字眼,八卦心顿起,“怎么,你有情况啊?”  戚澜挑唇笑骂,应付掉他们,心情不错地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眼,笑容却微微一顿。  他和谢竹的聊天记录始终停留在昨晚那一段对话。  “明天要不要出来见一面?”  一个小时后,谢竹回道:“好呀。”  后来他洗完澡出来看到消息,又问了一句:“明天想吃什么?”  这个问题,却直至此时此刻,谢竹都没有回复。  戚澜锁屏,从柜里拿出自己的包背上,心不在焉地想着,是没看见,还是忘了回?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拨了个电话过去。  忙音一遍一遍反复,直到耳边响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电话都没人接起。  戚澜脚下停住,心里一沉,蹙起了眉头。第61章 旧灯塔(十一)  戚澜快步走出了教学楼。  下了一整天的小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停在雨棚里的自行车没有沾上丝毫雨水。  直到跨上自行车前,戚澜总共试着给谢竹打了三次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他抿了抿唇, 又发了一条微信过去:“我下课了,你还在家吗?”  微信刚发完, 那头班级群里忽然有人艾特他。  是一个他从过去到现在都不怎么有交情的同学。  “@澜 有个以前隔壁班的女同学问我要你的手机号,我已经给她了,兄弟不用谢[咧嘴]”  这句话一出, 群里开始起哄。  “卧槽, 桃花啊!”  “是不是五班那个xxx啊, 她到现在都还惦记着澜哥呢[笑哭]”  “咱们老戚要有情况了?[doge]”  “yoyoyoyoyoyo——”  戚澜看得简直莫名其妙,也根本没心情理会。  其实从加进这个班级微信群到现在, 除了中秋那一晚,他几乎没怎么参与过群聊。  那一晚何佳伟突然把谢竹拉进了群, 最初戚澜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然而那个名叫“竹子”的人,用的头像甚至都和几年前的q--q头像一模一样, 没有变过。  那一瞬间, 戚澜的心脏几乎停跳。  他甚至没多想, 第一时间就飞快地去加了好友。  可是在通过好友验证之后,他却大脑卡壳卡在了那里, 整个人僵住了。  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高中时, 他和谢竹绝对说不上陌生。  但他们两人之间的亲密,也维持得非常微妙。  戚澜有自己的一帮兄弟, 谢竹从未踏入到他们的这个圈子中来, 甚至于他的好几个朋友, 可能都并不知道私底下他和谢竹之间的关系那么特殊。  但谢竹于他而言,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那种感觉,大概就像是他偷偷在心坎上藏了一个珍宝。  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不动声色地占有着,因为不想让别人发现珍宝的光芒,所以他将其紧紧掩在了怀里。  然而那个时候的他终究太年少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段关系,所以后来他也曾几度后悔高考结束后那段时间里,他没有多联系谢竹几次。  以至于后来谢竹突然断了联,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那六年的空白,也让他这么一个从来不知道忐忑为何物的人,第一次有了踌躇。  他开始假装平静地对谢竹打招呼。  当看到对面那边发来同样疏远而礼貌的回复时,他的心里就像是被针扎了一小下。  可是没办法——  很多问题没办法就这么问出口。  他从来都知道,谢竹是多敏感的一个人。  他只能耐心等待,等待他们的关系再次拉近的那一天。  而当下,他也只能一边在群里,心不在焉地和一群人瞎侃,一边寻找着现如今的他与谢竹能够有所交集的地方,绞尽脑汁地捕捉着他们之间能够再一次拥有可能的机会。  彼时,戚澜根本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有过这样的执着。  可是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他就是惦记了谢竹整整六年。  ……  此时此刻,戚澜又翻到了谢竹的聊天框。  他发出去的那条消息还是没有任何回应,聊天框上端甚至没有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戚澜眉头紧锁,有些烦躁不安。  今晚他就是下定决心摊牌去的。  他并不知道谢竹在这之前有没有交过男朋友,仔细想想他也根本不知道谢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但这件事其实很简单。  如果谢竹已经有男朋友了,那他就死心;如果谢竹没有男朋友,那他就表白。  总而言之,他不想再浪费更多的时间,也不想再活生生拖出一个六年。  可是谢竹那边竟突然又失了联。  戚澜烦躁地抬起手,插进额发里。  他盯着那聊天框,眸色暗沉下来。  就在这时,班级群那个人又跳出来艾特了他两次:“@澜 怎么还不通过美女好友认证啊[咧嘴]”  “@澜 快点,美女等着呢[咧嘴]”  戚澜本就已经够烦躁,接二连三的艾特直接让他心头冒起了火。  他放下手,切去班级群,反问了一句:“我同意你把我的手机号给出去了?” 第101章 阿姨摇摇头:“就这么一个人,也蛮可怜的。”  戚澜僵在了原地。  他的脑子里嗡嗡嗡一片,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  谢竹不知道自己烧到了几度。  迷迷糊糊之际,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单元楼下那边传上来的门铃声,可等到他仔细去听,又什么声音都没了。  谢竹便想起床。  可只是坐起来一点点,他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又想着,算了吧,就这么躺着吧,躺着总行了吧?  然而剧烈疼痛的脑袋,飞快跳着的心脏,不断从身体里噌噌冒出来的热气,和胃里的翻江倒海告诉他,如果一直这么躺着,他会出事。  谢竹缓了好一会儿,昏昏沉沉去摸手机,好一会儿才摸到,拿到眼前一看。  竟然是下午四点半了。  有三通戚澜的未接电话,和两条他的留言。  一条是昨晚的,戚澜问他今天想吃什么。  一条是半个小时前的,戚澜问他还在家吗。  谢竹想起两人今天的约定,抿了抿唇,解锁,打开微信。  他想和戚澜说他生病了,可是进入微信后,他却注意到班级群好像在争吵什么,似乎还和戚澜有关。  谢竹不解地点进去一看。  群聊记录不长,他轻而易举就看到了戚澜那一句不客气的宣告。  “还有,我有喜欢的人。”  谢竹僵在了那里,久久不能动弹。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缓缓放下手,望着窗的方向发呆。  这片刻时间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可能其实什么都没想。  毕竟,很多东西他早就在脑袋里设想过了。  谢竹只是单纯地发着呆,等待着自己那好像被紧紧攥住的心脏重新被松开,等待血液重新流入,心脏慢慢恢复正常的跳动……  他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等待到自己的肺部好似动了动,重新能够发出一次呼与吸。  呼……  然后,他闭了闭眼,慢慢坐了起来,垂着头。  ……很累,很难受,浑身上下都在痛。  ……不能这么躺下去,得去医院。  ……但是真的好难受。  谢竹喘--息着,垂着头安静片刻,慢吞吞打开“让我们从零开始”微信群。  今天群里很安静,他犹豫了下,迟钝地动着手指打字,可才打出两个字,他就停顿了下来。  ……不行,现在是饭点,麻烦他们不好。  ……更何况只是发个烧而已。  ……不能这么没用。  他垂着头,将那些字一一删除。  又沉默了会儿。  捂着胃,缓慢地下了床。  然而真正踩上地面之后,他的胃就翻涌了起来。  谢竹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冲出房间,冲到了厕所,跪在了马桶前吐了起来。  一次次地吐着,直到眼泪都冒了出来,胃还在一阵一阵地紧缩,却什么都再也吐不出。  谢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咳了几次。  好一会儿,才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  他扶着瓷砖墙,缓了缓,吃力地站起身。  ……换一身衣服,打辆车去医院,到医院就好了。  他缓慢地思考。  ……对了,还得跟戚澜说一声,今天他没法赴约了。  谢竹转过身。  他看着没有灯光,昏暗寂静的整个房子,某一瞬间总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也在无声无息之中浸入到了这种寂静里,渐渐变得透明了一般。  秋季的气温下降很快。  他的指尖微微发着凉,喉咙里却冒着热气,这种极致反差让他觉得有些奇妙,这种奇妙感又让他好像不似活在人间,而是还在睡梦中一样。  轻飘飘的,大概往前栽去的话,也不会有痛觉?  毕竟,他在做梦啊。  谢竹困倦地如此想着。  ——直到那细微的“叮咚”一声,从客厅玄关传来。  谢竹的瞳孔紧缩了下。  他恍恍惚惚地偏了偏头,侧耳倾听,以为自己幻听了。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叮咚”接连响起。  ……不是幻听。  按门铃的人似乎很急切。  ……是谁?  物业?  邻居?  他不记得今天有什么事需要物业或者邻居上门。  还是说,他们在这里装了摄像头,知道有个人快死在家里了?  谢竹觉得有些荒谬,当然,他的脑子已经糊成了一团,本就已经没法再进行正常的思考。  他只能撑着乏力的身体,拖着脚步,每一脚,都好似踩在了云朵上。  短短几步路,变得无比的漫长。  直到他终于挪到了门前,按上门把,用力地转动,推开——  他呆呆地仰着头,看着门外那人。  戚澜喘着气。  他的黑眸里转动着谢竹看不懂的神色。  他看着谢竹这一副模样,哑声道:“……生病了?”  谢竹呆了很久。  他以为自己真的还在延续那个梦,不然戚澜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直到他注意到戚澜不像梦里那样笑着,而是双眼微微泛着红。  他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了吗?  谢竹下意识地伸出手,却被戚澜用力握住。  “谢竹,”戚澜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嗓音嘶哑地又问了一遍,“你生病了,所以这一次才没办法回复我的,是吗?”  “……”  谢竹的神魂终于降回到了身躯里。  “……嗯。”  他轻轻应着,出神地注视着戚澜,半晌,扯了扯唇角,笑了笑。  他疲惫地喃喃了一句:  “……你来啦,戚澜。”  这句话落下,戚澜眸色骤变。  他再也忍不住,将谢竹用力拉了过去,紧紧地拥抱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么么哒!第62章 旧灯塔(十二)  谢竹陷入到了温暖的怀抱中。  戚澜将他抱得很紧, 紧到有些令人发疼的地步。  可是这种疼痛反而给了谢竹自己还活着的实感,他觉得好舒服。  他闭了闭眼,有那么一瞬间简直想就这样睡过去。 第103章 谢竹这句话一出,戚澜顿了顿。  他沉默地看着谢竹。  他没办法想象谢竹是怎么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如果两人立场互转,这个时候他就算不会正儿八经地生气,应该也很难笑出来。  戚澜慢慢收紧双手,哑声道:“你——”  谢竹弯着唇,温声说道:“没事啦,毕竟我也不是暗恋你一天两天……其实你应该已经猜到我当初为什么在换了手机号之后没跟你们联系了吧?”  谢竹低头拨弄着自己的衣摆,轻声细语陈述着那一段时间他遇到的事情,他的一切心理变化。  “……高中那会儿我刚刚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之后,有一段时间挺慌的,我不敢跟任何人说,又觉得很混乱,你应该记得吧,那段时间我一直躲着你。”谢竹看向戚澜,笑着问。  “……嗯。”戚澜心情复杂地低声应道。  “后来是张老师最先发现我的不对劲的,嗯,怎么说呢,学会跟张老师倾诉也花了我不少时间,但是张老师的开导让我好了不少,我接受了我喜欢你,或者说我喜欢男人这件事情。”  谢竹低头笑着说:“而且那会儿不是全班人都知道你爸妈不准你早恋嘛,你自己也说对谈恋爱没兴趣,所以那时候我可以很放心地暗恋你,不用担心哪天你会突然和哪个女生在一起。那之后的两年……我其实过得挺开心的。”  他抬起头,对戚澜浅笑着说:“真的,我一直觉得我能和你在一个班,能和你认识,真的太好了。”  戚澜凝视着他,哑声道:“我一直以为你应该挺烦我的,我老是惹你生气。”  “那些都不是真的生气啊,”谢竹失笑,顿了顿,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其实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是很开心的。”  他回过头去,抿了抿唇,又慢吞吞道:“但是我们大学不是考去不同的城市了吗?”  戚澜沉默。  沉默片刻,他伸手捋了捋发,低声道:“……我那个时候没想那么多。”  “我知道,我也是啊,”谢竹苦笑,“等到进入暑假了,才意识到……”  他们的高中三年,彻底结束了。  班里所有同学都将会各自奔赴不同的未来,他们两人也是。  没有了每天都必须赶赴高中母校的必要,没有了每天没完没了的作业的牵绊,没有了那些所谓的第二课堂,暑期实践。  他们之间,到底还剩什么?  谢竹对戚澜余留下的,是难以启齿的爱恋。  而戚澜对他呢?  每每思及此,谢竹就难以拨出那通电话。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么借口去见戚澜。  此时此刻,戚澜听着谢竹说的话,陷入了沉默。  那个暑假的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于是那一个漫长的炎炎夏日,他们两人就这么在那阵阵蝉鸣中,在暗暗的苦恼与踌躇中,消磨掉了。  谢竹继续述说着。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另一个班某个男生是同性恋的消息,也迅速在年级里传开。  谢竹感到惊慌的同时,偶然间又听说校花要找戚澜表白。  戚澜听到这里,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谢竹也愣住了:“啊,当时大家私底下都在说……”  戚澜的脸色不太好看:“何婷雨是来找过我,但她是来问我要老赵联系方式的,他们两人到现在都还在谈着——”  说到这,戚澜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低低骂了句脏话:“……你们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大学的时候读2+2一起出国了。”  谢竹有些震惊,何婷雨就是校花,而老赵是戚澜的好兄弟之一,他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  等到默默消化了这一则八卦,谢竹看着戚澜在那里兀自懊恼的模样,抿唇无奈地笑了笑。  “反正……就是各种因素相加吧,”谢竹低着头说,“我不敢跟你表白,也做不到看着你和别的人谈恋爱,我本来以为再长大一点,我就能更好地应对这种事情。”  戚澜动了动,无声地看着他。  “但我其实根本没什么长进……就算是到了现在,对你的事情我还是会容易胡思乱想,我……”  他一直在默默揪着衣摆的手被握住。  谢竹抬起头。  戚澜笑了笑,轻声问:“小猪猪,你到底有多喜欢我啊?”  一瞬间,谢竹颤了颤,觉得自己又被击中了。  这个人从未伤害过他。  他因为胆怯,一而再再而三地退缩,而面对着他们之间那遥远的距离,这个人大步大步地,毫不犹豫地独自走了过来,走到了他的面前,还捧着他的脸温柔地告诉他,没关系,他都明白。  可这个世界上哪有让人单方面付出的道理呢?  谢竹一时间情难自已。  他再次哽咽起来。  戚澜被吓了跳,连忙给他擦着眼泪,又苦笑不得:“怎么又哭成这样了?”  “对不起,”谢竹掉着眼泪,坦诚道,“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戚澜。”  这直白到彻底的表白让戚澜的心脏都差点停跳。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几乎已经形容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见谢竹的眼泪根本擦不完,和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他只能把谢竹抱过来,喃喃道:“小猪猪,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样的吧?”  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戚澜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一句,他对谢竹真的是当宝贝看待。  顺着他,宠着他,守护着他。  虽然这中间六年,他不小心把谢竹给弄丢掉了,可是那种心情,却从未变过。  所以——  “别哭了,好不好?”他一下一下抚摸着谢竹的脑袋,无奈地笑着说,“虽然听起来可能会有点肉麻,但是我真的会心疼。”  谢竹抓皱了戚澜的衣服。  他闭了闭眼,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  外头的雨不停地下着。  随着夜色越来越浓,输液室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只有角落里,两个男生依偎在一起,轻声絮语。  “……大二的时候,我被我爸妈发现我喜欢男人了。那天我和朋友去了gay吧,第一次试着穿了女装。”  “……你竟然还敢一个人跑去gay吧。”戚澜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说了是和朋友一起去的呀。”  “你竟然敢跟其他男人一起去gay吧。”戚澜磨起了牙。  谢竹笑出了声,蹭了蹭他的肩头:“你别吃这种醋啊。”  “那个人竟然还让你穿女装。”戚澜一脸不甘心。  “是我自己想试的啦,”谢竹顿了顿,说,“……那个时候可能想着,如果我是一个女生就好了,如果是女生的话,我就……”  谢竹没有说下去。  戚澜看了他一眼,说道:“小猪猪,我事先声明,我很想看你穿女装,但这绝对不是把你当女生的意思,应该说你是个男生,穿上女装才会更让我兴奋——”  谢竹被他说的话狠狠吓了跳,回过神后,他红着脸,难为情地屈肘捅了他一下,又瞄了瞄四周,示意他这种羞耻的话不要说得这么大声。  戚澜揉了揉自己的腰侧,脸上却没点疼的表情,反而笑得很不要脸。  他摸摸谢竹的脑袋,又问:“……后来呢?”  “……后来和我爸妈吵架了嘛,”谢竹靠在椅背上,喃喃道,“吵了蛮久的,有半年时间,后来就和好了。”  “我不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有没有人信,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有因为那半年的争吵怨恨过他们,”谢竹抬起头,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发呆,“没办法呀,喜欢男人这件事情,当初连我自己都花了很久才接受,更别说我爸妈了,所以他们最后能选择理解我,我就已经觉得很高兴了。”  “我觉得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父母,以后会不会真的和男人谈恋爱,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始终喜欢你。没办法和你在一起,我可能会到老都很遗憾吧,但是只要能和我爸爸妈妈好好活到老,我觉得我的人生肯定也就圆满了。”  说到这里,谢竹沉默了很久。  戚澜没有去惊扰他,只是长久地凝视着他。  直到谢竹动了动。  他回过头来,笑得和哭一样悲伤:“但是人生就是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啊。”  “是车祸。肇事司机不是酒驾也不是报复社会,而是突发心脏病,过去体检时都没有检查到心脏有什么问题,可是意外就是突然发生了。”  “这种原因,我甚至都没办法去怨恨那个人。”  “然后……”谢竹说着说着,又陷入到了出神当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又沉默了许久。  “……我不是没有朋友,虽然因为性向和我自己性格的问题,真正的好朋友很少,但那几个朋友对我都很好,他们跟我说过好多次,有任何困难都要和他们说,但是……”  但是有些位置空了,就是永远地空了。  乌羊、闻凉、宋笙,他们都愿意对他伸出手,然而谢竹能依靠他们一次,两次,三次,可他也在内心问自己,他难道还能依靠他们一辈子吗?  诚然,就算他爸妈还活着,他也并不是说要依靠两老而活。  他渴求的那种依靠感,是任何东西都取代不了的,融入骨血中的,心灵上的依靠。  是不论他离家多远,回家多晚,都有人会在家里等待他,迎接他的那种依靠。  是家啊。  朋友很重要,家人也很重要。  可他的家人,却永远都没有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当每天必须面对着那间空荡荡的房子时,谢竹不禁变得日复一日地想念他的爸爸妈妈,他开始幻想死亡,也开始畏惧死亡,陷入到了非常矛盾,也非常扭曲的泥沼当中。 第105章 “谢什么,小竹,其实朋友也是家人,”闻凉意有所指地说着,调侃道,“当然我们现在没办法住一块儿,要是想要赶到你的身边,总还得花上一点路上的时间,但是我们三个一定都会过去的。”  在谢竹微颤的眸色中,闻凉轻笑道:“等到老了,我们还可以进同一家养老院一起生活,那时候,不就更像一家人了?”  谢竹一愣:“养老院?”  他不知道闻凉怎么突然提起这一茬。  说起这事,乌羊也笑了起来:“对了,竹子你今天没来酒吧还不知道,我们说起以后老了一起进敬老院,凉凉说他以后一定要挑一家风景好的,我说我要吃得好的……”  闻凉瞟瞟他:“吃的不会差很多,风景差得可就多了。”  乌羊:“那是凉凉你味觉不够灵敏才觉得吃得差不多……”  闻凉觉得好笑:“我的味觉不够灵敏?羊羊,你真是……”  “……”  斗嘴声和轻笑声与夜风缠绕在一起,仿佛变成了一种温柔的,舒人心脾的曲调。  戚澜听着乌羊和闻凉在那头你来我往,笑了笑,转过头看向谢竹。  他撩了撩谢竹那被风吹乱的碎发,垂下手臂,牵住了他的手。  宋笙接起江程打来的电话,一边笑看着这幅场景,一边温柔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快回家了。  谢竹望着这一切,忽然之间觉得,未来好像终于展现出了它的尖尖一角。  那荒芜的雪地里,有一处早已存在,却被他忽视掉了的小雪包。  温柔的风将小雪包上的积雪轻轻吹落。  露出了底下的,一棵翠嫩嫩的芽苗。  *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深夜。  戚澜给他倒了杯温水,督促他把药吃下去之后,拿新买来的体温计给他量了量。  温度终于降到了三十八度以下。  还有些低烧,但睡一觉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  戚澜松了口气,甩了甩温度计道:“已经很晚了,我来收拾这里,你快先去刷牙洗脸,早点上床休息。”  说完,他开始理摊了一桌子的药盒。  谢竹看着这一幕,看着他的背影,总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戚澜理完了桌子又直起身想去厨房烧壶热水,却忽然被扯住了衣角。  他回过头。  谢竹眼巴巴地望着他,和他对上目光了,又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眼。  戚澜心里一动,扬起唇,轻笑着地问:“怎么了?”  “……你晚上睡哪里?”谢竹小声问。  戚澜看他这幅赧然的模样,心里止不住地乐。  他努力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故意说:“这是你家,当然是你让我睡哪我就睡哪。”  这句坏心眼的话让谢竹僵了僵。  他立刻缩回了手。  戚澜优哉游哉地说:“反正现在天气也不冷,你让我睡客厅也没问题。”  谢竹:“…………”  戚澜装模作样往厨房那边走。  没一会儿,一小阵旋风从他身后略过。  低低传来一句咬着牙的:“……等会儿来我房间。”  戚澜抬起眼,只看到了谢竹那往卫生间窜去的背影,这么看着,还挺有活力。  戚澜闷笑起来。  ……  等到零点,谢竹卧室的门被轻手轻脚打开。  戚澜没有带换洗衣物过来,身上穿的内裤是谢竹没有用过的新内裤,型号有点小,穿着有点勒。  谢竹还给戚澜翻了套睡衣,可是戚澜没有穿。  谢竹缩在被窝里,瞪大眼睛,直楞楞地看着戚澜那时隔六年,比高中时还要好看不少的体格。  颀长的身躯,纹理分明的线条,一块一块的腹肌,还有那让人想要喷血的人鱼线……  戚澜就这么态度自然地掀开被子,躺了上来。  谢竹连忙转过身,往床的边缘飞快挪去,戚澜见状低笑了起来:“小猪猪,我是女生吗,你还要搞非礼勿视这一套?”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谢竹快羞得不行了。  “内裤还有点弹性,勉强能穿穿,你那套睡衣我要是强行穿上去,估计得直接撑破。”  谢竹听到戚澜吊儿郎当的声音,莫名还能感受到身后袭来的一股热气。  明明他才是刚刚还在发烧的那个人,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戚澜身上的那股热气扑得他鸡皮疙瘩都一粒粒泛了起来。  ……是因为戚澜经常运动吗?  是因为经常运动,才会这么火气十足吗?  谢竹咽着口水,脑袋里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心跳飞快。  而下一秒,他就被扯进了一个怀里。  谢竹的心脏差点骤停。  戚澜当然能感受到他身体那一阵的僵硬。  他止不住地笑着,胸膛都在震颤:“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谢竹懊恼地在被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戚澜特夸张地倒吸一口气,谢竹识破他的演技:“你再装!”  戚澜笑得要死,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他收了收手臂,将谢竹抱紧了,轻声问了句:“明天我把我的东西带过来?”  谢竹一怔。  他蜷缩了下手指:“……你真打算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吗?”  戚澜的额头抵着他的后脑勺:“我说过我想照顾你,你呢,你愿意让我搬过来吗?”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几乎能清楚听到两人的心跳声。  片刻过后,戚澜听到谢竹哑声说了一句:“……嗯,愿意的。”  “不过……不是要你单方面照顾我的意思,”谢竹轻声说道,“我也会照顾你,就是……单纯想和你在一起。”  戚澜无声地笑了。  谢竹说完这番让人不好意思的话,喉结滚动一番,没忍住,翻了个身,面对戚澜。  戚澜侧躺在那儿,双眼含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谢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描画着戚澜的眉眼。  “戚澜,”谢竹喃喃道,“你知道我高中那会儿,梦到过你多少次吗?”  戚澜眸色微动。  他低语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谢竹:“嗯。”  “我现在感觉也好像在做梦一样。”  “我明白,”戚澜说,“我也和你一样。”  他们彼此,都是对方年少时的梦。  “那为了让我们更加体会到现在这一刻是现实,”戚澜凑近过来,低声说道,“我们一起来做一件事,好不好?”  谢竹的眼睫微颤。  他悄悄屏住呼吸,闭上了眼。  而戚澜低沉的尾音,最终消融在了彼此的唇间。  窗外的夜晚,乌云不知何时散去。  月明星稀。  作者有话要说:  一如既往谢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明天是最后一章,这篇文的正文内容就正式结束了,后面会有四章番外的哈!第64章 旧灯塔(十四)  第二天醒来时, 已经是中午十点。  谢竹睁开眼睛之后,迷迷瞪瞪了好一阵。  这大概是他这三年来睡得最舒服的一晚上。  没有做任何梦,中途也没有醒来过任何一次, 就这么实实在在地睡了十个小时。  烧无疑已经退了,肢体的酸痛, 脑袋的疼痛,胃里的难受消失得一干二净。  充足的睡眠才能让身体恢复到最健康的状态。  谢竹陷在柔软的被子里,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好轻松, 他甚至迷蒙地不想掀开眼皮。  可很快, 他就听到了隔着一扇门响起的轻微走动声。  ……记忆瞬间回笼。 第107章 戚澜笑得要死。  ……  两人后来还聊了更多的事情。  戚澜说,今年冬至,谢竹去扫墓的时候,记得带上他。  两人既然交往了,他怎么也得去见一见两老,更何况,很多事情他本就不会再放任谢竹一个人孤独地去做。  谢竹全职在家画漫画的决定,他也全力支持。  诚然不一定会成功,但谢竹还年轻,完全可以去做各种各样的尝试。  不过,漫画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画,身体健康却必须管牢。  戚澜盯着谢竹,就这么盯着他预约了下个礼拜一的专家号。  “这次必须得把胃镜给做了,别怕,到时候我肯定会陪你去的,不会有麻醉风险,也不会死,你会好好醒过来,然后和我回家。”戚澜从后头搂着谢竹,认真地说。  谢竹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一想到全麻胃镜,还是忐忑地整个人发紧。  看他这副模样,戚澜调侃道:“胆子真小。”  谢竹鼓起了脸。  戚澜闷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咱们小猪猪真可爱哈。”  “你哄小孩呢。”谢竹嘀咕。  戚澜笑个不停。  笑完了,他用下巴抵着谢竹的头顶蹭了蹭,忽然又轻声问了句:“要不要再预约下心理咨询?”  谢竹一顿。  戚澜玩着他的手指,语气温柔绵长:“不勉强你,看你自己需要不需要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很多时候一些想不通的,堵在心里的事情,其实和医生聊一聊就好了。”  “反正还是那句话,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谢竹的心里酥酥麻麻。  他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戚澜歪了歪脑袋瞧他。  谢竹抿唇笑着,说:“嗯,那就,试一试吧。”  *  下午,谢竹又去床上睡了会儿。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感觉到戚澜进了房间,亲了亲他,低声说了句:“那我回学校一趟,很快回来。”  谢竹睡意朦胧地点了点头,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手机在一阵一阵地震动,不像是有电话,更像是接连不断的消息在涌入。  谢竹揉了揉眼睛,茫然地从床头柜那儿将手机摸过来一看。  登时如遭雷劈,睡意飞散,人都傻了。  老文、何佳伟,还有高中时和他关系还算不错的同桌、英语课代表,全都在私聊他,问他和戚澜是什么情况。  谢竹解锁,点进班级群一看,才知道戚澜趁他睡着干了什么好事!  昨天这家伙在群里怼了人之后,班级群里头又吵了几句就安静了下来。  其实就和张老师说的一样,一个班级四五十个人,又怎么可能人人都合得来。  有人觉得戚澜脾气大,就这点事也值得发火。  有人觉得擅自把戚澜手机号给别的女生的那个家伙脑子有病,被戚澜骂了也是活该。  本来就都是塑料同学友谊,这下直接破裂,群里的气氛变得非常古怪。  但是一天过去,几个正常的老同学觉得擅自给人戚澜手机号的那家伙有病归有病,可他们又何必因为他弃了这个群?  于是今天下午这会儿,又有人在群里聊了开来,还有人八卦地问戚澜到底喜欢上了什么样一个人,怎么看样子像是还没追上啊。  这世上竟然还有戚澜追不到的人?  戚澜出现了。  谁都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很好。  他故弄玄虚地说了句:“追到了,人你们都认识。”  这话一出,几个同学被他搞得心痒痒的,拼命追问到底是谁。  老文却忽然语气诡异地问:“……你头像……?”  然后所有人才发现,戚澜今天新换上的头像……  ……那是一个男生的睡颜。  ……那是一张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很可爱的睡颜。  ……那是镜头拉得很近,明显偷偷拍下的睡颜。  ……那……  ……那特么不是谢竹吗?!!  瞬间,群里又没人说话了,但这次大家不是被气氛给尬走的,而是被震惊到呆掉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谢竹的私聊快挤到爆炸了!  几个和他熟悉的家伙全都在问他和戚澜是几个情况!  谢竹手忙脚乱回复了几条,然后截了图去质问戚澜:“???[图]”  谢竹:“你在干嘛!!!”  很快,戚澜回他:“[图]”  那是一张戚澜在阳光下的自拍照,相当帅气相当英俊。  谢竹:“????”  戚澜:“拿去做头像。”  戚澜:“情侣头像get√”  谢竹……谢竹觉得戚澜傻了,他绝对傻了!!  他也不是生气,他只是有点跟不上戚澜的节奏,还觉得有点震惊!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盯着戚澜发来的那张自拍照,问:“……你就不怕老文他们接受不了?”  戚澜:“他们如果是那样的人,就不会成我的兄弟。”  谢竹怔了怔。  戚澜:“安心,更何况总有一天咱们还要请他们吃饭,这柜总是要出的。”  “至于群里,让他们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不是更加省得有人乱牵线?”  谢竹心中微动。  他明白了戚澜的意图。  其实说到底,他自己在班里就是个透明人,戚澜才是受欢迎的那一个,今天戚澜光明正大地出柜,挡掉的是他的那些烂桃花,安的则是谢竹的心。  谢竹抿唇,心里暖暖的。  不过……  他又疑惑地问:“为什么要请老文他们吃饭?”  他不是抠门不想请客,只是纯粹有些困惑这说法。  对于这一个问题,戚澜回得特别贱。  戚澜:“身为有伴侣人士,难道不得关爱关爱凄惨的社会单身狗?”  谢竹一愣,随即喷笑了出来。  隔着屏幕他都能想象出来戚澜那副拽拽的模样。  这话要是给老文他们看见,他们又得气得牙痒痒了吧。  戚澜说没事,气不过就篮球场见,看看到时候到底谁虐谁。  谢竹说别立这种g,小心哪天真的翻车。  戚澜又拽拽地质问你还不相信你老攻我?  谢竹简直受不了他!  两人又嬉笑了两句,戚澜说他很快就回来,谢竹乖乖应了声好。  他脸上始终带着笑。  放下手机,下了床,他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伸了个懒腰。  暮色将至,天空看起来又高又远。  谢竹又拉开了一点窗。  微凉的风灌了进来,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他深呼吸一口气。  有什么窒闷在他胸口已久的东西,终于顺着这股缓慢的吐息,离开了他的身躯。  取而代之,一种清爽的,充满活力的气息,流淌进他的血液,奔向了四肢百骸。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  明天,后天,大后天……  以后,应该会一天比一天更好吧。  谢竹出神地这么想着,脑海中浮现出了他爸爸妈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