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肝记得煮熟再吃(好歹把猪肝热一下啊!)》 第一章 阿宅被美少女当猪看待会很开心 昏暗的森林里,阳光从树木缝隙间照入,从角度研判应该还是早上吧。我在四周被茂密的灌木包围,彷佛秘密基地般的场所醒了过来。 腹部感受到一股重量,是金发少女把我当枕头在睡觉。 我缓缓地以四只脚站起来。洁丝的头从我的肚子上滑落,叩咚一声地撞上木板。是为了出远门吗?她穿著水色连身裙,给人比以往更加轻盈的印象。 「喵呼……」 洁丝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用手按著头。 (啊,抱歉……) 我这么说著,同时回想起变成这样前的经过。我变成一只猪在祭典上跳舞,在美丽的月夜与洁丝重逢,把那个男人关进仓库── 洁丝看向我,摸了摸我的头。 「太好了。您醒来了呢,猪先生。」 像是忽然放松表情肌般的笑容。然而她的脸色不好,头发凌乱,几根长发因汗水而黏在脸上。喂喂,怎么啦? 我看向洁丝的身体。她并未穿著紧身胸衣,连身裙皱巴巴的,手摩擦到发红。我确认自己的床铺,只是一块大木板外加用铁围绕木头做成类似简易车轮的东西而已。看来很耐用的长绳子垂落在地。周围是森林。这表示是她把我拉到这里来的吗? (洁丝,你不要紧吗?) 「我不要紧喔,因为有猪先生一起。」 虽然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要紧…… 我回想起来。对了,我被捅了一刀。 (你为我用掉黑色立斯塔了吗?) 「是的。袋子掉落在仓库外面,虽然剩余的数量确实极少,但把好几个组合起来就能正常使用。」 这是我没计划到的事情。只能说男人把装有立斯塔的那个袋子当成武器这点实在太幸运了。 (洁丝,真的很谢谢你。托你的福,我捡回一条命。) 「不要紧,因为我是想做才这么做的。」 洁丝露出微笑,抚摸著我。感觉会害羞起来,我于是看著地面询问: (你有留下抓到男人了的字条吗?) 「有。我想说可以当成证据,把剩下的立斯塔也全部留在宅邸了。」 该说她老实吗……那东西应该能派上用场,明明可以私吞几个自用的。 算了,不会这么做正是洁丝的优点吧。 「没那回事……」 洁丝这么说,移开视线。那是内心独白,请多加注意喔。 「啊,对不起。」 (没关系啦。下次开始麻烦多留意喔。) 「好的。」 我觉得洁丝真的是个老实又乖巧的女孩。这么适合天使或女神这种词汇的女性应该不常见吧。几乎不会让人感觉到所谓的自我中心,总是温柔待人,保持清廉无私的性格──这样的内在美彷佛会从她可爱的脸蛋,以及纤细的指尖洋溢而出一般。 我看向洁丝,只见她涨红了脸,面向下方。她应该是努力地想要无视我的内心独白吧。我也差不多该适可而止,别再捉弄她了。 (话说回来,真的是得救了。多亏有你帮忙祈祷,我的脚好像也痊愈了呢。) 我试著稍微走动,祭典时从舞台上摔下来的伤势似乎也完全康复了。 唔唔,不小心想起了黑历史。 依然满脸通红的洁丝摀著嘴忍住笑声。 (什么嘛,那可是我卯足全力的舞蹈耶。那样笑很失礼喔。) 「对不起,可是实在太滑稽……」 比起憔悴的模样,看著她笑的样子我也会比较开心。就原谅她的无礼吧。 (话说,这里是哪里?) 「是森林里头。」 (呃,这个我知道……) 洁丝看似被逗乐般的笑了。 「对不起。这里是通过位于基尔多林东北方『暗黑林地』的道路附近。只要穿过这条道路,我想大概就会看到几个小村庄。」 (你的说法好像没什么自信耶……那样就能前往王都吗?) 「是的。只要一直往北方前进,照理说迟早会看见王都。因为据说王都在醒目的高山上,只要看到一眼就会知道那是王都。」 (……你该不会没有去过吧?) 「没问题,一定会到达的!」 这种说法好像也有不会到达的可能呢…… (这样啊。肚子也有点饿了,那我们出发吧。有充分休息了吗?) 「有的!」 洁丝双手握拳,摆出胜利姿势给我看。然而她的表情掩饰不了倦意。 (我想问一下当作参考,大概要多久才会到达村庄?这里距离基尔多林有多远?) 「我想大概再过两三时刻就会抵达,因为已经走了一半以上的路程。」 (所谓的「时刻」大概是多久?) 「啊,我想想……将一天分成二十四等分的其中一份,就是『时刻』。」 也就是等同于「小时」吗?总之能听见原本假设的答案真是太好了。只要做个简单的计算就会导出一个事实──洁丝把我放到推车上后,绝对走了三个小时以上。因为行李十分沉重,说不定还花了更多时间。眼下距离日出后大约只经过了一个小时,我被捅一刀则是夜半当中的事,换言之,洁丝马不停蹄,几乎没有睡觉。 我试著衡量自己的体格。视线高度落在洁丝的大腿附近,背部应该会再高一点才对。 (洁丝,你要不要坐到我背上看看?) 「咦?」 她是个温柔的女孩,就算普通地拜托,她八成也会坚持要自己走路吧。但我已经非常清楚如何应付这个善良过头的少女。 (让可爱的赤脚女孩跨坐在我身上,是我从小就怀抱的梦想。) (沿著这条路笔直前进就行了吧。) 「对……那个……大概……没问题……」 让洁丝坐到我背上才经过三分钟。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苦闷。 (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呃……因为我是第一次……坐到猪先生背上……那个……会摩擦到……感觉很痒……」 我心想是什么会摩擦到呢?察觉到之后不禁慌张起来。 (慢点,不不不不!搞什么啊!乘坐方式不对啦!) 我连忙摆出坐下的姿势,将洁丝放到地面。 「乘坐方式……吗?」 (没错。不……抱歉,是我思虑不够周全。) 我与洁丝面对面。纯真的美少女按住两腿间,调整著呼吸。啊啊,真的做了很抱歉的事情。请女性──况且还是穿著裙子的女性跨坐在自己身上时──虽然前提是假如存在著那种情境啦──明明需要细心注意才行啊。 「不,没事,并没有难受到无法忍耐……只是感觉有一点奇怪……」 快住口!拜托你别说了!别用那种彷佛色情同人志般的台词玷污我与少女的幸福时光啊! (我想想,你试著把重心挪到手部多一点,坐上来看看。猪是会挖土的动物,背肌诚如你所见,应该相当强韧才对。你尽管把重心放到手上也没问题。) 我让洁丝坐到背上,再次试著走动。 (怎么样?) 「那个……脊椎还是会……嗯……」 我连忙停下来。教导这个纯真少女何谓第一次的万万不能是猪的脊椎。要是这种事情被魔法使知道,我一定会被变成马铃薯排骨汤,而非人类。 (那么,你再往后面一点坐,坐在靠近后腿肉的部分,用双脚紧紧地夹住我。) 洁丝慢吞吞地移动,照我所说的做。我迈出步伐。 「啊,真的呢……这样的话就不要紧。」 千钧一发。这下总算可以──就在我这么心想时,四条腿突然发软,动弹不得。 「怎么了吗?」 (喂……那是什么啊?) 右前方的树丛里有只身高少说两公尺的奇妙野兽,从茂密黑毛覆盖著的躯体长出异常细长的四肢,彷佛秃鹰般光秃的长脖子上顶著不相称的小头,以一双大大的黑色眼睛注视著这边。宛如蝙蝠的耳朵,猪一般的鼻子,最奇妙的是它像是在拍打规律的节奏似的,大动作地朝左右两边摇晃著身体。尽管如此,头部依旧维持在定点不动,目不转睛地看向这边。 彷佛故障的钟摆般不断摆动身体的神秘野兽。实在太可怕了,我无法动弹。 「猪先生好像没看过那个呢。」 (当然了……那家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我们是不是被当成目标了?) 是感受到我肌肉紧绷吗?洁丝抚摸著我的背后。 「不要紧的,那是叫做赫库力彭的动物喔。」 我心想好像在哪听过,对了,是那个。立斯塔店的基林斯看到我的舞蹈,曾经评论为「好像受伤的赫库力彭一样」。 「可以直接通过,不要紧喔,它什么都不会做的。」 真的吗?但洁丝也没理由在这时撒谎吧。我照她说的无视那动物,直接通过。赫库力彭虽然注视著我们,却什么都没做,一步也没有离开原本所在的地方。 专心地前进一阵子后,我如此询问: (我以前待的地方从没看过那种动物耶……) 「原来如此。它在梅斯特利亚是极为常见的生物喔。」 (你说那个吗?) 这里无论植物或动物,大致上都是我看过的东西,所以我还以为所有生物都跟我以前待的世界一样,但看来好像并非那么一回事。 「赫库力彭似乎是从暗黑时代结束那阵子突然开始出现的动物喔。它专吃植物和尸体肉,绝对不会袭击动物,是一种善良的生物。因为有摇晃身体的奇特习性,所以奇妙的传闻一直没断过……尽管如此,我依旧从未见过表示自己看到赫库力彭袭击动物的人。」 (这样啊。奇妙的传闻是指?) 「根据地区不同,有各种传说喔。有人说赫库力彭是和平使者,也有人主张它是歉收的前兆;听说有些地区流传赫库力彭会带来幸运,却也有些地区传说遇到赫库力彭会倒大楣。结果赫库力彭什么都没做呢。」 (看你好像讲得很开心呢。) 「是的,我很喜欢历史和民间传说!」 (这样啊,还真意外。) 「接待客人时,缺乏教养的话相当失礼,因此我向基尔多林家的当家大人借了与梅斯特利亚历史相关的厚重书籍,读著读著就产生了兴趣。」 (这不是挺好的吗?) 「是这样吗?虽然我没对任何人说过……但被人称赞兴趣,总觉得很开心。」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我这么心想。只是说了她的兴趣不错,居然会感到开心。 「猪先生也有什么兴趣吗?」 观赏日常系动画,对著美少女像猪哥一样嚄嚄乱叫──这种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应该是看书吧。还有最近个人热中比较哪种杂草好吃。) 「您喜欢有漂亮女孩子登场的故事吗?」 呃所以说,别看我的内心独白啦。 (你知道悬疑小说吗?我喜欢推理解谜的故事。就是那种从散落在故事中的细微证据里,推理出某个意外真相的故事。) 「原来有那样的书籍呀!我也好想阅读看看!」 (梅斯特利亚可能没有就是了。感觉路途还很长,我在路上说给你听吧。) 「真的吗!真令人期待。」 像这样聊天的话,便能知道洁丝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尽管她服侍于名门,要处理很辛苦的工作,还能看透人心,又异常善良,但跟我知道的女高中生没什么太大的差异。 ……不,我说谎了。我国高中都读男校,未曾接触过能称之为女高中生的生物。在此道歉并加以订正。 「该不会猪先生之所以能注意到许多事情,是因为经常阅读那些叫悬疑小说的故事?」 (说不定是那样呢。不过我想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会忍不住在意细节的坏习惯啦。) 推眼镜。 「也就是说,什么事都瞒不过猪先生呢……」 洁丝的音调变低沉。 (不,如果你有事情不想说,瞒著我也没关系喔。就跟洁丝会忽略我没有加上括号的独白一样,我也不会追究洁丝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毕竟每个人都有隐私嘛。) 在与我相遇没多久前买了黑色立斯塔,却没告诉我那件事的理由;这次启程之后明明再也不会回到基尔多林家,却说是「稍微去跑腿一下」敷衍过去的理由。虽然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状况,但无论哪件事,都是我不知情也无妨的事吧。 「那个……我要告诉您。」 (告诉我什么?) 洁丝的手在我的背上稍微动了一下。 「这趟旅行没有回程的理由。」 (你说这趟旅行没有回程的理由……换言之,就是前往王都后不会回基尔多林家的理由吗?) 「对,也可以那么说……」 (是要去服侍其他人家吗?) 「不,并不是那么回事。」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洁丝似乎在整合思绪,因此我也试著自己思考看看。在已经证实「跑腿」是谎言的现在,王都是否真的是目的地这点也很可疑。她也有可能是知道我得去王都才能变回人类,为了不让我有所顾虑才撒了谎,如果是洁丝很可能会这么做。尽管当时以命运带过,但果然还是想得太美好了。若是那种情况……唔嗯……不,这个世界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了,现在的我无法推理出洁丝旅行的目的。 「我会去王都,这是真的。」 洁丝似乎努力在慎选该说什么和不该说什么。就相信她吧。 倘若洁丝会在这个时间点前往王都一事并非谎言,我与洁丝的相遇便真的是命中注定。这样就足够了吧。我也心满意足,嚄嚄。 那么旅行的目的是?不是去服侍其他人家。既然如此,洁丝是去做什么的? 这时,我想起一件感到不对劲的事情。说不定诸位里面也有人觉得奇怪吧。昨晚洁丝在治疗我之后,不等我醒来就从农场出发了,然后在森林里走了恐怕三小时以上,甚至不惜把在睡觉的我,把一只沉重的猪放到推车上拉著走。 这是很紧急的事情吗?不,洁丝曾说过预定在早上出发,用不著在半夜急著出门吧。那她是要逃离什么吗?假如她是在逃走,是要逃离什么?逃离关到仓库里的那个刀疤男吗?不,不太可能。 她会去王都并非要服侍其他人家,况且正在逃离什么。 逃走……我想起在后巷听到的「耶稣玛狩猎者」一词。 ──他们不可能愿意猎杀受雇中的耶稣玛啦。 受雇中。也就是说倘若是没有被雇用的耶稣玛,便有可能遭到杀害。 喂喂,等一下。现在的洁丝不就是没有被雇用的状态吗?明明身在说不定有危险的森林里,却也没穿上附带基尔多林家纹章的紧身胸衣。 ………… 且慢,洁丝有不想告诉我的理由,所以这样追究不是好事。虽然脑中浮现不祥的可能性,但要化为言语实在太可怕,还是算了吧。 洁丝的手指稍微用力地握住我的背。 「猪先生,那个……您可以跟我约定,就算听完我说的话,也愿意陪我一起到王都吗?」 (那当然了。毕竟不那么做的话,我一辈子都只能当一只猪生活了。) 「说得也是呢……我做好觉悟了,我要告诉您。」 (这样啊。我也做好觉悟了,无论听到什么我都不会畏惧,你放心吧。) 洁丝好几次吸气又吐气。 「我是去将这具身体奉献给王朝的。若非如此,就会在途中死亡。」 啥? 「这是耶稣玛的宿命。梅斯特利亚规定年满十六岁的耶稣玛要离开正在服侍的人家,靠自己的力量前往王都。大半会在途中丧命。而到达王都的耶稣玛一辈子都不会回到原本的场所。」 啥? 洁丝的声音没有平常那种柔和感。冷静一点啊,我。 (……到达王都后,有什么在等著你呢?) 「没有人知道,因为王都完全与世俗隔离,没人知道内部的情况。只不过……尽管有各种传闻,但无论哪种说法,跨越考验的耶稣玛会受到礼遇这点是共通的。我认为会在王都服务到死为止的说法是最有可能的。」 我无言以对。 「猪先生对我为何像在逃走似的离开宅邸一事感到疑问吧,我来回答您。我戴的银制项圈……里面灌注著非常强大的魔力,能够用很高的价格卖出。这个项圈受到魔法守护,除非把头砍掉,否则是拿不下来的。」 我侧目看向背上的洁丝。泛黑的厚重银制项圈在她脖子上散发微弱光芒,项圈上没有接缝,除非强硬地破坏变形,否则看起来是拿不掉的。 「还有骨头之类的……耶稣玛的身体本身也能以不便宜的价格卖出。这表示我从王朝支付断交费给基尔多林家,不再是基尔多林家侍女的那一瞬间开始,就会变成杀耶稣玛来赚钱的『耶稣玛狩猎者』的猎物。」 我哑口无言。洁丝进行一次深呼吸。 「当然,基尔多林家的人们都很温柔,不会有把我卖掉换钱的念头吧。但我不小心告诉了基林斯先生今天就是启程的日子。基林斯先生也是很好的人,照理说不会出卖我……但不晓得情报会在何时怎么传播出去。所以我才尽可能地远离宅邸,躲藏在森林里头。」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猪先生……果然还是不行吗?」 洁丝的声音颤抖著,感觉她的手也在颤抖。男人啊,振作一点吧。 (……怎么可能不行?) 洁丝的颤抖停止了。 (有谁能丢下这样的女孩子不管啊?我不可能坐视像洁丝这么善良的女孩在这种扭曲的世界里受到伤害。我们一起前往王都吧。虽然我只是一只平凡的猪──不会用剑也不会魔法,但我会绞尽智慧来保护洁丝,会一直陪著你。直到洁丝抵达王都为止,我会像这样紧贴在你的胯下。) 我等待洁丝的回应。我本想说些帅气的台词,但会不会不小心冷场了呢? 「……我去洗手间的时候,请您保持一下距离喔。」 洁丝这么说,稍微笑了笑。 多么坚强的女孩啊──我这么心想。昨天跟我在一起时,尽管面对过于残酷的命运,她却仍若无其事地笑著。她像那样一直隐瞒著我秘密,因为觉得我说不定会逃走,觉得我也许会感到畏惧,从洁丝的命运中逃离。 不,不对。 (总觉得我好像知道了……我昨天在猪圈出现的理由。) 「您说……真的吗……?」 洁丝的声音感觉有些不安。 (是啊。这不只是洁丝,同时也是我的命运。跟洁丝一起前往王都,请人把我变回人类。我应该是为了迈向那样的命运,才会在洁丝启程的前一天出现在猪圈吧。) 洁丝的手放松了力量。 「……是的。」 (我们是命运共同体,至少在到王都之前都会一直在一起。) 「……是的!」 洁丝用哽咽的声音这么说道,吸了吸鼻涕。 我下定了决心。在到达王都之前,我要一直当洁丝的可靠伙伴。 还有绝对不可以让洁丝察觉到──────── 据说耶稣玛狩猎者不会来这座森林,所以我让洁丝趴在我背上睡一觉。洁丝彷佛被拿来晒的棉被,将脸颊和胸部等处紧贴著我的背部。我按照洁丝的告知,沿著一条直路不断前进。 洁丝似乎相当疲惫,即使我的背部摇摇晃晃,她也没有醒来。 在洁丝睡著的期间,我的脑内会获得自由。虽然是妄想下流事情的大好机会,但我实在没那个心情。应该针对我们今后必须面对的那些耶稣玛狩猎者拟定对策才行。 既然有著这种称号,那些家伙应该是狩猎年满十六岁就会前往王都的耶稣玛的专家吧。如此一来,他们的工作场所必然会是王都周遭。虽然耶稣玛会从各种地方前来,但必定会通过王都周遭,所以在王都附近等待应该是最省事的办法。正因如此,洁丝才会推测距离王都相当远的这座森林算是比较安全的。这趟旅程愈是接近终点王都,便会愈来愈危险。 耶稣玛狩猎者肯定会确认耶稣玛应该会经过的场所。所以我们只要走照理说耶稣玛不会走的道路就行了。另外,会证明耶稣玛身分的银制项圈也是个问题。据说项圈受到魔法守护,除非把头砍掉,否则不管怎么弄也拿不下来。有必要让洁丝尽快把银制项圈隐藏起来。 但是,如果是这种程度的对策,只要稍微聪明一点的耶稣玛应该都会想到,而且耶稣玛狩猎者也会设想到吧。要如何进一步应付这个问题,感觉会是命运的分水岭。 洁丝的武器是历史知识与会思考的猪,然后手头大概有一点充裕的现金。嗯,大概就是这些吧。 我们必须将这几点活用到最大限度,来对抗不讲理的命运。然后要平安到达王都,花大概一个小时好好质问那个伟大的国王还是什么的,为何要给耶稣玛们、给洁丝施加这种残酷的考验?为什么不允许他们过著和平的生活?构筑出这种社会在先,都没有任何罪恶感吗? 使命感让我的血液前所未有地燃烧起来,肝脏应该也确实煮熟了吧。为了在背上沉睡的无辜少女,我会去做所有自己能办到的事情。 动脑吧,猪,还有时间可以思考。 大约走了两小时左右吧,我们到达一个小村庄。虽然只有整洁雅致的小木屋沿街并排在狭窄的道路上,但有几间店家,也有零星的人影。这村庄似乎是开拓森林建造而成的,高大的针叶树逼近木屋背后。是由于这个缘故吗?给人一种有些阴森的印象。尽管是中午时分,但因为是阴天,天色相当昏暗。 我叫醒洁丝,进入村庄。 (洁丝,你有类似领巾的配件吗?) 听到我的问题,洁丝翻找起皮制的包包。 「呃……没有耶。为什么这么问呢?」 (洁丝的银制项圈是耶稣玛的身分证对吧?只要把那个藏起来,应该就不会被发现是耶稣玛,比较不会被当成目标吧。) 「的确……您说得没错。」 喂喂,不要紧吗…… (你应该有钱吧。因为没买立斯塔,至少有两百金币吧。) 「对,托您的福。」 (领巾应该不会很贵吧?) 「对,我想顶多就三四金币吧。」 (不买一条吗?) 「好的!」 洁丝看似很开心地开始东张西望周围。 「啊,找到了!是服饰店。进去看看吧。」 洁丝这么说,很快地迈出步伐。我跟到了店门口,停下脚步。 (嗳,我进去店里没问题吗?) 「不要紧的。您看。」 就在她这么说的期间,也有沾染泥土的男人们走进店里,还带著白色大狗。 「那么,要进去喽。」 她为什么看来有点高兴啊?我一边这么心想,一边跟著洁丝进入店里。 店内的装潢是以颜色明亮的木材为基调,暖色系的提灯光芒感觉十分舒适。虽然不是像现代日本那样的鲜艳色彩,但也陈列著许多款式的自然色调服饰。 ──这里有领巾喔! 洁丝指著窗边的架子。那里摆放著粗糙的木制胸像,因为脖子上围著布,跟流行时尚几乎无缘的我也知道这里就是领巾卖场。 ──您觉得哪款适合我? 洁丝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看著商品。我感受到她的确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呢。 (要是远远看也知道脖子上围著什么东西,可能反倒会变成在宣传自己是试图藏起项圈的耶稣玛。应该选接近肤色的款式比较好吧。) ──啊,说得也是呢,对不起…… 洁丝像是回过神似的,比较著自己的肤色与布料。 ………… 啊啊,真是的。阿宅就是这样不解风情。难得洁丝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这下气氛都搞砸了不是吗。这种时候,如果是诸位会怎么做……? (不,等等。) 我这么告诉她后,思考起道理。 (要是戴著接近肤色的领巾,在近处看到时反倒很可疑啊。我要订正。选一条最适合洁丝的领巾吧。) ──是这样吗?那么,请猪先生帮我挑选! 呼,总算到了发挥我真正价值的时候吗?没有女友的经历等于年龄的四眼田鸡瘦皮猴混帐处男,就在此处活用我对休闲裤和格子衬衫的丰富知识,帮忙挑选一条适合十六岁金发美少女的领巾吧。 (…………) ──………… 无论想像哪一个洁丝,感觉都很合适。她现在的服装是水色连身裙,如果是蓝色系领巾,就算远看也不会引人注目吧。不过选择相同颜色的话显然很没有品味。既然如此…… (那条淡绿色的怎么样?有一点偏蓝的那条。) ──您说这个像是美丽浅水湖泊的颜色吗? 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像那样形容颜色吧。 (没错。) ──怎么样呢,适合我吗? 洁丝将领巾拿到脖子前。唔嗯,应该不错吧。 (我觉得很适合你喔。) ──哇啊,谢谢您!那么,我去结帐喔。 洁丝高兴地走到店内深处。她顺利结完帐回来后,带我离开店里。感觉带著狗的金发年轻人好像在看我跟洁丝。 洁丝立刻在店外戴起领巾。 买了领巾是很好。但我跟洁丝都肚子饿了,因此我们大白天的就绕到旅店。那似乎是这村庄唯一的旅店,是一栋用白色灰泥与暗色木材打造的气派建筑,还附设酒吧。 「那个,不好意思。」 回应洁丝的呼唤,从里头出来的是个年纪约五十上下的胖阿姨。红发像圈圈似的卷起,圆润的脸颊略微泛红,给人感觉很开朗的印象。 「哎呀小姑娘,午安。看你的模样,似乎是因长途跋涉而感到疲惫呢。肚子饿了吧。」 「对,您说得没错……」 「瑟蕾丝!帮忙准备热毛巾跟简单的餐点!」 「是的!我明白了。」 发出高亢声音从里头走出来的,是个大约十二三岁的瘦弱金发少女,戴著银制项圈──是耶稣玛。少女留著短发,有一双大眼睛,嘴唇颜色很淡,给人比洁丝更加梦幻的印象。 洁丝面带微笑,向瑟蕾丝鞠躬行礼。瑟蕾丝深深低下头,然后匆匆忙忙地消失到里头去了。 「小姑娘,无论你是要从这里越过山谷,还是要到基尔多利,到达下一座城镇时太阳都要下山了。要不要在这里过夜啊?餐点一餐三金币。要过夜的话再加十金币。那只猪的饲料只要两金币就可以帮你准备喔。」 「那就麻烦您了。一共十五金币对吧。」 洁丝翻了翻包包拿钱,付清款项。 就在她这么做的期间,瑟蕾丝也拿了褐色的布巾过来,布巾冒著热气。 「请用这条毛巾。」 瑟蕾丝将布巾递给洁丝。 「小姑娘,你擦一擦脸吧。你脸上沾满泥巴,难得的漂亮脸蛋都糟蹋掉了喔。」 「这……谢谢您这么亲切。」 洁丝接过毛巾,擦拭脸部。旅店的阿姨目不转睛地盯著洁丝看。 我觉得有点奇怪,于是观察著她眼睛的动向。当我发现时已经太迟了。 洁丝擦拭脖子时,银制项圈从领巾内侧稍微露出。彷佛想说真没办法似的,阿姨的眉毛往上挑起。 「你是从基尔多利来的吗,耶稣玛小姑娘?」 (喂,洁丝──) 我正想告知时,洁丝毫无防备地点头回答「是的」。 阿姨的嘴角露出微笑。 「这样啊这样啊,你接下来要前往王都是吗?」 「对,是那样没错。」 未免太没防备心了吧──我这么心想,但猛然惊觉一点。对了,洁丝能够看透人心。假如那个阿姨想要对洁丝不利,洁丝应该会感到著急才对。 尽管如此,还是不能过于相信洁丝的能力。因为她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老好人,所以说不定只是没识破对方的目的。实际上,即使阿宅在超近距离说著洁丝妹咩嚄嚄,她也是笑著带过了。我没有放松警戒,试著环顾周围。 看似出口的地方,有刚才走进来的玄关,以及当作酒吧入口的门。有什么万一时,似乎不管从哪边都能逃掉。照那个阿姨的体格来看,应该没办法追上来吧。感觉这边可以拿来当武器或障碍物的东西是──就在我这么观察时,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是耶稣玛的项圈。有两把剑以交叉的状态被装饰在墙上,银制项圈像是要捆住剑似的挂在其交点上。 除非砍掉耶稣玛的头,否则是无法拿下银制项圈的。这就表示…… (洁丝,我们快逃吧。装饰在墙上的剑挂著耶稣玛的项圈。) 洁丝注意到我说的话,看向我的脸,然后将视线移到我面对的方向。 她的双眼捕捉到两把剑与银制项圈。 洁丝脸色苍白起来,立刻准备逃走──我原以为会这样。 ──不要紧喔。 但她只是这么告诉我。然后她看向阿姨那边,露出严肃的表情。 「请问那是……哪一位的项圈呢?」 阿姨的双眼浮现看似悲伤的色彩。 「那是叫做伊丝的耶稣玛的项圈。是瑟蕾丝……就是刚才那女孩的前任者,以前在这里工作。」 喂喂,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这……实在太遗憾了。请问伊丝小姐是在哪里过世的呢?」 阿姨招了招手,带领洁丝到酒吧的一个座位。我也在搞不懂情况的状态下,踩著碎步跟了上去。 洁丝坐到椅子上后,阿姨也一屁股坐在洁丝对面,她笔直地看著洁丝,开始说了起来。 「老实说,伊丝她呀,并没有踏上旅程。是五年前的事了。我们曾经把迎接十六岁生日的耶稣玛们藏匿在修道院里。」 「该不会是巴普萨斯的修道院吧?」 阿姨惊讶得瞠大眼。 「原来你知道吗?没错,这村庄就是巴普萨斯。」 「原来是这样吗……其实我之前是服侍基尔多林家……听说那是在不远的地方发生的事件,我还记得当时虽然年幼,却也震撼不已。」 「哎呀,原来你是基尔多林大人的耶稣玛吗?这还真是不得了……」 瑟蕾丝将摆著黑面包、蔬菜与起司的盘子,以及装满大量各种蔬菜的器皿端了过来。她将摆有面包的盘子放到洁丝面前,然后把只有蔬菜的器皿放到我面前。洁丝面带笑容向她道谢,见状,瑟蕾丝僵硬地露出微笑,鞠躬回礼。 「瑟蕾丝,听说她是基尔多林大人的耶稣玛呢。你在那儿坐下吧。」 听到阿姨这么说,瑟蕾丝在我的身旁坐了下来。少女白皙苗条的腿就在我的眼前,美丽的曲线从纤细的阿基里斯腱延伸到感觉很柔软的小腿,膝盖后方的皱纹是淡淡的蜜桃粉。嚄嚄。 我发现瑟蕾丝一脸惊讶地看向我这边,心想这可不行,开始冥想。能够看透思考的不只是洁丝,而是耶稣玛这个种族的特性。 我是一只猪,我是一只猪,我是一只猪…… 洁丝意思一下地咬了口面包,询问阿姨: 「说到巴普萨斯,那么伊丝小姐是因为烧伤而亡吗?」 「不是,她是被耶稣玛狩猎者带走了。在遭到杀害之前,她一定受到惨无人道的对待吧……」 「那么,那个项圈是?」 「那是一名猎人从耶稣玛狩猎者那里拿回来的喔,是这个村庄的骄傲,所以才会像那样弄成银制纹章装饰起来。」 「原来是这样呀……」 虽然不是很懂,但话题在我不晓得的地方进展下去。不过我明白了那个项圈似乎并非邪恶的东西,反倒成了洁丝感到安心的因素。 好闲啊。我无可奈何,只好在旁吃蔬菜等著。虽然有泥土的香味,却不会觉得不快,这表示我的味觉也变得更接近猪了吗? 我注意到瑟蕾丝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著我,又开始冥想。 草真好吃,草真好吃,草真好吃…… 对话持续了一阵子,洁丝提起了她想去修道院看看。她说机会难得,想要先参观一下现场。 阿姨说那里有清澈的泉水,要洁丝在那里顺便帮猪洗个澡。而且因为白天工作比较少,好像还要让瑟蕾丝帮忙带路。洁丝也用完了餐点,我们便离开旅店,徒步前往修道院。 修道院似乎位于村外,要稍微爬上山的地方。洁丝、瑟蕾丝,还有一只猪这样奇妙的一行人,钻过梯田之间前往山那边。 「那个……洁丝小姐,那只猪先生是你的朋友吗?」 在前面带头的瑟蕾丝转过头来,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是的。其实他是十九岁的男性喔。」 我是四眼田鸡的瘦皮猴混帐处男。请多关照。 「咦,他是人类……吗?」 「对,好像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变成了猪先生……等到了王都后,我们打算请魔法使帮他变回人类。」 「是这样子呀……因为它看著我的脚想像了很多事情,我一直在想它真是一只奇怪的猪先生呢。」 听到这番话,洁丝稍微鼓起脸颊,看向我这边。 「真是一只见异思迁的猪先生呢。」 真是惭愧。我决定今后只看著洁丝的腿活下去。 洁丝呵呵笑了。她的手上拿著在附近摘来的野花花束。 我们沿著梯田之间前进的途中,洁丝告诉了我关于巴普萨斯修道院的事情。 据说那间修道院偷偷藏匿著年满十六岁的耶稣玛,某一晚突然熊熊燃烧了起来,原因至今仍然不明。那场火灾实在发生得太突然,因此有好几名耶稣玛烧死了。逃出去的耶稣玛们也遭到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耶稣玛狩猎者们袭击,不见踪影。这是五年前的事情。 事态暴露时,社会大众谣传那是逃避前往王都这个义务的耶稣玛们遭到了天谴。不过另一方面,藏匿耶稣玛的村民们则免于遭受抨击。听说似乎是因为就算是仆人身分,身为人类会同情耶稣玛们必须接受残酷的考验,是理所当然的…… 洁丝说她想亲眼见证那种大事件的现场,献花致意。 我们到达山林小道的入口。虽然从这里看不到,但只要再稍微走一段路,就是烧掉的修道院废墟。瑟蕾丝这么向我们说明了。 就在此时,后方响起了喀嚓声响,我转过头看。 将金发剪短的高个子年轻人站在那里,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或比我小一点吧。是个有著漂亮双眼皮且鼻梁笔挺,让人眼睛一亮的型男。他穿著皮长靴,搭配米色薄长裤与露出胸口的白衬衫,以及青瓷色的背心。腰上系著宽皮带,皮带上挂著两把短剑。 「你要上哪儿去啊,瑟蕾丝?只有两个女孩子很危险吧。」 我立刻注意到他是在洁丝买了领巾的那间店一直看著我们的男人。 「诺特先生,午安。」 瑟蕾丝礼貌地一鞠躬。 被叫做诺特的冷淡型男伸手指著洁丝。 「嗳,瑟蕾丝,这家伙是赴都中的耶稣玛吧?你是要带她去修道院观光吗?」 「不,该说是观光吗……我是想去献花致意……」 洁丝从旁插嘴的这句话,让型男的眼神移动到洁丝拿的花束上。他的视线接著移动到洁丝的脸上,然后停了下来。有著长睫毛的眼睛稍微瞠大,脸颊涨红起来。 喂喂,你是青春期吗……就算洁丝再怎么可爱,居然会一见钟情,真是没出息。是吧,诸位,对刚见面没多久的少女动真情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吧? 青春期型男被洁丝回望后便皱起眉头,移开视线。 「你打算去参拜吗?那倒是无妨。但你那条领巾很明显地是在隐藏项圈,拿掉吧。」 让人不爽的型男这么断言。 「呃……可是没有其他办法……」 型男靠近困惑的洁丝,拿出奶油色的布。 「戴上这个吧,从远处看的话就跟你的肤色一样。」 「可是……要是在近处被看到,反倒会立刻知道我的身分不是吗……?」 「重要的是从远处无法一眼看出来。这不是为了你,是因为可能会危害到瑟蕾丝,我才这么说的。乖乖听我的话,换上这条领巾啦。」 你谁啊──虽然我很想这么呛他,但我终究只是一只猪,什么都办不到,只能在旁看著洁丝把领巾拿下来。那个叫诺特的居然厚脸皮地自己动手把布缠到洁丝的项圈上。 他居然能顺手拿出用来裹住项圈的布,准备得真周到啊──我原本这么心想,但忽然察觉到某个可能性。对喔,他怎么可能一直随身带著那种布行动啊。追根究柢,这家伙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他会不会是在服饰店看到洁丝买了领巾,然后就尾随我们到这里来? ──猪先生,怎么办呢…… 洁丝似乎看透了我的思考,她没有发出声音,这么向我说道。 (这家伙全副武装,正常地战斗的话,我们打不赢。这种情况……) 我看向瑟蕾丝。瑟蕾丝似乎察觉到我的意图,打了个哆嗦。 ──那个,诺特先生没问题的!他是个很好的人,请相信我。 ──是这样呀,我知道了! (给我等一下,洁丝。你相信得太快了。) 我一边这么告诉她,同时偷看著那个叫诺特什么的煞费苦心地把布缠到项圈上的模样。虽然他是个不晓得在想什么又爱装熟,让人不快的家伙,但并没有那么危险的感觉。 (……不过,随便怀疑别人也不好啊。先对这个男人保密我的事情吧。我来观察这家伙,要是他好像会危害洁丝,我会立刻告知。这样如何?) ──这主意很棒呢。就麻烦您这么做了。 (瑟蕾丝妹咩也愿意协助我们吗?) ──妹咩…… (如果我觉得他好像能够信任,会立刻揭露我的真实身分。所以请瑟蕾丝也先把我当成一只普通的猪看待好吗?) ──如果是这样,我知道了。 瑟蕾丝这么告知后,面向诺特那边。看到把脸凑近洁丝脖子附近的他,瑟蕾丝动作僵硬地移开了视线。洁丝看到这景象,稍微瞠大了眼。唔嗯。 「这样就行了吧。你们要去修道院对吧?我来当你们的保镖。跟我来。」 诺特这么说,他一边让短剑卡嚓卡嚓地响著,同时先走一步了。 「那么,我们走吧。」 瑟蕾丝这番话让我与洁丝也跟在后面前进。我负责殿后,一边看著洁丝的美腿,一边爬上山路。虽然跟瑟蕾丝妹咩不同,沾上了尘埃,但我觉得洁丝的肌肤还是很漂亮。是因为迎来了第二性徵吗?轮廓比瑟蕾丝妹咩的纤细美腿还要稍微柔和一点。我认为无论哪边都很优秀,然而直截了当地说,我比较喜欢这边。每当前进一步,小腿的肌肉就会周期性地改变形状。感觉很柔软的肌肤配合著肌肉伸缩,很好,非常好。不过嘛,从活泼且具备机能性美感这种崭新的观点来看,鉴赏瑟蕾丝妹咩走路的脚也是一种乐趣吧。她肌肉的动作说不定比洁丝的脚更容易观赏。 ──那个,猪先生,您那些想法也会全部泄漏给瑟蕾丝小姐喔…… 听到洁丝这么告知,我反省起来。有两个内心独白监视者在的话,气氛会变得像我简直就是个变态一样啊。在异世界生活也真是不容易。 我们到达修道院。巴普萨斯的修道院好像是如壁挂式置物架般,沿著陡峭的悬崖盖在辽阔的山腰上。之所以写成「好像是」,是因为修道院毁坏得非常严重,只剩下地板和一部分墙壁而已。修道院好像是石造建筑,会因为火灾被破坏成这样吗? 「好啦,到喽。你──这么说来,我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洁丝鞠躬回应诺特无礼的话。 「我叫洁丝。请多指教。」 「这样啊。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呃……首先我想看看建筑物。可以进去里面吗?」 「诚如你所见,这里已经连可以崩塌的墙壁都不剩了。虽然啥都没有,想进去就自便吧。」 「谢谢您。」 我跟著洁丝进入修道院遗迹。因为一直盯著脚看所以没注意到,洁丝把拿下来的领巾绑在左手腕上。虽然感觉很碍事,但当作流行饰品还不错吧。话说回来,缠著奶油色布料的项圈实在难看到不行。看来那个型男丝毫不具备时尚品味啊。虽然我没资格讲什么,而且那家伙正因为长得好看,感觉不管穿什么都会有模有样,实在令人不爽。 洁丝一边用左手触摸崩坏的石墙,一边将拿著花束的右手贴在胸前,默默地缓慢前进。这间修道院的天花板完全没有残留下来。毁坏到看不出原本样子的墙壁上,残留著像被熊熊烈火燃烧过的黑色痕迹和剥落的痕迹,但我感到很不可思议,这间石造的修道院有那么多东西可以烧吗?一想到五年前洁丝的同族们才在这里被火烧,感觉胸口好像要被压垮一般。 洁丝将花束供奉在墙壁的一角,就那样蹲著不动并闭上双眼,祈祷著什么。 我们离开修道院遗迹,只见瑟蕾丝与诺特正等著我们。 「你满意了吗?」 听到诺特的提问,洁丝环顾周围。 「那个,我听说这一带有泉水……」 「怎么,你要冲凉吗?」 你在期待什么啊。你下流猪哥吗? 「不,我是想帮猪先生洗澡……」 「是这么回事啊。泉水就在附近。走吧。」 就在这时候── 诺特停下行进的脚步,从背心的小口袋里拿出两个小颗的立斯塔。洁丝与瑟蕾丝也停下脚步。诺特将立斯塔分别嵌入双剑的握柄后,解开扣环并将双手放到握柄上。 他在做什么?他想用那剑杀害洁丝吗……?不,若是那样,他应该会先把瑟蕾丝这个熟人支开后才动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 我迅速地移动到洁丝与诺特之间后,诺特开口说道: 「瑟蕾丝,别让洁丝和猪离开这里啊。」 诺特这么说,在转眼间拔剑。他狠狠地将左手的剑刺向地面,迅速地挥起右手的剑。 啪咻啪咻的声响传出,从有些距离的地面冒出火焰与飞尘。我看向那边,可以看见一只赫库力彭敏捷地闪身往后跳,避开火焰。正好就在赫库力彭著地的时候,从诺特右手的剑冒出的新月形火焰用飞箭般的速度飞驰而去。 这表示他早就事先预料到跳跃的方向了吗? 赫库力彭彷佛灶马一般跳跃起来,避开飞来的火焰。在这段期间内,诺特也一边用左手拔出剑,同时一蹬地面前进。他将左手朝著悬崖用力往上挥起,冲向赫库力彭。 岩石与沙砾落在著地的赫库力彭身上,是从诺特左手的剑冒出的火焰击碎了悬崖。混入沙尘里奔驰的诺特,转眼间就接近到赫库力彭身旁。 最后我能看见的只有闪耀著红色亮光的两抹刀光。 沙尘消失之后,可以看到赫库力彭倒在诺特旁边。彷佛秃头蝙蝠般的头部被砍落,黑色躯体也被大大地斩断。 这是仅仅十秒左右的事情。 诺特垂落拿著剑的双手,缓缓走向这边。刀刃宛如火焰一般闪耀发光,赫库力彭黏在剑上、多到会滴落的红色鲜血在一瞬间化为烟雾。光芒平息下来后,刀刃恢复成原本的金属光泽。诺特将两把短剑都收起来。 洁丝手摀住嘴,惊讶得瞠大双眼,看著诺特。 「抱歉吓到你了,因为我决定只要看到赫库力彭一定要杀掉。」 诺特这么说道,朝洁丝露出阴沉的微笑。 我心想这家伙超级不妙啊。根据洁丝的说法,赫库力彭只是感觉很恐怖,但其实是对人畜无害的生物。这家伙却彷佛迁怒一样,用专家的手法秒杀了赫库力彭。 我的朋友里头也有看到蚊子一律杀无赦的人,这么说来,那家伙好像也说过「飞来飞去的蚊子要用手刀的风压弄晕之后,再用脚狠狠地踩扁。如此一来就能确实杀掉。想靠拍手来打扁蚊子,是外行人才有的想法呢」这类的话。他已经熟练到倘若被蚊子叮,瞬间就会感应到,下个瞬间便会看到扁掉的蚊子黏在他的皮肤上。记得那家伙应该是经常被蚊子叮的体质。憎恨会使人变强。诺特也对人畜无害的赫库力彭抱有什么怨恨吗? 诺特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带领我们到泉水那边。那泉水大概有旅馆的大浴场那么大。蔚蓝清澈的水从底部涌上,不断地摇晃著水面。 洁丝从包包里拿出硬毛小刷子,打赤脚走进泉水中,用澄澈的水帮我刷毛。以日本来说的话,现在的气候就像夏天一样。冰凉得恰到好处的水感觉十分舒适,梳毛的力道也非常绝妙。诸位。你们有一丝不挂,暴露出自己的全部,让十六岁少女帮自己洗身体的经验吗?嗯,应该没有吧。真是可怜。毕竟诸位连猪都算不上啊。 ──我必须向猪先生道谢才行。因为我睡著的期间,您一直背著我走。 洁丝这么告诉我,摸了摸我的头。 (彼此彼此吧。) ──我是因为必须逃跑,逼不得已才会推著猪先生走。但猪先生不一样,是为了让我可以睡觉── (不是那样的喔。) ──是吗? (我是想被洁丝妹咩柔软的大腿夹住才那么做的。) 洁丝呵呵地笑了。 ──那么,我就当作是那么一回事吧。 我感觉到视线,于是看向诺特那边。他靠在树上,彷佛失神似的注视著洁丝。喂喂,太好懂了吧。 我顺便也看了看瑟蕾丝的样子。瑟蕾丝孤伶伶地站在离诺特稍远的地方,用复杂的眼神望著诺特的侧脸。她注意到我的视线,立刻将视线往下移到地面。 唔嗯,希望事情不会变得太麻烦。 当我们回到旅店时,已经是傍晚了。结果除了杀掉赫库力彭以外,诺特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瑟蕾丝为了工作,急忙走进了旅店的厨房。 「嗳,洁丝,要不要一起吃晚餐?反正你也没钱吧,我帮你出钱。」 诺特在旅店外面很自然地这么开口了。 「这……很谢谢您。但瑟蕾丝小姐不会生气吗……?」 听到洁丝这么询问,诺特感到难以理解似的蹙起眉头。 「为什么只是一起吃顿饭,那家伙就会生气啊?好啦,要进去喽。」 诺特推开酒吧的门,走了进去。洁丝微微低头,跟在他后面。 唉。要是我也能像这样感觉很自然地邀女孩子去吃饭就好了。但很遗憾地,我能比得上这个型男的可能性为零。虽然也有点想妨碍他们吃这顿饭,但我不具备那种权限。我决定乖乖地当一只猪,陪他们两人吃饭。 我们进入酒吧,走到靠里头的座位,他们两人在半隐密的空间面对面。我在洁丝的座位旁边趴下,只竖起了耳朵。 「哎呀哎呀,诺特,你来了啊。」 旅店的阿姨走了过来。 「大婶,好久不见啦。」 「狩猎得怎么样啊,还顺利吗?」 「很顺遂,明天一定可以送熊肉过来喔。」 「是吗是吗,不愧是诺特呢。那我来煮火锅招待你吧。」 「真期待啊。那样的话,大婶,可以也让洁丝吃一顿吗?」 大婶的脚在我的眼前看似不满地往外张开。 「你应该知道吧。我们不能让赴都中的耶稣玛在这里留太久。虽然很遗憾,但要请洁丝明天早上就离开……你是这么计划的吧?」 「是的。我打算明天早上就出发到王都。」 「是喔。那样的话是无所谓啦。」 「诺特,狩猎针对野兽就好了啊。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也是看得出来的喔。」 「哦?」 「因为总觉得有点像不是吗?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喔。」 「……真啰唆耶,别管我啦。啤酒,给我啤酒。」 「两杯吗?」 「……是啊,麻烦来两杯。」 大婶的脚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后,瑟蕾丝妹咩的脚走了过来,伴随将两个马克杯放到桌上的声响。在我观察瑟蕾丝妹咩的纤细美腿前,美腿的主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请……请问……这个是……」 洁丝感到困惑似的说道。 「怎么,你没喝过吗?」 「嗯,我是第一次喝酒……」 「这里的酒很好喝喔。要是不合你的胃口,我会负责喝掉。只有一口也好,你试喝看看吧。」 「好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卡锵的乾杯声响。啊啊,明明我还没喝过酒的说……过了二十岁的重考生朋友曾跟我说过啤酒很苦,不晓得这个世界的啤酒是什么滋味呢?话说这世界的啤酒应该不是冰的,制作方法也不同吧。我对它的味道非常感兴趣。但是猪可以喝酒吗?虽然肝脏的功能应该跟人类没太大差别啦……但也得考虑解酒酵素的分解能力强弱吧。亚洲人跟欧洲人相比之下较不擅长喝酒,是由于遗传因素的缘故。像是人类可以吃的葱,让其他动物食用的话,有时会变成毒。这样看来,以猪的身体喝酒感觉是相当危险的赌注啊…… 总觉得要是不想一下这种无聊的事情,内心会撑不下去。 洁丝似乎很中意啤酒的味道。过了一会儿后,他们聊到赫库力彭的话题。 「诺特先生为什么杀了赫库力彭呢?」 「那些家伙会带来不幸。所以才杀了它。」 「您的意思是这一带的人认为赫库力彭会带来不幸对吧。」 「没错。不过是这几年才变成那样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呀……」 瑟蕾丝前来将餐点放到桌子上,也放了食物在我面前。是有好好洗乾净的蔬菜、小颗苹果与蒸熟的类似谷物的食物。她非常贴心地帮我弄成了像是人类的餐点。 (谢谢你啊。) 我这么向她说道。见状,瑟蕾丝妹咩蹲了下来,与我四目交接。短发造型,一双大眼睛,薄薄的嘴唇,稚气未脱的容貌,金色秀发柔顺纤细,肌肤单薄且光滑细嫩。是个具备梦幻美感的少女。 ──不,没关系。 瑟蕾丝妹咩稍微摸了摸我之后,回到了厨房。我心想她是个比洁丝更加难以理解究竟在想什么的女孩。 「嗳,洁丝,那只猪是你的宠物吗?」 诺特这么提问。 「呃……是我的朋友。」 「这样啊。看你很重视它嘛。你照顾它很久了吗?」 「不,倒也没有很久……但它是跟我同生共死的猪先生。」 「同生共死……?算了,你们耶稣玛也会碰到那种情况吧。」 我想也是,我是洁丝的搭档嘛,也可以说是命运共同体。所以我应该贯彻自己的职责,太爱出风头是不好的。 那之后我暂时一边压抑著内心,一边吃著草。 「那个,我有一点想睡了……」 他们似乎吃完饭了,洁丝这么说道。诺特站起身来。 「这样啊,我送你回房间。」 「这……谢谢您。」 洁丝站起身,稍微摇晃了一下。诺特立刻一言不发地扶住她的肩膀。 (喂洁丝,你还好吗?) 我这么向她说道。洁丝看向我这边,露出微笑。 ──我没事喔,感觉心情很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男人对洁丝──) ──不用担心,诺特先生不会偷袭我的。 洁丝让诺特轻扶著肩膀,就这样走向宿坊那边。既然她说没事,就相信她吧。 我稍微保持距离,跟在两人后面前进。诺特送洁丝到房间后,顺势走进房里,让洁丝躺到床上。里面是简朴的狭窄个人房。光源只有从窗户照射进来的月光。我决定在外面等候,直到诺特离开房间为止。 「洁丝,可以陪我一下吗?」 诺特站著说道。然而没有回应。 「……睡著了吗?」 「奇怪?……呃,我没有睡著喔,只是打了一下瞌睡……」 「这样啊。」 诺特不知在想什么,站在房门内侧前不动。 喂,你可别打歪主意啊。 就在我打算从鼻子发出哼声催促他时。诺特在我的眼前从内侧关上了房门。嘎咚──响起像是扣上门闩的声响。我被留在走廊上。 …………? 我用鼻头推动房门。但房门扣上了门闩,从外面打不开。我试著稍微用力冲刺,门扉却只是发出嘈杂的声响罢了。我哼齁地叫著。尽管如此,房门依旧没有打开。我侧耳倾听。没有声音。 (洁──) 就在我想呼唤洁丝时,从里面传来诺特的声音。 「──丝,胸口借我靠。」 接著响起了床铺嘎吱作响的声音。 咦?……啥? 我的思考当机了。可以感受到不曾经验过的不快感转眼间充斥腹部内。简直就像发热,像在微微颤抖一般。 我不晓得该做什么才好,往后退远离了房门。没错,我什么都不用做,洁丝很安全,因为她很清楚地说过「诺特先生不会偷袭我」。相信洁丝吧。我别待在这里比较好。 我用跑的冲出了旅店。 是半夜的事情了。门打开的声响让我醒了过来。 我被挡在门外后,躲到了旅店前的灌木丛里。这是为了监视有没有可疑分子过来。 大约三十分钟后,诺特从旅店走了出来,消失在夜晚的黑暗里,我便在他离开后回到洁丝的房间。洁丝安稳地睡著。我无从得知诺特做了什么。老实说我根本不愿去想那个混帐家伙在洁丝胸口上做了什么。我一进到房间,立刻在床铺旁边的狭小缝隙间蜷缩起身体,进入梦乡。 眼睛逐渐习惯了。我在黑暗当中悄悄地转动头部,窥探发出声响的房门那边。虽然房门半开,但没有任何人走进来。我加强戒心。打开房门的是谁啊? ──猪先生,抱歉吵醒您了。 是瑟蕾丝。搭在纤细脖子上的小巧脸蛋从房门对面稍微探头看向这边。 (怎么啦?都这么晚了。) ──我有事找您商量,能请您稍微陪我一下吗? (我知道了。要陪你去哪?) ──要不要到外面去呢? (我不太想离开这里耶……) ──不要紧的,不会去太远的地方。 我在瑟蕾丝的带领下来到旅店外面。数不清的繁星装饰著天空,被森林围绕住的村庄与星空形成对比,是彷佛要吸入所有光芒般的黑暗。 瑟蕾丝坐到感觉挺适合谈心的草地上,因此我也在她旁边趴上地面。 (你要商量的是什么啊,是一只猪也能办到的事情吗?) 瑟蕾丝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向这边。 「是的。」 (告诉我吧。我会尽可能帮忙。) 「……希望您明天一早可以向诺特先生揭露您的真实身分。」 就只是这样吗?我这么心想。 (反正应该不会再回到这村庄了,没问题。但特地一早就去见诺特有什么意义吗?) 「不,没必要去见诺特先生。诺特先生早上一定会来见洁丝小姐的。」 为什么呢?我一边思考,一边回想起没多久前的事情。在我的眼前关上房门,与洁丝两人独处的诺特。要洁丝胸口借他靠,爬到床上的青春期少年。我原本以为他是个明辨是非的家伙,但他搞不好在我没看到的地方压在洁丝身上…… 瑟蕾丝暂时面无表情地看著我。我回看著她。她有著一双大眼睛,彷佛可以看见星星映照在眼眸里。仔细一看,她的右眼角有颗小小的爱哭痣。爱哭痣在月光下闪著光芒。 当我注意到时,泪水已经从瑟蕾丝的眼眶中掉落,滑过了脸颊。 (喂……你怎么啦?) 看到十二三岁的少女在眼前哭泣,我束手无策。 「果然……诺特先生对洁丝小姐……」 然后瑟蕾丝开始放声大哭了起来。瑟蕾丝从上方抱住感到困惑的我。她纤细的胸骨顶到我的脊背。她不断地发出呜咽。 啊啊──我这么心想。我想像的内容也全部泄漏给瑟蕾丝了啊。或许应该先瞒著这个恋爱中的年幼少女才对。 「我已经十三岁了。」 瑟蕾丝一边哭泣,一边这么告诉我。 (瑟蕾丝喜欢诺特吗?) 可以感受到瑟蕾丝在我背上点头,回应我问题的动作。 「我明白的,身为耶稣玛又是个孩子的我没有那种资格。但是……」 瑟蕾丝总算将上半身从我身上移开。 「但是我不希望诺特先生离开。」 (你说不希望他离开是指?) 「诺特先生打算跟洁丝小姐一起去王都。」 (……啥?) 「诺特先生打算成为洁丝小姐的夏彼隆呀。」 (夏彼隆?先等一下,那是什么啊?) 瑟蕾丝一边从双眼和鼻子不断流下泪水,一边说道: 「有这么一个传说。听说顺利进入王都的耶稣玛具备某个条件。就是拥有聪明且勇敢的同行者,被称为夏彼隆的存在……但是据说夏彼隆一定会跟耶稣玛一起消失无踪……永远不见踪影。」 原来如此。诺特做好觉悟要拋弃现在的生活,打算跟洁丝一起到王都吗?到那个与世俗隔离开来、没有出口的王都。瑟蕾丝不想要他那么做,所以才希望我可以揭露真实身分,告诉诺特「已经不需要同行者」。 「猪先生也不想看到诺特先生成为夏彼隆对吧。因为猪先生你──」 喂,别说啦。 「因为猪先生你喜欢洁丝嘛。」 那一句话刺进了阿宅的猪心里。 (……就算简单来说是喜欢,大人的世界也是很复杂的啦。阿姨曾说过瑟蕾丝从大约五年前起就在这里工作对吧。那样的话,一定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喜欢上诺特的吧?那样是无所谓啦。我认为是很棒的经验,也是值得实现的恋情。) 「猪先生的恋情不值得实现吗?」 (不值得啊。) 「为什么呢?」 (我跟洁丝昨天才相遇喔。她对我很亲切,是我擅自抱持了好感。就只是这样罢了。不过是一只猪,竟然想要把洁丝变成属于自己的,实在太任性妄为了。洁丝对大家都很温柔。她是会为了大家付出一切的人。绝对不会变成只属于我的存在。这是当然的。) 也是因为洁丝对大家都很温柔,才会信任诺特。洁丝的那份温柔绝对不是仅限于我。关于这一点,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我可不是白白当了十九年的处男。 附近发出呼齁呼齁的声响,我发现那正是自己急促的鼻息。我在激动个什么劲啊?愣静一点。 就在我调整呼吸时,瑟蕾丝窥探著我的眼睛。 「可是猪先生也不乐见诺特先生变成夏彼隆吧?」 (或许是那样。但我无法只因为自己的心情而妨碍洁丝的旅程。) 「咦,可是那样的话……」 瑟蕾丝那双大眼睛又开始湿润起来。 (冷静一点,放心吧。为了瑟蕾丝,我会揭露我的真实身分。) 「是这样吗……谢谢您。」 瑟蕾丝用手揉了揉眼睛,看向星空。 「但是,就算我再努力几年,感觉也比不上洁丝小姐呢。因为洁丝小姐与诺特先生才相遇不到一天就……」 (没那回事喔。瑟蕾丝也是个很棒的女性。你非常迷人,假如我是人类的话,说不定现在就在这边扑倒你了。) 「那个,那有一点……」 她退避三舍。误会啊,这是误会。 「……猪先生喜欢年幼的女性吗?」 (不,刚才是我失言了。你听听就算了吧。) 瑟蕾丝有些含蓄地笑了。首次看见的笑容非常惹人怜爱。 「可是,我知道自己比不上的,因为洁丝小姐很相似。」 是跟谁相似──我正想这么问时,记忆一口气复苏过来。 ──因为总觉得有点像不是吗?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喔。 旅店的阿姨也说过类似的话啊。是像谁呢?就前后文来推测,只能想到是与诺特亲近的女性。是他憧憬的女性,或是以前的恋人吗? 我想到一个很有可能的答案。诸位是否知道呢? ──抱歉吓到你了,因为我决定只要看到赫库力彭一定要杀掉。 诺特对赫库力彭固执的杀意。 ──您的意思是这一带的人认为赫库力彭会带来不幸对吧。 ──没错。不过是这几年才变成那样就是了。 诺特从几年前开始憎恨起赫库力彭,从那番对话中可以这么理解。 几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呢? ──是五年前的事了。我们曾经把迎接十六岁生日的耶稣玛们藏匿在修道院里。 ──该不会是巴普萨斯的修道院吧? 巴普萨斯修道院的悲剧。因为火灾与耶稣玛狩猎者,有许多耶稣玛丧命了。 其中一人的项圈被装饰在旅店里。 ──那是一名猎人从耶稣玛狩猎者那里拿回来的喔。是这个村庄的骄傲。 从阿姨与诺特的对话当中,可以推测出诺特是个猎人。他杀掉赫库力彭的熟练手法,在这个世界应该也算是相当优秀的猎人吧,会变成村庄的骄傲也是正常的。要说是碰巧的话,实在巧合过头了。 换言之…… 诺特爱上的是五年前死掉那个叫伊丝的耶稣玛吗? 我猜是这么一回事。 诺特小时候爱上了在旅店工作的耶稣玛伊丝。伊丝年满十六岁后没有前往王都,而是在巴普萨斯的修道院生活。但修道院烧毁了,伊丝惨遭耶稣玛狩猎者杀害。赫库力彭大概在某个环节聚集起来或是做了什么吧,所以赫库力彭开始在村庄里被当成不幸的兆头,诺特甚至对赫库力彭抱持起杀意。后来诺特从耶稣玛狩猎者那边夺回了憧憬的伊丝的项圈…… 这么一想,至今获得的情报都完美地契合起来。 「猪先生的直觉很敏锐呢。没错。诺特先生爱上了名叫伊丝小姐的人。虽然那份恋情结果没有实现……」 (你见过伊丝吗?) 「不,我只有看过照片而已。诺特先生总是会配戴著烙印了伊丝小姐身影的玻璃项坠。」 (他真是专情啊。) 虽然钻进了洁丝的被窝里。 「对呀。而且诺特先生的双剑,握柄有一部分使用了伊丝小姐的骨头。只要诺特先生的执著没有消失,双剑的火焰就会燃烧立斯塔,不断砍杀仇敌吧。」 与其说是专情,更接近执著吗?原来杀掉赫库力彭的是憎恨的火焰吗? (是这样子啊。) 「诺特先生的内心已经没有我能介入的空隙。」 瑟蕾丝面向下方。换个话题好了──我这么心想。 (嗳,为什么大家会开始认为赫库力彭会带来不幸啊?) 「……我想大概就跟您猜想的一样。听说从火灾发生前没多久起,赫库力彭便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修道院周遭。虽然好像没有危害人类……但我听说从那之后,村民就开始相信赫库力彭会带来灾难。」 (这样啊,谢谢你。)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说得也是。) 我一边看著瑟蕾丝妹咩的美腿,一边回到旅店。我在入口前叫住瑟蕾丝。 (嗳,瑟蕾丝,最后可以听我说一句吗?) 转过头来的瑟蕾丝蹲下来看向我。 「好的,请尽管说。」 (明天早上,瑟蕾丝可以也到酒吧等我们吗?希望你能帮忙说服。) 「我知道了。我当然会帮忙。」 (拜托你啦。) 「那么,我带您到房间。」 就这样,瑟蕾丝目送我到洁丝的房间。 总算能够一个人独处了。这下便能拟定策略。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暂,但我自认对洁丝的想法有某种程度的理解。所以我能够预测,应该察觉到了瑟蕾丝那份恋情的洁丝,就算我不在,也会坚决推辞诺特的同行。 我应该思考的是如何说服洁丝。 床铺嘎吱作响的声音让我醒了过来。我微微睁开眼睛,只见曙光从窗户流泄进来。 「那个,猪先生,早上了喔。」 洁丝轻轻碰触著我的背。 (嗯嗯……已经这种时间了吗?) 「昨晚……那个……失礼了。」 (失礼什么?) 我的说法不禁变得有点坏心眼。 「呃……晚餐后我回到房间,就立刻睡著了……我想应该把猪先生丢在一旁了。难得您愿意陪我走这一趟,对不起。」 (别放在心上。你应该很累吧,那也是没办法的。) 「您果然在生气对吧?」 洁丝从床铺里出来,与我面对面。虽然连身裙多了一些皱褶,但并没有特别衣衫不整。 (为什么我得生气才行啊?洁丝能好好睡上一觉的话,我就心满意足了。身体状况如何?头部或是……身体的某处会不会感到疼痛?) 洁丝露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但立刻转变成笑容。 「感觉没问题。我非常有精神喔。」 她这么说,在胸前双手握拳。 (这样啊……那么,吃完早餐就出发吧。) 我们进入酒吧,只见有一名客人先到了。是诺特。睡到金发乱翘的型男混帐,跷著二郎腿坐在窗边,把头靠在窗户上,张大嘴巴在睡觉。 洁丝从厨房拿了早餐过来后,坐到较远的座位,以免吵醒诺特。我注意到瑟蕾丝不时从厨房偷瞄著这边。 要是就这样不叫醒诺特的话……这样的思考有一瞬间闪过脑海中,但我做好觉悟,故意打了个喷嚏。 「噗嚄哈啾!」 难以形容的不快声响撼动我的鼻子。伴随嘎达的声响,诺特惊醒过来。 诺特揉了揉眼睛,看向这边。洁丝转过头去,两人四目交接。 「啊……早安,诺特先生。」 诺特没有回应。他缓缓站起身,来到这边。 诺特一屁股坐到洁丝附近的座位上。 「嗳,洁丝。」 诺特咳了一声清喉咙。 「我稍微想了一下,怎么说呢,那个,我也跟你──」 「那个!」 瑟蕾丝踩著碎步跑过来,打断了诺特。 「诺特先生,我有话要说。」 「瑟蕾丝……怎么了吗?」 「那只猪先生其实是人类。」 诺特呆住了。瑟蕾丝啊,你也太不会斟酌时机了吧。 「你说猪怎么了?」 「洁丝小姐带在身边的那只猪先生,内在是一个人类。没错吧?」 请说几句话──我在脑内听见瑟蕾丝这样的声音。 (啊──早安。) 我看向诺特那边,如此传达。诺特顿时吓了一跳,看向了我。 「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耶稣玛的能力似乎也能像路由器那样使用。 (正是如此。我是猪。) 「真可疑啊。你跳跃一下看看。」 我立刻跳跃起来。诺特瞬间涨红了脸。 (怎么样,相信了吗?) 「你……从何时开始……」 (从昨天第一次碰面起,我就一直在看著喔。在你让洁丝喝酒之后也是。) 诺特一脸目瞪口呆地看著我。他的耳朵红通通的。 瑟蕾丝拚命地说道: 「洁丝小姐已经有夏彼隆陪伴了。所以说──」 (所以说诺特,身为夏彼隆的我有事拜托你。) 「什么事?」 (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到王都啊?) 「咦?」 瑟蕾丝与洁丝同时发出这样的声音。 「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一边踢达踢达地走著,一边回答诺特的问题。 (你的剑术还有从耶稣玛狩猎者那里夺回项圈的实际功绩。为了让洁丝平安到达王都,我认为你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我想拜托你,你能不能作为保镖,与我们同行到王都前呢?反正你也是抱著这种打算到这里来的吧。) 诺特像是试图看透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没有开口。 「猪先生……这跟说好的不同。」 瑟蕾丝用非常困惑的模样看著这边。 洁丝开口说道: 「那个。就算没有诺特先生在,我也不要紧的,因为有猪先生陪我一起。」 (真的是这样吗?那个刀疤男的确光靠我们两人也应付过来了。但那是因为他行走不便,而且几乎没有武器或技术可言。即使如此,我也受了重伤。照这样继续旅行下去,又遭到袭击的时候,无法保证下次也能平安无事。) 洁丝陷入了沉默。 ──可是瑟蕾丝小姐她…… 她没有说出口,这么传达给我。 我看向瑟蕾丝。 (瑟蕾丝,现在没有其他客人在场。你要不要试著把自己的真心话好好地说出来呢?) 「咦,怎么突然──」 (怎么啦,现在不说的话,诺特就要走掉了喔。) ──猪先生,瑟蕾丝小姐也有她的难言之隐。 (我知道喔。因为昨天晚上听她本人说了嘛。) 诺特蹙起眉头,同时轮流看著我们三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瑟蕾丝?」 「那个……我……」 加油啊,瑟蕾丝,已经无路可退喽。 「我不希望诺特先生离开。因为我……喜欢诺特先生。」 瑟蕾丝对诺特露出了至今不曾展现过的少女表情。 啊啊,真羡慕啊,我也好想过著像这样被可爱女孩子告白的人生。 虽然大概一辈子都没机会吧。 「瑟蕾丝,你……」 诺特的脸颊泛红起来。五年前,诺特的年龄应该跟瑟蕾丝差不多吧。 「我知道自己没那种资格。我也知道诺特先生对我没有任何感觉。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希望诺特先生离开。一想到假如诺特先生跟洁丝小姐一起离开,就一辈子再也见不到面了,胸口就觉得好难受……」 (我不会让事情变那样的。) 突然插嘴真是抱歉啊。不过,我必须把这些话说在前头才行。 (在进入王都前,我绝对会请诺特回到这村庄。因为诺特应该在瑟蕾丝满十六岁的时候,当瑟蕾丝的夏彼隆才对啊。会跟洁丝一起消失的,只有我而已。) 瑟蕾丝看向这边。 「您能跟我约定吗?」 (当然可以。) 「这样的话……我就没理由挽留诺特先生了呢。」 (她这么说喔。洁丝,你要怎么做?) 「我……因为猪先生说有必要,所以我希望诺特先生可以同行。」 (那么诺特,之后就只等你的决定了喔。) 「……搞什么啊,是叫我当免费保镖吗?」 诺特大为光火。猎人表情气愤地看向这边。 (你以为会有什么报酬吗?这是为了保护洁丝。就只有这个理由。) 诺特咂了声嘴。 「为什么我有那个义务?」 (万一洁丝被耶稣玛狩猎者杀害,你也无所谓吗?你打算到时才夺回项圈,用洁丝的骨头打造一把新的剑吗?) 诺特瞠大了眼睛。 「你……」 (男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喔。你是想跟洁丝同行才到这里来的吧。就算多一只碍事的猪,还是希望你可以完成已经决定要做的事情。我求你了,别让洁丝死掉啊。) 诺特暂时一言不发。他眉头深锁地看向天花板,看向装饰在墙上的项圈,然后看向我。 「好吧。你可别后悔啊,臭猪仔。」 将早餐的钱付给大婶后,洁丝、我,以及诺特便从村庄出发。 瑟蕾丝在旅店前目送我们离开。 临别时,洁丝开口说道: 「我会好好地把诺特先生还回来。再见。」 (瑟蕾丝,感谢你帮了我很多忙。多保重啊。) 我一边让瑟蕾丝摸摸我,同时只传达了这些话。 「要是猪先生的愿望也能实现就好了呢。」 瑟蕾丝小声地这么说道,露出微笑。 我们离开旅店的时候,瑟蕾丝大大地挥动她小小的手。 第二章 型男十之八九都是人渣 简直像是理所当然的一般,诺特身旁带著一只狗,名字叫做罗西,是一只公的白色大型犬,散发著感觉就算被说是狼,也会让人信以为真的风范。罗西的左前脚紧紧地缠著银制脚环。它异常地亲人,疯狂地闻著洁丝的赤脚。也让我闻一下啊──我决定把这句话留在心底,不说出来。 根据诺特的向导,离开村庄后先跨越叫「油之谷」的地方,在下个叫「缪尼雷斯」的大城市住一晚,采购食物,然后隔天晚上在「十字架岩地」度过一晚似乎是最好的路线。据说穿过岩地后就是沿著丘陵地带一直前进,以位于其中心的王都为目标。王都被叫做「针之森」的深邃森林围绕,那里不仅成了耶稣玛狩猎者的温床,还栖息著许多赫库力彭,因此诺特夸口说他打算将来要烧光一切。 美少女、型男、猪、狗,奇怪的一行人展开旅程。 在旅程途中,诺特基本上沉默寡言。他让罗西四处走动,同时淡然地快步前进。我拜托洁丝担任路由器,让诺特也能听见我括号中的思考,但诺特不晓得是在不爽什么,根本看也不看我这边,更遑论向我搭话。完全把我当成家畜看待。 另一方面,洁丝则是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笑咪咪地向我搭话,像是「啊,有好漂亮的蝴蝶呢」或是「这里的水真好喝呢」之类的。倘若是阿宅,八成会立刻自作多情起来,但我是一只猪,不会做出那么愚蠢的事情。我顶多是做出像个理系大学生的回答,例如(这是一种斑蝶啊。它们会翻山越岭,能够飞行相当长的距离),或是(因为这些水钙质含量少,比较软的关系吧。这一带很多火山岩,所以会让口感变硬的成分不容易溶化)等。洁丝好奇心旺盛,会提出许多问题。假如出生在不同地方,她说不定会成为杰出的学者呢──我茫然地想著这些事情。 然后,跟罗西变成好朋友这件事很简单。光是在诺特周围打转或是闻洁丝的体味似乎无法满足它,罗西也会来找我玩。它会把下颚放在我的屁股上嬉戏,因为太可爱了,我也忍不住会逗它玩。看著罗西试图用各种方法玩乐,我开始觉得它应该是相当聪明的狗吧。 我们到达油之谷。在清澈的水潺潺流动的溪谷上,有一座大吊桥。然而诺特却朝吊桥的相反方向前进。 「诺特先生,我们不走吊桥吗?」 诺特粗鲁地回答洁丝的问题。 「要是走像吊桥这种好找的地方,很容易被麻烦的家伙盯上。只是要到稍微下游处,往下到河川那边踩踏脚石渡河而已。忍耐一下。」 「原来是这样呀,我会努力走的!」 在拨开草丛沿著陡坡往下走的途中,洁丝向我说明。 「这里的地名由来是暗黑时代的战争。听说在那之前好像是挺可爱的名字,但在这一带发生的战争造成好几千人死亡,那些人的鲜血染红了山谷,看起来就像油在流动一样,因此才会开始被人称为『油之谷』喔。」 虽然洁丝讲得好像是哪天会派上用场的小知识,但内容异常血腥。 (所谓的暗黑时代,是指魔法使们在争斗的时代没错吧?) 「没错。据说那是有许多魔法使率领其他种族的军队争夺霸权,反覆战争的时代。听说魔法使的力量非常惊人,战争大多是因为魔法使死亡而划下句点。听说碰到彼此都不好对付,导致战争持续很长时间的情况时,丧命的人甚至多到鲜血会染红河川。」 (那么强大的魔法使几乎全员都死亡,现在只剩下一支血脉了吗?没有存活下来的其他魔法使,或是一直躲藏起来的魔法使吗?) 「这个嘛……幸存下来的魔法使可能是被国王的祖先杀光,或是逃离了梅斯特利亚……关于暗黑时代以前的历史,几乎所有纪录都烧毁了,文献非常少。现在成为主流的史书,追本溯源的话无论哪一本似乎都是以国王祖先的口述为根据,好像不是很熟悉古早的历史呢。」 历史是由胜者记录的。我切身感受到无论在哪个世界,这点都是一样的呢。 「肯定是杀光了吧。」 诺特开口说道。他依然背对著这边,像在咒骂似的说道: 「拥有力量的家伙,只要活著就可能构成威胁。想要保护自己的话,杀掉敌人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杀掉同族的话,魔法使这个种族灭亡的可能性也会提升不是吗?倘若即使这样还是互相厮杀了,那可以说魔法使是生来就注定会灭亡的种族吧。 我们一个劲儿地前进,傍晚时总算到达了缪尼雷斯。那是个拥有宽广的石板路大街,热闹繁华的商业都市。许多马车在大道上往来,沿街商店挤满男女老幼,十分热闹。洁丝将原本缠在手腕上的领巾戴到脖子上,让人即使从近处看也不会起疑。诺特走进武器店,买了很多小东西回来。 广场上有一座雕刻著裸体少女的小型喷水池,诺特在广场一边整理行李,一边说道: 「缪尼雷斯有王朝手底下的士兵驻守,算是比较安全的城市。今晚就在这里找住宿的地方,度过一晚。路途还很漫长。好好歇一下脚吧。」 我想要提议一件事。我透过洁丝向诺特搭话。 (嗳,诺特,这城市的交通工具似乎很丰富啊。安排一下类似马车的交通工具,应该会更安全且快速吧?) 诺特不屑地笑了笑。 「你是外国人吗?梅斯特利亚的法律严格禁止耶稣玛搭乘交通工具。搭乘交通工具的耶稣玛不用说,让耶稣玛搭乘的人也是死刑。」 只是搭乘交通工具就会被判死刑?之前都不晓得……我想相信猪应该不算交通工具。 (是这样子啊。可是为什么?) 「我哪知道啊,王朝就是这么说的,民众只能服从而已。」 (……这样啊。) 连这么基本的事情都没有试著去了解的自己实在太丢脸了。 (感觉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规定呢。可以趁这个机会告诉我吗?) 诺特没有回答。我面向洁丝那边,于是洁丝替我说明。 「关于耶稣玛的规则有两条。一条是不可以让耶稣玛搭乘交通工具,也就是禁止运输。另一条是……」 洁丝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 「不可以侵犯耶稣玛,也就是禁止奸淫。」 诺特似乎正在仔细斟酌小颗的金属球体,他没有反应。 (打破那规则也是死刑吗?) 「……对。」 太好了啊,诸位。看来我们的洁丝妹咩似乎跟我一样是纯洁之身。不过…… (啊啊……怎么说呢,那个……具体来说,会被判死刑的界线在哪里啊?) 我试著说出来后,不禁自责我在询问十六岁的少女什么东西啊。我连忙补充说明。 (你想想,应该也有耶稣玛是男人的情况吧。) 诺特突然用严厉的语调插嘴。 「别把人当傻瓜啊,臭猪仔。怎么可能有男的耶稣玛啊?」 (啥?耶稣玛只有女的吗?) 「没错。」 洁丝的回答让我感到纳闷。难道耶稣玛这个种族会无性生殖吗?还是说会与人类交配,藉此存续下去呢?……不过算啦。 (暂且不提那些……诺特,你昨晚做的事情不会抵触到规则吧?) 虽然我也觉得自己这样很丑陋,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因为我认为这是个可以确认昨晚在那个密室里,诺特对洁丝做了什么的好机会。 「闭嘴。」 诺特停止把玩小道具,瞪著我看。他的耳朵红通通的。 「……你是在揶揄我吗?」 (不,我并不是在揶揄你……) 「我话说在前头,我是很尊重耶稣玛的权利的。猎人是自由之民,也会平等对待耶稣玛。所以即使没有法规,我也不会不合理地压榨耶稣玛。就算是讽刺,也有可以说的话跟不该说的话喔。」 嗯?讽刺?他在说什么啊……? 「晚上那件事,你想嘲笑我就笑吧。因为我不晓得你在门外听著,才会暴露出那种悲惨的声音。不过男人也是会有一两件想哭诉的事情吧。我会哭是因为喝醉了。我平常可是连一滴眼泪也不会掉的。」 虽然我的目的达成了,不过诺特好像误以为昨天晚上我在门外听见了所有他对洁丝做的事情。然后我应当会偷听到的场景,似乎跟我担忧的状况相距甚远。 他说的「胸口借我靠」,原来是指那么回事吗?他单纯只是想找洁丝哭诉一下而已吗? 我似乎错过了告知他我什么也没听到的时机。诺特满脸通红地将脸撇向一旁,洁丝则是看来有些惊慌地将手贴在胸前,看著我和诺特。 强烈的自我厌恶感瞬间袭向了我。我因为无聊的猜忌,让气氛尴尬到极点。啊啊,阿宅这种生物就是这样才糟糕。诸位也要小心点啊,关于男女之间的话题,可以不用追究的事情就不应该去追究。 因为诺特实在太可怜了,我老实地告诉他昨晚的状况我完全没有听见,因此才会怀疑诺特是否对洁丝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诺特只说了句「是喔」,那之后在移动到住宿处的期间,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只不过,我能清楚地看见从他剪短的金发里露出来的耳朵,有好一阵子像苹果一样红。 我心想他其实也不是个坏人嘛。说不定他是想起以前迷恋的伊丝,才会冲动地忍不住向洁丝撒娇。他之所以会哭泣,或许是因为忘不了伊丝。不,他应该没有忘记。因为对赫库力彭的杀意肯定就是那激烈的心情喷发而出。 我会想让诺特成为同伴,正是因为看中他那专一的热情。假如我们遭到耶稣玛狩猎者袭击,纵然我们对他无恩,诺特也会帮忙排除耶稣玛狩猎者吧。我的工作是将洁丝平安地送到王都,为此我必须运用各种手段。即使要滥用十三岁少女的恋情,或是玩弄纯情猎人的心意,我也必须厚脸皮地追求洁丝的安全,因为那就是我的职责。 ──原来猪先生一直在替我考虑这些事情呢。 为了不让诺特听见,洁丝这么将内心的声音传达给我。 (刚才那些全部是内心独白。被人听到很难为情,所以你再继续擅自读心的话,我就要擅自偷看洁丝的内裤喽。) ──对不起,因为无论如何都会听见……所以猪先生也是,想看内裤的话,随时都可以看喔。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又不是乌龙,对单纯的布料没兴趣呢。) ──乌龙? (别放在心上。那是我故乡的故事。)(注:出自漫画《七龙珠》的角色「乌龙」) 就在我们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交谈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诺特帮忙找到了适合的旅店。用淡褐色灰泥涂抹的外墙上挂著闪耀橘色光芒的提灯,隐约地照亮被装饰著的花朵。虽然小间却也给人整洁的印象。根据诺特所说,这里的老板是大婶──也就是瑟蕾丝的女主人的熟人,所以能够信赖的样子。 晚餐在旅店的餐厅解决了。诺特基本上沉默寡言,但喝起啤酒之后,就会慢慢地开始跟洁丝或我闲聊。是因为发生了昨天那件事吗?洁丝婉拒了啤酒。诺特似乎不晓得什么叫做客气或自重。 在地板上吃著根菜拼盘的我,偶然抬头仰望洁丝时,发现大腿──发现墙上装饰著耶稣玛的银制项圈。跟在瑟蕾丝工作的旅店看见的一样,有两把长剑在项圈里头交叉。 (嗳,洁丝,这里也装饰著项圈耶……那是什么魔法吗?) 洁丝笑咪咪地向我说明。 「那是银之纹章。装饰银之纹章是耶稣玛监护人的证明喔。」 (你说那个吗……?会抢夺银制项圈的那些家伙应该可以轻易模仿吧?) 「耶稣玛的项圈呀,从身体上被拿掉的话会释放庞大的魔力,同时自毁。通常银会立刻变得漆黑。但如果是由被耶稣玛仰慕的人管理,项圈便会彷佛拥有感情一般,不会失去光辉。」 诺特一边喂罗西带骨的肉,一边看向餐桌底下的我。 「相反地,那种会对耶稣玛动手的家伙一靠近,项圈就会发黑,然后风化。所以只要那个还闪耀发亮著,这间旅店就很安全。」 (可是,说不定是假的项圈吧。) 听到我这么说,诺特一脸麻烦似的挑起眉毛。 「真是一只龟毛的猪耶。耶稣玛一看就知道是真是假啦。」 (是这样吗?) 「对,没错。我能够看见独特的光芒,听见像是歌声的微弱声音。」 诺特看来有些惊讶的样子。 「哦,你还能听见声音吗?真稀奇啊。」 虽然不是很懂,但洁丝在耶稣玛当中似乎也算是相当优秀的那一种。会被基尔多林家这种有权有势的豪族雇用,也是因为她很优秀的关系吧──诺特擅自这么推测。 两人与两只一起咀嚼著食物的同时,我从洁丝与诺特口中得知银之纹章被特别的魔法守护著,还有只要控制住项圈自毁,就能成为强力的魔力来源等事情。我在这当中提出了一个根本的疑问。 (嗳,耶稣玛是什么时候被戴上项圈的啊?……应该说只有女性的耶稣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耶稣玛是从谁身上生出来的啊?) 诺特浮现出阴沉的笑容。 「你连这种事都不晓得,就想当夏彼隆吗,臭猪仔。」 诺特咕噜一声地灌了口啤酒,用手擦拭沾在上唇的泡沫。 「我来告诉你吧。耶稣玛大概在八岁左右,就会以训练成侍女的状态,被王朝拿出来卖。有权有钱的人家会购买耶稣玛,被送到买主身边时已经是戴上项圈的状态了,在那之前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父母是谁、何时被戴上项圈、在哪里接受训练,这些都依然成谜,就连她们本人也完全没有到达要服侍的人家前的记忆。」 我不太能理解他说的话,不禁呆住了。在已经戴上项圈的状态下,才八岁就被出售,以侍女的身分工作……?那样简直就像…… 「那个,猪先生,请不用担心。身为侍女的生活并没有那么糟糕喔。能够购买耶稣玛的只有富裕的人家,富裕人家的人们都非常温柔。我服侍了基尔多林家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期间有拿到工资,也有自由时间。他们还有让我念书,我觉得是一段很快乐的生活。」 诺特感到怜悯似的看著洁丝,却什么也没说。我也没那个心情去纠正洁丝的想法。罗西不客气地咯吱咯吱咬碎某种肉的骨头。 「睡觉吧。明天也会是漫长的一天。」 诺特这么说,将马克杯里的啤酒喝光。 两张床铺相隔一段距离并排著的狭窄房间。诺特一进入房里,就毫不犹豫地飞扑到其中一张床上,很快地呼呼大睡了起来。罗西在附近的地板上蜷缩起身体。洁丝轻轻地坐到另一张床上,对我笑了笑。 (……怎么了?快点睡觉吧。) ──猪先生。要不要稍微聊一下呢? 洁丝没有发出声音,这么传达给我。 (嗯,只聊一下倒是无妨……) ──请过来这边。 洁丝用手咚咚地拍了拍她身旁的空位。 被美少女邀请到床上这种前所未闻的事情,让我的思考回路很轻易地短路了。我什么也没想,爬上床到洁丝身边趴下。洁丝稍微挪动了腰,贴近我身旁。洁丝的腰与我的侧腹互相接触。是因为紧张吗?五花肉绷紧了起来。 洁丝的手温柔地抚摸著我的耳朵后方。嚄嚄…… (那么,你想说什么?) 我这么询问,于是洁丝腼腆地露出微笑。 ──也不是一定要说什么……只是想闲聊一下。 (是吗,那么……来说些什么吧。) 不小心做出像傻瓜一样的回答。 ──……猪先生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事情呢? 她这么问我,但我什么都没在想,所以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没什么想说的……我一时间想不到啊。) ──这样子吗。那么,就由我…… 洁丝像在思考什么似的稍微低下头。明明应该是没什么的时间,猪心却毫无意义地受到动摇。洁丝的双眼看向了这边。 ──那个,猪先生,我必须道歉。 (……为什么道歉?) ──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喝酒之后感觉变得飘飘然的……结果把猪先生丢在一旁,让诺特先生进了房间。我想那样应该不太妥当吧…… 一想起被挡在门外的事,就有种腹部发烫起来般的感觉袭向我。感觉好像肝脏没烤熟一样。这种不快感是什么啊? (这也没什么,你只是听那家伙诉苦而已吧。洁丝可以看透诺特的内心,知道自己很安全。既然这样便没什么好道歉的。不过,如果会变得想睡,我想以后还是要尽量避免喝酒比较好就是了。)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该怎么说才好呢。诺特先生姑且也是个男性对吧。 (…………?那又怎么了吗?) ──明明猪先生跟我约定了要同生共死……明明有这样的对象,我却让诺特先生进了房间…… 这时我总算察觉到洁丝想说什么。我连忙说道: (笨……笨蛋,你别误会啦。我并没有……我并没有要求你像那样守身如玉喔?) ──是这样……吗? (当然了。只要你平安无事,不管你跟谁做了什么,我都管不著。纵使那一晚你跟诺特舌吻了,我也不会嫉妒什么──) 嫉妒……?我吗?不可能。 (总之,你不用顾虑我太多。那样反倒让我困扰。) 我自己也察觉到我说的话苛刻得有些多余。我看向洁丝,只见她一脸慌张地将双手指尖贴到下颚。 ──对……对不起……说得也是呢,我……有些骄矜自满了……我太多嘴了。真的很抱歉…… 看到洁丝不知所措地道歉,我瞬间觉得舒畅许多。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不,抱歉,我说话也太苛刻了点。我想说的是……那个,怎么说呢,洁丝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就只是这样而已……我很高兴你这么顾虑我的心情,但应该说我希望自己跟洁丝是更加坦率的关系吗……) ──坦率……是吗…… (没错。要比喻的话,就像兄妹那样。) 洁丝露出为难的表情。 ──但我并不是猪先生的妹妹。 (这可难说喔。你也不晓得父母是谁吧。既然如此,我们说不定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的确……? 我开始觉得那种设定好像也不错了。 (哥哥保护妹妹是理所当然的事,妹妹帮助哥哥也是理所当然的。对吧?兄妹挺不错的吧。) ──说得也是呢,说不定那样也是很棒的关系。 没错,是很棒的关系。妹妹不会在意哥哥的脸色,哥哥也不会嫉妒妹妹。 (那这样就行了吧。这次的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兄妹情深多么美好,这就是结论。已经很晚了,该睡觉喽。) 我强硬地总结话题,结束这场谈话。洁丝微微歪头,看来有些纳闷。 ──奇怪……我们原本是在聊什么呢? (不用想太多。只是闲聊罢了。) ──是那样……吗…… 我走下床铺,在罗西附近的地板上蜷缩起身体。 (快睡吧,这趟旅程会很辛苦。那么,晚安。) 暂时没有任何回应,伴随著洁丝缓缓钻进被窝的声响。然后传来洁丝低喃的声音。 「晚安,哥哥。」 尽管感觉好像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我还是老实地觉得嚄嚄。 传来了声响。夜深了,大概是快要天亮的时候吧。我抬起头,只见在黑暗当中,有一双眼珠在眼前发亮著。我还以为会被吃掉,吓出一身冷汗,但我立刻发现那是罗西。罗西似乎也是刚刚才醒来,它竖起耳朵环顾房间。随后,我跟罗西面向同一个地方。 洁丝爬了起来,坐到床铺边缘。她一脸不安地看著窗户外面。外面仍一片漆黑。 (怎么啦?) 我这么问,于是洁丝稍微瞄了一下睡在隔壁床上的诺特后,这么向我传达。 ──我听见声音。 (声音?) ──是的。名叫布蕾丝小姐的人向这边搭话。 我试著暂时集中意识──但并没有听见类似声音的东西。 (我什么也听不见耶……) ──恐怕只有耶稣玛才听得见吧。猪先生也要听听看吗? 我点了点头,于是脑内开始响起并非洁丝的少女声音。 ──拜托了请从这种恐怖的黑暗中救出我布蕾丝拜托了请从这种恐怖的黑暗中救出我布蕾丝拜托了请从这种恐怖的黑暗中救出我布蕾丝拜── (暂停,先等一下,麻烦先暂停一下。)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直打冷颤。快速地不断重复相同话语的声音,实在有点像恐怖片。 ──那个,我得去救她才行。 (咦?) ──我必须去拯救这个声音的主人,布蕾丝小姐。 这么说也是──我睡迷糊的脑袋差点这么想,但我冷静地重新思考。 (等等,别冲动啊。再说你根本不晓得是怎样的家伙为什么要求救吧。那样很危险,就算要去救人,也不能让洁丝一个人去。) 我急忙叫醒诺特,说明情况。刚醒来的诺特有些不高兴地皱著眉头,但洁丝让他听见那个声音后,他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肯定是耶稣玛不会错。你知道方向吗?」 诺特一边装备武具,一边询问洁丝。 「嗯,大概知道。是从那边的方向,从远方传来的。」 洁丝指了指窗户外面。那边是城市郊外,建筑物很少,树木十分茂盛。 (那边有什么啊?) 诺特眯细双眼观察外面一阵子后,开口说道: 「如果是说森林以外的东西,应该有几间农家和小间的圣堂。虽然现在什么都看不见……恐怕没时间了。边移动边想吧。」 我们──两人与两只很快地来到旅店外面。石板小路上几乎没有可以称为灯光的东西。提灯的光芒都已经熄灭,能够依靠的只有在薄云另一头闪耀的月亮。有些强烈地吹拂的风,比舒适的温度冰冷几分。 诺特一边快步前进,同时小声地说道: 「你说声音的主人在远处对吧。只有具备心之力的耶稣玛,能够将思念传达到距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那声音带有北部腔。那个叫布蕾丝的肯定是因为某些理由,从远方被绑架到这里来的耶稣玛。」 (但是,不会很奇怪吗?) 我打断他的话。诺特一脸麻烦似的俯视这边。 「哪里奇怪?」 (耶稣玛具备选择对象来传达思念的能力对吧。) 洁丝和瑟蕾丝都曾在与我沟通时,没有让诺特知道内容。 「是那样没错。」 (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听不见那个声音?如果要求救,与其只呼唤洁丝,倒不如传达给许多人,会比较有利吧。) 「我哪知道啊。她说不定是认为无差别地呼唤人的话,会被敌人发现,要说原因有很多种可能吧。再说要是她能正常思考,应该至少会把情况与所在处传达过来。重要的只有至少现在有个耶稣玛在求救这件事。」 (洁丝,你有试著从这边传达什么过去吗?) 「……有。虽然完全没有反应……追根究柢,将思念传达给看不见的对象、不晓得是谁的对象这件事本身,也不知是否有可能……至少我没有做过那种事的经验。」 (那么,对方是怎么把声音传递给洁丝的啊?并不是你认识的人对吧?) 「这……我想应该是有那种方法。」 洁丝与诺特不断前进。喂喂,凭著那么天真的判断,就跑到夜晚的森林真的好吗?未免纯情过头了吧。你们是小红帽吗?要是因为这样的疏忽大意,害lovely my angel暴露在危险中的话,我是绝对无法原谅的喔? 洁丝一脸困惑地看向这边。糟糕,不小心用了像是迷恋上比自己年幼的女孩的轻小说主角一样的词汇。我并没有迷恋上比自己年幼的女孩,所以得小心点才行啊。 是嗅到了不祥的预感吗?罗西也频繁地东张西望著周围,看来很不安的样子。虽然动物的直觉靠不住,但也不应该无视。 只有耶稣玛才能听见,在求救的内心声音。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著「请从这种恐怖的黑暗中救出我布蕾丝拜托了」这样的内容。发出讯息的似乎是耶稣玛。但这边无法主动呼唤发信者──好了,该怎么解释这种状况呢? (洁丝,你还能听见那声音吗?) 「是的。一直没有中断。」 (你们两人听我说。假设你们被关进了黑暗当中,能够向外面的人呼救的话,如果是你们,会传达什么讯息?) 「……如果是我,会传达地点和情况。」 「你到底想说什么,臭猪仔。」 (这实在很奇怪啊。刚才诺特也说过,布蕾丝明明不会传达具体的情况,却塞了一堆不必要的情报,像是自己的名字或是「恐怖」、「拜托了」,而且也不留等候回应的空档。比方说诺特,假如你掉入井里,会一直吶喊「请从这种恐怖的黑暗中救出我诺特拜托了」吗?不会对吧。应该会吶喊「我掉入井里了,谁来救救我」,暂时等人回应才对。) 「……是我的话会那么做。但说不定也有不会那么做的家伙吧。」 他们没有放慢前进的速度。黑暗道路的前方有茂密的树木,可以看见在更深处有小小的半圆形屋顶。划破寂静的只有枝叶随风摇摆的摩擦声,以及我们的脚步声而已。 (接下来都用内心声音来交谈吧。我彷佛能看见最糟糕的剧本。) ──最糟糕的剧本? 洁丝一脸不安地看向这边。 (那声音不是在呼救。现在听见的是祈祷啊。) ──啥? 一直看著前方的诺特总算转头看向这边。 (情绪化且抽象的诉求。甚至不留等人回答的时间,不断重复相同的话。这不可能是试图呼救的讯息。这是在祈祷的话语啊。) 倘若是祈祷,陈述自己的名字,或是说什么「恐怖」、「拜托了」也不奇怪,而且也能解释没有在等人回应这点。 ──的确,说不定是那样啊。但是,不管是呼唤还是祈祷,都没有相差太多吧。 (差多了啊。差得可多了。呼唤是用来呼叫某人。但祈祷是实在束手无策、找不到救赎,尽管如此,还是想要有什么可以依赖的东西,才会那么做。布蕾丝本人并没有特别在呼唤谁。) 「所以你要我们见死不救吗?」 诺特停下脚步,发出声音这么说道。我摇了摇头。 (不是那样。我的意思是这说不定是有人设计的陷阱。) 洁丝与诺特一脸费解似的看著我。糟糕,逻辑不小心跳太快了。 (那声音带有北部腔对吧?我听说这里在梅斯特利亚也是比较南部的地方。假设布蕾丝是耶稣玛,她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还有一点。为什么祈祷的声音只会传递给耶稣玛?) 我像只猪一样地从鼻子发出呼嚄声。 (虽然我还无法清楚地说明,但我在这些不协调感中强烈地感受到某人的恶意。既然她本人并不是在呼救,那也能够解释成是某人在利用那名叫做布蕾丝的少女的祈祷,引诱耶稣玛上钩。) ──这样啊。感谢你的忠告。为了以防万一,让罗西警戒周围吧。 诺特这么传达之后,再次迈出步伐。看到诺特迅速比出的手势后,罗西开始在我们的周围徘徊。诺特稍微瞄向洁丝。 ──喂,洁丝,方向就照这样前进没错吗? ──是的。她恐怕就在位于这正面的小间圣堂里面。 ──圣堂里面?真奇怪啊…… ──的确很奇怪呢…… (等一下,哪里奇怪了啊?要祈祷的话,应该没有比圣堂更适合的场所了吧。) ──猪先生,耶稣玛原本是向星星祈祷的种族。我们跟其他人不同,一般是不会进入圣堂的。 (是这样吗?) ──才不是咧。圣堂是民众向王朝之祖拜提丝祈祷的场所。不是耶稣玛可以进去的地方。这单纯只是耶稣玛并不具备向所有民众都崇拜的存在祈祷的权利罢了。 …………原来如此。 (是这么回事啊。我彷佛能看见危险的真面目了,麻烦听从我的指示。) 诺特叩叩地缓缓敲响圣堂的门。过了一会儿后,感觉很沉重的青铜门扉发出叽的声响打开了。门的另一头站著一个手拿蜡烛的驼背圣职者,看到武装的年轻人与一脸不安的少女这种组合,他挑起眉毛。 「这种时间来访,有什么事吗?」 「抱歉啊。因为这家伙说从这间圣堂传来了声音。」 诺特将手放在洁丝的肩膀上。洁丝将领巾像头巾一样地戴上,遮住眼睛。 「我……我是从隔壁镇来买东西的耶稣玛,名叫瑟蕾丝。那个……因为我听见了名叫布蕾丝的人在求助的声音……」 圣职者缓缓地观察洁丝,然后将视线拉回到诺特身上。 「真不可思议呢。我没听说过那样的名字……而且这间圣堂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喔。」 「说不定是掉入哪边的洞穴了。我想尽快把她救出来。可以让我进去找人吗?」 圣职者稍微思考了一下后,用平淡的声音说道: 「原来如此……这间圣堂有个平常不会进去的地下室。说不定有人误闯了那里呢。」 「这样啊,你能帮忙带路吗?」 「当然可以。」 圣职者将门打得更开,邀请诺特进入。圣职者一言不发地用手制止似乎迷惘著要不要跟在后面的洁丝。洁丝连忙低下了头并往后退。 门扉发出沉重的声响关上,洁丝一个人孤伶伶地被留在圣堂外面。到这边为止都跟计画的一样,恐怕对方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一直从树丛里观察著入口情况的我,将视线移到圣堂的后门。我刚才跟罗西一起到处闻了周围的气味,但只有发现一只赫库力彭,没有闻到有人隐藏起来的气息。换言之,假如有人要袭击独自被留在圣堂外面的耶稣玛,那家伙应该会看准时机,从圣堂里面出来才对。 (洁丝,你放心吧。只要按照我的计画行动,洁丝绝对安全。) 洁丝在胸前重叠双手,看向这边。 ──谢谢您。我不要紧的。因为我也相信猪先生。 嚄嚄。 跟我预料的一样,后门的门扉很快地打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悄悄地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拿著布什么的。虽然腰上挂著刀,但不是重装备的粗犷男人,让我松了口气。 那边是上风处。我试著闻了一下飘散过来的气味,不禁怀疑起鼻子。 是卤化醚的气味。在感到惊讶的同时,我心想原来如此。我曾在大学的实验课里麻醉老鼠,这种气味跟那时使用的异氟醚很相似。异氟醚是吸入性麻醉药,能够迅速地麻醉动物。虽然不晓得他们是怎么合成的,但梅斯特利亚的药学似乎相当发达。不过,这个世界的恶徒会把这种高级麻醉药用在什么地方呢? 对方以为洁丝是受雇中的耶稣玛。杀害受雇中的耶稣玛会构成危害雇主罪,是不被容许的。所以对方在进行盘问之前,会避免立刻动手杀人吧。他打算麻醉洁丝,然后做那种事还这种事吗?不可原谅。 (洁丝、诺特,有人出来喽。对方持有麻醉药。只要立刻发动袭击,应该不会遭到反击才对。) ──了解。这边也处理好了。我立刻出去。 细长的影子静悄悄地靠近看似不安地握紧双手的洁丝。虽然我叫洁丝放心,但真到了这个时候,我也是焦虑不已。 (洁丝,不要紧的喔。我在看著。大家都在身旁。) ──好的。 罗西隐藏在洁丝附近的树丛里,准备好随时都能飞扑上去。 圣堂正面的门一声不响地稍微打开了。有人露出脸。是诺特。 「齁!」 我大声地这么吶喊。见状,罗西的白色巨体在黑暗中闪耀,扑向了男人。男人尽管被撞飞,还是将手上拿的瓶子与布丢了出去,后滚翻之后迅速地站起来。男人的手放到剑柄上。罗西一边低吼一边后退。男人的视线紧盯著罗西不放。 下个瞬间,红色火焰在门扉前一闪。靠斩击的反作用力跳跃起来的敏捷猎人的脚,一边描绘出优美的弧线,同时高高地通过蹲下来的洁丝头上,分毫不差地命中男人的胸口。紧接在强烈的踢击之后,火焰再次划破黑暗,刺向男人的后脑杓。 响起咚一声的沉闷声响,男人脸朝下地倒落了。我急忙赶向那边。 (成功了吗?) 「是啊,虽然没杀掉他就是了。」 就诺特的架势来看,他似乎是用靠火焰之力加速的剑柄殴打了男人的后脑杓。诺特用绳子将男人反绑起来。 洁丝依旧缩起手臂,蹲在地上不动。我靠近她身旁。 (已经不要紧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谢……谢谢您……」 (你一定很害怕吧。) 「不,没那回事……」 洁丝用颤抖的手抚摸我。其实我并不想把洁丝当成诱饵。但是,要让说不定有武装的对象疏忽大意,需要让对方以为我们中了对方的圈套。若是靠诺特与罗西正面突破,对方会抵抗,也可能会拿那个叫布蕾丝什么的当人质。 而且最重要的是,洁丝强烈地希望能担任诱饵。 「好啦,去找被囚禁起来的人吧。」 诺特冷静地说道。洁丝点了点头。 两人与两只进入一片漆黑的圣堂。洁丝犹豫著是否该踏出最初的一步,但诺特不客气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圣堂内。喔?想摆出男友样吗? 我心想在这里表达不满也很幼稚,因此乖乖地跟在洁丝后面。 诺特让左手的剑像火把一样发光,照亮了圣堂内。大理石柱子、木制长椅。正面有个华丽的祭坛,祭祀著将左手贴在胸口,右手笔直地往上高举的年轻女性雕像。那就是梅斯特利亚之祖拜提丝吧。洁丝像是失神似的看著那雕像好一阵子。她说不定是第一次目睹。 就在入口附近,昏迷过去的圣职者以靠在墙壁上的状态被用绳子绑了起来。看他这种时间还醒著,而且还不忘把洁丝留在外头,应该可以认为他跟那个麻醉男是一伙的没错吧。对于诺特在短时间内就处理好这家伙的手腕,我只能感到佩服。 「好啦,声音是从哪边传来的?」 对于诺特的问题,洁丝指了指下方。 「是从地板下面。」 我与罗西闻了闻地板,从地毯底下发现了两个通往地下的上掀门。其中一边散发出老鼠等动物的气味,另一边的空气则飘散出感觉不太一样的腥味。在我们寻找门的时候,诺特手脚俐落地把圣职者与麻醉男绑在柱子上。 地下是完全的黑暗。散发出动物气味的那边只有大量老鼠在筑巢,我们扑了个空。圣职者原本应该是打算带诺特到这边吧。我们钻过另一边的门,沿著不可靠的木头阶梯往下走。罗西则是在一楼待命。 诺特的剑发出的光芒,隐约地照亮石墙的空间。狭窄的通道从阶梯笔直地延伸下去。通道右手边是墙壁,左手边似乎有几个没有门的房间。最前面的房间几乎是完全的立方体空间,黏著黑色污垢的大型石造平台摆放在中央。飘散过来的那种像是生锈的腥味,毫无疑问地是血腥味。 一想到洁丝刚才面临的危险,我的内脏彷佛要收缩起来一般。 下一个房间有架子,架上并排著玻璃瓶,瓶子尺寸像是用来酿水果酒那种大小。里面装满透明液体,其中几瓶还放入了形状像是扭曲灯泡般的白色固体。是动物的内脏或什么吗?诺特瞥了那些东西一眼后,立刻前进到下个房间。虽然因为阴影而看不见他的脸,但我听见了他咬紧牙关的嘎叽声响。 位于尽头的两个房间嵌著铁栅栏。前面是空的。我们窥探最里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摆放在平台上、隐约发光的雕像。那是个跪著在祈祷的年幼少女雕像,少女脖子上缠著银色金属。在雕像前面,有个摆出完全相同姿势的少女,用充血到通红的眼睛看著那边。她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样子。她缠著破布,用跟裸体差不多的打扮,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著雕像。银制项圈,是耶稣玛。 我心想原来如此。应该是藉由让她对著耶稣玛模样的雕像祈祷,使她内心的声音朝向耶稣玛这个概念,所以只有耶稣玛能够接收到那声音吧。那些恶徒打算像这样引诱耶稣玛上钩,并抓住她们。 诺特摇晃铁栅栏,发出声响。 没有反应。 「喂。你振作点。」 她对呼唤声也没有反应。诺特使劲地踢了踢铁栅栏。 强烈的冲击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响起。祈祷的少女总算注意到声响,她往后跳到另一头,看向这边。明明应该被火焰照亮著,她的脸却苍白得吓人。微卷的金色长发衬托著端正的容貌。 「我们来救你了。已经不要紧了。」 诺特这么说,试了几把挂在附近的钥匙,打开铁栅栏的锁。一进入狭窄的监牢,猎人立刻抱紧了少女。 将下颚搭在诺特的肩上,宛如人偶一般面无表情的那张脸,总算眨了眨眼睛。 余罪就足以让这些家伙被判死刑了吧──诺特这么说,周到地完成后续处理。他折断圣职者与麻醉男的脚,把依然被绳子绑住的两人关进布蕾丝之前待的监牢,将钥匙埋在森林里头,丢了一封告发信到王朝的流通据点之类的。因为在诱饵作战的途中不能引人注目,没有杀掉而放置不管的赫库力彭,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了。诺特一直很懊恼没有杀到那只赫库力彭。我们三人与两只,与日出一同离开了缪尼雷斯。 布蕾丝似乎有被给予最低限度的食物与自由,能够顺利地走路。只不过她完全不开口说话,用内心声音与我们沟通的次数也寥寥可数。「谢谢」与「我知道了」占据内容的九成,剩余一成则是自我介绍。 ──我是曾经服侍琉玻利的守墓人埃斯家的耶稣玛,名叫布蕾丝。 那意味著她跟洁丝一样,是受雇期间已经结束的耶稣玛。 布蕾丝有著一双蓝色眼睛,肤色白皙且鼻梁高挺,给人凛然的印象。然后她虽然瘦弱,但跟洁丝和瑟蕾丝不同,胸部很大。胸部,相当大,大到洁丝的衣服对她来说尺寸太小,只好向旅店老板调度朴素的亚麻长袍。我一直以为耶稣玛在这方面是比较客气的种族,但看来那似乎是我基于少数样本的成见。 ──那个,我和布蕾丝小姐都听得一清二楚喔…… 洁丝一边将左手放在胸前,在意起大小,同时用心电感应这么警告我。布蕾丝似乎连我是人类这件事都毫无感情地接受,看来已经丝毫不在意这边的样子。她只是跟在诺特后面不断走著。从后方也能看见那摇──不行不行。 (抱歉,我应该多顾虑你们的心情啊,我会反省的。) ──没关系喔,无所谓。请尽管看您喜欢的那边吧。 洁丝的语调虽然温柔,但总觉得好像哪里带刺。 (不是……你误会啦。我是洁丝的夏彼隆。我发誓今后只会看著洁丝的胸部,绝无二心!) 不,这也不太对啊,感觉听起来就像变态一样不是吗?明明我绝对不是一个变态。 洁丝呵呵地笑了。 ──请不用放在心上。因为男人喜欢大胸部这件事,在这个梅斯特利亚算是常识。就连诺特先生也是。您看…… 我看了一下诺特的样子。非常好懂的纯情猎人的视线像是在关心布蕾丝的身体状况一般,不时瞥向后方,但视线在拉回前面时,一定会通过少女脸部稍微下方的场所。真是够了,简直是个连猪都不如的变态家伙啊。 不过,喜欢大胸部是梅斯特利亚的常识这种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洁丝,拜托你别误会啊。眼睛会忍不住看向大胸部,就跟如果有高大的向日葵绽放著,会忍不住看向那边一样。是非常自然的反应啊。在忍不住看向那边的家伙当中,当然也有其实比较喜欢小巧紫罗兰的人。我以前所在的国家,喜欢紫罗兰的反倒才是多数派喔。) ──那真是……太好了……? 我说不定稍微撒了谎。但诸位应该能够明白吧?明白在路边悄悄绽放的紫罗兰之美! 不过,我觉得这世界真的很扭曲。能够改变这个梅斯特利亚的,说不定只有带著将含蓄视为美德的现代日本血统的我而已。 布蕾丝彷佛学会走路的人偶一般,是个不会表露出感情的少女。她将长袍的兜帽压低到盖过眼睛,将视线稍微移向下方,淡然地走在诺特的身后。我与洁丝稍微保持距离,走在她的更后方。罗西彷佛自由电子一般,在我们之间跑来跑去。 为什么她会被监禁在那间圣堂?她在那里被做了什么?虽然感到在意,但实在不是能问出口的氛围,也不能指谪从她的身体微微飘散出来,真面目不明的不祥气味吧。旅行同伴朝著王都肃穆地前进著。 这么说来,离开缪尼雷斯之后,洁丝拿下领巾,改成可以看见诺特缠上去的奶油色布料的状态,但她又把拿下来的领巾缠到左手腕上了。我心想她明明有带包包,为什么不收起来呢?是因为会弄皱吗? 就在我感到疑问时,洁丝腼腆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我。 在黄昏逼近时,我们进入了十字架岩地。那里林立著从一公尺到数公尺高的尖锐岩石,是一带恐怖的地形。根据洁丝所说,这里的地名由来似乎也是暗黑时代发生的事情。因为某个魔法使彷佛伯劳鸟会把猎物刺在树枝上撕食一般,将许多人刺在这里的岩石上,所以才会演变成「十字架岩地」这个名字。根据诺特所说,像那样把遗体示众似乎具备两种意义。首先是在伏兵容易躲藏的这块岩地上,让敌方丧失战意;然后是聚集会来啃食尸体的鸟。只要那些鸟在人动起来时吓到飞走的话,就很容易发现伏兵。倘若正面对打,魔法使不会输给其他种族,只怕突袭而已。所以才会为了镇压这块土地,建造出尸体森林的样子。就算有人骨掉在地上,也别吓到啊──诺特这么说了。 ……魔法使简而言之,不就是杀人魔吗?根本没有骑士道或武士道可言。 是因为诺特选了适当的路线吗?我们并没有面临什么危机。一到夜晚,我们就会找个适合的洞窟,在那里烤肉之类的当晚餐。虽然我的食物都是些草或根菜,但这些也挺好吃的。在我们吃晚餐的期间,罗西会睡觉。据诺特的说法,这是为了让它在我们睡觉时帮忙看守。虽然不晓得他作为猎人有过怎样的经验,但给人精打细算的印象。在圣堂的那件事,诺特也发挥了杰出的身体能力与可靠的领导力。我心想已经轮不到我上场了吧,虽然感到安心,但也觉得有点寂寞。 夜晚,洁丝很快地入睡了。明明正在度过与死为邻的考验,她的睡脸却非常安稳。我抱著复杂的心情眺望以复杂的表情看著洁丝的诺特。 布蕾丝在洞窟入口附近向星空祈祷。她闭上双眼,嘴角看起来也像是稍微在微笑。对于诺特「趁能睡的时候睡一下吧」的忠告,少女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就在我趴著昏昏欲睡时,有人捏了我的耳朵。我心想是怎么回事,只见是诺特窥探著我的眼睛。 「要不要到外头一下?」 他这么低喃,很快地走到洞窟外面去了。 我也没有理由拒绝,所以追在后面跟了过去。布蕾丝靠在岩石表面上睡觉,她的肚子上盖著诺特的背心。虽然朦胧的云笼罩著夜空,但洞窟外头仍因为月光而相当明亮。不过,月亮的大小跟最初的夜晚──洁丝在树下等著我的那个夜晚相比,感觉变小了不少。 诺特随便找了个岩石坐下。我在他前面坐了下来。 我彷佛想说「有什么事」一般,目不转睛地盯著诺特的脸。洁丝与布蕾丝都在睡觉的现在,我只能透过不用言语的方式,跟诺特进行简单的沟通。 「你有一死的觉悟吗?」 诺特这么开口说道。我还没办法掌握他在说什么,所以没有点头,只是继续看著他的脸。 「我是在问你有没有为了洁丝一死的觉悟。到达王都的耶稣玛再也不会到外头来,这点夏彼隆也是一样。被视为进入了王都的耶稣玛同行者,都会跟耶稣玛一起消失无踪。王都是封闭的秘境,没有人知道在那里发生什么事,搞不好只是遭到杀害,被拿来做某些用途而已喔。就算这样,你也会跟她一起去王都吗?」 我坚定地点头。 「是吗,你真有胆量啊。我可是敬谢不敏。等穿过针之森,到了王都附近后,我会按照约定折返回头。因为我不信任王朝,也不想让瑟蕾丝哭泣啊。」 我依然笔直地看著诺特的双眼,再次点了点头。 「你说你有一死的觉悟对吧。这个就给那样的你吧。」 诺特从身旁的袋子里拿出两条附带小小蓝色立斯塔的脚炼。 「这跟我在狩猎时让罗西戴的是一样的东西。可以操控水、制造冰块,改变地面的形状。有办法制造出用来让猎物滑倒的平坦冰地和绊倒猎物的冰块,也能弄出凹凸不平、不容易滑倒的冰块来当作踏脚处。只要有大量的水,也可以制造出让人行动困难的沼地。」 我应声附和。 「老实说啊,我并不习惯互相厮杀。虽然我憎恨耶稣玛狩猎者,恨到想杀了他们,却一次也没有真的杀掉过。尽管昨天晚上计画进行得很顺利,但那是多亏你帮忙带入成突袭的状况。」 诺特微微扬起嘴角一笑,稍微露出锐利的犬齿。他继续说道: 「夺回项圈的时候,我跟几个人战斗过。但结果只是攻击弱者的脚,弄瞎对方一只眼睛罢了。因为寡不敌众,之后只能逃跑而已。」 诺特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 「我杀掉的生物当中,智商最高的生物顶多就是赫库力彭吧。碰到以杀人为生的耶稣玛狩猎者时,也不晓得我是否有能力让你们平安逃脱。反正你脑袋应该很聪明吧。希望你可以使用这个道具,与罗西一起支援我。」 我有一瞬间被其他事情分散了注意力,为了表示承诺,我点了两次头。 诺特帮我戴上了脚炼。然后为了避免引人注目,用布藏起了脚炼,那块布跟他给洁丝的一样。 「用法就靠感觉。你在旅途中练习吧。」 诺特这么说,摸了摸来到附近的罗西下颚。 「有什么问题,还是想说的话吗?」 「……齁。」 我就只能讲这句话而已,体谅一下吧。 诺特稍微从嘴里发出笑声,然后笔直地看向我。 「最后一点。真的要战斗的时候,你要听从我说的话。知道了吧?」 我点点头。 「罗西一定会服从我说的话。所以我们才能合作无间。在你违反我的指令时,合作就会瓦解,并且产生漏洞。如果不想让洁丝遭人杀害,就好好听我的指令。」 诺特吐了口气,继续说道: 「只不过在最糟的情况下,我也可能会把你当弃子。到时你就自己判断要怎么做。我只有在陷入逼不得已的状况时才会舍弃你。你就自己决定要牺牲自己,还是牺牲洁丝吧。」 诺特不等我回答,就回到洞窟。罗西来到我这边,伸出舌头哈啊哈啊地笑著。 仔细一看,勇敢的猎犬脚上有无数的伤痕。 隔天早上,我们稍微吃了点东西后,便出发了。穿过岩地后是平稳的丘陵地带,我们又走了一天后,可以看见前方有灰褐色岩山。是王都,虽然是宛如富士山一般的独立山峰,但轮廓比富士山更加尖锐,高度顶多只有一千公尺吧。 随著逐渐靠近山峰,可以知道山峰下方并非只是单纯的岩地。通常应该会有的山脚原野并不存在,而是被陡峭的悬崖围绕著。悬崖也不是普通的悬崖。而是感觉有高楼大厦那么高的巨大墙壁。有好几层愈往内侧就变得愈高的层状墙壁包围住山峰。是没有规划就开发了吗?不规则的墙壁一层一层地重叠起来,遮盖住里面的东西。给人的印象就像是武装的竹笋。根据诺特所说,山峰本身就像坚如磐石的城堡。国王的山峰被黑暗的针叶树森林──针之森给围绕著。 「终于能看见了呢。」 洁丝这么说。 (就是说啊。终于来到这里了。之后只要穿越针之森就行了。) 走在前头的诺特转过头来。 「你们知道这样的传闻吗?」 诺特让嘴角冷酷地笑了笑,他一边侧眼看著布蕾丝,同时用右手把玩著短剑。 「针之森的蘑菇到了晚上就会隐约发光。我也曾经看过,那是彷佛幻想般的风景喔。」 洁丝面向诺特那边。 「如果是那个传闻,我曾听说过。但是并不清楚蘑菇发光的原因呢。」 「不,当地的猎人有告诉我理由。并不是所有蘑菇都会同样地发光,有些地方的蘑菇会强烈地发光,也有几乎不会发光的。亮度会因场所而异。」 (……也就是说?) 诺特的眼睛犀利地亮起。 「那个啊,是被蘑菇吸收的耶稣玛血液在发光喔。」 天黑后没多久。在即将踏入针之森前,我们决定到小旅店住一晚。那是用灰色石头砌成、感觉很坚固的洋房。内部装潢尽管朴素,也给人乾净整齐的印象。餐厅里装饰著银之纹章──使用了耶稣玛的项圈,是耶稣玛监护人的证明。只不过,纹章的项圈严重发黑,黯淡无光。 (嗳,那个项圈很黑喔。) 我这么告知,于是洁丝一脸不安地看向那边。 「真的呢……我从未见过黑成那样的纹章。」 由守护耶稣玛的人来管理,项圈就会更加闪耀发亮;有恶意靠近的话,项圈就会更加黯淡无光。记得是这么一回事才对。 诺特冷眼说道: 「针之森是耶稣玛狩猎者的温床。饥饿的恶棍们横行霸道,每年有将近一百人的耶稣玛在这里丧命。这一带充满了邪气啊。如果是那种程度的黑,还算是比较好的了。」 诺特走到最里面的餐桌,一屁股坐了下来。围著领巾的洁丝与依然戴著兜帽的布蕾丝坐在他对面,我与罗西则在餐桌旁坐下。可以从小窗户看见逐渐被深蓝色夜晚侵略的鲜红晚霞。 「跟你们两──跟你们三人恐怕明天就会离别了。你们进入王都后,跟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当然,要是死掉的话,就没有然后了。」 诺特淡然地说道。 「……我要喝酒。你们也点些爱吃的东西吧。这里就是这种旅店。」 在厨房大展身手的男性是个沉著稳重、表情看来有些悲伤的老人,料理却非常丰盛且豪华。所谓的「这种旅店」,换言之,就是这种旅店吧。 这里应该是已经有永别觉悟的人们最后团聚的场所吧。 有点奢华的料理并排在餐桌上,诺特高举装有啤酒的马克杯。 「好啦,明天──」 ──对不起……我先去睡了。 可以在脑海中听见布蕾丝的声音。我转头一看,只见布蕾丝在兜帽底下紧抿著苍白的嘴唇。 诺特中断刚才的话,开口询问: 「为什么?吃点东西再走。为了明天该储备体力──」 ──我累了。也没有食欲。拜托了,请让我休息。 诺特一言不发地思考一阵子后,拿起手边的带骨肉,朝罗西扔了过去。罗西扭了扭头,张大嘴巴巧妙地接住肉。 「你回房间睡吧。罗西会在附近看守。」 布蕾丝微微低头致意,然后匆匆地前往了寝室。罗西就那样叼著肉,踢达踢达地跟在她后面离去。 诺特叹了口气,将马克杯放到桌上。 「好啦,快吃吧。」 「……好的。」 (说得也是。早点吃饱,早点睡觉吧。) 我们在彷佛守夜一般的氛围中,开始享用最后的晚餐。尽管如此,洁丝仍然津津有味似的一口一口品尝著,并将每道料理分一点给我。 「您看,猪先生,不晓得这是不是鹌鹑肉呢?盐巴与香草十分入味,虽然只能给猪先生吃一点点……请用。」 我心怀感激地享用放在洁丝手心的肉片。猪的嘴很笨拙。嘴唇会碰到洁丝的手。洁丝似乎觉得有些痒地笑了笑。 即使处于用嘴巴搔痒美少女手心这种特殊到极点的状况之中,我的内心也不觉得雀跃。尽管如此,我还是品尝了异世界的肉类料理,陈述自己的感想。 (真好吃呢,好像高级的烤鸡肉串。) 「烤鸡肉串?」 (对,那是把鸡肉用竹签串起来,再用火烤的料理──是我以前所在的国家的料理。) 「原来有那样的料理呢。这样呀,猪先生以前所在的国家也有这种……」 洁丝仔细地眺望著香草烤鹌鹑,又津津有味似的吃了一口。我心想她真是个坚强的少女啊。在这种状况下,一般应该会变得像布蕾丝那样吧。 一边茫然地眺望著洁丝,一边喝著啤酒的诺特小声地说道: 「抱歉打扰你们了,但我有事跟你们商量。」 (什么事?) 我与洁丝注视著诺特。 「是关于优先顺序。」 是肚子痛吗?诺特蹙起眉头,表情紧绷。 「我不想把生命分轻重。不管是人类还是耶稣玛,有心灵的人生命都是平等的。但是……但是,假如明天我们的生命有危险……假如遇到只能救洁丝或布蕾丝其中之一的状况……我们就毫不犹豫地选择洁丝吧。」 「请等一下,诺特先生,那样太……」 「你听我说。嗳。你们看到了吧。现在的那家伙内心生病了,也几乎感受不到活下去的力气。但洁丝可不是那样。那家伙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害洁丝死掉吧。当然保护所有生命是最优先的。但在真的束手无策的时候,先决定好首先要把洁丝的性命摆第一吧。要是在分秒必争的状况中因为舍不得那家伙的命,结果导致洁丝丧命,我……」 诺特还没说完就中断话语,喝起啤酒。 (是啊,诺特说得没错。比起其他事,首先把洁丝的性命摆第一吧。) 「不行,猪先生,那样太……布蕾丝小姐太可怜了。」 马克杯发出砰一声,粗鲁地被放到桌子上。 「这是耶稣玛的缺点啊,会像那样立刻先考虑到别人。」 诺特的右手看似焦躁地碰触著马克杯。 「首先让我说一下,那个臭猪仔是你的夏彼隆。不是布蕾丝的。他的存在是为了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保护你的性命,而不是为了在途中救出来的那个被囚禁的人啊。」 洁丝无法反驳,看起来像是不知该说什么而感到伤脑筋的样子。 (诺特说得没错。我打从一开始就不为其他,而是为了保护洁丝而存在。) 洁丝湿润著双眼看向这边。我无法看出那是因为喜悦或是悲伤。 「我……那个,对不起。因为没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以我的立场来说,你能感到开心是我最高兴的事啦。) 「那么,我会开心。」 你是刚学到感情的人造人还是什么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感到开心耶。 是看到了我的内心独白吗?洁丝笨拙地挤出笑容给我看。因为很可爱,这样就行了吧。 诺特盯著洁丝看了一阵子,他似乎有什么想法,开口说道了: 「听我说,洁丝。我曾经有个梦想。」 诺特突然述说了起来。诺特前所未有地饶舌。 「是没有实现的梦想──已经无法实现的梦想。就是以夏彼隆的身分跟某人一起前往王都,到死都跟她在一起的梦想。那家伙的骨头用在这两把双剑上。」 诺特将双剑放到桌上。朴素的握柄上除了金属之外,还使用了打磨到十分光滑、彷佛象牙的素材。那是在修道院烧起来的同时被带走并惨遭杀害的伊丝的骨头。 「如果觉得这样很蠢,就把我当傻瓜吧。可是啊,你真的很像那家伙。我希望至少能把你送到王都,让你获得幸福。那家伙就算想活也无法活下来,我希望你能连她的份一起活下去啊。」 洁丝眼里堆满了泪水,开口说道: 「……谢谢您。所有人一起活下去,迎接后天的到来吧。」 在洁丝的脑中,扭曲的不等号方向似乎还是一动也不动。 有什么东西撞上背后,我吓得醒了过来。是静悄悄的夜晚。 ──猪先生,可以请您过来这边吗? 我有一瞬间心想是谁,结果似乎是布蕾丝伸手在呼唤我。因为没有房间足够容纳三人与两只,我们在铺著地毯的地板上盖上棉被,挤在一起睡。罗西竖起耳朵趴在窗户边。 洁丝与诺特似乎睡著了。我静悄悄地站起来,靠近布蕾丝身旁。可以看到罗西的耳朵抽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后,又回到原本的位置。 ──可以请您再靠近一点吗? 听到她这么说,我稍微靠近。距离依然戴著兜帽躺著的布蕾丝剩下三十公分。 ──再稍微靠近点。 我在处男的身体勉强还能容许的范围内靠近布蕾丝。 ──可以请您趴下来吗? 我照她说的趴下,于是布蕾丝纤细的手绕到我脖子上。 在躺著的状态下被抱著。被女孩子。 (咦,那……那个……等一下?) 布蕾丝端正的容貌映入视野角落。可以感受到她丰满的胸部顶著猪的侧腹。还有不知道从哪里飘散过来、彷佛肉类腐烂掉一般的异臭味。 ──请原谅我的无礼,因为我有一点冷。 这样啊,会冷的话也没办法呢──就在我想著这些愚蠢的事情时,感受到布蕾丝的手在颤抖。大概不只是因为寒冷吧。 (你想说些什么吗?) ──……是的。 (这样啊,尽管说出来吧。) 布蕾丝吞了吞口水,可以听见似乎有些痛苦的声响。 ──猪先生是从其他世界来的呢。 我有一些惊讶。洁丝和诺特都不太追究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感觉是把我当成「来自其他国家的奇怪的猪」看待,所以我一直以为梅斯特利亚的人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但布蕾丝刚才明确地使用了「其他世界」这个词汇。这表示从布蕾丝的观点来看,她认为存在著跟这里不同的世界。 (嗯……是那样没错。我是来自跟梅斯特利亚完全不同的其他世界。) ──拜托您。可以请您告诉我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吗? 怎么,原来是这种事吗? (我知道了。比方说,你想听哪些事情?) ──我知道偷听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但我还是不小心听见了。在猪先生的世界里,胸部小的女性比较受到男人青睐是真的吗? 已经不是出乎预料可以带过的问题让我的脑袋停止运转,我不晓得她到底在问我什么,我又该怎么回答才好。 (抱歉,那个我……的确比较喜欢小胸部……不过──) ──在猪先生的世界,一定也不会有因为胸部大而不小心诱惑了男人的事情呢。 那与其说是问题,听起来反倒更像是愿望。我察觉到布蕾丝的意图。她应该遇到了很难受的事吧。 (……是啊,说得没错,没那种事呢。像你这样大概几乎没人会看你一眼。) ──这样子吗。原来有那样的世界呢…… 布蕾丝缓缓吐了口气后,接著说道: ──要是明天我死掉的时候,能够转生到那边的世界,不晓得该有多好呢。 虽然她的态度很淡然,其中却烙印著深刻且切实的痛楚。 (真不吉利。别以死掉为前提说这些啦。) ──不,我会死的。 (没那回事。不要轻易舍弃希望喔。) 布蕾丝的手在我的脖子后方不断颤抖著。 ──……我可以把秘密只告诉猪先生吗? (……好,我会保密的……) 但为什么是我呢? ──因为猪先生是从其他世界来的人。我自从服侍守墓人家之后,就一直相信在星星的另一头有其他世界,不断祈祷至今。所以我觉得猪先生正是适合听我最后祈祷的人。 她很自然地看了我的内心独白,不过就算了吧。 (……我知道了。你说吧。) ──请看。 布蕾丝稍微与我拉开距离,将长袍前面敞开。我立刻闭上了双眼,但比刚才更强烈的腐烂味飘散过来,我不禁睁开眼睛,将脸转向那边。即使在黑暗的房间当中,也能看到在布蕾丝的肚脐下方、下腹部的白皙肌肤上,有著大大的黑色伤口。 ──味道很重对吧,因为化脓了。皮肤和肉已经开始腐烂,毒似乎也在血液中循环,全身都疼痛不堪。我感觉到死亡已经逼近身旁了。 (……你被刺伤了吗?) ──是的。在那间圣堂的地下。被人用很多东西刺了。流了很多血。 布蕾丝将长袍拉回原状,再次将手绕到我身上。她手臂的颤抖十分虚弱。 (怎么会,真残忍……) 我只说得出笨拙的话语。 ──已经无药可救了。各位来拯救我的时候,伤口已经开始裂开了。 (你一定很难受吧。) ──对,非常难受。 我暂时说不出话。但我总算找到了该说的事情。 (找诺特跟洁丝商量吧。应该有治疗的方法才对。) 布蕾丝轻轻摇了摇头。 ──请不要告诉他们两人。这里是很危险的地方。因为诺特先生是非常温柔的人,应该也是个会勉强自己的人,所以会为了拯救我的性命而冒险吧。要是因为那样间接危害到各位的性命,也并非我的本意。 我感觉像是五脏六腑被一把抓住一样。 (可是,布蕾丝要到达王都的话……) ──我不用到达也没关系的。我要将这条命献给您与洁丝小姐。 (不行啊,怎么能……) 我一边这么说,同时感受到自己的话只是表面功夫。 ──死亡是一种救赎。已经够了,请让我死吧。都怪我生来就是这样。都怪我生来就是耶稣玛。都怪我用这个身体、这张脸、这声音诱惑了大家。 (没那回事。要怪当然是怪自私地压榨耶稣玛的那些家伙。) ──在猪先生的世界是那么认为的呢。 (当然了。) ──……我变得更想去那个世界看看了。猪先生,我死掉之后,请带我到猪先生的世界。这就是我最后的愿望。 居然拜托我这种事──我不会这么说。正确的回答已经决定好了。 (我没有祈祷也来到了这边。一直在祈祷的你没道理去不了那边。布蕾丝绝对能够转生到我以前所在的世界才对。) ──是这样子吗,谢谢您。 在兜帽阴影处的黑暗当中,有个东西闪耀发亮了一下。是她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眸流下了泪水。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我觉得布蕾丝现在应该是首次在我面前笑了。 (抱歉……已经可以了吗?要是洁丝看到这景象,说不定会误解。) ──嗯,好的…… 她的手放松了。我准备站起来时,那双手又用力地紧抓住我。 ──请等一下。最后再让我说一件事。 这句台词出现的话,接著一定是超重要的情报。国文课本上也那么写著。我恢复成趴著的状态,这么传达。 (怎么啦?) ──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先告诉您。 布蕾丝的手指握住我的猪背脂肪。 ──我以前会帮忙守墓人的工作,所以有很多机会跟遗族交谈。我从各式各样的人口中,听说了各式各样的事情。那时我曾听说过几次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可思议的事情?) ──听说王都并没有入口。 (啥?) ──王都并没有入口。因此所有耶稣玛都会在针之森死掉──甚至有人这么说了。 我感到脊背发凉。虽然我们以安全地带为目标展开旅程,但结果那里什么也没有,这样简直就像丧尸电影常出现的剧情不是吗?骗人的吧。 (那么,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冒著危险前往王都……) ──请您放心,据说也的确有跟夏彼隆一起彻底消失无踪的耶稣玛。应该有进去的方法才对。当然,已经成功赴都的人不会在外头现身……但即使如此,不知从何时起,关于进入王都的方法,开始会听见这样的话语。 (是什么啊?告诉我吧。) ──「向王诉说吧」。 我等了一会儿,但布蕾丝没有要告诉我后续的样子。 (就这样而已吗?) ──是的。在北部的一部分地区中,流传著这样的传闻。耶稣玛要进入王都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向王诉说」。 (这是要我们对著王都吶喊吗?) ──我不清楚。不过,您不觉得暧昧成这样的传闻会扩散开来,很不可思议吗?人们会交头接耳谈论的传闻,通常应该是更加具体、更出乎意料的话题才对。 的确,「○○有妹妹」这种传闻很少会流传出来。如果是「○○有个运动神经超群功课又好而且是兄控的可爱妹妹」这种传闻的话,倒是有可能就是了。 (说得也是。正因为内容暧昧,反倒有种诡异的说服力。你还有听说其他事情吗?) ──十分抱歉,我没有听说更多事情了…… (这样啊,「向王诉说吧」是吗……) ──我知道这恐怕派不上用场。但我无论如何都希望有恩于我的猪先生与洁丝小姐可以进入王都。如果能稍微帮上忙就好了…… 两抹光芒在兜帽底下闪耀发亮。 ──拜托了,拜托您了。请你们一定要活下来获得幸福。 我心想她最后的愿望结果还是为了别人不是吗? 我只觉得一阵空虚。明明很悲伤,眼泪却掉不出来。 第三章 不要嘲笑别人的祈祷 隔天早上。终于到了要进入「针之森」的日子。王都已经不远了。恐怕我们的命运在今天之内就会决定了吧。 一想到这些,心脏就莫名地想要主张存在感。洁丝似乎也感到紧张,只见她经常咬著下嘴唇。布蕾丝跟之前一样,彷佛人偶一般沉默不语。就好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洁丝耳尖地这么询问。唔喔。 (我跟布蕾丝稍微聊了一下。就只是这样而已啦。) 我们两人一起偷偷观察洁丝的睡脸,开心地笑了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去。 ──咦,我的睡脸……?不会吧,真难为情…… (骗你的啦。我只是捏造了内心独白而已。不想被骗的话,就别擅自读我的心啊。) 洁丝猛然一惊地用手摀住嘴,接著看向我后,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那么请猪先生也不要擅自看我的内裤喔。虽然我今天难得穿了特别中意的一件。 咦,是这样吗……? 我慌张地想要收回刚才的话。但聪明的我先注意到了可以擅自看内裤这个前提本身就很异常这件事。 而且更加聪明过人的我,察觉到讲这种像笨蛋一样的对话的我们,其实是拚命地想要逃避死亡的恐怖。 天气是阴天。一打开窗户,可以感受到湿答答的风,但不到炎热的程度。诺特说森林里头应该会相当昏暗吧。 我们打包好行李,来到餐厅。 洁丝穿著平常那件连身裙,把跟我一起买的领巾缠在手腕上。布蕾丝则是长袍打扮。诺特在手和脚上装备著用皮革与金属制成、感觉相当轻便的盔甲。他的腰上挂著几个我从未见过的金属制小道具。罗西除了前脚的脚炼外,还装备了用来保护腹部、像是皮制肚围的东西。我除了脚炼之外没有穿戴任何东西,几乎是赤身裸体。 「重要的是让人乍看时以为只是一只猪,而掉以轻心啊。要是受伤的话,就祈祷王都的人会帮忙治好吧。」 诺特尽管嘴上像这样开著小玩笑,仍频繁地用衣服擦拭手心的汗水。 是无法下定决心吗?即使用完简单的早餐,诺特依旧看著布告栏,迟迟没有要离开旅店的意思。就在他频频看著布告栏时似乎发现了什么,他把我们叫到布告栏那边。 「喂,上面写著在基尔多林的宅邸抓到了非法贩售立斯塔的黑心商人喔。」 一看之下,似乎是在类似羊皮纸的东西上写著只有文字的报导。 「日期也吻合。是你们做的吗?」 洁丝看向我。我点点头,于是洁丝说道了: 「是的。我们把来……那个,来暗杀我的人关进了仓库里。」 我们刻意含糊地带过在后巷目击到的两人的模样,同时叙述了来龙去脉之后,诺特蹙起眉头。 「会跑去基尔多利的大型走私组织没几个啊……搞不好那一群家伙里有杀害伊丝的仇人。」 为了避免诺特改变主意,我随便地带过这话题,提议出发。 因为真的有那个可能吧。我们关进仓库里的男人行走不便,左眼有刀疤。诺特曾说过他夺回项圈的时候,「攻击弱者的脚,弄瞎他一只眼」。 我想相信这只是个巧合。毕竟要是诺特情绪激昂地想要复仇,跑回去基尔多利的话,那可就伤脑筋了。 那个时候突然来临了。是进入森林还不到一个小时的事情。在昏暗的针叶树林中,才心想不知从哪里的上方发出沙沙的声响,突然就有个影子挂在长长的绳子上,宛如钟摆一般迅速地逼近。 「快躲起来!」 诺特尖声大喊,在一瞬间拔出双剑。 从诺特手边飞出去的两道火焰冲击波确实捕捉到了「影子」,但因为「影子」放开绳子,跳向了上方,所以火焰只是空虚地斩断绳子就结束了。在半空中飞舞的「影子」利用树枝突然改变方向后,朝这边丢了什么过来。 旋转的那东西前进的方向,有著正准备趴到灌木阴影处的洁丝。但她来不及躲开。我瞬间做出判断,扑向洁丝那边,成为肉盾。 啪吱。 发出很大的声响,我做好死亡的觉悟。没有痛楚。但有种温暖的液体飞溅到我的颜面上。 时间停止了。 绳子缠绕在布蕾丝的身体上。绳子上附带三个形状像是撒菱的大型突起物,那些全部都深深地刺入布蕾丝的身体。我眼看著白色的亚麻长袍逐渐被血染红。 布蕾丝摇晃地走了几步远离我们,然后倒下了。兜帽滑落下来,可以看见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像是放弃般的笑容。怎么会…… ──谢谢……你们。 彷佛要消失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回荡。诺特一边将视线扫向周围,一边飞奔到我们身旁。洁丝顺利地隐藏到灌木里头。诺特、罗西与我守护著她的周围。 布蕾丝在有些距离的地方翻身将脸朝上,在轻飘飘的冷杉树叶上伸直手脚。长袍在下腹部敞开,血淋淋的那个伤口裸露了出来。我似乎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布蕾丝自己主动代替我牺牲了。 「影子」消失到某棵树上了。诺特比了比手势放出罗西,频繁地警戒著上方。 马蹄声从森林里头以相当快的速度靠近过来。 「喂!我说过别杀了她吧。这下不就没乐子可以玩了吗?」 是个骑在大只黑马上的壮汉。他的声音让我很耳熟。当我回过神时,我们已经被骑在马上的四个男人包围了。 诺特跟我一样,用惊愕的眼神看向壮汉。 我立刻做出判断,飞奔到布蕾丝身旁。 我执著于迈向死亡的布蕾丝身体,一边发出嚄嚄的叫声,一边用鼻尖不停戳著她的手臂。 那个壮汉肯定就是在基尔多利指示要杀害洁丝的男人。那家伙说不定是以洁丝为目标──更进一步补充的话,说不定是以带著猪同行的耶稣玛为目标。只不过壮汉没有直接见过洁丝,所以他应该不晓得洁丝的长相才对。 「有一只猪!」 骑在马上的一个人这么向壮汉说道。跟「i hava a pen.」一样没什么用途的这番发言,只有在他们的目标里包含猪这种特殊的文章脉络中才有意义。我的行动是正确的。 「我看到啦。看来是找对人了啊。」 壮汉骑著马靠近这边。无论骑乘者或马都穿戴著发出诡异光芒的钢铁铠甲。虽然可怕,但我还是继续演戏。只要让他们以为洁丝已经死了,危险应该会减少几分吧。 「搞什么,不但已经死了,还没有子宫吗?」 壮汉看了看布蕾丝,用冷淡的声音这么咒骂。 「混帐家伙,不准你再靠近她了。」 诺特将剑举到高高的位置,用低沉的声音威吓对方。 「喔,怎么怎么。有个很有精神的小兄弟嘛。」 「敢靠近她就杀了你。我知道要对付你们所有人,我毫无胜算。但是只有你──」 诺特将左手的剑对准壮汉的脸。 「我一定会拉你陪葬。」 壮汉尽管将右手放到宽刃的长剑上警戒著攻击,仍诡异地笑了笑,看向诺特。 「哦。你跟我有仇吗?」 「你记得五年前从你们手上夺走项圈的小鬼吗?」 壮汉想了一会儿,没多久他露出黄色牙齿,得意地笑了。 「啊啊,是那时的小鬼吗?你变得很优秀嘛。」 ──扰乱现场吧,猪。我来保护洁丝。你要突破这种状况,之后绕到壮汉正后方,在他脚下捣乱,让他站不稳。右前方我交给罗西处理。我们要穿到左前方。 在壮汉的话背后,可以听见诺特的指示。我们三人透过洁丝连接在一起。 「那个耶稣玛是挺不错的上等货喔,小伙子。要杀掉她实在太可惜,我们把她当玩具玩了大概三天,才砍掉她的头呢。就算被那样粗暴地对待,但她到死脑袋好像还是很清楚。不过是个耶稣玛,竟然还嚎啕大哭地向我们求饶。」 这事情残酷到让人光是用听的,都彷佛要吐了出来。但我有必须做的事情。我一边在布蕾丝周围徘徊,同时让意识集中在脚炼上面。很幸运地附近有河川在流动。如果是这里,似乎有丰富的水源。 「…………」 诺特似乎在按捺著怒气。壮汉像是要落井下石似的说道: 「这么说来,你的兴趣也是很糟糕,居然把我们刚拆下来的耶稣玛骨头也带走了啊。我还记得喔。那些骨头你还有宝贝地收著吗?」 「闭嘴。」 (诺特,我接下来要弄倒树。) ──你说树? 对于如何用猪的身体扰乱现场这个难题,我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诸位或许会感到意外,但树根基本上是横向延伸。像这种针叶树林的树根,以深度来说顶多集中在五十公分左右吧。因为即使往更深处扎根,也无法吸收到有用的物质,只要让树根所在的部分冻结,把底下那层土液体化的话,就能轻易弄倒树木──我是这么推测的。 准备已经完成了。我将意念注入脚炼,从位于跟壮汉反方向的那部分树根底下,让地下水冻结而成的冰柱隆起。 树木发出嘎吱声响,朝壮汉那边倾斜。壮汉稍微瞥了那边一眼,周围的男人们被上方分散注意力,发出惊讶的声音。我趁机绕远路到壮汉后方。罗西比我先到,帮忙用冰块制造出踏脚处。除了我通过的踏脚处之外,都变得像是泥沼一般。 跟我判断的一样,杀害布蕾丝的忍者潜藏在我弄倒的树上。那家伙慌张地想跳到隔壁树上,但从底下飞来的火焰冲击波轻易地砍断他的脚。虽然本体到达了其他树上,但一只脚就那样往下掉落。 诺特将另一道火焰朝壮汉的马的脚射出,那火焰也漂亮地命中了。不过马的脚有防具保护。尽管如此,还是足以惊吓到马。马发出嘶鸣,当场抬起前脚。大树的树干在重力的加速下逼近壮汉。 壮汉拔出了长剑。剑尖描绘出大大的弧线,往下倒落的树木被砍得粉碎。木屑在周围飞舞,填满了视野。 诺特在这段期间一边保护洁丝,一边移动到左前方。我让壮汉后方的地面冻结起来,制造出坑坑洞洞的坚硬地面。我将坑洞弄成足以塞进马脚的大小。 诺特像在跳舞似的挥动双剑,乱射火焰冲击波。壮汉把宽刃剑当成盾牌,灵活地闪避了攻击。其他三个骑兵害怕地往后退。 后退的其中一匹马掉进罗西制造出来的泥沼,拚命挣扎著。罗西扑向差点被甩下马的骑兵脖子。一瞬间罗西的头部就染上了对方的血。骑兵就那样坠马,溅起了泥水。手法真是俐落。首先解决了一个人。 沾满鲜血的罗西退避到我制造出来的地面后方。警戒著彷佛泥沼的地面,绕远路避开的另一个骑兵,将十字弓对准了罗西。但下个瞬间,马的后脚掉进我制造的坑洞里。马的重心严重失衡,响起了啪叽的清脆声响。应该是脚骨折了吧。做了很对不起马的事。 男人被甩落到地面。诺特跳过倒木前来,在一瞬间砍下男人的头。 诺特的头发十分凌乱,端正的容貌现在宛如鬼神一般凶狠。 (洁丝怎么了?) ──在岩石里面。麻烦你再把一棵树朝我们这边弄倒。 嗯?岩石里面? ──不要紧的,猪先生,我正用诺特先生的道具躲藏起来。 听见洁丝的声音,我放心下来。温暖的血液开始在全身循环。 我开始弄倒附近的树木。在这段期间,诺特与罗西一边躲藏在倒木后面,同时跑到掉了一只脚的忍者所在的树木那边。 就我目前所知,剩下的有壮汉、一个骑兵,以及一个忍者。 壮汉挥动剑,用那股冲击波轰飞我们用来躲藏的倒木。真是不得了的威力。我像要逃走似的移动,一边躲到其他树荫处,同时将意念注入脚炼,把那棵树往诺特他们的方向弄倒。 可以看见诺特双剑的火焰。双剑似乎砍断了树,只见另一棵树像要从旁靠过来似的倒向我弄倒的树木上。 「撤退!」 可以听见壮汉的声音。两棵树重叠起来,倒向壮汉他们那边。 两棵树一边啪叽啪叽地折断周围的树枝,同时倒落到地面。诺特在其中一棵树上奔跑,笔直地前往壮汉那边。 诺特突然朝前方摔倒。一看之下,是似乎一直紧抱著树木不放的忍者,抓住了诺特脚踝的样子。诺特的头用力地撞上树干,就那样掉落到地面。理应支援诺特的罗西不见踪影。 (危险!) 说是这么说,但这个瞬间也没有任何我能做的事情。 ──别小看我。 可以听见诺特的声音。 叮──响起金属互相撞击的声响,接著可以看见火焰弧形。诺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忍者已经被砍断身体断气了。诺特仍继续挥剑,朝壮汉与另一人射出火焰冲击波。但他们两人都用自己的剑挡住了冲击波。火焰变成火星,然后消失。 「怎么啦,已经结束了吗?」 壮汉用粗野的声音这么说,架起长剑。另一个人用迅速的动作拿出十字弓。 就在这时,在男人们后方响起爆炸声,又有另一棵树倒向男人们那边。是刚才不见踪影的罗西不知不觉间移动到敌人后方,与这边包夹了敌人。十字弓的箭飞到不相干的方向。轰隆声与飞尘让森林里头陷入混沌的状态。 因为树木朝这边倒下,我回避到诺特指定的逃走路线那边。 ──趁现在,快逃吧。洁丝在你附近,她躲在拟态成岩石的避难所里。 传来诺特的声音。 (可是,还差一点就能打倒所有人不是吗?) ──外行人别不懂装懂。要杀掉壮汉很花时间。而且你已经没必要了。 看不见的冲击波飞了过来,将附近的立木震得粉碎。 的确,要是待在这种状况里,感觉很快就会变成绞肉。 ──王都应该就在近处了。别管我,你们先走吧。 好耳熟的台词。但由诺特来说的话,听起来异常地帅气。 (你绝对不能死喔。) ──你也是啊。 可以在比我想像中更远的地方看见诺特双剑的火焰。狗咕噜噜叫的低吼声,也在不知不觉间距离得相当远。转眼间静寂就回到了周围。 附近的岩石化为沙子崩落,披著麻布的洁丝从里面走出来。 洁丝笔直地看向我。 「猪先生,诺特先生都那么说了,我们走吧。」 既然洁丝这么说,我没有异议。 (说不定还有余党。一边警戒周围,一边逃走吧。) 就这样我们离开了战场。 只能微弱地听见剑与剑互相撞击的声响了。 我们尽可能地避免引人注目,同时一个劲儿地以能从树木间看见的岩山为目标。洁丝频繁地用手触摸我的身体。 (觉得不安吗?) ──嗯……诺特先生不要紧吗? (那家伙没问题的。他肯定已经打倒敌人,正准备回到瑟蕾丝在等待的村庄。) ──说得也是呢。因为是诺特先生嘛…… 短时间内发生的冲击经验,似乎让洁丝畏惧了起来。 (布蕾丝的事情真的很遗憾。但多亏了那女孩,就算万一有余党逃脱,应该也会告诉其他人洁丝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有追兵了。之后只要尽可能地躲藏起来,祈祷不要碰上耶稣玛狩猎者就行了。) ──说得也是呢。我会祈祷的。 (假如碰上了,对方也会小看我们。因为洁丝很可爱,一定有很多人想玩弄洁丝一番后再杀掉吧。那样一来,我应该也有机会可以让洁丝逃脱。) ──我没有很可爱啦…… (别谦虚了。处男的我都说你可爱,所以你是真的可爱。) ──……谢谢您。 (很好。那么,先来确认一下万一有耶稣玛狩猎者发现我们时,我们能做些什么吧。我从诺特那里拿到了魔法脚炼。虽然攻击力很低,但应该可以用来造成某种程度的妨碍。洁丝刚才也使用了可以拟态成岩石的避难所之类的吧。你还有从诺特那里拿到其他什么小道具吗?) ──有,炸弹和避难所各剩下一个。 洁丝这么说,从包包里拿出两颗金属球。施加了复杂的雕刻、跟高尔夫球差不多大的银色球上,镶著小小的立斯塔。其中一边是红色,另一边则是黄色。 ──然后还有一个……诺特先生说「只有在最糟的时候才使用」的东西…… 洁丝又拿出另一颗类似的金属球给我看。上面装饰著狼的雕刻,镶著绿色立斯塔。 (那是什么?) ──听说是猎人们会使用,叫做「唤狼」的道具。这好像是会发出耳朵听不见的声音,呼唤狼群来的道具……但狼也会袭击我们,所以非常危险。只不过,他说在被耶稣玛狩猎者发现的时候,只要召集狼群前来,躲在避难所里的话,或许可以捡回一条命…… 原来如此,真是妙计。不过,狼群要过来也得花上一段时间吧。要是在那段期间内,避难所被耶稣玛狩猎者挖出来的话,就没有意义。如何使用其他道具来争取时间,应该会成为重要的关键。 (不过,有著这么多道具,总有办法解决吧。相信我吧。我绝对会把洁丝送到王都。) 洁丝看似不安地将三颗金属球收到包包里。 ──谢谢您。我们一定要两人一起进入王都喔。 是啊──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先说在前头。 (嗳,洁丝。有一点希望你可以遵守。) ──什么事呢? (要是没有洁丝协助,我应该进不了王都吧。因为我是一只猪嘛。但洁丝能够前往。就算只有一个人,应该也能进入王都才对。所以说,就算万一我出了事,洁丝也要笔直地以王都为目标前进。知道了吗?) 不出所料,洁丝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 ──可是没有猪先生在的话,我…… (我和诺特为了洁丝,为了把洁丝平安送到王都,一直拚命到现在。洁丝你有义务。就算剩下你一个人,希望你也不要白费我们的努力。) ──说得也是呢,我知道了。 汗水滑过洁丝下颚的轮廓。汗水被吸入了「像是美丽浅水湖泊的颜色」的领巾里。 似乎很悲伤的眼睛看著我。 (怎么啦?) ──那个,我…… 洁丝忽然移开了视线。 ──呃……还是算了,没什么。 我决定不去追究她原本想说什么。 昏暗的森林里没有道路,我们只是不断朝著希望前进。 等待著我们的是陡峭的悬崖。我们是以山为目标,所以应该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不过没有看到入口,至少无法从我们到达的地方进入王都的样子。没有入口,要进去的话,就「向王诉说吧」──布蕾丝的话在脑海中复苏。然而我不晓得方法。 (洁丝,这么做可能没用,但你试著朝王都吶喊吧。你吶喊「请让我进去」。为了避免被耶稣玛狩猎者发现,一喊完就立刻移动。) ──我知道了。 洁丝大大地吸了口气。 「请让我进去!」 洁丝的声音响起,有几只在附近的乌鸦吓到飞走了。不过除此之外没有要发生任何事的迹象。果然还是不行吗? 总之现在只能到处走走,寻找线索吧。太阳准备要下山了。到处可以听见乌鸦的叫声。 (好像不是这样啊,没办法。只能沿著悬崖前进了。我们走吧。)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我们稍微进入树林当中,开始看不见终点的健行。与美少女心灵相通,在傍晚的森林里前进。能听见的只有静悄悄的树木低喃,与虫和鸟的声音而已。我心想倘若洁丝不是处于有生命危险的立场,该有多么幸福呢。 日落之后天色变黑,月光开始照亮森林。诺特说的话是真的。在黑暗的森林地面上,四处可以看见隐约发亮的蘑菇群。一想到大概有耶稣玛像布蕾丝一样在那里断气,就让人觉得难以承受。 无论经过几个小时,都找不到入口。洁丝的步伐变得不稳。已经走了相当长一段路。我命令洁丝,让她坐到我的背上。 (别睡著啊。) ──我不会睡的。所以我们一直聊天吧。 我与洁丝交谈著无关紧要的话。我想我跟洁丝都意识到说不定再也没有机会像这样聊天了吧。 究竟走了多久的路呢?我想应该已经到了半夜。我的脚停了下来。因为觉得好像有脚步声从远方的树丛传来。 嗡──有个低沉的声响通过,发出有什么东西撞上附近树木的声音。洁丝一言不发地重心失衡,从我的背上滑落。 (怎么了!) 洁丝蹙起眉头,从地面仰望著我。 ──好像有谁在。 水色连身裙的右肩染成了黑色。我用左眼看向发出声响的树木,只见有根短箭刺在上面。我用右眼看向一八○度的反方向。只见在树丛另一头的黑暗中,距离大约十公尺的地方,有个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架起十字弓窥探著这边。似乎是男人射出的箭掠过洁丝的肩膀,刺进了树木。我趴下躲藏起来。 「小姑娘,就算逃跑也是白费功夫。乖乖地出来吧。」 可以听见骯脏男人发出肉麻的声音。 (别动啊,洁丝。伤口深吗?) ──不,不要紧的。 洁丝悄悄地移动左手,按住右肩。黑色污渍从她的手底下扩散开来。 我无法冷静地呼吸。洁丝受伤了。虽然她说不要紧,但洁丝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主张不要紧的少女,说不定是很严重的伤。对手是武装的男人。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做才能让洁丝逃走? ──那个……我不要紧的……猪先生请逃走吧。 令人难以置信的话在我脑内响起。与其说是温柔,更像是冷淡了。 (别说傻话了。要是我在这里逃走,这趟旅行究竟有什么意义啊。) ──我觉得这趟旅行很开心。所以── (我们不是为了享受远足才到这里来的吧。我是绝对不可能对洁丝见死不救的。算我拜托你,请你至少要明白这一点。) 洁丝看向这边,流下一抹眼泪。她的表情是笑著的。 「还有其他人在吗?就算你们悄悄商量也没用。那根箭上涂了毒药。已经没救啦。要是有同伴在的话,我可以只放过同伴喔。」 他骗人。难道说……虽然差点陷入恐慌,但我冷静地闻了闻洁丝的肩膀。除了美少女的鲜血气味与美少女腋下的香味之外,没有其他特别的气味。箭上没有毒。 (他在虚张声势。他只是在试探有没有同伴潜藏著而已。不可以回答。) 正准备开口的洁丝连忙闭上了嘴。 「怎么啦,小姑娘。我的目标只有小姑娘而已。我要过去那边喽。可以吧?」 男人还是一样朝这边呼唤,但他似乎警戒著周围,还没有要动作的样子。不过,他无论何时过来这边都不奇怪,而且也不能保证对方真的是一个人。 我急忙地重新确认我们持有的物品。首先是可以操纵地面之水的脚炼──不过要在这种距离攻击男人,这个的动作实在太慢了。周围的水也很少,所以要弄倒树木也很困难吧。接著是阿宅操控的猪的身体──要是对方用十字弓迎战,会受到致命伤啊。然后是洁丝──不行,现在这种状况就连让她当诱饵也过于危险。 这样的话,虽然没有用过,但只能活用诺特授与的三种道具吧。 是看了我的内心独白吧。洁丝依然躺在地面上,悄悄地移动满是鲜血的右手,从包包里拿出三种金属球。球上分别镶著红、黄、绿的极小立斯塔。是炸弹、避难所、唤狼。 「哎呀,你好像有动作呢。这可不好。因为我也是一个人,你要是抵抗的话,会很麻烦呢。」 男人一边观察著周围,同时谨慎地朝这边踏出一步──假装是这样。男人的脚收回到原本的位置……我懂了,他并没有急著要杀掉洁丝。耶稣玛就像是肥羊自己送上门来,还会附带调味料的种族。因为受了伤,也不用担心她会逃掉。对男人来说危险的不是耶稣玛,而是可能跟在她周围的家伙。要是有同伴的话,首先去处理那边,等确定洁丝是一个人之后,再对洁丝动手就行了。不立刻杀掉她而是让她活下来的话,也能享受一定的乐趣吧。 凉爽的风摇晃著昏暗森林的树木。我闻了闻风。左边没有人的气味。不过前方似乎潜藏著另外一个跟肉麻声音的男人不同、有汗臭味的人类。他虚报战力,想让这边疏忽大意。看来是依照有条理的作战在行动、相当谨慎的对手。 不过,当然不能在这里让洁丝死掉。 (好啦,洁丝,这是最后一场胜负了。要拚死地活下去喔。) 「诺特先生,不行。不可以过来。」 洁丝发出声音这么说道。她的右手混在那声音里启动「唤狼」。 叮────!叮────! 彷佛要刺进头盖骨里的超高音瞬间响起。虽然早就预料到,但果然还是很痛苦。狼和狗──当然猪也是,能够听到比人类更高频率的声音。「唤狼」就是利用这点,在人类听不见的音域发出轰鸣声,召集狼群前来──应该说惹怒它们──的道具吧。 架著十字弓的男人对洁丝的话产生反应,他的身体转向洁丝的声音喊话的方向──也就是我的后方。从「唤狼」的噪音后面,可以断断续续地听见那个肉麻的声音。 「果然有────在呢。看你一直偷偷────我就在想搞不好是这样。不过────这个耶稣玛已经没救喽。毒────叫诺特还什么的。还是死了心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太想跟你────」 男人一边这么搭话,同时将十字弓抬高到脸部的位置,朝「诺特」应该在的方向前进一步。十字弓彷佛手电筒一般发出亮光,照亮男人的前方,还有男人被邋遢的胡渣镶边的脸颊。响起啪咻的声响,男人射出去的箭贯穿虚空。男人迅速地搭起下一根箭。我趁这段期间急忙奔向左前方。 啪叽。 我在移动途中不小心踩到树枝,随后,后脚窜起一股烧伤般的剧痛。似乎是被箭刺中了。哔叽!──虽然很想这么大叫,但我不会发出叫声。因为我绝对不能把嘴里叼著的金属球弄掉。我以左前方为目标,靠剩余三只脚在草丛中不断奔跑。 「怎么,是山猪吗?」 可以听见声音肉麻的男人像在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叮────!叮────! 「唤狼」还在鸣叫著。我一溜烟地奔跑,跑到没有敌人的左前方。我跟潜藏起来的男人所在的那一带,还有肉麻声音的男人恰好大致在一直线上并列起来。附近有正适合的树木。我谨慎地把金属球放在那棵树的根部。洁丝从金属球上拉出了像是折叠刀的金属爪。只要折断这个…… 我用前脚踩住,弯曲爪子。发出嘎叽的声响。好,快逃吧。 为了能够支援洁丝,我前往比原本所在的场所更高的上风处。那两个男人位于下风处。可以看见洁丝半走半爬地远离男人们,以跟我会合为目标。 (要来喽,准备好。) 我这么告知洁丝的瞬间,橘色闪光与彷佛冲击波的轰鸣声划破了黑暗。接著传来嘎吱嘎吱嘎吱的可怕声响,针叶树的粗壮树干朝男人们那边倒落。 可以看见肉麻声男的十字弓光芒闪烁不停。另一个男人慌忙地站起来,像是在警戒爆炸的场所一样,躲避到其他地方。他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混入了「唤狼」的声响中,我听不见。我趁这段期间尽可能地拉开距离,要洁丝逃走,躲到避难所里。虽然避难所被发现只是时间的问题,但只要狼群一来,耶稣玛狩猎者也会死心吧。 我停下脚步,将意念注入脚炼。可以看见有水慢慢地从地面渗出。就在我这么做的期间,树木也一边折断树枝一边倒落,帮忙挡住周围的视野。 叮────!叮────! 彷佛要钻进腹部内侧一般的不快声响反倒鼓舞了我。 (洁丝,之后就交给我。我来挡住那些男人。你尽可能地离远一点,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躲到避难所里。) ──是的,我知道了。 顺从的声音在脑中响起,让我放心了。这样洁丝就能得救了吧。我增强念,在局部制造出泥沼。我还设法让四处冻结起来,尽可能地让人难以行走。别小看边缘人啊。我很擅长整人的。 我用倒木与泥沼大致设置好了场地,因此我更进一步地闪避到洁丝前往的方向,再次一边警戒著男人们,一边使用脚炼。就在这时…… ──猪先生,请救救我! 洁丝的声音撼动脑袋。我急忙闻著风的气味,前往散发出洁丝气味的方向。洁丝倒落在地面上。穿著水色连身裙的身体躺在泥土上。 骗人的吧。发生什么事了? 我连忙飞奔靠近,结果洁丝突然用难以想像是伤者的敏捷速度紧抓住我。 ──请趴下。 我照她说的趴下,耳边接著响起嘎叽一声,可以看见麻布在我们上方迅速地扩展开来。喂,这是…………我被洁丝算计了。 麻布勉强将我们遮盖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几乎看不见原本透过的光了。我与洁丝两人一起被塞在避难所的黑暗里。有个词叫做挤沙丁鱼,现在正是那种状况。我与洁丝紧贴著身体,以几乎没有动弹余地的姿势收纳在拟态在岩石的避难所里。 叮────!叮────! 在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唤狼」至今仍不断响著人类听不见的轰鸣声。我已经不晓得耶稣玛狩猎者的情况。 (笨蛋,这样我不就不能转移敌人的注意力了吗?要是被发现的话该怎么办?) 我著急地这么传达,于是洁丝非常用力地紧抱住我。 ──笨的是猪先生。假如我一个人进入避难所,在狼群来的时候,猪先生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吧。 在我寻找可以反驳的话时,从近处传来复数嗷呜嗷呜的叫声,以及好几只脚踩踏地面的声响。声响在附近停止了。 「是狼群啊!撤退!」 可以听见男人的吶喊声。嗷呜吠叫著的声音在附近发出。肉食兽的野兽气味从避难所与地面的缝隙间稍微飘散过来。是「唤狼」发挥了效果,有狼群聚集过来了。这下只能祈祷,等它们离开了。 我想至少做点什么,用脚炼的力量将避难所周围尽可能地先变成沼地。 狼群还没有离开的迹象。 ──请看,要是猪先生在外头的话,不晓得会有什么下场。 明明洁丝的手应该受伤了,但她依然紧抱著我不放。 (说得也是啊,我欠你一份恩情。) 我这么传达之后,内心的疙瘩依旧无法消除。我补充说道: (但这是结果论。狼群未必会立刻前来。我应该对洁丝说过,要你一个人躲起来。因为这么一来,我就可以转移那些男人和狼群的注意力,至少可以确实地拯救到洁丝。洁丝刚才的判断搞砸了那个作战喔。你把我和诺特拚命想保护至今的你的性命,暴露在危险之中。) ──我怎么样根本无所谓。只要猪先生能活下来的话…… 不管说几次她也不明白。我差不多有些火大了。 (嗳,洁丝,你其实不想死吧。想到达王都对吧。既然这样,就老实地那么说啊。你应该更爱惜自己一点。) 她没有回应。 (虽然不晓得是什么让洁丝这样牺牲奉献,但你那样子是活不下去的喔。你可以再任性一点的。) 洁丝像在颤抖似的摇了摇头。 ──我已经足够任性了。 (没那回事。你至今有说过什么任性的话吗?) ──不希望猪先生死掉的任性。 洁丝超出必要地将身体凑近我。柔软的胸部推挤到我的腹部上。湿润的脸颊碰触著我的脖子。我们浑身是血,在岩石中蜷缩起身体颤抖著。 我说不出话。虽然想摸摸洁丝的头,但猪的关节没办法那么做。 ──您有那份心意,我就非常开心了。 洁丝的声音传达到脑内。我心想别看我的内心独白啦。 尖锐的「唤狼」声响,不知不觉间停止了。从远处响起充满亲近感的远吠,可以知道狼群逐渐离开。 我与洁丝脱离避难所,总之为了离开现场不断前进。一边祈祷著不会再遇到更多难受的事情。 (血止住了吗?) ──是的,勉强止住了。 洁丝用布包扎右肩。布的折痕有些地方渗出鲜血。 洁丝也帮忙拔出我后脚的箭,并用布包扎。每当我移动脚,渗出鲜血的布就会发出滋滋的声响。 下次再被人盯上的话,真的就完蛋了。不,就算没被盯上,我们的体力也已经撑不过半天了吧。也有可能在夜晚时被狼群袭击。 ──那个,猪先生。 (怎么了?) ──我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靠近地陪在我身边。 我的心脏猛然缩紧,感觉就像是云霄飞车急速下滑一样。 (别说了,别立那种死亡旗标啦。) ──我真的觉得很幸福。我只是想告诉您这件事。 视野忽然开阔起来。是走在身旁的洁丝被树根绊倒了。我连忙停下脚步。 (……再继续前进也没完没了啊。暂且在这边休息一下吧。) 我这么传达,让洁丝坐在附近的树根处。我在她身旁趴下。可以感受到包扎在后脚上的布流出鲜血。风好冷。呼吸困难。 ──猪先生觉得如何呢? (什么如何?) ──猪先生现在幸福吗? 洁丝美丽的褐色眼眸看著我。她的眼睛已经注视到结局了。 (不,我不幸福呢。) 洁丝露出看似悲伤的表情,半张著嘴僵硬住了。 (我还没有放弃。一想到眼前还有更大的幸福在等著,我实在无法觉得到目前为止的自己很幸福啊。) ──这样吗……很像猪先生的作风呢。 (不过,假如就算在这里死掉,我也不会后悔就是了。毕竟要是普通地活著,绝对不会有美少女用胸部推挤我的经验吧。) 洁丝的左手贴向胸口。她满是伤痕的手指握住布料── (等等,这是处男玩笑啦。别当真啊。) 我将视线从洁丝身上移开。这时,在眼前发出沙沙的声响。 (有什么在。) 我这么告知,定睛凝视著黑暗。黑色的某个东西大动作地摇晃著。 是赫库力彭。 黑色毛皮被白色月光照亮,让它的轮廓浮现出来。不断朝左右摇晃的躯体。彷佛被人用图钉固定在空中一般动也不动,宛如蝙蝠般的光秃头部。一双大大的黑色眼睛。 就算听说它什么也不会做,还是会忍不住在生理上感到恐怖的怪物。 赫库力彭一直凝视著这边,彷佛夸张的钟摆一般摇晃著身体。 (它真的无害吧?) 我这么确认,于是洁丝将手放到我的背上。 ──对,赫库力彭什么也不会做的。 从彷佛一瞬间就能飞扑过来的距离一直注视著我们,诡异地不断摇晃著身体的野兽。诺特视为眼中钉的野兽。我以前所在的世界里从未见过的怪物。 ……嗯? 脑海中响起所有拼图碎片连接起来的声响。我懂了。我懂了喔。没错。肯定就是这么一回事。这简直就像为了来自异世界的我准备的谜题。 (嗳,洁丝,你觉得赫库力彭什么都不会做对吧。) ──对,是那样没错呢。 (但实际上,赫库力彭正在做某件事。) ──它正在摇晃。 (不光是那样而已。大家只注意到它在摇晃,而没有察觉到本质。你看,赫库力彭不是正在看著我们吗?) ──的确,您说得没错。 (赫库力彭是从暗黑时代结束后突然开始出现的──你这么说过对吧。) ──是的。 (我说啊,洁丝,我的故乡也栖息著跟这个梅斯特利亚相同的动物们。但独缺赫库力彭。) 诸位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吗? (生物们是在吃或被吃、欺骗或被骗这些复杂的相互作用互相影响下生活著,这就是所谓的生态系。所以说,赫库力彭存在于自然里的生态系,照理说绝对不可能跟我知道的生态系一样才对。) ──听您这么一说……猪先生的故乡独缺赫库力彭这件事,的确有点奇怪呢。 (于是可以归纳出某个结论。赫库力彭是在暗黑时代那阵子,被人从生态系之外带进来的生物。更进一步补充的话,就是被魔法使创造出来的生物。能够创造出这种生物的,也只有魔法使了吧。) ──假如是那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想想赫库力彭都在做些什么,在看著我们对吧。换言之,就是监视。希望你回想一下巴普萨斯的修道院。石造建筑物烧得那么严重,实在太奇怪了吧。但是,如果是魔法使利用赫库力彭监视民众,发现有人藏匿耶稣玛,用魔法烧毁了建筑物的话呢?) 洁丝的手在我的梅花肉上颤抖。 (从火灾发生不久前,赫库力彭便开始频繁地在修道院周遭出现──瑟蕾丝曾这么说过。) ──是为了强化监视吗? (应该是吧。关于对耶稣玛的待遇,有这样的规则对吧。「不可以让耶稣玛搭乘交通工具」──是王朝这么决定的对吧?你不觉得王朝是怕耶稣玛会逃离监视吗?过了十六岁之后,不是来来王都就是死掉,不然便伤脑筋了,所以才烧掉藏匿耶稣玛的修道院,给予惩罚。要是耶稣玛擅自移动到远方就伤脑筋了,所以才禁止搭乘交通工具。) 洁丝似乎理解了,她动也不动。 ──但我们没有做任何坏事…… 这种事我知道。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子,因为某个理由。 还有,布蕾丝昨晚告诉我的线索。 向王诉说吧。 布蕾丝的话在脑中复苏。 ──在北部的一部分地区中,流传著这样的传闻。耶稣玛要进入王都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向王诉说」。 要怎么向王诉说呢?就算实际上吶喊出声,也不会传入他耳里。那要怎么做? 虽然方法简直就像脱逃游戏一样,但恐怕就是这种方法没错吧。机会难得。不光是诉说,也恐吓一下王吧。我要用溢伤攻击结束这趟旅程。 (洁丝,你对著赫库力彭这么说吧──「请让我进入王都。关于耶稣玛的真面目,我有话想说」。) 洁丝看著我,缓缓点了点头。我也点头回应。 洁丝大大地吸了口气。她用颤抖的声音复述我的话。无论用内心还是耳朵听,我都觉得她的声音真是悦耳又美丽。 赫库力彭还是一样,仍然凝视著这边不断摇晃著。期待落空了吗…… 就在我这么心想的下个瞬间。嘎拉嘎拉嘎拉──在附近响起了悬崖崩落的声响。 我和洁丝互相对望。 (走吧。) 「是的!」 我们两人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朝著声音发出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前进。我发现天空微微地变亮了。能看见在黎明的天空下冷酷地耸立著的岩墙上,冒出了大洞。我们一个劲儿地前进。随著逐渐靠近大洞,可以知道洞穴里是往上的阶梯。我侧眼看向洁丝。她一心一意地朝著入口前进。即使没有交换意念,我们也是一心同体。我们步履蹒跚地到达目的地。 我们进入洞穴,定睛凝视阶梯的上方。 有个留著金色长发的女性从里头走了下来。她穿著彷佛好莱坞女演员会穿的那种白色长礼服。年纪大概三十左右吧。有著成熟的端正容貌。 女性在还剩几阶时停下脚步,露出微笑开口说道: 「你很努力地来到这里了呢,洁丝。请进,跟聪明的猪先生一起。」 听到温柔的声音,安心感让我松懈下来,我不禁脚软跪地。终于。 敞开的入口彷佛将影片倒带一样,周围的石头聚集起来,埋住了入口。通往前方的狭窄石头阶梯,被提灯温暖的光芒照耀著。 女性像是突然想起似的,轻轻地碰触洁丝的肩膀。原本包扎著洁丝肩膀的布伴随光芒消失,伤口很快地愈合了。女性接著触摸我的屁股。不过她当然不是女色狼。我感觉到后脚的疼痛融化消失了。 得救了。光是这样,我的内心就感动不已。 我们被带到建造在岩石里的豪华房间。没有其他任何人在。 女性说了等我们睡醒时会来迎接我们后,便消失到某处去了。 浑身沾满血和泥巴的我们,孤单地被留在奢侈的宽敞个人房里。跟至今为止过夜的旅店截然不同,氛围宛如一流的古堡饭店。 洁丝摇摇晃晃地坐到皮制椅子上。 「真累呢……」 (是啊,筋疲力尽了。) 「不能弄脏寝具。洗过身体后再睡吧。」 (说得也是。我们的模样惨不忍睹呢。) 「我来帮您刷毛。请您在听到我呼唤时过来喔。」 (……这样啊,帮了大忙。) 我什么也没想地回答了。 洁丝先进入了浴室。过了一会儿后,可以听见哗啦哗啦的水流声。这里可是魔法使居住的山,应该有热水吧。 「猪先生,请进。」 听到洁丝呼唤,我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这里很周到地设置了脱衣间,里头的大扇门扉敞开著。是浴室。浴室充斥温暖的热气,铺设著明亮的粉彩色磁砖。有大型浴缸与不断流出热水、像是瀑布一样的东西。 洁丝裸体站在那里。 我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抱歉……我有那么一瞬间不小心看见了……) 「没关系喔。说裸体要保留到关键时刻才展现的,不就是猪先生吗?请睁开眼睛,仔细观赏。」 被温柔的声音这么催促,我缓缓地睁开眼皮。 我觉得只能用美丽来形容。含蓄且艺术性的曲线。柔嫩的白皙肌肤彷佛会溶化到热气里一般。 洁丝对我招了招手。 「为了不对国王失礼,我会好好洗乾净的。这段期间,您不可以移开视线喔。」 脑袋无法运转。我就这样茫然地任凭洁丝摆布,让她帮我刷毛。在超近距离看到的少女身体反倒像是幻想一般,没有真实感。 可以感受到洁丝的手抚摸著我的背。我有意地移开眼睛焦点,避免直视就在眼前微微摇晃著的那些果实。 「不仔细看著不行喔。因为我现在能给您的谢礼,就只有这个了。」 被她读心了。无处可逃。 (别说这种话啦,这样我简直就像变态臭猪仔不是吗?话说在前头,像是摸摸还是聊天这种健全的行为,对我来说比较像是奖赏喔。) 「我现在也在那么做不是吗?这是我自己动脑想出来的、卯足全力的谢礼。请您收下吧。」 (是吗……既然这样,就只能收下了呢。) 洁丝笑了。说不定那笑容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奖赏。 洁丝看著我,嘴角又更往上扬。 (别勉强自己笑啦。你自然地笑著的时候,是最迷人的。) 「是这样吗,自然地……」 洁丝放松原本扬起嘴角的表情,看著我的眼睛。 「这样的话怎么样呢?」 (嗯,很自然呢。) 「这样子吗,太好了。其实我还不是很懂什么叫做自然地笑。」 (……这话是什么意思?) 洁丝搓揉著我的腹部。 「所谓的侍女是非常孤独的工作。笑容总是为了给某人看而露出来的。其实不太会自然地流露出来。」 我猛然一惊,回想洁丝至今为止的笑容。 「但那也是在与猪先生相遇前的事情了。因为猪先生让我笑了很多次。」 (……什么啊,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像是猪先生表演舞蹈给基林斯先生看的时候,我甚至差点笑出声来,连忙屏住了呼吸呢。」 (拜托别说了,那是黑历史。) 洁丝又笑了。 「如果您希望的话,也可以由我来管教猪先生,教您怎么跳舞喔。」 咦,可以请洁丝管教我吗?嚄嚄! (等我变回人类后,我们一起跳舞,你边跳边教我吧。) 虽然我耍帅地这么告诉她,但因为在内心独白写出了真心话的缘故,根本是白费力气。 洁丝忽然停下了手,笔直地看著这边。 「那么,在人类的状态下,由我来管教您如何呢?」 …………? 「那……那个,我是开玩笑的……」 (什么啊,别吓我啦。) 害我有一瞬间想像了那种场景不是吗? 我满期待可以变回人类。但真的能变回去吗?国王到底打算拿我们怎么办?我还是感到无尽的不安。 洁丝也跟我一样吗?她用有些紧张的表情继续帮我刷毛。 「猪先生。」 洁丝一边清洗我下颚下方,同时在耳边低喃: 「无论明天会有什么结果,能跟猪先生一起旅行,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哪儿的话……) 就在我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时,洁丝的嘴唇轻轻地碰触了我鼻子旁边。 「猪先生,谢谢你。」 在蓬松柔软的床铺上香甜地入睡的我们,被前来迎接的女性叫醒了。从太阳的高度可以得知是中午时分。女性帮忙洁丝整理仪容,然后带领我们到「上面」。 我们一进入大箱子形状的房间,那房间就像电梯一样动了起来,把我们送到与重力相反的方向。 (那个,不好意思,那边那位漂亮大姊姊。) 我用思念这么搭话,于是带路的女性转头看向这边,露出微笑。 「是的,什么事呢?」 我确认女性的脖子。跟洁丝不同,没有配戴项圈。 (您好像能够看透我的想法呢。氛围也让我有一种亲近感。请问您是耶稣玛吗?) 女性含意深远似的扬起嘴角。 「我认为你很接近答案喔。」 听到这番话,我与洁丝互相对望。洁丝也明白这个意思吧。假如女性曾经是耶稣玛,表示今后洁丝可以像她一样独立自主地活下去的可能性很高。似乎也能请人拿掉项圈。 箱子到达的地方是宽敞过头的大厅。天花板位于好几十公尺上方,在遥远的上方形成巨大拱门状。天花板上有描绘著许多人的湿壁画。墙边并列著白色的巨大雕像,摆出强调男性肉体美或女性曲线美的姿势。大厅中央有张气派的圆桌,周围并排著十张以上的扶手椅。有一名身穿紫色长袍的老人,与一名打扮朴素的年轻人,分别坐在以时钟来说是十二点与三点的座位上。我们被带领到圆桌那边。靠近一看之后,发现那里有异常大张、椅面很高的椅子。 「坐吧。维丝也在那里坐下。」 传来老人的声音。因为圆桌的关系,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坐著的两人的脚,但我的身体突然浮了起来,被轻飘飘地放到大张椅子上。 圆桌上摆满了面包、火腿、蔬菜和水果等食物,两人正用餐到一半。 被叫做维丝,负责带路的女性,坐到以时钟来说是九点的座位。我与洁丝则是六点和七点。 「吃吧。你们肚子饿了吧。洁丝可以帮忙夹菜给猪。」 面包还塞在右脸颊中的老人这么说道。是个优雅卷起的白发与长胡须十分引人注目、感觉很聪明的老人。年轻人有一头卷得相当厉害的金发,眉毛十分浓密,轮廓宛如雕像一般深邃。他默默地吃著蔬菜。 洁丝用没什么自信的声音道谢后,相当客气地夹了一些菜到对方准备好的盘子上。 我做好了要与伟大国王会面的觉悟,因此我一直以为会有个戴著满是宝石的王冠并且手持长杖,傲慢地坐在宝座上的男人,然后我们得在男人面前跪拜在地毯上,但看来我们似乎是被邀请来用餐。 「你感到不满的话,我也可以傲慢地坐在宝座上,但这样比较容易交谈吧。」 老人这么说了。 他看透了!我的内心独白! (十分抱歉。我太失礼了。) 「别放在心上,年轻人啊。毕竟没什么人知道魔法使可以看透人心嘛。」 「……这表示您是魔法使吗?」 还没有开动的洁丝这么询问,于是老人点了点头。 「正是。我就是王,名叫伊维斯。这边是我孙子修拉维斯。他个性冷淡,实在不好意思。」 修拉维斯一边吃著草,一边看向这边,稍微晃了晃头。他是在打招呼吧。我也点头回应。 「那么,洁丝似乎有事情要拜托我们啊。不用客气,说出来听听吧。」 客气地喝著果汁的洁丝,连忙放下玻璃杯。 「是的!呃,那个……希望您能把猪先生变回人类。」 比起自己的待遇,更优先考虑我的事情。我心想她真的是个善良的家伙。 伊维斯塞满面包的嘴露出笑容,他将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 「好吧。这事情并不难。只不过有个条件。」 洁丝一脸紧张地点了点头。不晓得他会提出怎样的条件,我也担忧不已。 「希望你现在就在这里答应我一件事。我希望洁丝可以跟我约定,无论把这个变成猪的年轻人恢复原状的手段是什么,你都会见证整个过程。」 原来是这种事吗──紧绷的梅花肉放松了下来。但他特地把这件事当成契约,让我感受到一抹古怪。这边先── 「当然可以!」 洁丝干劲十足地说道。 「这样啊。那很好。约定就是约定。要请你好好遵守喔。」 洁丝已经答应了。算啦,情况应该不会太糟吧。 维丝用复杂的视线看向我与洁丝。看起来也像是在怜悯我们的样子。 「那么,能请您帮他变回去对吧?」 洁丝的双眼闪闪发亮。 伊维斯点了点头。 「虽然随时都能变回去……我想想,就在今天日落之前执行这件事吧。」 为何要设定期限?难道他以为洁丝会犹豫吗……? 伊维斯看向我,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洁丝将身体前倾。 「能请您用魔法将他变回去对吧?」 「并非那样。」 无言的时间持续了一阵子。修拉维斯还是一样不停吃著草。 「那么……要怎么做,猪先生才会变回人类呢?」 伊维斯笔直地看向洁丝。 「很简单,洁丝。想让你的心上人恢复原状的话,杀掉那只猪就行了。」 洁丝的表情冻结住了。我也冻结住了。 「……请问,那样做猪先生真的会变回人类吗?」 「不会错的。只要杀掉猪,年轻人的意识就会回到原本的世界。」 「原本的……世界……」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想应该由洁丝主动坦承比较好……这个年轻人的意识在世界的夹缝间徘徊的时候,被强力的魔法拉了过来,寄宿到这个世界的一只猪身上。年轻人的身体还在原本的世界沉睡著。只要杀掉这只猪,年轻人的意识就会回到原本的身体喔。」 「那么,猪先生就……」 「没错,他已经无法继续待在这个世界。」 感觉就好像大脑开了一个洞。与洁丝的离别伴随著日落逐渐逼近。只有这个事实填满了我。 「约定就是约定。或许你会觉得这样很残酷,但这是唯一一条正确的道路。将异界的人留在这个世界的话,不晓得何时会威胁到我们构筑起来的国家。此外,要是一直将他的意识留在这边,那个年轻人的身体过不久会死亡。年轻人会无法回到原本的世界。」 洁丝的眼眶微微泛泪。 伊维斯笔直地注视著洁丝,接著说道: 「而且,你的心上人一直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话,就没办法让你这样优秀的魔法使嫁给这边的修拉维斯啦。」 我在绝望之中听见了──所有拼图完全连接起来的声响。 「魔法使……?」 洁丝似乎对被称为魔法使一事感到惊愕,但我反倒可以理解了。即使是我也知道耶稣玛这种存在非比寻常。在王都前与赫库力彭面对面时,我让洁丝说的内容也是意识到这点。 耶稣玛的真面目就是魔法使。 这么一想,各种事情都能合理地有个解释。 伊维斯说道: 「正是。你似乎是个天资聪颖、非常优秀的魔法使。当然在目前这个阶段,你还是会被一般人称为耶稣玛的状态就是了。」 伊维斯轻轻地将右手对准洁丝。湖泊颜色的领巾轻飘飘地松开,被看不见的手折叠起来,放到桌上。伊维斯稍微抬起手,便响起卡铛的声响,银制项圈裂开成左右两半。裂开的项圈滑过半空中,被送到伊维斯的手边。 「如何?这么一来洁丝就不再是耶稣玛了。」 洁丝的眼眶里还残留著泪水,她似乎无法理解这一切的样子,僵硬在原地。 (恕我冒昧,但我有一个请求。) 听到我的呼唤,伊维斯点了点头。 「我觉得对你很过意不去。尽管说吧。」 (很感谢您告诉我们变回人类的方法。我已有所觉悟,甘于顺从国王大人的判断。) 洁丝用惊讶的眼神看向我。抱歉,其实我也…… (不过,至今还残留著我无法理解的事情。假如方便的话,想请您将理由告诉我与洁丝。告诉我们这个国家必须有「耶稣玛」这个「身分」存在的理由。) 修拉维斯停下吃著草的手,用一脸意外的表情看向我。 伊维斯双手交叉环胸,暂时陷入思考。 「……这件事并没有很多人知晓。不过就我窥探你的脑袋来看,你似乎已经几乎推敲出正确答案。既然如此,传达给洁丝也是时间的问题吗?好吧。就当作是给你的饯别,还有给洁丝信赖的证明,我就告诉你们真相吧。」 (感谢您。) 伊维斯用充满威严的态度重新坐稳。他将手比在餐桌上,他刚才使用的盘子便整齐地重叠起来,靠到桌子旁边。 「洁丝,你比较想吃甜食吗?看你根本没吃什么啊。也泡杯红茶给你吧。好好吃一顿吧。」 装著像是丹麦面包、感觉很甜的面包的盘子,从餐桌正中央被送到洁丝那边。茶壶冒出热气,味道芳香且清澈的琥珀色液体,被倒入四个茶杯里头。掺杂著各种香草的高贵香气飘散过来。是花草茶吗?茶杯被端到四人面前。这一切都是由伊维斯看不见的手进行的。我深刻地感受到他让人无法反抗的绝大力量。 「好啦,年轻人,尽管问吧。你想从哪里问起?」 (关于耶稣玛这个「种族」,我只知道在这几天听说的事情。她们配戴著银制项圈,从事侍女的工作。能够不依赖眼睛或耳朵,与人心灵相通。能够使用黑色立斯塔创造奇迹。一到能工作的年龄,就会从某处前来,然后满十六岁时必须赌上性命前往王都。只有女性。还有「不可以让耶稣玛搭乘交通工具」、「不可以侵犯耶稣玛」这两条规则。) 「看来你很准确地理解了重点啊。」 (这些事情都有它的理由。对你们而言具备意义。没错吧?) 「要说对我们而言,应该有点语病……不过具备意义这点确实没错吧。」 (耶稣玛难道不是为了保持魔法使这个种族的系统吗?) 伊维斯用认真的眼神看著我。 「原谅我为了说明,首先得反问你。你认为魔法使会衰退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 我在洁丝、维丝、修拉维斯的关注下,这么告知。 (我认为是过于强大的力量,与其攻击性所造成的。) 「看来我的见解大致与你相同。与肉身不符的强大魔力,以及过度的自我中心。魔法使因为这两个缘故,变得会无止尽地互相厮杀,招致了暗黑时代,我是这么认为的。然后将那两样东西封印住的,就是耶稣玛会配戴的这个银制项圈。」 伊维斯将裂成两半的项圈拿在手上给我看。 (银制项圈是魔法使制造出来的东西对吧。为了封住魔法使的魔力,蕴含了相对强大的魔力。正因如此,耶稣玛的项圈才能高价售出。) 洁丝用手摀住了嘴。 伊维斯点了点头。 「没错。魔法使增长过头了。因此变得会互相厮杀,只剩下攻击性强烈的人。所以伟大的祖先拜提丝大人给除了自己以外的幸存魔法使戴上项圈,封印了他们的魔力。只留下心之力与祈祷之力,将他们无力化了。暗黑时代就那样划下了句点。」 这表示让心灵相通、还有使用黑色立斯塔这些耶稣玛特有的能力,是她们身为魔法使的痕迹吧。 (那么,为什么被戴上项圈的魔法使们沦落到被当成奴隶对待呢?) 「因为有预料之外的成果。」 (预料之外的……成果?) 「没错。戴上项圈的人,魔力与自我中心的性格同时被封印起来了。那些人即使被当成奴隶对待、或是遭到歧视,也变得完全不会反抗了。」 (就算这样,也不至于演变成可以让她们受到不合理待遇的风气吧。) 遭到歧视、像奴隶一样地工作、不被人感谢、最后还会被杀害,连骨头都被卖掉。想到那些坚强又纯真的少女们,我不禁因愤怒而颤抖起来。 伊维斯暂时闭上双眼。伊维斯睁开眼睛后,这么说道了: 「你的社会也是一样吧。只要有人类存在,必定会有谁遭到迫害。只要把戴上项圈的魔法使、被封住魔力的顺从人们当成耶稣玛这个种族,把他们当作奴隶、当成不合理的发泄对象,社会就会稳定下来。我在推动耶稣玛的奴隶化时,逐渐明白了这就是真理。」 伊维斯高举裂开的项圈。 「银制项圈是利用耶稣玛本身的魔力来持续其效果。换言之,给没有魔力的人戴上项圈也没有效果。能够永续地封住自我中心性格的对象,只有魔法使而已。这是一边悄悄地让魔法使各式各样的血统存续下来,同时让他们潜在的价值能够用来维持社会,实在是非常划时代的装置啊。」 (可是,您不觉得现在的结构做得太过火了吗?为何满十六岁的耶稣玛非得冒著死亡的危险前往王都不可呢?) 「这是为了限制人数。能够维持社会的耶稣玛人数,以魔法使的人数来说实在太多了。所以只让可以到达王都的优秀耶稣玛存活下来,看是要请她们成为耶稣玛之母,或是迎接她们加入我们的血统。」 (耶稣玛只有女性,也是为了限制人数吗?) 「正是如此。虽说封住了魔力,但他们有了小孩的话,依旧会有魔法使诞生。因此不知何时会有小孩的男孩在出生前就会被堕胎,并给生下来的女孩戴上项圈。女孩会彻底受到管理,让她们不会在我们不晓得的地方生出具备魔力的小孩。像这样进行管理、将她们养大、送到社会上,然后只允许优秀的人回来。为了达成拜提丝大人所期望的维持魔法族存续与社会稳定,这样的生活链是不可或缺的喔。」 赫库力彭缠人的监视。禁止搭乘交通工具的法令。禁止侵犯──也就是禁止让她们生小孩的法令。这一切都是为了在留下魔法使血统的同时,让社会稳定的规定。虽然残酷,却十分合理。倘若无视少女们的眼泪,可以说那也是种正确的判断吧。 (最后一个问题。您认为透过让耶稣玛和立斯塔流通来成立的这个社会,可以长久地持续下去吗?) 维丝与修拉维斯都惊讶得瞠大眼睛看向这边。 伊维斯笑出声来。那充满威严的笑声蕴含著难以反抗的音色。 「这还用说吗?社会这种东西迟早会崩溃。不过我确信现在是比暗黑时代要正常许多的时代。至少在我统治的期间,我并不打算改变这个社会。还有,对于试图改变的人,我会尽全力抵抗吧。」 听到这番话,我心想自己根本没有余地去改变这个社会啊。 洁丝要在这个社会获得幸福的方法只有一个。 然后我必须将自己的心意隐藏到最后才行。 据说在日落之前我们可以自由行动。为了让我能赶在日落前返回原本的世界,我们被命令在日落的半小时前到「金之圣堂」。 伊维斯想必是知道我不会逃走吧。他以宽大的态度,将王都内的详细地图交给洁丝。 为了回应洁丝想从高处看看梅斯特利亚的要求,我与洁丝决定首先前往王都最上层的广场。 洁丝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话也变少了。我也不知该如何向她搭话──应该说是传达思念吗?总之我只能像只猪一样陷入沉默。 我们到达广场。彷佛希腊神话的世界一般,巨大的石柱并排在广场上,其中设置著宽阔无比的石板地空间。简直就像直升机机场一样。当然,不能否定可能会有龙在这里降落起飞吧。 洁丝走到广场边缘,连接著石柱与石柱的栅栏附近有张长椅,她坐到那长椅上。我在她身旁坐下。从长椅上能瞭望到远方。因为天气很好,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不知是基尔多利所在的方向吗?可以在彼端看见山脉。 风很强。洁丝用左手轻轻按住领巾,以免被风吹走。 (你已经没戴项圈了。可以拿掉那条领巾了吧?) 我这么传达,于是洁丝摇了摇头。 「这条领巾我想戴在身上,因为这是猪先生帮我挑选的。」 有一种心脏被揪紧的感觉。这么说来,诺特强制她拿掉这条领巾时,洁丝好像也改成缠在手腕上啊。不小心注意到不想察觉的事情了。 其实我也…… (嗳,洁丝,那边是基尔多利吗?) 我改变话题。 「我想应该是。因为山的形状我很眼熟……非常遥远呢。」 (虽然这趟旅行很短暂,但我们走了挺长一段路呢。) 「是的,多亏有猪先生,我才能来到这里。」 (没那回事。我只是给洁丝一些简单的建议而已。) 「不对。因为要是没有猪先生在,我应该早就在基尔多林家的宅邸旁边遭到杀害了。」 (要是没有我,你就不用去买立斯塔了。所以也不会有遭到杀害的理由。) 洁丝露出为难的表情看向我。彷佛想说没那回事一样。 「……那么,没有猪先生在的话,我应该拒绝了诺特先生的同行。那样的话,旅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吧。」 (这可难说喔。我不在的话,说不定诺特会纠缠不休地追著你跑。) 「可是,说不定不是那样子。注意到有人利用布蕾丝小姐设下陷阱的也是猪先生。能进入王都也是因为猪先生察觉到赫库力彭的真面目。请承认吧。没有猪先生在的话,我一定已经死了。」 洁丝的语气变强硬起来。这说不定是第一次。 (说得也是啊。看来我似乎成为了不错的旅伴。) 洁丝似乎想要感谢我。但是,必须感谢的人是我才对。因为救了我,又努力想让我变回人类的是洁丝啊。 「其实不是那样的。」 洁丝用彷佛会被风盖过的微弱声音这么说了。 (你指的是什么?) 「是您的内心独白。我并不是为了让猪先生变回人类,才陪您一起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猪先生一直感到疑问对吧。在遇见猪先生之前,我买了一个黑色立斯塔的事实──还有我一直对这件事保密的理由。」 (的确如此。) 「我将买来的立斯塔,用来实现我自私任性的愿望。『一个人启程前往王都好可怕,希望可以让我遇见会帮助我的人』──我独自一人在夜晚祈祷著这种事。然后隔天早上,您就在猪圈出现了。」 原来是这样吗? 我想起国王的话。我的意识在世界的夹缝间徘徊时,被强力的魔法拉了过来,在这个世界寄宿到一只猪身上。魔法的真相就是洁丝的祈祷之力啊。 「那时候猪先生为了变回人类,只能跟我一起前往王都对吧?因为我并不聪明,祈祷的时候没想到那么多。但决定要一起前往王都后,我注意到了。假如猪先生是人类,猪先生也有不与我同行的选项。然而却不是那样。因为我的愿望让您变成猪先生的模样,而不是人类。我察觉到这件事之后,也一直瞒著您。我一直在欺骗猪先生。」 虽然我觉得那根本没什么,但一看之下,洁丝已经流下了大颗的泪珠。 「对不起。我害猪先生遇到这么过分的事情……」 她实在过于纯真的眼泪和心灵,让我暂时说不出话来。 我总算挤出的话是── (就算自私任性,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是谁都有向星星祈祷的自由。而且我也觉得能跟洁丝相遇很幸运喔。) 洁丝将脸凑近我的鼻头。 「真的吗?」 眼泪掉落到我的脸上。 (那当然啦。能与洁丝相遇真是太好了。) 洁丝暂且闭上双眼,然后用满是泪水的脸庞注视著我。 「那么,可以再听我一个愿望吗?」 (说说看吧。) 「我不希望您离开。请您不要回去原本的世界。」 ………… (抱歉,那我办不到。我跟国王约好了。) 「为什么呢?猪先生那样也没关系吗?」 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就算要对自己的心情撒谎,也有应该守护的东西。 (你听到了吧。我不在的话,你就能成为王族的血缘喔。在到达王都的耶稣玛们当中也会特别受到眷顾,有幸福的未来在等著你。而且我也能回到原本的世界。没有比这更棒的快乐结局了吧。) 「但我不想要那样。」 为什么要像那样让我为难呢。 (洁丝大概不晓得,但我也有在另一头的生活啊。我用功念书,考上了叫做大学的地方,正值我开始学习许多新东西的时期,而且也有要好的朋友。还有个超绝可爱的女友喔。) 「您不是说过您是没有女友的经历等于年龄的四眼田鸡瘦皮猴混帐处男吗?请不要撒谎。」 (……对啊,我狡猾地撒了谎。但是你想跟这种混帐处男在一起吗?) 「我想只要努力寻找,一定也有让猪先生变成人类的方法。」 (就算我想留在这个世界,到最后也会惹国王不高兴,结果还是不会变吧。而且,即使我变回人类,也是个不起眼的瘦皮猴眼镜仔。诺特和修拉维斯比我要有男子气概多了,你一定会大失所望喔。) 「我绝对不会大失所望的。」 (为什么你在最后会变得这么任性啊?) 「告诉我可以再任性一点的,不就是猪先生吗?我不想分开。我不想跟猪先生分开。」 …………算我拜托你,别说那种话啦。我也不想跟洁丝分开啊。那当然了……毕竟我这么喜欢你,这是当然的。 洁丝哭肿的双眼忽然动了起来,捕捉住我的双眼。 「那些话……是真的吗?」 糟了。不小心在内心独白里写出来了。明明打算隐瞒到最后一刻的。 (你说真的是指什么啊?) 我装傻。 「猪先生也……喜欢我吗?」 (……当作没听见吧,拜托你。) 「为什么呢?既然猪先生也跟我有同样的心情,我求求您,请跟我在一起。」 洁丝的声音比平常高亢,因泪水而颤抖著。我也感受到自己明明只是一只猪,泪水却滑过脸颊。 (不行。我只会妨碍到洁丝的人生。) 「才没那回事。猪先生无论何时都帮助了我。从今以后一定也是这样。」 (我会帮你到现在是理所当然的。洁丝很善良,但不受眷顾,非常柔弱。在我那个世界里啊,是不可能对那样的家伙见死不救的。但是,今后的你不一样了。你会成为魔法使,成为国王的血缘,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啊。) 「我不要。猪先生不在的话,我……」 我闭上双眼,将堆积在猪眼眶里的泪水推挤出去。 (你啊,只是第一次遇见会设身处地帮助自己的人,才会紧抓著不放而已。然后我只是陶醉于你需要我这件事而已。这不是什么喜欢还讨厌的问题。) 「不对。我喜欢猪先生,我明明希望您可以一直跟我在一起……」 胸口难受到彷佛要死掉一样。乾脆顺从自己的心意…… 不。 (办得到的话,我也想跟你在一起啊。但我更希望你可以过著幸福的人生。然后那段人生中,我不在会比较好。) 我明知这样很狡猾,但还是说出了洁丝一定会点头的必杀台词。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听我说吧,洁丝。国王的邀请是我跟你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希望你不要糟蹋这个机会。今后你要靠自己的力量获得幸福。) 强烈的风吹过我们之间。 「那就是猪先生真正的愿望吗?」 (……没错。) 洁丝还在哭泣。不过,我感受到情势改变了。 沉默了一阵子之后,洁丝总算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这次换我来实现猪先生的愿望了呢。」 洁丝从长椅上下来,跪在地面上,用力地抱紧了我。 我与洁丝转换好心情,快乐地观光王都。凿开山脉并列著石造巨大建造物的街道十分壮观。路上来往的人们穿著漂亮的衣服,大家看起来都很快乐。应该是以耶稣玛和其夏彼隆的身分,顺利到达王都的人们吧。也有年轻男女走在一起。还有很多怀孕的女性。一想到即将诞生的孩子,我就觉得可怜,但我想这个环境还是比外面好很多没错。 因为洁丝坚持,我与洁丝两人并肩在店里拍了像是照片的东西,请店家帮忙把那影像烙印到小小的玻璃上。洁丝将那玻璃弄成项炼,非常宝贝似的戴到脖子上。 少女与猪。我心想真是张奇妙的照片。 时候到了。我带著提不起劲的洁丝到达金之圣堂。 那里的大厅是用餐房间的两倍以上大。穿著白色礼服的伊维斯坐在中央的巨大金色宝座上。最后的夕阳从彩绘玻璃照射进来,照亮昏暗的圣堂内。散发花香的烟雾隐约地笼罩著大厅。 「正直且勇敢的年轻人啊,欢迎你来。」 我与洁丝前进到圆顶天花板的底下。 「猪的最后俐落且安详。你的灵魂会立刻回到原本的世界。我会用魔法亲自动手,不会有丝毫疼痛。可以当成是一趟小旅行吧。」 洁丝果然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在平静的圣堂里,只有抽泣声空虚地回荡著。 (在最后那一刻,我们可以待在一起吗?) 「当然了。洁丝啊,你陪在他身边吧。」 洁丝抱住我的脖子,彷佛想说绝不放开我一样。就像个年幼的小孩一般。 ──猪先生是我第一个朋友。 声音直接传递到脑中。一想到再也无法体会这种感觉,果然还是有些寂寞。我原以为可以忍住不哭了,但眼泪果然还是掉了下来。视野因泪水而模糊。 ──今后我也会一直记得猪先生。所以求求您── (我明白。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洁丝。) ──您是说……真的吧……? (真的。我不可能忘记。) 洁丝的呜咽在圣堂里回荡。是太阳沉入山脊吗?彩绘玻璃的亮度逐渐变弱。 (……你要幸福啊。) ──是的。 太阳不等人。 (该道别了,洁丝。多保重啊。) ──猪先生也请多保重。 平静的时间流过。伊维斯缓缓地站起身来。 「再见了。」 可以在耳边听见洁丝颤抖的声音。 铛──铛──钟声响起。我在最后想看洁丝一眼。 因为被她抱住,我看不见脸。似乎只能看见一根一根的金色秀发。 我闭上双眼,感受洁丝的体温。手的力量。脸颊的柔软。 然后,所有感觉忽然飘浮到了半空中。 第四章 规定一定其来有自 应该说凡事挑战第三次总会成功吗?我总算在医院的床上醒来了。窗外飘著雪。从我因为吃生猪肝而食物中毒后,好像还没有经过很久的样子。 周围的喧闹声穿过脑海,我一直失魂落魄似的注视著天花板。过了一阵子后,母亲来到病房,说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振作一点」这种意思的话,接著很快地办完手续,打道回府了。 我总算爬起身后,看到点滴管和空调设备什么的,发现这个世界总之就是东西很多。附近的小桌子上放著朋友们送的慰问品。我拿起一个点心盒,茫然地眺望著塞满在上面的细小日文字。 我像这样睡了几天呢?无论剪下我人生的哪一段期间,应该都不可能有任何经验可以超越我这几天感受到的种种吧。 只有丧失感残留在病房里。 检查结束后,医生说我可以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是孤独一人。看来街上似乎是圣诞节。但这跟非现充的我没有关系。听到电车发车旋律的瞬间,我感觉全身好像要被回到日常生活这个事实压垮一样。当我回过神时,已经用袖子擦拭著泪水了。 我的人生改变了。 因为住院的关系,没能参加必到的考试,确定留级了。 但也不全是些坏事。我把因为生吃猪肝而住院结果要留级的事实加油添醋地在推特上发文后,在烧起来的同时多了三千转推和五千赞,成功满足了我想获得认同的欲望。 尽管如此,丧失的痛楚依旧无法痊愈。我甚至会在旅途中的店家和报纸角落寻找洁丝的痕迹,总觉得我的心还被囚禁在那个世界──被囚禁在梅斯特利亚。 此外,我现在一看到爱情剧,就会立刻哭出来。这点让阿宅朋友们觉得非常有趣,我的交流圈逐渐扩大开来。有人拍摄了我在朋友家看到动画电影的光碟就当真哭出来的模样,那部影片在推特上转眼间就获得五万转推。大力称赞我的回覆如雪片般飞来,像是「普通地笑出来了」、「让人无法讨厌的阿宅」、「朋友里头有这种人的话一定很好玩」、「感觉可以当奥运的播报员」等等。 果然阿宅不是该谈恋爱的生物。在我进行阿宅活动时,开始觉得那果然只是一场美梦,在内心了结这件事。四眼田鸡的瘦皮猴混帐处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与比自己小的金发美少女结合。 不过,我想说至少当作追悼,把我在梅斯特利亚的冒险故事写成小说,上传到kakuyomu这个网路小说投稿网站。 把我跟洁丝妹咩嚄嚄的每天用高格调的优美文笔谱写出来的那部作品,似乎有不少人阅读,稍微获得了一点评价。每篇故事也能收到留言呢。真的很感谢捧场阅读的人。 嗯,总而言之,最后我想告诉各位的只有一件事。 ──猪肝记得煮熟再吃。 不然会肚子痛得要死,闹到要住院,还会作奇怪的梦打乱人生的步调。因为会有很难受的体验,记得猪肝一定要煮熟再吃啊。知道了吗,诸位。 我再次强调,这可不是在搞笑啊。猪肝记得煮熟再吃。 我现在也会感受到那种彷佛腹部要撕裂开来的感觉。会思念也不晓得是否真实存在,再也见不到的少女,然后眼泪一直停不下来。 不想有这种体验的话,猪肝记得煮熟再吃。 跟大哥哥约好喽。 就这样某一天。时间来到三月,春天的气息逐渐散发芳香时── 我的推特帐户…… ──我看了小说。方便的话,可以私讯您吗?关于内容我有事想说。 收到了这样的回覆。看对方的个人档案,似乎是个自律地进行著阿宅活动的男性社会人士。为什么要特地私讯讲啊?尽管我感到有些疑惑,但觉得也许能听到小说的感想,便开始与他用私讯交流。 不过,我的预测落空了。那个人草草提了一下小说的话题,就开始说想要直接见面聊聊。他说因为是很重要的事情,希望我跟他见个面,他愿意请我吃圣代。 是因为平常就会进行阿宅活动的缘故吗?我对跟在网路上认识的人实际碰面这件事,并没有很强烈的抗拒感。他传了据说要将近两千圆的豪华圣代照片给我,又说了「忠于自己的欲望吧」这种话邀请我,结果我决定去见那个人了。 约好碰面那天,在咖啡厅出现了三个人。跟我联络的男性──是个长脸且留著胡子,戴著黑框眼镜,感觉很和善的阿宅。他说他是机械系的工程师。接著是女大学生──她留著短鲍伯头,戴著红框眼镜,是个爱笑的阿宅。然后是男高中生──他皮肤很白,戴著度数很深的眼镜,是个感觉很会念书的阿宅。 只有戴眼镜的阿宅啊。 不过,这倒无所谓。一边吃著巨大圣代一边聊天时,我得知了三人对我的小说内容异常熟悉。不,不只是熟悉了。他们还擅自加油添醋,甚至讲起我不晓得的内容。 「北部宣言要独立,想推翻王朝──」 「耶稣玛狩猎者的势力巨大化──」 「诺特被抓住,送到斗技场──」 我陷入混乱,从途中开始已经不是吃圣代的时候了。 然后我总算察觉到这三个阿宅都主张著他们是从梅斯特利亚回来的人。在话题途中,不知何故诺特似乎变成了超级名人。 胡子脸的男性这么说道。为了保护耶稣玛,需要猪的力量。革命者诺特需要猪。我茫然地发著呆,无法看透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或是一场骗局呢? 但男性说的话让我不禁点了点头。男性的说明让我的上半身向前倾。他令人震撼的邀请,让我的手用力地被紧握住。炙热的血液在全身循环,煮熟我的肝脏。 男性用认真的表情这么说了。 「我们一起回去梅斯特利亚吧?」 第五章 猪肝记得煮熟再吃 各位读者幸会,我名叫逆井卓马。感谢各位购买书名这么奇怪的小说。出版时没有变成《关于我转生变成猪这档事》或《我想吃掉猪的肝脏》这些感觉会畅销的书名,我感到非常高兴。 这本小说承蒙第26届电击小说大赏的各位评审委员、能干的阿南编辑大人、礻申插画家远坂老师以及各方人士协助,才得以像这样送到各位读者手上。在此由衷地向各位致上十二万分的感谢。 最后请让我稍微聊一下自己的身世。 我有个很喜欢的祖母。以前我常到祖母家玩。祖母非常温柔,不管年幼的我提出什么任性的要求,都会答应我。即使在我已经就职的现在,和祖母一起去吃晚餐时,她总是会说「我真的很高兴你来看我喔」之类的话,以专家的手法妨碍我掏出钱包。 这样的祖母开销非常大。关于这点就不具体说明。不过……举例来说,像是必须使用难懂又不是很清楚的服务时,或是有人提议新的生活型态时,或是亲切的店员推荐非常方便的加购商品时。 这世上确实存在著一种巨大的力量,企图压榨善良的人。我为何会在这里──在这个有点色色的异世界打情骂俏奇幻故事的后记写下这样的事情,我想阅读了本文的读者应该能够隐约理解原因。 虽然写了一本正经的事情,但我这份心意应该是不会传递给祖母本人吧。呃,祖母非常健康。只不过思考到祖母在书店购买这本有点色色的异世界打情骂俏奇幻故事的可能性时,我总觉得不可能发生那种事。要是祖母问我「『妹咩』是什么意思呀?」我也很伤脑筋。 不过至少希望这份心意能够传达给各位读者。 世界变得愈来愈艰难、愈来愈复杂。恶意和贪婪会巧妙地躲藏在那缝隙间,同时针对善良的人们下手。没有任何外挂技能的话,或许很难改变这样的世界。但是,如果只是陪伴在尽管身陷恶意当中仍会忍不住点头的人们身旁,并守护他们的幸福,我想这点小事我们应该也办得到。 拯救现代社会的无声牺牲者──善良的没问题先生的人,说不定就是你。 (那……那个……如果出了第二集,请务必捧场一下……虽然在后记写了超级耍帅的内容,但我打算本文要好好认真地继续描写有点色色的异世界打情骂俏奇幻故事……还请多多支持……) 二○二○年二月 逆井卓马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