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夫(因之)》 第1章 题名:煮夫  作者:因之  文案  医院打电话来告诉我昏迷多年的秦烬突然苏醒的时候,我内心毫无波动。  事实上,我正在忙着和供应商谈判,于是我挂掉了电话。  三个月后,他们把一个崭新的秦烬送到我面前。  我打量着秦烬熟悉的眉眼,心里想的却是,嗯,我的宠物狗收拾干净了。  我冲他笑了笑,说,家里的地下室还空着,我允许你住在那儿。  “每天给我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当作你的房费。”  秦烬(攻)x陆伊橙(受)  落魄腹黑大少x凶残嘴硬美人  一句话概括:腹黑大狼狗伪装小宠物,集各种打情骂俏,医学奇迹,黑暗料理于一体的快乐读物。  其他包含元素:破镜重圆,第一人称,主受,强强,不咋虐,基本甜爽,he  友情提示:本文不建议在吃饭前后观看:p第1章 一株卖相不错的植物人  三年零一个月,一千一百二十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我想,对秦烬来说,他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  可惜,他这漫长的一觉,醒来却什么都没有了,他尊贵无两的家世、衣食无忧的大少身份、引以为傲的事业、光明无限的前程,通通化为一摊灰烬,连丝余热都没曾剩下。  要我说,也就他那张脸还算有点价值,但跟以前比也实在差远了。  一个在病床上躺了三年的植物人,能指望他英俊好看到什么地方去呢?恐怕连我现在的床伴都不如。  真惨。  我心里都为他感到可怜,并且,由衷地幸灾乐祸。  我上一次去私人医院看秦烬应该还是一个月以前,具体时间不太记得了,那时他还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额边到眉骨一条自上而下贯穿的尖利疤痕,如今只剩下淡淡的褐色印记,忠实的记录下当年那场事故的惨烈程度。  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两颊微微凹陷,颌线分明,肤色苍白,光看着卖相就是一株很合格的植物。  我同照顾他的护工简单聊了几句,对方是个近四十的中年男人,体力充沛,做事细心,自秦烬出事就一直看护他。  护工跟我说,一切如旧,秦烬的生理体征平稳,营养均衡,一日擦身两次,按摩两小时,没长湿疹没犯急病,至于能不能醒,什么时候能醒,那得看命。  我并不关心秦烬能不能醒,我也不太懂他为什么要画蛇添足地加上这一句话。  我点了点头:“上个月的护理费会在月中打到你账上。”  “陆总。”他干干地笑了下,憨厚老实,说话却不怎么利索,“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听他表情颇为唏嘘遗憾地补充道:“您这些年频繁过来探望,多方打点,我全明白,您对秦先生的关心我都看在眼里,只是这植物人本来恢复意识的概率就很小,何况秦先生的脑部受创这么严重,您也不要太执着了。”  我微微皱了皱眉,心里非常想打断他这一番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又好似带着无穷怜悯的安慰陈述,只是将别人说的话听完不插嘴是一种基本的礼貌,我也不欲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面前失态,显得不够得体。  我来医院,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在乎秦烬。  我不过就是为了时不时欣赏他的惨状,这令我身心愉悦。  至于当初为什么没让人拔了呼吸机……  很简单,我只是想看他下场凄凉,每一分每一秒连呼吸花的都是我的钱,就像一株卑微的寄生藤蔓,非得攀附在我身上乞求雨露才得苟活。  我才不会给他个干脆利落的痛快了结,我就是要他不得好死。  区区一个外人,护工他能懂什么?  可笑。  我没有逗留很久,电话响了,我接起来,是我手底下的财务长,他说最近报税上可能出了一点小问题,我应道立刻过来,公司见。  下楼司机已等在门口,我上了车,在后座潦草地补了个觉,醒来时已经到达了公司的大楼,我也早将秦烬那个死人忘在了脑后。  对我来说,他早就死了,死在三年以前。  那场令秦烬成为植物人的重大事故发生以后,富贵了近半个世纪的秦家如大厦倾颓一般在短短数年间迅速衰败了下去,众叛亲离,闹得一地鸡毛,人人争抢着瓜分最后那一点肉羹。  我在一边冷眼旁观,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甚至不惜于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一边心想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守财难败家易”的老话,偌大一个家族,说败也就败了,就这么埋没在了时代的滚滚浪潮之下。  至于昏迷的秦烬,他出事后,秦家那些如狼似虎的亲戚们当然正忙着勾心斗角,谁还会有功夫来管他?  当时他已经被落在医院里无人看守快两周了,医药费全都欠着,医院那边万般无奈,竟顺着他的手机打电话打到了我这里,说是再不来缴费,他们只能被迫停止秦烬所有治疗。  干我什么事?  我当时就这么回了一句。  我跟他无亲无故,又不是他家的人,他是死是活,我有什么可在意的。  我不报复他都算好的了。  谁知,秦烬这人前半生恐怕是真的活得很失败,过了没几天,我又接到了医院夺命似的电话,对方说已经把他手机通讯录里的号码翻遍了,我是唯一一个肯接听的。  他们只好又打给我,询问我是否愿意替他缴费,不需要一次付清,但至少要给三分之一他们才能继续抢救下去。  秦烬伤势相当严重,生命垂危,每一刻都是在烧钱,医院虽然秉持着人道主义尽力救治,但也不是做慈善的,他们也很为难。  行吧。  我叹了口气,欠债不还不是我的风格,当时我手上也恰好有一笔闲钱,就当是还给秦烬的了。  谁让我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遇上他。  我救他一命,咱们从此两清。  时至今日,我每月能抽出半个上午去医院瞧他一次,就当是我给我前男友上坟了。  ——就算再怎么想把那段黑历史从我的人生中抹掉,不可否认,我俩的确好过那么一段儿。  我承认我短暂地爱过他,毕竟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可那又怎样呢?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这个人就算是天仙我也看腻了,我也根本就没指望他还会有恢复意识的一天。  或者换句话说,我其实根本不在意。  他到底怎样,对我而言不过是听个乐呵而已。  于是,当我接到医院打来的紧急电话,告诉我秦烬突然苏醒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内心感到的是微妙的荒谬,随后则是无端的、巨大的平静。  因为正在谈生意,我把手机调到了静音模式,可医院那边竟锲而不舍地给我打了三四个电话,逼得我不得不打断了工作,应付突如其来的骚扰。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整个医院失火烧掉了都不值得他们给我连打三个电话。  就这?就这点破事,不能晚点再说吗?  对面的供应商仍在喋喋不休,就早已拟好的合同百般挑刺找茬,我有些不悦地回复了一句:“知道了。”  随即我挂掉了电话,将手机关机,免得再被打扰。  当天我喝多了点酒,在生意场上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司机将我送到家时我不太舒服,头晕,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睡了,连手机都忘了开机。  第二天起来时我才收到了一连串的消息,跟轰炸一样,医院那边问我秦先生醒来以后后续的复建过程您什么打算?我们有方案a、方案b……收费标准不同,服务内容和质量也不一致,您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什么意思?  我看到屏幕上那几个字差点没笑出声来,这是秦烬的事,他醒都醒了,问他啊,我能有什么打算?  我只能认为我现在是他的金主,连秦烬这家伙今天中午有没有喝酸奶,要不要给他多吃一个苹果这种事护工都得发短信来找我,免得我不同意,他们没处去讨钱。  我回道:你们看着办吧,我最近很忙,费用清单直接发给我秘书,让她汇款。  言下之意,别特么来烦我。  这句话回复完,对面立刻就识相了,答复说陆总您日理万机,您先忙,不打搅您了。  我就这么继续安生地过了三个月。  期间,我没再去探望过秦烬一次,就当没有这个人。  直到……某一个一如平常的清晨,我正坐在楼下喝咖啡看早报,难得休假,我刚晨跑完回来,冲了个澡,尚且悠闲地披着件浴袍,反正是在自己家里,里面什么都没穿。  我不太喜欢让菲佣住在家里,那让我觉得我的私人领域受到了侵犯和打扰,因此我只雇了一个保洁每周末在我起床前收拾打扫好整间房子,而厨师一般三天来一次,给我准备好新鲜的半熟食材和容易处理的原料。  就在这时,家中的门铃突然响了。  今天我的日程安排上并没有预约访客,我内心感到一丝奇怪,却还是走过去开了个门。  知道我住址的多是关系亲密友人,尽管是休息日,我也不至于对他们避而不见。  打开门,出乎意料地,站在外头的人竟然是秦烬。  他独自一人,如一枝雪松般突兀地杵在我家门口,活生生的,活得不能再活。  我迟疑了半秒,迅速反应过来,这才想起前几日的确收到消息,说秦烬的康复治疗已经接近尾声,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只是当时我事情多,就忽略过去了。  我倚在门边,抱着臂,也不叫他进来,反而毫不避讳地用打量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他一番,而他就那么直直地站着,一动不动,任由我看。  不得不说,他看上去收拾地挺利索的,来之前恐怕没少花功夫捣腾。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米色长裤,复建效果显著,之前因为长期靠吊瓶摄入营养液而瘦骨嶙峋的身材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饱满而轮廓立体的脸庞,还有衣服下隐隐可见的肌肉线条。  他的面容一如从前,一双略微上挑的眉眼显得整个人又酷又有些桀骜,只是他以前走到哪儿都乌泱泱跟着一堆人,追星捧月,大少爷派头十足,如今却干净得仿佛一只纯良无害的宠物。  我在打量他的同时,他的眼神也落在了我身上,那目光简直如有实体一般,盯着我裸露在外的锁骨和脖子。  我知道自己里面没穿衣服,但这个房子连带周围一圈的庭院都全是我的,就算在室外裸奔也没人能看见,我有什么可避讳的?  我微微勾起唇角,不闪不躲,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恶劣的念头。  我隐约猜到他为什么会来找我,想必在他醒来后这几个月,他已经从所有外部渠道那里听说了这三年来发生的一切。  他早就不再是秦家呼风唤雨、金尊玉贵的大少爷了,我突然很好奇,他在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如今,他不仅没处可去,甚至还身无分文。  哦不,真要算起来,他岂止是身无分文,我这些年花在他身上的照护费都至少得有七位数了,想必那个多嘴又擅长脑补的护工一定替我向他强调过许多遍,这三年里我对他有多么“不离不弃”、“情深似海”。  于情于理,我都是他最大的债主。 第3章 我木讷地摇了摇头,好似都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身体里咕噜噜地沸腾起来的声音。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从先前王平的口气中,似乎会来这种地方的,无非只是抱着唯一一种目的——  找人陪睡。  那秦烬呢?他也是……枕边缺人?  但我也不算太意外。以秦烬这样的身份,洁身自好?不存在的。  他会出来约,我才应该觉得高兴,那代表我的机会来了。  老天送上门砸在我头上的馅饼,不要白不要。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犹豫不决的人,既然看准了时机,那就果断下手。  我在他转身离开之前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你是来玩的吗?”  我说。  他顿住脚步,用一种不知怎么形容的表情回过头来看着我。  随后他很轻地勾了勾唇:“如果我说是,你打算怎么办?”  我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那你看,我行吗?”  踏进秦烬家门的时候我还完全沉浸在一种不真实感中。  我也没想到我们并没有在会所随便开间房,他而是直接把我带到家里来了。  他恐怕就是嫌外面的地方不干净而已。  秦烬用指纹开了门,他一只手里拎着外套,一只手拎着我,我则完全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他带进了门。  我不算矮,跟他比低了小半个头,秦烬一看就是经常锻炼,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力气大得离谱。  秦烬家很宽敞,屋内的设计非常具有现代感,四处可见巨大的落地窗,进门处的大理石地面干净地能当镜子使,而整个大厅、沙发和电视机的区域则铺着一张巨大的毛绒地毯,看起来十分舒适,也给整个冷冰冰的豪宅增添了一丝家的气息。  我换了鞋,却依旧站在门口,说实话,我现在理智回笼,只想问一句自己是不是失心疯了。  秦烬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你要喝点什么?”  我道:“有酒吗?”  “有。”我听到玻璃杯被放在桌面上时发出的清脆的响声,秦烬悠悠地说:“但你确定要喝?”  我深吸了一口气,穿过门廊,靠在厨房门边的柱子上,秦烬转过头,我们两人视线对接,秦烬神色不明,我有些看不懂他。  秦烬笑了笑,明明跟他说的是酒,他却从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倒了一杯递给我。  我接过,疑惑地看向秦烬。  秦烬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姿态放松地半靠着冰箱门,他仍旧领口半敞,光是站在那儿,我只觉得连空气中都充斥着令人躁动的荷尔蒙。  “我们先聊聊吧。”他说,“别站着了,坐那儿。”  于是我坐到沙发上,秦烬家沙发很软,我整个人几乎直接陷了进去。  秦烬在沙发的这一头,我在另一头,两个人之间泾渭分明。  我抿了一小口牛奶,嘴里泛起一股微微的甜味,舌尖冰冰凉凉的,还挺好喝。  秦烬交叉着两条笔直的长腿,说话的语气懒洋洋的:“你是第一次?”  我抬起眼,试图掩饰自己此刻不受控制的慌乱心跳,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正在不断纠结到底该回答“是”还是“不是”时,秦烬的眼神却似乎早已看透了我的窘迫,并从这漫长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  “第一次就算了吧。”秦烬说,“没必要这么草率,留给更值得的人吧。”  我像是顿时被人从头到尾泼了一盆凉水,我完全没想到秦烬绕了一大圈,一上来开口说的只有拒绝的话。  “你……”我没什么底气地反问,“第一次怎么了?碍着你了?”  “我的确不愿意找处,主要是怕麻烦。”秦烬一脸闲散,兴趣缺缺的模样,他手里把玩着那只玻璃杯子,说出来的话却异常无情。  “照顾不了,负不起责。”  我硬邦邦地挤出几个字:“我不需要你负责。”  其实我想问的是,既然不愿意,为什么又要带我回来。  但我最终没有把话说出口,那样太难堪。  “嘿。”我晃了晃杯子,看着奶白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一圈印迹,“你这是偏见吧?”  “倒也没有。”秦烬说,“怕你痛,我也有点紧张。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比如?”  秦烬语气宛如例行公事:“比如需不需要我给你口,比如前戏多久比较好,比如期望的次数是几次,当然套是肯定会戴的,这你放心。”  “你……”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沉默了良久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实在是因为难以启齿,只得干巴巴地道,“上床前还非得这么查户口似的盘问?”  秦烬挑挑眉:“那难道等做到一半再问?岂不是更尴尬。”  我:“……”  “你给别人口过?”我突然抓住了重点。  “没。”秦烬回答地很干脆。  “那我说了你就会给我口?”  “不会。”秦烬笑了笑。  “那你问了还有什么意义?”我表示自己完全无法理解。  “还是那句话,总不能做到一半再问吧。”秦烬相当直接地道,“约个炮而已,平等交易,互相满足。谈得拢就做,谈不拢趁早撤,省得最后说不清。”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最后,我答:“我……没什么要求,看你。”  秦烬点点头:“那我只说一点,别在我身上留下印子。”  “另外我也会尽量注意不伤到你,但如果过程中觉得疼还是要即时告诉我。”  一个战败的人是没有权力拒绝丧权辱国的条约的,我深知今天无论秦烬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我都没法拒绝。  否则连我好不容易即将到手的这一点点机遇,也会全部失去。  于是我并未犹豫,轻声应道:“好。”第3章 差点饿死的总裁  那晚的体验不算糟糕,但也着实不算好。  何况他的尺寸实在太大了,主要是这点我非常难以适应,那东西跟烙铁似的,又粗又长,捅得我胃都快被硌到了。  正如他提前与我约法三章时所暗示的那样,他不喜欢找处,因为他不想照顾——他真的很不会照顾人。  我叫得嗓子都哑了,后来几乎是哭着求他饶我一命,他兴头正足,根本不搭理我,我感觉自己差点被他整个人钉在床上。  我真是有口难言,又明知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口口声声答应下来的,再如何难熬也得硬着头皮挨完这顿操。  我其实不觉得秦烬做得有哪里不对。  对待一个一夜情对象而已,有任何温柔体贴的必要吗?爽了不就完事了。  就像我亦清楚地知道,我在跟一个并不喜欢自己甚至于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上床,连爱都没有却做了爱,这本身就是件荒谬事,光想想也知道感受不会良好到哪里去。  毕竟我们又不是情侣。  秦烬以为我们是在那会所里初识,实际上他并不知道我早在刚进大学那会儿就已遥遥见过他许多次。  只是那时他已经是研究生部的学长,学校最富盛望的老教授手下的得意门生,学生会挂名的荣誉主席。  他当时正忙着接手庞大的家业,其实已经很少出现在校园里,却每回都能叫我撞见,我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巧合了。  但哪怕秦烬只是偶尔来一趟,学校都会立马变成追星现场,只要是他所到之处,全部被堵得水泄不通。  毕竟那种身份地位的人,平常也只会出现在新闻里,哪里是我们这种一个月两千块生活费的大学生能够企及的。  他离我很遥远,就像伸出手也够不到的孤寒星月。  熠熠生辉,挂在高远的天空之上,生来只供人仰望。  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他在人群簇拥中那一双冷淡疏离的眉眼,就好像目光所及的一切,他都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我抽回思绪,扫了一眼静静坐在我家沙发上的秦烬,上楼进了书房关上门,给我的秘书周怡打了个电话,让她尽快联系法务给我出一份合同,然后今天之内送到我家里来。  “陆总……”电话那头的声音可怜巴巴地说,“今天是周末诶,人家法务跟老婆孩子度假呢,我去哪儿找人呀……”  “那就加班。”我懒得跟她废话,留下四个字。  “加班费按平时的两倍结算。”  “哦哦哦,好的!”周怡的声音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起来,火速进入工作状态,“您要什么样的合同?是咱们公司新的合作伙伴吗?这么着急要用?”  “……”我沉默了片刻,“不是。”  我说:“我需要雇一个新保姆。”  手机像是突然静了音,没声了。  过了许久,就在我以为信号出了点什么问题之时,周怡幽幽的声音传来,让我怀疑她快断气了。  ?莫名其妙。  “……好的陆总。”她说,“……我这就去安排。”  “嗯。”我简单地应了声,强调,“尽快送来。”  下午四点五十分,周怡抱着一沓厚厚的合同,按响了我家的门铃。  在此之前,我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中午的时候我下楼从冰箱里找出一个仅剩的不需要复杂处理就能够入口的食物——三明治。  由于数量只有一个,我和秦烬大眼瞪小眼。  最终我把一个三明治切成了两半,我跟秦烬一人一半,凑合了一顿午餐。 第5章 昏暗的光线中,还没等我招手,叶椀晨已主动朝我走了过来,水灵灵的浅褐色眼睛里充斥着生涩的渴望。  他结结巴巴地说:“先生,我能跟你喝一杯吗?”  我不置可否。  当晚,我把他按在酒店的大床上折腾了半宿。  没错,我是个型号为0.5的gay,但这样形容也并不贴切,我更倾向于认为我是个0.9,因为绝大部分情况下我都是在上面的那个。  严谨来说,假设我一共睡过十个人,(尽管我并没有睡过十个人)那至少有九次我都是当一,只有一次是当零,这唯一一次的例外就是我年少无知时和秦烬的那段往事。  第二天,叶椀晨赤裸着洁白却布满着各种斑斑点点痕迹的身体,问我,您还满意吗。  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找了个鸭。  我心说这人看着挺纯良无害,怎么说起话来骚里骚气的。  他见我不应答,又接着说:“您如果觉得我还行的话,以后能不能只找我?”  我皱了皱眉,没出声,没答应也没拒绝。  说实话,昨天晚上他的表现我的确还算满意,我不太喜欢在床上太吵的,也不喜欢太闹腾的,最好就是躺平了任我随便搞的那种,但我对外表又有很苛刻的要求,这也不能怪我挑剔,我实在没法对着一张比我自己还丑的脸硬起来。  我问他是不是雏,他说是。  真的假的?这年头出来混的每个都说自己是雏,反正嘴皮子上下一张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我存了一个他的手机号,只留下一句:“再联系。”  随后几天,我抽空找人把他的底细查了一遍,却意外地发现他应当的确没有对我撒谎。  我的助理相当称职,甚至连他高考考了几分,几月几号向父母出柜都调查了个清楚,在这方面她真的有当私人侦探的潜质。  报告上写着,叶椀晨出身在一个普通而传统的家庭,出柜以后,他和父母断绝了往来,在f中任职,是一个平平无奇、朝九晚五的英语教师。  因为刚刚毕业,在学校里处于完全被压迫排挤的位置,他平时鲜少与人说话,换句话说就是有点社恐和自闭,社交范围和谈得上话的朋友数量几乎等于零。  至于他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夜场,据说是当天他被他的中年女领导当众痛批了一句“不要脸的同性恋,感染艾滋死全家”,随后这事如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校园,甚至有家长投诉到学校要求将叶椀晨开除,否则他们就要告到教育局去。  叶椀晨当天就主动提出了辞职,但也挡不住人人像过街老鼠一样睬他一脚。丢了饭碗之后的那天晚上,他来到了那家宛平路上的夜店,我就在那里遇见了他。  我一目十行地看完报告,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  叶椀晨这个人就像一碗温水一样寡淡,我对他没多大的感情,但不得不说如果只是做床伴的话,我们相处一直还算融洽,他话少安静,从不惹事,在这一点上我已经足够满意。  这样平稳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上上个礼拜,在我们那一次结束之后,他突然像是情绪失控了一样抱住我的背,我感到他滚烫的眼泪浸湿了我身后的衣物。  他哭得抽抽噎噎,肝肠寸断。  我有些不解,却也没挣动,是个人都会有些脑子抽风的时候,我能理解,我也没必要对一个睡了半年的人过于冷漠。  我问他:“到底怎么了?”  他一边哭一边说:“那个你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你是不是终于要把我扔了?”  我不明白他是怎样妄想出这一番我听完自己都觉得百思不得其解的话语,我没有提出过要同他解除关系,只不过我最近比较忙,以前上完床之后我有空的话会跟他一起吃个饭然后把他送回家。  以及……那个他口中我心心念念的人是谁?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我苦想良久未能得出答案,思绪却被他哽咽伤心的声音打断。  “陆哥……我喜欢你。”  我愣了一下。  “我从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我以为我在你身边做你的床伴,早晚有一天你就会对我动心……”  总之因为他这句话,我们原本稳定持久的关系突兀地结束了。  当时我撇下他摔门就走了,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色差得吓人。  睡了半年,我都不知这家伙对我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某种角度来说,我也真是迟钝得够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就是识人不清。  我只需要一个干净的、顺眼、听话的泄欲对象,叶椀晨他最不应该跟我谈的就是感情。  但历史却又好像惊人地相似,当年我处心积虑地和秦烬睡了,自负地以为他会因此对我另眼相待,最后的事实证明我放低姿态,卑微到尘土里,试图焐热他的冷血,一步步从炮友变成情侣……全部都是一场笑话。  如今风水轮流转,竟然也有轮到我家的一天。  我冷笑了一声,好像依稀从他泪眼婆娑深情地望着我的神态里看到了当年愚蠢而无知的自己。  这叫我觉得很不爽,却又奇怪地没有办法对他彻底狠下心。  我认为,这是因为我对感情中弱势那一方天然的同情和怜悯,就像我同情和怜悯曾经一门心思扑在秦烬上求而不得的自己。  自那以后,我和叶椀晨单方面断了联系。  我本以为他会识趣地明白我的意思,顺从地消失在我的生活里,他却开始频繁地给我发短信,问我睡得好不好,今天吃了什么,几点下班等等一系列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  我很少回复,就算回也只是一个句号或者一个“嗯”字,但他却像是得到了鼓励一样锲而不舍地长段长段给我发消息。  实话实说,加班到深夜的时候有个人一直陪着其实是件不坏的事,只是我还是会觉得有点不自在,就像哪儿膈应着似的。  我扪心自问,叶椀晨也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仅仅是向我示爱,我就像一只进入防御状态的刺猬一样,神经过敏?  上一段我跟秦烬的感情结束地难堪,但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不代表我将来都不会和别的人在一起。  我难不成还要为那个死人守寡一辈子吗?  怎么可能。  人时常自省是有好处的,这有助于我发现自己的弱点和盲区,比如此刻我终于意识到,我在恋爱方面似乎出现了一些轻微应激症状,症状的源头是多年以前那一次让我几乎对感情失去幻灭的惨痛分手。  一切的麻烦和问题,都是因那个人而起。  全部,都是因为秦烬。  既然意识到了问题,我就应该有意识地去纠正、改变它,让自己重新回到正确、正常的道路上来。  至于怎么去改变呢?也许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来覆盖旧的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就如同磁盘文件重置替换一样。  而我手边恰巧有个现成的人选。  因此,虽然短时间内我对叶椀晨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我仍然愿意多对他抱有一些耐心,大不了先尝试相处看看,至少这半年下来,对方还没有不让我讨厌,这就够了。  此时我接起电话,叶椀晨带着哀求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  “陆哥,我能不能见见你?”他不停地重复着,“……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我已经多久没看到你了?七天,一周,两周?我记不清了……我求求你了,陆哥,你别不理我好不好?我们能不能还和以前一样相处……”  他说的话颠三倒四的,感觉人不太清醒的样子,我怀疑他喝多了酒。  我蹙了蹙眉,说实话我现在肚子空空,不太想去伺候这个醉鬼也更不想和他春宵一度。  我还是对香喷喷热腾腾的咖喱饭比较感兴趣。  但他难得求得这么可怜,放着不管吗?我自认也没有这么丧失同情心。  我犹豫片刻,回了三个字:“你等着。”  随后我挂断电话,对身旁的秦烬说:“一个朋友有点事,我得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秦烬深不见底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意味不明,让我莫名感到了一丝危险。  然而他最终也并未多说什么,我想他应当也没听到刚才这通电话的内容。  真奇怪,明明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他叶椀晨是什么人,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坦白我同这个人睡了半年,现在他跟我表白了还让我去看他……但我却下意识地隐瞒了所有,只说他是“一个朋友”。  人潜意识的反应真是神奇,我在心虚什么?不对……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我将这个念头挥到脑后,拿上外套就出门了。  秦烬在我身后声音冷淡地问:“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我摆摆手,道了声:“不用。”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第5章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叶椀晨租住在临近外环的一处有些年头的居民区,我开车过去得二十分钟左右。  我到的时候满屋都是难闻的酒气,一打开门,这个喝得烂醉的男人朝我扑来,我闪身一避躲开了。  他看起来与我曾经认识的样子简直大相径庭,头发乱糟糟的,白色的薄毛衣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底下光溜溜的两条腿什么也没穿,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随便。  他家里也是,东西堆得乱七八糟,一看就很长时间没有整理过了。  我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我发现我非常不待见他现在这副故作诱惑的样子,他以前乖巧干净,文质彬彬的样子还顺眼些。  就在那一刻,我醒悟过来,我脑子里说着或许可以给他个机会和他试试,实际在感情上我还是把他当成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再怎么努力,我恐怕也不会爱上这个人。  我说:“你有什么事?”  叶椀晨软绵绵地靠在门边,眼睛微红,直直地望着我,小声道:“陆哥,我就是想看看你,你来了我好高兴,你快进来吧。”  “叶椀晨。”我用郑重的语气对他说,“我来只是告诉你。”  “我们结束了。”  我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谁知相当不巧,回去的路上却在高架上碰到了一起车祸,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堵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整个车流龟速前进,铺天盖地红色的刹车尾灯,到最后我整个人都开始暴躁了,心里懊悔我就不该出来这一趟,何必呢,就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搞得自己晚饭都没吃成。  秦烬呢?他估计在家里美滋滋的吧,老板不在,不用上工,随便干点啥,躺着就能赚钱。  但愿我回家的时候他已经给我做好了咖喱饭,否则我今晚绝对饶不了他。  一来一回这一顿折腾,我再次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天色早已彻底黑了,夜幕中挂着几颗闪着微弱光芒的星星,今晚的月亮却很圆,仿佛预示着这是一个阖家团聚的好日子。  我停好车上楼,开了门,迎面是亮着暖黄色灯光的餐厅,秦烬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餐桌旁,面无表情,那神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推开门时他抬起头,淡淡地说:“回来了?”  我本来正想朝他解释两句我为什么回来迟了,但见他这样子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他看起来也不太在意我因何种理由晚归。  于是我什么也没说,换了鞋进门,只见他面前的餐桌上放着两碗香气逼人的咖喱饭。 第7章 我只能说,我真的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期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句话真不是吹的。  三文鱼排表面是漂亮的焦褐色,但里面却没熟透,还是淡淡的红色;芦笋老的根部没有削掉,咬嘴里的口感就像一团交杂在一块儿的棉线,期间还能嚼到几个硬茬。  我还怀疑秦烬可能是最后才撒的盐,而且撒得不怎么均匀,导致某一部分特别咸,下一口又可能完全是淡的没味儿的。  至于土豆泥,我不知道他是没找到合适的工具还是什么,大概是手打的,质地不太均匀,吃口以也不够细腻柔软,偶尔能嚼到一块一块硬硬的还没有完全烂掉的凝固状碳水化合物。更别提浇在上面的汁子,简直就是要打死卖盐的。可偏偏土豆泥里一点调味都没有,还不得不配着这咸到齁的浇头才勉强能入口。  我人都傻了。  饿着肚子苦苦等待了一个小时,就这待遇是吗,老板没人权是吗。  他是不是想上天啊?  大概是秦烬看我面色不对,他凑上前来问:“怎么了吗?不合口味?”  你还有脸问!我真的想拍着桌子吼他一句,你自己做的什么玩意儿你心里没点数啊!  “你给我站那儿。”我浑身冒着寒气,未免血溅当场,强忍住就地杀人的冲动,“好好反省你做错了什么。”  秦烬挑起眉:“站哪儿?”  我随手一指:“看到我办公室那堵墙了吗,你给我面壁思过去。”  秦烬用奇怪的目光瞥了我一眼,还是乖乖站过去了。  我以为他这就消停了,就听他用意味深长的语气来了一句:“你最近……爱好挺奇特?”  “……”  ???  我好似从他话中读到了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用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口吻对我说话,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俩以前在床上的时候。  ……他难不成以为我把他叫来办公室y,开始之前先让他罚站?  我有这么变态吗,等等,到底为什么会想到这层去啊,我必须澄清一下,天地可鉴,我就是让他来送个饭,其他可什么都没打算“干”!  为了填饱肚子,我还是硬着头皮把秦烬的黑暗料理吃完了。  我把食品盒扔在一边,见秦烬仍一动不动地对着墙壁笔挺地站着,我假装没看见,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进了里间。  我的办公室是配套的两个房间,由一扇可以上锁的门阻隔,里面那间配备了沙发、衣柜、淋浴房,可以用来休息,有时候我加班也可以直接住在公司,很方便。  我对立在不远处的秦烬道:“我眯一会儿,半个小时,时间到了叫我。”  然后我翻了个身,对着沙发的靠背,闭起眼,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知道秦烬此刻就站在我身边的缘故,我又梦到了他。  我梦到了我们快分手的那段时日。  秦烬总是很忙,我找他,打他电话,三次里有两次都是关机。  我能意识到,他正在渐渐地远离我,而我完全不知道原因。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我真的不明白。  那种感觉就好像我站在岸边,看着眼前灰黑色的水波涛汹涌地奔涌向前,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阻止不了不断前进的水流。  河还是那条河,但水早就不是原先的水了。  他整日整夜地早出晚归,甚至经常性地开始不回家,我都在思考怎么去他办公室楼下堵他,然后他告诉我他临时有急事得出差一趟,当晚凌晨的飞机,去a国。  他提前半个小时通知我这件事,很显然故意都没有预留让我去机场送他的时间。  我问他,多久回来?  也许十天,也许半个月,谁知道呢,反正他说,到时再与我联系,事情处理完了就尽早回来。  你要逃走吗?  我真想这么说一句。  你就这么想从我身边逃走吗?  但我凭什么如你所愿。  我在他起飞之前,迅速查清了他的航班信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机场,出奇顺利地在他登机前拦下了他,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张超速罚单,我和我的车居然都好好活着简直是人间一大奇迹。  秦烬在机场出乎意料地看到我的时候,他平静无波的俊脸上,露出了一种难得的,类似于不知所措的神情。  我冲上去抓住他:“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忙工作?至于忙成这样?我知道你在躲着我,有什么事我们不能好好谈一谈吗?”  他摇了摇头,一字未言。  我真想一拳抡上去,看能不能砸开他这张比蚌壳还紧的嘴。  我说:“你是厌了我了吗?啊?你现在是不是多一个字都懒得跟我说?”  他半晌才道:“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那是哪样?”  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你他妈知道我给你发消息你不回,打你电话你关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轨了瞒着我在外面和别人野战呢!”  我并不想显得歇斯底里,但这种漫长的,钝刀子割肉一样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渐渐撕裂剥开的疼痛,足以将人慢慢逼疯。  更何况,他是我的初恋,是我在还没有学会在恋爱中计较得失、步步为营之前,全心去意,只凭着一腔热情投入过所有的人。  夸张点来说,我那时是真的无数次想过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为此我押上了我一切筹码、所有感情,义无反顾。  当然,后来我明白我只不过是奋不顾身地跳入了一滩泥地里,平白沾了一身脏,实在没什么可称颂的。  自以为很伟大,实则屁都不是,一场荒诞的戏剧落幕,感动的只有自己。  等候厅的乘客用奇异的眼光瞟向我们,西装革履的秦烬顶着或好奇或八卦的目光,或许用“无动于衷”形容最为贴切,他保持着极好的风度、体面和教养,没有对我红脸,或者吼我任何一句话,只是低低地说:“抱歉,之后我会向你解释。”  “这话你已经跟我重复了快八百遍了吧。”我丝毫不理会他的敷衍之词,哼笑道,“嗯?秦烬,你自己算算,还是一千遍?”  “我今天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你回来,咱们把话说开。要么你出你的差,老子以后再也懒得管你了!”  秦烬目视着我,沉默了良久,最后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那一刻,不知怎么,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秦烬骨子里的冷漠。  我当年从没有看错他,秦氏的掌门人,出身就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大少,他生来就拥有了常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权势、财富与地位,他在意过什么?我在他眼里又何曾有过多少重量?  我同他生气,以伴侣的身份指责他,对他而言,不过就是跳梁小丑一般,不足为奇。  和整个秦氏其他所有成员一样,那种目中无人的傲慢,根本就是流在他们血液里的。  我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我脸上的血色褪去,我不由开始扪心自问,我还有坚持的必要吗?  可从头至尾,这明明都是我求仁得仁——  是我硬要贴上秦烬,硬要与他扯上关系,全部都是我强求得来的。  不可否认我是个功利至上的人,我只在乎结果而不是过程,我不能接受已经充满了痛苦的过程,却最终还要面对惨淡不尽如人意的结果。  他是否爱过我?大概率是没有,但总有一天我想让他爱我爱得死去活来,跪在我脚下向我求饶。  ……但我终究能等来这一天吗?  说实话,我已经觉得很心累了,就是那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极致疲惫。  秦烬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在我视线的最后留下一个深黑色,笔挺,孤决而桀骜的背影。  我醒过来,发现四周一片昏暗,办公室的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  这一觉睡得太久太长,一时间我都没反应过来现在是几点。  在睁眼那一刻,我好似隐约视线中捕捉到一个影子在我身前上方滑过,就好像有人刚刚正试图凑近我一样,或者,在以一个很近的距离看着我……我缓缓地转过头,发现秦烬仍站在原地,正对空无一物的墙面,微弱的光线下整个人好像一座形态完美的雕塑。  我坐起来,一看表发现竟然已经六点多了,当即朝秦烬发作道:“说好的让你半个小时叫我,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不会数数是吧?”  秦烬淡声答:“看你睡得沉,就没吵你。”  我揉了揉眉心,平复了一下起床气:“本来我醒了就打算让你走了。”我上下扫视着依旧一动不动立在墙边如一枝松柏的他,“你就这样站到现在?有毛病?”  秦烬不动声色,只是深沉的目光静静地落在我身上。  接着,他说:“消气了吗?”  我愣了一下。  随后,我冷冷一笑:“我没生气。”  我一字一顿地道:“我会对你生气的日子早就过去了。”第7章 有点什么毛病  控制不住脾气并不是个好习惯。  很多年以前我就已经发誓要改掉它。  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情绪稳定是生存的基本要则,无论是在社会还是家庭或者感情生活中,都没有无理取闹、放纵自己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大闹的资格。  因为没有人会包容那样的自己。  于是我不再说话,秦烬也是,我从沙发上爬起身,掀开不知何时盖在我身上的薄毛毯,兜头扔在他脸上。  我从口袋摸出打火机,在窗前点燃一根烟,看到窗外的天色呈现出天鹅绒般柔和的深靛蓝色,脚底下高楼大厦亮起零零碎碎的灯光,马路上车水马龙,繁华一片。  微凉的晚风吹乱了额发,我眯起眼,吐出一口烟,秦烬正站在我身边,灰白的烟雾模糊了他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侧脸。  人一做梦就有这样的坏处,很多时候我们明明已经醒来,大脑和身体却好像还沉浸在其中无法抽脱,尤其是在梦境里感受到强大的精神波动后,那种震荡的余韵甚至能持续多日。  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明明是已经过去的、虚幻的东西,却还是能孜孜不倦地影响到此刻的现实。  一支烟的时间,我决定用一支烟的时间将心绪平复完毕,重新投入工作。  因为下午睡过了头,当天我毫不意外地加班了。  我赶秦烬回去,省得他杵在那儿影响我心情,他问我:“你晚上吃什么?”  我没有想好,大概就是等空下来然后随便去楼下买点干粮了事吧。  秦烬又道:“那你打算几点回来?”  我正在回复邮件,敲键盘的手没有停,一边说:“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第9章 我决定下楼去看看秦烬,那叫什么……以毒攻毒。  我打着手电,走进漆黑的地底,空气中弥漫着很淡的,不太好闻的潮湿气味。  路过仓库间的时候我注意到仓库的大门虚掩着,里面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事,除草机、半生锈的斧头、钓鱼竿、木桶……  那些东西很多都是我早年囤的,有阵子我痴迷上了各种我不曾尝试过的兴趣爱好,比如钓鱼、滑雪、野营,当然多半都只是三分钟热度,玩儿了没多久就扔在脑后了。  仓库外就是车库,因为停满了车,显得空间局促拥挤,我得猫着身子挤过去,才能摸到秦烬所在的地下室的门口。  手触到冰凉的门把上,我迟疑了片刻,不由心想我是不是闲得慌,大晚上的,不好好在床上躺着,非要跑下来做什么。  那种感觉很奇妙,我知道此刻就在门的后面,一墙之隔的那个狭小房间里由我养着个有呼吸、有生命的活人,他是我的所有物,此刻正听话地栖息在我的控制范围内,我想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哪怕我冲进去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提溜起来让他陪我一起失眠都无所谓,反正他没有反抗的资格。  我心里油然升起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我必须时刻确认我的小宠物还好好地活着,这个乐子可不能这么快结束,我看一眼就走。  我轻轻地推开门。  当然,我并无意吵醒他,我不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在进门前我关掉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四周是一片全然的黑暗,似乎隐约能听到他安静平稳的呼吸声,我凭着本能向秦烬所在的外置走去,但因为太黑,也许是我踢到了什么,大概是拖鞋,导致我不期然地制造了一点在此时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明显的响声。  就在这时,还尚未等我反应过来,一只强壮有力的大手突然从漆黑中禁锢住了我的脖子,力道惊人,无足抵抗,似乎下一秒就要掐断我的咽喉管,令我几欲窒息。  秦烬极为寒冷而凶狠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谁?”  我吓了一跳。  “是我!”我喊了一声,在他差点把我掐死前拼命挣扎,大喝道,“秦烬,你发什么疯呢!”  那一瞬间,我真的浑身发冷,他给我的巨大压迫感就好像我招惹了一头大型的夜间出没的凶恶猛兽,我被他按在爪子下,无力也无处逃脱。  喉间钳制着我的手顿了一下,这才渐渐松开。  我一边咳嗽一边拼命地喘气,脑子里只有莫名其妙四个字,我心说我不就是来看看他,他反应怎么这么大?  ……搞得像大半夜的,有人要到我家来暗杀他似的。  我打开墙边的电灯开关,顶灯亮起,见秦烬竟完全赤裸着上半身,一块块轮廓分明的肌肉和健壮性感的腹部线条清晰可见,再往下,是深黑色的裤子和他安静蛰伏着却已尺寸不凡、鼓囊囊的部位……他被突如起来的灯光刺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揉了揉眼,额发睡得翘起几撮,像个鸡窝。  眼神扫过他那一览无遗的优越身材,我感觉自己诡异地心跳加速了几拍,我立刻抄起手边拖到地上的被子,遮在他身上,把他严严实实地包起来,从源头拒绝被色诱的可能性。  我捂着饱受摧残的脖子后退一步,指着他骂道:“你睡觉干嘛不穿衣服,给谁看呐?啊?”  秦烬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我,随后面无表情地道:“你没给我衣服,我只能这样。”  “……”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想反驳却没了词,毕竟他说的是实话。  睡衣这种私人物品什么的,家里又没有多余的,我怎么可能把我的衣服给他穿?  实际上,我也完全忘记了还要给他提供睡衣这种小细节,毕竟在我有限的人生里我完全没有饲养过小猫小狗或者任何类似活物的经验,我能保证他没生病没饿死已不容易,偶尔犯点小错实属正常。  行,这事是我的失误。  于是我调转另一个话题,继续质问道:“大晚上的,你干嘛呢,不睡觉啊?”  “你不也没睡吗。”他淡淡地说,“我本来已经睡着了。”  “刚刚被你吵醒了。”  我咬了咬牙根:“我又没想吵你,我已经特意放轻脚步了。”  “你鬼鬼祟祟地走进来,我能听见。”  我睁大眼:“你也太一惊一乍了吧?正常人睡熟了听到那么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醒?根本就是你自己的问题吧?”  秦烬没答话,闭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嗯,是我的问题。”  “是我太紧张了。”他说,“跟你没关系。”  我皱了下眉:“你在紧张什么?”  我想起之前心里那个异想天开的猜测,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不会真以为有人要跑来我家里暗杀你吧?你难道有被害妄想症吗?”  秦烬闻言笑起来,大概是我的话让他觉得好笑,他摇摇头:“没有,怎么会。”  真搞不懂这人到底在想什么……我默默腹诽了一句。  日子平静地过去了几天。  期间,我又跟秦烬去了一趟超市,此时我才意识到上次我们根本没有买鸡蛋,我真的不应该怪他。于是这一回我强烈要求拿两盒鸡蛋放家里屯着,第二天我如愿以偿在早饭时吃到了煎蛋浇酱油配烤吐司面包。  但秦烬开的火太大,蛋白都变焦变老了,而且他搞破了蛋黄,所以流心是不存在的。  不知怎么,我感觉竟然在他的手艺荼毒下,我好像慢慢习惯了……  反正什么食物咽下去到肚子里都一样,对吧。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准点到了公司,大约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突然闻听外面产生了一阵骚动,好像是员工们在起哄些什么……  我这才想起,今天是市场部经理告诉过我的,他们请网红来公司拍视频的日子。  也不知打算拍成什么样,闹哄哄的。  但我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也无暇围观,反正等成品做出来了他们总得交给我审核完毕才能投放。  我戴上耳机,继续处理工作。  到了午休时间,外面的人似乎还没走,笑闹声此起彼伏,我不堪其扰,又有些饿,“啪”地合上电脑。  我觉得挺疑惑的,什么东西啊?拍了这么久还没拍好?  还有……秦烬怎么还没来啊?每天准时准点给我带个饭来公司,有这么难吗?  我决定出去看一眼,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打开门,整个办公场地乱糟糟的,许多员工在一旁围观,时不时发出类似“好帅”,“好好看”之类的赞叹和尖叫,而他们视线的焦点,无疑是楼道中央,几台摄影机和三脚架声势浩大围着的一个年轻男人。  在看清眼前这人是谁的那一刻,我的表情仿佛冰冻了。  ——市场部请来的网红不是别人,居然正是叶椀晨。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穿着一件乳白色的高领毛衣,脸上画着淡妆,一半垂落的刘海梳到后面,露出他眼下有泪痣的那一边左脸,整个人虽然看着随意,但显然有刻意地精心打理造型。  我并不在乎他捣腾成什么样,我只关心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我公司。  就在此刻,附近的员工发现了我,也不知这群平时都躲着我走不敢与我对视的人究竟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跟磕了兴奋剂似的把目标转移到了我身上,纷纷开始起哄我。  “哎,陆总来了,陆总出来了!”  “陆总!快来快来!”  一堆人前推后搡地簇拥着我,把我往叶椀晨所站的方向推。  “陆总来了正好,干脆补拍一段,咱们陆总这么帅,到时候视频一出来肯定火遍全网……”  “岂止啊,陆总这张脸简直就是公司的活招牌啊,到时候说不定都能有粉丝堵在楼下找陆总签名呢……”  等等,现在是谁出的馊主意,我不是早就跟市场部明确拒绝过出镜了吗……  我被堵在人群中央,烦躁不堪,身边的叶椀晨脸上挂着一种营业式的,完美无瑕的清纯笑容,顺势用手指攥住了我的衣袖。  “陆总。”他在我耳边很轻地叫了一声。  “……又见面了。”  而就在这时,提着饭盒和保温袋的秦烬从电梯走出来,与我们不偏不倚地打了个照面。第9章 杀了我  前男友、前床伴,在我公司,欢聚一堂。  就还蛮热闹哈?  我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大脑接触失灵导致的,全然空白的状态。  天地良心,我并不是个渣男,这双方我都没什么可对不起的,甚至可以说仁至义尽……但总觉得在这个场景下有种莫名的不自在。  我看着秦烬背后,电梯门缓缓关闭,他拾级缓步,直直地朝我走来,周围闹哄哄的人群又发出了“哇哦”的声音,自觉地让出一条小路。  秦烬今天穿了我的深灰色大衣,我跟他身量差不太多,一般宽松的款式他都能穿,但这件衣服在他身上和在我身上却是截然不同,整个人仿佛浑身都冒着冷气,走路都带着风。  他如一汪深井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叫我不知怎么有种被他从里到外看穿的错觉。  然后,他手臂一伸,揽住我的肩膀,将我往远离叶椀晨的方向带,我差点踉跄一步,只有我知道他此刻力气有多大,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欲与他纠缠不清,只见他微微低下头,凑近过来,低声道:“你干嘛呢?”  四周人声鼎沸,他低沉的嗓音却异常清晰地钻入耳道,那感觉简直像是被他的声音强x了。  我觉得自己的毛都炸起来了。  烦死了,真是烦死了,能不能都闭嘴。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板起脸,冲着众人厉声道:“都闹什么呢?”  “正事不做,上赶着起哄,一个个的,工作都做完了是吧?今年年终奖不想要了是吧?”  一嗓子吼完,整个办公厅顿时鸦雀无声。  我看向躲在人群里目光讪讪的市场部经理:“你,跟我过来。”  市场部经理干笑着擦了擦脑门上滴下来的热汗,点头哈腰:“诶……诶!”  我又扫了一眼背后的秦烬和叶椀晨,指了指秦烬,命令道:“你,去我办公室等我。”  在一旁的叶椀晨用一种我难以形容的目光看了一眼秦烬,没有做声,下一秒,他的神态又变回了我熟悉的,那种楚楚可怜的表情,眼神波光粼粼地望向我,一副不知所措,稍显惶恐的模样。  我蹙了蹙眉,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最终决定让他去门口坐着,等我和市场部经理谈完了再议剩下的问题。  叶椀晨好似有些不愿,他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耷拉下脑袋,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乖顺地小声说:“我都听陆总的。”  我将市场部经理“请”进会议室,锁上门。  他大概已经预感到我要同他算账,在我发话之前立刻主动坦白道:“老板,这……我之前都跟您说好的,我也没把您安排在拍摄剧本里,我真的不知道大家热情这么高,他们都是开玩笑的,您多担待、多担待……”  我直截了当地问:“你跟外面那个网红,叫叶椀晨的,签合同了?”  “啊,签了。”他愣了一秒,“陆总,您之前认识叶先生啊?”  我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语速极快地一连串问:“先别管这么多,我问你,你跟他订协议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这人哪儿找来的?”  叶椀晨的出现未必是巧合,我心道我之前还真是小看了他。 第11章 好惨哦。  然后我一口满足地咬下鲜嫩带着奶香味的饱满虾肉,不紧不慢地咀嚼着。  一顿饭让我足足吃了一个小时,秦烬全程就这么干看着。  只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并没有在注意眼前的菜肴,而是一直盯着我……  我终于毫不意外地把自己吃撑着了。  我感觉胃里的食物已经堆到嗓子眼了,再多吃一口我都得吐,最后磨蹭了半天只好悻悻地放下手里的餐具。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秦烬开车。  “今天你看起来很开心。”秦烬一边开车,一边用一种闲聊般的口吻道,“满意了?”  我本来都靠在副驾驶上快睡着了,因为实在太饱了,闻言立刻一个激灵,说:“当然没有。”  如果只是饿他一顿就算了事的话,那这惩罚也太轻了。  很快时间到了周末,本来周六早上是清洁工阿姨来做保洁的固定日子,我让她暂时不要来了。  我准时在周六的早晨七点钟把秦烬从地下室提溜了出来,尽管这样我自己也少了一个睡懒觉的机会,但折腾他让我兴致盎然,完全感受不到疲倦。  他顶着一张还没收拾的脸,头发睡得东翘一根西竖一撮,整个人懒洋洋的,被我吵醒后终于出现了一种类似不情愿的表情,他沙哑着嗓子,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困意:“陆伊橙,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拍了拍他那张冒出了一点点胡茬,却依然英俊不减的脸:“醒醒。”  然后我把他连拖带拽弄进了隔壁的储物间,里面的物架上堆满了各种杂物。  “看到那边的水桶和拖把了吗?”我笑眯眯地道,“今天整个家里的大扫除任务都交给你了。”  “先去用扫帚把灰尘清扫一下,然后再用湿抹布全部拖一遍,四楼,从上到下,任何一个地儿都不许漏,弄完叫我验收,我要是看到任何一点垃圾或者不干净的地方,那你今晚也别想吃饭了。”  秦烬睁开眼,像是被我说得终于清醒了,他漆黑的眼睛目光深深:“你家难道没有吸尘器吗?搞这么麻烦做什么?”  “有啊。”我恶劣地勾起唇角,故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地道,“但你不准用。”  秦烬面无表情,默了片刻。  “喏。”  我从仓库里翻出一个便携式的迷你小扫帚和畚箕递给他。  这种迷你扫把可以和畚箕嵌在一起,占地很小,方便携带,但柄只比一个成年人的手掌宽了些许,因为没有杆子,这意味着秦烬如果要扫地,就不得不蹲在地上才能进行。  我笑意盎然地说:“你只能用这个。”  我给自己沏了一杯热茶,舒适地半躺在沙发上,整个人沐浴在清晨温暖的阳光里,以最佳的位置观赏秦烬干家务的样子。  不得不说,这真是比任何电视节目或娱乐活动都让我身心愉悦的画面。  只见本来身形高大的秦烬蹲在地上,拿着个迷你小型扫把一下一下地扫着地,他弓着身,穿着白色的长袖和同色的棉裤,低着头,蜷缩着两条长腿,脊背呈现一个弧度完美的半圆形——  远远看上去就好像一个从平地上凭空长出来的大蘑菇,让我萌生了一种非常想上去踩一下的冲动。  于是我决定顺从心意。  我走上前,站到他身边,然后用穿着袜子的脚尖踹了他的后背一下。  其实我没怎么用力,他不知是没站稳还是怎么,晃了一下,朝后倒去,我心道这居然是个会晃的大蘑菇。  秦烬很快找到了平衡,他反手捏住我的脚,我踢踢他,不怎么认真地威胁:“干嘛呢?放开。”  秦烬蹲在地上仰视着我,却并没有松手,反而大掌沿着我的脚心一路往上抚过,握住我的脚踝。  我被他弄得有点痒,不自觉地颤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  我在他的手几乎要碰到我的小腿肚前又踹了他一脚,踩在他身上,阻止他继续深入。  他胸前的肌肉很硬,用脚踩得话触感倒是不错。  “松手。”我加重了语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听到没。”  他深沉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瞧了半天,看得我浑身诡异地开始发热,直到在我完全不耐烦,差点破功之前,才终于松手放开了我。  他拖地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动作有些微弱的迟钝感,似乎是四肢有些不协调、关节僵硬麻痹的样子。  我知道植物人苏醒本已经是奇迹,要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几乎不可能,多数情况下植物人即使醒来,也必定会留下一定程度的后遗症,毕竟大脑神经受到过这么严重的损伤,想要完全复原基本是异想天开。  只是这些日子秦烬似乎伪装得很好,平时他也完全表现得像个健康的普通人一样,直到此刻才让我发现了端倪。  我像寻到了新大陆一样新奇地打量着他,看他模样好像很吃力地拖着地,我并没有掩饰我放肆的目光,他知道我正在看他,肌肉蚱结的身体紧紧绷着,手背鼓起青筋,看起来好像快要把手里拖把那细细的杆子捏断了。  我猜想,出于秦烬过往的骄傲和自尊,他大概也不想我察觉到他如此笨拙不堪的样子。  我枕着手臂,歪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内心有些许的矛盾。  一方面,以我的良知,我纠结我是不是不该这么折磨一个病人,另一方面我却又没有立刻叫他停下。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个样子,我就觉得有点爽……  好离奇,感觉自从秦烬回来,我怎么越来越变态了,我是不是该抽个时间去看看心理医生。  事实上,我完全不介意他身体上是否有缺陷,我并不会嘲笑歧视他或者怎样,有时候我甚至会生出些过于可怕黑暗的念头,想着他要是真的在当年那场事故中残疾或者双腿瘫痪了该多好,这样我就可以永远把他拴在地下室,再也不用担心他哪天突然跑掉。  ——那他就永远是我的狗。第11章 换个新鲜的玩玩  其实秦烬手脚很快,一个上午就把整间房子打扫干净了。  我确信这位曾经的秦家大少是平生第一次做这档子事,但他似乎在干家务这方面也颇有天赋。  唯一令我颇感苦恼的是,当我看着秦烬那双骨节分明,有力的大手在水龙头下搓洗肮脏的抹布的时候,生理上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冲动。  我回想起他以前那只手的食指上戴着银色戒指的样子。  他现在身上没有任何首饰,干干净净,耳洞也早就长好了,完全看不出这家伙以前还有过相当桀骜不驯的一段过去。  那还是一个很热的夏天,听到蝉鸣就会条件反射想要流汗的季节,柏油马路的地面也好像被烧化成能够流动的岩浆一样。  那时我刚上大一,还是在精力充沛到用都用不完的年纪。  周末的上午我约了和朋友们在篮球场打球,天气越热,我越是觉得自己由内而外地燃烧着一团熊熊大火,唯有通过不停地奔跑和流汗才能发泄些许。  打完球,潦草的吃了一顿饭,许多人都收拾东西回家了,我抱着球,打算路过体育室的时候去还掉,却也不着急,百无聊赖地在校园里踱着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路的尽头。  前方没有路,再后面是一片灰茫茫的湖泊,我们称它为“后湖”。  后湖是学校里最人迹罕至的区域,湖岸边生满了杂草也无人打理,几棵参天大树长得郁郁葱葱,放眼望去只有一片青翠的碧绿色。  湖边吹过一阵微风,扑面而来微微的凉意,我跟在面前的野猫身后,垫着脚钻进茂密的树林,朝湖岸的方向走去。  阳光穿过树荫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我却没有想到那湖边的树下,一个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生正靠在树干上,他静静地闭着眼,看上去像是正在午睡。  我停下了脚步,站在与他相距一丈的位置。  他身边扔着一本摊开的书,上书几个大字——《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  这正经无趣的封皮散落在草地上,被主人随意地搁在手边,露出来底下白色的水彩画和印刷字迹,原来那看似一本正经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里面夹着的分明是川端康成的《雪国》。  树荫下,对方那张过分帅气,深邃立体的脸上突兀地粘着一个土黄的创口贴,左耳上是一颗小小的菱形状银色耳钉,下颌线条分明。  他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黑色短袖,露出半截肌肉轮廓明显的上臂,一只很肥的橘猫像一只球一样趴在他胸前,在他高挺的鼻尖上留下了一个可爱的小爪印。  他胸口平稳地上下起伏着,手搭在橘猫看起来毛茸茸软乎乎的大屁股上,食指指根处银白色的戒指闪闪发光,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我躲在树后,怔愣地望着他,那一瞬间,我的心脏猛地颤抖了一下,一种奇异的感觉骤然流过全身,让我血液里流动的每一个细胞都剧烈地振奋欢呼起来。  我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对方躺在树荫与阳光下的样子如同一幅惊艳的画作,我明知它早晚会举世闻名,但此刻欣赏它的人只有我一人,那么我就可以短暂地认为它是只属于我的宝藏。  手里的篮球落在堆满树叶的地上,发出很轻的,嘎吱一声脆响。  我赶紧弯腰把球捡起来,所幸对方应该并没有被我惊醒,我这才舒了一口气。  在大约高中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与常人不太一样,我喜欢男人。  这样的喜欢并不针对任何一个特定的对象,只是在那个青春躁动的年纪,周围许多同学都开始怂恿我和他们一起看“男女动作片”。  刻意拉起窗帘,昏暗的宿舍里,几个高中生脑袋凑在一起,登录小网站,引人遐思的声音从中传来,回荡在幽暗的房间内。  旁边的人看得兴致勃勃,我却毫无反应,就跟小时候看“走近科学”、“动物世界”一个感觉,整个人处于完全麻木的状态。  这不对劲,这应该是不对劲的。  直至后来,我发现自己只有幻想着男人粗重的喘息、腹部绷紧坚实的肌肉克制地上下起伏、晶莹的汗水顺着人鱼纹缓缓滑下,流入在耻骨处的皮肤缝隙之中……  我才会不可抑制地亢奋起来,血流上涌,脑袋像炸开一样……产生生理上难以言喻的激动。  而就在那一刻,如同拨云见雾,我所有狂乱模糊的性幻想,都投射在了一个确切的实体身上。  ……那就是秦烬。  尽管在那个时候,我还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秦烬也并不知晓我在那个燥热的夏天单方面地认识了他,并义无反顾地……对他一见钟情。  尚且年轻那会儿,我简直爱极了他。  究其原理,我想我也并不是有多爱他这个人,只是他作为一个媒介,寄托了我太多无处安放的青春躁动和压抑的冲动妄想。  只是我亦不曾料到,时至今日,这种持续过久的余韵仍旧不曾消散,我的身体还是会对着他起立。  我认真思考了下,认为这只能归功于过去我还没有吃到嘴之前想着他自己解决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导致身体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条件反射。  中午我们吃牛肉蘑菇披萨。  鉴于早上秦烬还算卖力,我奖励他今天中午不用做饭了。  披萨是超市速冻柜买的,设置好温度放在烤箱里烤40分钟即可,我一个人就可以操作,这也是我之前一个人在家时最喜欢的食物之一。  等披萨烤好的过程中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来点显示是市场部经理罗夋。  正值周末,没有一个员工是会主动跟老板提出加班的,除非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让他不得不立即通知我,否则等到了周一我可能会直接炒掉他的鱿鱼。  “喂。”我接起来,直接问,“什么事?”  “那个……陆总。”他小心翼翼地说,“叶先生和我们合作的推广视频已经发了,您看看……”  我点开手机,输入某最近大火的视频软件名称,打开罗夋发给我的一串链接。  只见,他第一个新发布的视频明晃晃地挂在个人首页的正中央,我点了进去。 第13章 “滚。现在、立刻,离开我家,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依旧不动,不言也不语,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  “怎么着,秦烬,你脑子被车撞了,现在是听不懂人话了是吗?”  他这样子让我更加来气,我杀气腾腾地冲进厨房,哐地拉开柜门,随便拿了一个最顶上的不锈钢的盆子,扣在他面前,砸出一声清脆刺耳的巨响。  “前主顾也不是不讲情分,送你个碗,叼着你的狗盆,上街讨饭去吧。”  我拽着秦烬的领子,由于脆弱的咽喉部位被制住,他不得不被我拉着往玄关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  我一手扯着他,一手拎着他的狗盆,把他拖出门外。  “陆……”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因为被我掐着脖子呼吸困难而难以发声,我才懒得听他狡辩,直接把他往屋外一扔。  砰地重重关上门,终于清净了。  我靠在门后气喘吁吁,秦烬一个一米八几近一米九的大男人,这么折腾了一遭,我自己浑身是汗,手臂都酸了。  实际上,在他以前身体健康的全盛时期,他要是真的铁下了心与我作对,我这点力气根本没法与他抗衡,现在要不是他做植物人又在病床上躺了三年,估摸着还没恢复完全,我哪能这么轻易就把他连拖带拽地弄走。  整间屋子恢复到空无一人的状态,刚才我俩拉拉扯扯时踢掉的拖鞋横七竖八地歪在面前的走道上,我背靠着门慢慢地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时也懒得去收拾。  门外的秦烬没声了,他没有再敲门或者按门铃,我心想他应该是乖乖地走了。  但他留下的余韵却还未消失。  我感到疑惑。  最近是吃了什么上火的东西吗?怎么反应这么大?  都这样了,我好像也没必要再克制着。  我有些烦躁地抹了一把脸。  背后被说不上是惊惧还是意外的冷汗浸湿,我只能靠在光滑的门板上,突然感到很疲累。  心里五味杂陈,我也没有什么心思,只能尽快解决,然后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胸口那团烧得正旺的火苗总算压抑下去了不少。  真是够憋屈的,又被秦烬那个家伙吃得死死的。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每次遇到他,总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啊?  浑身都是汗,有点难受,我干脆回到浴室去冲了个凉水澡,换了身衣服。  再下楼时,餐桌上的蘑菇牛肉披萨还完完整整地搁在那儿,动都没动过,我这才想起我和秦烬刚折腾了半天,竟然连饭都忘了吃。  现在我已经完全不饿了,原本火候正好香气四溢的披萨也凉透了。  再烤一次饼边应该会硬成石头吧,还是算了。  我没了食欲,直接把披萨用纸一包扔进了垃圾桶。  看了看时钟,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又过去了近一个小时,秦烬他……应该早就离开了吧?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跑去门口,自猫眼东张西望地看了看。  视线所及的区域没有人影,他的确已经不在了。  --------------------  下一章就接回家啦第13章 跟我回家  我走进厨房煮了一壶咖啡,回到书房,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这周事情很多,自然就积压到了周末,事实上,我早就许久没休过假了,对我来说,周末和平时区别并不大,只不过工作日在公司上班,休息日在家里工作而已。  毕竟我头上还有董事会和股东,拿着这么高一份年薪,我总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平时我工作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处于完全沉浸的状态,经常忙完一看才发现天都黑了,但离奇的是,今天我却频频走神,回了几封邮件之后就停下了打字的手。  再一看,时间才过去了二十分钟。  短短几天时间,秦烬就像一场荒诞的梦一样凭空闯进了我的生活里,又消失无踪。  但我却好像因此出现了一些不适应的症状,心绪莫名紊乱,没办法集中。  我站起身,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接一圈,又去窗前抽了根烟。  然后我回到座位前,继续工作。  十分钟后,我再次站了起来……  简直就好像我的时间感知能力被骤然拉长了一般,我发誓这是我平生经历过的最慢的一小时,用度秒如年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一小时内,我去了两次厕所,抽了三根烟,喝了四杯咖啡,在书房里走了十二圈,看了三十七次时钟。  我真的很想打开脑壳把自己的脑子拿出来瞧瞧,它究竟在干嘛。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其实我也并非不知道答案,只是回避承认。  虽然的确是秦烬先做错了事,惹恼了我,但把一个穷得响叮当,又刚从植物人状态恢复没多久,甚至可能还行动有些不便的人丢在外面,这着实让我内心有些过意不去。  尽管我不爽他,但也并不希望他出点什么事。  最后,我随便套了件能见人的衣服,忍无可忍地下了楼,推开门。  深秋的寒风铺面而来,周围树木萧萧,房子四边精心栽种打理的绿化风景宜人,我四处张望,并没有搜寻到秦烬的身影。  我绕着房子找了找,后面和侧面也看过了,没有人。  还真走了啊?  我掏出手机,点开秦烬白茫茫一片的头像,在聊天框里打下几个字。  【你在哪?】  点击发送键之前我又停顿了一下,心说我为什么要主动找他还给他发消息,这样搞得好像我很担心他似的。  我收回手机,没有点发送,而是双手插在口袋里,往外面走去,我寻思着他估计跑不了多远,应当还在附近。  我家到外面市区的大马路之间只有一条可供通行的车道,我就沿着车道一路找过去。  一直来到外边闹市区车来车往的繁忙街道上,我始终没瞧见半个疑似秦烬的人影。  我心里愈发郁闷,又有点焦急,条件反射地按开手机。  我跟秦烬的聊天记录仍停留在上周我给他打钱,他回了我一个干巴巴的“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我心烦意乱地关掉微信,打开搜索引擎。  “提问:家里的宠物狗跑丢了应该怎么办?”  跳出来答案第一条。  “题主在小区门口贴点寻宠启示吧,附赠模板,详见下方。”  一瞬间,我竟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可行性。  我可以现在回家,把秦烬的大头照片打印出来贴在这路上的电线杆上,上书“爱狗遗失,捡到请速速联系电话136xxxx,必有重金酬谢”。  似乎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  不是,我在想什么呢?  我甩了甩脑子里凭空冒出来的这个诡异念头。  就在这时,我意识到,就在不远处,路口拐角处的那家大型连锁超市外头,似乎围着不少人,不知在干嘛,看着相当热闹的样子。  我走过去,遥遥隔着攒动的人群就看清了那个我找了大半天的家伙正曲着长腿,斜坐在超市的墙角边上。  他身旁放着一只不锈钢的铁碗,里面已装满了零零碎碎的小额纸币和一堆钢镚儿。  我停住脚步,愣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景象:“……”  这位爷,他脑子被枪打了还是怎么,我开个玩笑而已,他居然真跑出来讨饭了啊???  一瞬间,我插在口袋里的手非常痒,十分想拿出手机,把这神奇的一幕拍摄下来永久珍藏在相册里,以后时不时拿出来嘲笑他一顿。  谁能想到,昔日跺跺脚整个c城都要抖三抖的秦氏大少,今天居然沦落到在街头巷尾的超市门口乞讨?  他身上还穿着离开我家时那件单薄的棉质居家服,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衣服弄得皱巴巴的,歪歪斜斜挂在身上,整个人显得异常颓废,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家伙惨得不行,整个人的形象简直与他此刻身处的肮脏环境毫无违和感。  唯独他那张脸,即使沾了些许灰迹却依然帅气逼人,如同一尊上帝亲手凿出来的雕像,每一寸都符合最苛刻的审美比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垂落的睫毛扫下一片阴影,好似只是望着前方的一片虚空发着呆。  我将自己隐藏在一个秦烬应该很难注意到的视觉盲区——一处放满了共享单车的停车棚后方。  我观望了一阵,发现不少年轻人聚集在他跟前,女性居多,居然还有许多人上前试图朝秦烬搭讪。  不知为何,我心里莫名觉得有点不爽。  秦烬时而简单地应答两句,在被问到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生活上的困难时——  他答:“被我老婆从家里赶出来了。”  一个正巧路过的中年男人嗤笑一声,露出相当同病相怜的表情:“诶唷,那你是活该咯。”  “要我说你老婆还算仁慈,只让你出来坐坐,没叫你跪搓衣板。”他啧啧叹道,“那滋味,你哪天尝尝,真够酸爽,毕生难忘。”  我心说,这哥们听着蛮有故事哈?  秦烬没什么反应地听着他讲。  中年男人又道:“小兄弟长这么帅,犯什么错啊?外插花啦?”  秦烬这回倒是立刻回了一个字:“没。”  “哦。”中年男人露出有点失望的表情,我眼睁睁看着他原本从皮夹里正准备拿出五十块的手改为捻出一张十元的人民币,丢在秦烬身边的那只碗里,“那就不是什么大事,小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去给你老婆认个错咯,态度好一点,她还能舍得让你在外面吹风,不怕你被别人勾走了哦?”  秦烬木着脸,不再说话。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瞎话。我默默腹诽了一句。  又盯了一会儿,见秦烬似乎是打算在超市墙角安家,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我隐没在人群里,悄悄离开了。 第15章 “你不是个直的吗?”我问。  “这不是关键。”唐玉琪小声道,“总之……呃,我觉得我可能被渣了。”  “哦。”我立刻把手臂搭在秦烬肩上,拍了拍他的后背,对唐玉琪道,“你问他,他经验可比我丰富多了。”  秦烬默不作声,神色阴暗。  也不知是生气了还是什么,他一把甩开了我的手,正欲起身,被我一把拉住。  “坐下。”我低声道,“谁允许你走了?”  他却忽然很用力地扣进了我的指缝,掌心相贴,将我的手牢牢地攥住,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我的指骨都捏断。  我痛得蹙起眉,只是不好在唐玉琪面前发作,都到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忍了下来。  我心想我带他出来吃好的喝好的,摆明是白天的事揭过了,也算给他点补偿,结果这人怎就这么不识好歹,逮着机会同我过不去?  正在这时,日料店的竹简屏风忽然被人刺啦拉开,一个浑身飘着廉价浓郁香水味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口中吊儿郎当地念叨着:“玉琪,我来晚了……”  在我看清他的样貌,他看清木桌前对坐的秦烬、我和唐玉琪三个人时,那张风流倜傥的脸简直如同瞬间被冰冻了一般。  说实话,我也傻了一秒。  我认识这个人,几面之缘而已。  他叫秦航川,姓秦。  是秦烬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私生子。  一旁的唐玉琪在见到秦航川的那一刹那有片刻惊喜。  而原本口中说着来见唐玉琪的秦航川却如白日见鬼一样直勾勾地盯着秦烬,表情完全呆滞。  我甚至注意到,秦航川下意识地缩起脖子,我知道那种反应,是出于一种扎根于心底的畏惧而做出的本能动作,就好像仓鼠遇见蛇,动物碰上天敌。  “哥……”半晌,他才干干地找回声音,满脸的不敢置信,如同被天打雷劈了一样,他抖着嗓子,哆哆嗦嗦地挤出几个字,“你居然……醒了?”  我骤然从他话语中意识到了某件隐藏的,在此之前我完全忽略的事实。  作为商业帝国的秦氏虽然已经倒了,但是秦烬的亲属包括他的父亲却都还健在,虽然我不曾打听过他们现在住在哪儿,从事何种职业,但想必秦烬手机里还保留着他们的联系方式。  秦烬是10月12号出的院,也就是他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当天上午,他醒来后竟丝毫没有提起去看望他的家人,而是直接来了我这里。  若不是他们现在在此处意外撞见,连秦烬的亲弟弟竟然都不知道他已经苏醒了这件事。  所以严格来说,秦烬也并非完全走投无路,但不晓得出于何种原因,他先来找了我。  我怀疑是他出事前跟秦家有些内部矛盾,否则他的家人也不至于把他落在医院里不闻不问。  如今再想来,他们到底留着同样的血,再怎么也是一家人,秦烬出事以后却没有一个人管过他的死活,这根本就是一件极为不合常理的事情。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  预计11.20日入v哦,感谢支持正版~亲亲大家,爱你们(~ ̄▽ ̄)~第15章 我什么时候不行了  我对秦烬家里的情况其实并不了解,我唯一所做的不过是在他们濒临破产之际开出一份收购协议。  当时秦氏的母公司已经在走破产清算流程,所有资产会先交予银行抵债,如果不是我,秦家的这些大股东们最后很可能一分钱也拿不到。  所谓趁火打劫,无论我开出何等苛刻的条件,他们都不得不接受。  然而,事实上,这个辉煌已久的大型家族企业内部腐朽不堪,秦烬昏迷不省人事之后,管理层日渐混乱,经营不善,而且面临着各种诉讼和法律纠纷,所有人都在劝我不要碰这个烂摊子,未免惹祸上身。  我花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终于说服了董事会,同意收购兼并。  这笔并购大案由我亲自过手,全程盯梢,用了我能做到的最低的价格,说服秦氏的老顽固们交出他们所有仅剩的股权,包括在秦烬出事后他们作为名义上的“监护人”从秦烬手里自动收回的那一部分。  当年坐在谈判桌前,他们一个个都曾是我的顶头上司,只因我大学毕业不久前曾在秦烬家的公司做过一段时间的实习生——  而后,终于有那么一天,我与他们平起平坐,他们早已外强中干、强撑着最后的体面,审视着我的目光却依然充满了不屑与鄙夷。  秦烬的父亲撑着拐杖到场,他不过年逾五旬,两鬓却浸满了苍老的灰白,在见到我的那一刻,他皱巴巴的额头上暴起一条一条蜿蜒狰狞的纹路。  他狠狠地瞪着我,那目光几乎能将我生吞活剐了般,就好像把他们家搞破产的是我一样。  还不是你们自取灭亡。  我在心里嘲讽地道。  最后签署协议的那天,秦烬的父亲当场犯了心脏病,整个过程还没结束就被急匆匆地送进了医院。  老人紫涨着脸,横眉倒竖,明明气都喘不过来了,却竖着一根如被粗糙树皮包裹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我——  “年轻人……好自为之……!”  我背着手,脸上挂着一丝不漏的从容微笑,即使在无数闻讯赶来的记者长枪短炮的围堵下依然保持着最完美的风度。  直到面前发出一声玻璃杯敲击桌面的脆响,我才从回忆的思绪中抽回神来。  唐玉琪捏着那个可怜的杯子,死死地瞅着秦航川,他眼睛睁得大大的,隐约有些泛红。  秦烬在见到秦航川那一刻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对面只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而秦航川闪烁的眼神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梭巡,最后又停留在我身上,他看起来一时间表情异常复杂,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最终却咽了回去。  秦航川是个废物草包。  这点我深信不疑。  他原本是秦烬的父亲秦寒山与一名涉世尚浅的女大学生春宵一度的意外产物,八岁时才被正式领进秦家的大门,这家伙从小放养,无人管教,偏偏还生了一张看起来就很不正经的勾人皮囊和一双眼尾天然上挑的桃花眼,简直就是把“不学无术”这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我有些头疼,唐玉琪这小子,好好的,怎么招惹上他?  唐玉琪眼眶红红地瞅着他,小声地问:“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之前不是说来不了了吗。”  秦航川在唐玉琪边上盘腿坐下来:“我爸心绞痛又犯了,我忙前忙后伺候了好一阵,实在赶不及了。”  唐玉琪立马担心地问:“啊,严重吗?”  “老毛病了。”秦航川挥了挥手,吊儿郎当地说,“哎,也就那样吧,以前条件好还能治治,现在么,这么些年就硬熬着,活受罪呗。”  我下意识瞟了一眼秦烬,他的神情如同一滩凝固的死水,毫无一丝波澜。  吃完饭,我和秦烬正往停车的方向去,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秦航川追了出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秦烬。  “那个……”他小心翼翼地道,“我能不能,跟我哥单独说几句话……”  我点点头,晃了晃车钥匙,示意秦烬我在车上等他,秦烬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阻止我率先离开。  随后,他对秦航川道:“给你三分钟时间。”  秦航川噎了一下,道:“哥,我真的没想到你还能醒过来……”  秦烬漠然地看着他。  “你能恢复……”秦航川小心翼翼地道,“我真的很为你高兴。”  秦烬冷然地道:“废话讲完了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顾及我在场的缘故,我总觉得秦航川仿佛藏着掖着什么,每句话都躲躲闪闪的。  “哥……”秦航川还欲再说,“爸最近身体不太行了……医生说可能时间不多了,你就原谅他吧……”  也许是我的错觉,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似乎感觉到秦烬的目光一刹那变得无比冰寒,随后短短一瞬,他又恢复到了全然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样子。  “原谅他?”秦烬很淡地笑了笑,薄唇勾起,尽是嘲弄,“他这个人,会需要我的宽恕吗?别活生生被我气死可就算好了。”  “说起来,你又在我面前演什么父慈子孝,他把刚出生的你和走投无路的你母亲丢在野外,你难道就会放过他?还假惺惺地跑来劝我?”  秦航川脸色骤然煞白,我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秦烬拉着我,脸色异常阴沉,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由于我刚才在席间喝了点米酒,秦烬开车。  明明暗暗的光线中,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那张轮廓立体的侧脸显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和冷酷来。  不知为何,我就是有种直觉,他此时的心情应当非常差。  一路无话。  他把车停稳在家门口,我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他却突然不打招呼地倾过身,我们保持在一个极近到几乎马上能触碰到对方的距离,我闻到他身上一点点很清淡的,与我同款的柑橘味衣物清新剂的味道。  “有烟吗?”他低低地问,在昏暗狭窄的车内,微微沙哑的声音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磁性。  他说话的时候我几乎能感觉到他微烫的呼吸擦过我的脸,这是在车里,太闷了,我顿时觉得很热。  我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接着慢慢地从衣兜里抽出手,将烟盒掏出来。  喉咙口有些发痒,我抽了一支烟叼在嘴里,打开车门,夜晚的冷风灌进来,我把烟盒和银黑的打火机扔给秦烬。  我靠在车边,见秦烬没什么弧度的唇边衔起一点细弱的火光,冰凉的空气里弥漫着s.t.dupont独特的烟草味,混着肉桂浸泡过生姜的淡淡辛辣。  说来也奇怪,s.t.dupont明明是以前秦烬最常抽的牌子,现在却变成了构成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咬着烟无所事事地如此想到。  随后我开始发起了呆,任由周身被寒夜笼罩,我喜欢晚间风里的气味,让人头脑混沌而清醒。  良久沉默,秦烬走到我身边:“要火吗?”  我摇摇头,秦烬又问:“你冷不冷?”  我没否认也没有承认,只道:“你够了吗?行了我们就回家去。”  秦烬失笑:“什么行不行,我什么时候不行了?”  “……”我噎了一下,心说他还有心情开点有颜色的玩笑,看来是没什么大事了。  他缓缓吐出一团白色的雾,与我望着同一片漆黑夜空,随后道:“我跟我爸的关系从小到大一直很紧张。”  秦烬徐徐道:“也许归功于我父母焦灼的婚姻关系,我妈最早是老爷子逼着我爸娶的,其实他俩谁都不乐意。这对夫妻互相埋怨,过得和仇人一样,恨死了对方却被两家的长辈按着连离婚都做不到。我妈经常在家里发疯,有时候抄起菜刀就往我爸身上砍,更疯的时候她连我都砍。”  他的语气平静到仿佛在陈述别人的事,我却怔愣地睁大眼。  我发现我原来根本不了解他,他从前从不会跟我提这些,我不了解他的过去、他的童年、他的家庭,以前热恋的时候只晓得一门心思扑上去,其实根本过得云里雾里。  “每当这时候,我都会默默背着包出门,从我家外步行十分钟就到人民公园,我会找个长椅,然后在那里度过半个晚上,写完作业。直到保姆劝完架,我妈不再闹,她才过来寻我。” 第17章 但再等下一班,回去都深夜了,也不太方便。  最终我们在机场买了个三明治草草了事。  上飞机之前我终于想起给秦烬发短信,我把航班号和落地时间发给他,让他来接我。  过了一会儿,他简短回复了一个【好】字。  我把手机调到飞行模式。  晚上十点,我到达c市。  从机场出口通道走出来时我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我的黑色风衣,身材挺拔、鹤立鸡群的秦烬。  给周怡叫了车,让她把报销清单本周内发到我邮箱,我跟秦烬并肩走去地底的停车库。  到家时,我静静地注视着他蹲在地上给我从鞋柜里拿拖鞋,我微抬起腿,等着他伺候,从我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他垂落修长的浓密睫毛、高挺的眉骨和立体的鼻梁。  我忽然心间一动。  这件事当然是我逼迫他做的,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在他的工作合同里。  「甲方回家时,乙方须替甲方挂衣服、拿拖鞋,服务过程中全程保持微笑……」  只是不知是不是昨天那个荒诞激烈的梦余韵犹在,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把他按在地上,就着这个姿势与他在地板上滚作一团的冲动……  脸猛地就热了起来,身体也开始蠢蠢欲动。  ……停。  悬崖勒马,我险险在心底告诫自己。  别再想了。  早已当过一回炮友,一晌贪欢的感觉诚然不错,但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个人没有心的,他就算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陆伊橙,你在他身上栽过的跟头吃过的苦头还不够多吗?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想重蹈覆辙?  我冷静了下来。  是啊,我和秦烬的关系早已有了结局,路的终点是死胡同,既然明知永远得不到,还不如一开始我就一点点都不要。  人活在世上的确都会犯错,但同样的错误一犯再犯,那就是自找苦吃的傻子、蠢蛋。  我自认不是那一类人,我不做明知会让自己将来不愉快的事。  我分析自己最近对他的莫名冲动究竟从何而起,不外乎是他现在一时弱势,让我觉得看起来很好控制,也许可以永久地纳入囊中,这才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警惕。  如此思考明白后,我心里也觉得好受多了。  不过如此而已,我从未打算与他旧情复燃。  我没再理他,穿上鞋就进了屋子。  秦烬一言不发地跟在我身后,路过餐厅,我惊觉我平时常坐的位置前方,桌上正摆着一碗紫菜乌冬面,尚且冒着热气,一旁的小碟子里摆着几根色泽金黄面衣包裹的炸虾、还有一些圆圆方方的东西,大概是炸茄子、炸南瓜、蔬菜这一类,配着一旁雪白的面条和色泽柔和的汤汁,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好看和谐。  食物的香气飘飘荡荡钻进鼻尖,我立刻感觉到饥饿许久的胃向我发出了强烈抗议。  勺子和筷子左右整齐对称地摆在边上,很显然是秦烬提前给我准备好的。  我蓦地想,他怎么会知道我没吃晚饭?  上飞机前我可从来没通知过他。  我回过头,有些诧异地看向秦烬。  秦烬没什么表情地道:“我已经提前吃过了,陪你?”  我愣了半天,才点点头。  不知怎么,我现在脑子好像有点犯晕。  乌冬面温暖的汤汁带着淡淡的鲜香,炸虾一口咬下去是脆脆的,咔嚓一声,唇齿留香,这一回,秦烬总算记得没放太多盐,味道正好,宽型的乌冬面柔软劲道,虾肉嫩嫩的不老,处理干净后也无甚腥味,只是稍微油多了些,有点腻人。  下面不难,面条属于最容易料理的食材之一,一个智商正常的人稍微努力一下,哪怕照着傻瓜食谱也能做得不难吃,何况这汤料应该是用调料包泡的,那就更加没什么技术难度了;油炸食品不健康,吃多了可能会得脂肪肝,需要运动很久才可以消耗掉这些能量……  但我不得不承认,在忙了多天出差回家后,这顿热腾腾油腻腻的晚饭还算让我满意。  秦烬就坐在我对面默默地看着我,不动也不出声,像极了我一个人去吃海底捞时服务人员会热情送上的玩偶大熊——纯粹是个装饰品。  我盯着他的脸,他这张脸实在是无可挑剔,我心说这家伙还真是老天爷的宠儿,即使他现在左边的额头到眉骨留了一点疤痕,却丝毫不损俊美,反而平添些别样的、野性的惑人气质。  我吃口面,抬起头看他一眼,秀色可餐这四个字相当符合此情此景,我觉得我胃口都好了不少。  将一碗面风卷残云地解决干净后,我想起一件事。  于是我对秦烬说:“开车,再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我推了他一把:“就门口,很快的。”  他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疑惑的表情。  我家的正大门在大马路边,那儿设有二十四小时专人值守的保安亭,照理说外人和车辆都会被拦截下来,我至今都没搞懂先前秦烬是怎么不打招呼就跑进来的。  我们把车停在门口,我从保安那儿接过一个纸盒。  保安道:“您怎么这么晚了还特意出来一趟,我们正打算明天给您送过来……”  我说:“急用,正好没事,不麻烦你们多跑一趟了。”  上车,秦烬看了看那个破破烂烂的纸盒:“快递?”  “嗯。”我神秘地微微笑了笑,秦烬的表情有些奇怪,大概是不理解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特意大张旗鼓地开车跑出来拿。  到家,我兴冲冲地把纸盒拆开,廉价的透明塑料袋里是一团黑突突的东西。  “秦烬。”我朝秦烬招招手,“你过来。”  秦烬背着手立在我身后。  我把塑料袋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抖开——  是一件黑色的围裙。  正中央印着四行白花花的正楷大字——  “熟了  就行  啥tm  好不好吃”第18章 单纯的口腔溃疡  虽然这围裙的布料相当粗糙,毕竟我也不过就是在淘宝上随便点了个销量最高的。  实物效果真不错,简直就像是为秦烬量身定制的。  我抄着围兜在秦烬身上左比右划,他面无表情地任我摆弄。  妈的,好配啊!  我不得不在心中如是感叹一声。  我立刻冒出了新的关于惩罚措施的灵感,心说他最好别再惹我,否则我下次就让他脱光了衣服,只能穿着这围裙在家里晃荡。  “送你了。”我把围裙的绳子往秦烬脖子上一挂,拍拍他的肩膀,“老板的奖励,记得用。”  第二天清早,我下楼的时候秦烬正在厨房里忙活。  我如同看到了什么世界奇景,立时放轻了脚步,在楼梯上伸长了脖子,两眼放光地遥遥盯着他看。  好在厨房的玻璃移门关着,也阻隔了声音,他并没有发现我下来了。  只见那新买的围裙在这身材挺拔的男人身上似乎有些紧,尤其是胸口的位置,他穿得随便,里面只一件单薄的棉布短袖,底下是宽松的裤子。  接着他侧过身,在冰箱前翻找些什么,黑色的围裙带子映衬在米白色的家居服下,我盯着那的侧影,思绪莫名开始飘忽,开始想象起这人若是不穿衣服,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大概这粗糙的带子会紧紧地勒在他的胸肌和后腰上,在他的皮肤是留下一道道凹陷微红的印痕,做饭时手臂活动下便会露出那被绳结捆绑之下坚实漂亮的侧部曲线,若是再用些力将这个人彻底捆绑住的话……他大概就不能做饭了吧,也许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被紧紧勒住的胸口会更明显地上下起伏,凸起的肌肉沁出晶莹的汗水。  我就这么倚在楼梯的扶手边上,脑子里蜂拥而出的画面具象到甚至让我有点想立刻将它变为现实。  ……以后找个机会试试吧。  许久之后,秦烬打开厨房的移门,我见他动作颇为认真地将干净的勺子和筷子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餐桌上,而厨房里沸腾的锅里正冒起热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他又走回去掀开锅盖,拿一只汤勺捞起一点,仔细地尝了尝,接着用空碗盛出来……就这么来来回回,忙忙碌碌。  我忽得心念一动,只觉得这原本空荡寂静的家里凭空生出了不少烟火气来,有一点繁杂,有一点热闹。  这感觉还挺好。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干物燥,令人容易上火,自出差回来,我的舌头就有些疼,尤其是舌尖的位置,大约是生了溃疡。  起初我还没怎么当回事,只是想起来的时候随手拿起桌上的维生素b吃上一片,没想到情况愈演愈烈,导致我这两天非常不想说话,也没什么食欲。  白天,会计把公司季报发给我看,本来这种检查的事我找审计来就好了,谁知我不过是打开随便扫了两眼,居然发现他们做完的现金流量表的期末现金和资产负债表里货币资金那一栏目的数据完全对不上。  这种东西为什么要拿给我看???都不想干了是吗,这么低级的错误也犯!  我感觉自己脑门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但又非常不想大着舌头骂人,于是只好用力地敲敲桌板,发出一些引人注意的噪音。  周怡听闻动静走进来,疑惑道:“陆总,您有什么事?”  我指了指她,又指了指报表,然后抄起那一叠报表文件,“啪”地扔在了地上。  整套肢体动作行云流水,我以为我表达得够清楚了。  不想她却眨了眨眼,表情一头雾水,从地上捡起了散落一地的纸张:“陆总,您这些是不要了对吧?我给您扔外面碎纸机里?”  我:“……”  无法,我只好忍无可忍地开口:“你……”  我努力忍着口腔内随着说话引起的疼痛:“给我,呃,把会计……叫进来。”  我试图向她传到一个讯息——我现在真的很不便说话,请她自己理解一下我的意思。 第19章 一进门,我就眼尖地发现餐桌正中央搁着一锅飘着不明悬浮物、浮着厚厚一层油,浑浊海藻绿中夹杂着一星半点淡黄色的液体,看起来非常之恶心。  而秦烬穿着前不久我给他买的围裙,站在门口等我。  “?”  “这什么??”  秦烬将我的衣服挂好,说:“绿豆鸡蛋麻油汤。”  我处于有点懵的状态。  “……秦烬,你再说一遍??”  秦烬又尽职尽责、口齿清晰地重复道:“绿豆鸡蛋麻油汤。”  “……”  我整个人表情如同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无数个问号。  要命,听起来怎么这么恐怖,绿豆和鸡蛋真的可以放在一起?能吃?  秦烬这是在家闲得没事干,所以新发明出了黑暗料理吗……  他替我拉开椅子,拿起个空碗盛了一碗,递到我面前。  我瞟了一眼那碗里诡异的水油混合物以及飘在其上零星的蛋花和葱片,立即露出厌恶的表情。  “你得喝。”他端起碗递到我嘴边,冷着脸斩钉截铁地吐出三个字。  “唔。”我紧紧抿着嘴,汗毛炸起,正襟危坐,拒不配合。  “尝一口,不难喝。”他说,“听话。”  我默了默:“……”  这种像是在哄小孩吃药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让我莫名浑身麻麻的、怪怪的,喉咙从深处开始发痒。  我怀疑地瞅着他:“你干嘛啊突然间……”  秦烬垂着目注视着我,神情看着挺真诚,手仍捧着那只碗,停在半空中。  我心想,好吧,尝一口就尝一口,要是真不好喝我就打他。  于是我接过碗,拿出视死如归的勇气,硬着头皮舔了一下浮着油的汤汁。  ……好像没尝出味道。  我又舔了一口。  咸。  其他没尝出来,这汤似乎的确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可怕。  我左右打量,上下摇了摇底部沉淀的物质,接着又捧起碗舔了一口。  秦烬视线久久停留在我身上,眼神很深,如同燃烧着一团漆黑的火焰,他微微喑哑着嗓子,神情意味不明地说:“陆伊橙,你是猫吗,非得舔着喝?”  我不明所以,默默腹诽道,我舔着喝还是倒着喝,他管得着吗!第20章 醋劲太大  接受完秦烬黑暗料理折磨后的第二天,我的口腔溃疡神奇地全部好了。  我还以为是巧合,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对,查了一下才知道是个消炎治溃疡的偏方,也不知秦烬从哪儿寻来的。  我心想昨天他骗我喝汤时可什么都没提,我当时一瞬间还以为他不想干了,才故意烧奇奇怪怪的东西惹我不痛快。  秦烬这张嘴怎么就学不会说人话呢。  舌头好了之后我心情都舒畅了不少,于是这几天我也没注意到我桌上的维生素b片不见了。  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它了,我自己都忘记随手把它放哪儿了,但一时半会儿反正我也没什么迫切的需求,就随它去了,想着过几天它也许就会神奇地重新出现在家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另一方面,从那之后,餐桌上的蔬菜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当然,指望秦烬炒菜是不可能的,大部分时间我们喝鸡毛菜粉丝汤,整个一锅绿油油翠花花的,光看着就让人觉得煞是健康。  时间一晃到了星期五。  周五一向是个员工欢喜老板愁的日子。  下午时办公室外头就热闹起来,大家都无心工作,期待着周末放假休息。这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管。  只是内心不由有些烦躁,想着他们都早早走了我却还得接着加班。  今晚我有个酒局,恐怕得应酬到很晚。  想到这儿,我幽幽叹了一口气。  ——今天几点才能回家呢?  五点时司机准时在楼下接我,把我送到了早就定好位置的大酒店。  一进门,我熟练地挂上了风度翩翩的假面,与已经到达的合作伙伴握手,微笑寒暄。  还没说两句,已经有人替我倒上了酒。  嗓子眼隐隐约约有些涨痛,如同火苗在烧,可能是有点感冒的征兆,我想也许是最近太忙了,导致免疫力低下,明天休息日好好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冰凉的酒液灌进喉咙,似乎那种炙热的灼烧感也被压抑了下去。  我从前酒量很差,动不动就要红脸,如今在酒桌上锻炼久了,已经算好上不少,勉强能做到在结束前保持神志清醒,不至于醉到发疯乱说话的地步。  从大酒店出来时已经是深夜,我整个身上和头发丝都沾满了浓烈呛人的油烟味,臭烘烘的,一帮人提出要去附近的“浴场”乐一乐,我早有先见之明,刻意撩了撩头发,以一个看似随意的动作将无名指特意佩戴上的戒指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这算是我近些年用惯的一个小计谋了,每当有应酬我都会特意在无名指处套上戒指,假装自己有家有室,以此不起兵戈地化解了不少麻烦。  “家里有人等着了。”我笑着婉拒道,“实在不方便,各位玩得愉快。”  一人“啧啧”两声,神情颇为遗憾地叹说:“可惜了,陆总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收心过日子了……您要是不说,我这儿还有个远方外甥女,长得那叫一个如花似玉,正想着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呢。”  “多谢好意。”我维持着笑容,装模作样地说,“只是家里那位醋劲太大,我可不敢惹,实在消受不起了。”  “哎哟,那是得看紧点,毕竟陆总您这相貌气度,即使成了家,外边野花野草应该也不少吧?”  同行人模鬼样的大老板们皆发出唏嘘的哄笑声,朝我挤眉弄眼。  又左右互相吹牛了几个回合,大家在融洽的气氛中再见告别,我暗自舒了一口气,心想好歹应付过去了。  终于得以脱身,我立刻不耐地将垂落到眼前凌乱的额发全部一股脑捋到了后头,一把扯开了紧闭的衬衫领口,尤嫌不够,将原本工工整整打好的领带也粗鲁地拆开,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  反正大晚上的这附近无人经过,也没人会再注意我的形象是否整洁。  有时候我觉得这一套西装皮就像一只铁笼子把我关在里面,容不得相差将错,更没有丝毫放纵的资格,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勒得我快要窒息。  当然我并不是对此有什么特别大的意见,如今我已不再是个随心所欲的穷学生了,我得到了许多,自然存有付出相应代价的心理准备,我情愿一生归束自己,因为我不甘愿永远蹲在地底仰望高不可攀的月亮,我宁可给自己搭个梯子不断向上爬,直到我真真实实够到月亮的那一天,哪怕最后精疲力尽也在所不惜。  我踉踉跄跄地走在街上,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没来得及摄入什么食物又灌满了酒精的胃部后知后觉地开始反抗,绞乱的后劲从身体内部腾起,泛进大脑神经。  该回家了……这是哪儿来着……  我迷迷糊糊地想,我应该找个人来接……司机呢……风好大……好冷哦……  我蹲在路边滑开手机屏幕,意识算不上特别清醒,但我知道在我反应之前我的手指已经划到了那个显眼熟悉的位置,拨通了秦烬的号码。  几秒后他接起来,问:“你结束了?”  “嗯。”我强行压制着喉咙痛想咳嗽的冲动说,“来接我。”  “等着。”他回了我两个字。  耳边寒风呼呼地吹,我把定位发给秦烬,原地蹲在路崖子边上。  因为酒喝多了胃有些不舒服,我捂着肚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试图以此来挡挡风。  蹲了一会儿,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晕了,看看时间,半夜十二点多,才刚刚过去了十分钟。  哎,秦烬这家伙磨蹭什么呢,他好慢啊。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感觉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我以为是秦烬,抬起头,却是个陌生的男人。  即使意识逐渐不清,我却直觉这人盯着我的眼神让我有些不舒服。  他粗声粗气地说:“这位先生,你需要帮助吗?”  我手脚发软,极力忍着眩晕和翻江倒海的胃部带来的难受感慢慢站起来,试图以清醒的声音缓缓道:“谢谢,不用,我只是在等人。”  “哦……”他听我这么说,却依然不走,而是话中有话地试探道,“小可怜,我以为你蹲在地上是在哭呢,被人甩了?喝成这样……”  说着他伸出手似乎想来扶我,我拖着反应迟钝的笨拙肢体闪了一下,没让他碰着。  我听到“小可怜”这三个字拳头就紧了,不爽到想打人的程度。  妈的。我心说,要不是我现在身上不舒服,还轮得到这不知哪儿来的牛鬼蛇神在我面前撒野?  正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从后出现,揽住我的腰身,将我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搂入怀中。  我尚未来得及挣扎一下,忽然就平静了,我甚至没有转头看一眼来人,也能知道他是谁,心中最后紧绷的那根弦便彻底放松了下来。  是秦烬来了。  他穿着我的衣服,拎着我的车钥匙,身上充满了我家清新剂的味道,将我置于充满温热体温的怀抱中时,便让我本能地感觉到安全,如同回到了家一样。  醉到这个地步还要维持清醒的意识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那种感觉就好像我自己的神经在里疯狂打架、来回拉扯一样,令我本就昏昏沉沉的脑子雪上加霜,运转更为困难。  他终于来了。  我心想……那我可以放心地昏迷了。  于是我随即松懈下了力道,整个人面条一样软下来,攀附在秦烬坚硬的身体上。  我感觉到秦烬扣着我的腰的手紧了紧,然后我也没听清他和刚才那个同我搭讪的男人说了什么,接着,他一把直接把我腾空抱了起来,一只手按着我的后背,另一只手托着我的屁股。  闭着眼半睡半醒中,我乱七八糟地想到,抱就抱了……他摸我的屁股干嘛?  他抱别人的时候也会碰人家的屁股吗……是不是有点过分哦。  但在酒精的麻醉下,我一时竟然都没感觉到什么不对,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在大马路上当着陌生人的面被秦烬以如此亲昵的姿势环抱着有多么羞耻。  走了几步路,他把我放进了车子的副驾驶座,他好像有些低喘,虽然并不明显,声音很克制,但在寂静的深夜里听上去却格外明显。  他俯下身来替我系安全带的时候滚烫的呼吸到落在我的脸上,让我感觉痒痒的,我心想难道是我太重了吗,没走几步路就喘。  车里的温度比外面舒适多了,我伸了伸腿,扭扭脖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正打算一觉睡回家,却在此刻蓦地感觉到秦烬给我系完安全带后没有丝毫撤退的迹象……  他不仅没动,反而变本加厉地压在我身上,将我按在椅背上,然后他有点粗暴地掰过我的脸,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鼻尖几乎要碰上我了,不用看我都知道我们此时一定处在一个非常近的距离,近到我们的体温都足以透过微薄的空气互相传导。 第21章 第22章 陷阱(一更)  我面不改色,早已料到他会同我算账,至于如何应对,反正他说什么我都全部抵赖就完了。  我不认,他能拿我怎样。  “你编什么呢?” 我浑身不自在,硬邦邦地道,“我怎么不记得。”  好在秦烬总算识趣了一回,他没再多话,径自起身出去给我拿药了。  趁他不在,我磨磨蹭蹭地从被子里钻出来,从衣柜里随便翻了件毛衣套上,身上原本版型直挺的西裤皱得没眼看,这布料金贵,怎么处理都是个问题。  我把西裤脱下来扔在地上,撅着屁股露着光溜溜的两条腿翻抽屉,不成想秦烬走了没多久,竟然这么快就折返回来了。  我转头睨了他一眼,见他将药片和一杯水搁在床头柜,停在我身边,问:“你要找什么?”  我还尚未来得及回答,就被他揽着腰从地上腾空抱起来放回床上,整个动作异常自然,我整个人都懵了,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他接替了我的位置,从抽屉底下拿了条浅灰的宽松运动棉裤递给我。  “感冒了就好好休养,别再着凉。”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秦烬今天特别特别地不正常,那种脑子被枪打的不正常。  “别再着凉”这种怪里怪气的话,竟然会从这位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大少嘴里吐出来,我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还在做梦。  干什么啊?他这是在关心我吗?  心中莫名一团乱麻,我拎起地上的西裤扔在他脸上,满脸暴躁地命令道:“去洗。”  “哦。”秦烬没什么起伏地应了一声,抖开了裤子,似乎在检查什么,视线停留在裤缝中间来回梭巡,然后问,“哪里脏了?你后来睡着了又干什么了?”  我:“……”  我真的很不想继续和他说话了。  “滚蛋。”我冲他嚷道。  吃完药,还有些头晕,但不想继续在床上赖着,我慢悠悠地晃出来,秦烬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房子大偶尔也有些坏处,比如我要寻他,隔着墙板吼一嗓子他估计都听不到。  厨房、客厅都没人,我又去了地下室,发现秦烬的屋子倒是收拾地挺干净,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一件换下来的黑色背心汗衫搁在枕头边上。  我在他床边站了会儿,鬼使神差地拎起那衣料,凑在鼻子前闻了闻。  柔软的布料上充盈着一股很淡的舒适的香味,很难形容,不是由任何化合香料人工制造,是只来自秦烬身体本身的气味。  从前我们每次做完,我抱着他肌肉蚱结、微微沁出汗液的赤裸身体时就非常喜欢将鼻尖贴在他的后背,一边讨好地亲他,一边嗅到这种很熟悉的、只属于他的独特味道。  有人说,这种现象其实是对方的荷尔蒙与你契合,如果你觉得对方身上散发着一种强烈的、别人闻不出的特殊香气,让你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那只能证明——  你早已深深坠入爱河。  下一秒,我才反应过来我自己在无知无觉下干了什么,如同握着块烙铁似的将手里的衣服猛地甩开,怔在原地。  妈的,喝醉一次还不够,我这是疯了吗!  我暗自痛骂了自己一顿,想了想,担心秦烬发现我来过的痕迹,还是将他的汗衫原样叠好放回了枕边。  我又上了楼,一个一个房间逛过去,终于在洗衣房找到了秦烬。  他捏着我的裤子端详,凑得很近,那一团布料仿佛要被他瞅出一团花来似的,他的表情若有所思,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敲了敲门,奇怪地问:“你研究什么呢?”  秦烬手里的动作停了停,颇为认真地问:“你这裤子,怎么洗?”  我拿过他手里的裤子,翻出水洗标研究了一下,“哦,得干洗,家里的洗衣机不能用。”  “别弄坏了。”我说,”放那儿吧,你有空带到门口的干洗店里去。”  以为这样就算完了,我正打算出去,随口嘱咐秦烬该做饭了,秦烬却忽然一把将我拉住,他手里捏着我换下来的裤子,另一只手却不安分地摸上了我的腰。  我惊了一惊,小腹情不自禁地一缩,整个人弹了一下:“秦烬!你……”  再一转头,我分明见他用一种掩饰不住的凶狠饥饿的眼神牢牢凝视着我,我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心里缩了一下。  正想逃离,秦烬却用足了力气,他高大的身躯将我全然笼罩在阴影中,忽得道:“你昨晚在我身上蹭了一宿,今天轻飘飘一句不记得了,就打算翻脸不认人?”  他每个字都带着种魔力般的压迫感,重重地敲在我心上。  我也不知怎么,被他说的,顿时浑身都热了起来。  本以为这事已经揭过了,谁知他却又在这时候提起来,我刚松泛下的神经立刻又吊起来,连后背都紧紧绷住,进退两难。我心想果然,以秦烬的个性,这下叫他揪住了我的破绽,又怎么可能随便轻易地放过我。  先前还没怎么注意,此刻我在跟他如此近的距离下,这家伙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头饿了三天三夜的凶兽,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下一秒就会被他吃掉的错觉。  狭小的洗衣房内,连空气都变得烫人。  他的眼神很暗很深,肌肉鼓胀,而我心跳如鼓,那一下一下“砰砰”的声音激烈得几乎突破胸膛。  血液翻涌,让我几乎难以思考。  昨天招惹他是我的失误,我后悔了,我不该明知喝多了还叫他来接,我打个车回家都不至于发生后来的种种,但……  沸腾到叫人难以呼吸的空气中,我感觉到他那只紧贴着我腹部的手缓缓向下,几乎马上要接近那个最为要命的部位,而他粗重的呼吸落在我的眼上,令我不自觉地眯起眼,连睫毛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陆伊橙……我心底好似有个声音在慌乱地喊叫着。  你醒醒,你清醒一点……  你已经在他身上跌过这么大的跟头,撞得头破血流,现在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秦烬弯下身,环着我的后背,不容我挣脱,那张冷峻而帅气的俊脸离我越来越近,在我们的唇堪堪马上就要碰上之时,我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推了他一下,惊慌失措,奋力摆脱他的桎梏。  “秦烬,你找死是不是。”  我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因为用力过猛,我后背的脊椎骨哐得一下狠狠撞在洗衣房紧闭的门上,突如其来的尖刺痛觉令我立马彻底清醒了过来。  我靠着门,重重地呼呼喘着粗气,却怎么也平复不了几乎要从嗓子眼窜出来的猛烈心跳。  不用看,我也知道我此刻一定整个人都红透成了煮熟的虾子。  我心中懊恼至极,想着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没出息,明明许多年过去了,竟还是这样随便被他使个小花招就撩得挪不了腿。  秦烬还欲上前,他此刻的目光异常可怕,整个人气场全开,充满着不容置喙的威压感,看起来就像是打定主意要在原地把我办了。  我退无可退,反手摸上了洗衣房大门冰凉的门把手,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撞开门。  外部的空气灌入,终于将狭窄的洗衣房内旖旎暧昧的氛围全部尽数冲散。  我脚一软,勉强扶着墙,甚至来不及擦一擦从额头溢出落进眼尾的汗,落荒而逃。  我光着脚,拖鞋都不知丢到哪儿去了,我跑进客厅,气喘吁吁,缓了半天,心绪总算渐渐平静下来。  回头看过去,好在,秦烬并没有追出来,他应当清楚地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扯了扯前襟给自己散热。  我心知,刚才那一刻,我内心明明白白是拒绝的,但却怎么也抵不住身体本能带来的强烈冲动。  我根本无意于与前男友混乱不堪地滚上床单,这算什么?理不清,藕断丝连,怎么都像是走向再续前缘的戏码上。  若说之前我们还处在一种表面相敬如宾的微妙平衡下,这一次,我几乎能肯定,秦烬绝对是在刻意撩拨我,好叫我跟以前一样,如一只被花蜜迷晕了头脑的蜜蜂,一头栽进这个名为“秦烬”的陷阱里去。  我不由拧起眉开始思索,秦烬他想干嘛啊?  我供他吃供他穿他尚且不满足,还非得要跟老板发展深入关系,好升职加薪吗?第23章 失败者(二更)  我认为,是经过了昨天那一晚,他似乎笃定了我对他旧情未了,于是越发变本加厉地踩我的红线。  我在内心冷笑了一下,心说,怎么?他以为他拿捏住了我的软肋,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  真是荒谬。  我当然明白一个道理,感情中,谁先动心便自动丧失了主动权,将一颗最柔软的心捧出来,任对方为所欲为,受了伤也只能自己打碎了牙和血吞,不得不沦落为最为凄惨、没有尊严的失败者。  没办法,谁叫那一方先犯贱,先喜欢上了呢?  我诚然狼狈过一次,但我凭什么要一直做那个可怜兮兮的败者。  纯粹的肉体关系维持久了也会食髓知味,唯独在这一点秦烬从头至尾毫不掩饰,那就是他对我的身体和我们在床上的契合程度一向十分满意。  我心想,看来我至少也不是完全失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我仍旧会产生欲望,虽然也只有生理上的欲望罢了。  秦烬许久没从房里出来,我搞不懂他,也懒得搭理他,自顾自窝在沙发上发呆,本来已经到了饭点,还想催他做饭,这么一闹腾,连一点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  不过一会儿,我的眼皮子越来越重,直到上下两片完全黏在一起,半梦半醒间,意识恍恍惚惚地忆起了很多年前的过往。  最初那次与秦烬在会所偶遇,上了一回床后,我们差不多有两个星期完全没联系。  完事的第二天清晨,我是在秦烬的家里、秦烬的床上醒来的,因为平时学校八点钟有早课,尽管那夜我们几乎折腾了整宿,天亮前我才体力不支地昏过去,勉勉强强睡了两个小时,顽固的生物钟仍令我雷打不动地在早上八点自动醒来。  我睁开眼,见秦烬仍熟睡在我边上,从前我在脑海中描摹幻想过无数次的脸近在咫尺,却比我想象地还要过分俊美帅气。  我不由心想,这家伙究竟得了多少老天的偏爱,才能生出一副如此讨人欢心、叫人心甘情愿驻足沦陷的完美皮囊。  连他骨子里的恶劣、倨傲与散漫都能在这副外表的掩饰下被全然忽略。  我一眨不眨,争分夺秒地欣赏着,熟睡的秦烬无知无觉,也只有这种时候我才敢容我的眼光放肆地在他身上停留。  不成想,没过一会儿,秦烬忽然睁开了眼,我愣了一下,顿时升起一种紧张的情绪,还以为自己偷看他被他当场抓包了。  不过下一刻我就发现他的视线不太清明,他懒洋洋地揉了揉眼睛,看见我躺在他边上,却如同扫视过一团空气,随后自顾自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我怀疑他有点起床气,因为过了一会儿他便光着肌肉轮廓分明的上半身掀开了被子,那张漫不经心的俊脸上挂着种困倦而不悦的神情。  见他起了,我也赶忙坐起来,见他并未有什么招待我的意思,我自顾自捡起扔在地板上,昨天来时穿的衣服,虽然那衣服上已沾了些在会所内染上的难闻气味,但我总不能裸奔着从秦烬家离开吧。  我穿好衣服,本想借秦烬的卫生间洗漱一下,但想来他也不会跟同居的情侣一样借我毛巾牙刷,我便走进去,只在水龙头前接了一捧冷水,冲了冲脸,又简单地漱了一下口。  只是稍微动一动,我的下半身尤其是尾椎骨附近、腰部以及腿根的部位便牵连着异常酸痛起来,某个过度使用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又疼又麻。  我尽可能不让自己的走路姿势显出异常,面不改色地收拾完自己,而秦烬已经出去了。  他家的管家是个四旬左右、蓄着络腮胡的胖大叔,姓瞿,看着挺和蔼好相处。他尊敬地叫了秦烬一声“少爷”,随后给秦烬端上了火候正好的培根欧姆蛋以及浓红茶。  我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瞿叔并未见惊讶的神情,反而相当礼貌地道:“这位先生,早上好。” 第23章 他给我讲完,我的整个思路都顺畅了,原本郁结不解的地方也全部迎刃而解,我内心豁然开朗,一时怕回去之后把他给我列出的那些点遗忘,干脆顺势在自己的电脑上立刻修改起来,这时候我也顾不得别的,飞速将键盘敲得劈啪作响。  秦烬便在一旁看着,看我修改,时不时出言提醒指导一两句。  忙起来就忘了时间,我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等终于将脑袋里的东西倒空到纸面时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时我才发现已经过去了近两个小时,而秦烬的手肘撑着桌沿,眼神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的视线与他对上,心里突然跳了跳,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问:“都解决了?”  我点点头。  “行。”他道,“晚上有点事,那我先走了。”  我这才想起秦烬应当是很忙的,他连来学校的次数都寥寥无几,却专程在这儿陪我改了两个小时开题报告,虽然应当只是托了洪教授的面子,但我心里顿时还是相当过意不去。  我连忙站起来:“我送送你……”  “不用。”他说完,吊儿郎当地单肩背起包,推开自习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怅然若失地留在原地,兀自低叹了一口气。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跟秦烬接触最多的一次机会了吧,当然,之前在床上的时候除外。  之后我继续留在图书馆,打算把整个报告再校对检查一遍,未免拖延,干脆今天就全部写完。  只是出门太急,我没带充电器,手机只剩百分之二十的电量,很快它彻底没电后就自动关机了。  踩着门禁,在晚上十一点前回到宿舍的时候,我还是从我室友那里知道整个经济学系都已经闹翻天了——  几乎所有我们认识的人朋友圈都在传我和秦烬的照片,大概是有人在自习室偷拍了我们,而且那拍摄的角度不知道怎么寻的,异常刁钻,照片里,我们俩的脸几乎完全凑在一起,如是不仔细看,简直如同公然在图书馆接吻一般。  实际上,身为当事人的我当然心知肚明,我们只是在单纯、纯洁地讨论论文模型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我将那张照片保存下来,私底下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悄悄欣赏,以此偷得一夕美梦。  我翻了一眼我室友的手机,大部分人都在底下问,秦烬原来是个弯的啊?  一小部分则在舔屏,大概是说我们同框出现时堪称一对赏心悦目的情侣。  我心念一动,有些遗憾地想,要是他真是我男朋友该多好。  随后我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  明明之前早已打定主意按下自己蠢蠢欲动的念头,只把这个人默默藏在心里,怎么才半天过去,我却又开始着魔了。  晚上没有吃东西,我突然产生了一种胃绞痛的感觉,不得不原地抱着膝盖蹲在了地上。  正好好说着话呢,室友也被我吓了一跳,惊叫道:“陆伊橙,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摇摇头。  只是一边空虚,一边却又觉得——  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塞得满满当当,让我有些吃不消。  连从干瘪的胃里,我都能感觉到一种酸涩的怦然心动。  一整晚,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就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拉拉扯扯,漆黑的夜里,我盯着手机,滑到通讯录,来回地翻着秦烬的号码,拿起又放下。  一天之后,我再次踏进了秦烬的家门。  瞿叔招待了我,告诉我少爷还在公司忙,但特地关照了让他招待我,他说请我先等等。  我在秦烬家宽敞的客厅正襟危坐,来时假模假样地还背着个帆布包,瞿叔笑眯眯地给我端上了一杯热柚子茶。  无事可做,我本来是借口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秦烬才过来的,这会儿却只能拿起笔记本翻看起来,打磨时间。  我等了三个小时,夜里十点半,秦烬终于到家了。  他披着寒霜星露进了门,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朝瞿叔打了个招呼,瞿叔点点头,去楼下休息了。  然后他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我本想同他装模作样地问候几句,尚且到嘴边的话音还未出口,他忽然一把揪起了我的领子,把我从沙发上提了起来,略显凶狠地封住了我的唇。  手里的笔记本“啪嗒”掉在地上,可没人还有心情顾及上面复杂的算法和公式。  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想跟我多做交流,我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小算盘早已昭然若揭,所以在昨晚我给他发短信后,他心知肚明地直接将他家的地址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我不是来跟他讨论学术问题的。  ——我是来和他上床的。  --------------------  想了想以后更新还是固定在零点发啦,之前在八点半更也是不想让大家等太晚,不过对俺就有点时间紧张qaq,大家早点休息,可以第二天早上起来再看哦~爱你们!第25章 你就穿成这样?  急功近利的人喜欢一步到位,而懒得忍受那个漫长而艰辛的中途过程。  其实反着来说也是一样的,当你已经品尝到最好的胜利果实,那还有什么必要一点点给这棵树浇水施肥,花费时间精力看着它慢慢长大呢?  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一件事。  我头脑发热,上来就给了秦烬我所能给予的所有,妄图以此留住他、俘获他,殊不知,这么做只是在让我迅速地丧失所有主动权,沦为一件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  如今再想来,我甚至没有立场指责秦烬,只是为自己感到有些遗憾。  是我用错了方法,走到了一条歧路上,他明明本来可以是我最爱的人,我曾经那么喜欢他,我们或许可以走一条传统的,慢慢熟悉、日久生情的恋爱路线,全部都因我的笨拙无知而毁掉了。  爱人是需要学习的,是可以经验累积的。  但唯独这件事,从小到大,我的父母身体力行地向我演示了失败的典范,我的师长不可能与我谈起这个话题,没有人教过我。  若是上天重新给我一次机会,若是我们之间还有下一个篇章,若是一切还能重来……  我发誓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毕竟前车之鉴血淋淋地摆在那里。  我迷蒙地从沙发上睁开眼。  视线所及之处,多年后的秦烬穿着围裙,黑色的短袖下隐约可见手臂的肌肉曲线。他的相貌与大学时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额边多了一道淡淡的疤痕,提醒着我中间发生的所有事,而我们都已不再年少。  他俯下身,手停在半空中,看起来好像是正准备叫醒我的样子。  我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油烟气味,大概是他烧了什么烟熏的东西,我闻着味道大概是鸡蛋培根一类。  他说:“吃饭了。”  我说:“好。”  我们相视沉默了片刻,空气如同凝固,我并没有忘记就在不久前,我们刚刚在洗衣房内发生了什么,只是身体冷静下来了,心却没有。  我想,好在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在地底下无能为力地憧憬他的人了,这轮天边明月落入凡间变成了一只凡俗廉价的白瓷碗,而我凭我自己的努力爬到这里,我再也不会任他对我随意为所欲为。  这么一想,期间经历的漫长时间也成了好东西——  叫沧海变为桑田,让爱消磨成灰,令冲动化为乌有。  这次感冒来势汹汹,可能是前段时间太累的缘故,我整个人一天内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昏昏沉沉的,脑袋痛,喉咙也痛,哪儿哪儿都不舒坦。  但最近公司业务又相当繁忙,我只好在家办公,所有会议改为线上,让下属们有事及时向我汇报。  我吸着鼻子,焦头烂额地处理完工作时已经是下午四五点,我吞了两片药,裹上被子倒头就睡了过去。  因为我生了病,秦烬下午自己去买菜了。  谁知,好事不成双,坏事却扎堆来,我刚刚睡了没一会儿,放在枕头边的手机突然拼命地震动起来,我明明开了勿扰模式,所以情况只有一种,是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状况,有人给我连打了不止三个电话,手机在勿扰模式下才会破格发出来电提醒。  正要入睡时被吵醒实在是痛苦的体验,脑袋像坠着一块沉重的铁,每挪动一寸都要花费比平时多得多的力气,我困难地将手伸出被子,终于还是摸到了那个不断震动的噪音污染源。  我动了动饱受病毒摧残的喉咙:“喂?”  “……”  我顿时睁大眼,脑门上沁出冷汗来:“……你说什么?”  对面又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堆,显然也急得不行,我越听,脸色越寒,直到挂断了电话,真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鼻塞头疼的身体很难受很疲惫,叫嚣着要休息,另一边,我却几乎能感觉到我的神经在脑壳子底下一跳一跳的,简直差点没血管爆裂而亡。  我本来还躺在床上,正打算继续补眠,此刻却也顾不得其他,直起腰板,掀了被子,以最快的速度换衣服出门。  情况是这样的。  来电的是一家与我合作密切的上市电商企业的采购部负责人,常年会从我这里订购货物,主要是数码零件一类,因为长期合作,我们的关系一向稳定,每年这家公司给我贡献的销售数额至少有近千万。  就在刚才,对方告诉我,他们公司的安全系统遭黑客攻击,大量后台资金遭到盗转,恰巧同一天,大老板在某夜总会嫖娼被抓,新闻已经爆出来了,关键是这位五十几岁的高管龙马精神,居然还玩起了4p,点的人有男有女,被抓的时候尚在一堆白花花横陈的肉体间奋力耕耘,整个场面社会冲击力极大,如火山爆发般的舆论压都压不住……  我听完,真是服了,整个人满脸只写了两个大字——“无语”。  总之,就是这么一连串戏剧性的灾难事故,导致他们公司股价大跌,目前形势十分不妙。  连带着我跟他们已经交付产品的应收账款都很可能受到牵连和影响。  上下游企业因为利益关系,往往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以至于隔壁老总狎个妓,我还得连带着跟在后面擦屁股。  一般来说,公司账目上的应收和应付账款是有计算好的时间差来保证资金供应,但若是短时间内出现了一笔数额巨大的坏账……  中间的空缺填不上,就很有可能出现资金链断裂的情形,是非常危险的。  说人话就是,他们现在付不出钱了,告诉我的意思就是打算赖账,而我这边若是拿不到这么一笔货款,那么我必然也连带着损失巨大,而若是筹不到足够的资金来弥补,好不容易谈下的芯片供应商那边因为付不出钱跟着断了,我整个公司恐怕就得凉凉。  虽然大部分时候我并不想怨天尤人,我享受了财富和权力带来的快感,也相应承受更大的责任和压力,从此与清闲安逸的生活无缘,是我自己选择这条路,那就坦然接受,少发泄无用的负能量。  但接完电话的这一刹那,也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心头筑好的坚硬壁垒骤然塌陷了一瞬。  若非情况紧急,时间不允许,我真想仰天长啸一声——  我累死了,我真他妈的累死了。  就在这时,大门滴地一声开了,是外出买菜的秦烬回来了。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蔬菜和食品进门,正巧与即将出门的我撞个正着。  我脚一滑,差点摔一跤,他眼疾手快地扶住我。  我因此又出了一身冷汗,刚换的衣服全湿了一遍。  “你要出门?”他有些诧异地问,“生病了不好好躺着,有事?”  我心跳如鼓,喘着粗气,整个肺在呼吸的时候都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破风箱一样,我一边吸鼻涕一边嗡嗡地说:“对,我得去一趟公司。”  秦烬上下打量我一番,有些一言难尽地道:“你就穿成这样?” 第25章 ——我所掌控住的人也不应离我而去。  我快步踱回书房,用指纹打开书架边的保险箱,发现那份最初与秦烬签订的雇佣合同仍好端端地躺在里面。  于是我稍稍放下了心。  除此之外,保险箱里边还剩另外一件东西。  一支枯萎的玫瑰,花瓣都风干成近黑的深红色,蜷曲在一起,如同死去的爱情。  黑色的丝带散落在一旁,除此之外还有一张边缘烧焦,浸湿了水又风干后表面凹凸不平的卡片。  它上面没有字,只有一串卡片背景自带的印刷花体字“puisque c''est ma rose.”,那个ma rose已被烧没了一半。  那是秦烬曾经在恋爱期间送给我过的唯一一样东西。  这句话出自《小王子》。  我对法语不算精通,只在大学期间自学过一段时间,顶多算是一知半解,《小王子》也是那时候闲来无事读着玩儿的。  时间久远,书里的原文我已不记得了,只勉强对文中这句句子上下文的大致意思还有点印象。  你独一无二,胜过其他千千万万。  因为你是我的玫瑰。  他爱过我吗?  可如果他爱过我,为什么连表白都要用一句晦涩的法文,甚至那可能都算不上表白,还是以一张无聊的流水线明信片来表明,敷衍又随便,连所谓的爱意都凉薄而贫瘠。  那还是我跟他快要结束的那段时间,他出差在a国,我在机场大发脾气、毫无仪态可言,指着他破口大骂,如同一个疯子,我使尽全力,但依旧没有拦住他。  之后他干干脆脆地走了,我心如死灰,内心充斥着失望、不甘心,想提分手,便花几个小时在聊天框给他发了很长一串话,点击发送之前却又懊悔了,最后再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直到字符消失,我也逼迫自己重新回头。  我盯着他一片雪地的空白头像,无数次怀疑,他这个人是不是也如同那冰冻寒冷的雪地一样,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剩下。  他不给予过多的感情,是不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感情。  也许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我一直想……  ……也许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他却千里迢迢给我寄来了一张卡,硬纸片外用黑色的丝带系成一个十字,夹着一支半开的鲜红玫瑰。  而其余的,一字未提。  我当时拿到东西的第一反应,想到的只是——  这太秦烬了。这就是秦烬的作风。  事实上,秦烬可以称得上一个大方的对象,只是很显然的,他并不是非常有情趣,花心思搞浪漫对他来说还不如打笔钱来得简单直白,  他约会的时候会自然地掏出卡主动买单,但我却总是坚持要同他aa。  纪念日的时候他不经意地问起需不需要给我买俩车做代步工具,我皱起眉,心里惶恐而面上僵硬地拒绝了。  他看了我两秒,眼神平静无澜,好似高高在上也好似暗含悲悯,随后他“嗯”了一声,从此再没有提过这些。  我以为我的意思很明确,咱们平起平坐,我也不是你包养的谁,没道理因为我在床上是下面的一方就处处得到这种照顾和好处,我也不是看中他的钱。  我强调自己不愿被照顾,于是活该不被照顾。  这样做的我并不讨人喜欢,我总是不够识趣,以为这样就能摆出一副清高、两不相欠的架势,心里却总是计较着,觉得我付出得多,得到的却太少。  不管怎么样,似乎都没办法从秦烬身上挣得一份等价的感情。  而越是不平衡,越是执着于想要从他身上将欠了的东西拿回来。  而那一次,抱着那个远渡重洋的信封,我好像难得一次从他波澜不惊、油盐不近的外表下看透了这个冷漠傲慢的男人一点点仅剩的真心。  我心说,大费周章寄一支玫瑰来哄人,买了卡片却不写字,烂俗。  可虽这样想,我早已在不经意间捏着手里的花爱不释手地欣赏,嘴角情不自禁地弯起弧度。  一边明明还生着他的气,一边却又无可抵抗地心软到再次退让、丧失底线。  直至后来,我们还是走到了最难堪的地步,分手之后,我想清理他留给我的东西,打定主意将他的存在彻底铲除出我的生活之外,却发现他其实未曾留下多少痕迹。  只有一张空白的明信片,和一支枯萎的玫瑰。  我把卡片点燃,看着纸张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一点点变成棕黑色的焦炭灰烬,那句印刷法文的“因为你是我的玫瑰”在火苗下渐渐被吞噬殆尽,忽然又心如刀绞地后悔了。  然后我把它扔进水里灭了火,干透之后这卡片却也毫不意外地变成了一张废纸。  我把它留下,时刻提醒自己记牢。  那就是我死去的初恋最后的样子。  --------------------  puisque c''est ma rose.直译“因为这是我的玫瑰”,为了行文理解和顺畅性,稍有所改动。第27章 剥蛋  把东西放回原处,锁上保险箱,我慢慢站起身。  大概是因为烧还没退的缘故,浑身没劲,蹲久了,我扶着墙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我有些无力地想,这一次,他怎么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呢?  我又走去玄关,一看,果然他的拖鞋好端端地放在门口,说明他的确是出门去了。  我心道,真是生病了脑子都不清醒,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一茬,还楼上楼下跑来跑去找了半天。  我过去将他的拖鞋搁到一旁的鞋架上。  我却未曾料到正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秦烬裹挟着外面的寒风走了进来,身上随意地披着一件我的大衣。  我抬起头,刚将他的拖鞋放进鞋架的手顿了顿,随后干脆蹲在地上,再将拖鞋拿出来顺手放到他面前。  他站在原地向下俯视着我,表情欲言又止。  我不太懂,自觉自己这个动作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站起身,头仍有些晕,一时间腿下发软,晃了晃,他突然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我一下子跌进了他怀里。  他身上熟悉而炙热的气息铺面而来,从四面八方将我团团包围。  我视线一黑,只感觉眼冒金星。  他单手揽住我,没叫我摔倒,我撞在他身上,不痛,倒好像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我靠在他身上,听到他胸膛内沉稳有力的心跳,恍然又莫名觉得不真实,随后我想,这个占据我过去,送过我玫瑰,又差点死掉的男人,原来真的回来了。  过了半晌,我勉强站直身,退开一步,冷静下来,问:“你去哪儿了?我喊你半天……”  秦烬手里还正拿着手机,好在他并没有计较我刚才疑似“投怀送抱”的举动,只是说:“在门口打了个电话。”  “哦。”虽然面上不显,但我心里的确悄悄松了一口气。  随后我又想,为什么打个电话还非要出去接?防备心这么重,遮遮掩掩的,他怕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吗?  接着秦烬从裤子口袋里捻出来两个球形物体,说刚去门口给我买的咸蛋,今晚我只能喝粥。  我刚想到些什么的思绪被打断,脑袋里便只有咸蛋了。  我瞧着那咸蛋如同看到新大陆一般,这东西我依稀只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吃过,我家的饮食习惯就是那种传统的中式风格,早晨吃粥和酱瓜榨菜,这本来没什么问题,但我妈炖粥非常喜欢放各种乱七八糟的食材,什么大枣木耳红豆,我十分讨厌那些玩意儿,每次非得一个个挑出来扔在旁边,然后吵着要我爸给我剥咸蛋。  我爸偷偷藏了好几个咸蛋在家里,显然也深受我妈荼毒。  他指了指厨房还在烧菜的我妈,然后鬼鬼祟祟地从一堆报纸底下的空盒子里掏出一颗蛋,冲我挤眉弄眼,小声道:“咱爷俩偷偷的,不叫你妈发现。”  回过神来,我仍直勾勾地盯着那俩咸蛋,喝了一天热白开,嘴里没味儿,就越发觉得这东西诱人得很,若非条件不允许,我现在甚至非常想现在来一顿炸鸡。  只见秦烬将蛋随手搁在一边,尚未等我反应过来,又一把把我抱了起来。  干嘛,抱上瘾了这是?动不动就抱?  我都不记得他这是这几天第几次突如其来这样抱我了,整个人感觉都进入了一种“随便他吧”、“懒得挣扎了反正不走路我还省力”的麻木状态。  上一次他嫌我光着脚,这一次他又是嫌我出来没穿够衣服。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就一件睡袍挂在身上,整个领口大敞着。  好吧。  家里的恒温系统一直运作着,室温维持在标准的24摄氏度,我其实并不觉得凉,可能是因为人烧糊了。  接着,我眼睁睁看着秦烬从衣柜里翻出来我八百年没穿过的老爷套头衫,唰唰抖开,朝我走来。  我浑身一震,立刻严词拒绝:“不行,我不穿,这个丑。”  秦烬挑起眉:“你在家里还管自己好不好看,陆伊橙,你活着累不累啊?”  我再仔细一寻思,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我在自己家穿成什么样又没有人看,除了秦烬。  但出于本能,我依然很抗拒。  秦烬拎着那件灰不溜秋的衣服,打量着我的神情,随即很轻地笑了笑,然后强硬用力地一把掰过我的手,我被他像个小鸡仔一样束缚着,活活被他用老爷衫套住头,然后外边又加了一件毛线马甲,再罩上白色米其林一样的棉衣。  我突然怀疑他是不是在报复我,报复我之前逼着他穿那“熟了就行”围裙。  ——咱俩要丑就一起丑,反正谁怕谁啊,来互相伤害啊。  但转念一想,那围裙我看他用得挺开心的啊?几乎每天下班就见他兜着那围裙在我面前晃,我甚至都渐渐能猜到他各种行为模式隐含着什么意思了。  ——如果我回家时他没穿围裙,意思就是“饭还没烧好,你得再等等。”  ——如果他穿着那围裙,代表的就是“饭已经做好了,快夸我。”  ……当然,后半句纯属我的个人想象,不作为官方解释,仅供参考。  秦烬说到做到,今天餐桌上果然只有白粥。  这粥大概他也是第一次做,水放少了,泡烂的米粒坨在一起,口感稍有些硬,寡淡无味。  我坐在桌前,看着一旁秦烬青筋凸起、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灰白色的鸭蛋,一点点动作并不熟练地剥着壳。  也许是因为脑部运动神经受损的后遗症,他在做类似剥蛋这种细碎动作的时候看着格外笨拙吃力,指尖微颤,当然,另一部分原因,我确信他以前做大少爷时肯定从来没亲手给别人剥过咸蛋。  原本雪白光洁的蛋白被他弄得坑坑洼洼,终于露出留着橙黄油汁的蛋黄。 第27章 曾经我在大学时做过多少个回归模型分析,单因素回归,多因素回归……我当然知道,相关性不等于因果关系,比如“医院内病人的死亡率很高”并不能推导出“所以生病了不应该去医院,容易死”这个结论,说出来小孩子都明白这是个笑话,但实际生活中,我们却经常会陷入到这样的思维误区里去。  比如现在。  从理性角度判断,“我告诉秦烬这件事”、“秦烬表示他会想想办法”,单以这两点,是否能得出——“因此,事情顺利解决”这个结论?  显然并不能,它们在时间上呈现出了一定的相关性,却未必存在直接因果。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能,随即安慰自己道,或许这回真只是凑巧。  我是真不相信,也真不敢相信,他在病床上昏迷三年、家业败落,却还能保有这样手眼通天的本事。第29章 我肯定不跟他说  病好以后,日子一天天忙碌地过去,我与秦烬似乎也回到了相安无事地状态。  只是我内心总存着些犹疑,倒不是我不信任他,实际上以秦烬如此傲慢的性格,应当是根本不屑于耍阴险手段来对我谋算什么的,只是我不能负担被人坑得倾家荡产这样的惨痛下场,即使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我也必须确认他的确是无所依靠、一无所有、干干净净地留在我身边。  这样我才能放心。  于是我留了个心眼,托人秘密查了查秦烬的父亲和秦航川目前的情况,秦烬的母亲早年就已过世,他们就是秦烬如今血缘上关系最亲近、尚且健在的家人。  调查的结果包括秦航川的详细住址很快就发到了我这里,秦烬的父亲有严重心脏病,目前正在住院治疗,而平时状况良好的时候则由秦航川接到家里照顾。  我扫了一眼,发现秦航川正租住在一处外来人员聚集的平民区,那里属于城市近郊,房价低廉,相对应的是,房屋设施简陋,人口拥挤,而且地段偏远落败。  看起来,他的确过得相当拮据,秦航川那天来找秦烬借钱,似乎也并不是说谎或者伪装。  只是我仍旧心有疑虑,打算亲自过去瞧一眼,看看真实情况究竟怎样。  我没有告诉秦烬这件事,而是找了个时间独自前往。  那地方车不好开进去,我叫司机把车停在附近的大马路边,我下了车,跟着导航步行进入。  盘根错节、四通八达的泥石子路上布满着凹凸不平的坑洼,水沟里积着下雨后黄灰色浑浊的脏水,窨井盖泛出阵阵臭气。  低矮的居民楼豆腐块似地挤在一起,偶尔有自行车叮叮咣咣地从我身边路过,溅起水花,各家各户的窗户外都拉起了麻绳,有晒着花花绿绿的被子的,有挂着内衣内裤的,有晾着腌肉猪腿的,五花八门,放眼望去乱糟糟一片。  我绕了半天,总算寻到了手机上所说的那个地址。  【庆风路231弄77号104室。】  我抬头再次确认了一下门牌,没错,的确是这里。  陈旧的防盗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福字,我按响门铃,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我盯着自己的脚尖,忽然觉得我这样杀上门来,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秦航川身上挂着一件破布背心给我开了门,一股石楠味儿从他身后的空气里溢出来,他脖子上还残留着通红的吻痕和啃咬的痕迹,一眼便知是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情事。  他揉了揉头发,迷蒙的桃花眼在见到我的一瞬间顿时变得清明起来。  “嫂……呃,陆总。”他像是呆滞住了,结结巴巴地道,“您,怎么来了?”  他背后,另一个更软更年轻的声音从里屋飘出来:“航川,谁啊。”  我:“……”  这声音我可熟悉得不得了,还能是谁,自然是唐玉琪。  秦航川脖子上的痕迹来自于谁,他们在屋里干了什么,便是不言而明了。  我扶额,顿时有些头痛,心说这小子上回见时还说被渣男骗了,这回怎么又搞上了。  我内心有些尴尬,冷着脸硬着头皮问:“方便我进去吗?”  秦航川点点头。  走进房内,木地板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如同寿终正寝的声音,整个屋子异常狭小,勉强够两个人落脚,但收拾地还算整洁,唯独进门处的地上丢着外套和裤子、崩了两颗扣子的艳红色衬衫……  秦航川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我笑了笑,然后弯下身从地上把那些一看就面料昂贵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抱着怀里,随后搁在洗得破旧褪色的沙发上。  ……至于这些衣物是属于谁的,我不用想也知道。  套着件一看就不属于他,尺寸过大的外衣从里面走出来的唐玉琪恰巧与我撞个正着。  “陆哥。”他有些讪讪地出声,眼神躲躲闪闪,看着异常心虚。  我叹了口气,不欲多说,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私事。  不得不承认,秦航川和秦烬这两兄弟的确是一脉相承,皮相都是一等一的好,惑人得很,只是谁知道秦航川是不是也遗传了他家那副传统的薄情寡义做派。  只希望唐玉琪不要陷得太深就好。  我装模作样地寒暄道:“你父亲,最近身体还行?”  面前的秦航川露出个有些怪异诡谲的笑,我心中闪过一丝不对劲,只是那怪异感转瞬即逝,他的笑容恢复平常,一瞬间让我怀疑那只是我的错觉。  “暂时死不了。”他回了我五个字,话音中透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愉悦和欢欣。  “你上次说要问你哥借钱。”我装作随意,不动声色地询问道,“怎么,你哥后来没理你么?”  秦航川说:“我哥……唉,这事可复杂了,反正我们从小感情也不好,我爸呢,比较偏爱我,对他是真的……而且后来……”  他突然顿住了声音,生硬地掐断了话题。  “这些污糟事不堪入耳,陆总您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我拧起眉,心道他这样话说到一半反而更引人遐思。  “后来怎么了?”我追问。  秦航川立时换了一副表情,言辞闪烁,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我也是走投无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问他借点钱,您瞧,我这家里都快掀不开锅了……”  一边的唐玉琪小声嘟囔着:“我早就说了我可以养你……”  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斜了他一眼,心说这小子脑袋瓜真是进了水,他自从开始自己做生意了之后平时都抠抠索索的,一副视财如命的鸡贼样儿,怎么如今包起男人来倒如此大方。  秦航川笑起来,这回他看起来笑得比刚才真诚多了,然后他在唐玉琪脸蛋上响亮地亲了一口,以令我起鸡皮疙瘩、柔情似水的声音哄了几句,唐玉琪这才消停了。  而秦航川继续道:“不过我发现我哥他比我还穷,这不是幸好抱上您的大腿了……”  我默了默,良心终归有些不安,犹豫片刻,还是从钱包里掏出仅剩的十几张现金,递到他手上。  他脸上浮现出有些受宠若惊的笑容:“谢谢嫂……不,陆老板。您这样,实在太客气了。”  嘴上话虽这么说,我见他这钱可收得毫不含糊,立马就揣兜里了。  这钱掏完我才反应过来不对,我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钱包,心说我刚明明还在悄悄鄙视唐玉琪这小财迷被男人灌了迷魂汤,结果我俩分明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我这脑子里进的水貌似也不少。  “别告诉你哥。”我一字一句以强调的语气补充道。  秦航川收完钱后简直容光焕发,笑意盎然,他了然地点点头:“您放心,我肯定、绝对不跟他说。”第30章 秦学长真爱后援会  这一趟没打听出来个究竟,倒是白白被好友和前男友的弟弟撒了一顿狗粮,还白白损失了小几千块钱。  临走前,秦航川忽然叫住我。  “陆总。”他悠悠说,“你知道吗?从以前我就一直觉得,你跟我哥,真的很配。”  我回过头,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随后我用很轻的,几乎只有我自己听到的声音,有些迟疑地问询自己的内心:“……真的吗。”  然而我的内心充斥着动荡与混乱、不定与不安,如同一片翻卷的湖面,潋滟的波纹下,它映照不出任何清晰的答案。  许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拿出得手的地方,性格别扭、家境普通,如果将恋爱也视作一场等价交换的买卖,那我简直就是在指望用低廉的价格拍得一件根本与出价不相符的珍贵宝物,俗称白日做梦,是梦想天上掉馅饼的程度。  现在突然有个人告诉我,你跟这块馅饼看着挺配的。  但过了三年,这块我以前非常想吃的饼已经馊了。  说实话,我着实感觉心情有些复杂。  回程的路上,我一直盯着车窗外发呆,乱七八糟地想着以前的事。  我依稀记得,在大学期间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秦烬都保持着一种见面就上床,下床翻脸不认人的纯粹状态。  我平时课表很满,只有周末空闲一些,周五晚间我便给他发消息,告诉他“我下课了。”  原谅我更直白的话我实在说不出来,尽管我俩都懂这短短四个字,字里行间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下课了,我有空了,来操我吧。  发完消息,我心情忐忑地捧着手机等,连吃东西上厕所时都带着手机,不敢错过任何消息,下了课太累,我就趴在寝室的桌上小睡一会儿,手机的消息提示不关,就放在手边。  周五是我整一个礼拜最忙的一天,早课从八点开始,一直到晚上九点,中间除了午休三刻钟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我早上基本七点天还没亮就得起来,所幸晚上有盼头,否则还不知道这一天该有多么漫长。  有时我睡到一半经常会突然惊醒,诈尸一样,接着下意识抓起手机看一看,若是发现屏幕仍空白一片,再躺下继续睡,睡着睡着又幻听到有消息提示音响起。  秦烬如果公司没事,就会回我一个“好”字。  他若是在出差或者没那个心思,就干脆不回。  时间过去大半个学期,满屏刷上去,我们俩所有的微信聊天记录差不多就这两种对白,再配上秦烬一片空白的头像,令他看起来仿佛一个只会自动回复“好”的机器人。  某些时候我们相处起来奇异地很默契。  尽管之前我们在图书馆见过一面,秦烬却根本没有对我跟他同系且同校这件事表现出任何讶异。  我甚至怀疑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或者他叫人查过我的背景,所以才敢放心大胆地让我留在他家里。  只是他偶尔会在床上,用他那种独有的沙哑嗓音喊我“学弟”。  他在这种时候简直如同一只抛开了所有锁链与束缚的野兽,一切恶劣的本能尽数展现,他叫我的时候,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声音里含着浓浓的欲望。  我实在抵御不了这样隐约透着亲昵的称呼,被他叫得顿时浑身一颤,几乎缴械投降。  我紧紧环着他肌肉虬结,因用力而紧绷、沁出汗液的后背,几乎失去神志的脑海中唯独保留着一根弦,始终记得不能在他的身上留下印子,因为最开始的时候他就说过他不喜欢。  所以我的指甲总是剪得很短,周遭仿佛连整张巨大的床都随着他的动作天旋地转地摇晃,我如同一艘在狂风暴雨之上颠簸航行而即将溺水的小船,他是我此刻唯一的浮木,我抱紧他,又轻轻松开,来回往复。  大部分情况,第二天我醒来时床的另一边早已经凉了。  心里有些微弱并不明显的失落感,接着我又想,秦烬这家伙可真是精力充沛,折腾我半宿跟没事人一样,反观我被他搞得差点散架。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吧。  我下了床,从包里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干净衣物。  白天瞿叔也在,我总要穿戴整齐才肯见人,毕竟是在秦烬家里,我不想给别人留下邋遢随便的印象。  直到我来到客厅,见秦烬坐在早餐桌前,用平板看英文版的泰晤士报,一边空空的座位前也放着一只盘子,盘子上装着个可丽饼,上面浇着金黄的枫糖浆。 第29章 秦烬轻轻一笑,其实他那笑声含义不明,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只是我被他搞怕了,总觉得他是不是在嘲讽我些什么。  我感觉自己脸上戴着一张纸糊的假面,表面上还好似维持着什么都不在乎的镇静,其实里面早就千疮百孔,轻轻一撕就会彻底破掉。  我听着自己漏洞百出的说辞,内心苦笑一下。  我真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甚至想着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就完了。  从前我一直认为喜欢一个人实在没什么好不承认的,爱就坦坦荡荡,不爱就好好说开潇洒离去,弄那些弯弯绕绕的做什么。  最初的时候,我刚跟秦烬认识就能提出要和他睡,没睡几觉就能直接扑上去强吻他,其实我从来不擅长掩饰,大概率在他眼里我那点心思也实在好猜得很。  可事到如今,我却不知道那破碎狼藉的心意堵在胸口,是那么不堪,那么心酸。  我讨厌那样不争气的自己,分手了这么久却还放不下,说了半天再也不喜欢了却又做不到,最后还是要把自己放在任他摆布的位置上,亲手把能捅进心底的尖刀递到他手上。  偷偷给他弟弟钱,还不是因为那人是他弟弟,否则我干嘛啊,钱多的撑吗。  秦烬垂眼看着我,我捂了一下脸,不想让他瞧见我此刻的表情,算是最后的挣扎。  我以为他必定要乘胜追击,刨根问底不可,他却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接着退开了。  他挥了挥手机,上面赫然是一笔给我的转账消息,他说:“我微信打给你,以后不用理他。”  我怔了怔。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闻到了空气里一股醋煮沸的酸不溜秋味儿,可能是我的错觉。  随后秦烬像往常一样蹲在地上,替我拿拖鞋,一只手托着我的小腿肚,示意我抬脚。  然后他把我的皮鞋鞋带解开,两只脚轮流换好拖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我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不自觉抚了抚发顶被他触碰过的位置,似乎从那有点温柔的动作里感受到了一丝难得宠溺的味道。  我蓦地想,其实现在的秦烬好像也变了些。  他以前不会这样摸我的头,不会这样忙前忙后的伺候我,当然,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不再是以前那个秦少爷了。  另一种意义上,他终于完全成了我的人,因为我给他发工资,所以他理应只有讨好我这一个选项。  我走进屋里,餐桌上空空荡荡一片,秦烬说还没来得及烧饭,我奇怪道:“你下午干嘛去了?”  “临时有事,见了个朋友。”他说,“带你出去吃?”  我不曾阻止过秦烬自己的社交生活,只是听他这么说仍觉得胸口闷闷的。  什么朋友啊这么重要,连给我做饭都没时间。  只是这话我并未问出口,显得太没风度了。  既然不在家吃饭,我就非常想尝试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小龙虾。  我指挥秦烬把车开到了一家露天大排档附近,距我小时候住的地方隔两条马路,过去我经常光顾,后来那老房子留给我妈住着,她念旧,一直没卖。  大排档外面都是小摊,不好停车,于是我说干脆把车停到老房子的小区里,反正就两条路,走走也很近。  简易搭起的塑料棚顶下摆着一排排桌椅,坐满了人,我熟门熟路地带着秦烬走到角落边坐下,那边放着个小木桌和两张并排的圆凳。  我看也不看菜单,直接上来一口气点了两人份六斤小龙虾还有冰啤酒。  反正有秦烬开车,那我可以稍微喝点,吃小龙虾怎么能没有冰啤酒呢!  直到一脸盆红彤彤冒着辣椒香味的小龙虾端上来之后我才意识到一件事。  ……秦烬他,好像不会剥虾,这位少爷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接地气的垃圾食物。  秦烬在小板凳上如一只木桩般坐着,看着那一脸盆小山般的小龙虾,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不知从何下手的不知所措,接着他面无表情地道:“你吃吧,我陪你。”  然后他就像个无情的雕塑一样在旁边盯着我,看我吃?那我就不太乐意了,多没劲啊。  于是我说:“你把手套戴上,我教你。”  秦烬听话地戴上了塑料手套,我拿起一只虾给他演示了一下。  “先把头去掉,然后把这里,第一节壳剥下来,最后拉住虾尾……”  “看。”三下五除二,我动作熟练地把一个小龙虾掐头去尾地处理好,捏着手里完整的白嫩虾肉给他看,“这样,就好了。”  秦烬点点头,看他那表情大概意思是“我学会了。”  我指挥他道:“来,秦同学,接下来你剥个给老师看看。”  他抬眸用意味不明的神情看了我一眼,我挑起眉,示意他别磨蹭了,动作快点。  他依言从盆里捞起一只虾。  我兴致勃勃地瞧着他照着我依样画葫芦般地捏着那只红红的小龙虾,如同拿着什么烫手山芋般,结果他扒虾头的时候一个用劲过猛,汤汁“滋溜”地飚出来,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曲线,接着……溅在了我俩的脸上。  我控制不住自己,“噗”地笑出了声。  “这位龙虾大师秦先生,你干嘛呢?”我挂着一脸被他溅上的油水,戏谑地道,“平时没见你干点好事,这会儿倒射挺准啊。”  秦烬那张硬邦邦的侧脸挂着金黄的油和汤汁,好像在这一刻更紧绷了。  见他打算抬手来替我擦脸,我心说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手上还拿着虾呢,被他这么一摸还了得,我连忙道:“哎,你别动,我来。”  我脱了手套,拿起纸巾给他抹了抹脸,又替自己擦了擦,那汤汁浸满了香辛调味料,味道很重,我擦完仍感觉自己满鼻子的胡椒和大蒜味。  我凑过去,在秦烬脸旁闻了闻,他也是,那张线条冷硬的俊脸冒着股淡淡的蒜味。  他转过头,他漆黑的眼睛几乎清楚地倒映出我在他目光中的样子,很奇妙的是,明明不是什么浪漫的情景,周围充斥着食客们吹牛皮、汽车驶过、和啤酒碰杯的声音,鼻尖闻到烤串与炒菜的油耗味和马路上飘来的尾气。  ——我却突然间很想吻他。  胃部升起一种难言的饥饿感,我想,如果把汤汁全抹在他身上,那他这个人也会变成小龙虾的味道吗?第32章 只有一张床  我猛灌了一口啤酒,压下了内心蠢蠢欲动的念头。  而秦烬手里仍攥着那只可怜兮兮的虾,我见他拉着它的尾巴扯了半天,壳没剥下来,虾肉倒是直接给他拉断了,一只好好的虾整一个变得面目全非。  “……”  我有些不忍睹卒地转过头去,不知不觉间嘴角却翘起了一个弧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乐什么,大概是难得看他出一回糗,觉得新鲜又好玩。  我心说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人无所不能,毕竟我下到专业水平、工作能力,上到智商都全方位被他碾压,原来他也会露出有点头疼的表情,原来他也有不擅长的事,比如做饭,比如给小龙虾剥壳。  他尝试了半天,最后忍无可忍地放下了那只被他蹂躏得彻底报废的虾,又从盆里拿出另一只,似乎打算继续研究这项困难的技术。  “停停停。”我赶紧阻止道,“被你这样弄,好好的虾肉都没法吃了,别浪费食物。”  秦烬停下动作,静静地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我脑补过甚,竟然从他的神情看到了一丝隐忍的委屈和不满,就像一只没有被摸头而耷拉下尾巴的大狗狗。  我被自己的想法愉悦了一瞬,接着我拿出一只虾,几秒钟迅速剥出完完整整的虾肉,丢进他碗里。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碗,盯着碗,久久未动,过了一会儿才一言不发地默默吃完了。  我没管他,又给自己剥了一只,吃掉,再给他剥一只。  我有些唏嘘,唉,本来还想着他能给我剥壳呢,结果反倒变成了我给他剥虾。  一盆小山一样的小龙虾以肉眼可见地速度降低海拔,我手边的空壳也以可观的速度不停增加。  我俩原先本来并排坐在小板凳上,不知何时开始,我们靠得越来越近,吃到一半时,秦烬的手臂靠着我的,我们的大腿也完全贴到了一起。  我抬起头望了一眼前面那桌一男一女一对来吃烧烤的小情侣,分明也是我们这个姿势,两个人如同被无形的胶水黏着,几乎要抱在一起。  我遥遥看着他们,忽然脸都有点热了起来。  然而,下意识地,我却又向他的方向挪动了几分,直到半边身子倚在他肩旁。  秦烬抬起眼,微微偏转过头,我再一次想,他的睫毛真的好长,平白让那双原本凉薄冷漠的眼眸变得生动诗意起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一边无情冷酷到了极致,一边却又能让人心软、动摇,忍不住地想往这汪深渊里跳。  怎么会有这种人,世界上怎么会有秦烬这种人啊。  他是不是生来就为了克我的。  秦烬隔着手套捏了捏我沾满了油的手指,问我:“饱了?还吃吗?”  我靠在他身上,没动,打了个嗝作为回应。  又慢吞吞地吃了几个,我吃不下,就剥好都用来喂秦烬,直到最后六斤虾几乎全部被我们消灭完了。  谁知,正打算走,外面突然哗啦啦地下起了一阵大雨。  头顶的塑料棚被雨水打得劈啪作响,棚顶边缘水流倾斜滑落而下,直接形成了一条白色的瀑布。  我傻眼了。  完全没想到晚上会下雨,我们出门前都没有带伞,更何况本来开着车,但现在车子停在两条马路外的小区里。  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头顶,吵极了,非得扯着嗓门才能让对方听清,我大声对秦烬说:“要不过会儿再走吧。”  秦烬凑过来,在我耳边说:“好,那就等等。”  这下尽管雨声再响,我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只是代价是我整只耳朵都着火似的热起来了。  我们便继续靠在一起坐在矮小的塑料板凳上,周边许多人跟我们一样在躲雨。  听着外边哗啦啦的雨声,等雨停。  秦烬拿起桌上湿巾给我擦手,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连指缝处都不放过。我怀疑他可能是有点无聊,没事干,只好玩我的手。  而我望着面前的雨幕发着呆,心情却异常不错。  又坐了许久,这雨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了。  大排档的老板已经在催着收摊了,这条路几十年以前就在了,排水系统已经很老了,我听他大声吆喝着,大概意思是再不走这条路都要开始积水了,生意也没法做,只好提前关门了。  我们被抄着一只巨大海绵盒的老板从凳子上灰溜溜地赶起来,我有些遗憾地想,本来还想再多待会儿呢。  问老板有没有多余的伞,老板摇摇头,表示早都被借走啦。  那就没辙了,我以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秦烬:“冲?”  秦烬把外套脱下来,盖在我的头顶。  我把那件外衣拉开,脑袋挨过去,也分他一半,顺理成章地挽住他的胳膊。  他抓着我,我抓着他,我两拉拉扯扯地冲进瓢泼大雨里,顿时淋成了两只落汤鸡。 第31章 秦烬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也是。”  随后,我们在微弱光线的黑暗中,他转过头,我也同时侧过脸,我们视线交汇。  我望进他的眼里,他深色的眼睛就像这窗外下着瓢泼大雨的夜。  这个人躺在我身边,很多年以前,他也像现在这样,与我同床共枕。  他的体温、他粗喘的呼吸、他肌肉起伏沁出汗液的胸口、他滚烫有力的手掌……连同上一次我们还保持着如此亲密关系时在一张床上发生了什么都历历在目,好像那段记忆从来没有因为漫长的时光而受到丝毫侵蚀,依然鲜活分明地存在于我身体的每个角落,已至令我此时都会不可自控地产生生理和心理上双重的自然条件反射。  几乎在一瞬间,我的心脏产生了一种失重的错觉,大起大落,每一下搏动都重重地敲在喉咙口,我不晓得秦烬是否会产生和我一样的反应,在短短半秒,或许更短的时间内,我们只是默契地凝视着对方。  下一刻,秦烬忽然猛地撑起身,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将我压在身下,完全笼罩住。  一时之间,空气里只能听到我们交错的呼吸声……以及我自己如鼓点般擂在耳旁的心跳。  他低下头,手指扣着我的手腕,我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成了他掌下的猎物,挣扎动弹不得。  我下意识半闭起眼,几乎觉得下一秒,那暴雨般的吻便要落下来了。  口腔中的唾液不自主地开始分泌,我滚了滚喉咙,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被秦烬自上而下充满着浓重侵略意味的眼神完全捕捉。  “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索吻。”秦烬压着我,低低地说,“陆伊橙,你想要我亲你吗?”  他的嗓音异常喑哑,其中透着浓浓的欲色。  他很少在这种时候连名带姓地喊我,因为一般他这么叫我都是在很严肃、或者很生气的场合,这让我短暂地清醒过来。  随即我意识到,他这么问,并非真的为一个亲吻寻求许可。  这个距离,一张小床,一间隔音不怎么好的房间,他若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干什么,我想躲都躲不开,隔壁房间睡着我的亲妈,我连逃跑,都不敢发出过大的动静,因为可能会叫她发现。  只是我们都还清醒,在清醒的情况下,这个问题就蕴含了更多的含义。  秦烬可以做任何事,但他问的是——  你想不想要。  他在逼我承认,尽管在此之前我几乎已经笃定,他明知我对他无能为力。  但他非要我亲口承认。  如果我点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心知肚明,这一个吻,就是撕破我严防死守端口的开始。  我忽得抖了抖,身体在强烈地兴奋,意志在沦陷,理智在叫嚣,一切都在向我不可掌控的方向飞驰而去。  他没有动,我们的双唇在将碰不碰的距离,炙热滚烫的呼吸却先一步纠缠在一起,这一次,他像个志在必得因而充满了耐心的狩猎者,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反应、思考、决定。第34章 爱河  那一瞬间的停顿让时间彷如静止。  想要被填满的冲动难以克制,喉咙口饥渴地上下滚动,我明知我只要一个动作,我只要点点头,我就能得到我此时最想要的。  可之后呢?  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甚至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因为我知晓秦烬骨子里的无情,当初在一起之后,一时的欢愉过后,我永远都在担心他离开我,我会成为被甩下的那一个,直到他的确如我所料地玩腻了,直到我们分手,我一边痛苦,一边又松了一口气。  而这一次呢,如果我确信我依然爱他,爱到毫无保留,我为什么不同他复合。  我只是懦弱地知道,终于我们还是要走回原先的道路,直至不堪地结束。  也许今天,也许明年,除非他永远瘫痪,除非他永远不曾醒来,除非我打断他的腿。  所有仅存的理智都在劝说我停下,这场游戏的主动权仍牢牢握在我手里,这条凶狠的恶犬脖颈上无形的项圈拴着缰绳,他还是我家养的宠物,这样想让我觉得安全了一些。  我可以说出那个“不”字,我随时可以。  我跟他,我们之间这不过是一场游戏,目的只为了一时的放纵和欢愉。  我这样劝慰自己——  我知道贪图享乐不是一件对的事,但此时此刻本能的渴望却没法轻易停止。  人没法成为纯粹理性的动物,我的确不应该对自己的自制力抱有信心。  我混乱地想,就这一次,就一次,没有下一次了。  接着我抬起手,没有回答,却发狠般按住了他的后颈,好像以此就能牢牢掌握着这个最冷硬桀骜的男人浑身上下最脆弱的命脉。  这个姗姗来迟的吻随着眼前视线变为一片彻底的漆黑而终于落下来。  它带着我最熟悉的气息,那个人的味道萦绕在鼻腔舌尖。  我张开嘴,迎接来自另一个人的侵入,在短时间内毫无保留地接受他给予我的一切。  秦烬就在这张我从小睡到大的床上用力地亲着我,他轻而易举地打开我的口腔,舌头扫过上颚,我自然而然地迎合着他,我们身体上的默契就像钥匙与锁孔,柔软的唇齿在接触的一刹那完美地镶嵌合一,严丝合缝,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  后来我开始缺氧,整个人的灵魂好像都飘了出来,脑子里只剩下一滩烧沸的浆糊,我根本不知道其后他的手从上至下都摸到了哪里,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痉挛了,我实在受不住,难受地推了他一下,秦烬却不但没有退去,反而愈发在我的口腔中肆意掠夺。  我发凶地咬了他一下,表达不满,他终于松开了些,手上的动作却变本加厉,我被他弄得差点喊出来,一声沙哑的哼叫一半噎在喉咙口,只溢出了一点声音,在黑夜里却好像某种清楚的示意。  我浑身是汗,像从水里浸过一遍,然后这一声让我顿时清醒过来。  这是在家里,我妈就睡在我们隔壁,这老房子根本没有隔音,任何一点动静外面全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在干什么,我是真的疯了吗。  不能……不能再继续了……  再这样下去,以我对我自己和对秦烬的了解,我心知若是不立即停下,马上,绝对绝对,我们就要擦枪走火了,这大火一旦烧起来,再想灭那可就难了。  眼见下一秒秦烬又要扑上来,我直起身,一咕噜从床上翻下来,一个踉跄差点撞在身后的衣柜上,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必须用物理方式和秦烬拉开距离。  秦烬立刻眼疾手快地搂住我,没叫我掉下去,我尚未来得及跑,又被他硬生生扯回了床上,那力道大得让我误以为他几乎要将我揉进身体里,他的眼神黑沉沉一片,可怕极了。  我慌乱地睁大眼,在他亲下来之前以手掌抵住他权作阻拦。  ——他湿润的吻落在我的掌心。  我头皮一麻,浑身过了电似的在发软,几乎是惊恐地用气声警告道:“这屋子真的不隔音……我妈还在……”  一句话我说得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好在秦烬听明白了,他被我捂着嘴,就像一只要咬人的恶狼骤然被套上了止咬器,不动了。  接着他抬起头,揉了揉眉心,我看到他满脸几乎难以掩饰的暴躁和不满,目光如同燃烧着熊熊烈焰。  这种进行到一半突然被打断的感觉自然不好受,我也不好受,我们的下腹仍旧紧紧贴着,互相都能感觉到对方发生了什么。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满头都是汗,拍拍他示意他从我身上下去。  他的声音极为沙哑,半晌才冒出一个字:“……操。”  秦烬难得有这样直接表露情绪的时候,看来是真的很不爽,不爽到忍不住爆粗的程度,我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接着他像是发现自己失态一般狠狠地抹了一把脸,默默地回到了床的另一边,什么也没说,背对着我躺下,整个背影看起来都像是在生闷气。  我不敢看他,自己也掀开被子躺下,背对着他,我却知道那种冲动还没这么轻易缓过来。  可挤在一张这么小的床上,我却还是没法完全不碰到他,我俩背对着背,稍微弓起的脊背就蹭到一处,谁都不转头,同频的呼吸声却很明显。  我抱着被子郁闷地心想,这样忍到第二天,明天还能走路吗,整个那地儿都得疼死吧。  但又能怎么办呢,一开始这就不是一个合适发生什么的场合,可我居然也脑袋犯浑叫秦烬牵着鼻子走了,真是要命。  我长叹了一口气,盯着面前无尽的虚空发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又过了会儿,刚刚稍微缓了点,身上的被子往另一个方向动了动,我被跟着卷得翻了一面。  不是我干的,那只会是睡在这床被子下的另一个人。  秦烬刚才扯了一下被子,我也跟着不甘示弱地使劲扯了一下,把被子抢回来,他也被我翻了个面,于是我们又并排平躺着挨到了一起。  就这样心照不宣地睁着眼到天亮,最后谁也没能睡着。  早上七点多的时候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我妈起来了。  一晚上一动不动躺得我连骨头都是麻的,我像个刑满释放的囚犯一样迫不及待地掀开被子,而一旁的秦烬也坐起来了。  他整个人寒气森森,面无表情,线条分明的下颌紧紧地绷着。  好漫长的一夜。我心道,这辈子真是不想经历第二次。  磨蹭了一会儿,我们装作自然地一前一后出了房门。  我妈惊奇地瞧着我和秦烬,道:“哟,起这么早啊?”  我端详着她的反应,看着挺自然的,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料想她昨晚应该是没听到什么动静。  不然我可能会恨不得原地挖个洞钻下去。  她留我们又吃了顿早饭,我妈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地糟糕,我食不下咽地匆匆把干粮塞进嘴里,嚼也不嚼就吞下去,连我妈的唠叨都像耳旁风一样从耳边飘了过去——  精神恍惚,睡眠不足,什么也没听到。  吃完早餐,我实在不欲多呆,即使我妈没发现什么,与秦烬坐在一起装作温馨和睦地吃早饭本身就透着股无端诡异的气氛,更何况昨晚发生的一切让我更不敢面对他,尤其是和他保持在这么近的距离……  我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他却正好在看我,或者不知已经看了我多久,那眼神阴沉沉地与我撞在一处,我偷瞄他被逮个正着,内心一紧,立马躲闪地转过头去。  就好像火星在空气里斯拉斯拉地响着,随时都会燃起来,随时都能点着,我能清晰地听到这火花一个一个爆开时发出细碎的响声,也许只有我能听到。  我妈见我魂不守舍,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快滚吧,别留着给老娘添堵。”  我抓了抓头发,拉着秦烬出门,我妈执意送到楼道里,我刚想和她讲别送了,又不是以后不见了,她就在后边补充了一句:“年轻人感情好,但你们也得注意着点节制啊。”  “……”  我怀疑她专门出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我脚步一顿,差点拉着秦烬两个人直接从楼梯口滚下去,好在秦烬扶了我一下,才没让惨案发生。  我感觉自己脸都绿了,心中感叹道亲妈啊,她可真是我亲妈。  我转过头,我妈朝我们挥手,看起来笑得很开心,她应该是诚心实意地觉得我现在过得很幸福,那张半生饱经风霜的脸上此时表情春暖花开。  虽然真实的情况跟她想象的大相径庭,我也不知她哪里得来的错觉。  我犹豫片刻,也同她招招手。  “我走了啊。”我说,“过阵子再来看你。”  下楼的时候,秦烬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我腰后,大概是怕我再脚滑摔跤,所以一直扶着我,我忽得想,我现在过得,好像的确也不赖。  早晨的老小区人来人往,多是早起买菜的阿姨大妈,进门处还有几个小贩摆摊卖新鲜的水果和蔬菜,一片生机盎然。  我们在窄小的路边找到了昨天停好的车,挡风玻璃上多了几个猫爪印和一只肥肥的,像个球一样的大橘猫,正趴在车上睡得香甜。  看着这猫眯着眼睛团在车前盖上一脸享受,我不由有些郁闷,想起自己瞪着眼睛被吊着神经折磨了一晚,真是连只猫都比我自在。  我伸出手戳了那团球形物体一下,它睬都不睬我,自顾自趴在原地,就是赖着不肯走。 第33章 这话我自觉都说得格外艰难,着火的不是他一个,可我又有什么办法。  空气安静了很久,秦烬默不吭声地靠过来,我以为他会生气,或者他若是执意要在此时此刻硬上了我,我其实也无从抵抗,我本身的意志也并不坚定。  他的脸在我面前放大的那一瞬间我又开始动摇,甚至脑子里开始计划如果这一单生意因为我的疏忽而搞砸了的话,接下来我该如何补救。  ……也许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只是被我放鸽子的客户大概需要耗费更多精力来安抚,只是这一场仓促随便的情事就会显得尤其代价巨大起来。  我负担得起吗?  我这样问自己。  然后我想,我应该只是勉强负担得起,我过去积淀起来的这一切,是不是为了就在这一刻让我有底气为自己的放纵兜底。  秦烬温热的呼吸再次降临到几乎完全贴近我脸庞的距离,我下意识地闭上眼,没有躲闪,他亲在了我汗湿的眼皮上,手在我僵硬的脊背抚了抚。  “知道了。”接着,他低低地说。  我慌乱地睁开眼,秦烬起了身,我很明显地看到他裤子那儿很明显的形状,我晓得自己也是这样。  我跪坐在地板上,在他离开前忽得拉住他的手,他停下脚步看我。  “呃……”我看着他,轻声说,“我可以让你先用卫生间,要不你自己去解决一下吧。”  他紧抿着唇“嗯”了一声。  我们轮番冲了个冷水澡,我将昨晚隔夜的衣服换下来,套上一丝不苟的西装,打好领带,戴上眼镜,在十点半前踩着点到达办公室。  差点迟到,周怡被我吓得够呛,我没什么表情地挥挥手示意她不用紧张,然后我微笑着同华盛的客户寒暄起来,一切看起来全都有条不紊地重新回到正轨。  顺利地谈完这笔续约,我又迅速地处理些别的要紧事,没过一会儿,周怡敲敲门,说,有人找我,依旧是那位来给您送饭的秦……她顿了顿,面色如常地道,秦先生。  我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只见才两个小时不见的秦烬拎着食盒从周怡背后走进来,他现在进我办公室跟逛自家后花园一样,连前台小妹都认识他了,问都不问就把他放进来。  虽然平时他照常也该是这个时间来给我带饭,但今天……不知怎么,我总觉得这家伙黏人得有些离谱,这不我才刚出门没多久,他就跟着来了,家庭煮夫做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当然,也可能是我自己心虚,想得太多。  秦烬一进门,我的视线便像不可控制一般跟随着他,我注视着他把还热着的午饭一样一样拿出来,弯腰搁在我面前。  今天他烧了奶油菠菜、番茄炒鸡蛋,外加一只红烧鸡腿,红红绿绿的蔬菜在白米饭的衬托下色泽鲜亮,令人食指大动。  我拿起筷子尝了口,菠菜在浓重的奶味下显得微甜,口感醇厚,我相当满意,再加上一早上饥肠辘辘,我很快就把整个食盒里所有菜和米饭都消灭得干干净净。  虽然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味道却也足够达标了,至少不再有最初那种难吃得让我难以下咽的情况发生。我怔然地心想,不知什么时候,秦烬的厨艺水平竟也提高了不少。  他开始清楚我的食量,不会做得太多让我吃不掉浪费,也不会做得太少叫我饿着。  我抱着圆滚滚的肚子,难得表扬了他一句:“好吃。”  秦烬听后只是点点头,我觉得他一定得意得尾巴都翘上天了,只是脸上一片云淡风轻,依旧端着一副平静矜持的架子。  他把空空的饭盒收拾好放回袋子里,还替我擦了擦办公桌,捡走一颗不小心漏到桌面上的米粒。  做完这一切,他很自然地问:“我等你下班?”  我心尖颤了颤,心房如同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撩了一下,浑身都变得痒痒的。  难以拒绝这样的提议,我说:“好。”  我让他呆在我办公室的里间,关上门,这样公司其他人找我的时候也瞧不见他。  我突然升起了一丝叫我自己面红心跳的羞耻感,我心道这正正经经的办公场地,我作为老板,却偷偷在里屋里藏了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下午我路过市场部去谈下个季度的提案的时候正好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陆总。”  对方冲我打了个招呼,清清脆脆的声音让我愣了一下。  叶椀晨又来了公司。  时间过了挺久,我都差点忘了这个人了。  我随口问了句,似乎他今天只是过来谈解约,穿得简单低调,戴着口罩,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眉目低垂,不显示过分张扬的存在感,办公室人来人往,许多员工抱着文件匆匆路过,却几乎没有人认出他是上次那个一来就闹得整个办公楼都炸锅了一样的网络红人。  我点点头,没有继续过问,反正合同流程都在那里,照章办事而已,我无暇操心。  叶椀晨那双玻璃一样的眼睛瞧了我一瞬,随后他低下头去,掩住多余的神色,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一如我最初认识他时,他也是这副足够懂事的模样。  我心想,这么长时间,看来足够他恢复正常了,这样就很好。  我简单了解了下情况就离开了,走到天台,正打算抽根烟,顺便打个电话,却不想叶椀晨不知何时跟在后面追了出来,四下无人,他在我身后忽然问:“你们复合了吗?”  我回过头,手插在口袋里,叼着尚未点燃的烟没有说话,那个他口中的“你们”——我和谁,似乎已不需要明说。  他这么问我的时候我也这么问了我自己。  我和秦烬,我们会复合吗?  而我此刻其实并不知晓答案。  左右天平两端来回倾斜,似乎哪一边都占不了上风,于是堪堪维持在一个看似平衡的状态之下。  碎裂的东西若是重新拼起来当然未尝不可,费劲是一回事,能不能真的拼起来是另一回事,况且就算拼起来了,从今往后必然还是会想起它被血淋淋打碎时最可怖的样子,叫人心生忌惮,以至于曾经再美好的东西便也变得面目全非。  换个角度来说,拥有也许就是毁灭的开始,曾经我就用亲身经历验证了这句话。  人生有多少痛苦都来自于求而不得,我不强求,我不贪婪地去指望拥有不该是我或者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自然就不会痛苦。  比如真心这种东西,如果拿出来换不到另一颗,还是尽早自己收藏保存为好,免得又叫人拿捏住把柄,伤心伤身。  天台上的风呼啸着吹过,许久后,我抽回思绪,答:“没有。”  这是实话,无须隐瞒。  叶椀晨却似在听到我的答案后表情显得十分意外,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有些弄不明白他现在是什么意思。  只是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他一次,我与秦烬复不复合也不关他的事,实在不懂他这么问的用意何在。  我直接询问道:“有什么事吗?”  他表情复杂地说:“您去照照镜子吧。”  我正要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的手顿了一下,满头雾水。  我怎么了吗?  我跑到卫生间,仔细端详着自己那张早已看过无数遍的脸,与平时没什么区别,西装革履,衣着妥当,一副很商务的样子,只是因为睡眠不足,眼下似乎产生了淡淡的并不明显的乌青。  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实在瞧不出什么,我疑惑地回了办公室。  倒是周怡进来的时候也提了一句:“陆总,您今天看着有点不一样。”  我奇怪地问:“哪里不一样?”  她说:“不好形容诶……,呃,可能是变得比以前更有魅力了吧,刚才我路过看到好几个新来的小姑娘对着你脸红呢。”  我有些无语地听她拍我马屁。  这算什么,我又没去整容,难道还能换张脸不成?  我表示百思不得其解。  尽管我已经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在处理堆积下来的事务,但还是焦头烂额地忙到快晚上的时候。  总算结束了,我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落地窗户外,万丈高空下,地底已然亮起了万家灯火。  我打开办公室连通里间的门,正打算去叫秦烬回家,只见半明半暗的光线下,秦烬此时正躺在沙发上,阖着眼,像是睡着了。  他的长腿长脚在那张不算宽大的沙发上显得十分局促,无处安放地交叉叠放着,手肘垫在脑后,微微侧着脸,整个人姿势看起来就不太舒服。  我踮起脚悄悄走近,他没有醒,我心想我俩同样昨晚一晚上没睡,他倒好,我在这儿累死累活地工作,他却舒舒服服地在我办公室里补眠。  我在沙发边蹲下,离他很近,我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他睡着的样子就好像一柄未出鞘的利剑,锋利的眉毛下,他安安静静地闭着眼,修长的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在那个几乎无所遁形的角度下,却愈发显得这张骨相出众的脸英俊非常。  一时间,我就这么看着他,脑中胡乱思索着,蠢蠢欲动,却很想趁此机会摸摸他。  他会允许我胡作非为,他不得不允许——  我可以抚摸他这张仍然让我无比着迷的脸,手指滑过他高挺的眉骨和鼻梁,揉他淡薄而弧度优美的嘴唇,挠他坚硬的下巴,玩弄他的喉结,或者直接把手指伸进他嘴里,叫他含着我,说不出话,嘴角流下唾液。  心中有很多迷幻而大胆的念头,我不知不觉俯下身去,鼻尖距离他的脸只有一尺之遥。  就在这时,他忽然睁开眼,目光雪亮得像刀锋一样直直透过外皮和血液骨骼直直穿进我的内心,令人不敢逼视。  我愣了一下,立刻想要撤退,秦烬垂在身侧的手一把按住了我的后脑。  因为我正蹲在地上,这个姿势却给他行了方便,他甚至不需要移动,一只手就可以将我牢牢控制住。  我正欲出声,随便说点什么,以此打破沉寂,以此压制住这亟欲失控的气氛,以此掩饰我此刻难以言表的紧张和亢奋。  “嘘。”  他漆黑的眼睛在阴暗中盯着我,哑声说。  “我等不到晚上了。”  接着他容不得我开口,便摘下我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倾下身凶狠地吻了下来。  我只来得及发出“唔”的一声,其余都被他横冲直撞的动作堵了回去。  --------------------  满脸写着勾引人~第37章 他的王国(一更)  办公室实在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兴奋起来的地方。  并不是我对此有什么特殊癖好,我自认没那么变态,这源自于我许多年前长期培养形成的条件反射。  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秦烬。  秦烬答应和我“试试”后没多久,我就迎来了毕业前最后一个暑假。  在此之前,我维持着和秦烬一周见一次的频率,大部分时间和以前一样,见了面没两句话就滚到床上,我们很少交流,或者更确切地说,实在也没有什么沟通的必要。  除却我们就读的专业一致,我跟他根本找不到共同话题,我还活在我封闭狭窄的学生世界里,他却在那庞大的秦氏商业帝国中随便动动手指就能促成一笔千万上亿的交易。  甚至有一回,我的大学邀请他作为嘉宾来开分享会,那天整个召开分享会的学校礼堂人满为患,我下课晚了,赶去的时候还有两三分钟这场讲座就要开始。  整个礼堂外面排满了叽叽喳喳的学生,因为报名的人太多,这场分享会甚至需要凭票入场。 第35章 他果然还心心念念地记着这事儿呢。  我心道,我说不满意的话,难道他还要在这狭小的淋浴间再来一次吗?  想了想,我并不违心地回答:“还可以。”  我没骨头似的攀着他,拍拍他肌肉隆起的肩:“技术有待进步,继续努力。”  他在听完我说这话后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清理干净后他把我抱出来,刚才的衣服早已皱得没眼看,下摆处沾上斑斑驳驳的痕迹,根本没法穿出去了,所幸我办公室还留了几套备用的换洗衣物。  重新穿好衣服,重新变回人模鬼样,我忽然觉得自己也好像刚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荒诞大梦。  只是无数次噩梦过后,这一回……应该算是美梦吧。  我打发秦烬出去办公室看看外边是不是真的人都走光了,我可一点也不想当着我员工们的面社死。  秦烬这便起身打开门去看了一圈,我盯着他的背影,心想他看着跟个没事人似的,怎么就我这么一惊一乍的。  他过一会儿就回来了,说外面的确没人了,我这才慢吞吞地爬起来,他伸出手,做出一个大概是想扶我的动作。  既然外边没有人瞧见,那我自然也用不着顾忌了,我直接用膝盖轻轻地顶了他一下,命令道:“那你背我。”  秦烬没说什么,听话地蹲下身,我的手搭住他宽阔的肩膀,伏在他坚实的后背上,毫不客气地把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他扶着我的大腿把我托起来,莫名地,我感觉自己好像在骑马,因为他背着我站起身的时候还顺手颠了颠。  我搂着他的脖子,依稀记起童年的时候总有些熊孩子喜欢坐在大人的肩上耀武扬威,我为此十分羡慕,可惜我那天杀的爹从来没这么背过我,倒是在秦烬这里圆了一回曾经幼稚的念想。  秦烬就这么背着我缓缓下楼,动作小心,他甚至还问了一句:“很累?还疼么?”  我被他这么问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十分不适应他在事后用这种关照的语气问候我,这跟他以前那副冷心冷肺的样子可是相当地不搭,弄得我好像一根温室里的小花小草似的,我硬着声音,赶紧道:“累个屁,老子只是不想走路,懒!”  “哦。”他应了一声,背着我进了电梯。  谁知,电梯刚到楼底,开门的一瞬间,我们与外面正打算迈步进来的周怡撞个正着。  我还趴在秦烬背上,而我还记得秦烬脖子上残留着一个新鲜的草莓印,我不多久前刚刚亲自弄上去的。  我整个大脑一片空白,甚至都来不及发出尴尬的讯号。  我不知道身前背着我的秦烬此时作何神情,我看不见他的脸。  而周怡在视线捕捉到我们这副姿势的那一刹那,整个人像原地被施了定身咒,唯独脸上表情顿时一片精彩,如同一张五颜六色的调色盘,绿了又青,青了又紫,紫了又红,红了又黄。  “秦……”她像是宕机了一样,半天才找回声音,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挤出几个便秘似的字,“……陆……陆总……”  我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自己抽搐的面部肌肉,僵硬地解释道:“脚崴了一下。”  周怡机械地点点头,我也不知她是信了还是没信。  我随即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古怪道:“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走?”  我看了一眼她手里看不出内容物的小袋子,里面似乎装着一个巴掌大的方形物体,我问,“你拿着什么呢?有工作忘了做?”  周怡立刻又变了脸色,她干笑一声,像是一时没想好措辞,慌不择路地掩饰道:“没……没什么……”  我皱了皱眉,总觉得她慌张地有些怪异,我不过随口问一句,她却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反而引人怀疑。  我自认平时对她也算和蔼可亲,我并不清楚为什么她今天见了我却一脸吓坏的样子。  难道真是因为我被秦烬背着,这场面给她震撼太深了?  不懂。  只是莫名其妙的,我似乎从直觉中感到了一丝不太寻常的气息。  --------------------  恭喜两位玩家解锁新y  无奖竞猜,巴掌大的方形物体,是什么呢~  a.tt b.tao c.taotao  (ps作者榨干了,下一更周日哈)第39章 一点都不疼  周怡在我刚进入这家公司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工作了许久。  那时我刚从学校毕业,这家我现在所在的公司也不过是个刚刚进行完c轮融资,不大不小的新兴科技企业。  那会儿她也才离开校园两三年,比我大不了多少,却处处照顾我。  说实话,我那时候其实是被秦烬像不要的垃圾一样踹出来的,我之前在他公司里实习,研究生毕业后也说干脆就在他那儿帮忙,继续名正言顺地当他的员工,虽然这里面我的私心不少,但着实也不算是亏了他,却没想到遭到秦烬一口回绝。  当时我其实有点懵了,因为秦烬在这件事上态度异常强硬,很凶,说话毫不留情面,我自认实习的时候工作踏实敬业,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儿惹他不高兴了。  我仍旧记得刚入职的时候他口口声声对我说我想要任何实习和工作他都可以帮我安排,那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原来全都不过是漂亮的场面话,随口讲讲而已。  我并没有打算要求什么重要岗位,不过是想继续在他手下打打工,稳固地培养培养感情……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吗。  我难掩失落,却动摇不了秦烬的决定。  那应该是第一次,原本上头的我对他一夕之间寒了心。  过了一阵子,有个猎头不知从哪儿拿到了我的联系方式,对方打电话来,以一种公事公办打广告的口气问我对xx科技公司感兴趣吗,岗位发展潜力好,如果聊得合适,那边可以开出比应届生平均工资高百分之二十的薪水。  我当时正憋着一口气,闷头找工作,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反正多一条路,多一条选择,去看看聊聊而已,总没什么错。  我去的那天直接见到了他们老总。  对方姓顾,三十五岁上下,平易近人,情商颇高,没什么架子,说话风趣幽默,我们见面后没谈什么正经话题,反而像朋友一样闲聊了起来,谈天说地。  重点是,他的确给我开出了相当优厚的待遇,并表示对我一见如故,是真心希望把我当未来的接班人培养。  “小陆,我实话说吧,你是名校的高材生,成绩又这么好。”他如是道,“我知道你有很多更好的选择,我这儿的确不是个特别大的公司,但你若是选择了这里,我一定不让你后悔这个决定。”  我来之前也着实没想到对方态度这么诚恳,这么一番话说得的确让我有些动容。  后来我回去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这家公司的确不错,光从他们的财报上也可以窥见稳健的营收能力和科学的杠杆率及融资结构。  我甚至想,如果这世界上做生意也能在千万种不同的道路中找到最佳的一条路径,那这家企业一定已经做到了尽善尽美。  虽然它目前规模还不算特别大,但着实是个可造之材,未来可期。  而且让我非常有好感的一点是,哪怕只是几份不需要过外部审计的季报,他们也做得相当条理清晰、结构分明、毫无差错,甚至比不少上市公司都做得漂亮,我心说这公司背后的管理者一定是个有完美主义的强迫症。  最终,考虑再三,我选择接下了这份橄榄枝。  时间一年年过去,如我所料,公司在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地慢慢做大,成功地上市,扩容……  转眼之间,我已经在这儿干了近四年,这位顾总履行了承诺,非常认真耐心地带我,我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直到他后来因为身体原因离职,临走前将我破格提拔成了继任的ceo。  某种程度来说,我这升职速度也可以说是坐了火箭一般了。  那会儿周怡刚刚结婚,我跟她相熟许多年,后来她便说想要换份稍微轻松点的工作,主动提出做我的秘书。  我信任她,也觉得未尝不可,就答应了。  此时,我蓦地想,她论年龄,应该同秦烬是差不多的,只是她保养得好,也大概没什么生活压力,如今看起来还像个二十出头的小女生一样,在工作上却一向雷厉风行,办事利落,怎么最近倒频频叫我看到她不稳重的一面。  只是在那种场面下,虽然心里生出了些微弱的疑惑,我也不欲过多探究,毕竟此时此刻我还趴在秦烬身上,被他抄着大腿背在身上,不用看也知道整个人相当不体面……怎么都不是一个谈话问询的好时机。  我默默祈祷,希望明天一大早她已经失忆了,彻底忘记今天看见过发生过的一切。  否则……我把半个脑袋埋进秦烬后背,唉,我自己想想都觉得有点脸热。  于是简单说了两句话,我们擦肩而过,秦烬倒是毫无丝毫被人撞破的局促,依旧稳稳当当地背着我,直至走到停车场,我主动从他身上下来,钻进副驾驶。  虽然嘴上说了我根本不累,我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有,一点都不疼,然而……  这座位烫屁股。  秦烬在一旁开车,而我极力压制着想扭来扭去的冲动,不想叫秦烬发现,只是不管用什么坐姿,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要么是腿酸,要么就是不小心牵动了那方才饱受欺凌的地方。  好吧,我再一次懊悔,到底为什么我能这么着急,连套都没戴,所有准备工作几乎等于没做,就迫不及待地跟他搞起来了?  一时放纵带来的苦果现在全部回馈到我自己身上,真是自作孽,好无奈。  没过一会儿,秦烬驾驶着车辆刚过一条马路,还没上高架,却减了速,缓缓地停在了路边。  我转头看他,没明白他想干嘛:“?”  他打开车门,从外面绕到我这边,然后他钻进副驾驶,俯下身,解开我身上的安全带,将我抱住。  “?!”  我睁大眼,呈现呆滞状态。  他搂着我,把我从前排挪到了更宽敞的后排,然后轻轻放下。  “趴着好点吗?”他低垂着眉目,淡声问。  我蓦地意识到,这家伙看着刚才一本正经地在开车,瞥都没刻意往我这儿瞥一眼,我在干嘛,却好像根本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我没应声,觉得丢脸,把脸埋在臂弯里。  他没有得到应答,便自顾自回到驾驶座,重新启动车辆,油门和刹车都踩得轻手轻脚,似乎是怕开得不稳颠着我似的。  平稳的行进中,我在后座闭上眼,并不是困,只是头脑有些乱,心跳得厉害,亟需思考。  他突然表现出这副柔情体贴的做派,着实让我有点吃不消,甚至可以说是相当适应不良。  说实话,我不相信他一觉三年醒来就会突然爱上我,他以前顶多算对我有点好感,连喜欢都差强人意,否则我们也不至于走到分手的地步,现在他装得看似深情款款,也不过只是想多睡我几趟罢了,否则还能是因为什么。  男人很多时候其实就是简单的下半身动物,真没必要弯弯绕绕地纠结那么多。  毕竟憋久了有损健康,这无关情欲,你只是得把它发泄掉才能变回正常。  俗称,那什么虫上脑。  所以目前的情况,也不过就是我们两个人各取所需,倒也挺好。  可虽然明知是这样,我很清楚地知晓我们之间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可这么想着,身体深处却还是不明不白地生出一股难过来。  也许是因为被填满再失去就会觉得格外空虚,又或许是因为被抛到最高处再跌回原地也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心理落差,所以这凭空而来的失落感就格外明显。  于是满腔后悔的情绪里就又多了些别的复杂的意味,就好像年少时自渎完在贤者模式中生出的强烈罪恶感,让我觉得自己很无能,这整件事毫无意义,完全只是受单纯的欲望支配和驱动。  我总是这样……我为什么总是会这样。 第37章 聊久了,我没注意到半个多小时前秦烬给我发了条消息,问我在哪儿,要不要来接我。  真不是故意,我的确没看到。  我拿起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耳边另一个男人还在就世界的终极意义喋喋不休,酒吧内传来小号和萨克斯一同吹奏的乐声,悠悠扬扬。  接通时,我抿了一口手中冰凉的酒,认认真真地唤他:“秦烬。”  他没说话,他所在的那一边应该十分安静,我好似能隔着电话听到他的呼吸声,尽管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举着手机,望着头顶无尽的黑夜,动了动嘴,做了一串清楚的口型。  没有用嗓子发声,电话那头的秦烬听不到,而我身旁这个同我搭讪的男人却看到了,原本正滔滔不绝的男人突然止住了话音。  我说,我还爱你。第41章 另外加钱  “看不出,你还挺浪漫啊。”  刚才还和我搭讪男人露出一脸“会玩”的表情,啧啧两声。  “你有老婆?”  我笑了笑,掐断了电话,然后把自己此刻的定位发给秦烬,叫他来接我。  然后我从口袋里取出一直戴着原本只为打发应酬用的戒指,现场套在无名指上,在他眼前晃了晃,说:“我有。”  男人遗憾道:“好吧,像你这种极品,我可是很难碰到一回呢,太可惜了,只是虽然你有老婆,我也是不介意的,真的不再考虑下?”  我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刚才那一刻,在无声地讲出我原以为永远不会提起的话语的那一刹那,我像是终于对自己有了个明确的交代,我终于对自己承认了那份未了的心意。  从此以往,原来我还是要吊死在秦烬那棵歪脖子树上。  秦烬进门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酒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他穿着那件对我来说有点过大的墨黑色外套,走路时连衣摆都带着风,这个男人真是把上好的衣架子,笔直的宽肩,修长的腿,明明是同样一件衣服,穿在我身上和穿在他身上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他的气场彰显在外人面前时总是过于强烈,甚至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周身散发着种不容置喙的硬冷和凌厉。  我甚至听到周围人窃窃私语地讨论道:“哇,今天唐老板请男模来走秀了吗?还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明星啊?”  他其实并没有变过。我心想,哪怕不论身份家世,不论世俗名誉给他加诸的一切光环,他依然有生来就叫人万众瞩目的本事。  我捏着酒杯的手好似都凭空失去了温度,我坐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秦烬向我走来,越来越近,直到他停在我面前。  唐玉琪在我旁边吹了一声口哨,冲我挤眉弄眼。  秦烬上来从我手里拿走了尚且残留着冰块和酒液的玻璃杯,搁在桌上,然后他手指一弯,自然而然地握住我的手。  我被他牵着,挣了一下却没能松开,结果竟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拉着手出了已然人声沸腾的酒吧。  他的掌心很热,连同着我的手指也被他渐渐焐热了起来。  我全程处于一种有点懵,难以思考的状态,直到他问:“怎么又戴上戒指了?”  我移下眼,自己的无名指根处正套着一个素净的戒环,整只手被他牢牢握着。  秦烬在这种小事上如此计较我是没想到的,接着我又忆起那次醉酒他特别郑重其事地把我手上的戒指拿下来放在一边,好像特别嫌弃这小东西似的。  我回避了他的问题,反问:“你以前不是也戴?”  我打量着他如今干干净净,弧度漂亮的耳廓,颇有些好奇地道:“你以前还打耳洞呢,怎么想的?”  秦烬牵着我漫无目的慢慢地走着,边走边说:“那时候叛逆,瞒着我家人打的。”  其他的他没有多说。  我笑了声:“的确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  “你如果想我戴耳钉。”秦烬说,“我可以再去打。”  我有些惊疑,未曾想到他会询问我的意见,我原本下意识想回他一句“倒也不必”,却又咽了下去,内心莫名开始对这个提议蠢蠢欲动。  我确实喜欢他戴耳钉的样子,最初纯粹是因为觉得很符合他的气质,就好像绝世名画上面那独独一笔画龙点睛一样,让他整个人都添上了最生动最出彩的一抹亮色,令我见他第一眼一瞬间就觉得无比惊艳。  而如今,“他为我打耳洞”这件事本身却也多出了另一层意义。  将穿孔的权力让渡给另一个人仿佛一种对对方归属臣服的暗示,就好像这样,他身体中的一部分就永久地留下了我给予他的记号,终生不灭。  我光是如此想着,便觉得有些心动,而且说实话,我也的确想看看他重新戴上耳钉的样子。  于是我说:“好。”  “找个时间带你去。”  我们回到家,我眼尖的发现桌子上还摆着几碗用保鲜膜盖好饭菜。  秦烬没什么表情地解释道:“烧多了,没吃完的。”  “哦。”我在他的侍候下换好拖鞋,没多问。  “怎么还剩这么多呢。”我说,“那放冰箱吧,留着明天中午吃。”  秦烬“嗯”了声。  我斜了他一眼,自顾自去洗漱睡觉了。  第二天是个周六,入睡前我总觉得忘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绞尽脑汁想也想不起来,干脆懒得管了。  早上睁开眼的时候窗户外面稍微传来点“嗡嗡嗡”的响声,不吵,但存在感明显,我之所以醒,并不是因为此,而是因为秦烬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我床头,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他坐在一把从桌前搬来的椅子上,就那么叉着手,盯着我看,如同一根钉在原地的桩子。  我立马竖起了毛,瞌睡也飞了,腰板直起从床上弹起来:“秦烬,你干嘛呢?!”  秦烬木着他那张帅气的冷脸,抿着薄唇,眼睛抬起,就那么看着我。  他整个人貌似气压很低。  我回忆了一下,心想我应当早就跟他约法三章不允许他随便进我卧室,至于为什么明知故犯,要我说,他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只大型犬,我试图从这个角度分析,他突然跑进来,要么是饿了,要么是急了,叫我去遛他。  ……不对不对,我想什么呢。  秦烬见我醒了,毫无表情地道:“你的厨师来了,在楼下。”  ……哦。  嗯?  我反应了一下才恍然大悟,昨晚我忘记的小事究竟是什么。  很早以前说到,在秦烬住进我家前不久,我原本聘用的厨师恰巧摔了一跤而腿部骨裂,不得不卧床休养,他向我请了六周的假,秦烬代替了他的工作后我并没有把这位厨师立即解雇,一方面是因为原本的劳务合同还没有正常到期,另一方面,那一向认真勤快的厨师刚受了伤,我也有些不忍心叫对方同时丢了饭碗。  出于人道主义,我答应将他原本的工期延后,继续支付他工资,一直持续到今年年底。  算起时间,如今也的确过去一个多月了,厨师复工,大概是他早上来的时候与楼下的秦烬撞了个正着,所以秦烬才这么说。  今天是这个月的第一个礼拜六,恰巧是家政和佣人来家里做大型清洁维护工作的日子,怪不得我听到窗户外边“嗡嗡”的声音,是园丁正在后院除草。  我拧了拧鼻梁,正想翻身回去再睡个回笼觉,秦烬却没挪位,依旧坐在那儿直勾勾地瞅着我,我被他的眼神弄得浑身发毛,就好像被他的目光穿了个洞似的。  我朝他挥了挥手,做了个驱赶的动作,道:“厨师来就来吧,你大清早的在我房间坐着跟盯梢似的就为了通知我这事?那你可以走了。”  秦烬满脸阴郁地吐出四个字:“我没事干。”  他低声说:“只能看你。”  在床上翻滚到一半,打着哈欠的我顿时:“……”  我突然好像理解他今天为什么今天这么反常了。  妈的这什么人呐?连家政的醋也吃吗?还是他在招惹了我并给我投喂黑暗料理整整一个月后如今看见了替代品终于产生了些许愧疚并开始监视老板了啊?  我躺在床上抹了把脸,莫名想笑,控制不住跳跃的嘴角,于是我决定光明正大地嘲讽他。  “秦烬。”我扭过头含笑地望着他,故意说,“你没事干,那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呗,找我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变成鬼来我床头找我算账呢。”  秦烬坐在那把我床头的椅子上,默不作声。  我从被褥里探出一只手,拽了拽他的衣角,明知故问地轻声道:“怎么?我有另一个厨师,你不高兴啊?”  秦烬抬起那双深邃的眼睛,半晌,他像憋出什么困难的字句一样又硬又冷地“嗯”了一声。  我有些惊奇,又有些意外,心道这个从来倨傲不驯的家伙居然真的承认了。  虽然我明知他作为我的员工,当发现自己面临炒鱿鱼或者被更高级技术人才取代时自然会生出危机感,但这不妨碍我被他今天难得坦诚的态度取悦到。  我转而从抓着他的衣角改为晃了晃他的手,他坐得离我很近,我很轻易就能够到他。  这个男人的指骨长得似乎都比常人要硬,我摸了摸他微微握成拳而骨节凸起的掌背,示以安抚。  秦烬还是硬邦邦的。  我捏着他的手摸了一会儿,半晌,我轻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以后我不让他来了,你负责所有饮食起居,我给你加薪。”  秦烬闻言挑起眉:“只有饮食起居?”  我:“……”  “怎么?”我没好气地反问,“别的服务你还要另外加钱?”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坐地起价这么行呢。  秦烬轻笑了一下,低下头,轻轻在我脸边蹭了一下,沉着嗓子道:“没有,怎么会。”  我被他弄得有些痒,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  “你让我高兴了,我可以考虑多给你点零花钱。”  秦烬凑在我耳边,热热的呼吸如一只勾人的毛掸轻柔地扫过我的脸,随后他低声道:“那,陆总,怎么样才能伺候你高兴啊?”  --------------------  俺支棱起来了!之后应该都不休息了!努力日更!!(临时有事会在微博请假,感谢支持~)第42章 浇花  秦烬讲这话的时候,他那独特的、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让人很难不联想到一些别的,比如那天我们在办公室发生的事。 第39章 说好的浇花呢,怎么就变成搞我了?  我趴在他的胸口抓了他两下,虽然幕天席地也是种不一样的体验,说实话我还挺兴奋觉得挺刺激的,但态度上必须表示抗拒,正确立场不能动摇。  尽管我知道我家附近绝对没有外人,但露天场合总是会产生一种奇异的,担心被发现被偷窥的紧张感。  我推拒地并不坚定,秦烬却好似误会了我的肢体语言。  他把我托起来翻了个身,于是我们换了个姿势,变成了我在上,他在下。  他背后垫着草地,而我垫着他。  似乎的确这样好一点,毕竟这草地虽然软,但蹭久了还是挺糙的……  我心道,他这回还挺识相的,服务态度可圈可点,表扬。  于是我愈发不坚定了,鼓励般地俯下身轻轻地啄了他一口,离开时顺便十分不要脸地舔了舔他紧抿的唇缝。  我感觉自己像磕了药一样,心跳如鼓槌一样砰砰地打在胸口。  明明不过是一个随便的吻罢了,说调戏都可能更妥帖一些……  如同小心的试探,我又凑过去,故伎重演。  秦烬被我压着,没动,想动也得费一番功夫,干脆就躺平了任我折腾。  我们俩两块煎饼一样几乎完全贴在一起,我确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存在感异常显著。  秦烬看着我,底下正顶着我,面上却什么都瞧不出来,依旧是一片毫无波澜、风平浪静的表情,如果不是那触感明显,我倒还真以为他如表面一样,真的没有反应呢。  在草地里玩儿了不知多久,天都快黑了,最后我像整个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好在今天下午太阳够大,我们一个被我泼湿了衣服,另一个也湿的差不多,倒也不太冷,应该不至于着凉。  秦烬把我抱回屋子的时候,我默默吐槽自己,好好一个周末……正经事什么都没干,净用来鬼混了,我可真是越活越过去,越来越堕落了。  回家第一件事,先洗了个澡,把身上的泥和草都冲掉,然后我们轮流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我累死了,踹了秦烬一脚叫他去热汤,我瘫在床上,眼睛一闭,差点直接昏过去。  我迷迷糊糊地心想,难道真是我年纪上来了吗,快三十的人了的确不能跟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比?我记得我上大学那会儿被秦烬翻来覆去乱七八糟地折腾一宿,第二天还能跟往常一样回学校赶论文上课连轴转,什么事没有。  现在是真不行了,唉,我相当心酸地想,社畜熬夜加班多了真的影响这方面的能力。  倒是秦烬,他那恐怖的体力怎么倒还没有退步啊?这不科学。  秦烬把晚饭准备好又上来叫我时随口说了句:“地下室漏水了。”  我怔了一下,脑子昏昏沉沉的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我问:“你说什么?”  “地下室漏水了。”他又用那种毫无起伏的口吻重复了一遍。  “?”  这两天又没下过雨,漏的哪门子水啊?  我急急忙忙跑到地下室一看,人傻了。  整个房间内简直可以用水漫金山来形容,墙体浸湿,水渍自上而下在墙上印出斑驳的痕迹,滴滴答答的,漏水的来源应该是地下室顶上那扇窗户,这扇窗连通着外面后院的花园。  花园那儿,好好的,怎么会漏水啊?  哦不对,等等,我今天白天的确跟秦烬在外面“玩水”来着,大概是后来我们都太忙了导致水阀也忘了关……  “。”  好吧。  由于一时被美色迷昏了头脑而贪图享乐,此刻摆在我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难题——  现在的情况,地下室肯定是没法住人了。  那我该把秦烬放哪儿?  家里倒不是没有备着客房,我便说:“那这样,我再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你先住楼下,地下室的问题我明天再……”  秦烬打断了我,用低沉的嗓音道:“不必这么麻烦。”  我愣了一下,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低垂着目,浓密修长的睫毛下眼睛灼灼地看着我,那一瞬间表情竟显得无比煽情。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因为他短短一句话便又开始心跳加速。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数不清。  数不清我为他心动的次数,数不清我为他妥协的次数,从始至终,我都是一败涂地的那一个。  算了,我都懒得挣扎了。  很小的时候,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一对夫妻必须睡在一张床上,大部分人眼里,若是他们分了房,那必定是吵了很严重的架,或者感情不再,即将要走到分道扬镳的地步。  我小学起我爸妈就不睡一起了,因为他们只要呆在离对方三米以内的地方就必然会吵得不可开交,跟点着了什么火药一样,永动机似的炸个没完。  为了大家都有个安稳觉睡,为了不被邻居投诉,一人一屋似乎已经是最好的妥协办法。  而我自己也拥有一个小房间。  据我妈讲,我自出生起就不是个黏人的小孩,都说三岁看到老,她表示她在我三岁以前就发现我长大以后一定是个特懂事的宝,别的小婴儿只要妈妈一不抱着就要哇哇乱叫,而我被她丢在一边却从来不哭不闹,连屁屁被打针的时候都不会掉眼泪。  而另一方面,我也的确不是个喜欢和他人保持太近距离的怪胎,或许是天生性格如此,大部分时间总是独来独往叫我觉得更为自在,这在我幼儿园时期就提出要一个人睡觉这件事上也初露端倪。  再长大一些,直到我大学时期看上秦烬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爱无能的家伙。  那时我甚至认为,我这辈子都不会遇到那个命中唯一的伴侣,我此生都不会拥有坠入爱河的机会。  或者“命中注定”这个概念本身都是悖论,是人类编出来满足其对“忠诚无二”的另一个假想对象的终极幻觉。  为什么呢?其实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完全无法接受有人晚上同我睡在一张床上。  我光是想想那场面都觉得浑身难受。  你等我洗澡,我等你洗澡,最后一起躺进被窝里,抢一床被子……如果对方打呼噜说梦话怎么办?他睡着了我还没睡着怎么办?我把他吵醒怎么办?他把我吵醒怎么办?如果我今天困了想早睡,对方却开着灯在玩手机,我可能暴躁愤怒到把人直接踹下床,赶出家门。  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和别人在一起?  直到后来,我才晓得,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所有一切我自以为是的麻烦都变成了产生多巴胺的催化剂,我心甘情愿地忍受一切以前从来不习惯的繁冗琐事,心甘情愿地接受外来者侵入自己的生活,也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哪怕只是跟他呆在一起,就能感到无比快乐。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就好像那是你的身体用无形的语言在告诉你——  想要接近他、想要触碰他、想要抱住他。  爱是一种生理反应。  现如今,我来回踌躇了半天,盯着秦烬,心里却自我安慰道:  长期一个人睡一张床习惯了,偶尔也可以试试身旁有另一具温暖的身躯陪着吧。  ……这么想的我其实早已在动摇了。  我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却拿这样随意退让的自己毫无办法,我脸上紧绷着表情,说:  “如果你要跟我睡一起,可以。”  “但事先提醒。”我着重强调道,“我今晚不想你给我提供任何服务,你也不要来招惹我。”  废话,我腿还酸着呢。  未免又擦枪走火,毕竟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还是先声明的好。第44章 拎包入住  我卧房本来就放着张尺寸很大的双人床。  当初会买这张床倒不是因为我未卜先知给另一个可能会与我同床共枕的人留了位置,而是纯粹因为大床睡起来舒服,随便翻滚也不用担心掉下去,而且空余的位置可以把第二天的衣服搁在一边。  没想到如今倒是给秦烬提供了方便。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把自己的枕头从大床的中央挪到右边,在左边另放上一个枕头,秦烬就可以拎包入住了,真是一点都不麻烦呢。  秦烬进来看见我理好的床铺,却将我跟他的枕头掉了个个,说:“你睡里面。”  “哦。”我应了一声,谁睡里面谁睡外面我其实没什么讲究,之所以我刚才第一反应把自己的枕头放在靠床沿外侧的位置,大概还是因为我想着若是晚上要起个夜什么的,出去的时候不容易吵到他。  但睡在里面的话,我进出都得从他身上跨过去,想来姿势不太雅观。  然而我还是没有拒绝秦烬的提议,因为我喜欢猫在角落。  于是我从善如流地看他换了一下枕头,我躺进去,对着墙,感觉到身后塌陷一点,秦烬也躺下来。  他关掉床头灯,我们同时陷入一片黑暗。  记忆不期然地将我拉回不久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以及更久以前,我出差时,做过的那个过于真实的梦。  思绪发散开来,我甚至在想,要不要真的试试,把梦境变成现实……  可明明是我自己口口声声说不要他提供任何服务的。  接吻当然也不行。  秦烬此刻正一动不动地躺在我边上,相比上回,这次因为床大,我们之间隔着一个相对看起来“礼貌”的距离。  四周静悄悄的,只是我却无法忽视那种暧昧到让我体温不自主升高的浑浊气氛,真是奇怪。  他没有靠我很近,没有动手动脚,说好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不做。  我却没有因此放松下来多少。  倒不如说,因此,想象力反而更如野马脱缰般不受控制地奔腾出去了。  其实被他摁着毫无反抗之力,我应该还是更喜欢掌握主动权。  明明都快三十的人了,我却仿佛重新回到了血气方刚的少年时代,一天到晚的,就没个清醒时候。  我有些烦躁地拉开一点被子,试图散热,就这么一点点动静,秦烬却出声了。  “还不睡?”他几乎是充满暗示地问道,“大总裁,想什么呢?”  他不也没睡,好意思说我吗。 第41章 间歇时,秦烬压着声音低低地说:“你的脖子好红。”  他从我唇瓣撤离,微弱克制的喘息声中,他低下头,连绵地亲在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有多红的脖子上。  一瞬间,我简直被他撩得腿都软了。  我一边整个人烂成一滩浆糊,一边心想,秦烬为什么总喜欢在不合时宜的场景下放大招,真是要命。  谁能想到,此时此刻,两个三十岁上下、浸淫社会多年、事业有成的“优秀校友”,正当着一群年轻学生的面躲在车里偷偷调情呢。  ……胆子怎么能这么大啊。  我心说,我再年轻十岁都不敢玩得这么猛,那时候我也只是个矜矜业业唯唯诺诺的好学生……没想到秦烬倒是带着我重返了一次堪称疯狂无羁的青春岁月。  我从车里下来的时候脸和脖子大概都还是红的。  我有些心虚地扯了扯衣领,欲盖弥彰地裹紧了围巾。  好在叫外边冷风一吹,体内翻滚的热潮才总算消下去一些。  很无奈,我心想我跟秦烬再在一个车里待下去,明天我俩估计都得上新闻了,我可是知道今天学校还特意请来外边的专业团队来做拍摄和记录,万一一个不小心真叫谁拍到了,那丢脸可就丢大发了。  秦烬像是知道我想什么,用微含戏谑的目光扫了我一眼,说:“别老看我,没在你脖子上留痕迹,你这样很心虚。”  谁老看他!他要是不看我能知道我在看他?这人怎么有脸说我心虚?  我瞪了他一眼:“没让你说话!”  秦烬勾起唇角,安抚炸毛的动物似的在我身后拍了拍,接着他的手不松不紧地搭在我的后腰,一个亲近却不算特别过分的姿势。  这家伙宽肩腿直,身材比例优越,一套西装外边陪着同色系、深墨蓝与浅灰色条纹拼接的羊绒大衣,全是我钱包大出血的最好证据。  然而虽然钱的确是花了不少,但这一溜穿在他身上简直比挂在衣架上还要标志出众,叫秦烬整个人通身上下处处都透着矜贵气派,英俊逼人。  我一边想看他,一边又克制着故意移开视线,表情冷静,内心却跳跃着横冲直撞。  “学……”  这时,一个年轻小姑娘跑上前,她大概是不知道怎么称呼我们,通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学长,学长们好!你们是来参加校庆的吗?”  我说是,那小姑娘便道,自己是这次校庆活动的志愿者,可以带我们去礼堂。  我道,我们又不是没在这儿上过学,学校也没重建,我们认识路,不必麻烦她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说,对哦,然后肉眼可见地脸更红了,也许是我说的话让她有些窘迫了。  下一句,她却闪着眼睛,掩着嘴含羞带怯地道:“啊啊你们好帅哦,你们是一对吗?”  我愣了一下,大脑还没来得及转动,差点就点头了。  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眼这么尖,怎么就瞧出来我们看着像“一对”了。  我清了清嗓子,故作沉稳地吐出两个字:“朋友。”  “哦。”那小姑娘露出些有点失望的表情,遗憾地说,“这样啊。”  我心说总不能当着青春正艾的小女生的面坦白我们是“炮友”吧。  人家还不得吓死。  邀请函上写明了今天活动的具体时间,首先在大礼堂会举办一场盛大的欢迎和庆祝仪式,随后下午则在不同的教学楼安排了各自学院的茶话会,我们经济系的教授老师们也都会前往,方便校友们小范围地聊天叙旧、联络感情。  校园内到处都是人,我跟秦烬停好车,往礼堂方向走。  才没多久,我绝对感觉到路上经过的所有人都开始看我们,连食堂前笑笑闹闹正说着话的学生都像是突然被定住了身一样停下了脚步,人群里传来倒吸气的声音,我甚至看见几个簇拥的人掏出手机,摄像头对着我们。  看吧,我多有有先见之明,以秦烬这家伙的招人程度,我就知道肯定会被拍。  历史重演,过去与现在重叠,如同时光倒流,只是我的确已经从过去只能躲在人群里仰望秦烬变成了和他并肩而行,尽管这中间经历的过程跟我原本想象的不太一样。  今时今日,我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  “哇,是陆师弟吗!”一个听着有些许熟悉的声音在我背后喊了一声。  我回过头,对方那张满是惊喜的脸让我产生了些微弱的印象,接着他看到我边上的秦烬,表情更为震惊。  “秦……”  他指着秦烬,瞪大眼,满脸复杂和不可置信:“你是秦烬?”第46章 最执着的那个  这位师兄是学金融的,比我大好几届,我没记错的话名字叫章烽。  他们系当年就在我们隔壁,一来二去几次联谊活动就熟悉上了,我跟他算个点头之交不为过。  我大三那年他主动邀请我参加了一个金融类的大型商赛,因为他们队里原本找好的一个学姐突然生了重病去不了了,队伍人数不够,只好临时找人救急。  他问我愿不愿意帮他个忙,毕竟这份商赛的经历对打算申请直博的他非常重要。  我也没想到他会来找我,也许他只是走投无路了,帮人一把就当积德行善,我最后硬着头皮答应了。  我先前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直生怕拖了他们后腿,每天都在挑灯夜战地恶补知识,没想到我们最后成绩还不错,拿了个全国二等奖。  章烽拍着我的肩膀很欣慰地说:“师弟你呆在经济系真是可惜了。”  我一时间都不知道他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了。  后来我保研前,他还特意来挖我,问我要不要转系去读金融,他导师手下正好空出来一个名额,他可以亲自帮我引荐,以后就继续还是师兄师弟的关系。  之前我们打比赛的时候团队里是有指导老师的,所以他一直以“师弟”这么惯常称呼我。  他当时炒股炒得整个人顶着俩熊猫似的黑眼圈,说话大喇喇的,胡子拉渣,倒像个没有正型的神棍。  章烽是好心,但我坚定地拒绝了他,倒并不是因为他不修边幅的仪容。  他表示不理解,说咱们金融系赚得多啊,以后个个都是人生赢家,你那么嫌弃做什么!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一昏,脱口而出。  我说,因为我爱我的学长。  他当时听完什么反应呢,真要形容的话,可能就是他手里操盘的十支股票一夕之内全部跌停都不足以令他露出如此天崩地裂的表情。  我心里默默补充道,我也许可以有很多个师兄,但我的学长却只有那一个。  如果可以,我只想永远追随他的步伐,在这方面,我从来没什么理智可言。  章烽平复完震惊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不会连自己的天赋点在哪里都不晓得吧?  就为了个男人?  我有些不悦地道:“你恐同?”  他摇摇头,说,只是有点好奇到底是谁能让我栽得这么彻底,他觉得我这个人冷得很,看起来异常理性,当初咱们打比赛的时候对手这么凶残,临上场也从没见我紧张过。  他说他完全不能想象我居然是个纯种的恋爱脑。  我心说我并不是不会紧张,只是对自己的能力有清醒的认知,竭尽全力而已。  但在感情方面,再强悍的人,谁又能真正做到游刃有余呢。  接着他又开始明里暗里地打听:“对方是我们学校的吗?我认识不?”  我心道你当然认识,说出来吓你一跳。  然后我一个冲动就告诉他了,毕竟我正憋得慌。  章烽再次露出了二十支股票同时跌停的表情。  后来我跟他也许多年不联系了,今天倒是巧,刚来就碰上了。  我不太清楚他此时的内心活动,也许是看我和秦烬站在一起,他一时竟用一种佩服的眼神看向了我,朝我竖了个大拇指——  那意思大概是,师弟,你牛逼啊。  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没放弃啊?  我礼貌地朝他笑了笑,其他闭口不提。  章烽这人本就自来熟,多年不见,他热络地跟我们聊起来,大谈阔轮地说起最近的股市和基金行情,看来他这些年靠投资着实大赚了一笔,连新房都买上了。  直到我们坐进礼堂,章烽仍在一边滔滔不绝地与我叙旧,秦烬坐在一边,趁我不注意,忽然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了我的兜里,悄悄勾住我的手指。  我话音一顿。  “?”  没有刻意转头去看他,我曲起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他非但不因此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在口袋里与我纠缠。  我被他弄得青筋暴起,无心交谈,章烽此时正在说:“我最近正在考虑创业,当然我自己那点存款还不够啦,谈了几家业内的投资机构都没什么下落,倒是有家离岸基金公司……”  我一边听,一边思绪飘忽,不知怎么想到我现在这家公司当年初创的时候也是由一家私募离岸基金入股了百分之五十还多。  因为a国x洲的税率和各种政策优待,经常被称为避税天堂,很多国内的投资者都会把基金注册地申在那里,然而海外私募公司的背后究竟是谁身份却很难查清。  只是那家神秘的基金公司虽然名义上仍是我们公司的最大股东,却已经好几年没怎么干涉过公司业务和董事会换届了,他们每年股东大会也只是派个人来做摆设和收取分红而已。  我一直觉得挺奇怪的,因为这笔巨额的资金来源不明,我担心出什么问题,但因为年代实在久远,我也探寻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年融资时候的员工大部分都已离职,我所知道资历最老还留在公司的估计就是周怡吧。  我敷衍地回答了章烽几句,表示关于跨境资金流通的业务我其实也不太熟悉。  没辙,当年在学校时老师就没怎么教过,因为各国的政策不同而且一直在变,后来工作了我也只接触过国内的业务,很少和境外的投资机构打交道,这一块可以说完全是我的知识盲区了。  余光中,秦烬的脸正板着,他在我口袋里扣着我的手指很用力,就好像在悄没声地压抑隐藏着什么。  这是干嘛?  明明早上他看着心情不错,还有功夫在车里撩拨我,这会儿又摆出那张阴沉沉的死人脸,一副生人勿近通体冰寒的样子,莫名叫人心生畏惧。  我心说不至于吧,就因为我跟别人多说了几句话?  宏大的庆祝仪式结束后,我和秦烬去了以前上课的那栋教学楼。  教学楼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部分面孔都很陌生,倒是不远处有位带着丈夫孩子,巧笑嫣兮的女性令我觉得有些熟悉。  正好我看过去的时候她也看向我,眼神亮了亮,朝我们招招手。  “嗨!”  我恍惚了一刹那。  我记得在当年得知秦烬还有个“粉丝后援会”后,我还悄悄用小号混进了那个微信群。  虽然我也搞不清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可能就是想看在那群“迷妹”和“迷弟”眼里秦烬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第43章 “陆伊橙,你怎么把秦兄这位大神也请来了呀?”其中一人直白地问出了与早上在食堂门口我们遇到的那个年轻姑娘同样的问题。  “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朋友而已。”我毫不犹豫地搬出了与先前一样的说辞,睁着眼说瞎话,“正好有空,就约着一起来了。”  “这样。”那人道,“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有联系,羡慕羡慕。”  一边的秦烬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神情意味不明,我直觉他周身的气场都变冷了,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多说。  晚上的时候这几个老同学便提出要一起去聚餐,就在学校附近找家火锅店,热闹一下。  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太情愿,倒不是对他们有什么意见,主要是吃火锅必然身上会沾一身味儿,秦烬恐怕一定是受不了的。  以前我就曾邀请秦烬过陪我一起去食堂吃饭,他从来都是硬声毫不客气地拒绝。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对这位大少爷来说,要要他接受学校食堂十五块钱的廉价套餐,叫他忍受排队、被前后的学生来回推搡拥挤、捧着大盘子焦头烂额地找座位、吃完身上沾满了食物的气味仿佛从油锅里滚过一圈……这一系列糟心的体验,恐怕着实比登天还难。  我们约会也一向是秦烬提前安排好餐厅,根据我多次体验后总结的经验,他向来偏好装潢富有格调、菜品极其昂贵而精致、服务态度极其良好,最好还能够让他整个直接包场的私人庄园。  讲究得过分,烧钱烧得毫无负担。  至于火锅这种东西?那显然是不存在的。  我正欲委婉地推拒:“要不还是……”  到嘴边的话尚且还没有说出口,那帮老同学便道:“哎,陆大老板啊,你现在是事业有成堂堂上市公司的ceo了,估计每天都是美酒佳肴不断,怎么?不会是看不起我们这种小地方了吧?”  对方这样说,我反而不好拒绝了,显得我像是在耍大牌,故意嫌弃他们一样。  我转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秦烬,想询问他的意见,他没表现出不愿也没表现出乐意,整个就是毫无表情,连眼神也没什么波澜,如同一个非常称职的跟在我身边的装饰物。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又回到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隐隐约约觉得他有点不高兴。  我纠结了片刻,又想到我和秦烬两个人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家里也没有留吃的,干脆还是同意了。  老同学们在前面走着,我落在最后,拍了拍秦烬的背,用旁人听不见的音量凑在他耳边低声道:“秦总,今天带你体会一下吃火锅涮牛肉的平民生活,很好玩的,开心点呗?  他转过深黑的眸子,“嗯”了一声,很轻地勾了一下唇角。  哇,看。  我心里突然冒出一句有点子奇奇怪怪的感叹。  他可真好哄。  叫句秦总就笑了。  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进了店里,浓郁的肉味扑面而来,食客们烧开的锅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闷热的空气中荡漾着汤底沸腾飘散开的白色蒸汽。  整个火锅店里人声鼎沸,聚餐的气氛十足。  虽然秦烬看着没表现出特别不介意的样子,我进了门后第一件事还是把他和我身上的羊绒大衣和围巾都脱下来,叫店员找个密封的柜子收起来,免得沾上味儿。  “陆伊橙你好贤惠啊。”一个嘴特贱的同学见我干完这一串动作,阴阳怪气地说,“你还帮秦师兄脱衣服,干嘛呢这是,都是大男人,吃个火锅这么多讲究啊?”  我沉默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老底被掀了:“……”  好在其他人也没当真,哄笑玩闹了几声就散了。  我们在一个大圆桌落座,秦烬理所当然地靠坐在我旁边,紧挨着我。  他真的对吃火锅这件事毫无研究,去拿料的时候他冰冷着脸,端了个空空的小碟子对着一桌子红红绿绿的调料,表情凝重仿佛碰到了什么无解的难题。  他是不是在想……这么多调料,一共能排列组合出多少种(能吃的)可能性呢?  好吧,开个玩笑。  我甚至从他一动不动的样子中瞧出了一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我怀疑他刚开始来我家时,在我家厨房试图烧菜的时候大概也是这副模样。  我自顾自熟门熟路地捞了芝麻酱、沙茶酱、扇贝干,最后洒了一丁点白芝麻粒和香油。  秦烬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  然后我把手里的碟塞给他,说:“你吃我的吧。”  接着我又拿了另一个碟,给自己重新盛了一碗一模一样的。  上菜前,秦烬还垂目瞅着手里那碗调料,像研究着什么新大陆的玩意儿似的,表情认真而若有所思。  我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没好气地翻了他一个白眼:“放心,毒不死你。”  “秦师兄没吃过火锅啊?”其中一人道,“那可得好好尝尝这儿的招牌雪花肥牛,真叫一个绝。”  “哎哟,秦师兄那是什么家底啊?人家山珍海味都吃遍了好吧,犯得着稀罕点儿牛肉片。”  “哈哈哈,倒也是,说实话我都没想到秦师兄有朝一日会跟我们坐在一桌吃饭,看来还是托了伊橙的面子。”  “秦师兄,我这样说,你不要介意哈。”  对面一边劝秦烬动筷,一边客套。  “我们只是觉得你跟我们不在一个世界,一时间有点兴奋、兴奋哈哈哈。”  秦烬却转过头来,鼻尖差点蹭到我的脸,问我:“好吃么?”  “啊?”我笑了笑,“雪花肥牛吗?挺好的啊,你尝尝。”  秦烬便抬起手,拿起公筷夹了一筷子刚煮沸火候正好还鲜嫩着牛肉,放进了我的碗里。  我坐在原位,有些傻眼,感觉全桌子的目光都灼灼地看过来,那些老同学们各种五花八门的表情,一时间情状十分精彩。  我感觉自己的双颊有点发烧,说不出话,赶紧低头蘸了蘸酱把牛肉一口吞进嘴里。  空气凝固了一瞬,随后此起彼伏的响起“啧啧”的起哄声。  “秦师兄怎么这么宠伊橙啊。”  “就是说,跟伺候女朋友似的,我平时跟我老婆出去吃饭都不这样,太黏糊了怪别扭的……”  “什么呀,你伺候自己老婆也会觉得别扭吗,是不是渣男?”  “秦师兄好体贴,看得我都眼热了诶。”  “说起来,伊橙,你们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关系就不错哦?”  “对哦,你俩怎么认识的啊,完全难以想象,秦师兄那会儿居然会跟别人说话……”  我被他们一顿起哄,感觉自己这张脸都快绷不住了,差点就想脱口而出一句,看什么看,我们谈恋爱呢,你们酸啊?酸也没用,这本来就是我男朋友!  等等,谈恋爱……?  我差点被自己呛到,艰难地把嘴里的牛肉咽下去,目光躲躲闪闪地看向秦烬。  秦烬问:“还想要?再给你捞点?”  我想说秦烬你这是在干嘛,但他真的看起来像在很认真地照顾我的样子,自己都还没顾得上吃。  一瞬间,我都快不认识眼前的秦烬了。  不知不觉间,他又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你吃吧。”我说,“不用管我。”  作为回报,我也给他捞了一筷子肉,放进他的调料碟里。  秦烬没推拒,默默吃掉了。  我有些好奇地问:“怎样,合你胃口不?”  秦烬神情认真地回答:“酱比较好吃,肉一般。”  我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心口一丝甜意滑过,想笑又不敢,毕竟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呢。  整顿饭,不是我给他夹菜就是他给我夹,最后我那些老同学们看习惯了都懒得起哄了。  “你们感情真好。”临走前,其中一人感叹道,“毕业这么多年还能维持这么坚固的友谊,真的很难得。”  我瞧他话语间神态真诚,当然心知对方只是个普通直男,大概真以为我和秦烬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已。  我忽然想,如果我此时突然来一句“我们俩是一对”,会发生什么?  估计这满桌子直男都得吓坏了吧。  还是算了。我默默想,毕竟我们现在也并不是一对。  吃饱喝足,和这些同学们道了个别,我们便分道扬镳,各自回家。  由于实在吃得太撑了,我提出想散散步消化会儿再回去。  秦烬说好。  这片闹市区不远处就是我们这座城市最重要的地标——一条大江。  这条江上时常有些观览游船,附近则林立着高楼大厦,晚上鳞次栉比的楼体会亮起七彩的灯,五光十色的灯光倒映着江面上,煞是好看。  不过我也许久没有来过这边了。  “最近快年底了吧。”我提议道,“去看看?说不定江边有烟花秀呢。”  秦烬点点头。  夜色温柔,晚风轻拂。  然而还是有些凉,我用围巾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  秦烬倒是不怕冷,大衣随意地敞开挂在身上,风度翩翩,如同一个行走的男模。  我们并肩慢腾腾地散着步。  秦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很喜欢吃火锅吗?”  我随口答:“还行,挺喜欢的,尤其是跟朋友一起吃的话,氛围比较好。”  秦烬默了片刻。  我转过头:“你今天已经欲言又止很多次了,我先前当着别人的面也不好问。”  这才是我拉他出来散步的真正原因。  “你究竟想说什么?”  --------------------  秦总内心:老婆的酱最好吃。 第45章 我不持有股份,所以实际上我和其他人一样不过是个看起来高级一点的雇员罢了,只是其他员工的业绩由我来评判,而我的表现则由这张终末的成绩单来显现。  在受别人审视批判之前,我总是决定先批判一下自己。  这一年就要过去了,今年我干得……也还算行吧。  只是依然遗留着杠杆率过高的问题,公司的负债维持在一个相对危险的程度,尽管营业额稍有增长,但利率支出也很高,就像在悬崖上走钢丝,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可能跌的粉身碎骨。  否则前些时候,我也不会因为一笔合作方的赖账而那么着急忙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当然很清楚。  因为前两年,我一意孤行非要在秦氏快破产的时候收购他们公司啊。  收购兼并会直接大幅增加杠杆率,所有秦氏欠下的债务都变成了我要还的一部分,直接增加了后续的经营风险。  虽然俗话说风险越大收益越大,我有信心,若是再给我两三年的时间我就能把一切化解,但公司那些大股东们可能并不这么想。  全年和前年,每年都能为这个事儿吵个不可开交,被喷唾沫指着鼻子质问,我怎么解释?嘴皮子都快说烂了。  想到这儿,我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靠在办公椅上叹了口气。  本来还打算尝试下庆祝跨年的……结果还是没戏了。  秦烬在家里吗?  我中午的时候跟他说过我可能会晚点回去,结果一忙就忘了时间,现在都深夜了。  我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滴了两滴眼药水权当作给疲劳的眼睛休息休息。  我一边转了转椅子,我办公室所处的楼层很高,又靠近市区,远远望去,模糊璀璨的光点从脚下蔓延向远方,我依稀能看见这座城市最标志性那栋大厦矗立在黑夜中,格外醒目,楼体以电子屏的形式显示着跨年的倒计时的数字。  虽然并没有想着什么、想着谁,我的手却自然而然地摸向了桌上的手机,点开了最上方的聊天框。  没别的意思,我只是突然有点想听听他的声音。  接上耳机,那边嘟了两声,我站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喂?”秦烬的声音在电流的作用下比往常更为沙哑,有种奇异的惑人感,甚至也许是因为他放低了声音,沉着嗓子,他说话的时候听起来有一种很难得的,平静的温柔。  他接通后很自然地问:“你下班了?”  “没呢。”我说,“大概还要会儿,跟你讲一声。”  “嗯。”  安静了一下,感觉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望着远处夜幕中灯光炫亮的繁华大厦,现在没有到开始倒数的时候,还要再过一两个小时。  “那就这样。”我道,“挂了?”  他默了片刻,电话那头没有传来任何回音,通话却一直在持续着,我等了一会儿,从窗户边踱步走回办公桌前,正打算拿起手机点到挂断键的时候,他却又忽然出了声。  “别挂。”  就两个字,低低的。  我正要拿起手机的手停滞了一下,怔愣住,不知怎么,好像感觉心脏都突然漏了一拍。  “干嘛呀?”我小声问,“你要听我加班啊?”  他又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什么无聊的爱好。  我默默腹诽了一句,然后说:“好吧,反正我戴着耳机,你想听就听。”  秦烬其实从来不是个烦人的家伙,他大部分时间话总是不多,现在和以前都是如此,所以我跟他呆久了之后就不会觉得沉默的相处有多难熬。  戴着耳机的时候,他的存在感时隐时现,我能听到一点微弱的电流声,我这边在敲打键盘,忙碌地加班,却不知道他那边在干些什么。  “你在干嘛?”我一时升起了些许好奇,问,“有在家里好好呆着吗,今天零度了吧,外面风挺大的,我在办公室都听着声了。”  他简明扼要地答:“在你床上。”  “……”  虽然字面上没毛病,但怎么听着有点怪怪的呢。  思绪却不知不觉飘远了,我开始想,他现在跟我睡一起的唯一好处就是这样我不管什么时候一钻进去被窝都是热热的,半夜哪怕踹被子也再也不会冻着了,因为他的胸膛总是可靠而温暖的。  我只要翻个身就能挨着他,在冬天里有个人形火炉真是尤其舒服。  这么胡思乱想着,我嘴一瓢,说:“哦,给我暖床么?”  话说出口,我才意识到我好像不小心跟秦烬开了个黄腔,他还没怎样,我自己反而脸有点烧起来了。  秦烬那边低低的声音传来:“对。”  他说:“已经暖好了。”  听起来好像一个诱人的邀请。  我原本还在处理工作的动作顿时停了停,变得三心二意起来,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像天外符号一样在目前飘过,什么都没看进去。  这真的不能怪我。  一个寒冷的大冬天,恰好降温而狂风骤起的深夜,周边其他所有人都走光了,我对着一台电脑,堆满了令人抓狂的繁冗文件和报告,这时候告诉我家里有暖好了被窝在等着,是个人都会心动的吧。  脑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周怡之前说过的话,人家跟自己老公,天天不也是这么过的,多温馨啊。  我心想,我现在收拾东西回家的话……  手头还剩下一堆没搞定的烂摊子,股东们对我早有不满……  悲观点来讲,说不定明年我就得失业了吧。  然而我竟然觉得这也没什么,此时的心情用归心似箭来形容都不为过。  大不了,就全部先抛到脑后呗,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等等……  我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一个祸国妖妃的形象,香肩半露,装模作样地盖着被子,实则不着寸缕地躺在床上,挑起眉向我抛了个媚眼,只是那“妖妃”长着一张和秦烬一模一样的脸。  “…………”  我甩了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了一下。  我清了清嗓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无情地说:“你要是困了就早点睡。别等我。”  哼,想要诱惑我,你还差了点道行。  “还好。”他道,“你先忙吧。”  我便也不再说什么,我们俩都没有挂,电话里偶尔传出一些动静,我猜他大概是起身去拿了什么东西,有些轻微的脚步声,他应该是去我书房里取了某本放着积灰许久的书,然后又回来,偶尔传来纸张翻页不明显的声音。  我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地听着,耳机里传来的一点点声音带给了我无尽遐想,让我不由下意识地把耳机的音量越调越大。  那种感觉很难以形容,我知道他在那儿,即使我们不说话,也好像一种长远而无声的陪伴。  大约是因为我不小心把音量调得太大,塞着耳机的耳朵都有些烧起来,我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神游了很久,才重新集中精神。  01:16:48  这一通漫长的电话已经打了一小时十六分四十八秒了。  随手拿起一旁的马克杯,早已冰冷的苦涩液体从舌根蔓延至喉咙深处,倒是让我从浑浑僵僵有点犯困的状态中稍微清醒了一些。  杯子搁在桌子上发出很轻的一声脆响。  结果秦烬居然就听到了。  “又喝咖啡?几点了?”  干坏事被他逮了个正着,我有些讪讪地放下杯子。  “别喝冷的。”他用有点强硬又如同命令的口吻说,“去烧点热水,听话。”  可能是因为困了,我懒得计较他的态度,大脑出于停转的边缘,我只是跟随着下意识的动作走到一边的小茶几,依言把咖啡杯搁置在一边,转而打开烧水壶的开关。  水沸腾时发出一点喧闹的噪音,呼噜呼噜的。  我盯着烧水壶等水开,倒不如其实是在发呆。  再抬起头,蓦然发现远处高楼大厦上醒目的倒计时数字已经开始变幻滚动。  30、29、28……  就在数字归零的那一刻,耳机那一端同时响起了秦烬清晰的声音。  “新年快乐。”  他说。  沙沙的,低沉的,听起来格外温柔的嗓音从耳机传过来,钻进大脑,蔓延至五脏肺腑。  “早点回来。”  --------------------  秦语翻译机:早点回来我想你了第51章 新年礼物  喂,秦烬,你犯规了啊。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可却再也没法抑制住自己此刻奔腾失控的心情,面前漆黑夜幕下的落地窗清清楚楚地倒映着我此刻的模样,两颊不自主地烧红,如同喝了几斤白酒一样,醉得不省人事。  突然之间,冰凉的夜晚成了滚烫。  寂寞也成享受。  明明知道他那句“早点回来”大概率只是随口说说,我却克制不住地再次变得焦急起来,坐立不安,快要忍不住了。  秦烬,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这话我在心里轻声地说,然而最终放到明面上我也只是礼貌地回了他一句:“你也新年快乐。”  耳机里很久没有回声。  心跳都很慌乱,喉咙干涩,我着急地道:“很快,我收个尾……这就回来了。”  他这才应了一声。 第47章 秦烬表情不太愉快地顿了顿,挑起眉:“陆伊橙,你事怎么这么多?”  哇,他管得着吗。  我自顾自从床上坐起来,刚想穿衣服,顿时浑身过了电一样僵了僵,头脑一片空白。  睡衣们的尸体躺在地板上,下肢被柔软的被褥包裹着,没有任何衣服的阻隔,正与被子和床单亲密接触,这本来没什么问题,谁夏天还没裸睡过呢。  然而就在我坐起来的这一刻,因为身体的移动和重力影响,一些黏黏糊糊潮兮兮脏乎乎的东西一股脑地溢了出来,猝不及防地淌到了身下的被单上。  “……”  我确信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十分诡异,估计一阵青一阵白的,秦烬端详着我,主动说:“怎么了?走不动?要我抱你,还是先给你穿衣服?”  我瞥着他,阴森森地吐出三个字:“你完了。”  秦烬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见他完全没明白状况,气不过地一拍床榻:“今天的床单和被套都要换,你给我去洗,手洗,不准用洗衣机!”  “现在……”我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房门说,“你给我出去。”  秦烬的表情怪怪的,好像是听懂了,他默了片刻:“流出来了?”  哈,你也知道会流出来啊!  元旦第一天,为了洗床单换被子,我和秦烬在家里弄得鸡飞狗跳。  沾了液体的被单也的确不适合直接放洗衣机里去滚,肯定得先把脏的地方全部搓掉。  我起了床,饥肠辘辘,早饭还没吃上,肚子相当不识相地当着秦烬的面响亮地咕噜了一声。  还在拆卸被套的秦烬停下手上的动作,问:“你到底想让我先洗被子还是先做饭。”  他用很认真的口吻和神情说:“我不是八爪鱼,也不会分身。”  天哪,夭寿了,一觉醒来,秦烬这个闷葫芦居然会讲冷笑话了,我表示一万个震惊。  我想了想,说:“还是先做饭吧。”  被子估计还能晾会儿,但我空空的肚子不能,毕竟昨天体力消耗太大了,我饿得差点能吞下一头牛。  随后在等饭的空闲中,我拒绝了秦烬的帮助钻进浴室把自己清理干净,尽管行动有点不便,但让他来帮忙的话,估计洗被子和做早饭这哪样都得凉成黄花菜了。  正好想起一件事,我洗完又回了趟卧室,翻找半天,从抽屉最下面翻出个压箱底红红的东西。  我把东西准备好,背过手藏在身后,磨磨蹭蹭地下楼的时候秦烬已经弄好了煎蛋和涂满果酱的烤面包,锅里的牛奶冒着白色的泡泡。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穿着围裙忙忙碌碌,手脚利落熟练,十分像模像样。  没过一会儿,他就把两份新鲜出炉热腾腾地早饭端上了餐桌,我背着手跟在他旁边。  “你拿着什么东西?”他问。  我将手里的东西举到他面前,晃了晃,是个闪亮的、厚厚的、非常有手感的红包。  算是庆祝新的一年正式到来,我给秦烬包了个大红包,也是奖励他最近“辛苦耕耘”。  其实早就想好了,为了弄得比较有仪式感,我前两天还特意去银行取了点现金出来。  说好的他伺候我高兴了就多给他点零花钱,我自然不会食言。  事实上我突然发现他还挺辛苦,白天上工,晚上继续耕耘,苦哈哈地挣一份死工资,把老板伺候开心了才偶尔多赏他点。  ——看来当家庭煮夫也不容易。  秦烬接过那个印着描金边花开富贵图案的红包,表情看着却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干嘛啊?给他发钱他还不高兴了?他不是穷得响叮当吗?  “拿去花。”我大方地表示,“不够再问老板要。”  “哦。”秦烬看着也不像是很开心的样子,不咸不淡地回道,“谢谢老板。”  我拍拍他的肩,十分官方地加了句:“再接再厉。”  秦烬抬起眼,突然道:“我的进度条现在到哪了?”  我懵了一下,尚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进度条,大脑转了一个弯,我才好像明白他隐晦表达的意思。  那次我跟他在江边散步,我的确想说,如果他好好表现,也许我就考虑考虑原谅他,既往不咎,我们重新来过。  现在他问我,进度条到哪了?  指的是这个吗?  我一时有些拿不准,又觉得这似乎已经是秦烬最近表达得最直白的一次。  因为他不想我只是他的老板,不想收我的钱,所以才这么问的吗?  下一秒,我又觉得自己好像在自作多情。  ……可如果他真诚改过呢?  我之前从未设想过这个可能性。  可那一晚,他也的确用听起来似乎很郑重的口吻跟我说,他会改。  秦烬应当是没必要也不屑于对我撒谎的吧。  我这样想着。  我早就被他榨干了一次又一次了,我能给的曾经早就都给过他了,他还能从我身上图谋什么呢?  本人身无所长,也没有个有钱的爹和万贯家产需要继承,我现在对他已经可谓是要钱给钱,要命,就这一条。  或许我可以更加自信地认为,他这一回稍微有一点点认真……吧?  这么思考着,我突然产生了些许动摇,内心的天平在朝向他的那一方倾斜。  ——再给他一次机会,再相信他一次。  心底一个声音默默地重复着,嗡嗡地在脑内盘旋。  只是我若真是个脑门上写着进度条的游戏boss,太简单的游戏最容易让人失去兴趣,难以攻略的才印象深刻,小孩子也懂这个道理。  不管怎么说,纯从技术角度考虑,我都应该吊着他,就像一根悬在驴子前面的胡萝卜,看得到,吃不着。  但等等……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比喻成胡萝卜?  大概是我默然的时间太长,秦烬漆黑的眼睛盯着我,捏了捏我垂下的手。  我还没想好要给他个什么样的答案,是如实地陈述自己的内心,还是,虚伪地做一个高难度boss。  我以为他会继续追问,他却只是道:“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地点点头,在餐桌前坐下,咬了一口外皮焦褐松脆的烤面包,满嘴生香。  之后秦烬没有再提任何关于“进度条”的事。  只是这天早上的话好像在我心底扎下根,埋下了一颗种子,让我之后总是时不时地在意。第53章 你脸皮怎么这么薄?  虽说元旦假期不怎么需要工作,但我还有件必须得做完的事,就是给一些关系亲密的合作伙伴寄些新年的礼品和贺卡。  为了表现诚意,一般我还会亲手写两句祝福的词在贺卡里,主要就是恭祝新的一年生意兴隆,期待来年继续合作之类的场面话。  这是个老惯例了,做生意少不了人情往来,维护好人际关系亦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每年到这时候,趁着空闲,我基本会把平时因为工作忙而冷落下来的朋友都挨个联络一遍、问候几句。  秦烬去洗衣房搓床单了,我则在房间里,挨个分好要寄给不同人的东西。  我正弄到一半,秦烬的声音凭空冒出来:“你干什么呢?“  我吓一跳,回过头,发现秦烬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我背后。  “包礼物。”我说,“今天要找个时间寄走。”  秦烬挑起眉,走近。  “这些。”他捞起我放在桌子上的名单,扫了一眼,“每个人都有?”  “嗯。”  他又拿起我桌上刚写到一半的那些贺卡看了看。  “还有卡?”  “你问题这么多。”我莫名其妙地道,“床单洗完了?”  “没。”秦烬说,“洗衣液用完了,家里有新的么?”  “应该有,楼下仓库里放着吧。”  “哦。”秦烬应了一声,却没走,依然盯着我,目光似带着些不悦和指责,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都不好动手了。  “为什么我没有你写的贺卡?”他端详几个已经封好看不出内容物的礼物盒,绷着张冷脸,用一种十分危险的语气质问,“你也会给别人送项圈么?”  我:“……”  不是吧,我给生意伙伴寄礼物他也要管啊?  瞧瞧这问出来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给我的客户寄项圈,我是活腻了还是脑子有病???  除了给他的新年礼物,我还喂了他一晚上呢怎么不说,这能是其他人也有的待遇?  但这话太羞耻了,我决定咽回去,翻了他一个白眼。  幸好我没答应跟他复合,否则这人岂不是要蹬鼻子上脸,直接上天了。  我抛下手中打包到一半的东西,站起来,径直转头就走。  “你去哪儿?”  “给你拿洗衣液!”  省得你一天天的,闲着吃的没事儿干,净知道来折腾我。  我跑到地下的仓库去找洗衣液。  洗护用品应该统一都在某个角落地板上的箱子里,我蹲在地上翻,感觉后腰凉丝丝的,估计是衣服没穿好漏了一截出来。  秦烬跟在后头,我下来他也下来,我找洗衣液他就站在我背后,我还没意识到他要干嘛,只感觉自己被突如其来的阴影覆盖住。  秦烬也俯下身弯下腰,就着后入的姿势从后方抱住我,半压在我身上,他凑近过来,用尖锐的犬齿不轻不重地磨我的耳朵肉,湿热的气体扫过我的耳畔和脸侧,仿佛在暗示刚才我那给别人送礼物的事还没过去。 第49章 而秦烬在我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乖乖地栖息着,带来一种以前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踏实让人放心的安全感。  我不知怎么心里忽然生出了些岁月静好,一切都那么安稳祥和的感觉。  我写了会儿,甩甩手,靠在椅背上朝窗外看去,注意力却停留在玻璃窗上映照出来秦烬半靠在沙发上认真看书的样子。  我不认为他真的对那书感兴趣,也许只是没事干,无聊,想让我陪他。  我起身走到他跟前:“我下去泡个水,你要什么喝的吗?我一起带上来。”  秦烬的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在我脸上,道:“嗯。”  “你要喝什么?”  秦烬如有实质的目光从我脸上微微下移,不说话,眼神暗示的意味浓重。  “?”干嘛?  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下移的视线正盯在我嘴唇附近的位置上。  接着他朝我伸出一只手,我还以为他要摸我哪儿,结果他手指勾住我鼻梁上的眼镜,将我的眼镜取了下来。  一般我到书房来就是处理工作上的事务,我会习惯性地随手戴上搁在桌面上的防蓝光眼镜,哪怕我今天其实并没有打算看电脑屏幕。  他把我的眼镜勾走放在手边,动作和神情都显得有些耐人寻味。  我意识到他明明还没有回答我他要喝什么。  让他点个饮料而已,这么难决定的吗?  然后他的大掌抚上我的后脑勺,将我向前一按,他自己坐在那儿没动,我被他按得下意识倾过脖子,我们的唇贴到了一起。  他在我嘴里大肆搜刮了一圈,像品尝什么美味一样吸吮着我的舌头,最后将唾液都卷走,才放过我。  他幽黑的眼眸盯着我看,随后评价道:“好喝。”  我整个人顿时热得像煮沸了一样。  我让你点喝的,敢情你把我当饮料了啊?  我到楼下厨房去煮水,冲了一杯柚子茶。  既然秦烬不要,那我也就不给他倒了。  我端着热腾腾的茶回到书房,秦烬交叉的长腿耷拉在门边的地上,我跨过去,他又看着我,看了看我手里的杯子。  我怀疑他这个表情就是想要我的茶,但我也不确定,反正他看我的眼神就怪怪的,跟刚才一模一样。  我思索了片刻,决定与其被动等他偷袭,不如主动出击。  于是我当着他的面抿了一口杯沿,微烫的茶流入口中,带着蜂蜜的甜和柚子的酸,两相完美地混合,酸涩和甜蜜两种口感一同在嘴里跳舞,我凑过去,托起他的下巴,他相当配合的放下书,仰起头,显出优美的下颌线。  酸甜的水液在连接的口腔内流动翻腾。  于是我们接了一个带着柚子香气的吻。  纠缠片刻后我退开,回到书桌前。  他接着看他的书。  也许是一种未曾言明的心照不宣,我们默契地没有让这个吻更激情地进行下去,而是平淡地暂停,等待下一次再继续。  ——就好像单单只是为了解渴,口干的时候就喝口水那样简单自然。  我坐在桌前又写了会儿,一个小时完成了二十张卡,看着挺多,然而其实还剩下一大半。  我伸了个懒腰,一大杯柚子茶不知不觉全喝完了,我感到小腹下方的位置有点憋,得解决一下自然的生理需要。  卫生间在外面。  我每每走出去,必然就要经过门口,这回也是,秦烬听到动静,又抬起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我。  我被他看得,不知为何,下意识就解释道:“我就是去上个厕所。”  “嗯。”  行吧,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我凑过去低头吻了他一下,他尚没来得及深入,我便松开了他。  “急。”我说,“体谅一下。”  “哦。”他道,“那你回来补上。”  上个厕所而已,去的时候要接吻,回来又要接吻,真是好麻烦。  然而我又不能不去。  一个下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喝多了的关系,我出去好几次,一来一回到最后都数不清亲了几次,虽然每次都不算特别过分,但架不住频率太高,嘴都被他含肿了。  秦烬似乎对那些我已经写完的贺卡特别在意。  晚饭前,我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包好放在玄关处,等下晚点让人来取就行,他又突然问:“你给他们都写了些什么?”  “就是一些普通的新年祝福之类。”我答道。  因为每个包裹都已经封好,秦烬也没法打开看,他随手拎起一个包裹掂了掂,不知道是想透视里面的东西还是怎么,然后又放了回去。  我再次确定他对我给别人寄礼物这件事似乎尤为不满,这绝对是很罕见的,他鲜少有表现得如此明显的时候,更何况若说从前,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因为别人有贺卡而他没有?  这人怎么也这么幼稚计较起来了,无不无聊。  我刚把书桌台子收拾干净,突发奇想,从抽屉里找到一只水性粗细适中的记号笔。  “你坐那儿。”我说,“别动。”  “老板也送你两句,可以了吧。”  秦烬挑起眉,丝毫不反抗,被我按着双肩坐到了我的办公椅上,而我一把跨坐在他的腿上,抄起那只记号笔,就往他那张线条分明的硬冷俊脸上乱涂。  不过一会儿,大功告成,我满意地开始欣赏。  他动了动唇,漆黑的目光凝视着我,低声说:“你写了什么,我看不见。”  我得逞地勾起嘴角,恶劣道:“就是要你看不见。”  我打量着秦烬此刻那张虽然紧绷着但怎么看怎么滑稽的脸,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家伙哪里还有以前那副高冷桀骜目中无人的模样。  他现在脑门正中央,明晃晃地出现了两个出自我手,工工整整的字体,异常醒目。  ——笨蛋。第55章 博弈  唐玉琪以前评价的没错,我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  秦烬最帅的年纪应该还是他大学的时候,他每一个动作在我眼里都像慢镜头一帧帧播放的电影,让我全部想拍摄保存下来,永久珍藏。  那时候我在心底形容他,是真觉得他这张脸简直就是由上帝之手亲自捏出来的杰作,没有任何凡物能够匹敌。  但他现在不帅了,因为脑门上顶着板正夺目的“笨蛋”两个字,而他自己还不知道自己被我搞成了什么样,仍旧摆着一副面无表情的神态,却莫名显得十分可爱。  突然玩心大起,反正这水性的笔迹拿肥皂抹一下就掉了,清洗起来很方便,我不知自己脑子抽了什么风,突然灵光一闪,兴致勃勃地提议道:“秦总,来玩个小游戏不?”  秦烬上回被我这么叫还是吃火锅的时候,立刻就爽快地答应了。  ……还真是好使。  他点了点头,表示任凭吩咐。  我说:“就是个简单的问答游戏,我们可以轮流问对方一个问题,然后对方把答案写在身体上的任何部位。”  我想了想,随即又补充道:“被写了答案的人不可以偷看,最后游戏结束了才可以去照镜子,怎么样?”  “什么都可以问?”  “嗯。”  其实我只是蓦然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俩的沟通份额明显不足,比如那个在会所初遇的事,也所幸我本来就没太纠结,否则岂不是如一根鱼刺一样哽在喉咙里好几年,谁能想到时至今日才揭晓真相。  过去几乎无论或大或小发生任何事,只要他不主动说,我便“懂事”地不会问,而我在想些什么,他不问,我也鲜少对他坦诚。  所以我这才提出这一招。  只是对我来说,这也属实是个新奇的挑战了。  “只有一点,不可以撒谎。”  秦烬道:“那又要怎么分辨谎言还是真话?”  没法分辨,就像他告诉我的所有事,我愿意相信,只不过是出于我对他人品的信任。  “所以这就是个游戏而已。”我道,“全凭自觉,以及,不要当真。”  真话还是假话,谁也说不清,谁也不去追究,这就像愚人节的表白一样,是个欲盖弥彰的悖论。  但我想,胆小鬼在这一层掩耳盗铃的庇护下,便也许真的会坦诚会去表白吧。  秦烬表示明白了,点头道:“好。”  我主动让他问第一个问题,内心不由开始揣测,他会问什么?  秦烬没怎么犹豫,便道:“你今晚想吃什么菜?”  ……这什么破问题。  “喂,你想好再问啊。”我说,“不要那么随便行不行。”  秦烬表情认真:“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  好吧。  我思考了片刻,拿起笔,拎开他的衣领,在他锁骨上方的位置写了四个字。  糖醋排条。  然而我对秦烬的厨艺保持怀疑,不确定如此“高难度”菜色他能不能做出来。 第51章 秦烬:“游戏规则规定我不能一起看吗?”  当然没有。  我一时语塞,心想反正他见也见过了,那些地方的字怎么写上去的还不都是这个家伙一手的功劳。  见我不答,秦烬干脆一把把我抱着坐到镜子前的洗手台边缘上,说这样我可以好好看看。  我被他像个小孩一样搁在了大理石材质硬邦邦冷冰冰的台盆上,却满脸通红,浑身潮热,不知所措。  “还要我帮你脱么?”秦烬很“好心”地问了一句。  我颤了一下,赶忙道:“不用!”  我自己脱了上衣,回头照起了镜子,背部零零星星地被黑笔写上几行关于吃什么、放假想去哪玩之类无关紧要的答案。  唯独后腰原本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上方位置,分分明明地写着三个十分醒目的大字——  “陆伊橙。”  目光所及之时,我完完全全愣在了当场。  这是一串完全秦烬式的,苍劲有力、龙飞凤舞的风流字体,让我想起了以前在他公司看他给别人签名时候的样子。  如同签署什么企业文件一样,他的字落在了我的身体之上,以这副血肉之躯为纸,烙下印记,标示所属。  我回想了半天,分明记得刚开始没多久我没想好问题,随口说了句“你最喜欢什么水果”。  问的是水果,他写我的名字干嘛?  秦烬静默地注视着我。  我瞅了他一眼,总觉得那眼神过分得意味深长,深沉而复杂。  我有些看不懂。  接着我想起下身那最关键的地方也唯独留下了他的笔迹。  我强忍着在他面前脱光的羞耻感,心里默念着怕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我倒要看看,他非得写在这种地方的答案,到底有什么稀罕的。  这么想着,我心里升起了不可抑制的好奇。  我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十分不好意思地做了个类似高抬腿的动作,努力伸长脖子去看字,明知姿势十分不雅,却也没办法。  不这样的话,我根本瞧不见他究竟写了什么。  然而在看清的那一刻——  我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腿根处也留下了三个与先前一样的小字,秦烬的字迹,如出一辙的答案。  “陆伊橙。”  我傻了眼,怎么也没想到,什么鬼啊,他的答案竟然全部都是“我”?  我之前也没有问过重复的问题啊。  我仔细地回忆了一下。  我问的明明是……  ——你最喜爱的动物。  也是“陆伊橙”。  我怔在原地,而秦烬在此时也卷起上身的衣服,随手脱掉丢在一边,露出肌肉漂亮线条优美又暗藏力道的上半身。  他偏过头,看到了肩膀上端端正正地落着一个“你”字,是我写的。  心弦被悄然地拨动了一下,我明知我在写下这个字的时候只是出于一时冲动,而其中难以言说的复杂心境已经不可考究,也很难用简单的话语形容。  那只是一个似是而非,悄悄的把戏。  而他若是质问,我可以有无数个狡辩的说辞,堵住他的嘴。  你是我的宠物,你是我的狗。  所以我给出的这个答案,完全没有问题。  可实际上……  我最喜爱的动物,是你。  我不喜欢狗,没有养宠物的耐心,工作很忙,没有陪吃陪喝还有陪伴的时间,如果是你,那样才可以。  我最喜欢的,都是你。  一时间,我怔了,他也沉默了,狭小的空间安安静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我自己能听到的,如同打在鼓膜边失序加速的心跳声。  在那一刹那,我突然明白他想说什么,因为在这个互相试探的过程中,我想要表达的,明明和他一样。  我们在某些时候竟然这么神奇地心有灵犀了起来。  原来并不是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原来在一开始,他就交出了底牌,我也是。  两个胆小鬼。  瞻前顾后、左右为难,连晦涩的真意,都要藏在看似平白无奇的字句里。  我在内心自嘲了一下,可面上却笑不出来。  酸涩和甜蜜两种情绪交错在一起,仿佛要来回将心脏撕扯。  我一直不敢相信的答案,原来竟然是真的吗?  又或许他只是在戏弄我?  一定是吧。  半晌,空气平白燥热,我有些僵硬地扯动了嘴角。  “秦烬,你在开玩笑吗?”  秦烬深不见底的眼睛凝视着我,好似带着一种强烈的引力,要将我吸入一汪没有尽头和终点的深渊,而我永远也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我是认真的。”  他低声一字一句地说。  一瞬间,我竟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一边觉得无比荒诞无稽,一边又感到失控地不断生成的惊喜。  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  我不敢相信,我从来不相信,我早已屡次告诫自己不要妄想那种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我知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他从来都是推开我的那一个,事到如今,又为什么……  我只会觉得他是在耍我。  秦烬却在这时拉起了我的腿,我完全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他亲吻在了那个写着我名字的地方。  他低下头的样子看起来煽情到无与伦比。  内心忽得产生一阵无比强烈的悸动,我的整个身体也随之不可控制地猛烈颤抖了一下。  此时此刻,我脑中突然闪回过那句我妈老拎在我耳旁教育我的话。我心道,秦烬这字立没立起来我不知道,但我人绝对是已经“立”起来了。  因为刚才脱了外裤,那动静简直明明白白落在他眼皮子底下,根本无处遮掩。  秦烬看见了,很轻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愉悦,却更变本加厉地亲着,直至那处常年不见天日的皮肤被他吸吮出颜色艳丽如春花的红痕来。  我实在受不了他这样,拎起他的衣领,叫他抬起头来,然后吻了上去。  秦烬的手顺势撑在我的身侧,另一只手揽着我的后腰,我觉得他似乎在抚摸着那个他写下我名字的地方。  我不想搭理他细小的骚扰,轻轻咬了他一口,舌尖舔过他的唇缝,立刻换来他更为蛮横凶悍的攻击。  不知不觉,我已经被他逼至了角落,后背贴到冰凉的镜子上,顿时冻得一个哆嗦。  秦烬上前,双臂一捞,直接将我抱住翻了个身,于是从我的视野里可以看见我俩在镜子前的样子,我们互相的身上都还残留着各种对方的笔迹,在翕动起伏的身躯上那些字符好像会动一样,有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惑力。  秦烬凑过来,呼吸扫过我的颈侧,将我按住,粗重的喘息声扑在脸边,我不由得也呼吸急促起来,感觉热量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连镜子前都出现了一小滩白色的水雾。  事态显然又有些失控了,我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扭过身。  可显然刚才那似是而非的隐晦表白已如同一根导火索,把整个狭小的浴室都轰的点燃了。  气氛太好,我甚至觉得不做点什么都说不过去,一边却又在想,等会儿要吃饭了,这个时机显然有点不对,我完全不想饿着肚子被搞。  而且昨天也的确很累来着。  我非常立场不坚定地尝试按个暂停键。  “别……”  “你昨晚都……”  秦烬的手原本搭在我背后,倒也没有很用力地在压制住我,被我一动就挣脱开了。  我小声地朝他嚷道。  “不行,一滴不剩了!”  秦烬赶紧扶住我,因为转身的动作太大,我差点从洗手台上跌下去。  秦烬扫视着我,似乎依然不太乐意停,一边对我上下其手,一边用一种十分怀疑的口吻问:“真的不行了?”  这话问出来怎么听怎么怪,事关我的男性尊严,我回答不上来,顿时进退两难。  正在这时,他胸前用记号笔写着的“糖醋排条”四个大字恰好映入眼帘,我实在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我的肚子配合地叫了一声。  “咕——”  秦烬的动作终于停下了。  一时间,我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饿了。”我勾起脚尖踢踢他,还不轻不重地踩了踩,明知故问地轻声道,“怎么办?”  秦烬那儿被我踩了两下,十分明显地抽了口气,我几乎看到他额上的青筋都明显地鼓起来,他两手撑在洗手台边缘,仰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虽然表情看起来十分凶恶,但样子却好像有些可怜。 第53章 秦烬大概是见我没什么反应,便停了下来,用似乎有点不满的语气问:“你怎么了?”  我懒洋洋地笑了笑,面上兴趣缺缺:“没怎么啊,继续吧。”  秦烬怀疑地说:“你是不是还不行。”  我:“……”  这人怎么回事,会不会说话,不行你个大头鬼!  我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都点了那什么羊肉补肾汤了,我能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咱今天不做点什么是不是对不起那五百块啊?”  秦烬薄唇勾起个优美的弧度,像是满意于我的配合,下一秒又身体力行地堵住了我的嘴。  “唔。”  我哼了一声,尽管精神上不想,但到底还是被他撩得热起来。  也许是因为昨夜太过度了,我感觉自己此刻就好像一捆湿漉漉的柴,但又硬是不甘不愿地被他点起了火来。  难得休个假,我就想早点躺平,睡个觉,能不能不要弄了,社畜人真的受不了每天都被翻来覆去个好几次……  然而鉴于之前我随口说的那句“不行”似乎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了起来,我还是决定闭嘴,不拒绝,但也不合作,反正我做条死鱼,他爱咋搞就咋搞吧。  模模糊糊间,他的手隔着睡衣揉来揉去,向下按到了我小腹的位置,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摸还不够,竟还不轻不重地向下按了按。  我吓了一跳,鼓胀的腹部顿时升起种十分尖锐而焦灼的难受感觉。  “哎,等等……”我小声道,“我想先去个厕所……”  秦烬稍微停了一下,以礼貌的询问口吻道:“不喜欢在床上?你想我去厕所给你提供服务?”  “……”  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晚上汤喝多了。”我试图解释,“我能不能先尿个尿啊?”  秦烬挑了挑眉,随后十分坚决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刚这样还不够,然后他放在我肚子上的手居然还更过分的用力挤了挤!  榨汁吗他在?本来就算没东西也不能这么乱挤好吗,会坏的!  我顿时被他按得差点原地弹起来。  哇,烦死了,谁跟他废话!  我满头黑线,干脆直接掀开被子,也懒得征求他同意,正打算跨过去直接下床,却不想秦烬动作被我还快,他一把把我按在墙边,扣着我的手,压在我身上,硬是不让我跑。  我着急死了,慌乱地挣了两下没有挣脱,我惊恐的发现他这回居然是认真的,他真的十分用力起来,那手简直如铁钳一样扣着我,丝毫不容我动弹。  他越是不让我去,我反而更觉得那小腹的憋胀感更甚,弄得我简直像有一团火在胸腔中横冲直闯地乱烧,气血上涌,脑壳子都要掀了的那种感觉。  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我逃脱不得,气急败坏下干脆一脚向前踢过去,却被秦烬躲掉,他唇边勾起一个轻蔑的笑,一副好像在嘲讽我就这点招数。  然后他做了件更过分的事。  他低下头,手还按着我不放,嘴却开始不老实。  一时间,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理冲动交织在一起,强力的电流一样窜上头顶,对我来说简直如同火上浇油,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  “等……!”  我崩溃地大叫了一声,话音未落,我突然感觉鼻子痒得不行,还很热,像流鼻涕。  秦烬抬起头,他盯着我,脸上一刹那出现了一种看起来有点滑稽的呆滞和木然。  我歪过头,冒出一个问号:“?”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按着我的手力道一松,我趁机脱离了他的掌控,下意识往发痒的鼻子上抹了抹,感觉擦出了什么液体,再摊开手一看,掌心是鲜红流淌的鼻血。  我感觉自己此刻的表情应该跟秦烬刚才一模一样。  在短暂的迷茫过后,我内心只剩下四个大字。  十分想笑。  让他乱来,让他榨汁,这下可不是真被他榨出“汁”来了!  秦烬用一种难得手忙脚乱的速度去床边给我拿纸,而我捂着不断流血的鼻子,心情突然变好地哈哈大笑起来。  兵荒马乱间,我接过纸巾盒,立刻抽出一大堆纸管也不管地按到脸上,为了止血,我略微仰头朝上躺下,把手举起来。  秦烬手足无措,在一旁眼巴巴地坐着看着我,紧抿着嘴,神情阴郁,看起来仿佛一只做了什么错事的大狗。  我捂着鼻子,瞅他,一边笑一边声音嗡嗡地故意道:“你点的这羊肉汤,效果倒还真不错嘛,真材实料,足够上火。”  秦烬的脸冷得看起来快要冻结住了,邦邦硬。  这么闹腾了一遭,自然是没那个心情再发生些什么了。  不知道秦烬此刻是不是很郁闷,反正我挺开心的。  第二日我几乎一觉睡到了中午,整个人神清气爽。  秦烬已经起来了,没打搅到我,倒是在我手旁空空的床铺上给我放好了可以穿的干净衣物,这样我就不用从被窝里钻出来再拿了。  ……这家伙倒是还挺贴心。  整个元旦假期实打实有三天之久,我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开始严肃思考今天该干点什么。  窗户外晴空郎朗,昨天一天都宅在家里了,大好的天气,不如今天带秦烬去外面玩吧?  我捞起手机随便刷了刷,物色合适的娱乐活动和目的地。  刷着刷着,我忽得意识到,这算什么,我在邀请秦烬约会吗。  我在床上滚了滚,也不知犯的什么抽,把脸埋进了一旁秦烬的枕头里。  软乎乎的枕头立马凹下一个坑,我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摊平,脑袋钻在里面,不由舒服地喟叹了一口气。  这个男人的气息果然还残留着,我从自己的床位滚到他那一边,霸占着被他睡过的位置,一动不动地躺着,脑中又开始回放他昨天在我身上写字、写我的名字,抬起眼跟我说他是认真的,那一刻的神情。  哎。我心想,我完了。  过了很长时间,就在我又有些昏昏欲睡之际,秦烬的声音蓦地从上方传来。  “陆伊橙,你在干什么?”  我趴着从床上慢悠悠地抬起头,看见秦烬就站在床边,表情有些复杂。  “嗯?”  我突然有点不敢看他的脸,一把抓起枕头拍到他的脸上。  秦烬被我打得猝不及防,抱住那个枕头,脸上好似带着些许几不可察的笑意。  我顿时觉得面红心跳,十分心虚地背过身,秦烬在我身后低低地问:“想不想出去逛逛?”  我愣了一下,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地转过头。  秦烬看着我,轻声说:“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这下我确定了,他真的是在主动邀请我约会。  最后我们两个都没什么浪漫细胞和想象力的家伙决定延续传统路线,去附近的商区吃一顿好的,再看个电影。  最近其实新上映的片子还不少,不过要说我上次踏进电影院,估计还是上大学的时候了。  家里有影视厅,平时我即使想看片也不需要特意花钱往公共场合挤,何况我大多时候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因为假期的缘故,外头连车都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市中心更是人山人海,大街上充斥着来噶闹忙,缕缕行行的游客。  我们花了半个小时在高架堵车上,又花了半个小时在排队找停车位上,好在秦烬车技高超,硬是给他倒进了一个因为空间十分窄小而无人问津的升降车位。  如是换成我来开……以我的水平估计得把后视镜给撞掉俩,都未必倒得进去。  很奇怪,明明是件特别小的事,但我看着一旁驾驶位的秦烬骨节分明的手从容地搭在方向盘上,接着镇定自若地一拉一倒,两下简单的动作,车尾便以一个完美精准的角度进入库中……  我突然就有种被他帅到的感觉。  这人怎么回事啊?我暗骂道,怎么无时无刻都在散发魅力,他是不是故意勾引我。  大概是发现我一直盯着他瞧,秦烬停好车,有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努力按捺着内心的突如其来的悸动,摆摆手,装作若无其事地下车了。  好在我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拉着秦烬提前出门了,我们跟在乌泱泱的人群后挤进电梯,进入商场,时间还早,可以先去逛逛,看想吃点什么。  最近商场里特别火爆的餐厅居然都变得鸡贼起来,不让预订,非得现场拿号才行,我表示大开眼界。  秦烬自然是没体验过吃个饭还要拿号等位这种事,他在听面前的迎宾小姐说道“您前面还有27桌”时,明显地拧起眉心,露出了一种我过去很熟悉的,十分不爽、不耐烦的冰冷表情。  我注意到他下意识地点了下手机,接着像想起什么似的,又突兀地停下了动作。  我知道他想干嘛,要说从前,他无论想去哪个餐厅吃饭,甭管是什么元旦假期、有没有预订,只要打个电话,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给他让位。  他估计还当是以前呢,下意识拿出手机就打算拨电话。  我拉了拉他的袖口,安慰道:“二十几桌而已,很快的,我们去走走?”  他点点头。  这片算是最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商场里人流如织,其实没什么可逛的,我只是拉着他在消磨时间。  周边倒是经过了许多情侣,一个个商铺内生意看着也十分不错,人头攒动,首饰店里男朋友在给女朋友挑项链,细声软语。  我走过去的时候随意地瞥了两眼,透明的橱窗玻璃内,打磨精美在灯光照耀下璀璨生辉的钻石显得很诱人,闪闪发光,异常惹眼。  我心里骤然动了动。  ……我倒是没什么缺的,真要说的话,大概就还差一个戴在秦烬身上的耳钉,和一只套住他的戒指。  逛着逛着,就在某一时刻,商场来来往往的人潮中,眼前似乎闪过一个样貌十分熟悉的身影,让我瞬间愣在了原地。  顾总,顾成怀。  我曾经的上级,我公司的上一任ceo,算是我半个伯乐的恩人。  我脚步不自主地顿了一下,对方并没有看见我,径自走了过去,随后被其他拥挤的行人挡住,不知所踪。  秦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了?”  过了半秒钟我反应过来,摇摇头,道:“没什么。”  “好像看到个认识的人。”我说,“应该只是我看错了。”  -------------------- 第55章 一旁的秦烬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作,应该也没有转头,我试图以黑暗的环境为掩护,死死地咬着牙关,一点抽噎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悄无声息地任由眼泪掉下。  只要我不出声,他就不会注意到。  眼前早已模糊了,屏幕上在滚动放映着什么全然看不清,只剩一层虚化的水雾。  我其实非常想吸一吸鼻子,但秦烬离我太近了,任何一点动静都可能引起他的注意。  就在这时,我突兀地感觉到温暖的指腹搭在了我的脸上。  那只手十分温柔地擦了擦我湿漉漉的面颊。  一刹那,我心脏都漏了一拍,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惊恐、难为情、悸动……各种各样,五味杂陈。  我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极了,转过脸躲了一下,用发着抖的声音恶狠狠地道:“滚开,不许看,好丑的。”  秦烬侧过头,用一种很轻很柔软的低沉嗓音说。  “不丑,你最好看。”  我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都顿时被他撩拨到了,我紧紧咬着后槽牙,像木桩一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越是被他用这种叫人浑身发软发麻的声音哄,我却越是眼眶酸软,眼泪变本加厉地往下掉。  我不敢看他,只能睁大着眼盯着前方,剧烈起伏的胸膛却暴露了我此时狼狈的模样。  我不想,我真的不想的……  在他面前哭,比在任何人面前都让我觉得难堪。  秦烬凑过来,手环着我的后背,安抚意味明显地轻轻拍了拍,然后他亲在我的脸颊上,亲吻在那尚未风干的蜿蜒泪痕上,我感觉他的唇好热,动作却小心翼翼,好像怕碰坏了什么珍贵的器物一样。  一下一下,不停地亲着,舔过我肆意蔓延而出的眼泪。  别这样,秦烬,别这样。  我很想说,你别管我,让我一个人呆着,过一会儿其实就好了,可你这样又哄又亲的,反而让我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吸了下鼻子,这下连喉咙口本来还极力憋着的哭音都止不住了,完全是身体自发性地,一边抽气,一边哽咽,止都止不住。  他将我颊边的泪滴都吃了个干净,而我的脸早已烫得不成样子,整个人软烂成一摊泥,被他搂在怀里,又是亲又是抱。  眼泪倒是没了,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继续哭,但也许是刚才吸气的动作太频太猛了,出现了一点膈肌痉挛的状况,胸口一抽一抽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秦烬异常温顺地俯在我耳边哄了老半天,居然一点没不耐烦的样子,见我还没好,不知是拿我为难了还是怎么,然后,我听到一句比后方那对情侣的私语还要肉麻的话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别哭了,宝贝,别哭。”旖旎而缠绵到极致的吻落在我的眼睫上,伴随着他沙哑而艰涩的声音。  “不难过了,我在呢。”第60章 重来  从影院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懵的。  秦烬这家伙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典范,着实把我震得不轻。  他叫了一句“宝贝”,我到现在都还回不过神来,脑袋都嗡嗡的,加码提速的心率再也降不下去了。  我扔下他钻进商场的卫生间一看,我整个人眼睛又肿又红,脸上亦浮着两朵暧昧的红云,简直好像被某人在影院里狠狠欺负过一般。  我感觉自己整个脑子也像跟着烧糊了一般,俯下身,接了一把龙头的冷水就往脸上浇,这才感觉好了一点。  可心里还是乱糟糟的,根本没法冷静思考。  把脸上的水擦干,我走出去,秦烬鹤立鸡群地等在卫生间门口,他高,长得又招人,我想看不见他都难。  刚刚被迫降下来的热意顷刻又死灰复燃地开始节节攀升。  秦烬见我出来,伸出干干净净的掌心,自然而然地牵住我的手。  我顿了顿,心知我们之间那张欲盖弥彰的窗户纸早就破了无数个洞,什么时候把它彻底掀了似乎只是全凭意愿。  ……你想要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耳边又回荡起了他那天在江边问我的话,此时此刻我好像才终于明白他表达的真正含义。  我们之间可以是任何一种关系,重点只在于我想。  我握紧他的手,抬眼看向秦烬,恰好秦烬也看向我,我们目光交汇,似乎有种不再需要言明的默契,那一刻我好像从他眼里看到了不容辩驳的真意。  是否一切只是我的幻觉,还是他原来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自卑心作祟,从来也不曾看见,未曾相信。  所以他也只是在慢慢地改变,在耐心地等待,等我愿意释怀,放下前嫌过往的那一天。  眼前如同胶片电影一样闪过我们分手那一天的情景。  自从我大学时跟他好上后,我就隔三差五地去他家,后来则干脆同居在一起。  我二十二岁遇到他,所谓“稳定的关系”一直维持了两三年。  那天,消失许久的秦烬大早上地突然出现在家里,寒冬腊月,清晨天都没亮,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醒了,事实上我那段时间睡眠质量一直很差,整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经常到了天亮才能稍微眯一会儿。  也就是那一天,也许是人的第六感在提醒我将要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我突然从睡梦中猛地睁开眼,看到秦烬出现在床头,他身上还穿着西装,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扑面而来一股浓浓的难闻烟味,他的手停了停,似乎正在给我盖被子。  我坐起来,立马醒了。  见到他的那一刻,其实我心里的惊喜大过于其他任何感情,比如对他的怨怼、生气。  我说:“你回来了?”  秦烬看着我,缄默地点点头。  随后他用一种漠然的平淡口吻道:“回来拿点东西,这就走了,你继续睡吧。”  他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文件袋,鼓鼓囊囊的,我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如他所说,真的只是回来拿点东西。  就这一句话顿时把我点着了。  “为什么呢?”我几乎想跪在地下求他别走了,却只是卑微而不甘心地问,“你已经不理我好几个月了,每次给你打电话也是聊三分钟就挂,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做爱是多久以前么?”  秦烬揉了揉眉心,依然是之前那套重复过无数次我听得都快耳朵起茧的说辞:“抱歉,我最近太忙了。”  “哦对,你爸最近给你安排了个未婚妻,林氏矿业的千金?我要不是看了新闻我都不知道,你有想过告诉我一言半句么?”  这话我几乎是笑着说的,哪怕我每讲一个字心里头都如万箭穿心。  秦烬皱起眉,脸色很差,随后他说:“我没有跟任何人订过婚,消息是我爸故意放出来的,我从来没有答应过。”  “是吗。”我不置可否地应了声,“行,这事我们可以以后再谈,那请问你要忙到什么时候?”我冷笑着说,“我知道你辛苦,我也不是不能体谅,那你至少告诉我你在干些什么吧?结果呢,一天两天的,招呼不打就不知所踪,你是真不把我当个人。”  秦烬冷然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是你想多了。”  “哈,你是真不想过了是吧?”我觉得他简直完全不可理喻,“你厌了我想分手就直说,用不着在这里装模作样。”  “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分手?”  冰冷的房间,漫长到如同一个世纪的缄默。  秦烬幽深的视线地凝视着我,薄唇轻启:“我只是需要你离我远一点。”  “我现在……”他道,“……顾及不了你。”  我无奈地闭了闭眼。  我实在觉得心累,他这段时间话里话外都是在赶我,让我别打搅他,最好能直接去定居外太空。只是这一刀要切不切却又磨磨蹭蹭,我都怀疑他自己是不是都没决定好到底要怎么对待我,想把我踹了,事到临头却又开不了口。  然后我转念一想,又觉得秦烬这么果断的一个人,他说不定是真的舍不得我呢。  也许吧,也许我们这段感情还是要走到终点了,在早已可见的未来。  其实我从不意外他会有离开我的这一天,从我们草率随意地开始的那一刻,我就该料到这个结果。  是我配不上他,他早晚都会腻了我,撇下我寻到另一个更好更出色的人,更何况世俗的眼光、他家人的阻拦、天差地别的身份地位,每一样都如一堵高墙一样横在我们面前,根本看不清前路。  他现在或许对我还有微弱的怜悯和不舍,之后呢?我们还有多少年,我们又如何相伴携手走完这漫长到看不到头的一生?  不可能的,我们哪里还有什么一辈子。  “有什么区别么?”我看着他那张从始至终表情欠缺的脸,有些神经质地笑起来,“你不就是告诉我想让我滚远点,别来烦你。”  秦烬默然了良久,缓缓开口:“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语气冰冷地道——  “也对。”  一锤定音,轻描淡写两个字,我在撕裂的痛觉中感到了一种悬在颈侧那把铡刀终于落下的释然。  无处发泄的哀伤几乎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甚至让我生出了一种想把这人按在地上揍一顿的冲动,秦烬立在原地,任我作乱,可我其实没什么力气,手发抖地像得了帕金森,两腿发软地从床上摔了下去,踉跄匍匐在他面前。  他手里拿着的那只牛皮纸文件袋被我打掉在地上,里面许多纸张刷拉地散落在地板上,某一页的抬头上有一个粗体的“遗”字,别的被挡住了,一起掉出来的还有好几本产证。因为封皮是红色的,所以看着格外显眼。  他拿产证干什么?  我心中升起一个微弱的疑惑。  算了,懒得管。  反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从来没想过图他的财产。  我冷眼看着他默默地蹲下身将那些象征着无上财富的东西一一捡起,他迅速把东西收好,手背在身后,一副不想让我探究的模样,于是我什么话都不再讲、不再问了。  “我会立刻收拾东西搬出去。”我爬起身,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一字一句地说,“不用你提醒,从此以后,我离你远远的,再也不会来妨碍你的生活。”  我万念俱灰地道:“秦烬,我们结束了。”  说完,我再也不敢回头,甩门而去。  所以其实在我眼里,我们为什么分手,这段故事很简单。  他到最后经常性地失联、失踪,其实就是我们感情淡了,他也没什么心思花在我这个无聊的人身上。  他自己的事业都比我重要的多,更没有必要为了我去克服那么多外界的艰难险阻。  但谈得时间久了,可能人也会产生些惯性,于是他也许在犹豫,不肯说分手。  在我最生气的时候寄朵花来示作安抚,用“以后再解释”、“太忙”、“压力大”等各种敷衍的借口来搪塞糊弄我,然后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该消失还是继续玩消失,反正就把我晾在一边。  一个人的生活由很多方面组成,工作、前途、朋友、家庭……我自己也不可否认,爱情、恋人也许只占这其中的百分之几,并不一定是必需品,甚至归类的话应当是放在“消遣”那一栏目里。  但我忍受不了他把我放在百分之零点几的位置上。  早点晚点,这个百分之零点几就会彻底归零。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长痛不如短痛,是我提的分手,这两三年时光就当是我侥幸偷窃来的,我看不到希望,也不打算在他身上耗了。  反正我也不配。 第57章 适应了快一天才勉强找回原先的工作状态,整个人就差把“归心似箭”四个字顶在头上,下午,周怡进来跟我说事,我才发现自己可能回不去了。  因为今年更换了新的在t城的供应链体系,我得飞过去实地看下厂。  今天走或者明天走都可以,但早去早回嘛。  周怡便业务熟练地给我订了晚上的票,我在她订酒店的时候下意识地打断了她:“那个,你等等……”  周怡停下了手,疑惑道:“陆总,怎么了?这家五星的,您住不惯?”  “……倒也不是。”  其实我刚才只是在想,既然回不去,要不要干脆把家里的秦烬打包带着一起走。  如果这样的话,单人间就太挤了,要不干脆升个套房?  ……等等,我在想什么啊?  谁上班出差还非要带个家属的。  我刚要拨电话的动作顿了顿。  算了,我心想,他昨天也挺累的,不打搅他了。  又不是小年轻了,谈个恋爱,用不着天天黏在一起吧,腻不腻歪。  “没事。”我摇摇头,对周怡道,“就这样吧。”  我简单跟秦烬交代了两句,秦烬没多说什么,声音挺平静的,基本就是淡淡的“好”、“知道了”。  刚上飞机,我居然已经感觉到有点寂寞了,不知怎么,心里莫名其妙空落落的。  我有些郁郁地靠在躺椅上,对着玻璃窗户,反思起来。  这才谈上没两天,跟以前一样的对话我已经开始觉得不满足了,甚至一空下来就开始纠结焦虑,想秦烬这态度是不是有点敷衍了。  我这个人是不是控制欲过甚了些。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吧。  落地t城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我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打算休息了。  裹着毛巾从浴室出来,我才看到手机上突然出现了三个来自秦烬的未接来电,我刚在洗澡,没接到。  于是我连衣服都没顾得上穿,趴在床上给他回电话。  “你到了?”  “嗯。”  一句废话,明明一小时前我就告知过他我落地了。  他又问:“都挺顺利?”  “嗯。”  “你晚上吃了什么?”  “生菜火腿三明治,酸奶,机场好多店都关门了。”  我停顿了一下,道:“……你呢?”  秦烬:“土豆。”  “……”  他没声了,我等了会儿:“没了?”  “没了。”  “土豆有什么好吃的。”  “不好吃。”他说,“但我不高兴做别的了,还要洗碗。”  秦烬的声音像是外面朦胧的月色一样,浮浮沉沉的。  他说:“……因为你不在。”  我张了张嘴,突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说不出话,滚烫的感觉从耳朵一路弥漫至全身,这一路上心口空荡荡的感觉瞬间被填满了。  互相打太极打了半天,其实我也只是想问一句。  你想我了没。  对话进展到后头就有些收不住了。  秦烬很沉默,大部分时间那边只有一点克制的呼吸声。  我也不太好意思多说话,实际上我也说不出什么别的,大约是因为看不见他的脸,自然就产生了距离感,便总觉得这样有点难为情。  一点点动静都带来无尽绵延开来的想象。  他那本就长得像玉器一样完美,骨节分明的手背会因为用力而现出明显的青筋,在任何背景板的映衬下都会显示出某种极致的美感。  随着那只手的动作,他线条漂亮的前臂也会隆起肌肉优美的弧度和形状。  喂,我在想你,那这种时候你脑海中的我,又是什么样的?  过了会儿,他哑着嗓子问:“被子盖好了吗?别着凉。”  猝不及防,我得停一停,缓口气才能正常出声,通红着脸答:“……嗯。”  没有着凉呢,才不会着凉。  突然想起一事,我提醒道:“电视柜上我放了一包新的卫生纸。”  “才新换的床单,你可当心点,不可以仗着我没回家就随便乱来知道不。”  秦烬很重吸了一口气,然后语气有点无奈地道:“我去洗手间,可以了么?”  我接着等了会儿,听秦烬一直没声,有点忍不住,试探地问:“去个洗手间这么慢啊,你好了没?”  秦烬过了半秒才答:“还没。”  我寻思怎么也该等他一起,只好又问:“那你还要多久啊?”  秦烬低低的笑声响起来,我整个耳朵都在发麻,他说:“再二十分钟?”  “……”  这人吃什么长大的,晚上不是就吃了点炸土豆吗,怎么回事啊,土豆有这功力我怎么不知道?  我背后都在冒汗,小声催促道:“能不能快点。”  秦烬又笑,不知是在嘲笑我还是纯粹心情好:“你说多久。”  ……我总不能说马上吧。  显得我好像有点那什么问题。  我纠结了一下,用商量的语气问:“……十分钟行不行,打个折。”  以我对自己的了解,十分钟绝对是上限了,再多真不一定可以。  秦烬好像还想跟我讨价还价,用一种不太乐意的语气应:“好吧。”  我默默腹诽,怎么这么不情不愿的,搞得好像我虐待了你似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抽了还是什么,竟然还用手机点开计时器,弄了个十分钟的倒计时。  我把电话调成免提放在一边,调整了一下姿势和位置,免得出师未捷身先死。  “快点啊。”我又重复了一遍,“我记着时呢,超了扣钱,没到我给你钱,一分钟一百,怎么样。”  秦烬大概也被我震了一下:“知道了。”  他语气奇怪地说:“老婆,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还想着kpi?”  “………………”  最后我倒欠了他一千块。  因为他叫那声老婆的瞬间我整个人就没了。第62章 秦总  等挂掉了电话,早已是深夜了。  我盯着空白的天花板,花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下涌动的心绪。  真是的,本来明明都困了,把他弄得又精神了。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要考察的厂都走了一遍。  连当地的负责人都看出我很急了,赔笑着说:“陆总,您……您这是赶时间吗?”  “对。”我直截了当地道,“我的时间很宝贵,所以请不要和我扯皮,咱们赶紧看完,大家都早点下班回家好吧。”  负责人抹着汗,点头如捣蒜。  谁承想最后反而结束的过早了,离最近的一架回城的航班起飞还有三个多小时。  临走前正好经过路边一家特产店,我让车在路边靠一下,自己走进去瞧了瞧,总想着既然都出来一趟,不如带点东西回去,也别说我出门一趟不念着某人。  我挑了些糕点,不知道秦烬爱不爱吃,接着我又买了麻花、蛋卷、竹编的手工艺品,扛着大包小包从特产店里出来。  周怡见我提着一堆红彤彤包装喜庆的盒子时露出了十分震惊的表情。  “陆总,您这是……?”  我板着脸严肃道:“扶持一下当地经济,促进国家gdp增长。”  “哦。”她木然地点点头,“好的。”  因为下飞机后还得回趟公司,我便没让秦烬来接我。  周怡主动说不用我送,她自己打个车,说一会儿还要见个朋友。  我点点头,便在机场跟她分别。  司机商务车已等在b2的综合停车场,我上了车,恰巧这时候正好赶上了一波航班起降,一下子来了不少接送的车辆,全都排在前方的过道口,等着缴费。  司机滴了几下喇叭,出口处依旧塞得水泄不通。  看得出司机挺急的,毕竟马上到饭点了,他送完我就能下班回去了。 第59章 休假一天,我推脱说我累了,除了饭点,大半功夫都呆在房里,秦烬进来,替我揉肩揉腰擦药,认真地道昨晚他过分了,我恹恹地把他打发出去,让他少招惹我,他便没再说什么,默默退出去了。  也是突然之间,我意识到自己的确算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了,我心道这事若发生在我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我大抵是绝对做不到这么沉得住气的。  越是重大的事情摆在面前,越是知道不能草率轻佻,因为人在不理性的时候,极大概率要犯错,要在事后追悔莫及。  第二日,我若无其事地接着回去上班。  一连好几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忙我的,按部就班,该干嘛干嘛。  某日下午,周怡进来的时候关切地问我是不是不舒服,见我这两天似乎总是心事重重的。  我回过神,抬起眼看向她,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好像是真的关心我。  我突然想,我认识了这么多年两个最信任的工作伙伴,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已经离职的顾成怀。  我闲聊似的开口道:“顾总当年走的时候,你还记得么?”  “记得呀。”她说,“不是说顾总因为身体扛不住,需要静养来着嘛。”  “嗯。”我转着笔,不动声色地道,“你最近跟他还有联系吗?”  周怡顿了顿,表情疑惑:“没有,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周怡出去之后我又开始思绪飘忽,我办公室这台电脑里存储着几乎公司历年来几乎所有重要文件,我抽出空闲,耐心极好地一个一个点进去翻了翻,翻到顾成怀前些年还没走时留下来的各种资料。  刚入职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他在来往的报表合同里都会给我打批注,每次我送材料他都会亲自回复,详细地指出改进意见,我着实受宠若惊了一阵子。  这些记录我邮箱里也存着,我一封封点开,心里却安慰着自己,这么一个人,他对我的好我一直感激在心,怎么也不可能都是弄虚作假。  可顾成怀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对我这么好?现在想来,我何德何能令他一见面就给我开出这么高的薪资,甚至破格把我提拔到了现在的位置,他真的如此赏识我吗?  翻来覆去搜寻了一下午,一无所获,大部分关键文件我早已看过,挑不出毛病,整个公司从上至下自成体系,几千名员工,如设计精巧的建筑物般层层叠叠、稳固坚实只是,我总感觉这其中缺少了某个关键的一环。  我得知道,秦烬在其中到底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  等一下……  我的鼠标停在了三年前某一天的账单表格上。  上面记录着那一个月资金往来的流水明细,是公司的it系统通过后台自动发送生成的,因此只有一堆数字和符号缩写,以及英文的简单明细。  这种原始文件因为没有经过任何可视化处理和整合,看起来费眼还麻烦,我之前基本会等属下汇总成报告,检查一遍已经成型的报告,只有在发现异常指标的时候才会要求他们去重新核查原始数据。  我此刻只不过是随手点到了它,没想到却发现了意外收获。  一笔不算醒目但实际数额不小的钱从某个缩写为j.c的机构打进来,竟奇怪地直接被记为了营业收入,我看了眼,总觉得这两个英文缩写看着有点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  我又翻了另外一些账单,发现这个标记为j.c的大佬机构陆陆续续在系统内产生了好几笔交易流水,在那之后它却突然又凭空销声匿迹了。  我来来回回查了好几遍,将几百份自动生成的账单表格都翻了个底朝天,直到再次确认,自从三年前某个时间节点之后,它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本能地感觉自己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关键的蛛丝马迹,我翻到墙外去查了查这个叫j.c的机构到底是何方神圣,却并没有在搜索引擎里找到任何相关的东西。  我有些遗憾地关掉了网页,心道这些陈年旧账再怎么翻估计也是没用,我心里本来就没个明确的思路,不过是如同无头苍蝇乱转罢了。  就在我将那些流水记录的窗口一一关闭时,脑子里不知怎么,如同被一道闪电划过,耀目的白光将一切晦暗照亮。  我盯着屏幕上j.c最后一份也是金额最大一笔账单上的时间,心口冰寒,好似被冻住了一样。  日子挺熟悉。  是秦烬出事的前一天。  这世界上的巧合如此之多,一时之间让我难以判断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偶然。  很多事情我并不是未曾提前知晓,只是我从来没有往那个相关的方向去思考。  也是在同一时刻,我终于反应过来,公司最大的股东,那家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离岸基金的英文全称缩写后,就是j和c这两个字母。  我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烧着了一样。  所有的线索零零碎碎地拼接起来,在自己背后操纵着一切的那只无形的手终于渐渐浮出水面。  当初秦烬出事前,频频飞去a国,而神奇的事,这家大洋彼岸的私募基金公司,我们公司最大的投资股东,总部也设立在a国。  这些年公司诚然一直在蒸蒸日上的发展,但任何一家初创公司其实都不可避免地承担着很高的运营风险,尤其是对我们这种高新技术的行业来说,每年必须花费大量的资金在研发新产品和新技术上,这本身就会带来一系列的不确定性,同行中死在沙滩上的前辈们数不胜数。  在这个领域,可以说,就是谁钱多,谁就能比别人跑得快。  为什么公司前些年发展速度跟坐了火箭一样?  运营者的眼光和管理能力是一回事,但也只是其中一方面的因素,若是算上j.c这一笔笔累积起来数额惊人的资金投入,似乎一切就如拨开迷雾般有了真正的答案。  “它”一直在暗中资助我们,替我们兜着底,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隐蔽方式。第64章 明牌  我也没想到,就是在这同一天,秦航川这个不速之客竟突然主动送上了门来。  我根本没心思应付他,不耐道:“你来干什么?有事还是要钱?”  秦航川丝毫不在意我恶劣的态度,自来熟地找了把椅子自顾自地坐下,随后一脸诚恳地说:“我以为您肯定会想见我呢,您上次给了我那么多钱,我当然还记着您的好,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里怪气的。  我:“你到底有什么事?”  秦航川也不多啰嗦,他微微笑了笑,道:“嫂子,您跟我哥最近感情还不错?”  我微皱起眉:“关你什么事?”  秦航川道:“当然关我的事,咱们往后都是一家人,做弟弟的怎么能不关心呢,这不,在外风餐露宿地忙了半天,回家连口热汤都没来得及喝,就紧赶慢赶地奔您这儿来了。”  我才懒得信他的鬼话。  “你废话完了没有。”我无语道,“有屁快放,没空跟你闲聊。”  秦航川卖足了关子了,这才说:“我哥这人呐,有一点特别不好,就是心思特重,从小到大他想隐瞒的事,我是他亲弟弟都拿他没办法。”  “这回啊,我也可算是蒙在鼓里,被他足足骗了三年,还以为他真的穷得身无分文呢。”  秦航川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您说说,我哥都成植物人了,生死未卜,居然还能提前算计好这些那些的,他骗我也就罢了,可您好心好意待他,他却连您都瞒着,我可真是实在看不过眼啦。”  随即他悠悠地补充:“当然,有些事儿,说实话我也是最近才刚知道的,您最好还是得直接去问我哥。”  最后两个字如同重重敲下来一样,我心间立时一沉,桌面下的手顿时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连带着浑身上下生理性地疼了一下,表面强忍着不动声色。  这话里的意思都不能叫暗示,应该说是明示了。  秦航川眼角挑着,唇边勾出一抹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的笑容,配合着那张妖孽的脸,简直像个令人讨厌的恶魔在低语。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道:“不过您得做好准备,真相到底是什么,恐怕您不爱听,我哥也知道,所以才这么久了都没敢告诉您。”  我沉默着,一言不发。  半晌,我淡声道:“……说完了?”  秦航川立刻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摊摊手:“说完了,您可不能生我的气啊。”  这小兔崽子都上赶着到我面前来明牌了,生怕我听不懂似的,真要形容的话,简直就是这口屎我不想吃他都要硬塞着喂到我嘴里。  我垂下眼,掩住神色,随后缓缓地动了动手指,平静地拨通内线叫来了保安,让他们把秦航川拖出去,省得搁我面前晃眼。  人是直接撵走了,哐地一声巨响,余下满室寂静。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大脑里光怪陆离地跑着各种毫无逻辑甚至毫无内容的画面。  所有似是而非的疑点和线索最后都确切地指向了唯一一个方向——  秦烬。  最不应该也最不能够出现在此时此景的,就是这个名字。  接着我一根根开始抽烟。  直到整盒烟都被我抽光,直到把自己呛到咳嗽,直到外面的天色从明朗的下午转为深沉的夜晚。  完全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我只是发现自己确实无法面对。  秦烬可能瞒着我许多事,这本身似乎并不算特别意外,反而我乍一听只会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狡兔尚且三窟,何况秦烬这种心思深沉九曲十八弯的男人。  要他完全坦诚恐怕比扒了他的皮还难。  然而这家伙可真是比我想象的本事还要大。  秦烬,好样的。  你他妈给我等着。  我在心里默默地想,我今晚回家非做死你不可。  一时不察,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烟灰落在手背上,我被烫得下意识“嘶”了一声,尖利的触觉令头脑从神游状态回到现实。  我随意在凉水下把手冲了冲,手背上明显地留下了一道红色的烫伤痕迹,不过不太疼,我也就不在意了。  我将满满当当的烟灰缸清理了一下,做完这一切仍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连带整个办公室都是一股熏人的味道。  然后我意识到,我其实并没有表现地看起来那么平静。  我学会抽烟本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工作压力大,自然抽得就多,其实没什么瘾,纯粹只是一种释放情绪的途径。  因为不想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所以体面、无声的宣泄就显得格外有必要。  花了一下午试图冷静,然而我并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冷静了还是没有。  就好比现在,我想要立刻回家质问对方的冲动无比强烈,然而我却完全无法确定,我是否“应该”这么做。  我甚至想,假如从此以后我不问,不提及,不探究,装作什么都不知晓,不去揭露那些所谓“我不爱听”的真相,我们是否能就这么永远相安无事下去?  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一步,难道又要重新毁掉吗?  停止自己的好奇心,现在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我又为什么要不识相地打破它呢。  就像以前一样,只要我能忍,我们就能僵持到天荒地老。  ……我就能一直活在自以为是的美梦里。  事实上,我像个怨妇一样逼问他的结果也总是不那么美好,甚至可以用惨烈形容。  我无法承认,生气的同时我也在害怕,害怕和从前一样,在我质问出“你是不是想让我滚”,他会再来一句——  “也对。” 第61章 我自小到大没有和人吵架的本事,情绪上头,什么都不管不顾,什么都思考不了,连维持勉强的镇定都做不到,只要激动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秦烬顿了顿,我见他下意识地想要挪动、挣脱,然后他用被皮带绑着的双手来捧住我的脸,摸了摸那些泪痕。  我执拗地转过头,如避蛇蝎一般躲开他的触碰。  他固执,我也倔强到底。  看看究竟是谁先认输。  终于,他像是妥协了,轻叹一口气。  他漆黑的眼神凝视着我,随后淡淡地陈述道。  “周怡是我的下属,她过去从我父亲手下辞职后,我以个人名义雇下了她。”  “顾成怀,过去他外出求学家境贫寒时曾受过我的资助,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委托他替我代管公司。”  在听完这几句话的时候我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悲哀,豁然开朗,还是什么别的?  只是事实的确比原本我想象的还要荒诞。  周怡与我认识了四五年,她如今替我处理大小业务,我工作上的任何决策都不会瞒着她,她亦口口声声叫我一声陆总,叫我一声老板,可一开始她就是秦烬的人,我甚至从来不知晓她跟秦氏企业还存在着联系……  我不了解的事可太多了。  秦烬委托顾成怀代管公司,谁的公司?当然是他的。  最可笑的是我在这家公司打工了四五年,自己还是所谓的ceo,竟然都不知道幕后真正的执掌者是谁。  我颤抖着说出那个我已然猜到,其实无以抵赖的真相。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心理,大概是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垂死挣扎。  “所以你根本就没有破产,也根本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那个叫j.c的离岸基金是你的,对吧。”  “嗯。”  秦烬简单地应了声,也彻底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  我整个人都乱哄哄的,大脑仿佛停转的机器,冒着滚滚青烟。  半晌之后,我很懵地问:“你手上有多少钱?”  秦烬报出了一个数字。  这人的身家依旧是我的十几倍。  我感觉脑子里“轰”地一声,如同火山喷发,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直接破口大骂道:“你他妈有脸在我面前装穷?”  我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啪”地一声脆响。  我牙齿都在打抖,咯咯作响,冷笑着道。  “秦烬,你耍我耍得团团转,看我一无所知地蒙在鼓里,就这么好玩么?嗯?”  脑袋里像烧起了一团火,焚尽所有仅存的理智,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哭,反而特别想笑,嘴里却身不由己地满是眼泪的咸味。  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滑稽的小丑,之前做过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狠狠地打自己的脸。  什么你表现好,我就多给你点零花钱……  你做我的家庭煮夫,我给你提供个住处,免了你的房租……  谁稀罕啊,他稀罕么?  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吗?还是他钱太多了闲得慌非要通过装蒜和打工来体验另一种人生?  我以为是我驯养了他,是他栖息于我的庇护之下,我以为我这一回终于可以安心地彻底掌握主动权了……  可其实呢。  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被人刻意捏造的幻觉。  从头至尾,唯一的真相是,他依然站在一个让人恐惧的,我难以企及的高度。  秦烬躺在那儿,静静地凝视着我,甚至主动转了转头,露出另一半没被巴掌招呼过的侧脸,面不改色地淡声道:“你打吧,只要你能消气。”  我毫不客气地赏了他另一记耳光。  “继续。”我冷冷道,“转过来。”  秦烬像个忠实贯彻命令的木偶一样又转了下脸。  我一边打他,手上却没什么力道,反而眼睛里的水一颗颗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他鼻尖、眉上、颊侧,滑到被单上,洇出深色的水渍。  也不知道在难过什么,我就是受不了他耍我,骗我。  这人这么会装,怎么不去提名奥斯卡影帝啊?搁我这儿可真是屈才了!  我越想,越是感觉自己的胸腔都如同一个胀满了气的气球,马上就要爆炸了。  我现在想捅死他的心都有,这人他妈的还不如在医院做一株安安静静的植物。  我消气,我哪有那么容易消气?  扇几巴掌都算是便宜他的了,何况我根本都没怎么用力,听着声音响而已。  我想要以此折辱他,可实际上秦烬面不改色,一副心甘情愿承受、大义凛然的死样子,我羞辱的唯有我自己。  他根本不会为此动容,我打他两下对他而言估计和挠痒差不多,他说不定还在心里暗暗得意呢吧。  我上赶着被他戏耍,被他如同个傻子一样玩弄。  全部都是我自找的。  我狠狠抹了一把脸,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翻下来,丢了把剪刀过去。  “你自己处理一下,然后,出去。”  “既然你其实也不需要我给你的一切,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走吧,别回来了。”  “我们的那什么雇佣合同就此废除,秦总,您这尊大神我请不起。”  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  原先叫他秦总是带着亲昵,可现在这个称呼却只剩讽刺。  秦烬不应,看着脸色不太好。  我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拔高声音加重了语气:“你、走。”  秦烬动了动唇,似是想解释什么。  我抢在他的话头前开口道:“现在我非常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你最好在我还没有到最愤怒之前消失。”我强忍着胸口火烧般的灼意一字一句地说,“到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拉开房门,我冲着他大喊道:“滚出我家,我不想看到你出现在我眼前。”  语毕,我转过身,不再看他。  空气安静了许久。  等了半天,没反应。  “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滚呐!”  我站在那儿,抱着胸,对着空气吼了一声。  秦烬这家伙什么意思,聋了,选择性失聪?  过了会儿,窸窸窣窣的动静终于从我背后响起,应该是他自己弄开了缠绕的皮带,穿上了衣服。  我对着墙,仿佛要把那面白墙烧出两个洞,连牙根都几乎要给自己咬出血来。  从脚步声能判断他从床边走了过来,停在我身后,站定,没动,不知道还想干嘛。  我忍耐着,绝不回头看他任何一眼。  过了很长时间,他像是终于确定我不会再给他任何回音,自己慢慢地下楼了。  远远地,我听到玄关处最外面的门“咔吱”地响了一声。  那一刻,我脱力地瘫软下来,一下子跪坐在了原地,再也没法保持体面的样子。  不停地急促呼吸着,空气却像是到不了肺部一样,不论怎么努力,胸口宛如濒临窒息的缺氧感却愈演愈烈。  无法排遣、想发泄却不能、满腔的委屈和气愤的情绪无处释放。  明明想要折磨的是他,其实也折磨我自己。  我内心确实明白,即使愤怒到了极点,自始至终,我没有忍心说出分手这两个字。  最让我难过也最让我对自己失望的是,我确切地听到内心有个真切的声音在不停地说——  我不想让这些天美好的日子结束。  我已经……完完全全舍不得他了。  确认门已上锁,我慢吞吞地将自己从玄关挪回空无一人的客厅。  不久前放纵的余韵仍清晰地烙印在身体里,腿很酸、每动一下每走一步都感觉好重、身体从内到外所有神经都在一抽一抽地疼痛着,有一种撕扯拖拽着我,往看不见的深渊坠落下去的感觉。  我的确在下坠。  落进一只精心编织好的网里,秦烬站在上方,像过去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第66章 真正戴着项圈的人  那混蛋果真乖乖地走了,再也没回来。  我以为我们至少得打一架或者砸两个花瓶才能把他撵出门,然而事实上这回根本没费我什么功夫,他自己就干脆利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配合得很。  我甚至怀疑他早就料到了我的反应。  就像秦航川所说的,他不告诉我,恐怕是一早知道我得知真相后一定会跟他急,所以他从始至终都瞒得滴水不漏。  而我也的确上勾了。  像一只被泡在温水里的青蛙,他无声无息地侵入我的生活,装作无害而温驯的样子,引诱我放下警惕,卸下心防,等我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不对劲,早都已经彻底沦陷,被他里里外外弄得熟透了。 第63章 “秦烬!”就在他完全消失之际,我突然情不自禁地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那人停下脚步,转过头。  随后,又亦步亦趋地回到我面前。  “怎么了?”他问。  我一只手撑在门上,道:“你进来。”  秦烬愣了一下,露出微微讶异和吃惊的神情,他微微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  我不再看他,径自转身回屋了。  暂且休战。我心道,先吃个饭,吃完饭咱再接着吵。  秦烬一踏进屋便看到地板上那只摔碎的碗。  我目不斜视地跨过去,丢下一句:“留着吧,晚点我再收拾。”  “你别碰。”他说,“小心伤了手。”  我抿着唇,无言地抱臂看着他,秦烬挺熟练地去把家里的畚箕和扫帚拿来,将大的碎片先扫走,装进一个单独的袋子里,然后小的再用戴上橡胶手套的手一个个仔细捡掉,最后还用宽型的胶带粘了粘。  “你下来记得穿拖鞋。”他叮嘱道,“别光着脚。”  我非常想怼一句,要你管。  然而我还是没有说话,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表情漠然地看着秦烬将保温袋里的食盒一一拿出来,推到我面前,神色冷峻一言不发,动作却带着微弱不着痕迹的讨好示弱之意。  我终于看清那两只食盒里面的内容物,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  真不知是我们太过心有灵犀还是怎么。  一只盒子装满着热气腾腾、圆滚滚胖乎乎的水饺,另一只,盛着色泽红艳油亮、香气扑鼻的水煮牛肉。  我沉默了片刻,喉咙口泛起些许酸意。  然而饺子只有一碗,两个成年人分食根本不够,秦烬这家伙还真只是单纯来给我“送外卖”的。  我默默走到厨房,把那一锅我之前自己煮好的饺子捞出来,换了只干净的碗装,然后重重搁在他面前。  秦烬抬起眼。  我自顾自动了筷子,避开他的视线。  过了会儿,他轻声说。  “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宝宝,你消气了吗。”  他不张嘴还好,这话一说,我立刻冷下了脸。  “没有。”  “那……”  我硬声打断他。  “闭嘴,我不想理你。”  秦烬安静下来。  本来我还以为秦烬是字面上点的外卖,借花献佛送来我面前,直到这水煮牛肉吃进嘴里,我便知道,这绝对是秦烬自己的手艺。  哪家外卖能做成这样。  我不太能吃辣,花椒更是一点点都受不了,但偶尔却又嘴馋这种多油重味的菜肴,俗话说,就是作。  这牛肉炖的入味,却不太麻舌头,辣感恰到好处,入口满是辛香料浓郁的气味,却找不到一粒花椒尸体的痕迹,显然是都已经一颗一颗被精细地提前挑走。  无不无聊,有那么多时间,用来干别的什么不好。  我本来不太饿的,却越吃越饿了。  秦烬在一边动筷子动的很慢,多数时候他只是看着我狼吞虎咽。  这人本就聪明,的确学什么都快,不到半年下来,这手艺已逐渐让我找不出什么刺了。  边吃,我边想,洗手作羹汤这种事,我自认是没耐心,由己及人,我认为秦烬这位少爷应当也是没耐心、没兴趣的。  甚至一开始我故意让他这么干,使唤他做饭、拖地、洗衣、接送……各种各样他从前绝对不可能愿意做的杂事,是内心存着一点泄愤、羞辱的意思的。  因为我始终认为,以他这么骄傲的人,根本不可能完全放得下自尊,为我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更不要说主动放下身段来“服务”。  没必要却做了,不感兴趣却有好好在学习在进步了,阳关大道不走,赶走他又自己眼巴巴跑回来罚站,非要来我家这小屋檐下挤着,家财万贯却装成个穷光蛋,做着最简单平凡的活儿,像一只无害的小宠物般天天只围在我的脚边打转。  到底图什么呢?  吃饱喝足,几天跌宕起伏后,此刻,波纹滚滚的心境好像终于彻底平静下来。  我心平气和地评判,客观地思考,理智地分析,觉得他大概是在追我。  从他出院,来到我家那一天,与我签下所谓的劳务合同起,他根本就是在处心积虑、步步试探,而且不可否认,从结果来说,他的这一策略也的确成功了。  只是这人有毛病,也不知道脑回路怎么长的,追人这副追法,还要搞谋而后定那算计的一套,真是够欠抽。  秦烬带着空空的食盒回去了,临走前还洗了锅和碗,我没出声,也没拦。  他走了之后我上楼,将卧室密闭的窗帘拉开一条缝,果然见没过多久,林木外,隔壁那栋装潢漂亮设计典雅的别墅亮起了灯光。  刚才他在的时候我没戳穿他,心里却已猜到了七八分,毕竟早有蛛丝马迹。  最早秦烬出院后找上门来,出入畅通无阻,照理说他作为一个“外来人员”,早就该被保安拦下了。  只是当日我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当回事,更没有往“他也是这小区的户主”这方向去想。  毕竟那会儿,我是真以为他身无分文。  只是我没料到,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这栋房子是我大约一年前才拍下的,那时秦烬人还昏迷着,这边的房产自然是早在我之前就购置好的,只是他出事前手里的财产规模庞大又复杂,我也不乐意打探询问这些,竟从来不知道。  不得不承认,我们俩的品味还真是出奇地一致,早先我就夸过那栋房子的主人审美不错,也不知道秦烬当时听到心里怎么想的。  我俩连买个房子,都能买在同一处,甚至同一个小区,互相挨着,一墙之隔。  短暂的震惊后,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谁也不是故意,大概只能用“缘分”来形容了。  下意识地,我又转头去看那扇窗。  离得不算近,我并看不清那房子里的人在干些什么,只是光线暖融融地透出来,在夜里好像无垠海面上的指路灯塔。  我把电脑搬来,顺便带了个躺椅,靠坐在窗边。  打开电脑,满屏乱七八糟的文件,我自己职业病严重,没事干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喜欢对着电脑,也许是处理工作让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在虚度时间,哪怕这只是种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  在此之前,我热爱我的工作,即使过得再辛苦也从未产生过放弃的念头,它带给我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只到这一刻,我忽然想,今天已然荒度了,那明天、那后来呢?我的未来在哪里?  莫名其妙的,我甚至闪过了一个极为消极的,想要辞职的念头。  ……因为秦烬?  因为知道了他是股东,这是他的公司,所以叛逆地想要离开?  似乎也不仅如此。  顾成怀走前的那副话和他白天与我通话时温和的声音忽然交织轮换地在大脑里播放起来。  我记得他在盛大的告别会上怅然的表情。  我们碰了一碰茶杯,他笑说:“不必为我操心,急流勇退,是好事情。”  过一会儿,又忆起他在电话里语重心长地道——  “……秦总帮你一把,我能教你多少,都算不得什么。其他的,是你靠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这条路,是你凭你自己的努力走出来的。  是每一个彻夜不眠的夜晚、一桩桩棘手的难题、一笔笔或大或小的生意,堆积起来的。  我时而自卑,时而自傲。  我仍然热爱我的事业,热爱我迄今为止的人生。  或许骨子里,我依然是那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甘示弱的人。  急流勇退?  说我固执也好,懦弱也罢。  我从来不能轻易豁达。  我拿不起,放不下。  --------------------  狗(qin)总大概还要惨蛮长一阵子……第68章 算账  一个通宵,我将拖欠的工作以最高的效率全部依次处理完,轮流给下属们包括周怡发了邮件,提醒他们准备好每月惯例要呈交的述职报告,我明早要一一检查。  天刚亮,我洗了把冷水脸,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戴上领带,将自己打理整洁,收拾利索。  进公司的时候,众人像寻常一样同我打招呼,我也像寻常那样微微颔首回应,坐进办公室,周怡已候在外头,我抛下一句让她跟我进来。  她把工作报告递到我桌前,我翻了翻,一目十行地看完。  这么些年,她知道我的习惯,言简意赅,连排版格式都无一丝差错。  我看完,对她道:“做的不错。”  她笑了一笑。  下一句,我看着她,用平淡的语气说:“关于秦烬,你俩的关系,我都知道了。”  她尚还带着笑意的神色顿住了,一瞬间面上苍白得毫无血色。  她张了张口,一脸惊慌失措:“陆总……我……” 第65章 我颇有些愉悦地弯起嘴角,内心跃跃欲试。  ——这个美好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呢。第69章 控制权  银色的金属一段扣在了秦烬的右手手腕上,另一端则被我挂在床头,扣好机关。  接着我打电话叫前台先送顿晚餐上来。  下飞机都没吃饭呢,饿得慌。  我点了个土豆泥牛扒配水煮西蓝花的套餐,也不问秦烬,就要了一份。  没多久一个服务员就把餐送上来了,我端着盘子做到床边,当着秦烬的面慢悠悠地开始一口口优雅地咀嚼。  秦烬就盯着我看,也不出声。  “饿吗?”吃到一半,我问他。  秦烬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猜到我接下打算搞点事儿,他看起来有点警惕的样子。  “干什么这副表情。”我道,“又没打算虐待你。”  我切了块牛排递到他嘴边,他犹豫了一下,就着我手里的叉子将那块肉叼走了。  “你家酒店厨师的手艺。”我故意问,“怎样,好吃不?”  秦烬微皱着眉,半晌,他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才挤出几个字:“我可以做得更好吃。”  短短一句话,他倒是和以前一样,依旧挺狂的。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心知他有这个能力。他真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事,必定能做得很出色。  将他和我自己都喂了个差不多六七分饱,我把空盘子收拾出去。  接着我去外间给自己泡了杯热茶,捧着杯子慢悠悠地一口口抿着。  “你渴吗?”我若无其事地说,“你要不要喝水?”  秦烬“嗯”了一声。  我便给他泡了杯跟我一样的茶,端出去,递到他手里。  眼见秦烬单手接过杯子毫无防备地喝了好几口,我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几欲上挑的唇角。  秦烬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眯起眼,深不见底的目光直视着我。  他用颇有些阴沉的声音道:“……你放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我丝毫不怵,反正他现在被我拷着,又不可能扑上来咬我。  于是我悠然反问道:“要不你猜猜?”  其实不用猜,只消少顷功夫,秦烬脑门上就浮起了一层汗,整个人的肤色也呈现出一种不太正常的红润来,原本深沉的眼神也随之变得朦胧起来,好像泛起了迷离的雾气,如同水波粼粼的湖面,光看着就让人觉得十分可口,甚至完全可以用“秀色可餐”四个字来形容。  汗水从他颊边淌下,他整个人都像是冒着呼呼热气,像个大火炉一般,连喘息也明显地粗重起来。  我满意的目光在他脸上和身上梭巡着。  秦烬被我看着,忽得笑了一下,一边喘气一边哑声道:“你要给我下这东西,其实不必这么麻烦,你就算直接递给我,我也会喝的。”  “哦。”  我没什么反应,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秦烬话说得好听,我也不是完全不动容。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看他不情不愿的样子,这样的强制难道不是更有趣味吗,就跟在某些时候喊“不要”是一个道理。  这人懂不懂啊,没劲。  然后我把他原地扔在一边。  床上的秦烬像个笨重的老旧机器一样哼哧哼哧呼着气,存在感十分明显,这人还算乖,除了喘气也没什么别的动作,其实他真想逃跑大可有一百种方法,但显然他也知道自己理亏,不让我折磨几遭,我显然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的。  那急促的呼吸声时刻提醒着我这儿有个浑身着火的活人,就好像一块色泽鲜亮的美味肉排,在那儿等着我临幸。  接着我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衣襟。  故意将动作放得很缓,就像示范一样从外套开始,然后是毛衣,衬衫,皮带,西裤,袜子。  一颗颗扣子接连滑开,房间里除了秦烬的呼吸声,只能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  我瞅了他一眼,他如饿狼一样死死盯着我,整个人已红得像个虾子,仿佛马上就要熟透沸腾了。  我勾了勾手指,将脱下的衬衫兜头扔在了秦烬怀里,好像抛掷一朵绢花。  秦烬的呼吸很明显地一窒,相当手足无措地抱着我的衬衣。  “赏你的。”  我甚至还有恃无恐地走到他面前,弯腰将衣服朝他怀里塞了一下。  他目光一闪,立刻捏紧手中那金贵的布料,因为太过用力而将原本平整干净的衬衫捏出了难看的皱痕。  看他这副模样,我简直心情好到不行,随后我笑意盎然地抛下一句。  ——“好了,我先去冲一把。”  秦烬怔了一下,脸上饥饿而凶狠的表情仿佛在说:你要让我忍多久?  我说着去洗澡便果真转头就走,秦烬立刻在我后头道:“等一下……你能不能……”  他这时候还真是好懂的很,完全不似平常那个心思深沉的家伙。  “不能。”我不紧不慢地重复道,“你先歇会儿吧,省着点力气,我满身都是灰,难受得很。”  不等他回音,也不再看他一眼,我转身就走进了浴室,这浴室四周都是玻璃,墙边有开关控制。若是有人洗澡的时候,打开开关,里面就能降下百叶帘,阻挡房里人的视线。  我拨弄了几下,发现如果把帘子拉上,我在里面就也瞧不着秦烬了,想了想还是干脆不弄了,反正我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透过玻璃,我能看到他一直在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目光更刀子似的,似乎能穿进来,我侧过头,移开视线。  水声哗啦啦地响起,玻璃随即被蒸腾的热气覆盖,伴随着温暖的灯光,我看到自己的身影模模糊糊地打在玻璃壁上。  我慢腾腾地洗了个头,从里到外打了遍肥皂,确认自己完全干干净净才关掉水龙头从淋浴房出来。  擦净吹干头发,我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不错,香喷喷的,这酒店的沐浴露味道挺好闻,是柠檬和马鞭草的香气。  披着浴袍刚走出来,硬生生被我晾了十几分钟的秦烬半跪在床头,看上去有种十分泥泞不堪的性感。  因为他整个人已经完全变得湿漉漉的,甚至连眼神似都火热而粘稠。  “有什么必要?”  他额上绷起了青筋,一见我出来,他说得又快又急,迫不及待地沉声道:“是我之前还不能满足你?你给我灌药,最后受罪的不还是你么?”  嚯,他急了。  我简直乐见其成。  我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弯下腰,不远不近地坐在他边上,随着我俯下身,系得松垮的浴袍向下垂落一点,我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必然是一览无遗,更何况我本来就是轻装上阵。  我抬手摸了摸他汗湿的脸侧。  明明是个最简单,毫无旖旎成分的动作,他却忽得整个人震了一下,连带着被拷住的手也跟着猛地抖了抖,金属碰撞发出一声尖利的颤音,我垂下目光,他身上还完好地穿着衣服,前襟却因出汗洇出了一小片水渍,那儿更是……  哇,动静真大。  我来回摸了摸他那张紧绷到极致的脸,轻轻吐气:“秦总。”  嘴唇擦过他的发烫高热的耳廓,我的舌头在他耳根舔来舔去,用犬齿叼住,不轻不重地厮磨着他耳朵上的软肉,低声说:“怎么了啊?你看起来……”  “……好像快要忍不住了?”  话音未落,我又感觉他猛烈地挣了一下,直接扭头过来,那动作凶得差点我俩的嘴唇和牙齿都差点要撞在一起。  好在我早有防备,随时提防着他偷袭,我迅速退开到一个他够不着的安全距离,好以闲暇地抱着臂。  “来,讲点好听的呗。”  我说。  “求我啊。”  “求我,我就给你。”  秦烬锋利的眉毛紧紧地皱起来,脸上显而易见是一种难熬痛苦的表情。  “别走……”  他极为困难地从滚动的喉咙里挤出一个艰涩不堪的字,颤抖着单手拽着我浴袍的带子,拽不掉,又死死不肯放开。  “老婆,求你别走。”  他终于像是破了功,睁着满是红血丝的双眼,沙哑着声音,跪在那儿,低低地求饶。  “……我受不了了。”  一瞬间,我有些怔,心脏猛跳,好像也同时被他点燃了。  汗水滴下凝在秦烬那又长又密的眼睫毛上,显得那双眼睛无比的诗意而深情。  其中氤氲着无边的朦胧雾气与灼灼蒸腾的烈焰,我不得不承认,他这副样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勾人。  我在心中满足地暗叹一声。  秦烬啊秦烬,你也有今天!  秦烬这家伙还是秦氏大少的时候,向来端的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子,高高在上、谁也不放在眼里,他的确有骄傲的资本,我亦只能仰望、臣服。  从前我偶尔也会幻想着,总有一天,我要你弯下高贵的脖颈,抛去尊严,跪在我脚下向我求饶。  阴差阳错,这个梦想居然也有实现的这一日。  我亢奋地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某些时候,我会觉得,我们两个人之间始终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博弈,就像过去我们在牌桌上打德州扑克那样,两个某种程度上个性甚至思维模式都趋近相似的人,在互相揣测、互相试探,谁也不肯轻易退让认输。  这场博弈中,我们在争夺主导和控制权,哪怕我们的另一重身份是情侣,或者爱人。  爱情里谁输谁赢重要吗?  也许对有的人来说不重要,只要自己爱对方,对方也爱自己就行了。 第67章 那意思很显然,我还没答应让他进我的门。  秦烬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还是点点头,自己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会儿,好似觉得他的背影看上去有那么些许落寞。  我看了会儿,觉得没劲地转过身,正要迈腿进门,却听秦烬的声音被晚间的风飘飘荡荡地送进耳朵里。  他说:“我要是想你,晚上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那语气很平淡,好像只是一句简单而礼貌的询问。  我没回头,犹豫了片刻,道:“我马上睡了,你别打扰我。”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手机开了静音,你就算给我打电话我也听不见。”  “……哦。”  秦烬的声音低低的。  “那。”他说,“提前晚安。”  我差在兜里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  “晚安。”  日子平静地过去。  在这期间,秦烬依然会像以前那样来公司给我送饭,我赶了他几次没赶走,干脆就随便他去了。  反正人总要吃饭,有免费的外卖上门,我又何必非要跟食物过不去呢。  就像那天我巧合之下听到他和周怡说的,他似乎真的没打算“回来”,这个男人明明有能力也有本事,却没有任何想要揽权的意思,反而心甘情愿为我干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有几天秦烬来了就赖着不走了,我跟他说我太累了要午睡,秦烬便道:“你睡吧,哪儿酸?要不要我给你按按?”  我心中惊奇,心道这大少爷什么时候还学会按摩了?  不由就有些好奇,想试试他的手法,我哼了一声,躺在办公椅上。  秦烬便知我是默认了,那双温热的手搭在我的脖颈上,轻柔地来回摩挲,随后以指腹从上至下按压揉捏着。  按完脖子再按肩,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专业,但不得不说被他伺候地还挺舒服的。  他大概是扫到我桌面上的文件,随口道:“那份税单,看着费眼,我替你检查一下?你下午可以多休息会儿。”  他停顿一下又补充说:“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  我半眯着眼,享受着他的服务。  “疼。”我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轻点。”  搭在我肩上的手顿了顿,接着立刻放轻了力气。  “你要是觉得辛苦……”他大约是听我不答,又沉声说,“我也可以把我手上的股份都转给你,你随便任命谁接替你的工作,反正本来……”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一下,僵硬地把后半截话掐掉了。  我睁开眼,冷冷道:“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事和你不开心?”  秦烬默了默。  我道:“我不是介意是否在你的公司打工,当年我就问过你实习结束后能不能继续留在你家的公司,我直系的部门领导都批了,说我的表现做个正式员工绰绰有余,结果到你这儿却硬生生拒绝了,我也是真搞不懂,给你做事我算心甘情愿,你非要搞这一套干嘛呢?是觉得我在你家公司做太屈才了,非得把我放走?”  秦烬没说话。  我叹了口气:“你好好跟我说我也未必会怎样,何必呢,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你自以为是地为我好,你那臭脾气真是比我还独断专行,你现在跟我装什么蒜呢?你骨子里不还是个一意孤行的暴君吗,什么都要替我安排好,控制狂,还特么不张嘴,跟个蚌壳似的,下次你能不能先问问我的意见?”  秦烬像是被我说得堵住了,良久都没出声,像是被我说中了。  我翻了个白眼,挥挥手,道:“行了,你出去吧。”  秦烬停下给我捏肩的手,过了会儿,他语气似有些复杂地陈述道:“对,你说得对,是我的问题。”  “有时候,我也不确定,到底怎样做才是最正确的。”  我微微睁大眼,着实有些惊讶,或者说,诧异。  这个从来叱咤风云的男人永远傲慢至极,在正事上,他向来都是雷厉风行,最果断凌厉的那一个,仿佛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没有什么是超出他能力范围之外的。  其实我一直觉得,像秦烬这样的人做公司的最高领导者,其实是一件很让人放心,很让人有安全感的事。  因为你永远可以相信他,相信他将披荆斩棘,遮风挡雨,搞定一切。  而我从来不知道,他也会有犹疑,说“我不确定”的时候。  然后他并没有提起更多,不再来扰我,安静地出去了,走时轻轻地带上了门。  就这样,每天秦烬来公司时我们偶尔会说上一两句话,但我不表态,就这么若即若离地吊着他。  虽然我知道,我们就是吵架而已,虽然这次吵得凶了点,但早晚会和好,只是我也不想这么轻易地原谅他。  秦航川那条语焉不详的短信一直在我心里膈应着,尽管这些天什么都没发生,一切看似太平祥和,但我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就像地底埋了个雷一样,早晚得炸,时间问题而已。  既然我得知了这事,哪怕是无意的,我也没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撒手不管。  我试图从秦航川那儿下手,却不想被他发现,便打算找唐玉琪探探口风,却不料打他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  我寻思唐玉琪这傻孩子莫非把手机掉马桶里了,他也不是干不出这种事。  但好几天过去,唐玉琪怎么都联系不上,我又有些担心他是不是碰上了别的意外,直到一周后他给我回了个电,说自己现在正在南半球某个小岛晒日光浴。  这小子倒还挺悠哉,只是我听着他声音觉得怪怪的。  然后他跟我说,自己跟秦航川掰了,这回是彻底掰了,对方真就是个渣男。  虽然不太意外,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宽慰了他两句,他说自己没事,却忽得冒出一句,让我小心着点这个人,他终于发现秦航川的段位远在自己之上,这回他可算是连本带利地赔了进去,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我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问,他就匆忙地挂了电话。  又抽了个时间,我以例行巡查为名去秦氏已被收购的子公司转了一圈。  我倾向于秦航川口中的老东西是指秦氏原来的那些老人。  与秦家有亲缘关系的人大部分已经不在公司工作了。  子公司一如往常,大家各忙各的,井井有条,有人见我来,打了声招呼,面露惊讶。  我让他们不用管我,我只是随便来看看。  之前在秦烬的管理下,秦氏每年有一大笔支出都用在技术投资上,秦烬一走,这些秦氏的家伙首先想的却是吃分红,买地,买各种现在看来其实毫无意义的高端机器,甚至花费一笔巨额资金去请了某大牌明星作为形象大使,然而不久后这位明星就被曝出丑闻缠身,这让公司本就经营不佳的境况雪上加霜。  所以我说他们自取灭亡真是一点都没错,这么个烧钱法,多大的家业也不经烧,早晚得坐吃山空。  当然,这也不过是我从后来人的角度,事后诸葛式的评判。到底他们怎么想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辉煌一世的秦氏会这么快沦落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光从几份数据报告去分析也就是管中窥豹而已。  现在再看,公司的账目上已经干净多了,收购之后我就进行了大幅裁员,把不必要的支出减到最低,我有阵子怀疑我之前遇袭被人捅刀记恨上可能也跟这事儿有关。  毕竟我也算砸了太多人饭碗了。  巡逻似地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有意义的线索,倒是解手的时候恰巧几个员工在外头的茶水间小声议论。  “嘿,之前那传闻是不是真的啊?说陆总其实是秦少的姘头那个……”  “早八百年实锤了,你还问呐。”  “啧啧,这两人好过,结果陆总当年收购的时候可没顾念过旧情,还把秦少家人都赶出去了,这什么呀,因爱生恨?指不准秦氏破产也是陆总一手促成的呢。”  “谁知道呢,指不准就是。”  “可不嘛,他来干什么,最近听说秦少醒了,怎么也没见着动静,我还以为秦少要来找他报仇呢。”  “哟,你从哪儿知道的,你跟你以前处的那位叫什么秦思源的公子哥……还有联系啊?”  “哎呀,就是还偶尔还会聊几句啦。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听说他们家还指着秦大少,打算怎么靠他东山再起呢。”  我皱了皱眉,假装没听见,待外面的人离开后若无其事地走了。  这都什么啊。我默默腹诽,传得也太离谱了。  还我把秦烬他家搞破产?我怎么不知道我能耐这么大啊?  某天下午,周怡风风火火地闯进我办公室,整个人花容失色,做完的新发型都乱成了狮子头,一脸受惊过度的模样。  我冒出个问号:“?”  “那个,陆总……”周怡打量着我的神色,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刚我去楼下买咖啡,碰上咱秦总了,他怎么还没走?”  我抬起眼,看了看表,这都下午两点多了,他本来中午送个饭就早该回去了。  “他还没走?”  “您俩吵架吵完了不?”她小心道,“我夹在中间每天吃不好睡不着,现在很怕被秦总一个眼神杀死,走路都得躲着他。”  我:“……”  我捏了捏眉心,烦躁道:“他在哪儿呢?”  “楼下咖啡店坐着呢。”  我赶忙坐电梯跑到楼下,那咖啡店外边都是透明的玻璃幕墙,秦烬靠坐在窗边,不知在思考什么,整个人十分阴沉,周身充斥着一种强烈的戾气和压迫感,咖啡店里有几个客人一直在朝他的方向偷偷看去,却没有人敢贸然上前和他搭讪一句。  我停下脚步,却觉得他这副模样,我好似鲜少见过。  他在我面前原来还是收敛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怕吓着我,我确实感受到为什么周怡刚才说,很怕被秦烬一个眼神杀死。  他现在这样子,的确看起来心情糟糕到可以原地抄把菜刀砍人的程度。  我站在外头看了会儿,然后抬步走进店里,大喇喇地坐在他面前的空位上。  秦烬闻声抬起眼,目光愣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种他通身阴寒凌厉的气场顿时消散了下去,变回了我一直熟悉的,秦烬的样子。  我说:“你这几天,不会天天都等在楼下吧?”  秦烬紧抿着唇。  我好笑道:“我不理你,你就打算天天坐在我办公室楼下?不闷?”  秦烬不说话,我从他的神情瞧出他的确就是这么打算的。  片刻后,他答:“是。”  他像是破罐子破摔般硬声说:“看不见你,你又不让我给你发短信,我只能这样。” 第69章 我立刻伸手想从他手里抢,秦烬却发现我的图谋似的,抢先我一步打开了它。  ……盒子里面,从大到小依次搁着三个铂金质地的银环。  最大的直径与幼儿拳头差不多,带活扣,其次是一只戒指,最小的则只有指盖那么大,是个耳骨环。  三个环,每个内圈都刻着我名字首字母的缩写。  秦烬沉默了许久,表情相当复杂,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趁他还愣着赶紧把那个盒子抢回来。  秦烬却立刻不乐意了,理直气壮地问道:“不是给我的吗?”  我将盒子塞回怀里,瘪瘪嘴:“才不给你。”  秦烬露出不开心的表情。  “不给我,这种东西……”他用十分暧昧,略带阴沉的口吻道,“你还想给谁?”  我噎了一下,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我想了想,为了不破坏家庭和谐,便又打开盒盖,将里面最大的那只带活扣的环放进他手心。  “既然你都看到了……”我说,“现在你只配得到这个,剩下的得你自己争取。”  秦烬幽暗的眼睛盯着我看了许久,我知道他已然猜到接下来我要怎么玩儿他了。  我冲他怪笑了一下,指着他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资料:“接着干吧。”第73章 永远也不要放过我  银色向来很衬秦烬。  我欣赏了好一会儿,越发觉得他戴上这首饰后简直漂亮优雅极了,随后我凑过去,不触碰,故伎重演地开始朝他的脖子处吹气。  小秦立刻涨红了脸,抬起头。  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别闹。”  我含笑道:“你不会以为,我这么便宜就让你进我家的门吧。”  “秦总……”我放轻了声音,“现在几点来着?这个下午还长着呢,你要不考虑现在投降,我还能放你一马。”  他那边沉默了半天,被一张桌子挡着,我看不见他的神情。  随后他叹了声:“来吧,你最好永远也不要放过我。”  我挑了挑眉。  既然他都这么表示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小秦总。”我点点他精神焕发的脑门,笑说,“要好好干活,这么多工作,到天黑都做不完的话,就得加班了。”  当然,加班的步骤还是要循序渐进为好,为了防止真的再有人闯进来,我还是先去锁了一下门。  过了会儿,我跪得膝盖都有点酸,秦烬却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我揉着发麻的腿站起来,打算歇歇再继续。  刚站起来,酸麻的下肢软了一下,我不小心晃了晃,秦烬迅速用手扶住我,我原本只是顺势撑着他来保持平衡,转念一想,干脆直接坐了坐。  一下子,我确定自己有被硌到。  秦烬放大的脸在我面前,我看到他的睫毛不自主地猛烈颤了颤。  我一时冲动,倾过身去亲了亲他的眼皮。  那被硌到的感觉愈发明显了,我觉得自己仿佛坐在了一块突起的石头上。  我心中得意起来,却有种很神奇的愉悦。  我开心了,可惜小秦就遭殃了。  他一下午都不得不被迫工作,多次想直接走人,却因为我不让而不能提前下班,累得气喘吁吁,气得胀起青筋,脑门上不停地冒着热汗。  键盘打字的脆响声不过一会儿就停了,我并不太为自己的胜利感到意外,毕竟他又不是活神仙。  秦烬攥着我的衣领,眼神看起来极为凶狠,我凑过去越发过分地舔了舔他紧闭的齿缝。  毫不意外地被咬了。  虽然被咬,其实不过是稍微刺痛了一下下,他没有在很用力地咬我,吻旖旎多情,好像一种默认的纵容和宠溺,若要我来评判他到底是否有狂热地爱着我,那一定是现在。  反复在临界点徘徊,这种完全操纵对方的感觉简直让人上瘾。  秦烬依旧话不多,只实在忍不住了,才绷着脸偶尔说句:“宝宝,你再这样,是机器都要坏的,以后就没人帮你干活了。”  显然,自我逐渐掌握了修理秦烬的办法,他这回又输了个彻彻底底。  七点钟的时候整个办公桌尚且一片狼藉,谁都没有心思去在意那些还没完成的工作。  我反将了秦烬一军,心情十分好,尽管我其实也没占到什么便宜罢了。  又过了几天,我碰上好几个应酬,扎堆似的,大概是因为今年过年早,各路老板们都提前出动了。  几乎每天都得上桌喝酒,不在这个饭店就在那个酒店,经常还碰上中途换场,我感觉自己胃都快麻了。  中途秦烬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问我在哪儿,他最近管我管得严,我整个人晕乎乎的,在意识里给他回了个定位消息。  大半夜出来的时候外头正好下起了大雨,这两天突然降温,大风夹杂着冰凉的雨丝,顿时冻得我一个哆嗦。  各路喝得七荤八素的高管们纷纷坐上代驾的车子回去了。我裹着外套在大马路牙子边的屋檐下等秦烬,一边却奇怪他怎么还没到。  冷死了。  然后我点开手机一看,才想起来,我在“意识中”给他发了消息,但实际上并没有。  “……”  好吧,大概真是喝得有点晕了,整个人颠三倒四的。  然而这是我自己的锅,还能怎么办呢。  我想着要不还是叫个车回去吧,现在我再让他来,估计我自己得先冻成个冰棍。  就在此时,劈开水雾,远处开来一辆全黑的中型轿车。  轿车在我面前急刹停下,随即车上下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  对方直直地走向我,上来假意有礼地朝我做了个手势。  “陆总。”为首的大汉直截了当地叫出了我,粗声说,“叨扰了,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我一惊,酒顿时醒了,瞬间后背也出了一身冷汗。  “你们……”  话音未落,鼻腔迎面冲进来一股极具刺激性的气味,随后我两眼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大概是第二天醒的。  具体时间不清楚,总之我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简陋厕所的陌生房间时,我自然明白我大概是被什么人盯上,被绑了。  我实打实地傻了一秒。  ……不是,现在都几几年了,这种违法乱纪的事,还真有人做啊?  然而看着似是“绑”,却绑得十分业余且不走心,连根麻绳也欠奉,我检查了一下自身,没缺胳膊少腿,皮也没多破一丝儿,完全可以自由活动,身上的钱财银行卡等等都没少,唯独手机不见了,大概是趁我昏迷被什么人收走了。  我搞不懂“绑匪”的套路,心中多少有点忐忑。  既不图财,也不害命,这搞得什么呢?  没过一会儿,那扇紧锁的房门就开了。  我盯着那门一动不动,下意识屏住呼吸,接着,只见秦航川顶着他那张标志性的欠揍脸走了进来,一脸阳光灿烂,还高兴地朝我挥了挥手。  我:“…………”  本来还挺紧张的,毕竟从小到大来没碰上过这种场面,这下内心只剩下巨大的无语。  这人干嘛来着?  秦航川笑眯眯地进来,说:“嫂子,你醒啦,怎么样,睡得还行不?”  我一听就觉得这人不怀好意,冷道:“秦航川,你把我绑来的?打什么算盘呢,闹够了没有,我懒得跟你扯淡。”  秦航川闻言非常夸张地捂住胸口,露出十分难过的表情:“哎呀呀,嫂子,我怎么会做这种坏事呢,绑你的是我那群叔伯啦。我可是好不容易……历经艰难险阻,躲过了重重监视,特地来救你,你不仅不领情还怀疑我,我的心都要碎啦。”  我:“……?”  什么东西。  我无动于衷道:“那你倒是把我放了啊。”  废话这么多,嫌死得不够快?  秦航川赶忙摆摆手,一脸意味深长:“好好好,我知道嫂子您日理万机,归心似箭,我就是来送个惊喜。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我意识到他似乎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着叠什么白色的东西,大概是纸张一类,遮遮掩掩的。  我皱了皱眉。  秦航川似乎在话语中不经意透露了些许十分关键的信息,比如绑架我的人的身份似乎是秦家的长辈,我心底震动,将信将疑,却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贸然信任任何人为好。  我面上不动声色,秦航川察觉到我探究的目光,嘻嘻一笑。  “让我想想,先从哪里讲起呢。”  他托着腮,吊儿郎当地靠在墙边,以随意的口吻道:“比如,三年前……我哥那场车祸?”  他的语气风轻云淡,却仿若在我强自镇定的心湖中砸下一颗重磅炸弹,顿时水花四溅。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个饵。  他上来便直接将最关键的东西扔出来,但我却不得不去咬钩,因为这场车祸的事我没法不去在意,哪怕我猜测秦航川可能这故意挖坑给我跳。  我动了动唇,死死地盯着他,缓缓挤出一句支离破碎的话:“……那场车祸,是不是你们秦家人自己……”  秦航川笑道:“嫂子你不是挺能查的吗。我家那群老东西当年干了什么,你一点没猜到?”  我顿了一顿,明白他这是肯定的意思,以陈述口吻道:“所以秦烬出事并不是意外。”  “当然不是。”秦航川悠悠地吐出四个字。  我目光闪了闪,想要装作不在意,身侧的手却已不由自主地握成拳。 第71章 秦烬昨晚给我打了近十个电话,发了好几条短信,到最后,明显语气都不对了。  【怎么还没回来?】  【喝多了?接电话】  【看看手机。】  【已经十二点了,可以结束了,少喝点,不然你明天得胃疼】  【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  【陆伊橙,你在哪儿,回话】  ……  我看着那刷满了整个屏幕的消息,用力地闭了闭眼。  通过一条长长的,水泥砌成的长廊,我跟在秦航川身后走到外面,重见天日。  此处大约是郊区某个无人居住的荒野,四周没有任何能见物,只有一排简陋的平房。  再次见到秦烬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他来。  这家伙满脸阴郁,神色冰冷,那张俊美无匹、云淡风轻的脸上却很明显地显出眼下一片乌青,眼中满是红血丝。  那一刻,我怔怔地凝望着他,感觉自己心口的位置好似被从里到外穿了个洞,揪在一起。  我想他也许会着急,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着急。  实际上,我直到此时脑内仍旧乱糟糟一团,过多的信息量和各种巨大的冲击让我很难顺利地思考。  然而与我而言,其实不过是睡了一觉的功夫,丝毫没有受罪,可他却在外面找了我多久……  完全是出于本能的,下一瞬,我飞奔着朝他跑去,而他看似平静的面容仿佛顿时裂开了一条缝隙,他倾身快步上前,将我抱了个满怀。  感受到熟悉的气味和温度,我不由自主地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始终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放下来,抬起手臂紧紧地搂着他,将头埋进他怀里。  秦烬的手臂有力极了,我听到他猛烈的心跳,一下一下地打在胸膛上。  其实我真的完全没有受伤,可秦烬却对着我左看右看了老半天,阴沉的目光扫过秦航川,好像生怕我少了一根寒毛似的。  秦航川缩了缩脖子,陪着笑脸,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人我可是给你原封不动地送出来了哥,嫂子绝对一点都没磕着碰着……”  秦烬冷着脸,一言不发,随后紧紧抓着我的手,把我带上了车。  上车第一件事,秦烬大约是还没从焦躁的状态缓过来,连珠炮似地询问我有没有事,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我尚且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顿了顿,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得厉害。  我本想讲,咱回去再谈,你瞒着我的那桩桩件件咱们一一聊清楚,别逼我在大马路上跟你算账。  可实际上,我说不出话来。  并非我不想跟他讲话,只是胸中有太多想说的,想问的,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开口。  一路无言。  我们都沉默着。  可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时不时地往秦烬的方向看去,开着车的秦烬侧脸好像一尊阴沉沉的雕像,我知道他此时心情很糟,就跟那天我逮到他独自坐在我办公室楼下的咖啡店时一模一样。  终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最近会流露出这副阴郁而充满戾气的神态。  这家伙简直就像一只揣着蛋躲在洞穴里的巨兽。  因为担心自己的宝贝蛋被摔碎而一分一毫都不敢挪窝、不敢移动,就死赖在原地,团成一个大球,把蛋整个包在里面,但若是他察觉到外面有敌人任何一丝闯进来偷蛋的迹象,才会加倍地凶狠炸毛,露出狰狞的獠牙。  他在犹豫,亦或者动摇,也许我被“绑架”这件事本身就算是某种刺激、一剂猛药,他在反复纠结要不要向那些害他的人动手。  然而他表现出来的紧张和焦虑看似都内敛得令我很难觉察——  他只是成天地待在我办公楼下坐着,盯着门口人来人往的上班族们,以一种不太正常的高频率给我发消息打电话,不停地询问我到哪儿了,几点回家。  以此确认我的安全吗?还是把我当做他的安全栓,刹车键?克制他冲动的按钮?  碰上一个红灯,车停了,秦烬侧过头低声询问道:“你渴吗,饿吗,要不要喝水。”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像木头一样机械地点点头。  秦烬将驾驶座边上一只保温杯递给我,我接过,茫然了片刻。  保温杯里的水还是热的,有一股淡淡的很清爽的甜味,大概是放了一些柑橘之类的东西,原来他来找我前还特地炖了醒酒汤。  行驶了大约一个多钟头我们才回到市区,秦烬把我送回了家。  我下了车,却没有立刻走,站在原地,他也下了车,就这么看着我,深邃晦暗的眼神里充斥着无数我看不清晰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吹过,眼前若有似无地飘过几点白色的东西。  我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只见,如鹅毛般的雪花从漆黑的天空中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一时间,我怔怔地望着天空。  我们所在的地域已经算是靠南方的城市,冬天气温最低时也不过是在零度左右徘徊,从小到大,我都几乎没有见过几次真正下雪的时候。  这座城市最冷的冬季原来早已悄然降临了。  我侧过头,身旁的秦烬伫立在被夜色覆盖的雪天里。  四周悄然无声,只有我们两个。  秦烬微仰着头,目光望着远处,说话时吐出一点白雾,他用有些许怅然的口吻道:“又下雪了。”  我睁了睁眼,心脏好似也跟着顿了顿,疼痛地抽了一下。  是啊,又下雪了。  上一回,还是那许多年以前,我和他应当此生都不会忘记的那一天。  谁也不曾料到,鲜少甚至从来不降雪的江淮一带骤然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雪,秦烬当时人在外地,本来好像只是去实地看厂,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非要开高速赶回来。  然后他就在路上出事了。  那会儿,按照所有外人的看法,即使是那辆发疯的面包车主动先撞得他,秦烬也算是十分自作自受——  因为交警和救护车到的时候发现他的车轮连防滑链都没有来得及装。  那种恶劣天气,高速都已经提示要封路了,行车记录仪显示他几乎开到了一百二十码,顶着狂风大雪,发生任何交通事故都并不奇怪,我听说的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不想活了,赶着去投胎,才干得出这么危险这么不要命的事。  那时,我亦从来没设想过,若是他有别的缘故呢?若是那辆袭击他的车辆根本就是在“追杀”他呢?  从小生活在和平年代,即使我的家庭不算特别幸福,但遇到的至少都只是“正常”范畴的普通人,“正常”的范畴是什么呢?就是能干出来逃个票插个队这样的小坏事,大奸大恶却是绝不敢犯的,更不可能对自己的亲子下手。  我更想不到这世上真的会有丧心病狂到违背所有伦理道德、法律底线的怪物存在,这些怪物还披着张高人一等、体面贵族的皮囊。  秦烬被撞得面目全非、摔下山崖的车是几个小时后被发现的。  那会儿我已经和他分手了,在家无所事事地喝得烂醉,第二天,窗户外头全是茫茫的白色,树枝被压得弯下了腰,好像这整个世界顿时变得崭新而陌生。  我酒醒了,恍如隔世地接到医院的电话,那时他人早就进抢救室,被连下了三张病危通知书。  也不知当时给我打电话是哪个医生,特别危言耸听。  上来就是一句:“秦烬家属是吧,建议做好心理准备,他的后事可以筹备起来了。”  一瞬间,我举着手机,呆站在原地。  窗外的大地在大雪中是干净纯洁的白,世间像由闪亮剔透的水晶堆砌的城堡构成,一切如同一场梦幻无比的现实童话。  这是他殚精竭虑,亲手在我眼里构建的世界的样子。  ……谁也不会看见黑色,谁也不会看见腥红的鲜血淋漓。  于是我们始于盛夏,终止于雪天,被皑皑白雪覆盖走所有存在过的痕迹,等到来年春天,一切都会被抹除被忘记。  生命的衰败猝不及防,又好像某种自然的规律。  也许是出于某种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我其实已然有些遗忘了当初在突然打开手机听到那个消息的感受。  又也许并不是遗忘,我只是把它们藏好,存放妥当,不会轻易拿出来了。  而现在,心中那个被上锁的空间里,太过浓烈的情绪哗啦啦地倾泻而出,将我充斥,纯白的雪不断地落着,眼前好似也跟着模糊了一瞬。  接着我意识到,那些苦痛的、不忍回首过去早已随风消逝了,此时,我们尚且好端端地站立在家门口,秦烬深不见底的眼睛正凝望着我,流露出毫不掩饰令人一目了然的深情和爱意。  或许他其实并不算是个善于遮掩的人,只是从前我站在我自己局限狭窄的角度,我看不透亦读不懂罢了。  他大概也并不想让我懂,不想叫我明白。  这人自负至极,要直至死去才愿意将一切摊开。  他从来不说爱,可能是爱字太轻。  白色的雪花沾在秦烬发顶、眼睫和弧度完美的鼻尖上,一碰到皮肤就化了,倒是他头发上残留着星星点点白色的痕迹,随着雪越下越大而越积越多。  “再呆下去,你就会变成老爷爷了。”  我小声对他说。  秦烬看着我,幽深的眼里好似盛着许多难以名状的情绪,他低低地道:“你也是。”  他紧紧攥着我的手,骨节僵硬,好似一秒也不肯松开。  我动了动唇,忽然眼眶有些酸,却说不出话来,发不出声音。  因为喉咙哽咽住了。  ……漫天大雪落了满身,也算是我们风霜同肩。  秦烬,你知道吗,我不想要你的遗产。  我只想与你白头啊。  良久之后,他轻声说:“……到我那儿坐坐吗。”  话语毫不掩饰,他必然知道,我已经猜到他就住在隔壁。  我目光动了动,突然想起来,今天是秦烬的生日。  他就生在这冬日最刺骨的天。  于是这样白茫茫的,似乎总象征着冰冷、离别、与衰亡的无情季节,又好像预示着另一重意味。 第73章 “没有,就是随便换的。”我多解释了一句,“我喜欢黑色。”  “说起来,咱顶头大当家,秦总跟你这一套感觉挺像的啊。”  我下意识地把手机往怀里藏了藏,不敢叫她瞧见我的置顶就是秦烬,他的头像是全白色的雪地,昵称是一个q。  然而正常人大概也不会想到情侣头像这一层去,毕竟我们俩都是男的。  只是心里有如一百只猫爪在挠着,生怕她发现,又想着假如真的被发现了,会怎样?  ……  中午,我跟几个同事挤在公共大厅的餐桌前一块儿吃外卖,秦烬大概是跟几个大老板谈事,他们正好从我们后方路过,秦烬停了一下,随意地问了一句:“吃什么呢?”  其他人都一副吓到的模样,其实我也有点,我瞅了他一眼,发现他幽黑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我,只是脸上神态漠然,一副毫无波澜的平静表情。  我动了动唇,轻声道:“就一个很简单的罗勒意面。”  秦烬微微颔首,表示“我知道了”。  接着他面色不动,跟那些大老板们商谈着什么,交流融洽愉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仿佛真的只是看到我们在吃饭随口问一句。  仿佛我于他而言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只有一面之缘的实习生,没有任何更私密的交往。  ……  秦烬的办公室在最顶层。  我偶尔抓到个机会替我部门的领导上去送文件,可惜秦烬却不在。  我踌躇了一会儿,把文件放下就打算下楼去了。  谁知刚要进电梯,恰好与回来的秦烬撞了个正着。  我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秦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顶层偶尔只有几个秦家的亲信经过,秦烬一把将我拖进了某个无人的死角。  我整个人被秦烬按在墙角,他伏在我耳边,用很低的气声道:“你天天在我眼前晃,是在故意诱惑我么?”  我自见到他什么话都还没说,平白被扣了个大帽子,实在委屈得很。  我不过是来送个文件,白天不过是在公共休息室和同事吃个外卖恰巧碰见他,怎么就变成故意诱惑他了?  他自己问出这话,却不叫我答,连容我辩驳的时间都不肯留,已然轻轻用亲吻覆盖,手搭在我的腰上。  顿时,我也没了组织语言的心情,光是迎合他已然精疲力尽。  间隙中,我喘着粗气,贴着他的脸侧呢喃道:“咱俩一定得偷偷摸摸的吗。”  一出口我就知道我说错话了,因为秦烬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冷,就好似我不经意触到了他不容进入的禁区。  秦烬过了半晌也没说话,然后拂袖而去。  自那以后,我就没再提过任何与之有关的话题,在公司里也绝不敢暴露自己和他非比寻常的关系。  ……  过了几周,突然有一天,一个气势莫名令人有些敬畏的中年男人亲自到我的工位来找上了我。  我认得他,姓吴,我们一般都叫他吴经理,他是总裁办公室的特助,并不经常出现。  吴经理上前冷冷地道:“我们秦董请您过去一趟,这边请。”  我有些疑惑,周围的同事用好奇、探究或八卦的目光看过来,我在吴经理肃然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我以为吴经理口中的“秦董”指的就是秦烬,走进总裁办,见到的人却不是秦烬,而是秦烬的父亲,秦寒山。  那会儿我还只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学生,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秦寒山,顿时下意识紧张起来,大气都不敢喘。  我晓得秦寒山是年逾四十时才得的秦烬第一个儿子,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他的百度百科词条写得十分详尽,长度大概能和某些著名明星的科普页面相媲美。  秦寒山梳着老派的平头,着一身改良过的中式正装,脸上有些细纹,隐约看得出年轻时英俊帅气的影子,双目中却闪出精光,那感觉,仿佛被x光照射洞穿一样。  这样年纪的老人,理当是早就生满华发了,秦寒山却发色乌黑,看着精神矍铄非常,我猜想要不是他保养仔细,那就是特意染过,看起来显得年轻了十几岁,整个人有种令人不自觉提心吊胆的气场。  “你就是新来的实习生?”  他缓声道,每个字都带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  我点点头,努力用尊敬的口吻道:“秦董,您好。”  “叫什么?”  “陆伊橙。”  “哪家的孩子?”  我露出了有些不解的神情,没太听懂,自然不知如何应答。  尚在沉默的当口,秦寒山似是已没了谈话的兴致,意兴阑珊道:“知道了,出去吧。”  我十分疑惑,却也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我只希望能给秦寒山留下个好印象,便躬身礼貌地离开了。  ……  时间到达了我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月。  我的直属部门领导亲自来找我,口气支支吾吾的:“那个……小陆啊。”  我奇怪地问:“怎么了?”  “我对你的工作是很满意的……”我的领导如是说,“但是呢,你的正式留用申请,出了一点小问题……”  我皱起眉,立时有些着急:“什么问题?您之前不是说肯定能过吗?”  对方有些无奈地叹了声气:“……是,我也没想到,但上面不批,你知道的,我也做不了这个主,我听说,是总裁办亲自驳回了你的申请,你有任何异议的话,直接去找秦总吧。”  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在一夕之间骤然褪尽,手足无措。  秦烬他最近很少私下联系我,如果是他下达的这个决定,他甚至都没跟我先前告知一声,哪怕随便解释句驳回我申请的理由。  我乘电梯去了顶楼,不敲门,便风风火火地冲撞进去。  秦烬正在会客,见我闯进来,微微诧异了一瞬。  然后他跟那名相谈正欢的客户简单说了两句,客户走了,而我留下,站在他面前。  由于情绪激动,我的胸口正在剧烈起伏。  他平静地问:“怎么了?”  我瞪着他,语气中不知不觉就带上了一丝委屈:“你为什么要驳回我的留用申请,是我哪里干得让你不满意吗?”  秦烬没说话,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没有为什么。”  他冷峻的脸庞如同一座完美的雕像,毫无丝毫破绽,我仿佛能从他这张俊朗立体的脸上,看到另一个功成名就,不怒自威的“秦寒山”。  他那一刻如同打量陌生人疏离冰冷的表情,冷漠而毫无起伏的语气,留在我记忆深处好多年,始终记忆犹新,印象深刻。  他用一种听起来如同很敷衍的声音淡淡地说:“走吧。”  “你适合更好的。”  ……  那时候,我从来没想过另一种可能性,这也许并不是他的本意。  总裁办直接下达的驳回决定……总裁办不止有秦烬,“秦总”的头上,可还压着秦董这座大山。  或许那时是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便顺水推舟,干脆接下了这口黑锅。  思绪繁杂错乱,零碎的片段交织闪过。  ……直到最后一刻,是秦航川向我递过来的,那一份白纸黑字的遗嘱。  我猛地睁开眼,梦境消散,脊骨反射性地直起,忽然浑身挂满了冷汗,好像重新从冰水中浸过一遭。  我深吸了口气,然后想也不想,从床上一掀被子爬起来。  看了眼时钟,凌晨两点,很好,既然时间已经超过了零点,说明秦烬生日的这一天已经过去了。  地板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完全没觉得凉,就身上挂着件简单的单衣,拖鞋也来不及穿,赤着下肢摸黑小跑着推开了房间的门,直直地闯进了隔壁秦烬的卧室。第78章 无论再来多少次  房门重重地开合,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这么大的动静,秦烬在我进门那一刻就醒了。  他睡觉的时候总是会在床头留一盏小小的夜灯,于是我可以从微弱的光线中瞧见他单薄的身影,因为被意外吵醒,表情大概也还是懵的。  我冲上去,爬到他床上,死死搂住他。  手臂下秦烬温暖的身躯好似轻颤了一下。  然后他的手掌抚了抚我的背,亲吻我的额头,用尚且睡意朦胧的沙哑嗓音轻声询问:“做噩梦了吗。”  我点点头,既想抱他,也想打他,可惜我只有两只手,不够用。  于是我选择先抱他。  半晌,我才松开手,颤抖着嗓音道:“秦烬,我都知道了。”  我说:“秦航川都告诉我了,你当年为什么会出事,还有……你藏起来的那份遗嘱。”  秦烬正注视着我的漆黑目光骤然凝滞了片刻。  与此同时,我明显地感觉到他抖了一下,看起来他摇摇欲坠的冷静表情像是一张突然崩裂的面具,就要彻底维持不住,而在我这句话出口后的几秒钟内,秦烬整个人完全呈现出一种愕然、狼狈、无措的模样。  扒了他的皮还真是比杀了他都难。  我再次如是默默心想道。  身下的肌肉因为紧张而变得用力,他现在出现那种情绪,应该能称之为“惊慌”。  你也会心虚也会紧张啊秦烬?  我如今算是终于看穿他了。他曾经貌似无所不能,一副什么都尽在掌控毫不在意的样子,倒不如说他刻意让自己看上去运筹帷幄。  这或许也能算某种不太正常的心理防御机制吧?  就像给自己披上一个坚硬的外壳一样,被同情被认为是弱者都难以忍受,伪装得强大到天衣无缝,其实极度缺乏安全感。 第75章 秦烬沉默了一下,像耷拉下脑袋看起来凶巴巴其实有点委屈的大狼狗。  他弯下脖子点点头,乖乖退出去了。  穿戴整齐走到餐厅,桌上已经放好了双人份丰盛卖相精美的早餐,是法式可颂,披着诱人的焦糖色外衣,散发着淡淡的黄油香气,两枚火候正好的半熟流心煎蛋搁在另一个盘子里,还有一块烤至金黄的吐司,上面装饰着切好的香蕉片和鲜艳欲滴的草莓、浇着漂亮的棕色巧克力酱。  秦烬坐在一边,见我出来便立刻站了起来,主动上前替我拉椅子。  他温言询问:“你要喝牛奶还是红茶,热可可也有。”  我自顾自地坐下,不咸不淡道:“如果我说都不要呢。”  秦烬愣了一下,然后问:“那你想要什么?我去准备。”  “燕麦奶拿铁。”我瞅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冲泡速溶的不可以,麻烦手磨谢谢,再拉个花吧。”  他家有咖啡机和咖啡豆,但燕麦奶,我知道他不喝,肯定是没有提前备着的。  果然,秦烬顿了顿,道:“燕麦奶暂时没有……我去外面的超市给你买。”  “嗯。”我随手晃了晃手边的银叉,“快点,十五分钟以内回来。”  秦烬点头:“好。”  说好十五分钟,秦烬手脚很快,没让我多等,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  他大概是跑着去的,进门的时候两手抱着一盒新鲜的燕麦奶,整个人还在喘气,衣领有点歪。  我仍对着一桌子丰盛的食物静坐着,一口没动,秦烬把奶冲好递到我手边,道:“都凉了吗,我再去热热。”  “坐下。”我缓声说,“我不介意,吃吧。”  秦烬看着我,随后默默挨着我边上坐下了。  我捞起叉子,慢悠悠地切了块吐司放进嘴里。  浮着一层白沫的燕麦拿铁上拉着多不太娴熟的花,我仔细端详分辨了下,上面的图案应该是个有点抖动故而显得形状格外别扭的爱心。  我盯着那朵花,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将嘴里的东西咀嚼完毕,我喝了口新冲好的拿铁,放下马克杯,这才道:“秦烬,你给我准备的东西不是我想要的,那怎么办呢?”  秦烬停下动作,静静地看着我,动了动唇:“那我就重新给你去买,直到你满意为止。”  我说:“如果我明明饿着肚子,却告诉你我什么都不要吃,这就是我的问题,我的确也犯过这样的错,我承认。但作为你,你也应该先问我,我想要的是什么,否则你不论给我准备多好,多美味的食物,我根本不想吃,你岂不是忙活了半天都在白费功夫么。”  秦烬目光微动,认真应答道:“对。”  这就是讲明白了。  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实己所欲者也不该强施于人。  我现在已经不太想用“控制”这个词,倒不如说他替我“安排打算”这一切。  自以为是地觉得那样是为我好,只不过我不想要而已。  只是这个道理,许多人大约都不明白,从小到大家人朋友师长乃至身边几乎所有人,都用同一套自己角度的“好”、“对”、“正确”的立场去对待别人,所以我说秦烬简直是又当爹又当妈,他真是比我亲爸还操心。  而我反过来想要用别的什么掌控胁迫他,大概也算是一种反击,想要以此告诉他,我今天高你一头,这回你得听我的,你只能服从我的安排。  这样互相较劲,其实也挺没意思,大家争来争去,永远没个尽头。  本来是工作时间,我去上班,秦烬便提出:“我跟你去趟公司。”  我道:“怎么说?”  “你家里那边……”我心知肚明地问 ,“你想过打算要怎么办么?”  “嗯。”秦烬点点头,低声道,“我手上,其实还有点东西,大概把他们送进监狱坐一辈子牢是没问题。”  嚯。  看来那帮“豺狼们”过去违法乱纪的事是真没少干。  “秦航川之前联系过我好几次,请我跟他联手,他这些年也暗地里做了不少工作,搜集了一点证据,但那样还不够。”他坦诚道,“……我一直没理他,确实是我有所顾忌。”  秦烬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漂亮的黑曜石般的眼睛就这么一直定定地瞧着我,他轻叹了一声:“我没法不顾忌,我不能不在意,说来好笑,其实我也非常怕过,我的软肋,我舍不得的人……”  我被他那种无比专注的目光看得浑身发烫,心脏一震一震的,突突直跳。  秦烬微微眯起眼,眼底闪过一丝冷冽危险的锋芒,阴恻恻道:“敬他们一尺,现在还胆敢动到我头上,既然这样,干脆还是一次性清理个干净,免得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我拿他们没办法。”  “嗯。”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说到底那还是秦烬的亲人,我尊重他任何决定。  “公司的it系统最近有经过重置或者清理么?”  我摇摇头:“自我接手后没有过,如果是顾成怀在的那时候,我不知道……”  秦烬道:“那就是没有,我叮嘱过顾成怀把某些记录留下,就算丢了其实他那边应该也还有备份,当年我实在是来不及全部处理完,好在这些东西早晚能派上用场。”  某些…… ‘记录’?  我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怎么,你很信任顾总哦?”  秦烬默了一下,反将一军,用一种酸溜溜的口吻反问:“你为什么要叫他顾总?”  “哟。”我挑起眉,“他是我曾经的领导呀,我不这么叫他,难道还叫你,你是我领导吗?嗯?”  秦烬苦笑一下,立刻学乖了,开始道歉:“我错了,你才是我领导。”  我哼了一声,内心腾起一丝满足和成就感:“这还差不多。”  --------------------  快写完了,搓搓手:d第80章 陆总他家男人  秦烬跟我一起去公司这件事本身其实并不会引起很大的骚动。  毕竟大家早都习惯了他天天来给我送饭,我心知关于我俩的各种八卦故事和谣言早已成为员工们茶余饭后最感兴趣的热门话题,反正我全都假装不知道,一概不解释。  逐渐的,我那些想象力丰富的手下们也都见怪不怪了,反正只要我作为当事人不承认,他们再脑补,能脑补到什么地方去?  然而此刻天真的我还未曾料到……  若秦烬换上另一重身份的话……  本来我还奇怪他怎么出门前怎么特地换了身看着模样正式的黑西装,原来跟我今天穿得是同款,我们之前一起买的。  到达办公楼,出电梯前,我尚且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扣住我的掌心,牵起我的手,在手背上虔诚地轻轻落下一吻。  我:“?”  清脆的“叮”地一声,电梯门就在此时打开了。  外边立刻就是开放式的员工工位,大家听到声音,下意识地看过来。  然后……  然后他们的目光十分统一地移动向下,跟一道道射线一样,全部聚焦在了秦烬吻住我手背的定格动作,不动了。  怎么讲呢,我顿时……很想打人。  恰在此时,周怡跑出来倒咖啡,她整个人差点踉跄了一下,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了她一把,秦烬用鄙视的目光瞥了她一眼,目光盯着我扶在周怡背后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另一只手:“好好的走着路,怎么也能平地摔啊?”  周怡惊魂未定的脸上浮现出六个点的表情。  我也是一样:“……”  呵,狗东西。  长那么多心眼,就这点种!!  我对着众人干笑了一下,目不斜视拖着秦烬往我的办公室走,牙缝里小声地挤出几个字,用只让旁边的秦烬听见的音量道:“秦烬,你这是刚阳光灿烂了五分钟又开始皮痒了是吧,今晚想试试跪搓衣板?”  然而秦烬的目的显然已经成功达到了,整个办公楼今天都彻底炸锅了。  ——“陆总他家男人”  整个一天,我至少听见这六个字不下一百遍,关键这些人聚众八卦,愈发底气十足,那场面简直就像秦烬对着羊群“咩”了一声,然后成百上千跟风的羊群就附和着全部开始“咩——”了起来,排山倒海一样,根本都不会控制音量!  妈的,好吵,好烦。  鉴于我已经知道了一切,秦烬打电话也不会再避着我了,不过大部分时间我嫌他影响我工作,就把他丢到里间,关上门。  毕竟是他的家事,也不用事无巨细全让我知道,我也愿意给他些无伤大雅的空间。  几日后,秦烬倒是自己跑来找我谈了。  “宝宝。”他用一种商量的口吻小声说,“这段时间,你要不要去a国玩一阵,我那边的房子一直有人维护,你随时都可以住进去,你就当去度假几天,也不用想着工作的事,其他都交给我来处理……”  我听后立时一拍桌子,冷笑道:“怎么了,话说得这么好听,你觉得我会答应?”  秦烬端详着我的脸色,良久没出声。  很显然,我不可能接受这种提议,往昔再来一次,我宁可在他出事的时候跟他一道坐在车里,掉下山崖的时候,看着车窗外掉落的景色和破碎的玻璃,最后一趟与对方拥抱,然后支离破碎地着落。  破裂血肉、折断的骨骼、疼痛的灵魂,全部混杂在一会儿。  让搜救队员都没法分清,这两具砸烂的身躯,到底谁是谁的,最后由于完全没有办法分辨,只能把我们的尸体送进炉子里一起火化成灰。  尚且记得那会儿我们尚且还没复合,年前我和他在江边散步一起看烟花的时候,我早就说过,我宁可同他殉情。  我真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为了表达我自己好像爱他爱得多么伟大,完全并不是这样。  我只是觉得以我对自己的了解,这就是我会做出来的事,我是认真的。  可惜他大概总觉得我不够理智,这样“不对”,我这个人的浪漫细胞大抵也长得很偏,固执倔强起来着实颇为要命,我有时候偶尔回想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极端。  这就是我跟他本质上最认知不同的地方了。  他会认为,我平安总比出事、受伤或者别的其他什么都要好,我却觉得,我那么懦弱的人,若是那种俗套的生死两隔的剧情发生在我们身上,我宁可做先死掉的那一方,让他留在世上伤心难过地悼念我才好。  我没胆量做被剩下的人,没胆量丢下他远走高飞,苟且偷生。  我就是个这么胆小而自私的人,我才不要留下来让自己不好过。  我望进秦烬的眼睛里,一字一顿地道:“这一次,你别想着你一个人面对所有事。”  秦烬颤了颤睫毛,整个人静静的。  我抱着臂,对他说:“我有另一个方案,你想听么。” 第77章 话音未落,后座尚未清醒的秦烬和秦航川出现在他们眼前,秦烬还翘着一只腿,一蹦一蹦的。  工作人员顿时噤声了片刻。  “原来是秦先生啊!”对方用一种十分兴奋的惊喜声音道,“老客老客,欢迎欢迎,您这是……腿折了啊?”  服务态度热情,十分敬业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搀扶:“秦先生,您小心点,不要乱动了。”  我把车钥匙丢给另一个工作人员,然后一身轻松地两手插兜进了门,给后边两个拖油瓶办住院手续。  “收费标准,还是按您以前的要求吗?”  我点点头:“还是按最贵的来。”  前台顿时喜笑颜开。  “……您真是好久不见了。”对方感慨地说,“三年了,看到您和秦先生感情还这么好,我们医院里的小姑娘们可都羡慕死了。”  我不自觉勾了勾唇角,欣然接受了这句“我们感情很好”的说辞。  尚且记得以前,我每次来,他们都要用一种疑似唏嘘的目光看我老久,用一种跟海底捞服务员很像的语气不停地安慰我“不要放弃希望,您要相信,他一定会醒过来的”、“您和秦先生感情这么好,有情人终成眷属,您二位早晚会重聚的”,各种此类的话术,让人尴尬还自以为掩饰地很好,我最讨厌这种没用的宽慰,光听着都浑身难受,干什么?装得这么关心,不就是为了收我更多钱么,估计还巴不得秦烬多躺几年呢。  时移世易,这一回,再次听到这番和过去有点类似的“夸奖”,我自觉笑得倒真心诚意多了。  又也许,因为曾收到过这么多人善意美好的祝福,因为还有人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美好的事终会发生,因为还有人在希望他能醒来,这一股股微弱的力量从细流汇聚成河,让上天听到,于是便真的为我们降下了一次难得的奇迹吧。  交完钱,秦烬和秦航川已经被各自迁移到了楼顶的套间,相比秦烬,秦航川伤得就更轻了,但他表示自己干完这一票之后不仅没钱还没地方去,求我我收留他一段时间,我又不可能让他上我家住,难道还要大半夜去给他找酒店租房子么?干脆和他哥一起打包扔医院了。  反正这私人医院因为收费昂贵,几乎大半房间都一直是处于空缺无人入住的状态,无论有没有毛病,他们都巴不得生意上门呢。  上楼,我巡视了一圈,秦烬的病房非常宽敞,一张床足足睡两个成年男人都够,他的伤腿被固定好,还有个可以专门让他搁腿的架子,床前放着一个硕大的46寸液晶电视机屏幕,手边的墙上嵌着一排按钮,用处比如呼叫、点餐、开窗、拉窗帘、开灯,连房间里的温度和湿度都可以通过这些按钮控制。  院方还送了新鲜水果和鲜花,摆在一旁的茶几上,整个房间内洋溢着自然的淡淡清香。  这套间里还有独立卫浴,以及一个半开放的小厨房,有个集成式的电磁炉灶台,带700w的微波炉和一只迷你冰箱。  我看完觉得很满意,绝算不上委屈了秦烬,对他道:“你这阵子就住这儿吧。”  “我最近为了应付股东会的事,简直焦头烂额,你知道的,理解一下,我真的实在没精力看顾你。”  “何况我们俩……请护工到家里照顾你也不方便。”  秦烬道:“我不用你一直看护,我自己可以……”  “不行。”我严肃地打断他的话头,“你一个人呆在家万一出点意外怎么办,在医院至少有人全天候值守,出任何问题他们都是要赔钱的,反正你呆在家里和呆在医院也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你乖乖在医院躺着。”我说,“就像以前做植物人的时候一样,安安静静的,别给人家护士惹麻烦。”  秦烬:“……”  他眨着眼巴巴地瞧着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感觉自己好像要被我抛弃了。  他尤不死心地挣扎道:“……但我现在不是植物人。”  “你不是很会装吗。”我理所当然地说,“我不在的时候,请你假扮个植物人吧。”  秦烬:“……”  “我会每天来看你的,可以了吗?”我摸摸他的头,薅了薅他发顶翘起来的毛毛,笑了笑,“忙完就来,我保证。”  秦烬过了老半天才很勉强地“哦”了一声,依然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然而配合着他那条在石膏下膨胀如火腿的断腿,场面看起来一度非常喜感。第82章 倒不如说是很喜欢  把大麻烦们安顿好,外边天已经蒙蒙地亮起来了。  大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停了,晨光在破晓的天际显示出一种迷离朦胧的梦幻色彩。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过分舒畅,一边开车都一边跟着电台哼起了小曲。  说忙不能算完全是骗秦烬的,但情侣之间“忙不忙”这种说辞其实就是见仁见智,“忙”大部分只是应付骚扰的借口,再忙,打个电话回句微信的时间总是有的,就像我真要把秦烬接回家里照顾也未尝不可。  只是我总还是觉得把他放医院里更安心些,昨天晚上那种半夜突然惊醒,摸到他房间结果发现他人不在的感觉真的让我回忆起了以前某些不太好的体验。  尽管了解事情经过后我知道那也不是他的错,他可能就是想着临时出去一趟很快会回来,而且我晚上睡着也并不会醒,便没有跟我说。  并没有想着怪他,那又怎样呢,我就喜欢看他容忍我无理取闹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决定,把他晾在医院多晾会儿,让他也体验体验慌乱焦急的感觉。  回到家我先补了个眠,下午去公司,一直工作到晚上。  其实我还可以在办公室呆更久一点,但……抬头看了看墙壁上临近七点的时钟,我立即收拾好包袱跑路了。  毕竟秦烬还受着伤,熬夜不利于身体恢复,我还是早点去好了。  今天的工作做不完明天再做不就好了,明天的做不完后天再做好了……反正我是老板,哦不,反正秦烬是老板,翘工怎么了,没人敢炒我鱿鱼。  到医院的时候,我刚打开门,秦烬听到响动便猛地抬起头用异常期待的目光看过来,像个一直在等主人眼巴巴的大宠物一样。  秦烬面前的电视机在放着节目,烹饪教育类的,秦烬正在看的一集标题是教家庭主妇们如何做丈夫孩子喜欢的黄焖鸡。  主持人正叽里呱啦地讲解着,关于鸡肉是不是要焯水,使用肉的哪个部位,放多少调料和佐食都事无巨细。  秦烬在我进来的那一刻迅速用遥控器把电视机关了。  然而他反应不够快,我还是听到看见了。  我关上门,随口问了一句:“你吃过饭了?”  秦烬很自然地说:“还没,等你呢。”  他问:“要不要吃黄焖鸡,我已经学会了。”  我好笑道:“就你这个样子,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就很饿,别诱惑我。”  秦烬用目光示意了一下病房里那个小厨房,道:“放个凳子就行了,我可以做。”  我心道这厨房大概是给来探病的家属用的吧,让一个伤了腿的家伙做饭,我还不至于这么残暴要这么虐待他。  医院有吃的,我要了两份进来。  毕竟不是专门搞烹饪的星级餐厅,这收费很高的私人医院的伙食大概也就是料放得比较多的便当简餐而已,勉强下咽罢了。  但到底也忙了一天,我是真饿了,抱着盒子都吃得津津有味,倒是秦烬,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我抬眼看他,用眼神问他什么意思。  秦烬吐出三个字:“不好吃。”  我回复道:“比你以前做的好吃。”  秦烬不说话了,大概是自知理亏辩不过我,也不继续吃了,就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不用翻译都能知道他摆出那副眼神是在打什么主意,我非常无语地说:“你伤的是腿又不是手,还要我喂啊?”  秦烬立刻坚定道:“要。”  我:“……”  我真是服了他,仗着自己是个病号,我没法抽他,胆儿就肥了,为所欲为了是吧。  我只好把椅子挪到他病床边,非常粗暴地拎起一个勺子,盛了满满一勺饭和菜,捅过去,叫他张嘴:“啊——”  秦烬倾过身,配合地张嘴,却绕过了我手里那只饭勺,而是吻了过来。  拿着勺子的手不知所措地顿了一下,我猝不及防被他堵住了嘴,忽然脸红起来,心想最近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情,我们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来着?  大概因为时间隔得太久了,身体产生一种戒断久了之后成倍增加的强烈的悸动感,简直就像我们之间年少时期的初吻一样刺激。  真是的,明明都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  秦烬温柔地亲了片刻,还轻轻舔了舔,嘬了嘬,极尽调戏之能。  我被他弄得都着起来了:“……”  最终,我扔下饭盒,气呼呼地走了。  “自己吃!”  我本来想呆半小时就回家的,但秦烬这家伙事情是真的很多。  吃完饭没过一会儿他又跟我提出说想上厕所,意思是想叫我扶他。  其实他跳着去就行,半残而已又不是瘫了,然而他依赖我的样子却又让我说不出拒绝的话,倒不如说是很喜欢。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已经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半扶半抱住他,让他从床上下来。  秦烬丝毫不客气,整个人趴在我身上,大半的重量直接压过来,我差点腿一软,好歹稳了一稳,牢牢接住他了。  “重死了。”我一边扛着他缓慢地往洗手间去,一边毫不留情地嘲讽他,“你这人怎么回事,吃秤砣长大的吗。”  秦烬纹风不动,依然死赖地趴在我身上,贴得极近。  刚走了两步,我意识到了不对。  拜托,我后面顶的是什么啊?他哪是真的要上厕所?  我回头斜了他一眼。  秦烬无辜道:“咱俩蹭着了,我控制不住。”  我甩了甩胳膊,这人不仅死重,还像口香糖一样粘着,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那行啊,你自己去吧,我懒得管你了。”  此话一出,秦烬立刻老实了。  “别。”他低低地说,“再让我抱抱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我停下脚步,没动。  愣愣地看着脚下地面,滚烫着脸,无端觉得天旋地转,连平静的地板都变成了一阵阵起伏汹涌的粉色波浪,将我整个人淹没在里头。  厕所事件之后,我送他回来,给他掖好被子,正打算拍拍屁股走人,没过几分钟,秦烬又表示自己口渴。  我真的脑门上青筋都暴起来了。  这人一天到晚屁事怎么就这么多呢?  多次在心中劝说自己不要跟他计较,更不能在医院揍他,我深吸一口气,眼神正好扫过茶几上那个果篮,我说:“那我给你削个苹果?”  秦烬笑起来:“好。”  虽然本人厨艺不太行,削苹果这事倒还算干过不少次。 第79章 秦航川啪啪啪拍起了大腿,崇拜道:“……哥,行还是你行。”  我心道,秦航川这家伙明明连装窃听器和摄像头这种事都敢做,竟然对秦烬言听计从,一时我也是有点心情复杂。  整个谈话到后来越来越偏离方向,我完全就是听了整一个下午这俩位黑心兄弟怎么密谋布下天罗地网的全过程细节。  其手段之多,心思之庞大缜密,简直令我叹为观止。  秦氏那些老家伙,多吃了几十年的盐,事到临了竟然栽在这两个年轻的小辈身上,倒还真是一点不冤。  倒是秦航川,这家伙可真是颠覆了我对他过去一如既往始终如一的废物印象,我整个下午都还处于完全懵逼的状态,就感觉自己的一小片世界观破碎后正在等待施工队重建。  怪不得之前唐玉琪那小子特意打电话来警告我说,自己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底裤都赔了进去。  的确,我心有戚戚然地想,就唐玉琪那点水平,怎么可能玩得过这心肝脾胃肾比煤炭还黑的秦航川。  聊到最后,秦烬看向我,征询我意见地道:“老婆,他之前跟我提出想问你在公司要个职位。”  秦航川非常流畅地接话:“否则我就要上街去喝西北风啦嫂子,行行好嘛,给孩子口饭吃吧。”  秦烬面无表情,一副甩手掌柜做到底的模样,他微耸了下肩,温和地对我说:“你决定,我都听你的。”  我立刻开始头疼:“……”  说实话我对秦航川的业务能力依然非常怀疑。  这小子从前扮傻蛋草包着实是扮得太成功了,以至于我对他的固有观念到现在都很难拗回来。  随后我莫名又想,秦烬之前在我面前装孙子博我同情诱我放下警惕的时候……倒也十分有模有样,我也还真的信了。  一时之间我都不知道是该怀疑自己脑子有问题,不该这么轻易相信他人,还是感叹一句,这两兄弟不愧是一个爹亲生的,干的事都一模一样。  秦航川走后,我又留了会儿。  秦烬不知道是玩我的手玩得上瘾了,抓着怎么也不肯放。  他抬起眼,低低地道:“害怕了吗?”  “秦航川是这样的人,我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我做过很多比他更狠的事,也考虑过无数次要怎么把我的血亲赶尽杀绝。”秦烬轻轻地说,“我这家里,就没有一个好人。我,我跟他们,大概也没有很大的区别。”  “只是很多时候……”他很轻很轻地说,“我也想在你面前,保持一点好的形象。”  我垂下眼,用我平生最温柔的目光无言地看了他良久。  然后我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接着猛地,勾起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秦烬“唔”了一声,捂着遭受重创的脑门,面带委屈地望着我。  “屁。”我冷笑着道,“你也就这点胆子了。”  嘴上说得好像很狠的样子,明明之前那个瞻前顾后,抱着蛋团成一团躲在洞穴里怎么也不肯出来的家伙也是他。  秦烬默不作声了,讨好地用舌面亲了亲我的手掌。  我被他弄得十分手痒,顿时就想抬手往他脸上扇,击打的动作在着陆前却又换成了揉弄他的头发。  大约是我良心发现,决定给他一些迟来的关爱。  今天的一日一次运动指标还没有完成来着。  其他什么都可以不干,唯独这个,秦烬每天得提醒我无数遍,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我不得不不断安抚他,好言保证:“没有忘,真的没有忘,说好了一天一次,我答应了就一定会给你的。”  等到结束后时间又已经很晚了。  潦草地清洗完毕,我必须得离开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嗯。”  “慢点开。”  “知道了。”  “到家跟我说一声。”  “嗯。”  我瞥他:“你像个老妈子你知道吗?”  “都叮嘱完了?想想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快点,一起交代了。”  秦烬又变回了那副表情欠缺的模样,他煞有其事地思考了一下,然后道:“好像没有了。”  “是吗。”  我不置可否地说:“那就好,我走了。”  然而临走前,他突然动了动垂落的手,勾住我的小拇指,轻轻地问。  “你明天能再早点来么?”  他用十分不好意思的声音干巴巴挤牙膏似的挤出几个变扭的字。  “……我会一直很想你。”  “我一直、一直很想你。”  我脚下的步子微微踉跄了一下,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到他脸上浮现出有一点难过有一点落寞的神情,话语中中竟带着一种很复杂的,脆弱的颤音。  我一时有些怔然,可能是我从前从不知道,这样脆弱甚至于无助的样子会出现在秦烬身上。  换句话说,他对我要离他而去哪怕只是一天时间这件事反应大到我都产生了一丝奇怪和不解。  是因为在医院吗?是因为他断了腿所以格外容易情绪不稳定吗?  我还没走呢。我在心里小声地说。  你怎么已经提前落寞起来了。第84章 在黑暗中过去半辈子  在最灰暗的那三年里,我每次来医院,最经常干的事应该就只是坐在秦烬的床头。  他安安静静地睡着,我也安安静静地看着,有时候神游,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发呆的时间也可以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我知道有些家属可能会对植物人说话,企图以此刺激唤醒病患的大脑,或者只是纯粹的,表达内心过载的情感,比如思念、痛苦、伤悲,就像倾倒情绪垃圾桶那样,把负能量通通都倒给病床上这个一动不动的家伙,不需要发出回音,反而可以成为最好的听众。  但我从来不会这样。  护工每隔几个小时会进来,知道我来,他体贴地给我留足了和秦烬独处的空间,而我每次在这里坐很久,都让他误以为我来可以有很多话对秦烬讲。  其实并没有。我跟他只有无言以对。  三年来,我只是单纯的,纯粹的,坐在那儿而已,告诉他我来了。  若是真非要叫我讲话,“我恨你”这三个字应该出现的频率要比“我爱你”高得多得多。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只有非常非常偶尔的情况,大概那么一两次,我的表达欲极度膨胀到难以忍耐的地步时,我曾对躺在病床上的他说过——  “秦烬,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醒。”  “你就死在那儿吧,你怎么还不去死,你死了我就安心了,再也不用管你了。”  “你以前要是能这么听话就好了,乖乖的,靠我养着。”  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腮帮子:“真是破玩意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就配天天在我脚边摇尾巴,来,汪一声我听听啊。”  “……”  直到很后来,护工告诉我,每次我走时,秦烬的手指似乎都会轻弱地动一动。  植物人偶尔也会有些肢体活动,但那并不表明是苏醒的征兆,甚至完全有可能只是无意识的正常反应,我便以为不过是巧合而已。  直到多年后的这一刻,我却突然意识到我从前总是十分迟钝地忽略了什么。  他好像……是在舍不得我走。  只是作为一个不能动不能言的“植物人”的时候,他就算想说也没法表达,直至现在,他才会拐弯抹角地问一句,你下次能不能早点来看我。  ……我一直、一直很想你。  这个“一直”,是多久?是一天,一年,还是三年?  再高明的医生,再先进的医疗设备,也不能完全准确判断他是否还存有清楚的意识,人类的水平尚且达不到这一点,这方面的研究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连目前误判错诊的比例都比我们想象得要惊人许多,大约在40%(*)左右。  我颤抖一下,突然有点不敢继续往下深思下去了。  “秦烬。”我呆呆地望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你……”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醒的?”  我回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急迫地问:“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开始恢复意识的?”  “所有医生都跟我说你已经处于彻底昏迷的植物状态,那你怎么醒的?躺了三年,你像睡了一觉,突然就醒了吗啊?”  秦烬在我的质问下彻彻底底地愣了一愣,我死死盯着他,绝对注意到他的表情像裂开一条深深的龟口那样濒临溃散崩塌。  我拔高声音:“到底什么时候?你说啊!”  这一次,秦烬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  然后,他终于缓缓开口了。  “我不知道多久。”他低声道,“也许很多天,也许很多年,感觉……”  他用一种极度荒凉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黑暗中过去了半辈子。”  “其他,什么都没有。”  我睁大眼,已然完全说不出话来,四肢发冷。  “但唯独每次你来,我都能听到。”  “你一共来过三十七次,每一次我都记得。”  “虽然你说不想我醒。”他哑声道,“但那时我还在想,如果我还能有一次机会,我用我仅剩的时间求你原谅,我把我所有能给的都给你,虽然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你甚至已经不在意我是死是活。”  “我躺在那儿,只要我清醒着,我就一直在想你,我一直想,想了很多种办法,怎么才能接近你。” 第81章 我下意识地紧紧攥着秦烬的手,瘦骨嶙峋的秦寒山阴冷的目光射过来,就盯着我们牵在一起的手上。  “你们……”像一堆柴火碰擦,费力才发出几个用力至极却依然含糊不清的字,“……孽障……”  秦烬只平静地扫了病床上的老人一眼,就当着秦寒山的面,牢牢与我十指相扣。  秦烬不咸不淡道:“我们还在一起,您很意外么。”  我心里猛突了一下。  秦寒山看起来被秦烬一句话就激怒得目眦欲裂,铁质的病床都咣咣地响了响,可惜,这位已然要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就算再怎么生气,再怎么骂儿子“不孝”,也连坐起来这么个简单的动作都完成不了了。  “我对你给予厚望,可你居然非要和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和女人联姻都做不到,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一个怪胎!孽种!丝毫不顾及体面,我们全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都是因为你,你竟敢……!”  要不是顾念着杀人犯法,我光听这几句话都想上去把这个老东西给原地弄死。  我当然记得,当年突然凭空传出秦烬多了个未婚妻的新闻,我知道是秦寒山故意设计,但说心里不膈应绝对是假的。  男的怎样,女的又怎样,难道一个活生生的个体存在的价值就只在于“联姻”,和“顾及体面”吗?  实在很难想象,他当年曾听过秦寒山多少如此类似的责怪或者辱骂的话语。  很可惜,一切尘埃落定,兜兜转转,我和秦烬还是没有分开,秦寒山注定是要失望了。  倒不如说,叫他临死前刻在他视线下的还是我和秦烬并肩而立这一幕,就足以对他是最大的讽刺。  而秦烬只是坚定地握着我的手,我看向他,却发现他脸上早已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找不到,平静无比,就好像只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在他面前撒泼,而他都根本不屑多说任何一个字。  可越是这样,秦寒山看起来却反而更加恼怒。  秦寒山紫涨着脸,费力地抬起一只手,冲着秦航川道:“该死的,你!扶我起来……”  而一边的秦航川却无动于衷,吊儿郎当地抱着臂,冷眼旁观。  “爸爸。我就在等这一刻。”  秦航川用那种他平时惯用的欢脱的语气道,但话语里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是啊爸爸,你就要死啦。”秦航川的表情充满了愉快,“你替所有人,你替我们,做了一辈子决定,前半生风光无限,大权在握,到最后,想过这个下场吗?”  “众叛亲离,穷酸潦倒,没有尊严地死去。”  “全部是因为你,全部是你的错啊。”秦航川咯咯地笑起来。“你要杀了我哥,你还能杀了我吗。来啊,有本事你把一切忤逆你心意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抹掉,就像把我妈妈的骨灰在我面前撒到池子里一样。”  “但你没想到吧,把你们所有人搞到破产,送进牢里的人,就是你最信任对你无微不至的儿子,那个你不要的女人为你生下的孩子。”  “我只是在替她讨回公道而已。”  秦寒山顿时用一种惊恐的目光瞪着秦航川,面色青紫,浑身的骨头发出一种瘆人的咯咯声响。  “怎么了?没想到?”秦航川说,“你仅剩的两个亲子,你最喜欢最好掌控的‘川川’,每天都在诅咒你不得好死,到地狱去受尽折磨呢。”  “这全部……”他轻缓地一个字一个字说,“爸爸……全部都是你的失败呀。”  医院外的护士医生来来往往,每天在这里都有很多生命离开,去到另一个地方,也有很多生命诞生,开启一场全新的旅途。  “真可怜,死不瞑目呢。”  “对啊,我进去的时候那眼睛睁得老大,蛮吓人的。”  “脸都涨起来了,你不要多看,晚上会做噩梦的,听说还是个罪犯,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这种人哦……”  “有家属认领吗?”  “问过了,说直接送去烧了就行。”  “估计是生前做了太多恶事,才搞成这样,连亲儿子都嫌弃……”  “嘘,那赶紧拉走处理了吧,晦气。”  “……”  这场闹剧终于被划上了一个句号,尘埃落定,剩下的,冤有头债有主,到地下再去清算吧,反正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  “回家吧。”秦烬牵着我的手道。  我“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地搀着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人来人往的医院。  我们谁都没有再回头。  把这块重物哼哧哼哧地弄进家门后,我忽得想,他临走前说的是——  “回家”。  客厅暖黄的灯光亮起,到处都是我们两个人生活的痕迹,我转向秦烬,对他道:“我们到家了。”  秦烬完全靠在我身上,嘴唇轻轻地亲了亲我的脸。  我感觉自己的脸蛋好像被果冻蹭过,眼前简直生动形象地浮现出一只毛茸茸的大狗摇着尾巴抱着我在对我舔来舔去。  这是一种身体力行的表达开心的方式。  真是很奇怪,这人明明在外边看着这么硬冷,嘴唇却这么软。  我瞥了秦烬一眼,他看起来果然心情很好,就像一个还没有脱离少年时期永远沉迷恶作剧和捣蛋的男孩子。  可他不是男孩了,我也不是,我们已经是成熟体面的成年人很久了。  这让我觉得有一点点遗憾,因为每个人都应该被好好地陪伴着度过那么值得灿烂和调皮的少年时代,而不是被压抑被控制,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还没有长大。  秦烬腿脚不便,我却把他按在墙上,更加用力地回吻了过去。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有个一直无法开口的秘密。  那个我们都还年少的时候,我大概也算是他信众的一员,可以把源源不断,无数的喜爱、崇拜、敬仰给他,丢在他身上,作为无关痛痒,华美的装点。  我相信我不是那唯一一个,庸庸碌碌的人群中,我们仰望头顶,“秦烬”便应该高高在上,活成所有人梦想中那个完美男神的样子——  英俊帅气,桀骜冷酷,聪明而多金。  曾经看书的时候读到过一句话:“他们所爱的,常常不是一个人,而是爱情本身。那天晚上,月光才是他真正的情人。(*)”  也许有时我自己也没注意到,那个时候,我在把秦烬奉为“神”,他是我对生活的终极幻想,是我内心所有美好和渴望的代名词。  我喜欢他什么呢?  或许在最初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并未真正的喜欢过他,他叫什么名字都并不重要,他只是恰好出现在了那个对的时机,又恰好满足了我所有不切实际的想象。  可他其实也并不是个神。  他也不过是个,像我们所有其他人一样,需要应付乱七八糟的家庭,克服无可避免的痛苦,努力让自己活下来,活得像模像样的……平凡的人。  他也会犯错,也会有不好的习惯,让人生气让人恨不得想打他骂他的那一面,这一切似乎看起来都不那么美好,完全不像最初那样光芒万丈。  我记得之前他跟我说,很多时候,他也只是想在我面前保持一点好的形象。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从头至尾意识到这一点,但鉴于多次经验表明当年还年少轻狂的我着实不是个擅长掩饰的人,他大概也察觉出了什么。  于是那些污糟的事情,他总是想着自己一个人解决、处理,不显示弱点,装得无懈可击,看起来永远高高在上,也不愿敞开心扉,展露内里。  在这段关系里,他也害怕过我离开他吗?  ……因为他自己知道他未必是我想象的模样,所以他对所有人伪装,也对我伪装。  直到现在,我到底可以笃定地说一句,我爱的人,是秦烬。  是这个惹人头疼的家伙具体真实的样子,是他每次赖床不起还喜欢发脾气的样子,是他不爱表达讨好人的时候都表现得很笨拙的样子,是他所有阴暗的过去,是他自以为是且总是固执己见的讨厌性格,是他好的,坏的,是他所有的所有。  ——而不是曾经那我心里藏着的,抽象虚无的影子。  他不再是我皎洁无暇的月光,而是我携手共度一生的爱人。  我觉得我们的确在变好了。  失败、黑暗、破碎,因为经历过一次彻底的崩塌和撕裂,因为将曾经所有一切都打碎,再重新一块块拼回来……  才让我们变成更好、更真实的样子。  莫名的,我又想到秦烬对着病床上的秦寒山说的那句话。  早知道,我应该顺着秦烬补充一句,可惜他每次放大招都不爱提前打招呼,导致我当时压根没反应过来。  ——我们当然还在一起,没有任何人应当为此感到意外。  --------------------  *引自莫泊桑《月光》第86章 快了  我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可以把秦航川丢到哪个岗位上物尽其用。  我可真是个天才。  某天,我把市场部经理罗夋叫到办公室里,他一进门就显得十分战战兢兢,因为我把其他所有人都屏退,就留下罗夋,使得场面看起来气氛相当严肃凝重,至于为什么,他大概也能猜到——  我对他近来的工作表现自然是相当不满意。  我上来便对他一番毫不留情的数落,市场部虽然本来就是个花钱的部门,但他们花钱花的毫不含糊,正事却没干出什么成效,我不爽这尸位素餐的经理很久了,奈何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替代人选,这才忍了他这么长时间。  罗夋涨红着脸还欲狡辩,“总裁,之前那个网红的事也不完全是我的锅啊,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您不能这样……我可以去申请劳务仲裁。”  我不紧不慢道:“现在走,你还有多的三个月工资拿。再磨磨唧唧,我让你一分钱都捞不到。”  罗夋闻言立刻麻溜地滚蛋了。  于是自然而然地,我把秦航川弄过来填补空缺,当然,秦航川大学读的是艺术史,这些年也压根没什么像样的工作经历,我做这个决定,其中少不了以权谋私的嫌疑。  但那又怎样,这怎么说都是他哥的公司,关我什么事,倒闭了就让秦烬破产,哼。  三个月以后,秦烬的腿拆掉了石膏,在我的“精心养护”下,已经完全长好了,复查的医生保证,这点小伤,绝对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不想承认,我倒的确有点担心这个,毕竟这伤筋动骨的事,何况期间我俩破戒乱搞的次数可真是数都数不过来,每次动静一大,秦烬说没事,我都有点心惊胆战的。  要么是担心我们家的床散架,要么是担心他的腿散架。  但家里的床当初可是花高价购入的,应当是没有这方面的质量问题,所以前面一条不成立。  然而秦烬,说实话,他好像……比之前更加过分了。  但这种事,怎么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说。  我坚决认为是秦烬来诱惑我的,他一个瘸子,一天到晚闲置在家还不安分,翘着个腿还兜着围裙在那儿煮汤,看着倒是一副相当自得其乐的模样,我每天忙碌地上完班回家还得伺候他,耕地的老黄牛都没我勤奋。 第83章 飞机起飞时间在早上十一点,最近我真的过得太糜烂了,八点秦烬叫我起床的时候我还完全没醒,只感觉脸上痒不拉几的,好像是谁对着我的脸又是摸又是亲的。  哪有人叫起床这么叫的?一点都不专业。  我哼了声,一爪子就往他的方向拍,莫名其妙发了一顿脾气,这人却也不走,我越是拍他,他越是来劲,我被他抱着,就听到他用诱哄地声音道:“宝宝,先起来,上飞机再睡好不好?”  我睡意惺忪间模模糊糊地看到他捏着我的上衣和裤子,我也不动,任他帮我穿衣服。  我不由又开始怀疑,心想我在家是什么时候开始过上了这么甩手甩脚横着走的日子,老是这样任性是不是不太好。  我半眯着眼,却显而易见地发现秦烬看起来很高兴,一副伺候我伺候得很开心的样子。  ……好吧,看来是我多虑了。  穿完衣服我接着被他抱进了卫生间,我甚至怀疑我要是继续表示地很困,他可能还会继续替我刷牙、擦脸、刮胡子。  我良心发现,在他帮我挤完牙膏前自己接过了牙刷。  秦烬的表情变得有点失落,似乎是因为失去了亲自给我刷牙、擦脸和刮胡子的机会而感到失望。  刷完牙,我亲了亲他的脸,立刻感觉他身后无形的尾巴又疯狂地摇了起来。  我没带什么东西,贴身物品就一个简单的小包,其余行李箱什么的,秦烬拿着了。  司机等在门口,到达机场时,大家已经集齐了。  周怡整个穿得就很度假,还戴着个太阳眼镜和草编的遮阳帽,花里胡哨的,她说:“总裁们,你们也来得太晚了吧,我都担心你们要赶不上飞机了。”  我才不会说是因为早上拖延的时间过多才导致迟到的,理直气壮地道:“老板就应该最后登场。”  上了飞机我反而不困了。  反倒是秦烬,一会儿给我端茶倒水,一会儿又给我盖被子。  我不得不向他声明,吃东西和睡觉这两件事并不能在同时进行。  前头的舱位很宽敞,秦烬就坐在我旁边,百无聊赖地翻着飞机上附送的杂志。  我一转过头依然能看到他那张立体弧线完美的侧脸,长的过分的睫毛,一副矜贵不好惹的长相,人人路过都要毕恭毕敬地喊一声秦总。  然后他注意到我在看他,视线从杂志上转过来,像个因为出游而兴奋地睡不着觉的小朋友,我意识到哪怕是从前,我们也很少有这样一起出远门的机会。  关于我们落地的行程其实早已经订好了,秦烬之前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回答让他听我的安排。  他闻言表现出一种古怪的性致盎然。  我确信他不知道想歪到哪里去了,但我并没有刻意纠正他,因为想给他个惊喜。  这个方案还是之前周怡的点子,但因为需要凑够人数,我决定把秦航川和唐玉琪也捎上,这样我们一共有五个人,就足够开场了。  虽然我觉得当秦烬意识到我们全程还得带着三个电灯泡的时候,应该就不会觉得多么惊喜了。  但我还是想带他玩玩,我知道他从前肯定没有这样的机会。  毕竟他连火锅都没吃过,连影院有摄像头都不知道。  这日子过得可实在是太贫瘠了。  直接租下了一整个度假村,办理好入住放好行李,已经是下午了。  直到把秦烬拖上了车,他像是终于忍不住似的问:“我们要去哪儿?”  我神秘地笑笑:“我们要去把你关起来。”  秦烬脸上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  我怜爱地长叹一口气,道:“秦总,你知道有个东西叫作 ‘密室逃脱’吗。”  虽然这个词我也是前不久刚刚知道的。  秦烬果然木然地摇了摇头。  周怡接过了讲解的任务,在路上就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了。  我们要去的这个密室除了有剧情和解谜机关,还需要全程角色扮演,每个人都会随机拿到不同的剧本,最后要拼凑起来才会得到完整的故事内容,解开谜团。  真会玩。  我为如今飞速发展的新鲜娱乐产业感到叹为观止,深感自己着实是落伍了。  到底地方后,我们各自被带到了单独的小房间去换装,我进门发现墙上挂着一件绿油油的,看着就十分艳丽,披上之后瞬间变得风流潇洒的丝绸外袍。  果然,拿起属于我的剧本一看,这是个什么角色来着?  喜好逛青楼,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  哦豁。  好像听起来还蛮有意思。  但为什么这衣服这么翠绿翠绿的?像个蛤蟆,丑死了。  简单地换好装,我被用眼罩蒙上眼,由工作人员带着进入游戏场地。  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总觉得四周漆黑一片,进到一处味道有点奇怪,像是散发着木头发霉气味的地方,莫名感觉到四周冒着丝丝冷气。  我被带着坐到一处类似凳子的地方,底下很硬,怪硌人的,解开眼罩,果然周围一片漆黑,我伸手摸索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原来我正坐在一处木床上,上面还铺着一层薄薄的锦被。  正前方的方桌之上,亮着一盏很小很小的红灯,时隐时现,影影绰绰,带来一点点微弱的光线,像是那种人造的红蜡烛灯制造出来的效果。  配上仿佛女人抽泣般诡异凄凉的背景音乐,我后背一麻,顿觉鸡皮疙瘩四起。  我就不该答应来玩什么恐怖主题。  【你今日来暮楚楼寻欢作乐,掷重金点了楼里最美艳的花魁作陪,一番翻云覆雨,沉沉睡去,直到半夜醒来,却发现身侧的佳人早已不知所踪……】  这句话是一开始写在我角色剧本上的内容。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工作人员偷懒,所以才把剧情编的这么不走心。  我十分迷茫,第一次玩,也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于是我朝着那闪动的红烛方向摸索过去,意外地发现这居然是个可以移动的道具,意味着我可以把它勉强作为照明工具,点着蜡烛来探探路。  走着走着,我感觉自己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沙袋一样怪里怪气的东西。  我拿近蜡烛一看……哦,是个人。  不对,说错了,是个假人。  胸口插着一把塑料的道具刀,用红颜料涂了本身,这个道具想要表达的意思,应该是这个人被捅死了。  我嫌弃地把假人踹到了一边。  就在这时,我意识到自己似乎到达了某个死胡同,面前是一扇雕花中空的木窗,就在我靠近的同时,安静的空气中,窗户的那一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幽暗的红光缓缓亮起,我将蜡烛举到镂空的地方,试图观察那一头究竟是什么情况。  只见微弱的灯光映衬下,前方另一间房间的墙壁上映照出了一个身姿修长、宽肩窄腰的绝美身影,应该是个穿着宽大外衣的女子,轻纱舞动,裙摆翩翩。  难不成,这就是剧本上那个刚刚和我翻云覆雨过的花魁么?  虽然我完全是个弯的,但这也并不妨碍稍微我好奇一下,传说中最美艳的青楼头牌长什么样。  我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另一边的“花魁”脚步声响起,似乎正朝我走来。  同一时刻,我透过昏暗的光线,定睛瞧了瞧,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我:“……”  我草。  我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暴击。  妈的,是秦烬。第88章 一掷千金买他一夜  我们隔着一扇雕着鸳鸯戏水的镂空木窗对视着,我感觉那一瞬间自己整个人完全处于表情空白的状态。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下移,隐约可见秦烬身上套着一条水红色带花边的外袍,腰上系着蝴蝶结,底下应该是在裤子外罩了一层裙子,裙摆巨大,层层叠叠像波浪一样,配合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果真看起来十分“美艳逼人”。  然而这窗中间的空隙太小了,连一只手都没法伸过去。  但等等,我干嘛要把手伸过去啊?调戏“花魁”么?  不能承认,我现在其实很想趁着四周没人立刻扒了他的衣服,但鉴于我过不去他也过不来,只能暂时作罢。  秦烬趴在窗沿边,那张冷峻帅气的脸贴过来,幽幽地说:“宝宝,被你说中了,我真的被关起来了。”  我:“哦。”  寻了半天开门的机关,可惜一无所获。  我不得不遗憾地对秦烬道:“对不起,暂时没找到要怎么把你放出来。”  秦烬冷着张脸,一副好像在说你好菜的表情,欲言又止地小声道:“老婆……”  我:“?”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凑近过去,手按在木窗户的横杠上,谁知他也在同时探过头,唇隔着镂空从窗栏蹭了蹭我的嘴角,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那一瞬间,我似乎还感觉到他身上飘着一股有一点粗糙腻人的花香扑面而来,大概是他穿着的那件道具外袍上散发出来的。  特意喷了香水吗?这角色扮演环节布置得还真是精细。  漆黑的空间,女人抽泣一般让人浑身发凉的背景音乐还在不断地响着,我迟钝着回味了一些唇角柔软的触感,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从某个恐怖片现场转移到了古装恋爱剧模式。  而眼前这位“花魁”逮着机会就想跟我偷情,做一些本来花钱才能对他干的事。  秦花魁啊,这样你会“卖”不出去的诶你知不知道?  突然,墙边轰隆地震了一下,好像是碰到了什么机关。  我:“???”  我赶紧缩回脑袋,只见不远处的墙壁缓缓移动,随后地下凭空出现了一条不大不小的漆黑暗道。  真的假的,打个啵还能给我们误打误撞开出机关来啊?这也太厉害了。  由远及近传来几个熟悉的人声,暗道里陆陆续续钻出三个人。 第85章 我突然心中升起了某种美人在怀,此生无憾的离奇感觉。  不知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仿佛自己是个色迷心窍的古代昏君。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买两条裙子叫秦烬以后在家也穿给我看,还可以穿着裙子在门口等我回家,穿着裙子烧饭做菜,那场面一定很美……  我觉得自己大概是疯魔了。  我咳了两声,假意正经地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过了一两个很简单的机关。”秦烬低声说,“我知道你在里面,所以很快就解开了。”  好像并不简单,我看到他手里拿着好几张只印着似是而非的鬼画符的解谜卡片。  但以秦烬的智商,他会说“简单”好像也并不奇怪。  我反倒是因此奇异地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安全感。  我不得不在心中由衷感叹,他刚才开门进来那一刻真的很酷很帅。  就好像……他带来了我整个世界的光。  他也的确一直是我的光。  秦烬说,四角游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原本锁住他的房间就打开了,他到外面和其他人汇合,发现我已经不见了。  他说,其实这只是我们在走动的时候,墙里的某个机关悄无声息地打开,在前方开出一条路,我看不见,自然就会被引到了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灵异事件,别怕。  我听完,冷声强调道:“我才没有害怕。”  秦烬蹭了蹭我的脸,“嗯”了一声,低哑着嗓子从善如流地说,我们橙橙最厉害了,才不会怕。  我顿时感觉自己半张脸都过电了似的,酥酥麻麻。  所幸,这地方黑,我希望他没看见我丢人的反应。  我又想到另一件事,问:“对了,那个炮灰书生,是不是你杀的啊。”  “我的意思,是不是你这个花魁的角色杀的。”  秦烬笑了笑,丝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说了四个字:“当然是我。”  ……不是,你装都不装一下的吗?这么爽快就承认了?  “所以,花魁半夜出去杀了书生,把尸体拖回来,试图嫁祸给我?”  秦烬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她想让所有人以为,你所扮演的公子撞见花魁与书生偷情,一气之下把书生给砍了。”  怪不得我被关起来之后秦烬反而可以自由活动了,因为在剧情里,我所扮演的富家公子就是那个花魁选中的“替罪羊”啊。  “所以剧本上写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秦烬答道:“好像是什么朝廷的秘密杀手,太长了,具体没仔细看。”  没仔细看可还行,这很秦烬。  “这位好看的公子,我把我知道的全都交代给你了。”他捧着我的脸,附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你要把我抓走吗?那就把我抓走,关起来,好好惩罚吧。”  “被你捉拿,我甘之如饴。”  我默了一下,有气无力地抵抗道:“……喂,不带色诱的啊。”  我怀疑秦烬穿上这一身衣服之后简直就像解开了什么封印,他平时怎么可能说得出这种这么不要脸的话!  还有,剧本上真的是这么写的吗?这是能拿出来卖给游客看的内容吗??  秦烬直接把我整个人扛了起来,从封闭的小房间里抱出去。  “秦……”我在空中无用地挥舞了一下双臂,试图和他打商量,“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  为了随时监控进程,我知道这些房间里都是有密室的工作人员在盯梢的,这种画面放到别人眼睛里像什么样子!  秦烬用轻柔的嗓音说:“陆公子,你是我的金主,怎么能亲自走路,当然要让我抱你。”  “你买了我一夜,这一夜还没结束呢。”  我:“。”  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有道理的样子?完全无法反驳。  但你还记得花魁的设定应该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柔软美女吗,哪有花魁力大如牛直接能把本该在上面临幸他的公子一把抱起来端走的……  但一般的花魁好像也没有肌肉……  好吧,我完美地自己说服了自己。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秦烬天生拥有出众的方向感,拐七拐八地走着,我都要绕晕了,人在光线不足的地方本来就更容易迷路,他却好像闲庭信步,一点也不慌张。  一间很宽大点着亮光,古色古香的大厅出现在眼前,唐玉琪、秦航川和周怡聚在一起,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着。  “回来了回来了!”  “哇,秦总把陆老板救出来啦。”  我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看清了我俩此时的姿势,本来还热闹着,忽然就同时噤了声。  墙边恰好还放着一面宽大的铜镜,我确切地看到穿着艳红长裙美艳逼人的秦烬把一身绿色的我抱在怀里,这个场面扎眼到让人恨不得当场自戳双目。  辛苦了,大家的眼睛都辛苦了。  秦烬动作小心地把我放下来,我为了平安着陆不得不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下来之后,果然见其余三人神色各异,承受力最好的是秦航川,其次是周怡,毕竟她见得多了,倒是唐玉琪,看起来像被施了定身咒,瞪着两只大眼睛一动也不动。  秦航川用一种很佩服很羡慕的口吻称赞道:“嫂子,你跟我哥,还真是到哪儿都如胶似漆啊~”  周怡:“老板们,注意着点,你们看起来像鹊桥分别了七百年似的,玩个情景扮演游戏而已,没必要这么……”她挤牙膏一样挤出四个蕴意丰富的字,“……依依不舍。”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得出这个骇人听闻的结论的,明明是秦烬非要先来抱我的。  我只不过是稍微配合了一下下而已。  我怀疑是不是我的哪些动作让大家产生了误会,导致在别人眼里就变成“依依不舍”,“如胶似漆”,以及疑似我抱着秦烬死也不肯撒手的画面。  所有人会师之后,解谜进度顿时变得快了起来。  “所以是秦总……呃,秦花魁杀了人。”周怡道,“现在我们应该干嘛?报官来把秦总弄走,就可以破案了?”  “这里的日期是二月二日。”我说,“你们看,所有的时间都是二月二日,但我们进来的时候是几号?”  “忘记了,好像门口的墙上贴着一张中秋团圆的纸。”  “所以时间线是对不上的。”我道,“这栋楼后来还发生了一场大火灾。”  我将一只木匣拿出,这是刚刚从关住我的小房间顺手捎带出来的。  特意放在那里,想也知道肯定是有用的线索。  花魁的梳妆镜下面挂着一把铜锁,打开后就拿到了这只木匣的钥匙。  匣子里面只有一封信,却被烧没了一半,信上仅剩的文字写道——  任务已经完成,她将放出一把熊熊烈火,将一切罪恶和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烧成一片灰烬,永远埋在地下。  “所以一切都是幻觉。”  秦烬总结道。  我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对,现在我们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所谓的暮楚楼早就不在了,我们应该只是误闯进来,并被困在了过去,所以不管再怎么走,也只是原地打转。”  “囿于回忆的桎梏,就永远不可能出去。”  唐玉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  秦航川一脸震惊:“你才发现吗。”  唐玉琪睨了他一眼。  秦航川嘻嘻笑起来,响亮地啵了唐玉琪一口:“宝贝,你这脑子该多练练了,小心以后老了得老年痴呆。”  我暗自腹诽,秦航川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打死的?  也许是因为有秦烬在,他到哪里都所向披靡,即使是面对再无知所云的机关密码都能一往无前,不过多时,我们就顺利地逃脱了出来。  大门打开的那一下子,很亮的灯光将我们笼罩,一直等在门口的工作人员朝我们鼓掌,说祝贺你们顺利通关。  这就出来了?还蛮简单的嘛。  我一时间还有一点不适应,或者说,没反应过来。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挂着的乱七八糟的翠绿外袍,又抬起眼,秦烬正好回头,他走在前头牵着我的手。  我发现他在正常的日光下即使微微勾一下唇角也能笑得勾魂夺魄,仿佛能将人的呼吸都摄去,任何话本里的倾城绝色都比不了他。  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有点太入戏太真情实感了,这一刻我从幻觉中回到脚踏实地的现实,依然觉得很爱他,永远比上一秒更多爱他了一点点。  我们把衣服换掉,秦烬脱裙子的时候我就站在一边看他脱,然后我凑过去对他小声地道:“你这样很好看。”  “以后我还想看……”我吐着气低声说,“……在别的地方。”  头顶明亮的白炽灯下,我确信看到他的耳朵因为我这句话而立时红得醒目。  秦烬好像有点无奈地看过来,目光纵容而宠溺,这是一种我们都心照不宣的默认。  他不想说话,又没法狠下心来拒绝我的时候就会这样,我已经完全看懂他了。  密室的工作人员殷勤地端上水,叫我们稍微坐坐,一会儿还有专人来做剧情复盘。  我总觉得他们看我和秦烬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略带暧昧。  果然刚才我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全被他们看去了吧。  我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一边又想,真是的,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活春宫啊,要不要这么大惊小怪。  听完复盘,整个故事内容跟我料想的差不多,而且有多条不同的支线走向,玩家其实可以自由选择。只是不论如何,花魁这个角色原本都该是个大杀四方的狠人,甚至有一种玩法是花魁可以作为楼里唯一的恶鬼,缉拿捉捕其他玩家,被花魁捉到的玩家会被关进小黑屋里,这应该是所有玩法里呈现效果最恐怖的一条线。  复盘的工作人员一边讲解,一边笑呵呵地往我和秦烬的方向瞄。  “这个本子我带过好几批人了。”对方如是说,“玩成您这样的,也属实是第一次,大开眼界。”  我心道,是啊,秦烬干嘛呢,这明明应该是个冷血黑心的复仇故事才对,怎么花魁还和炮灰富家公子发展出感情线来了?能不能不要这么随心所欲。  秦烬靠在我身边,手搭在我的后腰上,像只沉默乖顺的大狼狗,八风不动地坐着。  他捏着我的手摆弄得不亦乐乎,一脸慵懒和漠然,似乎对整个剧情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兴趣。  这家伙,真是的,本来明明也是个冷心冷肺的狠人…… 第87章 要不是我对他那一层厚厚的滤镜,我能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直接把他踹下床去。  我对他的误解到底是有多深啊?只能说我当年也真是漫天给自己脑补了很多不存在的剧情了。  这家伙连恋爱都没谈过,装得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根本就是个纸老虎啊。  --------------------  完结章可能比较长,明天不更,俺争取两天内写完一起放出~  ps今天大家签到会有很多海星哦 (⊙w⊙)俺可以拥有一点咩(眼巴巴第91章 完结章 烟火人间,来日方长  我们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确切说是在机场碰上的,熟悉的面孔,我还没怎样,倒是秦烬搭着我的手突然收紧了一下,我心想他发什么疯,捏得我有点痛。  我们正面撞了个正着,我反应了一下,是很久之前那个跟我有点关系的叶椀晨。  他身边多出了一个肤色黝黑身材高大的男人,看着像是运动员之类,身后还背着个装网球拍的背包,叶椀晨倒还是一副温吞的样子,在一旁显得格外娇小,两个人牵着手,站在一起倒也十分和谐。  好巧不巧,我们居然还是同一班飞机。  自从叶椀晨出现,秦烬整个人都不对了,貌似进入了一种高度防御状态,如果他真的是某种巨型的动物,大概此刻已经从喉咙里发出“吼”的声音了。  相比起我的意外,叶椀晨看上去算是十分平静,他扬了扬手,笑了笑,道:“陆总。”  我同他简单打了个招呼。  见秦烬正搂着我,他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坦然道:“看来我看得还是挺准的,也谢谢您早点让我放弃了,我也没什么可送的,就祝你们白头偕老吧。”  “谢谢。你们也是。”我道。  然而还没等我礼貌告别,秦烬已经急不可耐地把我拉走了。  “你跟他还有这么多话好说的吗?”  一到家,迎接我的就是这么一句理直气壮的质问。  哦,看来是炸了。  我好像也不太意外,倒不如说我对他根植在dna里的醋性早就深有体会。  “你别无理取闹。”我有些无奈地道,“早就断干净了,打个招呼而已,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有很多话好说了?”  秦烬冷着脸,抿了抿唇,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下来。  然而他却没多说什么,我心里十分惊奇。  哟,出息了啊?  直到几周后,我无意在整理东西的时候翻到了抽屉最底下一本笔记本。  我随手抖了抖,随即目瞪口呆地盯着其上秦烬龙飞凤舞的字迹。  一本本子上只有零星的几页潦草地写着几句话,大部分的日期好像都还是好几个月之前,也就是他刚来我家那会儿。  大部分内容都已经被勾掉了,像是后来才划上去的笔迹。  【今天关我门外一天。】  【周二和别人眉来眼去。】  【三个小时没理我。】  【周日故意不吃饭。】  ……  日期直到最近的一天,就是我们回来还碰上叶椀晨的那天。  【他今天又跟别人讲话,但我不敢凶他。】  我:“???”  这都什么东西???  怪不得有几回,我听到他在我耳边粗声粗气地喃喃着什么,提一些让我不太愉快的往事,比如之前我又怎么折腾他之类的,但正进展到关键的时候,我哪有空听,我还在想,他干嘛老要在这种时候破坏气氛。  ……难怪那几次好像都格外激烈,我求他停下他都充耳不闻,我还以为他背着我偷偷吃什么药了呢。  敢情是在合理索要赔偿呐?  我也是服了这个人了。闷成这个样子,生气了不开心了就跑去小本子上记录?  我抽了抽嘴角,十分想嘲笑他一番,最后却悄没声地把本子放回了原处,假装没有动过的样子。  就让他记着好了,以后我偷偷翻出来看。  最近我妈总打电话来念叨。  她前阵子报了个旅游团,去了趟某个据传十分灵验的寺庙,碰上个大师,便给我算了一卦,批了四个字——“好事将近”。  我也是万万没想到,我都尚未来得及通知她,我妈竟然比我先预知了我们的感情状况。  说起大师,秦烬道,“据我家里的佣人说,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特意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命中缺火,于是才取了‘烬’这个名字。”  “哦,命里缺火。”我接腔道,“说明你命中注定,就该围着我家灶台打转。”  秦烬闻言笑了一下,很给面子地“嗯”了声。  “所以我命中注定,要一辈子给你烧饭。”他沉着嗓音一本正经地说,“还有……把你喂饱。”  我斜了他一眼。  抽了个空,我把秦烬拎去见我妈,为了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念叨。  这次算是正式登门,秦烬浩浩荡荡地买了一大堆东西,个个都用红色的礼盒装着,我都惊了,他那个架势搞得好像要去我家提亲。  我跟他好说歹说,表示不用搞这么花哨一套,唯独这件事上完全无法阻止秦烬,我最后也懒得管了,随他去吧。  非常离奇的是,我们到我妈那儿的时候我妈居然也穿着一身大红色,一脸丈母娘见女婿的派头,看起来喜庆到……我快瞎了。  一见面,我妈就叽里呱啦地开始冲我炮轰。  “你这小孩,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通知你老妈……”  我被她念得头疼,赶忙摆摆手,道:“行了你别说了。”我试图解释,“我就是最近忙忘了。”  “哟,忙什么呐?”我妈十分八卦地道,“忙着度蜜月啊?”  我:“…………”  隐约听到一旁的秦烬轻笑了一声。  我妈一点也不见外,直接当着我和秦烬的面问:“你们考虑领个证什么的吗,国内不行,那出去办行不行咯,不过这个事还要再研究研究……”  秦烬说:“可以去国外领,我来办。”  “哦。”我妈笑眯眯地说,“那敢情好呀。”  我转过眼瞥他,秦烬垂目,目光如同温柔的月色。  我红着脸咳了一声。  我们出发得早,到得也早,这会儿才上午十点,我发现我妈大概是大清早就去了趟菜市场,家里堆满了各种生鲜蔬菜,砧板上还搁着一条尚未来得及处理的鲈鱼,我跟她说过无数次现在买菜都可以直接送货上门了,咱们家也不缺钱,犯不着跑前跑后的累着她。  我妈非不听,老人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总是偏好那种传统守旧的生活模式,除了在我的事情上。  结果秦烬主动说中午饭他来准备吧,我妈也傻了,但鉴于我从小到大对我妈厨艺的认识,我还蛮想同意的。  我妈用一种怀疑人生的眼神跑到厨房去转了一圈,又风风火火地跑到客厅,我正甩手甩脚像条咸鱼似的躺在沙发上,她凑过来像小时候一样拎起我的耳朵,小声问:“你们在家,都是小秦做饭啊?”  我理所当然地道:“对啊。”  “你就这副懒样子躺在那儿什么都不干?你这小孩……”  我努力辩解道:“我上班啊。”  “而且我会洗碗。”  “哦……”她噤声了半晌才说,“那他……跟我想象的还蛮不一样的。”  我笑了笑,心里明白她的意思。  很多年前,她就跟我表示过她的顾虑,说觉得秦烬家太有钱了,也许是怕我吃亏。  “你也平时多注意着点啊……”她这下彻底放了心,反而老毛病又犯了,絮絮叨叨地开始说,“别动不动就闹的,对人家体贴点,你这犟脾气最像我,可得好好改改,两口子过日子,凡事多忍让,多体谅,知不知道?”  我烦死了,躲到厨房去找秦烬了。  结果跑到秦烬这儿也捞不到什么好,他一边娴熟地切着菜,一边问:“你妈妈之前为什么上来就叫我小秦,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拎着芹菜走过来,勾起嘴角,低低地问:“你什么时候瞒着我出柜的,嗯?”  我非常不想回答,躲了一下,欲盖弥彰:“你别拿处理过鱼的手碰我,腥。”  过了会儿,我才细如蚊蝇地小声说:“很早就出了,大概我们刚在一起半年的时候吧。”  秦烬的手一顿。  “你小心点啊。”我蹲在一旁轻轻说,“别切到手了。”  秦烬在两小时内搞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全是我喜爱的口味。  “你爸爸。”饭桌上,我妈斟酌地说,“这几年老早不联系了,不过既然是你的终身大事,我想着还是通知他一声。”  我平静道:“不用吧。”  “我都已经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我妈叹了一声:“到底是我不好,当初要是再多考虑考虑……”  “没觉得。”我打断了她的话,“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心,那就是最好的了。”  是福是祸,曾经遗憾、失败过又怎样,我已然心平气和地回望从前并不太和谐的童年时光。  也许是秦烬的手艺过于精湛,我妈临走时已经换上一种仿佛在看亲儿子的眼神目送我们离去,甚至让我感觉她对“小秦”的好感度都比我这个真儿子要高了。  我牵着秦烬的手,凑在他耳边:“你是故意的吧?”  秦烬一脸无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月中的某一天,公司一年一度,盛大隆重的全体股东大会正式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