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金官奴》 序言 【序言 许你一个情深不悔】 小编很喜欢看穿越小说,不管角色是用着现代人的智能和知识大赚古代人的钱,还是男主遇上再多的困难,都要和女主共白首的决心,或者主角经过很多磨难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任何一种设定,小编都爱。 这回在浅草茉莉新书《万金官奴》里,女主陆明雪和男主唐元宁就是小编喜欢的角色设定类型,陆明雪在现代是个知名设计师,正当事业得意时,却失足穿越到古代成了县令千金。 她和唐元宁的第一场邂逅是他抱住失足摔落、从天而降的她,第二场邂逅是在诗会上,唐元宁因为商人之子的身分被其他富二代看不起,陆明雪不甘自己的救命恩人被辱,遂出面为他讥讽其他人,他因而对她产生好感,却也因此得罪纨裤恶霸,唐家被人欺压,千万家业破尽的举家离乡背井。 在唐元宁离开后,陆家也遭逢大劫,陆明雪的父亲被人诬蔑贪赈银而问斩,大哥被流放,她自己则被贬为官奴卖至绣坊当绣娘。 大家看到这里相信都会和当时在看书的小编一样,认为女主落难,不知去向的男主怎么保护她。然而每个爱情故事的好看与否,元素有很多,其中有两样就是剧情的起伏转折和角色的成长改变。 当两人分开,多年后再重逢,唐元宁已是富甲一方的商贾,除了经营织造业,还开起海上酒楼,他这些年心里想的念着的都是陆明雪,所以当得知她的遭遇时,便四处打探她的消息,就连被可恶的男配骗说她被卖到遥远的地方,他也傻傻的相信,差点不顾一切的去寻人,让小编看了都忍不住的想摇头,精明的男主只要遇到有关女主的事情就会乱了方寸。 以前的唐元宁没有能力保护陆明雪,现在的他掌握着全国经济命脉大权,就算陆明雪的卖身契在自己敌对绣坊的东家手里,他也会使计夺来还她自由身。 所以在敌对绣坊的东家对她意图不轨时,他直接将对方的家业收入口袋,自己当她的老板就近照顾。 唐元宁对她深情不悔,她的情绪好坏牵系着他的心情,他将她所有的事情都当作自己的事在关心,更在自家庭院里种植与两人大有渊源的茶花,让以为自己再也没有资格拥抱幸福的陆明雪,深深被他的付出感动,决定不管身分的差距也要跟着他一辈子。 小编看到这里,以为一切终于雨过天青,却没想到会杀出个痴缠唐元宁的郡主,老是逼陆明雪让出相公,小编看唐元宁被迫吃陆明雪准备的苦瓜餐都替他觉得人生无望了,最后陆明雪放话,要他不将自己的烂桃花解决掉,她就退位。 到底最后唐元宁是如何斩了郡主这朵缠功一流的烂桃花,正在看书的你,一起期待的看下去吧! p.s.:小编偷偷透露,结果意想不到的精彩哦! 第一章 【第一章 穿来就是千金躯】 元宵夜,松江的街上到处都悬挂着五彩缤纷的灯笼,整个灯火辉煌,美不胜收。 人人脸上带着喜悦的争睹各家花灯,唯有一对主仆行色匆匆,无心于灯海美景,尤其那走在前头的少年,神色更是阴郁,只见他抿着唇,似乎十分不痛快。 “我说少爷,您就别与老爷置气了,他这么要求您也是为您好,多与世家子弟交往,于咱们并无坏处。”随从章再生边走边觑着少爷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劝着。 他家少爷叫唐元宁,年十七,是松江商户的独子,照说家中富裕,原是不需要瞧人脸色过日子的,但老爷为了能顺利做生意,常得四处与人打交道、套关系,因此也要求少爷多与世家贵族子弟交往,然而那些子弟大多认为商人虽有钱,却是没有文化的低俗之人,根本瞧不起商人之子,因此常冷待少爷,而少爷为了家业,也不得不听从老爷的吩咐与这些人往来,可少爷每次面对这些人,往往是热脸贴冷**,惹了一肚子气回来。 今日元宵节,少爷本计划在家清静一日读书习字的,可老爷却逼他出门与那些贵族子弟相聚赏灯,见少爷阴郁的模样,他也不忍啊! “我晓得爹用心良苦,但咱们做的是正经生意,有必要这样卑躬屈膝非要去讨好别人才行吗?” 唐元宁年轻气盛的说。 “小的知道您与这些人打交道是委屈了,但还是要多忍耐着些,今日这些人赏花灯也只是图个附庸风雅的美名罢了,您露个面,打声招呼后即可离去,而这就算是向老爷交差了。” 唐元宁仍绷着脸,自然晓得不去不行,更明白商贾一向在士农工中夹缝求生存,为此,他们不得不与官府与贵族打交道,才能确保商途顺遂。 瞪了眼苦口婆心的章再生,唐元宁叹了口气,抬腿继续往贵族子弟聚集的地点而去。 然而正当他行经一座四层楼高的阁楼时,忽然听见自己头顶上方传出尖叫声,他心惊地仰头望去,倏然见到有人正从二楼落下,唐元宁不假思索的伸出双臂在这人落地前及时接住,只是坠落的力道太大,这一抱连他自己也一块跌坐在地上。 “少爷,您还好吧?!”章再生惊吓得赶上前问,就怕自家少爷受伤了。 “我……我还好,不晓得这人怎么样了?”他觉得双臂有点疼,可也顾不得自己了,先查看自己惊险救下的人如何了再说。 只见跌在自己身子上的是一名年约十二、三岁的姑娘,此刻她双眼阖着,像是已经断气了。 这时一名小婢女从阁楼里哭着跑出来,扑上来大喊,“小姐!奴婢提醒您别靠近栏杆的,可您偏不听,说什么高处赏灯最美,非要登高眺远,这下失足摔落,可怎么办才好?小姐,您快醒醒,别吓又香啊!”又香极为惊恐,瞧似被吓得不轻。 这一喊,被唐元宁抱在怀中的人儿蓦然睁开眼睛。 不过她神情茫然,瞪住冲着自己哭喊的人问:“你……你是谁?” “小姐,奴婢是又香啊,您这一摔连奴婢也不认识了吗?!”又香愕然。 “又香?我们……熟吗?”她是真的不认识这个叫又香的女孩,而且不仅不认识,还对于自己眼前所见到的一切感到万分吃惊。 “小姐,又香是您的贴身婢女啊,从小就跟着您的,这还能不熟吗?您、您……哇——”又香见她真的不识得自己了,不禁惊得放声大哭。 唐元宁皱起眉来,瞧这样子这位姑娘是失忆了。“若姑娘身子没事了,能起身吗?”他客气的问自己救下的人,她还压在他身上呢。 “呃……我没事。”她其实还震惊于自己所见所闻,整个人恍惚中,经他这一问才赶紧的由他身上爬起来。 此刻四周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她才刚站直身子,立即听见众人发出惊呼声,“啊,血——” 唐元宁揉着自己拉伤发疼的手臂,闻声往她后脑杓瞧去,见那正流着大量的血,原来她后脑杓有伤口,想起她落下时似乎先撞上了屋檐角,落下时才缓了速度,自己因而能顺利的将人接住,否则重量加速度的冲击,自己的这双手臂恐怕已经断了,而她头上的伤可能就是撞到屋檐角导致的。 “小姐……您伤成这样居然还能起身,真是菩萨保佑……”又香见了她的伤势后大惊失色,抚胸喘息的跌坐在地上。 她看了又香的反应,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后脑杓,惊觉后脑温温一片湿濡,倏然明白又香为什么这么说了,自己真是好狗命,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脑袋摔出一个大洞,伤成这样还能活命,这简直是奇迹了! 正想着自己运气不错,却蓦然发现摸向伤口的手好小,自己已是成年人,但这双又细又嫩又小的手怎会是她的?一怔后,再往自己的双足望去,一样小小的,难不成她缩水了? 她更吃惊的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奇怪,她抬眼看向众人,大家的衣服和头饰都好奇怪,是在拍戏吗?! 她无比心惊,瞧见街头一旁正好有卖胭脂水粉的摊子,摊上有手镜,她冲过去拿起手镜照看,这一看,吓得手镜瞬间落地,摔了。 这张脸、这副身躯根本就不是她的,她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今年二十五岁,可镜子里的人却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她的灵魂怎会附在小孩子身上?! 她快疯了,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她只记得元宵节自己应邀去同事家赏灯,同事住的地方离灯会很近,四楼的高度能见到主灯闪烁,自己正庆幸不用跟着人挤人也能轻松赏灯时,哪知下一刻她就失足由阳台落下了…… 这落下后眼前所见的不再是她熟悉的世界,彷佛穿越到另一个世界,而这世界像是几百年前的某个朝代,更可怕的是,她还变成一个小孩了?! 莫非只有小说与电视剧才会出现的穿越,发生在她身上了?! “你还好吧?”唐元宁见她表情像是受到什么严重的打击般,不禁关心的问。 “我……我……”她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摇首后软下身子,这回真的彻底昏厥过去。 在松江,世家子弟们习惯定期开诗会,互相交流创作,展现各自才情,一般这样的聚会会轮流至各家公子府上举办,而这回轮到县令家十七岁的公子陆明云主持,未时过后,陆家已陆续有客上门。 陆明云之父陆勤纲任松江县令八年有余,为官清廉,风评极佳,十分受人敬重,而陆明云本身才思出众,在地方上亦是出名的翩翩公子,因此陆家办的诗会通常登门者众,人人都想与陆家攀上交情。 此地诗会流行开在晚上,点灯举行,但才到申时,陆家后花园已是满满的人潮,陆家人为了不待慢客人,茶水、果子、点心不断端上,供客人们享用。 “小姐,别看了,万一让人发现您在偷看就不好了。”又香在一旁紧张的拉着主子的袖子提醒着。 才十二岁的陆家千金陆明雪,正躲在老松树后头好奇的瞧古人的诗会到底是怎么样的盛况。 她自失足穿越来到西朝,成了松江县令的女儿后,半年来已认清回不去的事实,正努力适应古人的生活。 自己穿越且换了副新躯体的事实在太惊悚了,所幸她由高阁落下时头部确实受到重创,让她能顺理成章的失忆,使陆家的人不致怀疑她是假冒的,她这才能安然的以陆明雪的身分在此生活。 只不过古代的娱乐不多,她平日生活枯燥,既得知有诗会这玩意,自然就想凑凑热闹,可惜这古代男女大防,她厚着脸皮央求父母兄长让她与会,可他们就是不肯答应,只说女子与会不合宜,日后必成话题云云,既然如此,她只好自立救济的偷看了。 “这里离诗会有段距离,大家又都顾着以诗交流,谁有空去注意到大树后头有人观看,所以你不用穷紧张啦!”她朝爱操心的又香摆手说道。 又香无奈,小姐本来性格就比一般姑娘活泼些,所以才会发生半年前的失足坠楼意外,可小姐失忆后性子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比之从前更加外放,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了,常令身为婢女的自己很为难。 “可是再怎么说您也是官家小姐,做出偷看的事总是不好……” “官家小姐又如何?官家小姐也是人,也有好奇心的……啊,又香,你帮我瞧瞧,那个人是不是好面熟?”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诗会里一群人中有个人特别眼熟。 第二章 又香朝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马上说:“小姐您忘了吗?这人是唐公子,元宵节就是这位唐公子救了您的。” 陆明雪这才想起来,原主坠楼时撞到了屋檐,那一刻就已断气了,自己是无缝接轨的进入了这副躯体里,摔落地前有个人伸出手臂接住了她,才没让她摔成重残,而那人就是这位唐公子,难怪她觉得面熟。 其实她想过要亲自谢谢人家的,但成为陆明雪之后,顾着适应古代生活,这事便暂时被她搁下了,且一搁就是半年,谁知救命恩人这会儿竟出现在陆家。 “这位唐公子也是官家或贵族子弟吗?”她问得仔细。 来到西朝后,她渐渐明白在这朝代十分讲求身分地位,尤其喜欢搞小圈子、小团体,除非背景阶级相当的人,否则很难聚在一块。 “不是,唐公子家中是经商的。”又香远远瞧着唐元宁说。 陆明雪听出又香的口气里有点可惜的味道。“经商不好吗?有什么问题?” 她晓得这群聚会的公子哥们,个个的家世非富即贵,因而才有资格出现在这里,也认定商人有钱,在未来可是官商一家亲,商人地位不比做官的低,相反的,做官的还得看商人的脸色,这才有钱发展国家经济,所以不觉商人之子出现在这哪奇怪了? “士农工商,商人怎能与读书人相比,世族家的公子尤其自命清高,所以唐公子在这种场合注定要吃亏。” 吃亏?听了这话,陆明雪不禁挑眉往前头看去,只见一票打扮讲究的公子哥们摇扇吟诗、品茶对奕,忽然有个人提议此刻正是初夏花开之际,不如以花为题来个斗诗取乐,谁做出的诗意境高,便是今日斗诗的赢家。 提议一出,马上有人附和,陆明云也同意,并且由他先开始,他仅沉思片刻便能出口成诗,将夏荷的沁肺馨香全淋漓尽致的形容出来,众人立刻鼓掌叫好。 接下来的人诗提夏堇、石榴、千日红等等,作品皆有一定的水平,不愧是世族子弟。 这时轮到了唐元宁,他态度沉着,从容的吟出以木梨花为题的绝句来,将木梨花的清芬及无人能及的秀丽姿态全清楚描述出来,这诗意竟是比陆明云形容的夏荷还要多几分意想空间。 陆明雪正要偷偷拍手叫好时,就听见一名身着蓝衣的公子居然出言讽刺—— “不管是柳永、姜夔或是王十朋,都曾深刻描述过木梨花的美好,可你这几句诗却连边也摸不到,只能说是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没错,这东施学西施,虽学得有几分像,但想与柳永这些人相较,却只沦个不伦不类罢了。” 另一个人也接口道。 陆明雪一听这些话,就知对方是有心刁难,不禁替唐元宁感到不服气,她不管又香拚命拦阻,径自从老松树后头走出来。 “大哥,我也有一首诗想吟,不知可不可以?” 陆明云见她突然现身,不由得吃了一惊,其他人更是讶异,属于男人的诗会怎会出现个小泵娘? “明雪,不是不许你与会吗?你怎么不听话?”陆明云不悦的问。 “我途经花园,见大家斗诗斗得精采,一时兴起想来上几句,大哥就让我试试吧。” “你……” “景物诗人见即夸,岂怜高韵说红茶!牡丹枉用三春力,开得方知不是花。”她不惧陆明云脸色难看,已当众吟诗。 然而这几句一出口,在场的公子哥儿们面色全都微红了,她借古人之作吟的这首“红茶花”,寓意诗人见到象样的景物就胡夸,何曾欣赏过红茶花的高雅风韵,自以为艳丽的牡丹才能入眼,殊不知浪费了春天气力的是牡丹,和红茶花相比,牡丹也算不上什么奇葩。 这是讽刺他们这群人自认高贵,事实上根本狗眼看人低。 这群人被一名小泵娘教训,神情都尴尬不已,而唐元宁则不解的望着她,自己已习惯了受人歧视的场面,不想这陌生的小泵娘怎么会替他出头? “明雪,不可无礼!”陆明云怕她得罪人,沉声斥喝。 “我哪里无礼了,现在举办的不是斗诗吗?何况我这是就事论事,唐公子对这木梨花极有领悟,描述得生动,但偏偏有人说出酸言,依我看来,这些人若不是肚量狭小,容不得别人的诗比自己好,就是完全不懂诗,所以听不出诗的好坏来。”她不收口的继续说。 之前说唐元宁是东施效颦的两人,此刻的脸已经涨红得要出血似的,陆明云见状恼怒,正要教训妹妹时,其中那第一个对唐元宁刁难、身穿蓝衣的公子已先一步出声—— “明云,这位是令妹吗?” 陆明云看向对方,这人叫王春安,其父是松江正七品的推官王童人,官阶与自己任县令的父亲不相上下,不过他有个官拜松江知府的伯父,多了这层关系,这家世比之陆家又高了些。 王春安虽被陆明雪修理了一顿,但第一次见到陆明雪,瞧她模样聪明伶俐,他心中的恼怒消散许多,且见她年纪尚小,也就不计较她的不知分寸,不仅如此,还有心想认识一下这出色的陆家千金。 本要训斥陆明雪的陆明云,只好改为瞪了妹妹一眼,之后才道:“是的,这位是舍妹明雪,她不知礼数闯入诗会,还请各位见谅。明雪,你既然打断诗会了,就正式向大家打声招呼吧!” 他不得不将妹妹介绍出来。 陆明雪暗自偷笑,众人面前大哥可拿她没办法,她立刻裣衽为礼规规矩矩的朝众人屈膝问安,“小女子明雪见过各位公子哥哥们。”她态度落落大方。 众人见她没有一般闺秀的忸怩姿态,对她不免多看两眼,而王春安则始终饶富兴趣的盯着她看,陆明雪也留意到王春安的眼神,这人经常出入陆府,与大哥颇有交情,她也远远见过此人几次,所以知道他是谁。 但她直到今天才发现此人肚量狭小,欺负唐元宁,这点让她很看不过去,瞄了他一眼就别开眼。 “是你……”唐元宁听她自我介绍后,才知她是自己半年前救起的人。 他还记得那时她昏厥了,是他亲自抱着她回陆府救治,而这事也引起了一些议论,毕竟男女有别,自己抱着她行于大街上,虽说救人为要,可对于女子的名声总有损伤,所幸她尚未及笄,还不到男女需大防的年岁,再加上陆府的人并未为此责怪他,只是一径感谢他相救,外人见陆家人未有微辞,这事的风波才淡去。 但那天他顾着救人却不曾注意她的长相,因此刚刚才会认不出她来,这会仔细打量了她,发现她年纪小小却已是明眸皓齿,若过几年必是长成大美人。 瞧他眼神,陆明雪晓得他记起自己了,不由得俏皮的一笑。“还未曾谢过唐公子的救命大恩,这会虽有些晚了,可也请受明雪一礼。”她屈膝特别朝他行了个礼。 众人见状,也想起半年前的事。“啊,对了,我们都忘了,唐元宁于元宵时曾救过明雪小姐!” “可不是,明雪小姐八成是以为咱们欺负了她的恩人,才会作诗讽刺咱们。明云,你这妹妹不仅有恩必报,还太有才华了,既然她辩才无碍,不如就留下来与咱们继续斗诗,有她加入,相信趣味会加倍。”居然有人邀她斗诗了。 陆明云本就疼妹妹,见众人未生气她的不知轻重,反而邀她加入,脸上也起了笑容。“要我这妹妹加入可以,但丑话先说在前头,万一大伙斗诗输给了她,面子挂不住时,可别生气啊。” 言下之意是肯破例将人留下了,陆明雪十分高兴,唐元宁也笑了,他没想到自己救下的人会是这样率直可爱的姑娘。另外,她不怕得罪人的替他出头,这份心意也令他感动,他受这些世家子弟的气已久,从未有人为他抱不平,而她肯为他仗义执言,这教他内心起了分说不出是何滋味的波涛。 至于王春安,瞧陆明雪的眼光也越发不同,有了些深意……他对唐元宁仍是多有不屑,他向来讲求门第阶级,对铜臭商人是不瞧在眼底的,这回就看在陆明雪的面子上,暂时不找唐元宁麻烦。 然而陆明雪自己却是万万没料到,在诗会之后,她竟意外地被封为松江第一才女,陆家千金色艺双全之名居然被人疯传起来。 “这汗巾是你绣的?”唐元宁坐在陆府大厅,蹙眉问道。 他一早来到陆家拜访陆明云,不巧陆明云不在,由陆明雪代为接待。 第三章 其实那回诗会过后,他就经常上陆家走动,与个性爽朗的陆明云有了极好的交情,因此与陆明雪也不时会碰面,虽说女眷不便接待男客,但因着她年纪还小,自己又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陆家人并不介意此事。 今日唐元宁到来后,陆明雪即兴匆匆的拿了自己绣的玩意向他献宝,她未穿越前是个服装设计师,尤其喜欢研究刺绣的功夫,她也是因为这手功夫才应聘进知名的服装大厂为设计师的,到了古代,日子无聊,因此对刺绣这事就更加认真研究起来,且古代的刺绣技术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进步,很多古法是未来人未曾发现的,求知欲旺盛的她,对此备感兴味。 而她给唐元宁瞧的是绣有hellokitty图样的汗巾,她喜欢kitty猫,觉得这只无嘴猫相当可爱,偏偏这只猫在未来风靡全球,但在这西朝却是一点名气也没有,还因为卡通造型让人感到突兀。 看见唐元宁盯着汗巾上的图案直皱眉,她忍不住问:“你不认为这只猫很可爱吗?” “猫?你说这是只猫?”他眉头拧得更深了。 “不像吗?” “这……是不太像,不过你的绣工倒是细腻,用色也大胆……”想不出其他赞美之词,他只好说这个,不过他也没有说错,除了造型奇特外,她的刺绣功夫确实新颖,且十分精致。 她抿了唇,“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了,你对这只猫还是不能接受就是了。” “不是不能接受,而是你这只猫仅两只脚站地,还没嘴巴,甚至穿上衣服,这……古今中外恐怕还未有人见过吧?” “话是没错,但这是卡通造型,卡通就是拟人画法,看来虽怪,可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他听了这话,再专注看了一会汗巾上的图案,蓦然微笑了。 “是有些意思,很多的文章诗词都曾将无生命的物品或动物人格化,产生生动的联想,想不到图画也可以,这让我想起两年前随爹去东洋做生意,偶然曾见过一个画师将狗拟人化,那画风也有几分像你的这只猫。”他笑说。 陆明雪眼睛一亮,原来古代日本已有卡通出现了? “我记得那画师画了许多拟人的画作,不过很可惜,认同的人不多,我和爹在东洋待了半年,亲眼见他日子过得并不如意,画作卖不出去,经常三餐不继,还养不起妻儿,我和爹离开东洋前,怜悯的赠了那人一笔钱,让他能暂时养家度日。”他惋惜的告诉她。 她听闻后叹口气,果然卡通在这年代还是无法被接受,她默默的取回汗巾。 他张口本想要来汗巾保留的,但又想起这汗巾乃女子私物,贸然索取不礼貌,遂又闭上嘴。 这时大厅外两个仆人正抬着几株花开正茂的牡丹进来,“小姐,王公子又送来牡丹花了。” “又来了!”她的脸垮了下来。 唐元宁见状,有些了然的问:“王公子指的可是王春安?” “可不就是他。”提起王春安,陆明雪的表情不耐。 “他送牡丹,你不喜欢吗?”见王春安对她献殷勤,他的心有点闷。 近来王春安对外放话非陆明雪不娶,如今松江的贵族圈里,谁不知王春安志在陆家千金,对陆明雪极为爱慕。 而王春安的家世与陆家相当,两家若联姻,是门当户对,不少人都十分看好,不像他,是商户之子,若配官家千金……会被讥笑是自不量力吧…… “当然不喜欢,我受够这人了,幼稚极了,当日我那句『牡丹枉用三春力,开得方知不是花』着实刺中他什么似的,不服气的天天要人送来牡丹,好证明牡丹比红茶花强,你说这人无不无聊?”她翻白眼的说。 外传王春安喜欢她,这事她不是没听闻过,可她听了只当成笑话,自己的灵魂都二十五岁了,这姓王的在她眼中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屁孩子。 且抛开年纪这档事不说,就说他天天送花提醒她群芳以牡丹为第一,自诩自己是富贵牡丹,花中之王,茶花不能与牡丹相提并论,非要扭转她的观念,此举实在令她哭笑不得。 唐元宁一听就明白了,原来王春安是不喜欢她亲近他,王春安的背景确实胜过他,高傲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将他贬低至此,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你也别理王春安那小子,没错,他自以为是牡丹,但偏巧是朵开得最俗烂的牡丹,他想自命不凡就随他去吧!”她动手拍拍他的背。 唐元宁身子一僵,本想着男女授受不亲,可见她动作自然,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合宜,他才张开的口又闭上。他心里其实十分高兴,她没与其他人一样,当他只有铜臭而排挤他。 “你是因为我曾救过你,所以与我亲近吗?”他忍不住的问。其实就算如此,他也是欢喜她对他的特别。 陆明雪笑了笑。“我不否认,但我也是真心欣赏你才亲近你,你虽然年轻,但个性成熟,且因打小随父亲四处行商,见识比其他人都广,与你聊天不无聊,我把你当作弟……”她差点说出把他当成弟弟的话,所幸及时想起自己外表足足比他小了五岁,便赶紧改口,“当作好朋友一般关心!” 他盯着她,真心开怀的笑了起来,心想她真是与众不同,在她眼中似乎没有家世、门第等偏见,为人真诚热忱,这样的人真是少见。 两人又聊了许多话题,不觉时间流逝。 【第二章 为伊千万家业破】 “唐元宁,你给我站住!”陆府大门外,王春安高声喝道。 唐元宁主仆刚走出陆府大门,闻声讶然的停下脚步,他转身看见王春安正气愤的走向自己。 “春安,你……” “什么时候你可以与我称兄道弟直呼我名讳了?可不要以为有几个钱,经常参加咱们的聚会,就以为能与我平起平坐了!”王春安站在他面前,不客气的说道。 唐元宁沉下脸来,一旁的章再生则是暗怒在心。 这人仗着亲爹在松江有权有势,便敢骄傲自大,居然这样不顾身分的在大街上对少爷恶声恶气起来! “那好,王公子叫住我,不知有何指教?”面对王春安的盛气凌人,唐元宁冷声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你这是刚从哪里出来的?”王春安的语气咄咄逼人。 “我上陆府拜访,不成吗?”唐元宁冷面以对。 “陆府可是松江县令的府邸,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你一个商人之子去陆府走动,不是想坏了陆大人的清誉吧?”王春安怒瞪着他。 “坏了陆大人清誉?”唐元宁听得一愣。 “没错,若不想让人产生官商同谋的不必要联想,我劝你还是少往陆府去!” “除了心术不正的人,或是认为我爹为官不廉者,才会做出任何不当的联想,我想,王公子应该不是上述的这两种人吧?”陆明雪绷着脸走出来,对着王春安问。 王春安一听她这话,立即涨红脸,被堵得完全接不上话来。 她见他总算闭嘴了,便转身对唐元宁道:“唐大哥,这是你的扇子,刚落下了忘记带走。”她笑着将扇子交给唐元宁。 “瞧我真是粗心大意,竟将扇子落下了。”唐元宁不好意思的取回自己的扇子。 一旁的王春安听见她叫自己王公子,却唤唐元宁唐大哥,亲疏立见,登时令他心头又起火,自己都已经在外头放话,将来非娶她陆明雪不可,但她居然不当一回事,弃他就唐元宁,更可恶的是,这唐元宁是他不放在眼底的人物,她却偏要与这人走得近,这分明是折辱他、给他难看! “有道男女授受不亲,明雪怎好亲自接待男宾,这般行为陆大人与明云难道都不说话吗?” 王春安冷冷的问。 陆明雪斜睨他一眼。“说得好,这事我父兄都不过问了,王公子是不是管多了?还有,我与你好像还没有到可以互称名讳的地步,你直呼我明雪,好像也不成体统吧,以后还请王公子叫我陆小姐。”她这是听了之前王春安教训唐元宁的话,将这巴掌再打回王春安脸上。 “你!”王春安气结,可偏拿她没办法,只得忍气的再问:“你当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吗?” “名声?我才十二岁,尚未及笄,就算与男人多交谈两句,也不至于身败名裂吧!再说,唐大哥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若与恩人生分,岂不反成了忘恩负义之徒?”她又说得王春安张嘴无言。 第四章 “其实王公子说的没错,是我顾虑不周,明云不在就该离去,不该在陆府多坐,不该造成外人对陆小姐的误解。”唐元宁紧绷着声音说,他并不想与王春安为敌,只能压抑自己的脾气说出这些话来。 一旁的章再生不由得替少爷感到难过,西朝的商人虽富有,但社会地位却不高,士农工商中商人位于四民之末,少爷听从老爷的告诫,不能得罪世家子弟,尤其王春安的背景雄厚,若王家将来存心在生意上为难唐家,唐家是单纯的生意人,绝不是有官府势力的王家人的对手,这就是为什么少爷非忍王春安不可了。 陆明雪不了解唐元宁的苦衷,对唐元宁忍气吞声的态度感到气怒起来,尤其又见王春安那得意自大的样子,就更不爽了。“你我清清白白的,怕人议论什么,你这样畏畏缩缩的,反而才会教人误解!” 唐元宁握紧拳头,不让自己冲动,为了唐家基业,他忍着不辩解。 王春安见他敢怒不敢言,不得不对自己低头的模样,更显得色。“我说唐元宁,你有自知之明最好,本是什么样的身分就该认分,像你这种蝇营狗苟、贩夫皁隶之徒别想高攀人家!” 他连极度贬人的“蝇营狗苟、贩夫皁隶”这两句话都出口了,唐元宁脸色铁青,这回终于忍无可忍的想要反唇相稽。 章再生见状赶紧拉住他的袖子要他隐忍,少爷都忍了这么久,若还是得罪王春安,那岂不白费? 让章再生这么一拦,唐元宁再次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忍了再忍。 可陆明雪哪里能忍,立刻怒道:“商人不偷不抢,正当做生意,反倒是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哪样不是向商人买来的,若无他们,你们这些自认为高洁、不屑铜臭之人,岂不衣不蔽体、无食充饥?比起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酸儒,商人高尚多了,至少西朝的繁荣富裕还得靠他们维持!” 她虽知古代的商贾地位不受人重视,但像王春安这般辱没人也着实太过分了,就连一点读书人该有的风范与品格都荡然无存,既然王春安自认清贵,她就干脆讥讽得他无地自容。 王春安闻言面色大变,“你说什么?!” “我说靠贬低别人来提高自己的身分,结果只是在暴露自己的无知与贫乏而已。” “你……你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竟说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话,你疯了不成?”王春安怒说。 “官宦人家又如何?凡事要讲道理,我劝你最好向唐大哥道歉,表示读书人还知反省,要不你这人真要算是废了。” 王春安的脸彻底绿了。“你要我向唐元宁认错道歉?!”他爆筋的问,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有错自当道歉,这有什么好问的?一个品德修养好的人,反而是朴实谦下的,不是吗?” 王春安向来骄矜自满、目空一切,陆明雪的话哪里听得下去?“唐元宁,你敢要我道歉吗?” 他气势汹汹的问。 陆明雪也充满期待的望向唐元宁,希望他这回能挺起胸膛做人,不受王春安威逼。 唐元宁虽然十分感激陆明雪挺身为自己说话,但他清楚王春安是斗筲之人,自己若逞一时之快让王春安道歉,将来这人必会对唐家不利。 最后他黑眸黯淡的垂下,只能说:“我……无须你的道歉。” 王春安闻言立即得意的对着陆明雪道:“你听到了,他无须我的道歉,这表示我没错,错的是你!” 陆明雪怒眯了眼,气唐元宁没骨气,为何非要对这人忍让,但更恼的是王春安的欺人太甚。“哼,随你道不道歉,这事我不管了!”她气得转过身回陆府。 唐元宁见她拂袖而去,明白她是对自己失望了,这一刻他真恨自己没用,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回应她的仗义执言。 而王春安在她离开后,狠狠瞪着唐元宁,“你到底给明雪吃了什么药,让她好好一个官家千金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唐元宁,我警告你,以后不许你再接近明雪,她是我的,等她及笄我就会娶她进门,你若趁她年纪小不懂事带坏她,灌输她奇怪又不得体的观念,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出言警告。 唐元宁脸色一沉,“明雪是个有主见的人,不是你我说什么就能影响她的,反倒是我劝你,若真想娶她,就必须改变你自己,否则她根本不会接受你。” 与她相处后,他对她已有些了解,她不是时下一般胆小怯懦需要依附他人的闺秀,她观念新颖、想法独特,不是自大狂妄的男人能掌控得了的,王春安想真的获得她的青睐,若还是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恐怕到头来会是一场空。 “唐元宁,你还是想找麻烦吗?好,咱们走着瞧,我会让你后悔与我作对!”王春安听不进唐元宁的规劝,只当他仍有意相争而勃然大怒的离去。 来年,一匹马奔驰于青石板上,尘埃扬起,街上行人怕被撞伤而纷纷闪避。 “小姐,小心!”陆明雪与又香行走于街道上,又香见那快马笔直的朝她们而来,吓得赶紧喊着陆明雪。 陆明雪正被路旁一处卖针线的摊子吸引,闻声回头时已惊见马蹄子就在面前,根本来不及闪避,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哪知这马蹄硬生生煞住,若再晚一步拉紧缰绳,她就真的没命了。 “明雪?!”马背上的人急唤。 她听这声音耳熟,猛地回过神来,仰头往马背上望去。“唐大哥,怎么会是你?!”想不到在街上纵马狂奔的人居然是唐元宁。 “我有话对你说,能跟我走吗?”唐元宁着急的问她,他之前先去了陆府扑空,得知她来街上,这是专程赶来找她的。 “好。”她见他神色如此焦急,没多想就点头要上他的马。 “小姐,您不能就这么跟唐公子去啊!”又香阻止。 唐公子的马在街上一路狂奔,早引起侧目,这会四周的人正注视着他们,小姐若众目睽睽下坐上男人的马,怕是会流言满天飞了。 陆明雪思及此,不禁也犹豫了。 唐元宁见状,急道:“我就要走了,这话不说怕以后没机会了!” 她惊讶,什么意思?他要走?! 这下陆明雪不再多想,握住他伸来的手借力跃上马背,直接跟着他扬长而去。 又香追不上人,一个人在街上又惊又急,不知回去该怎么对老爷和少爷交代。 而唐元宁带着陆明雪奔出了闹街后,在离城门前半里处停下,那里有另一辆马车等着。 见他们靠近,负责驾马车的章再生立即上前道:“少爷,您总算来了,老爷与夫人久等不到人先走了,让您随后快跟上。” “好,等我先和明雪说几句话就走。”他一脸凝重的说。 章再生忍不住瞧了一眼陆明雪,脸上莫名有股埋怨。 陆明雪见状很讶异,她有得罪他吗? 章再生张口似想说什么,但终究作罢,点头先到一旁去等着,让少爷与陆明雪道别。 “他怎么了?”陆明雪满脸疑惑的问向唐元宁。 他叹了口气,“别理他,我有话对你说,但因为时间仓卒,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将你带来。” 他晓得自己在街上将人带走有损她的名声,但自己若不见她一面,将来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为了不想留下遗憾,他还是不顾一切的这么做了。 “你说要走,是要上哪去?”她问。刚听章再生的话,竟是连唐老爷夫妇也离开了,他们是要举家迁移吗? 唐元宁面容沉重的点头。“去京城。” “为何这么突然?”她怔然的问。 “你……完全没听说唐家的事吗?”他反问,难道她对他真的一点也不关心? “是有听见一些,唐家生意近来不太顺利是吗?” 那次因为王春安的关系,他们不欢而散,事后联系便少了,但她多少还是由大哥口中听闻到一些唐家的消息,唐家近来不知何故生意遭人打压,甚是不顺遂,而她也有些担心的。 “是的,因为不顺利,所以非走不可。”唐家发生剧变,在松江的生意遭到重挫,几乎生存不下去,因此得举家迁移,重起炉灶。 “唐家的生意为何会一夕垮掉?”她愕然。本以为唐家只是一时不顺,难关渡过后不会有大碍,不料却是到了得放弃一切远走的地步。 唐元宁目色沉沉地望着她。“其实我临走前坚持见你一面,是想提醒你一件事,王家人不是善茬,你好自为之。” 聪明如她,立即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唐家会如此,是王家所为?!” 第五章 陆明雪深吸一口气,蓦然明白了所有事,不禁万分震惊,难怪章再生要摆脸色给她看了,是她害了唐家,只因之前她逼得唐元宁与王春安翻脸,王春安因此报复唐家,利用其父王童人在松江的权势让唐家短时间内垮掉! “对不起,是我的原故……”她白了脸孔。 “这不是你的错,是王春安心胸狭隘,也是我们唐家太不经考验,这才轻易让人恶整。”这事真的不怪她。 “不,是我太天真,是我不知你的难处,不知道王春安的阴险,那日逼着你与王春安翻脸,我若不这么做,唐家还能在松江府安然生存。”她自责不已。 自己来自未来,怎会不知人心险恶,只是她小看了古人、小看了人心,却高估自己洞察事物的能力,她在陆家被父兄保护得太好,忘了唐家不是陆家,没有能力对抗王家,而她竟还逼得他与王家为敌,这半年来自己少见他,也是怪他没骨气,不敢对王春安据理力争,如今知道自己错了,却是来不及了,唐家已垮,她要如何对得起唐元宁?! “明雪,我对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愧疚的,我只怕你将来遇人不淑,让王春安给害了。” 这些日子以来,王春安像是被激到了,放话陆家千金他无论如何必定娶到手,而目前王童人与陆大人官位相当,明雪若不愿意嫁,陆大人还有能力拒婚,倘若他日王童人升了官,官位高于陆大人,那陆大人绝保不住女儿,他怕自己这一走,将来她若落入王春安手中,王春安非良人,未来她不会有好日子过。 “放心,就算没有你的警告,我也不会瞧上王春安。”她咬牙说。 那小子根本是个坏心眼的屁孩,她打一开始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真不晓得他为何还死命来缠?也许这小子变态,她越是拒绝,越是激得他非得到她不可。 “这就好。那……我走了,这匹马就留给你自己骑回去。”他跳下马,独留她在马背上。 陆明雪眼眶逐渐泛红。“你……要保重。”明白说再多歉意的话,也不能改变什么,此番他离去前途未卜,她能说的只有这个。 唐元宁望着她,深眸黯淡,胸口有股说不出的窒闷感。“我会的,你也珍重。” 她落下不舍的泪水。“好……” 他惆怅地再望了她一会,终于转身朝章再生驾的马车走去。 陆明雪盯着他的背影,心中难过,他可说是自己来到古代的第一个朋友,却也是被她害得最惨的人。 唐元宁走了几步路,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挣扎了一下,接着回头走向她。“我可以向你要一样东西吗?”他提起勇气问。 “你要什么?” “你亲手绣的汗巾。” “汗巾?” “是的,那块绣有无嘴猫的汗巾能否赠与我?”他忍了很久,总算开口向她要了这条汗巾。 陆明雪讶然,以为他并不喜欢hollekitty的图案,没想到他却向她讨要? “你若喜欢,我可以相送,不过,你当日见到的那块汗巾我并没有带出来,但我怀里有新绣的,同样有只无嘴猫。”她由怀中取出自己前几日才绣好的新作,上头新绣一只可爱的kitty猫。 唐元宁接过她新绣的汗巾,左下角果然有那只奇特又怪异的无嘴猫,他微微一笑,当日没勇气向她要,今日总算开口了,虽非同一块汗巾,但只要有这只猫就行了,这只猫彷佛就代表独一无二的她,他想收藏留念。他将汗巾仔细收进怀里。 “谢谢你的相赠,盼他日咱们有再次相见的一天。”他难舍的说。 陆明雪感伤的轻点下颚。“只要有缘,千里能相会。” 他曾救过她的命,而她却害得他落魄远走,她注定欠他,希望来日有机会让自己还他这份恩情,也一并弥补歉疚。 【第三章 事隔多年已为奴】 西朝京城,天子脚下,人稠物穰,自是繁华无比,尤其七年前新帝继位后,倡导商政,鼓励商务,因此造就了西朝商机蓬勃,民富国强。 商人有功于朝、有助于民,地位大大提升,如今就连大官见了商人也得客气相待,因为商人是真正掌握国库命脉的人,再无人敢对商人摆脸色,商人不再矮人一截。 而众多的商行中又以织造业的发展最为蓬勃,由于衣服的剪裁精细、针法灵活创新,让西朝的衣饰风靡四方,织造商与绣坊因而最受人奉承,而这其中又以孔记绣坊与唐家织造规模最大。 孔记为百年老字号的绣坊,缝衣刺绣的技术精良,自是广受推崇,而唐家是七年前才落脚京城的新字号,可尽避如此,唐家织造的东家却是个厉害的人物,经营手段高明,短短几年内就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布行发展成知名的大织造商。 唐家织造位于全京城最名贵的地段上,入门处悬挂着烫金匾额,上头有着“锦雉之衣”四个大字。 一名身材修长,面容刚毅,双眉如飞剑般的男子由里头走出来,此人身穿银色长袍、腰挂玉带,眼神锐敛兼容,气质出类拔萃。 “少爷,荣华长公主的笄礼定在下个月初三,笄礼过后,太后娘娘将为长公主举办盛大的赏花宴庆祝,您去是不去?”章再生难掩兴奋的问。 少爷熬了这么久,终于成为商人中的翘楚,如今连宫宴的邀请都来了,证明唐家是真正的织造大家。 唐元宁抿起薄唇,脸上隐隐透着沉威。“去,太后的邀请怎能不去。”他边往前走边说。 “可不是,这趟是一定要去的,最好您还能在宫宴中相中一个千金,那老爷与夫人就能放心了……” 太后为长公主办的赏花宴,除了皇亲女眷外,还有许多京城名媛与会,若少爷能从中挑上一个,那终身大事就有着落了。 章再生本来高兴说着这事,倏然见到少爷表情变沉,嘴里的话也渐渐变得小声,终至无声。 “以后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唐元宁停下脚步,严肃的看着他。 “是……”章再生无奈的叹气。 自七年前离开松江后,少爷就全心投入做生意,不曾论及婚嫁,更未曾多看任何女人一眼,少爷是唐家的独子,却一点也没成家的打算,这瞧在老爷与夫人眼里当然愁,唉,少爷若是不肯成亲,那唐家如何传宗接代? 所有人都为这事发愁,只有少爷完全不在乎的模样,其实……他心里明白,少爷至今还想着一个人…… 盯着少爷走远的背影,他不得不收拾心情,提气追上去,假装没事的继续笑道:“想不到这次孔记绣坊的东家孔安南也收到帖子了,他应该也会去才是。” “孔记绣坊与咱们一样都是目前织造绣业的龙头,况且,孔记才是真正的老字号,会收到帖子也不足为奇。”唐元宁淡声说。 章再生不以为然的道:“话是没错,可孔记虽说是老字号,但之前也仅是不上不下的中等绣坊,是这几年听说觅得了个出色的绣娘,绣品才真正有了名气,所以若要严格说起来,咱们两家成名的时间是差不多的。” 唐元宁拧眉,“孔记固然运气好请到了好帮手,但不可否认的,孔安南的确善于经商,孔记才能在他接手后发扬光大。”他不吝于给对手称赞。 “少爷何必称颂他人,您也是京城人人津津乐道的人物,唐家七年前来到京城时几乎一无所有,是个破落户,可您却有办法让唐家东山再起,成为织造大商,您的传奇故事,前两日小的经过茶馆时,还听见说书先生拿出来当题材呢!”章再生很为自家少爷感到自豪,少爷可说是在筚路蓝缕中将唐家败落的事业重新发展起来,主子的这股毅力与拚劲,他看在眼底着实佩服不已。 唐元宁微微一笑,“这算什么,只要愿意努力,人人都有机会出头天。” “少爷不必谦虚,您与孔安南相比,吃过的苦可要比他多上百倍了!”章再生这话不假,孔家先前生意虽普通,但毕竟是京城百年商户,孔安南一直生活在富裕中,未曾有过失败的经验,算是一路顺遂至今。 “何必比较这些?你若真有空闲,不如去查查孔记那位绣娘的背景,她的绣艺确实巧夺天工,若有机会,咱们也可结交。”唐元宁先前就对这位绣娘颇有兴趣,只是没刻意去查,但见孔记的绣品越来越出色,不免也好奇起这人的来历。 “好,小的会再详查,不过小的倒是已经有听到一些传闻,这位绣娘名唤又雪,虽绣艺高超,但身分是奴籍,因此孔安南鲜少让她露面。” 第六章 章再生正说着话,却发现走在前方的唐元宁像是瞧见什么而突然停下脚步,他不解的循着少爷的目光看去,就见少爷正盯着一个人瞧,那人他也觉面熟…… 那人打他们面前经过时也蓦然停住,一怔后,对方扭过头来。“是你,唐元宁!”这人表情惊讶。 唐元宁冷笑。“是啊,好久不见了,王公子。”他没忘记当年这人说过他不配直呼他名讳的事。 章再生瞠目,这人居然是多年不见的王春安! 王春安打量着唐元宁,发现唐元宁的外表已与过去大不相同,虽然脸上轮廓未变,但人瘦长了,尤其是气质变得极为沉稳干练。 “你变了不少,瞧来离开松江后,该是吃了不少苦头吧?”王春安故意问,心想这人当年被自己整得在松江活不下去,以为会就此消失在自己眼前,不想今日竟然会再度见面。 章再生简直将王春安当成毕生仇人,就是这小人害得他们差点客死异乡!他恨不得替少爷宰了这人! 偏见少爷还能镇定以对,他握起的拳头只得暂时松开。 “你还是从商吗?生意做得还勉强可以吧?”王春安见唐元宁身上穿的衣料不俗,显然日子过得不差,不禁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唐元宁离开松江后,必定日子难过,沦为乞丐都有可能,哪知唐元宁却是这副贵气样子,让他口气不免酸起来。 “只是做做小买卖而已,还过得去。”唐元宁不提自己现在的身分,就让王春安仍以为他只是一个小生意人。 “做做小生意能餬口也是不错的,况且现在商人也不若过去的粗鄙了,多少有些文化水平,这样好了,咱们也算旧识,若有机会我帮你一把,替你介绍几位大官,有官家帮衬着,保管有助于你生意兴隆。”王春安真当唐元宁还与当年一样是个没有背景、势力的小商人,开口要“帮忙”牵关系。 章再生冷笑在心里,现在的少爷是唐家织造的东家,可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反过来想与少爷攀关系的官家多得是,还用得着他介绍吗? “若是如此就多谢了。”唐元宁神情不见起伏的说。 王春安皮笑肉不笑。“那好,若有机会我会想到你的。” 唐元宁微眯起眼,这些年来他历练不少,再不是当年那个沉不住气的小子,这人七年前毁了他唐家的基业,逼得他们一家不得不远走他乡,不过,也幸亏这人的恶行,才让他有机会创造唐家织造这块大招牌来,就因为这点,面对他时,自己才能心平静气,冷眼瞧他的夜郎自大。 “对了,你不是在松江,怎会上京来的?”唐元宁淡淡问起。 提起这个,王春安笑得春风得意。“我爹升做京官了,本月才刚从松江来京上任,而我也在户部谋了个官职,专管户政的事。” “原来王大人高升了,你也有了不错的前程,那可真是恭喜了。”唐元宁贺。 “好说,其实我爹年前早该升官了,这调升公文一直拖到上个月才发出,我也只得跟着晚些上任,不过这也好,若年前举家迁上来的话,大冷天的可就累人了,这会三月天上京,气候宜人,家眷们也少些喊苦。” 王春安的伯父本为松江知府,年前得病饼世,临死前写了推荐书给朝廷,刚好京中缺了一名从五品的员外郎,王童人这才有机会升做京官,本来年前就该上任,可因王童人只是七品的推官,一下子跃升两级,朝中有些人会有意见,王童人因此花了不少钱打点,便拖了些时候才终于顺利升官。 而至于王春安,那官是捐纳来的,可说是领钱闲差,但僧多粥少,位置不多,抢破头也挤不上,这是王童人靠死去兄长的人脉替他捐来的,可这事明眼人知晓,旁人却不见得明白,只觉得他在户部任职,那便足够狐假虎威了。 唐元宁冷笑在心,官场如何,他哪里会不清楚,对于王春安的官职怎么来的,自然猜都猜得出来。 “嗯,说起家眷,你该成亲了吧,娶的可是陆家千金?”他不拆王春安的台,让他继续得意,然后像是不经意的问起了这事。当年离开时他曾经告诫过陆明雪,王春安不是良人,让她好生考虑,不知后来她可有听进他的话…… 王春安皱眉,“陆明雪?我怎会娶她?她爹私吞赈灾官粮与银两,七年前已被问斩,她也沦为官奴,这会都不知流落何方了,我堂堂世家子弟,怎可能娶一个官奴为妻?”他撇嘴的说。 “你说什么?!那陆大人是清官,怎可能做出贪赃枉法的事?”陆家居然发生这样的事?! 唐元宁震惊不已,一旁的章再生也是一脸惊愕。 “陆大人过去是清官没错,但人总有起贪念胡涂的时候,这只能怪他把持不住,咎由自取。” 王春安这话说得风凉极了。 唐元宁愕然,想起他说陆明雪沦为官奴,马上道:“明雪发生不幸,当时你就没帮她一把吗?” “她已是奴籍,我若出面岂不是受她牵连,万一影响到我爹的前途,那如何对得起我爹?这事是想帮也帮不上忙的。” 唐元宁原本冷静的神情荡然无存,他怒视王春安,亏他以前还口口声声说非明雪不娶,可临到头来竟翻脸不认人! 王春安讶异唐元宁这般怒气冲冲“你不会到现在还对陆明雪那丫头念念不忘吧?她现在可是。 连你也配不上了,你再念她,那就是蠢了!” “蠢的是你!”唐元宁的手用力一甩,不屑的拂袖而去。 王春安满脸错愕,没料到唐元宁说变脸就变脸,这家伙以为自己是谁,竟敢给他脸色看! 等着瞧好了,下次就不要再让他遇见,他铁定会让他难看,甚至再次将他整得连京城也待不下去! “主子,查出来了!”唐府内,章再生匆匆回来禀报。 “快说!”唐元宁心急如焚的起身。 “是,原来陆大人七年前真的出事了,咱们刚离开松江没多久,松江即发生旱灾,朝廷拨下巨款救灾,却有人密告陆大人私吞赈银,朝廷震怒,陆大人判死处斩,陆夫人受不了刺激,一病不起过世了,陆家公子陆明云流放漠北当苦力,至于陆小姐则沦为官奴,目前不知流落何处为婢。”章再生难过的将查回的消息告知唐元宁。 少爷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盼是那王春安胡言乱语,让他去查个仔细,这一查却是不假,陆家真的家破人亡,只是陆家一家都是好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令人不胜欷吁。 唐元宁震愕之下恍惚了一会。“这……不成,要找到明雪才行!”他回神后即刻说。 “官奴的去处一般由在地的地方首长决定,也就是由松江知府安排,但这等小事通常交由左右手推官处理,因此除了推官,没人更清楚官奴的去处。”章再生说。 “不,有一个人一定知道!”唐元宁怒而握拳击桌。 “少爷是说……啊!小的怎么忘了,王春安他爹之前正是松江的推官,所以陆小姐的去处王春安一定知晓,可这家伙却说不知她在哪里!这人薄情寡义,对陆小姐见死不救就算了,竟然也不肯告诉少爷陆小姐的下落,当真可恶到极点!”章再生怒气横生。 唐元宁寒着脸悔不当初,当年自己离开松江后,为了努力让唐家再站起来,不必再受人欺凌逼迫,发誓要成为能抬头挺胸受人敬仰的商人,因此他摆脱过去,从未再去关心松江发生的事,只想着以明雪的聪明才智,又有父兄疼爱,日子定会过得平安顺遂,哪知陆大人竟会出事。 他不禁想若自己早些年关心陆家,当陆家出事时,自己就算没能力救下陆家所有人,至少能保明雪平安,哪像现在,连她的下落都没有。 章再生哪里不知他此刻有多悔恨,当初少爷是受了莫大的耻辱而离开松江的,心头那份创伤只有少爷自己明白,王春安利用他爹的势力恶整唐家,逼走少爷,只为娶陆小姐,少爷含恨离开后便发愤图强,靠自己的血汗复兴唐家的基业,并且强迫自己别回去找陆小姐,怕的就是得知她已嫁作人妇,更甚者,她已成为王春安的人! 而自己原先也是迁怒陆小姐的,怪她红颜祸水害了唐家,可见少爷至今无妻无子、孑然一身,这才明白少爷始终未能忘情她,自己因而恨不起她来了,若能够,他多希望少爷能得到佳人,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小的找王春安追问陆小姐的下落去!”章再生愤然转身就要出去。 第七章 “不必去了,他不会告诉你的。”唐元宁沉声将人叫回来。 “他若不说,小的打到他说!” “王童人现在做的可是京官,官职比之前更高,权势更胜以往,由得你放肆吗?” “少爷怕什么,您也已不是当年那任人摆布、无权无势的普通商人了,如今王家人想欺负您已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况且您不想报七年前的仇吗?王童人父子当年利用职权打压唐家的生意,一度整得老爷上吊寻死,所幸是您及时发现将人救下,才未造成不幸,倘若当年老爷真的寻死了,那王童人父子就是杀人凶手!”章再生愤慨的说。 往事历历在目,唐元宁目光深沉许多。“过去的事我没忘,早晚会让那对父子付出代价,只是你现在去找王春安,他为人阴险,若逼问得太急,只怕他更不肯告诉咱们实话。”对付王家他胸有成竹,怕的是打草惊蛇后,让王春安对他有所防备。 章再生转回身子,少爷说的没错,王春安是不可能轻易告诉他陆小姐的下落的,若不然他又何必在少爷面前装不知情。 “若由王春安那得不到消息,那咱们要到哪里找陆小姐?”章再生无奈的问。 “不论动用多少人,花多少钱去打听,都一定要将明雪找出来!”唐元宁森然道。 孔记绣坊的东家孔安南年纪二十有七,相貌堂堂,神情谦逊祥和,此刻坐在账房内,对面前的管事孔敦问:“又雪呢?” “她与妹妹又香正在绣间里赶制礼部尚书家小姐成亲时要穿的嫁衣。”孔敦也是二十几岁人,是孔家一支远亲的小孩,自小就养在孔家,受孔家栽培,孔安南当家后,直接提拔为管事。 礼部尚书过没几天就要嫁女儿,尚书府指定要又雪替即将大婚的小姐裁制嫁衣,这会又雪正为这事忙着。 孔安南微笑起身。“那过去看看吧。”又雪可是孔记绣坊的招牌,京城的贵胄们几乎只指定要她的针线。 两人往绣间走去,里头坐着一对姊妹,姊姊年约二十,妹妹十八,两人正专心为一件红艳的嫁衣绣上金丝彩凤。 听见有人进来,又香抬眼瞧是孔安南,立即轻推了一下身旁的“姊姊”陆明雪。 陆明雪这才抬起头,晓得是东家来了,她见又香已起身准备要向孔安南问候,她也赶紧要站起身。 孔安南笑道:“你们忙吧,别管这些礼节了,我过来只是瞧瞧进度如何而已。” “东家请放心,咱们不会误事,会赶得及尚书府小姐大婚的。”陆明雪仰起头道。 孔安南盯着她,这是一张美丽又慧黠的脸庞,自己得到她之后,事业才开始顺风顺水起来,这女子不仅是孔记的招牌,也是自己的福星。 “我当然信得过你,你做事从来不出错。” “多谢东家信任。”陆明雪微笑。 在穿越前她是服装设计师,对针线本来就有天分,沦为绣娘之后反而能一展长才,而自己待在孔记已经四年了,东家待她算是不错,不仅给她独立的绣间,也不因她的奴籍身分而苛待她,生活上的待遇不差。 “你的手艺少爷自是信任的,不过不能仗着少爷的信任就松懈了,还是得好好做,咱们这样才对得起少爷的厚待。”孔敦在一旁意有所指的说。 又雪的手艺很好,虽然已经有点年纪了,可孔家手上有她的身契,自是不舍让她轻易嫁人,早打算再过一阵子就将又雪许给他当妾,如此一来肥水不落外人田,她这身好手艺就能继续为孔记效力了。 因此孔敦这话是提点她,他们是一起的,将来得两人同心才行。 陆明雪假装听不懂孔敦的意思,她晓得孔家的计量,一个官奴能嫁给孔家的管事为妾,已是十分好运了,可她不这么想,她是宁愿一辈子不嫁人,也不愿意委身为妾,孔家这是打错算盘了。 “又雪与妹妹已经打定主意,专心为孔记打拚,孔管事的提醒,我和又香会铭记在心。”她故意撇开孔敦,不想与他有牵扯。 孔敦见她对自己一直这么不冷不热的,心里也暗恼了,想着改日干脆明白跟她说清楚孔家的打算,不容她再打迷糊仗,这女人以后可是他的妾,万一不听话,那是他没脸。 孔安南将两人的神态瞧进眼底,心底似乎另有盘算。“你们姊妹的努力我是知道的,你们继续忙吧,我就不打扰了。”说着就要离去。 “东家,等等。”陆明雪突然急忙将人喊住。 他停下脚步,回身看她,“还有事?” “有,这个……又雪是想,若这次尚书府满意我们姊妹缝制的嫁衣,又雪是不是能向您要一个奖赏?” “奖赏?”她可从没对他要求过任何奖赏,这次居然会开这个口?他颇为意外。 “你这是做什么?做好交付的事情本来就是应该的,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奖赏?”孔敦立即斥责,方才还提醒她不要自大的,这会马上就造次了! “我这不是非分的要求,为什么不能提?”陆明雪没有因此退缩。 一旁的又香胆子小,被孔敦一斥,拉了拉又雪的袖子,让她不要再说了。 “无妨,事情做得好是有权要求奖赏的,而我本来就有此打算。又雪,你说说,想要我奖赏你什么?”孔安南没有责怪她,反而鼓励她说出口。 又雪脸上挂笑。“过几日荣华长公主笄礼后有个宫宴,又雪晓得您也收到帖子了,又雪想跟您一道去。” “什么?!你不要以为自己在绣坊里是手艺最好的绣娘,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什么身分居然妄想参加宫宴?”孔敦再度变脸。 “姊姊……我就说不可行的,我瞧还是算了……”又香怕孔安南也生气了,紧张的对她说。 “我的身分如何不用孔管事提醒,我有自知之明,去荣华长公主的宫宴只是想这样的宴会冠盖云集,不仅宫中皇族女眷,就是全京城的名流淑女都会去,我正好趁此机会观摩一下众人的穿着,这有助于精进我的裁缝功力与绣艺,所以才希望东家带我去见识一番。”她正色说。 “这……”这理由冠冕堂皇,倒教孔敦一时无法反驳。 “说得有道理,既然你想去,那好,我便让你以孔记第一绣娘的身分一同前去。”孔安南爽朗的答应。 这下不只孔敦惊讶,连又香也吃惊,姊姊对她提这事时,她觉得根本是不可能的,皇宫哪里是她们这些身分低下的奴婢能去的,想不到东家居然会同意?! “少爷,您真要带她去?”孔敦不敢相信的问。 孔安南唇角含笑。“长公主笄礼后的宫宴,与会者从皇家权贵到京城富商都有,他们身上穿的都是京城最流行的衣饰,咱们不能闭门造车,又雪得多看多瞧多欣赏,才能不断精进技术,所以带她去是正确的。” 陆明雪听了面带喜色。“多谢东家,您果然是个有远见的好主子!”她笑嘻嘻的说。 孔安南脸上笑容深了许多,他早就注意到这个出身官家、貌美又有才的女子,虽说年纪有点大,却也多了女人味,因此明知家里人的意思是让她给孔敦当妾,但他却有了自己接收的打算,而他也知她不是一般没有见识的女人,想收服她不容易,得她心甘情愿才行,最好用些方法让她自己爱上他,自动愿意委身于他,而带她去参加宫宴便是讨好的第一步。 太后在荣华长公主的及笄礼之后,立即在御花园举办盛大的宫宴庆祝,又雪以孔记绣坊第一绣娘的身分随孔安南进宫。 荣华长公主爱热闹,请来的客人男男女女都有,只是这里毕竟是宫廷,男客们还是谨慎的不敢随意走动,便聚集在一处闲聊,而那些未出阁的年轻小姐们则是往八宝亭去,听说一干千金们在那里玩开了。 御花园内种植各式花木,四季皆能赏,尤其园中还种了不少牡丹与红茶花,虽尚未盛开,但陆明雪站在园中瞧见,仍不由得想起八年前的一场诗会…… 景物诗人见即夸,岂怜高韵说红茶!牡丹枉用三春力,开得方知不是花。 诗会中自己吟的这首诗还记得,那时的她是多么放纵,闯入男人们的诗会中大放厥词,现在想来,自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若再有一次机会,她会隐忍下来不强出头了,因为那时若她不多事,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唐家也不会一夕被毁…… 经过这么多年了,再想起往事,陆明雪心里仍感触良多。 第八章 “你是孔记绣坊的人吧?你上回替欢儿制的笄礼冠服让她受足了赞美,她今日也来了,你该认得出她来才是,她这会正和长公主在八宝亭里嬉戏,我看这天气转眼起风了,你替我将这件披风送去,别让她着凉了。” 陆明雪正在感叹往事,忽然一名贵妇塞了件披风给她,要她跑腿。 这名贵妇她识得,是吏部侍郎的夫人,侯夫人,自己之前替她女儿做过笄服。 但她竟要自己帮着送披风?她身边就站着一名宫女不是吗?她不请宫女帮忙,却来指使她,这是哪桩? “杵着做什么,还不去?”侯夫人颐指气使的说。 陆明雪瞪着手中的披风,深吸一口气,形势比人强,那宫女再怎么说也是宫里的人,这些贵妇哪好真的明着使唤,再加上各府的丫鬟们都无法进御花园,现在恰巧有她可以利用,便使唤她做事。 她虽说针线手艺受到肯定,但在一群贵族女人面前,她就只是个婢女而已,面对侯夫人的无礼与不尊重,她能求助的人只有孔安南,至少他是自己的主子,能替她拒绝掉这种事,可惜他刚好走远去和某个贵公子谈话,她不好喊他帮忙,所以最后不得不认命的替侯夫人跑腿。 皇宫御花园果然了不起,腹地非常大,陆明雪瞎走了半晌都还没看到八宝亭,正想找个人问问,却在行经假山时听见后头有人喊出“陆明雪”三个字,让她倏然停下脚步。 现在大家只知道她叫又雪,怎么会有人突然喊她的真名? 陆明雪正忐忑的等待喊她的人走出假山,但接着假山后头又有对话传出—— “你真不肯告诉我陆明雪的下落?”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你!好,我本来就不寄望你会说,要不是在这巧遇,我也不会找你问这事。就算你不说,我也定会找得到她!” “唐元宁,我不知是谁带你进宫的,但你一个小商人连皇宫都混得进来,可见还是颇有办法,连我都意外,不过你却自甘堕落,那陆明雪都成了贱婢你还想找她,你是想趁机纳她为妾,以弥补当年得不到人的遗憾吗?” “你住口!” “我说错了吗?当年你对她的那点心思我还瞧不出来吗?如今见她落难就想充当英雄去拯救她,也不想想都事出七年了,她今年也该要二十了,就算你找到她,八成都成了某人的暖床贱婢了,你这是白费功夫!” “闭上你的嘴!休要污辱明雪小姐,我对她无所求,只想确定她过得好即可。” “你可真痴情!好吧,见你这么痴情的分上,我就指点你一条路,陆明雪七年前和她的丫头被送给一户富商做婢女,我基于过去的情谊,曾好心去探望过她,可她却不给我好脸色看,我一气之下就离开了,来年想起再去看看她,但她已被富商卖掉,听说卖去山东了。” “山东?” “嗯,至于山东哪里,我也不清楚,可能让她去做采矿女,挖矿了吧!” 两人的对话完全被假山另一头的人听去,陆明雪听得脑袋麻热起来,这说话的两人一个是王春安,另一个竟是多年未见的唐元宁?! 王春安依然不改小人作为,当年他确实去探过她,但他不是去安慰或出点力让她日子好过点,而是劈头就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外室,说以她现在的身分连做他的妾都不够资格了,但愿意将她养在外面,让她没名分的伺候他,她当场就拒绝了,他一怒自然就离开。 她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想不到他竟为了报复她,施压富商将她卖给养猪户,好让她天天挑粪,好在这名富商十分敬重她爹,不相信她爹会贪污赈银,私下对她照顾颇多,没有照王春安的要求做,但因为怕会继续得罪王家,不敢再收留她,因此辗转将她卖给别人。 而她为了不与又香分离,哀求那富商让又香与自己一块走,富商见她可怜便答应,这之后她与又香被辗转卖了好几手,直到四年前才被卖到京城的孔记绣坊,与又香双双成了绣娘,两人总算真正安定下来。 王春安分明已不知她的去向,却对唐元宁谎称她去了山东,给了他错误的线索,根本就不希望唐元宁找到她。 陆明雪原本想探头去瞧瞧唐元宁现在是什么模样,可却没有勇气…… 唐元宁当年对她的态度如何她多少感受得到,只是当时的自己身体虽然才十二岁,但灵魂已是二十五岁,在她的心态上认定他是弟弟,一方面身体又根本还只是个孩童,这样的状况谈什么感情?因此对他的感觉始终没有认真思考过,而这几年若有想起他,也是歉疚居多,倒没料到事过多年,他对她却是没有忘怀过。 “真没见过肚量这么狭小的人!” “唐元宁,你竟敢对我无礼,不管是谁带你进宫的,我都会要那人让你滚出去,宫里不是你这种人有资格进来的!”王春安气得大吼。 唐元宁不语,转身要离开。 陆明雪见他就要走出假山,慌得连忙跑开。 唐元宁出来时已不见她的踪影,并不晓得自己这阵子费尽心思要找的人就在附近。 王春安大怒,疾走出假山想继续找唐元宁的麻烦。他透过爹好不容易才拿到宫里赏花宴的帖子,得以进到宫中见识,而那唐元宁凭什么能够轻易的出现在这里,还敢质问他陆明雪的下落,那女人就是死了,他也不会让唐元宁找到她! 【第四章 重逢相见不相识】 陆明雪抱着披风好不容易找到八宝亭,原来所谓的八宝亭就是在八个亭角上崁着八色珠宝,装饰得极其华丽贵气,而这仅是一座凉亭而已,可见皇宫的奢华。 “你是上哪去了?交代你办事,却到现在才出现,若因此让欢儿受凉,你担待得起吗?” 陆明雪正要将披风送上亭子里去完成侯夫人交办的任务,侯夫人已怒气冲冲的挡到她面前。 “对……对不起,奴婢迷路了。”她歉意的说,她不只迷路,还因为撞见唐元宁与王春安争执又耽搁了不少时间,这才会晚到。 “迷路?你是不会问人吗?孔老板是个精明的人,怎么他家的绣娘脑子这么笨,瞧你这没用的样子,之后还能交办什么事?”侯夫人简直把她当成自家丫头在骂。 陆明雪忍气吞声,“对不起,奴婢这就将披风送进去……” “不必了,我自己来,太后娘娘与长公主都在亭子里,你连送件披风都做不好,还是滚到一边去,免得闯祸让你主子丢脸!”侯夫人扯过她手里的披风,摇着胖臀进亭子里去了。 见侯夫人气走了,陆明雪耸耸肩,她其实也不太乐意当她的跑腿,这样也好,侯夫人自己送,她则乐得轻松。 只不过她参加宫宴的目的是想见识各方的穿着,尤其是太后与长公主的,这两位的衣饰可是由宫中御裁局所裁制的,御裁局的裁缝与绣娘乃当代翘楚,因此她们身上的衣饰非常值得一瞧,穿越前,她学服装设计时就特别喜欢研究宫装,这会儿有机会亲眼看见,怎能错过,说什么也要把握。 不管侯夫人刚刚的警告,陆明雪往八宝亭走去。 然而她才刚靠近亭子,就听见有人哭了—— “母后,这件衣裙可是皇兄特地命人做给我的及笄礼,也是我近来最喜欢的一件,今日穿出来就是要给大家瞧瞧的,但如今破了,这教我怎么办?” 哭泣的居然是荣华长公主谷雁萍,她长相甜美可爱,只可惜这会哭得一张脸有点花。 太后是个四十几岁的人,外貌雍容典雅、风华动人,她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为当今皇上谷若扬,女儿则是她最疼爱的掌上明珠谷雁萍,今日这场爆宴就是为了谷雁萍而办的。 太后见爱女哭得伤心,哪里舍得,一张脸登时拉了下来。 侯夫人见状,脸都白了,立刻拉着女儿跪下,而侯夫人的女儿则是吓得全身发抖。 “太后娘娘恕罪,欢儿不是故意踩破长公主的衣裙,她是不小心的……”侯夫人冷汗涔涔的说。 她才刚踏进八宝亭,就正巧见到长公主追着自己的女儿跑,要抢女儿手上的毽子,女儿贪玩不肯给,这闹着闹着两人抢在一起,女儿一脚踩上长公主的衣裙,不巧长公主又一个转身,当场就听见嘶的一声响,长公主的衣裙被踩裂了一块,长公主见了伤心的哭了。 这是女儿在众目睽睽下干的事,自己赖都赖不掉,只得认罪,也气恼女儿不知死活敢跟长公主抢东西。 第九章 “女孩子间玩耍不是不可以,但这是在宫中,凡事要有分寸。不知轻重毁坏了长公主的衣服,怎么成?”太后没打算轻饶。 “这……还望太后娘娘饶恕,欢儿下次不敢了!”侯夫人忙道,尤其忧心长公主身上穿的还是皇上御赐之物,这下更不妙了。 “你这女儿冒冒失失的,下次还想进宫吗?”太后冷声问。 侯夫人双腿一颤,跪趴在地上。“太后娘娘请息怒啊……” 一旁的侯家女儿也已经吓出眼泪来了。 “要哀家息怒可以,但长公主身上这件衣裙是皇上赏的,也是长公主最喜爱的,你若能让这件衣裙恢复原状,哀家便饶了你们不追究。” “这……”侯夫人瞧向长公主的衣裙下摆,撕裂痕迹颇大,别说恢复,就是硬要补也补不起来,况且堂堂长公主能穿补过的衣裳吗? 太后这是存心刁难,不肯原谅了。她没想到带女儿进宫会闯下大祸,侯夫人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突然有人站出来,笑着道:“启禀太后娘娘,奴婢愿意一试。” 侯夫人瞪大眼睛看着这说话的人,居然是孔记绣坊的人,她方才还被自己骂了一顿,这时竟愿意挺身相助? “又雪,你做什么?太后娘娘面前不得造次,还不退下!” 孔安南与人闲聊后,转头找不到陆明雪,因此找到此地来,一进亭子就听见她说的话,当下变了脸的赶上前要斥退她,不让她惹祸上身。 “东家,又雪是真的想试一试,不是逞强。”陆明雪没有退缩的打算。 她并非是爱出风头或是有心帮侯夫人,而是见长公主的那件衣裙布料织法十分特殊,绣面也别出心裁,难怪长公主如此钟爱,而自己是一时手痒,以前在服装设计公司时,老是喜欢与同事玩改造的游戏,看谁能将衣服变化出不同样式。 这会她便跃跃欲试,长公主身上的这件衣裙正好可以让她大展身手,好好玩一玩,她相信自己的水平,不会玩坏的。 “你……” “安南,这是你绣坊的人?”太后沉声问。孔安南是她核定邀来的人,她自是知道他的身分。 “是,又雪是我绣坊里的绣娘。”太后问起,孔安南只得回答。又雪是他带进宫的,若是她触怒了太后,绣坊也必会受她连累,这一刻他不禁有些后悔带她来了。 “你有把握恢复那件衣裙?”太后转而问向陆明雪。 “没有,已经无法恢复原状。”陆明雪老实回答。 “大胆,既然无法恢复原状,那还敢站出来说要一试?”太后果然动怒了。 侯夫人听了眼前一阵发黑,果然还是无法恢复原状吗? 见太后动怒,陆明雪的表情依旧是镇定的。“奴婢虽然无法让长公主的衣裙恢复成原本的样貌,但奴婢有把握经过奴婢的改造,长公主定能满意。” “你当真有自信本公主一定会满意?”谷雁萍止住哭泣,忽然觉得这个绣娘有点意思。 陆明雪微笑。“是的。” “你不该将话说满的,可你既然这么说,母后,不如让她试试吧,不过之后我若不满意,可要重罚了。” 谷雁萍贪玩,只要觉得有趣的事都愿意一试,但现在关系到她最喜爱的衣服,若是这绣娘敢戏耍她,她也不会原谅对方。 太后听爱女愿意让绣娘试试,自是不反对,“好吧,你试试。” 她另外命人去取来宫里的针线供她使用。 陆明雪浅浅一笑,神情仍是自信的,她上前审视谷雁萍那撕破的裙摆,片刻后开始动手,只是她这一动手立刻引起众人的惊愕,她竟将裂开的地方撕得更开,所幸长公主里头还穿着多层衬裙,撕的是外层布料,长公主的玉体肌肤一点也没有外露,但饶是如此,仍让人瞠目。 “你做什么?!”太后惊怒斥问。 “太后娘娘莫惊讶,奴婢只是试着变化新造型。”陆明雪安抚的说。 “胡说什么造型,哀家……” “母后,让她做吧,反正这衣服都毁坏了,我倒要瞧瞧她能变出什么花样来。”谷雁萍朝陆明雪眨了眨眼。 陆明雪见状,打从心里喜欢上这位长公主,长公主瞧着是个鬼灵精,倒与自己有些相似,若不是身分相差悬殊,自己还真想与她交个朋友。 长公主都替她说话了,太后也不再多说什么,放手让她去做。 众人见她手极巧,将撕裂到大腿的裙摆挑挑拢拢后,再缝个几针,没几下功夫,裂开的地方就卷皱起一朵朵别致又生动的花,众人惊奇,一件瞧似破损不堪的衣裙,瞬间换了风貌,像是一件款式全新、别具一格的衣裳。 “太美了……”侯家闯祸的女儿见了,忘情的说。 侯夫人也大喜,不愧是孔记绣坊的第一绣娘,果真有点本事! 孔安南则是略微松了一口气,本担心又雪会闯祸,瞧来是自己多虑了,他这会总算扬唇笑了。 “敢问奴婢做的,长公主还满意吗?”陆明雪笑问。 谷雁萍睁着大眼瞧着自己的“新衣”,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她这反应,众人莫不屏息以待,莫非长公主不喜欢?若是这般,这叫又雪的绣娘可要受罚了。 陆明雪瞧谷雁萍的反应,也有些不安,难道长公主真的不满意? “长公主?”就算不接受也要说个话吧? 谷雁萍盯着自己的衣裙好一会,倏地笑开了,拉着裙摆在众人面前欢喜的转圈圈。“满意,满意极了。你太厉害了,母后,我要赏她,我要好好赏她!”她边转圈边说。 “好好好,你说赏就赏,你想赏她什么呢?”太后见女儿开心,没有二话的问。 谷雁萍也不知道该赏什么,干脆跑到陆明雪面前大方的问:“你想要什么?” 陆明雪做这事只是手痒,倒没想到要什么奖赏,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孔安南,他毕竟是带她来的人,又是她的东家,由他作主好了。 孔安南上前瞧了一眼搁在针线筐里的一捆丝线。“长公主若有心赏又雪,就赏她宫里才能用的金蚕丝线吧!” 他说完,陆明雪的眼睛就亮起来,方才她用这丝线替长公主缝衣时,就觉得这丝线绵细,韧性却极佳,原来这就是仅宫中才能使用的由金蚕所吐出的蚕丝做成的线! 孔安南替她要求这样的赏赐,着实有眼力,不愧是孔记的负责人。 “好,这容易,金蚕丝线就在御裁局,她要多少就去拿多少,让她亲自去拿!”谷雁萍爽快的说。 可以亲自去一趟御裁局,陆明雪简直求之不得,她老早就想参观古代为皇帝以及后宫缝制衣服的地方了。 “多谢长公主赏赐!”陆明雪欢喜的说。 “去吧。”谷雁萍让她这就去御裁局挑丝线。 陆明雪马上开心的随宫女离去。 她刚走,太后便瞧见唐元宁、王春安及一干男宾全往八宝亭来了。 “你们几个来晚了,方才这里可是表演了一场好戏。”太后对着他们笑说。 “什么样的好戏,竟能让太后娘娘心情愉悦,咱们都很好奇。”王春安讨好的上前问。 一般来说内廷宴会少有邀请男宾,虽说因为荣华长公主爱热闹,喜欢人多同乐,这才连男宾也一并邀请,可事实上,亦是太后有意藉此机会为刚及笄的长公主挑选驸马,这事其他人并不知情,但王春安宫中有人,在前来皇宫时就已经打听好了,便处心积虑的想攀上长公主,因此特别想求表现。 太后先是收了笑脸瞧向侯家母女,这才说:“吏部侍郎家的女儿不知轻重,毁损了长公主的衣裙,所幸有人挽救了这套衣裙。” 侯家母女听了忍不住心下一颤,不过见长公主已破涕为笑,太后只是微辞没有再追究的意思,便也放下惶惶不安的心。 “孔记的绣娘露了一手功夫,替长公主将破损的衣裙变成新衣,你们都来瞧瞧长公主这身衣裙可是与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太后瞧来心情是真不错的问大家。 众男宾视线立即往谷雁萍身上看去,之前可没人敢明目张胆的盯着长公主瞧,但这会有太后发话,众人便光明正大的看了。 众人往她的衣裙望去,但说实在的,先前长公主现身时,大家仅是匆匆一瞥,对她身上的衣饰没有太大的印象,根本分辨不出哪里不一样,只知道这件衣裙此刻看来相当别致,尤其裙摆一侧的布花别具巧思,巧妙的将长公主苗条的身段衬托出来,均想,这套衣裙之后在京城必会蔚为流行。 第十章 瞧完衣服,大家的视线便都落在长公主的容貌上,长公主无庸置疑生得明媚可人,性情瞧着也活泼,这下大家多少明白了,太后开口让他们瞧长公主的衣裙,是想藉此机会让众人亲眼瞧瞧皇家有女初长成。 除此之外,太后此举还有个目的,让谷雁萍自己见见这些世家俊秀,这其中很可能会有她将来的夫婿。 谷雁萍哪里不晓得太后的用意,但她才刚行笄礼,母后这就急着替她找驸马了,她心里不太痛快,便故意不说话。 孔安南猜出太后的意图,他态度坦然,没显出任何情绪,而王春安就不同了,瞧着长公主的目光十分热切,那感觉就像当年对陆明雪不择手段、势在必得的决心一样。 当众人对谷雁萍各怀心思时,唯有唐元宁不作他想,视线只被谷雁萍衣裙上一处像是刻意让人绣上去的小图吸引,那图极小,约指尖大小,他仔细看了几眼后,倏然涌起心潮,那是—— 猫,无嘴猫! 这世上唯一绣得出这只猫的只有一个人! 唐元宁顿觉手心发烫,方才太后说那孔记绣娘刚替长公主修补完衣裙,这人此刻不就在宫里?! 他心跳急速跳动起来,立即转首在人群中梭巡,她也在这里吗?!也在这亭子里吗?! 谷雁萍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只有唐元宁不再专注的看她,便好奇的问:“你在找什么?” 众人见长公主没对任何人开口,却单独与唐元宁说话,不免羡慕起他,王春安的脸还直接绷住了。 “我……我……找、找……”唐元宁一心寻找陆明雪的芳踪,一时不知该如何响应谷雁萍。 王春安见了立即撇嘴一笑,“这人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商人,今日有幸见到长公主的玉颜,怕是紧张过头,连说话都不流利了,请长公主别见怪。”他自以为是的说。 太后立刻挑起眉,“没见过世面的小商人?你不知道他是谁吗?”太后问,讶然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不就是唐元宁,可能在京城街上开间小铺子什么的吧。”王春安口吻不屑的说。 “王公子刚来京城不久,可能不知道,唐老板开的可不是小铺子,他是唐家织造的东家。” 侯夫人在一旁插话,表情还带着讥笑,全京城的大户人家哪个不知道唐元宁的身分,可王春安却是个土包子,竟连唐元宁也不识得。 “什么?!他是唐家织造的东家?!”王春安大惊,这怎么可能?! “瞧来松江离京是远了点,来京城后还进不了状况,可得再与人多多来往,才不会出错。” 太后这话说得含蓄,其实也是笑他有眼无珠。 王春安被说得涨红了脸。唐家织造他当然听过,是与孔记绣坊齐名的富商,只是他万没料到唐元宁会是唐家织造的东家,而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岂不反倒突显自己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瞧着众人讪笑的样子,他真恨不得一头撞墙死去。 他忍不住恨恨瞪向唐元宁,这小子戏弄了他,竟不告诉自己他就是唐家织造的东家,分明是存心要看他笑话! 谷雁萍不耐烦应酬人,尤其心知肚明太后的用意后,觉得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瞧了一眼心思仍不知到哪去的唐元宁后,便径自走人。 太后见她要走,想唤住人,又素知自己女儿的脾气,若她不想做的事,勉强她只会惹她不高兴,便由着她去,自己则与众人寒暄几句后才离去。 见主角们都走了,大伙再留着也没意思,便逐渐都散了。 唐元宁见孔安南要走,连忙上前想将人拦住。 “唐元宁,你给我站住!”王春安突然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唐元宁焦急的看着孔安南即将走远,他遂用力甩开王春安,急追孔安南。“孔老板,请留步!” 孔安南闻声停下脚步,两人是竞争对手,平日见面仅是点头之交,少有交集,他讶异唐元宁竟会叫住自己。“唐老板有何指教?” “我想见见你今日带来的绣娘。”唐元宁不浪费时间,直接要求。 孔安南更觉诧异。“你为什么要见她?”他谨慎的问,又雪是他的人,这人想做什么? “我……” “唐元宁,你给我说清楚,你是故意隐瞒身分给我难看的吗?”王春安阴魂不散的又追了过来。 唐元宁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完全没空理会他,只急着朝孔安南要人。“孔老板,请你快告诉我那位绣娘在哪!” 王春安被视若无物,哪里受得了,他揪过唐元宁的衣襟怒道:“你以为自己是唐家织造的东家就可以无视我吗?你……” “孔老板,那位绣娘是不是叫陆明雪?”唐元宁根本不管王春安说什么,大声问向一旁愕然见他们动起手脚的孔安南。 “唐元宁,你真敢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什么?你说谁是陆明雪?”愤怒的王春安闻言马上惊愕的松开手。 唐元宁推开王春安,对着孔安南再问:“请你告诉我,那位绣娘叫陆明雪吗?” 孔安南脸色一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位绣娘名叫又雪,我不知道谁是陆明雪。” “怎么可能?又雪一定是明雪,否则谁绣得出那只无嘴猫……”唐元宁低喃起来。 “什么无嘴猫?这世上有无嘴的猫吗?你不会是疯了吧?”王春安在一旁插话。 “不,我没有看错,那是明雪绣的。孔老板,请让我见见又雪吧,只要见了面就能确定她是不是明雪了。” 孔安南脸庞微僵。“她走了,我让她先回去了。”他说了谎,故意不告诉唐元宁她人在御裁局,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唐元宁见到又雪。 唐元宁一脸失望。“原来她已经离开了……” 孔安南瞧着他的神情,几乎可以断定他与又雪应是旧识,可两人怎会相识? 难道陆明雪是又雪尚未沦为官奴前的名字? 他的脸色沉了沉,又雪是他孔记的人,不管她以前是谁,是又雪还是明雪,他只知道她现在是孔记的第一绣娘,谁也休想抢走! 一旁的王春安瞧唐元宁失魂落魄的样子,也略略深思起来…… 宫宴结束,宾客们鱼贯出宫去,孔记绣坊的马车却还停在宫门外未离去,直等到宫门即将关闭,车夫才看见孔安南带着陆明雪走出来。 陆明雪也不明白孔安南为什么要拖到最后宾客全走了才出宫,不过她倒乐于如此,一来,她可以多些时间参观御裁局,借机与御用裁缝师切磋讨教女红技巧;二来,她晓得宴中有唐元宁与王春安两人,这两人都不是她想碰上的人,因此正好可以避开撞见他们的可能。 她与孔安南步出宫门,正要坐上孔记的马车时,忽然由暗处冒出一个人抓住她的手后将她往侧边一拉,接着对方睁目瞪着她。 看着眼前的容颜,唐元宁心中震撼不小,她的轮廓彷佛与十三岁时的她重迭,依稀看得出七年前的影子,不过原来稚气的容貌已经蜕变,变得成熟美丽,一如他当时所想象的,她长大后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丽女子! “明雪……”唐元宁忘情的出声。 陆明雪吃惊,抓住她的人是年纪约二十五岁上下的英俊男子,星眸熠熠,鼻梁高挺,她没料到他竟然还没离开。“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快放开我!”她佯装不认识。 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她便认得他是唐元宁,不同于七年前的模样,他更英姿焕发了,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眸子,永远都那么炯炯有神。 “你不认识我?!”这回换他愕愣了。 “没错,你是谁啊,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可以随意抓住女子的手?”陆明雪严正的指责。 唐元宁闻言蓦然松开她的手。“你真不认得我?我是唐元宁啊。”他苦涩的说,没想过她会不记得自己,这让他感到非常郁闷。 一旁的孔安南惊疑不定,但见陆明雪说不认识,便上前出声道:“唐老板,你这是在做什么? 又雪都说不认识你了!”他心里忍不住生气。 唐元宁不语,只直直的看着陆明雪,一副打击颇大的样子。 陆明雪见唐元宁的神情黯淡下来,仍咬牙说:“原来是唐老板,您是唐家织造的东家吧,奴婢怎么会认识您这等人物,您别开玩笑了。” 事实上,她在孔记四年,这期间只专心研究裁缝与刺绣,对外头的事漠不关心,之前也没特别打听孔记的竞争对手唐家的事,因此不知唐家织造的东家就是唐元宁。 第十一章 今日在御花园的假山见到他,到了御裁局还听见里头的人在谈论他,说道唐家的绣工如何精巧新颖、唐家织造的东家唐元宁怎生能干,她这才知晓他已非当年受人欺压的少年,如今的他已是富商大贾,是成就非凡的人物。 而此刻她拒认他,倒不是对自己现今的身分感到自卑,而是因为相隔多年许多事情都变了,认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不如不相认,就让过去成为过去吧。 “明雪,你分明就是明雪,为何不认我?”唐元宁激动的问。 “我说过她不是什么明雪,她是我孔记绣坊的绣娘又雪,你认错人了!”孔安南沉怒的说。 唐元宁的脸寒得像冰块,“孔安南,宫规严谨,怎么会是你说让她出宫就能出宫的,你若没有心虚,又怎会对我说谎,还故意等到众人皆离去,宫门将关闭的最后一刻才离宫?”他就知道孔安南骗他,所以才故意等在此处,果然让他见到想见的人。 孔安南神色一紧。没错,为了避开他,自己刻意带着又雪留到最后一刻才出宫,怎知他那么精明,居然骗不过!“我为何要心虚,你要找又雪,她现在就在你面前,可她不是已经亲口说不识得你了?” 唐元宁再度心有千千结的望向陆明雪,自己对她片刻不曾忘怀,她却是已将他抛至天际,这让他怎么能忍受? “你是明雪,你对我说过,咱们有缘会再相见的,如今你我总算见面了,你为什么装做不认识我?”他痛心的问。 陆明雪咬住下唇,有一瞬几乎心软要承认了,不过她忽见孔安南沉下脸来,让她想起唐元宁是唐家织造的东家,而自己是孔记绣坊的绣娘,两人如何能有交集,这对孔安南来说是不允许的,怎么说自己的身契还捏在孔家手上呢。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她只能坚定的摇头道。 唐元宁铁青了脸孔,“不,我不可能认错,长公主的衣裙是你改的,上头的无嘴猫难道不是你绣上去的?这世上除了陆明雪,还有谁绣得出这只独一无二的猫?” 陆明雪瞬间白了面容,他竟还记得kitty猫,她已多年未再绣过这只卡通猫了,这次是见长公主率性可爱,一时兴起便顺道绣了kitty猫上去,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可他却瞧见了,这会当真是后悔莫及。 这下不知该怎么解释了,她支吾起来,“这……我……那个……” “又雪,上车,时间不早了,绣坊里还有事待办,不好再耽搁。”孔安南板着脸催促她上马车。 陆明雪求之不得,二话不说的甩下唐元宁,赶紧钻进马车里。 唐元宁见状,立刻上前喊道:“明雪……” “唐老板,又雪是我孔家的绣娘,请你自重,若再纠缠,可就有失身分了!”孔安南不客气的提醒。 唐元宁回首瞪着孔安南,半晌才露出笑脸,“说得对,今日晚了,我就不再打扰,明日我会亲自登门拜访,届时孔老板应该不会不欢迎吧。” “你!”孔安南变脸,这人还真是不懂罢手。他不再多说的吩咐车夫让马车驶离。 唐元宁瞧着孔记的马车快速消失在自己眼前,神情无比阴霾。 【第五章 不单纯的恶心思】 车轮声辘辘响着,马车里的孔安南满腹疑问的审视着安静坐在一旁的陆明雪。 “我只知道你曾是官家千金,父亲贪污被斩,你被贬为奴籍,身契辗转到我手中,又雪不是你的本名……你原来的名字真是叫陆明雪?”他终于忍不住的问。 陆明雪知道瞒不住,便没必要再继续隐瞒,“又雪是奴婢成为官奴后,为了挥别过去官家小姐的身分而改的名字。” “你果然识得唐元宁!”他猜得没错。 “是的,奴婢与他是旧识。” “怎样的旧识?” “十二岁时认识的一位哥哥。” 回想唐元宁激动的模样,他忍不住道:“莫非你们曾经……” “东家别误会,唐老板是奴婢大哥的朋友,视奴婢为妹妹,曾特别照顾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她斩钉截铁的说。 虽然想起御花园假山后唐元宁与王春安的对话,但她仍不愿意去面对他喜欢她这件事,因为这对她而言已列为陈年往事了,想再多都不能改变如今。 孔安南瞧她表情泰然,不似欺骗,绷着的脸才稍稍缓和下来,可他由唐元宁的表现看来,即便他们当年真对彼此没有多余想法,如今唐元宁也绝非如她所说的心思单纯,那男人对她非常在意。 “既然只是儿时旧识,你为何不肯相认?”他再问。 “奴婢与他的身分有如云泥,未免徒增感伤,没有必要再提过去,况且您希望孔记的绣娘与唐家的人来往吗?” “你顾虑的是我?”她的回答令他满意,很好,她很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是他的人。 “不,您搞错了,奴婢顾虑的不……只是您,而是孔记绣坊的这块招牌,奴婢是有分寸的人,晓得同业竞争最好避嫌的道理。” 闻言,他刚扬起的嘴角又抿直起来,心里感到不悦,她为的是孔记不是他,她对他就没有丝毫在意? “不管你是为孔记还是为我,孔记就是我,我就是孔记,是一样的!”他强调,不让她将他撇清。“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不认唐元宁,若明天他真出现,我便替你挡了他。” “那就有劳东家了。”陆明雪的口气淡淡的,是真的希望唐元宁就此忘了她,明日别来了。 然而隔日事情发展不若陆明雪所希望的,但也没让唐元宁得偿所愿就是了…… “少爷,七年不见,再加上女大十八变,或许真是您认错人了?”章再生得知自家少爷遇到神似陆小姐的女子后道。 “不,我不会认错人的,她是明雪无误。”唐元宁断然说。 “也是,少爷这些年来不曾忘怀过陆小姐,您说是就一定是了,说来是小的办事不力,您早让小的去详查孔记那位绣娘,是小的没立即去办,要不您早就能与她相见了!”章再生分外懊恼的说。 这阵子他拚命要人查陆小姐的下落,反而耽搁了去问那位绣娘的事,哪知那绣娘竟就是陆小姐本人,若早些将事情查清,少爷就能早些得知陆小姐的下落了。 “早一些得知,结果也是一样的,明雪并不肯认我。”唐元宁手里捏着当年向陆明雪要来的汗巾,这块汗巾他视若宝贝的收藏了七年,上头绣的无嘴猫颜色依然鲜艳,未见一丝陈旧,只是此刻瞧着这块汗巾,不禁让他兴叹。 今早他去孔记绣坊,如预料,孔安南没让他见到人,而昨日明雪明明听见他今日会上门拜访,却依然未肯露面,她这是打定主意不认他了。 “小的不懂,当年你们相处得不是挺融洽的,您手上的汗巾还是咱们要离开松江时,陆小姐亲手送的,难道少爷您没告诉她,这些年来您一直惦记着她?”章再生急问。 “惦记?七年来我没找过她,若说出来她恐怕也不会相信。”他苦闷的说。 “陆小姐该不会真的就是因为如此才不想再见您吧?若是这般,那误会可大了,不如小的去找她替您将话说清楚,告诉她您这些年不是不关心她,而是身负复兴家业的责任,必须……” “不必了,她既不见我,又怎会见你,你去了也是白去。”他叹息。 “难不成少爷想放弃陆小姐?” “当然不,她虽然不肯认我,但我不想就这么放弃,她想躲,我就让她躲不了!” 元华禅寺里,陆明雪虔诚的祭拜着,今日是陆勤纲的忌日,自到了京城后,每年她都会来此为她爹上一炷香遥祭。 自己的亲生爸爸在她出世没多久就因车祸过世,她自小没有父亲疼爱,穿越后,便将陆老爷当成亲爹,陆老爷对她可说是疼爱有加,当年他获罪被斩,陆家跟着家破人亡,娘死了、大哥被流放、自己成了官奴,无人可以去替爹收尸,那尸体被丢在松江的乱葬岗里,可悲爹一生为官清廉,死后竟得到这样的下场,她悲愤之余却无力为爹做什么,只能每年在这一日备上鲜花素果遥祭他。 又香陪着她来,这会祭拜完,替她去添香油钱给禅寺,她则独自站在宁静的樟木树下等待又香回来。 当年陆家出事后,自己将又香的身契还给她,又香原可到其他人家去做事,也可回老家去过日子,但又香却选择陪着她吃苦,跟着她继续为奴,因此她对又香感激又心疼,两人从此以姊妹相称,再不分彼此和主仆。 第十二章 等又香的同时,她不禁想起唐元宁。 七年不见,那日在宫外见到他着实不一样了,当年自己瞧他还是个弟弟,而今他身上再无一丝少年时的稚气,青涩退去后变成十足的男人。 他们分开多年,这段期间她不是没想过会再见面,只是真碰面了,自己反而不想相认了唉……,“明雪。” 陆明雪低头叹息时,忽然听见有人唤她,她抬头一看,马上吓了一大跳。“怎……怎么是你?! 你在这做什么?!”面前的人居然是唐元宁,她正在想着的人! “今日是陆老爷的祭日,我猜想你应该会来寺里遥祭。”唐元宁盯着她说。 “你跟踪我?!” “可不是。”他承认。 “你怎能……” “你还要否认自己就是陆明雪吗?”他睨着她问。 陆明雪正要发怒,经他这一问立刻语塞,今日是爹的忌日,她若不出门,也许他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她就是陆明雪,可今日她出现在此祭拜,那便说明了一切。 “无话可说了吧?”他笑问。 “我……我到这里只是随意参拜,又没安置任何牌位,你怎能认定我就是你认为的那个人?” 她仍要强辩。 唐元宁眯眼,这女人长大后可真顽固,他正想着要怎么对付她时,此时又香回来了,见到他立即露出惊喜的表情,她一眼就认出他来。 “这人是唐元宁唐公子吧?您怎么会在这里?!” 听见又香当场叫出他的名字,唐元宁嘴角缓缓的翘起,瞧了一眼陆明雪那僵掉的脸庞,他笑容更大,转头对着又香笑道:“是啊,好久不见,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们两位。” 又香没留意到陆明雪的表情,见到故人,她高兴不已。“这真是太好了,您离开的头两年,姊姊对您还念着,说是不知哪日才有机会再见到您,这会居然就……” “又香,别说了!”陆明雪赶紧喝止她继续说,恨不得找地方钻。 “姊姊,又香说错了什么吗?”又香不明就里,见她莫名其妙发火,也吓着了。 “你……我……”陆明雪真想撞墙。 唐元宁见了这场面好笑。“你没说错什么,是明雪的谎言被拆穿,恼羞成怒了。” “恼羞成怒?”又香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陆明雪抚着额头,若早知道就先告诉又香让她帮着自己掩盖,她忍不住叹口气,朝又香歉然道:“对不起,我刚激动了点,不是有意要对你大声说话的。” 又香这才没那么惊慌,关心的问:“姊姊,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陆明雪咬牙瞪着唐元宁,都怪这家伙,非逼得她承认自己就是陆明雪不可。 他低笑,不在乎她的怒视,反倒高兴找回自己的明雪了。 又香瞧瞧两人的表情,一个秀眉倒竖,一个欢喜抿笑,莫非方才自己离开的那一会功夫,这才见面的两人之间出了什么事吗? “唐公子,您惹姊姊气恼了吗?” 唐元宁眼中噙着笑意。“大概吧,不过她若真生气了,那也是自己找来的气受。” 闻言,陆明雪双目几乎喷出火来。“你说我自作自受?” “不是吗?你若一开始就承认自己是谁,怎会弄得自己没脸。” “没脸?”又香听得更是一头雾水了。 “唐元宁,你还不闭嘴!”陆明雪气道。 “我记得你以前还会唤我一声唐大哥的,如今是连名带姓的喊了,这也好,更显得咱们交情不一般,能这样直来直往。” 她听得瞠目,他竟也有这样轻佻的时候,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你——” “气什么,我有说错吗?”他一脸的无辜表情。 陆明雪火冒三丈,索性直说:“唐元宁,就算过去咱们是有些交情的,但经过这么多年了,我已当你是陌生人,所以请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这让我很困扰!” 他眼神忽地一沉,正经而严肃地望着她。“明雪,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离开的。”他早打定主意,找到她之后要照顾她。 她看见他的瞳眸直直瞅着自己,害得她一颗原本冷硬的心变软。“你……你……随你想怎么样,我不管了,又香,咱们走!”她不敢再多说什么,拉着又香快步离开。 这回唐元宁没追上去,俊脸上只淡淡扬着一抹温柔又带着算计的笑容,他不急了,既然已找到她,晓得她的去处,那他便安心了,之后他只要一步步的接近她就可以了。 “又雪,这块布是宫里送来的,是宫里娘娘们在用的,民间买不到,夫人赏了我一块,我就拿来送给你了。”孔敦来到孔记店铺的后院园子,将一块云织布拿到陆明雪的面前,脸色既得意又讨好。 他得意夫人肯将这么珍贵的布料给他,可见孔家人多重视他,而他将这布转送给她,又有另一番意思,想着在开口前,先给她些甜头暖心。 原本在赏花想绣面花样的陆明雪瞧见云织布,眼睛放亮,果真是上等货色,若是在这块布上头绣上几株梅花,做成散花百褶裙定是好看。 但无功不受禄,她不好随便收下。“就如孔管事说的,这块布有钱买不到,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孔敦面色微变。“我说送你就送你,你啰唆个什么!” 陆明雪脸色一沉,也真的不再跟他啰唆,掉头就走。 他见状赶紧追上去,情急之下还拉住她的手。“你这是做什么?”他怒极的问。 她皱眉的要抽回自己的手,可他不肯放。“是你在做什么吧?这样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拉拉扯扯又怎么了,反正你以后就是我的人,就算让旁人瞧见了也不会怎样的。”孔敦得意的说。 “谁是你的人,请不要胡说八道!”陆明雪头上有把火在烧。 “你别装傻了,自你进到孔记绣坊那天起,老爷与夫人就打算让你给我做小妾,这事绣坊里的人谁不知道,我见你也二十了,再拖下去就老得连我都不想要了,送你这块布是让你去做件象样的新裙子,待我向夫人说一声后,过两个月纳你进门时穿的,进门后你就与我那婆子互称姊妹,只要用心伺候好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这会陆明雪的怒火彻底的被激起。“多谢孔管事的好心,不过别说我二十了,就是三十、四十也没打算嫁人,想要我伺候你,那是不用指望了。” “你一个贱奴,我肯纳你为妾,你还敢拒绝,莫非还当自己是官家的千金小姐不成?” “是又如何?”她确实不想作践自己嫁给这人。 “你——” “放手!” “不放,我就要你当我的妾,你能怎样?” “你作梦!” “是不是作梦我现在就让你知道,等你成了我的人,瞧你还高傲得起来吗?”他说着就要拉过她强吻。 陆明雪大惊,没想到他这么大胆,正要一巴掌打过去,手掌都还没碰到,已有人先一脚踹开他。 她惊讶,瞧见动脚的是孔安南,只见他脸色极为难看。 孔敦不知道是谁踹他,正要发怒,一回身见是孔安南,吓得赶紧弯腰靠过来道:“少爷,您…… 您怎么踹小的了?” 孔安南脸上泛着怒气。“你刚才在做什么?” 孔敦瞧了眼陆明雪,微恼的道:“这贱婢不受教,小的正在教训她。” “谁允许你教训她的?”孔安南的话像从牙缝里迸出似的。 “这……她即将是小的妾室,教训她应该不用经过谁的同意……”孔敦越说越小声。 “她答应要当你的妾?”孔安南冷声问道。 “她的身分哪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婚嫁,自是老爷与夫人默许的。” 孔安南哼笑。“默许?孔敦,你在孔家多年了,主子没亲口应允的事,你敢自作聪明?” 他心惊,“小的……” “还不滚下去,这事还由不得你作主!” “可是……”他心有不甘。 “可是什么?你难道非要我明说,好,又雪你是别想了,她的将来由我安排!” 孔敦瞪大眼,错愕的朝孔安南与陆明雪看了两眼,这回似乎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一张脸突然变得惨白,不敢再多说什么的慌忙离开。 陆明雪瞧着孔安南,想着他刚说的话以及孔敦离去时的表情。他的意思不会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吧…… “呃……多谢东家解围,又雪不胜感激。”她头皮微麻的说。 “你不需要感激,只要好好跟在我身边即可。”孔安南凝视着她,那眼神带着令人忐忑的火花。 第十三章 她轻轻吞了口口水。“奴婢是孔记绣坊的绣娘,不跟在东家身边能去哪?奴婢还赶着工,这就先去绣间了。”不想面对这诡异的气氛,陆明雪语毕匆匆离去。 孔安南盯着她的背影,没有叫住她,只盘算着,这女人有女红的长才,能给孔记极大的帮助,与其将她给孔敦,不如留给自己,等禀明爹娘之后,就直接将她纳为己有。 而陆明雪消失在孔安南眼前后并未去绣间,她心浮气躁的出门去了,守后门的小厮因着她常常出府买绣线用品,便也没寻问的由着她出去。 她需要独自冷静的想一下,因为自己并不想与孔敦甚至是孔安南扯上,这辈子让她做任何人的妾都是不可能的,她来自未来,不仅要求一夫一妻,还讲求两情相悦,若是逼她给不爱的人为妾,这分明是要她去死。但身为低下的奴籍,自己的未来确实无法由自己掌握,这令她忧心忡忡。 不知不觉的她走至街上,因为低头想事情,一不小心迎面撞上了人。“对不起,我不小心撞到你,请见……”陆明雪连忙道歉,可当她抬头见到自己撞上的人后,声音瞬间被掐在喉间发不出来。 她今日到底是走了什么样的霉运,先是孔敦和孔安南,现在竟是王春安! 王春安见到她也十分惊讶。她果然在京城! “你怎么会在此的?”他立即问。 “我没在山东,你很失望吗?”陆明雪忍不住嘲讽的反问。 王春安一听,想起那是当日自己对唐元宁说的话,不禁脸一沉。“当时你在宫中?还偷听我和唐元宁说话?” “你那时讲得那么大声,凡是经过的人都听得见。你明明不知道我的下落,却故意骗人,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你狭隘的心胸还是没有长进?” “陆明雪!”王春安被损得脸面全无的大吼。 “别叫我,你不配!”她怒视回去。 “你说什么?你现在只是一个贱奴身分,敢说我不配?”他怒不可遏。 “贱奴又如何?我并没有依靠你什么,你也没资格……” “住口!你这是在怪我当年没娶你是吧?”王春安忽然冷笑起来。 “你说错了吧,当年是我不嫁你。”她朝他露出不屑的表情。 王春安马上恼羞成怒。“没错,你若嫁我就不会吃今日的苦头,你这是咎由自取!” 当年陆家未出事前,他去陆家提亲数次却遭拒绝,这大伤他的自尊心,让他在松江几乎没脸见人,成为笑柄,而今她拒婚后成为官奴,这正是她的报应! “你说咎由自取这话我不反对,但是,我甘愿。” 他对她简直恨得牙痒痒,从以前到现在,不管自己曾经如何讨好,她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看,就连现在都已是贱奴身分还是对他仰着鼻子不屑至极,他不懂,她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你到底讨厌我什么?”他忍无可忍,切齿的问。 “这还用问吗?我讨厌你的功利、讨厌你的势利眼、讨厌你的狗眼看人低,更讨厌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尽做些无耻又令人厌烦之事!” “瞧来你不只讨厌我,还恨我了,你怪我弄垮唐家逼走唐元宁,所以不肯嫁我,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装得宽宏大度,我告诉你吧,当年你不能替你爹送葬,就是我从中作梗的!”他说出这件事,要让她后悔得罪他。 陆明雪瞬间怒极,当年爹被问斩,她之所以不得去送终,是因为沦为官奴后主人不许她去葬父,才让爹的尸首被丢入乱葬岗,再也找不回来,而这事居然与王春安有关?! 她气得浑身发抖。“王春安,你我已是陌路人,此生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对他完全恨上心头。 王春安阴险地笑道:“说实在的,我也不想见到你,当初若娶了你,可就成了我的污点,若想再娶身分高贵的人,也就无望了,不过,我这人是有仇必报的,你当年伤我自尊,这事我从来不曾释怀,倘若你没让我再遇到便罢,而今既然再见,陆明雪,你等着瞧,我会再次让你痛不欲生,后悔当初这么对待我!”他撂下狠话。 “王春安,你想她生不如死,可得先问过我同不同意,要不然,痛不欲生的可能会是你!” 唐元宁蓦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王春安见他出现,立即勃然大怒,“唐元宁,你当年不过是我手中的一只蚂蚁,我捏都可以捏死你,今日你倒敢讲大话,就不怕我让你唐家再次成烂泥,永不得翻身吗?”他自始至终都瞧不起唐元宁,即便明知唐元宁已今非昔比,他仍是不甘示弱的说。 一旁的章再生不屑的道:“王公子好大的口气,王大人虽官拜户部员外郎,可这里是京城,不比松江天高皇帝远无法可管,在这天子脚下您若仗势欺人,就不能只手遮天了。” 王春安怒发冲冠。“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唐元宁身边的一条狗,竟敢对本公子吠?” “小的虽是少爷的狗,可也明事理、懂义理,不像某人衣冠楚楚却欺善怕恶、鸡肠狗肚之徒!” 王春安被一个下人给辱了,气得脖子都粗了,抓过章再生的衣襟,扬起手就想给他一巴掌,陆明雪见了正要阻止,唐元宁已握住王春安欲打人的手,没让他逞凶落下。 “王春安,我的人你最好别动。”唐元宁冷冷的声调响起。 “我就是要动,你敢如何!”王春安脸露凶光。 唐元宁冷眸发着寒光。“你刚说,要让我唐家再次成烂泥、永不得翻身,那便试试吧,我倒想看看,这次我唐家还能再成烂泥吗?” 王春安被他眼里的阴沉气息给慑住,这眼神过去他不曾见过,此刻见到竟令他背脊起了一阵阴凉感,就连陆明雪也被唐元宁那刀锋般的眼神给震住。 眼前的男人完全没有一丝当年规行矩步、忍辱负重的样子,如今的他威势逼人,无人可以小觑! “你……你不怕死吗?”王春安努力镇定心神的问。 “这回,该怕的恐怕是你。”唐元宁唇角浅扬着一道森冷笑意。 “你好大的胆子,敢……敢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是告知你一个事实。”唐元宁不屑的甩下王春安的手,并指着陆明雪说:“我警告你,这女人你若敢伤她分毫,我要你十倍奉还!” 王春安张眼瞪视,怒极。“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想保她?” “我就保她!” 唐元宁这话说得陆明雪心脏漏跳好几拍。 从前是她为他出头,而今是他义无反顾的保她! “好,你要保她,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她究竟会是什么下场!”王春安恨声说完,便拂袖离去。 “明雪……” 唐元宁才开口,陆明雪便对他行了个礼,“多谢相救,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做。” “不,我绝不会让人欺负你。”他定定的看着她。 陆明雪咬了下唇,最后还是那句“谢谢”,接着再对他行了个礼后就直接离开。 章再生看得傻眼,“就这么走了?少爷,咱们追不追?” “不用,不要逼得太急,才不会适得其反。”唐元宁再深深看了陆明雪的背影一眼,才转身走人。 【第六章 英雄救美又一回】 “姊姊,你得到消息了吗?两个月后即是太后娘娘寿辰,宫中已着令下来,要为太后娘娘制作宴服,因此找上京城最有名的几家织造与绣坊,若谁裁制出来的宴服能令太后娘娘满意,就能获得皇商殊荣。”又香跑到陆明雪面前兴奋的说。 陆明雪讶异。“往年太后娘娘的宴服都由御裁局裁制,今年居然肯下放民间制作,这可是特例了。” “可不是,听说是荣华长公主的主意,自上回长公主见识了姊姊的手艺后,认为宫外能人不少,应该广纳为才,太后娘娘这才破例行事,现在京城里有名气的织造或绣坊,个个都摩拳擦掌想抢皇商这个殊荣。” 陆明雪听了微微一笑,原来是那位活泼长公主的意思。 “姊姊,这回咱们绣坊若是能得到太后娘娘青睐,穿上咱们的衣服出现在寿宴上,那咱们就真成为西朝第一绣坊了!”又香雀跃的拉着她继续说:“姊姊是孔记的第一绣娘,呈给太后娘娘的宴服定是出自姊姊之手,若让太后娘娘选中,不只孔记风光,姊姊也真正露脸了,说不定太后娘娘一高兴,除了姊姊的奴籍,让姊姊恢复一般平民的身分。” 第十四章 “瞧你说的,孔记的绣娘可不只我一个,其他人的手艺也很精巧,东家不见得会呈我的作品上去。”她笑道。她本来没什么得失心,但这会听又香这么说,倒是一个能让她摆脱奴籍的机会,不免上心。 “孔记绣娘虽不少,但只有姊姊的剪裁与针法独树一格,东家不呈姊姊的作品上去,还能呈谁的?姊姊用不着妄自菲薄了,倒是唐家织造不知会推谁的作品出来,咱们免不了要与唐公子竞争了……”又香说着,露出为难的表情。 自她晓得唐家织造的东家就是唐元宁之后,自然对唐家织造起了一份亲切感,很难像以前一样当成敌手。 陆明雪不语,她何尝不是,虽说她刻意与唐元宁保持距离,但想起几日前在街上,他毫不犹豫的对王春安说出那句保她的话后,她的心就开始动摇了,老是会想起几年前在松江的事。 那时她当他是自己到古代来的第一个朋友,与他谈天说地、分享趣闻,要不是后来王春安搞破坏,他们还会是朋友,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彼此的关系可能越加亲厚,不像现在,连想做朋友都……唉…… “又雪,准备准备,王大人府上让你过去一趟为他的家眷量制衣裳,礼遇得连马车都派来接你了,你别让人久等了。”孔敦推门进来道。 “是哪位王大人府上要姊姊过去?”又香好奇的问,怎会没有事先约好就直接派车过来,这不寻常。 “王童人王大人的府上。”孔敦说。 “什么?那不就是王春安!”又香心惊。 姊姊已经将遇见王春安的事说给她听了,她这才晓得原来当年姊姊不能去为老爷收尸就是因为这人从中作梗,才让老爷曝尸荒野,现在他还想对姊姊不利,放话要让姊姊日子过不下去,本以为他可能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找上门来。 又香顿时心慌不已。“姊姊,这趟去不得啊!”她用力摇头。 陆明雪神色也沉下来。“孔管事,能替我回了吗?”她问向孔敦。 “回了?你是在说什么笑话,王大人可是户部员外郎,他府上让你过去,你敢不去?”他撇嘴。 “孔管事,王大人的公子与姊姊有过节,找姊姊过去绝对没安好心,拜托你帮帮忙,别让姊姊去这一趟。”又香求着。 “住口!就凭又雪的身分会识得王大人的公子?明明懒惰不想出门,却编出这鬼话来,去去去,废话少说,东家这几日去了杭州与人谈买卖,半个月内不会回京,临走前才交代我别让绣坊出乱子的,你们可别这时候给我找麻烦!”他赶陆明雪上路。 “孔管事,姊姊真的不能去,请你帮个忙……” “闭嘴,又雪,你再不给我上马车,当心我一棍子打过去!”孔敦佯怒的说。 其实他也瞧出王家没先通知就自己派人来接是有点不对劲,且对方催得急,态度也不好,不像是礼聘又雪过去,倒像是要将人押走,这女人去了说不定要吃亏的,可他存心看好戏,就盼她受点教训,谁教她当日拒绝他,这口气他咽不下,仇他是非报不可。 虽说少爷明里暗里都有打算收了她,但即便如此,以她奴籍的身分,就算跟了少爷也只是卑贱的妾,既掌不了权也得不了势,自己根本不用怕她,整她算是刚好而已。 陆明雪无奈,心知孔敦是挟怨报复才不肯帮忙,她这下不去不成了。 王童人的府邸占地广大,极为富丽堂皇,此刻宽敞的大厅上坐着两个人,一个自然是王春安,另一个则是他的小妾许玉。 许玉本是松江富商的嫡长女,只因家中无人入仕途,虽有财,但在名声与地位上终究差王家一截,因此七年前入王家只能为王春安的妾。 然而尽避她在王家只是妾室的身分,但因为娘家有钱,不时拿钱资助王家,像是王家在京城的这栋华丽大宅子就是她娘家人出钱买的,所以她在王家也是颇有地位分量,再加上生得美艳绝伦,王春安这几年对她算是疼爱有加。 陆明雪一踏进厅内,许玉便站起身过去打量她,那眼神宛如绵绵细针,犀利刺人。“果然是你,陆明雪!”在松江时她也是认识陆明雪的,两人同年,但从来不是朋友。 “奴婢已不再是陆明雪,奴婢现在是孔记绣坊的绣娘,叫又雪。”陆明雪低眉告诉她。 对于许玉,她觉得也是个令人头痛的人物,许玉是个好强的人,在自己还是官家小姐时,她便处处想与自己争,可惜身分毕竟不如她,怎么争都落得东施效颦的下场,因此这人对她从来只有嫉妒,说白点,这人很讨厌她。 当初陆家出事,她被贬为官奴,就听说过王春安欲纳许玉当如夫人,她以为许玉眼高于顶,定是不肯同意做妾,哪知许玉却是答应了。 她眼角余光瞧见端坐的王春安正冷笑着,想来今日是要让许玉出面整她了。 许玉极高兴听见她自称奴婢,这表示她的身分真的在自己之下,想当年自己处处受她压制,风头一次也没有赢过她,见了她的面还得屈膝讨好,而今,她总算能有机会出气了! “不管是明雪也好,又雪也罢,我都不在意,不过,本以为你成了贱奴后会不堪折磨,几年前就该活不下去了,想不到你苟活了下来,不仅如此,还听说你在宫宴上出了风采,长公主对你的手艺颇为满意,我这才知原来你有裁缝刺绣的本事,那好,你也来试试将我身上这套衣服改一改,瞧我满不满意,若改得我满意,我重金赏你。”许玉傲慢的摊开双臂,得意的让她瞧瞧自己这一身穿着。 陆明雪见许玉披着金丝薄烟纱,胸前缝有大片的珍珠,宽大裙幅上刺着大朵艳红牡丹,华贵至极,想来得知今日要见她,这才故意打扮得富贵逼人,好向她炫耀,若不然,一般人谁会在家里穿得这么夸张隆重的。 “许姨娘这套衣服已经美极了,奴婢认为不需要修改。”她心知肚明许玉绝不是要改衣这么简单,为免惹麻烦便拒绝。 许玉撇撇嘴。“算你有眼力,我这套衣裳确实美,要不我也不会瞧上眼,可我这人崇尚美还要更美,让你改就改吧!” “这……许姨娘身上的这套衣裳想来十分昂贵,奴婢不敢随意修改,若改坏了奴婢赔偿不起。” 她干脆明说算了。 王春安马上拍桌站起来。“莫非你自认没能力将这件衣裳改得更好,否则哪来这么多废话?叫你改就改,还不动手!” 陆明雪心想王春安存心想整她,今日怕是怎么也逃不掉了。她只得说:“好吧,奴婢试试。” “这就对了,好好做吧!”王春安阴森的笑着点头。 陆明雪不得已的瞧向许玉身上那招摇夸张的衣裙,稍微思索后才动手,她首先将缝在她身上的珍珠取下一些,除去俗丽感,取下的珍珠则小心仔细地放在一旁的小盒子内,再将那朵过分显摆的牡丹缩小,让其简约些,稍有变化后,整件衣裳看起来清雅多了,不再炫目到令人眼花撩乱。 “好了,许姨娘瞧瞧,如此可满意?”她完成后,退一步问许玉。 许玉叫人搬来大铜镜,瞧了镜中的自己,不由得眼睛一亮,竟是比原来的样子美多了,彻底除去了衣服过于浮夸的的俗气感,让她变得高雅,果真有两下子,不是个草包,她不禁看了王春安一眼。 只见他虽也露出惊艳表情,但随即收起,眼角朝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陆明雪,你手艺不错,只几下功夫就让这件衣裳焕然一新,很好,来人,打赏!”许玉真让人捧了锭金铸的大元宝过来赏给她。 “这给得太贵重的,奴婢不好收下,许姨娘只要随便给几个碎银就可以了。”陆明雪讶异这两人没刁难,真的奉上金元宝给她,让她疑心得不敢收。 “收下吧,这衣裳玉儿喜欢就好,你拿了金元宝就可以走了。”王春安开口。 陆明雪很难相信鼠腹鸡肠的王春安这样就放过她,但他既然这么说,她不走更待何时?不再啰唆,取了那锭金元宝后就转身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双脚跨过大厅门坎,快步往王府大门方向而去,这都顺顺遂遂到让她以为自己真能无损无伤的全身而退,直到即将走出大门前,却有人追出来大喊要门房将她拦下,陆明雪脸一沉,终知没那么简单能离开。 “王公子与许姨娘对我还有什么吩咐吗?”她转过身来问那追出来的仆役。 第十五章 “你手脚不干净,偷了我家姨娘的珍珠,这还想走?”那仆役怒气冲冲的说。 陆明雪脸色一变。“我何时偷了珍珠?!” “还狡辩,你在我家姨娘身上拆下的珍珠少了五颗,这些珍珠颗颗都价值不菲!” 她听了立即冷笑起来,原来如此,王春安是要用那些珍珠栽赃她偷窃。“珍珠我没偷,不信可以让婆子来搜身。”那些珍珠她在拆下时都仔细放在盒子里收着,一颗也没少,她身上自然不会有多余的珍珠出现。 “搜身是一定要的,不过咱们都赏你金子了,你还贪心的偷珍珠,照西朝律法,对付偷儿可以先剁去指头再送法办,只是剁了手指后,你还能再缝衣刺绣吗?是可怜的废人了。”偕同许玉走出来的王春安阴损的说。 陆明雪握紧了拳头,没想到他们还狠毒的想剁她的手指?! “啧啧,好歹也曾是个官家小姐,虽说家道中落了,倒不至于变成一个小偷吧?爹是贪官,女儿是小偷,你们陆家可真是一门鸡鸣狗盗、蛇鼠一窝!”许玉连死去的陆勤纲都辱了。 陆明雪怒上心头,沉声道:“你们若在奴婢身上搜不到任何一颗珍珠,王公子与许姨娘的这分污辱,奴婢会谨记的,他日定讨回公道!” 许玉嗤之以鼻的哼笑。“若是误会,咱们也大器得很,会补偿你的。好了,把衣服脱掉吧!” “脱衣服?!在这里?!”陆明雪立即吃惊的问。 “当然,唯有当着所有人的面前脱衣搜身,才能证明你没有偷珍珠不是吗?”王春安笑得极为小人。 陆明雪大怒,她若脱了衣服,岂不是清白与名声都没了,这两人实在可恶! “怎么?刚不是说愿意让人搜身,这会又不肯,莫非心里有鬼?若是如此,我就当你认罪了,先剁下你的两根指头再说!”王春安得意的道。 她拳头握得都冒出青筋了。“王春安,你别欺人太甚!” “大胆!一个贱奴竟敢连名带姓的喊我,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个高高在上、不将别人放在眼底的官家小姐吗?” “不将别人放在眼底的从来都是你王春安,你肚量狭小、心肠狠毒,都过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肯放过我!”她对他可说是打从心底的鄙视。 “你若跪下好生求我,说不定我能放你一马,可你到现在还不知死活,竟敢谩骂我,你既然找死,我何必放过你。现在你要不当众脱衣,要不就留下两根指头,随你选择。”今日他就是要她好看,要她后悔没接受他。 陆明雪双眸闪着火焰,怒不可遏,“两样我都恕难照办!” “这里是我王家府邸,由得你吗?来人,脱了她的衣服,她若不从就直接砍了她的手指!” 他冷冷下令。 仆役马上揪住陆明雪,粗鲁的要剥她的衣物。 她大惊,正狼狈挣扎时,突然一声大喝响起,“住手!” 陆明雪白着脸往声音处望去,就见到唐元宁正铁青着脸走向自己,那夺人气势让王家的仆役自动松开对她动粗的手,躲到一旁去。 王春安见自己的家仆这般没用,气得磨牙。 一旁的许玉则有点恍神,多年前她在松江见过唐元宁,可那时他还只是一名小小的商人之子,没多少人在乎他,连她都只想攀高枝,没想过高看他一眼,可如今再见他却是气质矜贵,耀眼得令人不敢逼视,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唐元宁。 唐元宁脱下外袍披在陆明雪被扯得衣着凌乱的身子,她瞬间红了眼眶,让他见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她倍感屈辱。 “唐元宁,你做什么到我家来嚣张?她是小偷,你敢阻止我搜查小偷?”王春安怒道。 “明雪不可能是小偷!”唐元宁斩钉截铁的说。 “她明明偷了我的珍珠,谁说她不是小偷!”许玉也说。 唐元宁突然走向方才强拉着要剥陆明雪衣服的仆役,一把扯过人。 “您、您要做什么?”仆役不知他要做什么,十分紧张。 他笑容寒森,扼住仆役的手腕,仆役立即吃痛的松开手掌,霎时五颗浑圆的珍珠瞬间自他掌心落下。 珍珠一落,众人瞧得仔细,王春安与许玉更是一脸愕然,陆明雪怒火中烧,马上明了王春安与许玉的诡计,他们要这仆役趁强脱她衣物时,将几颗珍珠塞在她身上,好落实她偷窃的罪名,若不是唐元宁及时拆穿,她便被诬陷定了! “珍珠在你王家的仆人身上,小偷显然不是明雪,这样你们还有话说吗?”唐元宁问向一时傻掉的王春安。 “这……这珍珠怎么可能在他身上,分明是他方才要脱陆明雪衣服时,陆明雪偷偷将东西塞到他身上的。”王春安强辩。 “若珍珠是由他身上的其他地方掉下来的还说得过去,可你我都看见珍珠是自他掌心落下,几颗大珠子在他掌心他会不知道吗?”唐元宁质问。 “那、那又如何,我就是要说陆明雪是小偷,我不仅要剁下她的指头还要送她法办!”王春安脸孔一整,无赖的说。 “你无法无天,栽赃诬陷!”唐元宁拢起眉头,声调严厉。 “就算是这样,你又能如何?我王家还轮不到你说话,民不与官斗你至今还不明白吗!”王春安仗着自己的爹是官,即便目无王法也没在怕,全然忘了如今不在松江,而是在从来不缺官的京城。 “那本官能否说上话呢?”门外蓦然走进一个中年人。 “李大人?!”王春安一见心惊,来人是户部侍郎李宗兴,是自己与父亲的顶头上司,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李宗兴冷眼瞧了一眼王春安。“本官正与元宁小酌叙旧时,听见有人来说你与小妾连手欺凌他人,本官原本认为王员外郎斯文有礼,教养出来的儿子秉性应该不差,本官不信此事,因此随元宁过来瞧瞧,可方才本官在外头却亲耳听见你张狂的言论,本官当真替王大人感到汗颜。” 王春安绿了脸,原来这人是与唐元宁一道来的,可唐元宁怎攀得上李宗兴这棵大树,还能将他带来?更令他不安的是,李宗兴一直站在外头,已将他蛮横跋扈的话全听了去?! 他吓得赶紧上前想补救的说:“李大人,小侄方才是一时的……” 李宗兴手一抬,不让他说话。“你人在户部任职,官职虽小,也是本官的属下之一,但并非本官的亲戚,自称小侄,成何体统!” 王春安晓得自己开罪他了,脸色显得不安,一旁的许玉也知道闯祸了,躲在王春安身后跟着惊慌起来。 “李……李大人,刚才的事您误会了,下官怎可能欺凌他人,下官……” “哼,你是说本官脑袋不清、外加耳背,所以听不明白刚才发生的事吗?”李宗兴冷声问。 王春安一惊,赶忙跪下,许玉见他跪了,也不啰唆的急忙跟着跪。 这时王童人闻讯赶回来,见到王春安与许玉跪在自己上司面前,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来。 “李大人,小儿若有犯错,下官会严惩,请您先息怒。”王童人心急的说,幸亏门房机灵,见李宗兴来了,赶紧悄悄派人去找他回来,而已下朝的他也恰巧在回府途中,这才能这么快的赶到。思及李宗兴为人最重法纪,偏偏儿子在他面前作恶,难怪他动怒。 “爹,您回来得正好,儿子真的没有栽赃他人,是这贱奴手脚不干净,竟敢偷……”王春安见王童人回来,胆子马上大起来。 “混账小子!天子脚下,谁许你目无法纪的欺压栽赃他人!”王童人毫不留情起脚就往王春安心窝踹去。 王春安没想到自己的爹会教训他,被这么一踹身子往后飞出一尺,痛得他眼前发黑,许玉见状,顿时面无血色,也不敢去扶王春安。 王童人恼恨得很,自己刚到京城就任,正是要讨好上司稳定前程的时候,这小子却尽傍他找麻烦,当真该死! 王春安痛得差点昏死过去,趴在地上连眼泪都迸出来了。“爹,您……怎么踹我?!” 唐元宁与陆明雪见了嗤笑在心底,王春安被踹一脚还算轻的,也不看看面前的是谁,有李宗兴在,他再多废话一个字,汲汲营营于功名的王童人连大义灭亲的事都干得出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做了错事当着李大人的面前还敢狡辩?”王童人当着上司的面咬牙切齿的骂。 李宗兴见他怒踹儿子,并未因此息怒,仍犹有怒气的说:“若不是本官随元宁来瞧瞧,本官还不知你儿子与小妾这样卑劣,你要怎么替儿子善后,就自己看着办吧!” “是是是……”王童人立即抹着汗看向唐元宁。 第十六章 日前儿子已经告诉他唐家织造的东家就是当年在松江让他整得离开的唐家儿子,因此他并不讶异唐元宁会出现在此与儿子作对,他只对唐元宁与李宗兴交好之事吃惊,尽避唐元宁身价已是不凡,商人在西朝的地位亦提高不少,但李宗兴为人清高,少与商人打交道,却愿意与唐元宁走得近,可见唐元宁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而陆明云对此也同感惊讶,孔安南同样人脉颇广,但不一定请得来像李宗兴这样的人物,况且还是请李宗兴来为她这样一个奴婢出头,若无深交哪有可能?她不禁对唐元宁更加刮目相看。 “今日不肖子随意诬陷他人,我自当给李大人一个交代。春安,还不过来给唐老板道歉!” 王童人让人将瘫在地上的王春安揪到唐元宁面前去。 王春安表情狼狈,哪还有一点方才仗势欺人、不可一世的气焰。“我……对不住!”碍于李宗兴之威,王春安恨声说。昔日让自己踩扁的商人之子,这回竟反过来让他对他低声下气,这怎能不让他恨在心里。 唐元宁却是哼笑,“王大人搞错了,王公子需要道歉的人是明雪,可不是我。” 王春安听了怒道:“向你道歉就算了,竟要我对一个贱奴认错,这是得寸进尺,如何可以!” 这脸他丢不起。 陆明雪气红了脸,可惜这场合有李宗兴和王童人在,轮不到她说话。 “李大人,我瞧王公子仍不愿意认错,不如这事就罢了吧。”唐元宁面色瞧似淡淡的朝李宗兴说。 李宗兴脸色一整。“本朝讲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若自恃身分不肯道歉,那就拉去衙门告他诬陷,这事本官愿当证人。” 这下换王童人丢不起这个脸了,马上朝王春安赏去一巴掌。“叫你认错,哪来这么多废话!你若不肯道歉,老子现在就先打掉你的牙,没了牙自然不用道歉!” 王春安当众被踹又被打耳光,颜面早就全无了,又惧于王童人真会打掉他的牙,终于颤声对陆明雪道:“对……不起,我……我不该诬陷你。” 陆明雪不说话,只是看向许玉,欺人的还有这女人,许玉也欠她一个道歉。 许玉看王春安都被人修理得惨兮兮的了,哪敢多迟疑,马上上前拉着陆明雪的手说:“明雪,咱们可都是同乡,哪可能真心想为难你什么,都是玩笑一场,你别见怪……” 还想狡辩?她抽回被假惺惺握住的手。“你们既要毁奴婢清白,还要剁奴婢的手指,怎么算是玩笑?” 许玉堆出来的笑脸僵住了。“这……” “王童人,你儿子和小妾说的还是人话吗?”李宗兴都听不下去了。 王童人脸色难看,也给了许玉一巴掌。“还不给我说句人话!”这贱人若敢害他前途无光,别说打一巴掌,杀了她都有可能! 许玉抚着脸颊吓坏了。“说……说……我说人话,明、明雪,我错了,是我错了,对不起…… 呜呜……哇——”说着说着,许玉自觉丢脸的大哭起来。 “明雪,我与你爹生前也是有交情的,春安与许玉对不起你,找你麻烦,还请你见谅,瞧在王伯伯的面子上,别与他们计较可好?”王童人见陆明雪仍没吭声,一旁的唐元宁神色也很沉,逼得他堂堂的员外郎也得向陆明雪好言说这些话。 陆明雪心知王童人也不是个好东西,但他毕竟是长辈,自己若不卖他面子反倒变成是自己得理不饶人,更何况以她如今卑贱的身分,能让王家这群人对她道歉已是难能可贵的事,不好再闹下去,遂道:“不敢当,明雪已是贱奴,能获王公子与许姨娘的歉意,哪还敢再多说什么。” 王春安与许玉这才松了一口气,若她还不依不饶,难保爹不会当着李宗兴的面打断他们两人的牙。 李宗兴见事情已解决,便要离去,离去前他忍不住说道:“王童人,本官瞧你在户部做事挺上心的,可府里却是一团乱,有道是齐家、治国、平天下,你想有个好前程,齐家的功夫也要下,要不子孙不争气,只会拖累你而已。” 王童人被说得简直抬不起头来,只能拚命点头称是。 李宗兴临走前又笑着对唐元宁说:“元宁,今日咱们没能好好的小酌聊天,下回我作东,咱们再聚聚吧?” “好的。”唐元宁含笑点头。 李宗兴这才满意的走人。 而他一走,王春安马上跳起来,指着唐元宁和陆明雪气得全身颤抖,正要破口大骂时,王童人再甩了他一巴掌。 “你要做什么?” 王春安被斥得闭上嘴,可那眼神还是恨恨地瞪着唐元宁和陆明雪,明显的极不甘愿。 “唐老板,今日之事很抱歉,事情既已落幕,还是请回吧,本官要闭门教训儿子了。”王童人给了送客之意。 “那咱们就不打扰大人处理家事,这就告辞。”唐元宁冷冷的说,带着陆明雪走人。 两人刚跨出王家大门的门坎,就听见王春安义愤填膺的说:“爹,李大人都走了,咱们还怕他不成?” 王童人怒斥,“住口!你没瞧李大人对他的态度吗?还敢再说废话……” 【第七章 令人脸红的表白】 离开王家之后,陆明雪马上瞧见在王家门外焦急等待的又香,顿时明白,是又香去找唐元宁过来救她的,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瞧向身旁的唐元宁,当年自己曾想过有朝一日若与他再相见,要还他的救命之恩以及补偿害他一家落魄远走之事,然而眼前的男人根本不需要她的报恩,相反的,他还有余力解救她,她当初的想法现在想起来忽然变得可笑。 “姊姊,你还好吧?这衣服……”又香见她身上披着唐元宁的外袍,外袍内的衣物有些凌乱,绣扣都脱落了几颗,若不是外袍遮着,都要春光外泄了,不禁大惊。 “我只是受点惊吓而已,没事的。”陆明雪笑着告诉她,要她别担心。 “真的没事吗?”又香仍是不放心。 “真的没事,幸亏唐老板赶到,才没被王春安欺负。”陆明雪苦笑的说。 又香提吊着的心这才落下。“那就好,咱们回去吧,我给你熬帖安神汤喝,喝了保管能压惊。” 又香拉着她要回去收惊安神。 陆明雪阻止又香。“又香,你先回去等我,我有话要对唐老板说。” 唐元宁挑眉,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要单独与他说话,他不禁感到高兴。 又香瞧了瞧唐元宁,才想起自己顾着担心姊姊,倒忘了应该先向唐公子道谢才是,而姊姊八成是想亲自对他言谢,这是应该的,便点头道:“好,我先回去熬好安神汤等你回来,你若与唐公子说完话,回来时小心点,免得王春安那小人见你落单,又追上来想欺负你。”话末不忘提醒。 她点点头,又香一向体贴。 她正要开口说路上会小心时,唐元宁已先含笑说:“放心,我待会会亲自送她回去的。” 待又香走后,他的唇角往上勾,朝她亲切的笑着,“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 “算了,这话待会再说,我先带你去个地方。”他忽然拉过他的手,跳上一旁等着的唐家马车。 事实上,就算她没先提,他也没打算就这么让她走。 “你要带我上哪去?”坐进马车后她微惊。 他瞅住她,那样直接的眼神让她心底一跳。 半晌,他才道:“去让你换身衣服,若不,你这样子回去绣坊岂不让人议论。” 陆明雪这才想起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若就这么回去,白的也让人说成黑的,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幸亏他替她留意到了。“多谢了。”她轻点下巴,小手更将他的外袍抓紧了几分,不让自己的肌肤露出半点来。 马车很快在附近的码头停下,她跟他下了马车,她心中不解,不是要找个地方换衣服,怎么来到码头? 陆明雪来不及开口问,唐元宁已拉起她的手往停在码头边上的一艘大船走去,这艘船她听人提过,是京城有名的海上酒楼,专门招待京里的皇亲贵胄、富商名流,若无身家的人连船都上不去,而像她这种奴籍身分的人更别想登船。 “等等……这里不适合我来……”也许是因为自己现在分外难堪落魄,她突然感到自卑起来。 他勾唇浅笑。“这里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地方,谁都可以来,谁说你不适合?” “可我现在这身狼狈……恐怕到了船板就会被拦住跋下船……” “放心,跟我来吧,没人敢赶你下船。”他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就上船去。 第十七章 船上当然装饰得极其奢华,她光站着都感到自惭形秽,一名船上的侍从发现了他们,正快步走过来,陆明雪脸一白,不想受辱被赶,马上要挣脱他的手离去,可他握得紧,竟是挣脱不开。 “你放手……” “东家,您来了!”那侍从行了一礼,见了唐元宁态度非常恭谨。 “给我准备一套女子的衣饰送到天字房来。”他交代。 侍从立即瞧了一眼他身边的陆明雪,内心虽暗讶东家竟会带女人上船,但脸上却没显露出半分来。“是这位姑娘要穿的吗?” “嗯。” “好的,小的明白了,会备好适合的尺寸,也会叫两个丫头过去伺候,并且让人给东家送上热腾腾的酒菜。”侍从惯于伺候贵人,尤其是自家的主子,自然会将一切办妥。 唐元宁颔首,携着陆明雪走暗道去天字房,尽量不让人见到她现在的模样,省得她尴尬,也避免让她名声受损。 这船上有数十间厢房供贵客包下设宴享乐,而天字房则是专属于唐元宁,不开放使用。 进到天字房,瞧里头家具不多,但装潢简约舒适,倒像是他的品味,不用旁人告知,陆明雪马上猜出这间厢房是专供他使用的,索性转身直视他。 “你是这艘船的主人!”她听见那侍从唤他东家,且他还能有特权走船上的暗道,所有的一切都说明他是这里的老板。 “是啊,所以你可以安心在此做任何事,没有人胆敢对你无礼。”他言笑晏晏的说。 她没想到他除了织造,竟还经营闻名遐迩的海上酒楼,这男人果真不是泛泛之辈。 “来,衣服马上送到,你先过来坐。”他招呼她入坐。 她才刚坐下,就有人敲门。 “东家,庆王爷听说您上船了,想请您过去一趟。”侍从站在门外说。 唐元宁无奈的瞧向她,他并不想离开她。“我……” “你去吧,反正我得换衣裳,你在也不方便。”她说。 据她所知,庆王爷是掌管全国织造的人,手握大权,既已知他在此,不去打声招呼说不过去,他也不能得罪此人。 他叹了口气,“好吧,我去去就回,你若换好衣裳,可以先用膳,若不饿,可到外头走走,甲板上的码头风光不错。” “我知道了,会自己看着办的,你快去吧,别让庆王爷久等,失礼了。”她催促他。 尽避他百般不愿意,但还是去见庆王爷。 他离开后,不一会衣服就送来了,送衣服来的是两个丫头,她们负责服侍她更衣。 “很抱歉,因为临时得吩咐,来不及备上更好的衣饰,只能找到这套,这是上回东家在船上举行春衣秀时留下的,还请小姐见谅。”其中一名丫头歉然的说。 每年四季唐家织造都会举行新衣发表,就像是服装秀一般供王公贵族们欣赏下单,而这是上次展出后留下未带走的。 陆明雪瞧了瞧,自己是行家,见这衣料上等、款式新颖,哪需要她见谅?若拿到外头去卖,一件少说要十两银,都能买辆梨木马车了,她微笑的起身让她们伺候着到屏风后头更衣。 换好衣服,他借她的那件外袍也顺道让两位丫头收走,桌上已布满一盘盘的佳肴,这是趁她更衣的同时端上的。 只是她坐下后盯着满桌子的菜肴,竟是没什么胃口,想起唐元宁说过她可以随意逛这艘船,瞧自己现在穿戴整齐,恢复了些自信,便起身往外走去。 门边站了另外两个丫头,显然是唐元宁临走前吩咐让人在门外候着,随时等着她吩咐,她苦笑,这男人大概忘了,她不再是娇贵的官家千金,她如今只是一名潦倒落魄的官奴而已,哪配得上这些待遇。 “小姐,您要上哪去,咱们陪您。”这名丫头脸圆圆的挺讨喜的。 “我只想随意逛逛,你们不用跟没关系。”她不好意思真让她们随身伺候。 “这……咱们其实是怕您迷路,想给您引路来着。”圆脸丫头笑说,不说出是东家要她们跟着,免得对方觉得反感。 陆明雪晓得她们是得了某人命令,不可待慢她,所以不敢放她一个人。“也罢,这船瞧来挺大的,若没有你们带路,我或许会迷路。”她同意让她们跟着。 “是啊,这艘船可是目前除了皇家的船外,全京城最大的一艘船,咱们先领您去甲板上看看风景吧!”另一名丫头热心的说。 “嗯,走吧。”她随两人去了甲板。 这船外一边是热闹的码头,一边是流水运河,在此迎风赏景、品尝美食佳肴,确实是一大享受,难怪这艘海上酒楼会风靡京城,让达官显贵个个趋之若鹜,好似能登船吃上一顿,就是莫大的光荣,能得到“上流”两字。 陆明雪赏景之余,发觉两个丫头伺候得虽仔细殷勤,但不时会朝她偷偷瞄来,像是十分好奇她的身分。 她想唐元宁不会对她们解释她的来历,不过她们若知道她的身分其实与她们相差无几,甚至更为不堪,是个终身不能翻身的官奴,还会伺候得这么殷勤吗? 思及此,她心头不禁闷了起来。“唐老板是否经常带女人上船来?”她没想过要问这个问题,但一张口,却是不知怎地朝她们问起这个,问完后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着实后悔不已。 见两个丫头捂嘴笑了,那样子就像是笑她吃醋了,她不由得脸都红了。“算了,当我没问,进船内瞧瞧吧。”她尴尬的说,转身进到船内。 两个丫头跟上来,圆脸丫头凑上前笑嘻嘻的说:“对不起,您定是发现咱们姊妹没规矩的偷瞧您了吧?是这样的,东家一次也没带女人上船过,这是头一回,所以咱们才会这么好奇,频频偷瞄,您可别见怪啊!” 陆明雪一愣,这是唐元宁头一回带女人上船……不知为什么,她脚步放慢了,心跳却是加快了。 她不知自己该朝她们说什么才好,低着头胡乱在船内瞎走,这船上的人全是京城最富贵的一群,人人见她穿着唐家织造的衣裳,再搭上她原本就出众的气质,竟是忍不住朝她多瞧上两眼,眼中有赞赏。 陆明雪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低着头想事情,直到行经一处门前,忽然听见里头传出唐元宁的声音,让她不由得停下脚步。 原来他与庆王爷在里头。她本想安静的离开,不打扰他们,却听见里头低沉略老的声音说—— “本王若知道你今日会上船,就将小女带来了,阿紫老念着你好久没去王府了。” “郡主抬爱,元宁不敢当。”唐元宁嗓音淡淡的,没了之前的热络感。 庆王爷也听出来了,不悦的拧起眉头。“元宁,本王是被阿紫烦得不得已了,所以就直说了,阿紫喜欢你,本王也有意将阿紫嫁给你,你以为如何?” 门外的陆明雪一颗心蓦然揪住了,庆王爷要让郡主下嫁,这是多大的抬举,若娶了郡主为妻,庆王爷管的是织造,那将来唐家的事业只有更上一层楼,而唐元宁也会由商人身分晋升为皇亲国戚了。 如此好的姻缘,唐元宁没有理由不答应,他一定会答应! 舱房内静默了良久,唐元宁才终于开口,“王爷,其实元宁早有意中人。” “你有意中人了?!可这些年,本王并没见过你身边出现任何女子啊?你是在找借口拒绝本王吗?” “这不是借口,那女子近日才与我重逢,这回,元宁不想错过。” “那女子是谁?有比本王的阿紫好吗?”庆王爷有些发怒了。 “她身分不如郡主,可她在元宁心中却是比任何人都高贵。” 门外的陆明雪听得很清楚,他说的意中人指的是自己,就连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丫头这时也惊讶的看着她,浑然忘了是来带她回房的。 “元宁,你可知你说的这些话会得罪本王?”庆王爷沉怒的问。 “抱歉,元宁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放弃等待已久的女子,那女子是自我十七岁起便爱慕的人,当年我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爱她,可如今我有把握给她幸福,此生若不能拥有她,那便是一生的遗憾。”唐元宁不疾不徐的道,丝毫没有畏缩,真诚的表达出自己心仪一个女子已经有八年了,两人好不容易重逢,自己绝不放弃的决心。 庆王爷闻言沉默下来,而门外的陆明雪虽见不到房内庆王爷的表情,但她仍能想象那人此刻的怒容。 而自己虽无意间听见了唐元宁不变的心意,但以她目前的处境实在难以承受,她不敢再听下去,心慌意乱的回去天字房。 第十八章 她身边的两个小丫头见她突然跑开,只得急忙跟上去。 回到舱房里,陆明雪的心仍怦怦跳个不停,半个时辰后,唐元宁回来了,言笑自若,一点也没流露出他刚才多大不讳的拒绝了庆王爷的议婚。 她瞧着淡定自若的他,胸里有千万般的纠结,她晓得他是喜欢她的,可不晓得的是,他感情放得深,非她不娶! 他在她面前坐下,见满桌的菜肴完好未动,略略皱眉。“若对这些菜肴不满意,我请厨房再做过可好?” “不用了,菜色很好,我只是不饿。” “是吗?那我让人上些茶点,你喝喝茶,兴许一会就饿了。” “不必麻烦了,我到这里是为了换下破衣的,现在衣裳换好了,得走了。”她毅然起身要离开。 “你之前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这话都还没说呢,就要走了?”他凝视着她问。 陆明雪的心一紧,转回头来道:“今日要不是你,我免不了要受王春安污辱,在此,谢谢你的仗义相救。”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不用客气,你当年不也曾站出来为我说话,我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他一双清俊的黑瞳直勾勾地盯着她,说的是当年在陆家的诗会上,她为他抱不平的事。 “都是过去的事了,真要说起来,你也是因为我才得罪王家,惹来祸端,我欠你更多。” “不,你不欠我,你还帮了我,若非当年的那一劫,也不会成就今日的唐元宁,况且王家父子欠我的,我定会让他们慢慢偿还。”他目光蓦然变得隐晦肃冷起来。 她的心神微震,晓得他绝不是个好欺之人,任何人再不能伤害他以及唐家了。 “你也别担心王家父子之后会再去找你麻烦,京城不比松江,不可能让他无法无天的,今日我找李大人过去只是个开始,他日他们父子俩会渐渐吃到更多的苦头。” 她明白的,在京城遍地都是官,而且这官一个比一个大,王春安想如在松江时只手遮天、胡作非为那是作梦,而唐元宁尤其不容他们嚣张。 陆明雪感激他的相救,让王春安不敢再欺压她,但不小心听了他的告白后,她只希望与他保持距离,因为他俩根本不适合。 她深吸一口气后道:“其实,我要说的是,你如今身分不同以往,是唐家织造的东家,与孔记绣坊是竞争关系,我认为你不要再跟我来往比较好,倘若以后我再出什么事,请你假装不知道。” 唐元宁的笑容消逝在唇边,“从前你不曾因为我是商户出身而排斥我,如今却因为我功成名就拒绝我,这道理我不懂。” “我只是不希望为你带来困扰……” 他蓦然握住她的手,将其温暖的包覆住。“明雪,不管你说什么,或如何想推开我都办不到,你知道吗?”他语气极为轻柔,说着令她心跳加速的话。 “你、你不该拒绝庆王爷的议婚!”她倏地冲口而出。 听了她的话,他竟没有一丝吃惊,她立刻明白他晓得她在庆王爷的舱房外听见他们的对话了,那两个小丫头怎么可能不禀报他这件事,她脸庞瞬间染红了。 唐元宁温柔地望着这张自己心仪已久的容颜,恋慕的视线再也不能移开。“你既然听见我对王爷说的话,就不用我再重复一次了……或者,你其实没听清楚,要我再说一次?也好,那我就再说一次,我已有中意的人,那人我等了八年之久……” “够了,别再说了,我……我走了!”陆明雪猛然转身拉开门就往外跑。 “东家,要去追小姐吗?”门外的两个丫头连忙探头入内问。 “去吧,追上后派辆马车送她回去,得见她安全回到孔记绣坊才能回来。”他沉声交代。 “是。”两个小丫头得令,追人去了。 他叹了口气的坐下来,他本不打算这么快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想慢慢与她磨,等她找回与他的旧日情分后,再正式表白,谁知她却听见他与庆王爷的对话,如此,他不能再慢下脚步,此刻开始,这女人他势在必得,不管用任何方法,他都要接近她,让她接受自己。 “这是做什么?”陆明雪讶然的看着又香手上精致木盒里装着的七颗晶莹圆润的大珠子,每颗珠子都有铜币这么大,是非常少见且珍贵的。 “姊姊说说,这七颗珍珠有没有比当日许玉诬陷你偷的那几颗珠子大?”又香兴致勃勃的问。 “怎么扯上许玉的珍珠了?” 又香抿笑,当日姊姊回来后,她就逼问姊姊在王家发生的事,清楚王春安与许玉卑鄙的对姊姊做了什么事,本来她是十分义愤填膺的,可现在见到这几颗珠子后,反而笑开怀了。 “许玉自以为身上的那几颗珍珠价值不菲,刻意拿出来招摇炫耀,但若与这几颗珠子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陆明雪微微皱眉。“这珠子是谁送来的?”她忍不住问了。 又香笑得露出牙齿。“是唐公子托人送来的,幸亏孔管事出去办事刚好不在绣坊里,要不然那家伙又要刁难,珠子可能到不了咱们手上。”她无比庆幸孔敦不在。 自姊姊明白拒绝当他的小妾后,孔敦立刻没风度的变脸,处处找姊姊麻烦,若让他得知姊姊收到这么贵重的珍珠,铁要说些难听的话,说不定还会不要脸的没收私吞。 陆明雪关心的不是孔敦的问题,而是又香怎能收下珍珠,她霍地拍桌站起身来。 又香见她变了神色,不禁一惊,马上说:“这是唐公子的心意,姊姊不收吗?” “我为什么要接受他的心意?”她板着脸问。 “这……又香认为唐公子与姊姊是故交,送来珍珠也是想给姊姊压惊,没其他意思,姊姊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又香小声的说。 “别说了,我与他不相配!”陆明雪一句话堵回去。 又香张开嘴,好半晌才道:“瞧来姊姊是真的不想收,好吧,珍珠我就替姊姊退回去。” “唐家与孔记是敌对关系,他这样明着送礼给我,若让人瞧见,就不怕人家说闲话,道他唐家欲挖孔记的绣娘,这教我之后怎么面对孔东家?”她叹气的说出利害关系,说完后坐回椅子上,手托着额头烦躁不已。 又香见状走上前去,蹲在她脚边与她说话。“姊姊若觉得不妥,退回去也是无妨的,不过又香倒是希望姊姊能亲自将东西退回去,若能够,再顺便请唐公子帮忙打听少爷的下落,少爷被流放至北方的蛮荒之地,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你不是一直挂心这件事,现在与唐公子重逢,唯他有能力帮咱们这个忙,可你若坚持与他划清界线,咱们就没办法得到少爷的消息了。” 提起陆明云,陆明雪坐直了身子。没错,大哥自流放后生死未卜,她苦无能力获知他的消息,若唐元宁肯帮忙,那就有机会得知大哥的下落了。 又香见她动摇了,忙继续再说:“姊姊,还有一件事,你可听说了?王大人本是户部员外郎,但日前却忽然被降职了,降为部院主事,整整去掉两个品阶,王春安才刚得罪你,父亲就被降了职,你说,这与谁有关?” 陆明雪瞳眸睁大,立即想起唐元宁说过的话,王春安不听劝找她生事,他找李大人过去教训王春安只是个开始,日后王童人父子俩还会吃到苦头…… “这事是唐元宁干的!”王童人父子以为这事已经告一段落,可那男人却没善罢罢休,这是继续为她出气。 “没错,姊姊,由此可见,唐公子真的是有能力的人,咱们若想得到少爷的消息,唯有去拜托他了。” 没错,以唐元宁现在的能耐,请他帮忙打听大哥的下落,定是有结果的。 但……如此一来自己就得继续与他接触,这…… 陆明雪挣扎犹豫起来,她之前才大声的要他不要接近她,这会却又厚着脸皮去找他帮忙,她的脸有些拉不下来。 “姊姊,为了少爷,你就勉为其难的去一趟唐家吧!”又香求道。 陆明雪咬着唇,为了大哥,看来这一趟非去不可了! 【第八章 记忆里的茶花香】 陆明雪第一次上唐府,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在后门让人去通知唐元宁她来了。 而她之所以走后门是不想引起注意,孔家绣娘到唐家拜访,怎么样都说不过去,只能悄悄的来。 闻讯来接她进府的不是唐元宁,而是章再生,他见到她时的表情可说是喜出望外,高兴到咧嘴笑的程度,她不过是来还个东西而已,他有必要这么惊喜吗?她不解。 第十九章 “陆小姐,老爷与夫人每年都会在夏季上莫干山避暑几个月,少爷送两位老人家出城,马上就回来了,您先进府坐一会。”章再生领着她进门,嘴巴没停的说。 陆明雪点头,唐元宁的爹娘当年她是见过的,那回是爹五十大寿,两位老人家专程来向爹拜寿,她因而见过一面,还记得两位是极为亲切的人,但就是行事过于小心翼翼,深怕得罪人。 她原本还担心会见到这两位老人家,不知怎么对他们说起自己的遭遇来,没想到他们避暑去了,没机会碰到面,让她松了口气,不必刻意提起往事。 “少爷常常念着您,若知道您亲自来府里找他,定是十分欢喜,小的已让人快马去通知少爷,他送老爷、夫人离开后,铁定会快马赶回来见您的……”章再生继续说个不停。 她耳边听着,没打断他说话,眼睛瞧着占地辽阔的唐府,眼前所见,小桥流水、弯廊水榭、亭台楼阁,美不胜收,同样也是富丽堂皇的王家与这里的高雅品味一比,简直俗不可耐。 章再生领她走到一处开满花的园子,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受吸引的停下脚步欣赏,章再生不知情,边走边说了半天才发现她没跟上,忙又回头,方见到她正对着满园的茶花发呆。 他微笑的走回来朝她问道:“陆小姐觉得茶花美吗?” “嗯……数大便是美,整个园子都是盛开的茶花,盛况空前,美极了!”她忘情的说,茶花有股清淡优雅的香气,缓缓飘来令人着迷,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这片茶花是当年少爷买下这座宅子时,坚持要种的,他什么花也不要,就要这茶花!”章 再生意有所指的告诉她。 这让原本专注欣赏着花海的陆明雪,蓦然出神了。“他坚持种茶花?” “是啊,听说是那场诗会上,您利用红茶花挖苦了那票自以为是的世家子弟,替少爷出了一口气,这之后,少爷就对各品种茶花情有独钟了。”章再生含笑的说。 这话陆明雪如何会听不明白,心不禁悸动,人也显得怔怔然的。 “陆小姐,您是要继续在这赏花,还是进厅上坐着?”章再生礼貌的问起。 “我……我在这里等他就可以了……”她失神的说,因为她眼前看到的已不再是一朵朵的茶花,而是一张张唐元宁的脸…… 章再生见她样子恍惚,不禁有些担心,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那好,前头有座凉亭,您若站累了可以先到那里稍坐,我让人给您送茶点过来。”他打算趁这时候去瞧瞧少爷回来了没有,可别因为自己乱说话,而坏了少爷的好事! 他急忙离开后,陆明雪望着茶花,就这样不知出神了多久,蓦然感觉有人靠近她,她下意识的扭过头去,瞧见唐元宁就站在她身侧。 她见他额上有着薄汗,气息也不稳,这是跑着过来的,章再生说他得知她过来,定会赶着回来,果真如此…… “你回来了。”他扬起一双好看的剑眉,清俊的脸庞漾着笑意。 他的笑眸直瞧得她心底发慌,没发现他那句“你回来了”有什么不对。 “我刚到不久……其实你不用赶的。”她见他挥汗了。 “不赶不成,我怕你不等走了。”他笑说。 “你就这么希望……见到我?”陆明雪愣愣的问。 “这还用说!”他笑得更灿烂,笑得纯粹自然以及理所当然。 她不得不努力抗拒心头的那份悸动,而且得逼自己狠下心肠的说:“我是来还你东西的,这样你还会希望我来吗?” 唐元宁见她由怀中取出装着珍珠的木盒,脸上笑容稍减,但并无失望。“送去这盒珍珠时,我就料到你不会收,我盼的是你亲自送回的这一刻!” 她微愕,敢情自己还被他给设计了? 他是故意送礼让她退的,而自己果真就带着东西眼巴巴的过来了! 陆明雪蓦然生起气来。“你听好,若不想给我惹麻烦,以后不许再送任何东西到孔记给我,下次再送来,我会直接丢进孔记大门外的水沟里,你若想讨回就自己去捡……”她正怒着,但话还没说完,人却突然僵住了,因为他居然抱住了她。 “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打听过了,孔安南去了杭州未归,他那个管事也外出了,这才让人送进绣坊的。”她的身契还在孔安南的身上,他怎会做出让她为难的事,若害得她被当成内奸,在孔记日子难过,他也不好受,而他正盘算着要如何由孔安南身上拿回她的身契。 听完他的话,陆明雪又是一愣。“连这你也算计好了?”她这会想起外传唐记织造的东家,人称唐狐狸,精明得让人占不了半分便宜,就连孔安南都奈何不了他,因为吃了几次闷亏,原来真的不是浪得虚名,这小子长大后变得腹黑了。 “唐元宁,你挺奸诈的。”她忍不住磨牙了。 “你知道的,我是个商人,想做的事会千方百计达成。”他不讳言的告诉她。 陆明雪简直无言以对,这小子已进化到不是她这个层次的了,堪称芝麻包子,腹黑。 “这盒珍珠你带回去吧,若真想丢进水沟里也随你,大不了下回我送大一点的东西,让你丢不进水沟里,就会乖乖收下来。”他将木盒再塞回去给她,眼底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她眸子一眯,想掐他脖子了,但及时想到自己来此的真正目的,只得又忍下。“好吧,这东西我暂时先保管着,改日再还……不过,我今日其实还有事相求……”有求于人,她越说脸越红。 唐元宁一听她有事相求,眼睛都发光了。“别客气,想要我做什么尽避说!”他巴不得她有求于他,这才不用自己想破脑袋缠着她。 陆明雪深吸一口气,大哥的事十分重要,容不得自己脸皮薄。“我想请你帮我打听我大哥的下落,至少……我要知道他的生死。”她的语气哽咽起来。 自她穿越后,父兄待她极好,父亲既然已经走了,至少大哥还在,无论如何她希望他们兄妹将来还能有团圆的时候。 听完她的话后,唐元宁脸上多了几分严肃。“这件事不用你请求,我早已让人去打听了,相信过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到时候我一定先告诉你。” 陆明雪闻言感激的望着他。“谢谢你!”没想到不用她开口,他早就在帮她了,这人彻底的让她感受到久别的温情,让她多年来尝尽人情冷暖而逐渐变冰冷的心,似乎慢慢又热了起来。 孔安南由杭州回到绣坊,第一件事就是将多日不见的陆明雪叫到跟前来。“你瞧瞧这是什么?” 话落,他将一个精致的四方盒子放在桌上。 “东家是让奴婢将它打开吗?”她迟疑的问。 他一笑,“嗯,这是要送你的,你不开谁开?” 瞧着他的笑脸,陆明雪反倒不想去承这个情,但不动手,又未免太不给他面子,他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板,不能给他难堪,她只好掀开盒盖,只是当她瞧见里头的东西后,双眼马上变得晶亮起来。 见了她惊喜的表情,孔安南满意的微笑,大方的说:“这是用钢打造成的剪刀,我在杭州看见后就立刻买下来,以后这把剪刀就是你的了!” 陆明雪欣喜的由盒子里取出剪刀,举凡专业的裁缝师都梦想拥有一把好剪刀,她也不例外,而这剪刀需要顺手、硬度高,且要够锋利,但西朝目前大量产的铁还是生铁,剪刀也是用生铁打造出来的,刀件本身的硬度根本达不到标准,可她也只能将就着用。 而手中的这把剪刀却是由钢制成的,钢得用熟铁和铸铁相熔,再经粹火成形后铸造,其刀锋锐利无比,是所有裁缝师梦寐以求的工具。 不过这样一把剪刀制作成本极高,一把剪刀足可抵上一般人家整年吃穿,她抚着手中的剪刀,几乎爱不释手。 “多谢了!”这样的礼物谁也抗拒不了,她不收就对不起自己了。 “不用谢我,你就用这把剪刀裁出太后娘娘寿宴穿的新衣吧!”他说。 陆明雪一喜。“东家的意思是,太后娘娘寿宴穿的宴服由奴婢负责制作?!” “当然,你是我孔记绣坊的第一绣娘不是吗?” 她高兴极了。“好的,奴婢一定不会让东家失望,奴婢会尽力去做出一件让太后娘娘喜爱的宴服来。”她充满自信的说。 第二十章 这可是个挑战,对自己能力的印证,且若真能胜出,讨得太后娘娘欢心,或许就能如又香所说的,有机会除去自己的奴籍。 “嗯,你好好做,若是替孔记赢得了皇商的封号,到时候我要纳你为妾,相信爹娘也不会反对了。”他藉此对她表白,并且心想,如此她的心必能向着自己,更加卖力帮他做事了,而他就靠她替自己挣得这个皇商美名。 陆明雪的笑容瞬间冻结住。“东家要纳奴婢为妾?!” “是啊,以你的官奴身分一般说来只能配贱民,但我若愿意纳你为妾也是勉强可以的,虽然不能脱去你的奴籍,但起码你的日子会过得不一样,可以享福。”他见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终于发现不对劲。“怎么,你不愿意?” “对,奴婢不愿意。”她用力点头。 “你说什么?!”他没想到她会一口拒绝。 “抱歉,奴婢没要嫁人,只想自己一个人过日子。” 孔安南颜面扫地,她拒绝孔敦他可以理解,但拒绝他?这女人疯了吗?他不可置信的瞪着她。 “东家,小的有事禀报!”孔敦突然闯进书房,瞪了陆明雪一眼后,马上附耳对孔安南说了些话。 “此话当真?!”孔安南的表情惊讶。 “小的去查过了,千真万确!”孔敦握拳说。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孔安南沉下脸让孔敦离去。 孔敦离去前不忘阴笑的再瞪了陆明雪一眼才走。 她不知孔敦对孔安南说了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就知不安好心眼,她忍不住靶到不安,见孔安南缓步的走向自己,还没说什么,就一掌甩了下来,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脸颊顿觉火辣辣的剧痛。 陆明雪惊愕于他竟打了她一巴掌,怒问:“孔东家,为何对奴婢动手?!” “你竟敢背叛我?!”他神情狰狞起来。 “背叛?奴婢不懂您在说什么?”她的脸颊红肿刺痛,内心怒不可抑。 “孔敦告诉我,你去王府差点让王春安欺侮了去,是唐元宁赶去救你的,之后还有人见你上了唐元宁的船,穿了唐家的衣服在船上招摇!”他嘲讽的说。 他喜欢她,也重用她的才华,更想纳她为妾,可她却不思感恩,竟与他的死敌来往过密。 原来孔敦是将这些事告诉他,她可以想象孔敦刚才定是加油添醋了不少东西,将这些事说得极为不堪,所以他才会如此愤怒,甚至动手打她。 “奴婢承认唐老板在王府救了奴婢,奴婢因为衣裳让王家下人扯坏了,不好这样行走于街上,所以到唐老板的船上更衣,但也仅只于此,您若不信,奴婢也没办法,随东家要怎么处置。” 她脸色极其严肃的说。 孔安南见她如此理直气壮,不见丝毫心虚,再思及孔敦对她有气,难免说话有失公允,他不禁后悔刚才冲动打了她。自她来到孔记后,自己向来十分礼遇她,从不曾对她动过粗,这次是因为她先拒绝了自己,不愿意当他的妾,后又听见孔敦说的话,才失去理智。 可待他冷静下来后,便估想着目前的情势,纳她为妾还是其次的事,太后的宴服毕竟得靠她完成,自己一时半刻不能与她翻脸,但这时他已经失控的打了她,他得想着该怎么收拾残局? “对不起,我只是担心太后娘娘寿宴将至,我与唐元宁是劲敌,你若与他走得近,难免让人疑心你的忠诚,我这顾虑也是无可厚非。”他找理由为自己开脱。 陆明雪紧绷着脸庞。“奴婢向来忠诚,跟唐元宁如今只是朋友,东家若不信奴婢,尽避撤了奴婢的工作,请别的绣娘裁制太后娘娘的宴服即可。” 孔安南闻言脸色一变,这怎么可以?全孔记就她的手艺最好,谁能取代她?他不能在这重要时候失去她! 他马上温柔的笑了起来。“我当然信你,你在我孔记绣坊这么多年了,不信你信谁?方才都是我的错,这一巴掌算我对不起你……”他伸手要去抚摸被他打红的脸颊,她却微侧着头避开了。他见她的反应,心中又忍不住恼火起来。“你现在是连碰也不让我碰吗?” “东家,官奴也是人,也有清白,请东家自重。” “你!”他气结,深吸了口气,他老话重提,“你真不考虑做我的妾?” 陆明雪摇头。“不考虑。” 这简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任他肚量再大,这会也压不住恼羞的怒火。 “我知道你不是不想嫁,只是不想嫁人为妾!”他直接挑明了她的心思。 “是的,奴婢并不想与别人共侍自己的丈夫。”她点头承认。自己来自未来,观念里只接受一夫一妻,她做不到委屈自己做别人的妾室。 孔安南怒极反笑。“我见过唐元宁看你的眼神,他也想娶你,但你没了家世不说,身分还是奴籍,怎么样唐元宁也不可能娶你为正妻,因为本朝规定奴籍不能为妻,所以你这辈子都别要想有丈夫!” 碍于要利用她的手艺做太后的宴服,自己不逼娶她,但他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夺去。 她背脊一凛,绷紧了下颚,没错,她的奴籍这辈子恐怕都脱不去了,就算唐元宁死缠烂打非她不娶,西朝律法也不允许,自己不接受他果然是对的…… 京城有家成记商铺,卖的是缝在衣饰上的珠花饰品,成记的货量足且款式齐全,京城有名的织造与绣坊几乎都是向这里进货的。 这日陆明雪带着又香前来成记挑选珠饰,成记的东家一见到陆明雪立刻眉开眼笑的过来招呼。 “又雪姑娘这次要挑什么珠饰?过去你挑中的款式我这里总会大卖,今日瞧你能给我带来什么生意上门?”成老板极为热络的笑说。 又雪眼光极好,凡是她相中的珠饰,之后都会大卖,一窝蜂人上他这里抢购,所以他一见财神爷光临当然高兴。 “成老板,你可真是生意人,一见到姊姊,这眼里都是钱,没别的了!”又香笑嘻嘻的调侃。 成老板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抓抓脖子讨好的道:“要不我先让人给两位上茶,等你们喝饱了再挑货?” “茶喝到饱象话吗?不了,近来姊姊可忙碌得很,咱们也浪费不了时间,买好东西立刻就得回去。” “这么赶啊?” “是啊,而且啊……”又香四下瞧了一眼,才凑近他低声的说:“成老板,我可告诉你,这回姊姊挑的,不管任何款式或颜色,都不能让人知道,所以您这回不能靠姊姊发财了。” 他眉毛一挑,马上心里有底了。“莫非……这是要给太后娘娘寿宴穿的?!” 又香轻轻点了头,还在嘴上放了指头比了个“嘘”。 成老板立马紧闭上嘴巴,这确实是机密,而今京城凡是稍有名气的织造或绣坊都积极要替太后制宴服,若被选中就能获得皇商殊荣,试问谁家不绞尽脑汁的要想出新花样讨太后欢心。 而各家做出的款式是绝不能让其他家知道的,免得被抄袭,所以又香才要他事先不准说出去。 他生意做久了,自然知道同行之间的利害关系,自是不会透露这些机密,若不然,这以后他在京城的生意就不用做了。 “那好,两位就到里间去挑吧,那里有我这几日才进的新货,花样与材质也比较特别,就是成本较高,不过,既然是要给太……那个人的,再高的成本想必孔老板都不会在意的。”他呵笑道。 陆明雪笑着点头。“那我们就过去挑了……”她才说着,此时有个女人也踏进了成记,两人刚好打了照面。 来人在见到陆明雪也在时,脸色变得难看。“你也来了!”她是唐家织造的当家绣娘秦敏儿。 她年约十八,长相秀美,可惜自视甚高,见到人都用鼻孔瞧人,又香每回见到她,总是一肚子气。 不过她确实有资格高傲,她不是婢女出身,仅是受雇于唐元宁,因此她想走就能走,不会受限于任何人,再加上她手艺超群,唐元宁过去一直极为礼遇她,给了她高薪,还好吃好住的供养着。 而同样是一家的第一绣娘,相较起来陆明雪官奴的身分就低了很多,在孔记绣坊的待遇当然是不能跟秦敏儿相比,因而秦敏儿一直瞧不起陆明雪,偏陆明雪手上的功夫不输人,每每激得她更加奋发要超越她,因此一见陆明雪她就故意露出鄙视的表情,要踩低陆明雪。 第二十一章 这回当然也不例外,而且她很清楚,陆明雪这趟定是来挑选太后宴服所用的珠花饰品,而她也是,两人在这里相遇,当真是死敌相见分外眼红。 “敏儿姑娘好。”陆明雪礼貌的问候。 一旁的又香则气呼呼的瞪人,又香平日是个好相处的人,对谁都能做朋友,唯独对秦敏儿是打从心里厌恶,这不悦的表情连隐藏都不愿意。 秦敏儿瞧了臭脸的又香,自是不悦。“你们孔记绣坊的人就是没礼貌,一个贱奴而已也敢嚣张。” “你这个……”她连贱奴都说出口,又香更气,马上就要反唇回去。 “够了,又香,不许闹了。”陆明雪严声制止,不让又香骂回去。 又香立刻感到委屈,但不敢违逆陆明雪,只能站在一旁跺脚。 “敏儿姑娘,这口德修养也是很重要的,咱们虽不如你是个自由身,但出口伤人也只是贬低自身、让人反感,我希望你好自为之。”陆明雪虽制止又香说话,但不表示她就会眼睁睁的看又香受辱,她的话说得让秦敏儿脸红筋暴。 “又雪!” “敏儿姑娘若有力气在这骂街,不如留些精力好好设计太后娘娘的宴服,那才是咱们一较高下之处,若你只是仗着口水多,顾着耍嘴皮子,到时候输了可别嫌丢脸!”陆明雪气定神闲的继续说。 三两句辞锋厉害,气得秦敏儿身子都颤了。“陆明雪,别以为我会输你,太后娘娘寿宴上所穿的宴服,定是我秦敏儿所裁!” “若真是这样,我也会折服。”陆明雪不冷不热的道。 秦敏儿说不过她,但又惹不了她动怒,只能自己咬牙切齿。“你……” “发生什么事了?”孔安南现身。 陆明雪这趟来成记是孔安南送她来的,到了后让她与又香自己先进来,他绕去办些其他事,等回头再来接她们,因此晚了些时候到,然而这一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劲,不禁讶然的问。 “孔老板,您来得正好,您孔记的绣娘目中无人,您正好教训一下!”秦敏儿恶人先告状。 又香见孔安南到来,安心了些,有自家东家在,这人还嚣张得起来吗? “东家,是秦敏儿先出言不逊,姊姊才劝她几句,但她说不过姊姊就发火了,您该替咱们作主才是。”又香说。 “这……”又香以为孔安南是自己的老板,会向着她们的,怎知他却露出为难的表情。 陆明雪明白秦敏儿是唐家织造的人,孔安南如何教训得了,晓得他的难处,便道:“这是咱们自己的事,不劳东家费心,不过敏儿姑娘若是不高兴,那我愿意道歉。”陆明雪打算息事宁人,不想生事端。 “姊姊怎么能向秦敏儿道歉?明明是……” 秦敏儿一个箭步上前竟给又香一个耳光,又香突然被打,一阵错愕,人被打傻了。 陆明雪见状大怒。“秦敏儿,你为何打人?!”这女人的蛮横无理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秦敏儿盛气凌人,“我打的不过就是个贱奴,西朝律法,官奴属贱民,做为贱民不仅瞪人还口无遮拦,我没挖了她的眼珠、拔了她的牙算不错了!” 陆明雪心火大炽。“就算是奴婢也是主子才打得,你凭什么动手?” 秦敏儿终于见到她动怒的样子,不由得被震慑到,态度没了之前的张狂。“那我……我问过总行了吧……呃,孔老板,我没做错吧!”畏于陆明雪的怒气,她找孔安南压人。 “西朝律法确实对奴籍有些规范,又香被打是她的错,不该忘记自己的身分。”孔安南竟不帮自己人说话。 “说得好!”他一说完,秦敏儿立即得意了。 陆明雪愕然,再怎么样她与又香都是孔安南的人,但他却由着外人欺负她们?!“西朝律法可没说奴婢就可无故挨打,东家,您说是不是?”她火大的要他拿出当家主子的态度来挺自己人。 “这个嘛……你们都是为了替太后娘娘的寿宴衣装添色,这样吵又是何必?”他岔开话题,继续当个没担当的主。 他眼看她与又香吃亏也故意不挺,这举动蓦然让陆明雪起了疑心,莫非是有意让她们闹腾,教外界知道孔唐两家对这次太后寿宴的宴服势在必争,而且这争得连下面的人都闹得不可开交,令其他规模稍小的织造与绣坊别不自量力的想加入争夺? 孔安南的这份心机不是不可以,只是牺牲她与又香的作法教人寒心,她不会受他利用、随他摆布。 “秦敏儿,我要你向又香道歉!”这份公道她要自己讨。 “你说什么?让我向一个贱民道歉,这不是说笑吗?”秦敏儿马上拒绝。 陆明雪早料到,立刻气势夺人的跨前一步,秦敏儿一惊,忙退了一步,这一退,人抵上墙面。 “我要你道歉!”她无比冷肃的再说一次。 “你敢逼我?”秦敏儿不知她生气起来这么吓人,身子抵着墙,双腿竟不争气的发抖。 陆明雪咄咄逼人。“我就逼你!”又香是她的妹妹,她不会让又香白白挨打。 “你也是贱民,就不怕我连你也打?” “你敢!” “我……” 秦敏儿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可能是陆明雪当奴籍前是官家千金的关系,身上有股威仪,让秦敏儿面对她时不敢真放肆,这会被激得抬高了手,但就是没敢落下。 她不安的瞄了一眼孔安南,见他并无反应,心想又雪是他的人,他都没说话了,自己怕什么,胆子一大,一咬牙这手就要重重的朝她脸上落下,但还没碰到陆明雪的脸,她的手已让人在空中扼住。 秦敏儿惊愕的扭头,见到唐元宁那张俊容变得比鬼还要阴沉,她倏然心惊。“东……东家?!” “你做什么?”他的声音森冷吓人。 “我……教训贱奴……”秦敏儿不安的说,唐元宁人称唐狐狸,待人接物都十分得体客气,对雇用的人也极其礼遇,鲜少给人难堪,但这会她是第一次见到他疾言厉色,不禁心慌起来。 他目光倏地一冷。“你身分有比她高多少吗?敢说她是贱奴?” 秦敏儿向来骄傲自己的身分比陆明雪高,可他却当众贬她,她气不过,忍不住扬高声道:“我是自由身,不是奴籍,身分自然胜过她。” “那又如何?就有资格打人?”他脸寒得冻人。 “西朝律法……” “若照律法,你受雇于我却私自对人动粗,毁我唐家织造声誉,那我也能严惩你!” “她们不过是孔记绣坊的贱奴,我却是您重金礼聘的绣娘,可您为了孔记的贱奴要罚我,就不怕我离开唐家织造不干了?”她本还惧怕他的,但听见他没有护卫自己的意思,立刻怒气冲冲的说。 太后寿宴将近,他还得靠她这双手为他挣得皇商的殊荣,她有恃无恐,不怕他真敢与她翻脸。 陆明雪一惊,紧张的看向唐元宁,此刻正是赶制太后宴服的时候,他不能失去秦敏儿,若秦敏儿不干了,唐家无人取代,可能就失去成为皇商的竞争机会,这时候他万万不能让秦敏儿走。 “唐老板,奴婢很感激您的仗义执言,但这事无须您出面,咱们自己解决就好。”陆明雪忙说。盼他与孔安南一样,来个放任不管,而且若有旁人在,她便称自己为奴婢,不敢对他逾矩半分。 唐元宁沉笑几声,甩下秦敏儿的手。“裁制衣服与做人一样,品格都极为重要,我唐家织造用人除了重才之外,也重德,你骄矜自满、不思谦逊,唐家织造这间小庙也不好再收留你了!” 显然他完全没有听进陆明雪的话。 秦敏儿瞋目,不敢置信他竟说不要她了?! “你……你说这话,不……不后悔吗?”她舌头都打结了。 “从今以后,我唐家织造没你这号人物。”唐元宁直截了当的说,让她不用再怀疑。 秦敏儿气炸了。“好,我走,日后你唐家织造再用八人大轿来请我,也休想我会回去!”她气得走人。 陆明雪见她真的拂袖而去,不禁急坏了。“唐老板,您不可意气用事,快去将她请回来……” “又雪,这是唐家织造的事,用不着你插手,还不住嘴!”孔安南要陆明雪闭嘴,他乐见唐元宁失去重要的绣娘。 “可是……” “又雪,你敢不听我的话?”孔安南脸沉了。见她依旧不理他,直接就要替唐元宁追出去留人,立刻强拉住她。“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他硬拉着她离去。 又香见状,只得赶紧跟着走了。 唐元宁没有阻止孔安南将陆明雪带走,他的表情带着阴霾,接着深思起来。 第二十二章 【第九章 奸商串通谋害人】 孔记绣坊的绣间内,又香一脸懊悔的坐在陆明雪面前。 “听说秦敏儿一走,唐家织造就没了能手,这次太后娘娘寿宴要穿的宴服唐家织造是没人做得出来了,自然也失去竞争皇商的资格,大家都说唐公子傻,为了孔记的绣娘,竟在这节骨眼与秦敏儿闹翻,若连竞争皇商的资格都没有,将来还怎么在京城立足?未来恐怕就只有孔记绣坊能一枝独秀了。”她将听来的消息说给陆明雪听。 “都怪我克制不住脾气与秦敏儿闹起来,要不然姊姊也不会为了我与秦敏儿起冲突,唐公子更不会因此失去一位重要的绣娘,我对不起唐公子。”又香越说越自责难过,虽说她是孔记绣坊的人,但唐公子是好人,若因此丢了竞争皇商的机会,不仅受人嘲笑,也会影响将来唐家的生意。 陆明雪沉着脸一直没说话,半晌后突然拍桌站起来。“不,我不能连累唐元宁,太后娘娘的寿宴是下个月,现在还有时间,我去找秦敏儿,让她回唐家织造。” “姊姊要去求秦敏儿?”又香吃惊。 “没错,不管是要我道歉也好、认错也行,我去求秦敏儿回唐家,这次的比赛唐家不能缺席!” “可秦敏儿会接受你的道歉吗?她那人……” “没有做怎么知道她会不会接受。走,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找她。”陆明雪说走就走,转眼已经出了绣间。 又香一愣后,也赶紧跟上去。这都是她引起的,她也该负责,就算要向秦敏儿跪求,也是由她来做,不能让姊姊代她受辱。 两人走出绣坊,往唐家给秦敏儿安置的小院去,唐家与孔记一样,为了拢络人心会给身分高一点的管事、掌柜、绣娘等安排独立小院居住,孔安南就给了孔敦一座小院,孔敦一家都住在里头。 而秦敏儿也住在唐家安排的小院,因为才刚脱离唐家,应该还来不及搬离,所以她们往那去找人。 两人走着,在靠近那座小院前,居然意外见到孔敦的身影,他在树下睡着了。 这里是唐家的地盘,他怎么会在此?! 陆明雪与又香讶异的互递了眼神,都有默契的不支声,悄悄的由他身边经过,进了没关大门的院落,才想怎么找秦敏儿住的厢房时,突然她们侧边的房间竟传来女人的呻吟声,让两姊妹顿时脸颊都红了。 她们两人才想要赶快离开时,忽然听见里头传出熟悉的声音—— “多亏你了,没了你,那唐元宁这次可要损失惨重了!”竟是孔安南的声音。 秦敏儿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可不是,若不是我,您能轻易除掉劲敌吗?” “是是是,你功劳最大,不枉我长期把你放在唐元宁身边,这会是派上用场了!” “还说呢,我现在被赶出唐家织造,多没面子啊,您要补偿我!” “我这不是马上过来给你好生补偿了吗……”接着再次传出两人滚床的yin声浪语。 门外的陆明雪与又香听得大惊,为免被人发现,她们青白着一张脸离开,两人经过孔敦时,他还在睡觉。两人纷纷暗想,难怪他会在这里,是在为他的主子守门,可惜贪睡不尽责,让她们得知孔安南的秘密。 两人走出小院后,又香立刻按捺不住的问:“姊姊,你瞧这是怎么回事?” “还用问吗?秦敏儿是孔安南的人,两人早有染,这回是故意藉咱们的手让她找理由离开,好让唐元宁失去这次竞争的机会,也让我为此自责,以为自己害了唐元宁!”陆明雪怒不可遏。 拼凑起昨日发生的所有事,她已明了一切,自己原本在绣间里苦思太后宴服的款式,孔安南却临时要带她去挑珠花,分明是早知道秦敏儿会过去,所以让她和又香去挑事,而唐元宁恐怕也是有人去通知,他才知道要过去。孔安南真是好深的心机、好卑鄙的手段,过去她一直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主,不曾特意刁难过下人,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他是个小人! “走,咱们去找唐元宁,这件事必须告诉他!”陆明雪马上决定去找唐元宁,让他得知自己上了孔安南的当。 怎知当她与又香找上唐元宁,他听了她的话后神色依旧波澜不兴,一点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事你不生气吗?”她不解的问。他让秦敏儿与孔安南连手坑了,也没有关系吗? “秦敏儿是孔安南的人,这事我早知道了。”他说。 陆明雪吃惊,“什么?!你早知道了,那怎么还上当?” “是啊,唐公子,您真的知道吗?”一旁的又香也是一副万分错愕的表情。 “我本来就有意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之后罢用秦敏儿,这会只是提早了些。”他淡然的说。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忍下来,等太后娘娘的寿宴过后再说呢?现在让秦敏儿走了,你唐家织造拿什么去竞争皇商之位?”陆明雪激动的说。 “她不该辱你!”唐元宁瞬间拉下脸来,面容十分阴鸷。 听了这话,陆明雪张口想说什么,半晌终究又阖上。 她瞧他做什么事情都冷静自持,可居然会为了她失去理智,她还能说什么? “让秦敏儿走是我的决定,与你无关,况且就算让秦敏儿留下,她也不会好好替我做事,她与孔安南互通,自然不会希望做出让太后娘娘青睐的作品,我这回本来就注定要败的。”他倒是看得淡,不在意输赢。 “话是没错,但孔安南的手段也太下流了,居然与秦敏儿苟且,这样的人还想纳姊姊为妾呢!” 又香不禁气愤的说。 “什么?孔安南想强娶明雪?!”他瞬间变脸。 陆明雪见他震惊怒目的样子,叹了口气,说她不感动那是骗人的,王春安当年放话非娶她不可,可陆家一倒,他马上变心,孔安南想娶她,也不过是贪图她的手艺,至于孔敦更只是好色而已,完全不值一提,唯有唐元宁,他是除了陆家人之外,真正在乎她的人。 “他只是作春秋大梦,我没答应他。”为免他气得太厉害,她说道。 “是啊,姊姊已经一口拒绝了!”又香见他大怒,吓得赶紧附和,有点后悔说出这事,惹他动怒。 唐元宁的脸色果然缓和下来,但依旧给人一股阴森可怕的感觉。 “孔安南这样的人别说要我嫁给他了,就是在他手下做事,我都觉得丢脸,我只恨身契在他身上走不了,要不然我一定马上离开孔记!”陆明雪瞥见他那令人发毛的样子,立刻再补充。 “你想离开孔记?”这让他精神一振。 “对,但孔安南手上有我的身契,他现在正需要我帮他裁制太后娘娘的宴服,是绝对不可能放我走的,我不过妄想而已。”她兴叹,也只有在这时候,她才会真实感受到自己身为奴籍的悲哀,一辈子都只能受人摆布,过着身不由己的生活。“不过,我虽然不得不替孔安南做事,但我咽不下这口气,孔安南居然敢利用我,这种人必须得到教训才行!”她生气的接着说。 唐元宁闻言垂目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又香听闻她想教训孔安南,马上积极的问:“那姊姊打算怎么做?” “哼,我打算……” “混账东西,你居然烧了染房?!”孔敦气急败坏的揪过又香,一掌就往她身上招呼过去。 “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是夜里值班太累,才会不小心推倒火苗造成火灾。”又香被打得痛了,流着泪说。 “还狡辩,你可知道染房里有多少颜料?这些可是东家用真金白银去买回来的,你说烧就烧了,这天大的损失你赔得起吗?” “我……呜呜……”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只顾着哭。 陆明雪闻讯赶来,见孔敦抬腿正要朝又香踢上去,赶忙上前推开孔敦,让他一脚踢空。 “又雪,你这是做什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脚下救人!”孔敦勃然大怒。 “她不是故意的,你饶了她吧。”陆明雪替又香求情。 “饶了她?那损失谁赔偿?” “这……” “没钱赔是吧?那拿她的命赔好了!”他一脚又要踹上来。 陆明雪一个侧身替又香挡了,后腿被踹中,当场疼得她站不直身的蹲下来。 又香大惊,“姊姊,你还好吧?!”又香拉高她的裤管,见她的小腿肚已是一块红肿。 第二十三章 孔敦见状神情也变得不安,这女人目前对少爷来说正有用,若让自己弄受伤了,不能工作,那他要如何对少爷交代? “这钱我会赔,你们不如把我卖了吧,得一笔钱总可以偿还,不要再对我和姊姊动手动脚了!” 又香见到陆明雪受伤了,不禁哭喊起来。 “把你卖了?”他贼目一亮。 “不可以!又香是我的妹妹,咱们不能分开。”陆明雪坚决的说。 他哼笑,阴恻恻道:“什么话,你们又不是亲姊妹,哪来什么真的姊妹情,又香这丫头平日里手脚算是伶俐,但做出的作品就是普通,不像你总让人惊艳,留着她也只能打杂,为绣坊赚不了什么钱,这会又烧了染房,让绣坊损失重大,将她卖了正好可以赔偿绣坊的损失,回头我向少爷说一声,又香这丫头是别想留下了。” “不,又香,你若被卖了不知会上哪去,兴许之后咱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我……我去求东家,让他留下你!”陆明雪起身要去求孔安南。 又香拉住她,“姊姊,别去了,孔记重利,我不像你对绣坊而言是有用的人,就算你去见了东家,东家也只会让你更加卖力做事替我还这笔钱,这几年我靠你照顾才能在绣坊安稳的过日子,你为我担了不少事,我不想再连累你了,这次,就让我走吧。” “不……” “姊姊,你非要我说明白吗?我是真心想离开,因为我不想再继续待在你的光环下过日子,你总是那么耀眼,跟在你身边我永远出不了头,永远只是你的跟班,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摆脱你!”又香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脱口而出。 陆明雪蓦然愣住了,怔怔望着说出这番话的又香,她简直不敢相信又香会这样想。 孔敦瞧她们姊妹翻脸,先是讶异,后便哼笑起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什么姊妹情深,原来是个屁!” “你该振作了,本来瞧在你的面子上,又香闯再大的祸,我也会容忍的,损失我可以不追究,但是她自己坚持要走,我也只能由她了,可你若是为了她耽误我的事,我便不能原谅。”见陆明雪三天没上工,孔安南亲自找来了。 陆明雪仍沉默不语,发呆地看着窗外,不理他。 他急了,“你这是在做什么?再过二十日就是太后娘娘的寿宴,你至今连一块布也没给我裁过,你是想让我错过当皇商的机会吗?” 陆明雪依旧恹恹地,一句话也不说。 “又雪!”见她无动于衷,原本要发火的人又耐下性子的道:“我告诉你,虽然我将又香卖了,但对方出的钱不少,显然是待下人不错的人家,又香到了那里不会受罪的。” 听了这话,陆明雪终于掩面哭了。“又香……” 见她肯哭,就表示心结肯解了,孔安南安了不少心。“好了,别哭了,你就安心在我这里做事,尤其好好把要呈给太后娘娘的宴服缝制出来,太后娘娘若满意,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她点头,但那样子像是百般无奈,更像是不甘心,他瞧在眼底,心里虽然不满,但也只能先忍着,一切等太后寿宴过后再说。 “从今天起,你便专心缝制太后娘娘的宴服,不用离开绣间了,三餐吃食会有人给你送来,若有任何需要只要告诉孔敦即可,要什么他都会给你弄来。”他没明说,其实就是要软禁她的意思,怕她与唐元宁通气,泄漏了太后宴服的款式。 尽避秦敏儿已离开唐家织造,但他这人做事小心,还是严防着。 二十日后,终于到了太后寿宴当日,孔安南带着缝制好的宴服进宫,陆明雪因为是缝制这件衣服的人,理所当然也一道来了。 这是陆明雪第二次进宫,第一次是太后在荣华长公主笄礼后举行的宫宴,那次去了御花园与御裁局,而这回是直接去太后的慈凤宫。 孔安南与她被太监领着走,一路上孔安南抬头挺胸满是自信,即便见到其他织造或绣坊的人也送衣服进宫,他丝毫不放在眼里。 在宫廊上还巧遇刚由慈凤宫出来的谷雁萍,这位长公主对风度翩翩的孔安南连看上一眼也没有,但见了陆明雪却无比热络,显然之前陆明雪替她改造衣裳之事令她极为激赏、印象深刻。 “这好,本公主原还担心你没能亲手替母后缝制新衣,现在你来了,本公主可真欢喜,希望母后能一眼看中你的作品!”谷雁萍见她捧着要献给太后的新衣,桃脸含笑的道。 陆明雪笑得谨慎,对方是长公主,尽避对自己态度亲切,但她的分际还是得拿捏好,一不小心若是开罪长公主,那可是自找罪受。“希望奴婢别让长公主失望才好。” “不会的,本公主对你有信心!”谷雁萍为人爽朗,又欣赏陆明雪的手艺,对她自是十足肯定。 孔安南在一旁见了暗喜,长公主对他视若无睹没关系,但她喜欢又雪,之后一定会在太后耳边美言,又雪缝制的这件宴服就更有机会让太后穿上。 “唉,可惜母后为求公平,已事先言明别告诉她这些宴服出自何家之手,全凭她第一眼见了后的喜好决定由谁雀屏中选,因此本公主想私下帮你一点忙都不成。”谷雁萍惋惜的说。 孔安南才喜上心头,这会又悄悄灭了去,罢了,他看过又雪的作品,不愧是孔记绣坊的招牌、第一巧手,说实在的,她的巧思连秦敏儿都比不上,准备献给太后的这件宴服,保证穿上后惊艳四座,太后一见定会爱不释手,况且这次又少了唐家织造这个劲敌,他并不担心皇商的头衔不能到手。 陆明雪听了不太在意。“多谢长公主有心了,奴婢做事全凭实力,不靠关系,若技不如人也认了。” “好,本公主就欣赏你这种人。放心,凭你的实力一定能让母后欣赏的!”谷雁萍拍着她的肩膀说。 陆明雪的笑容不由得扩大,因为宫中能养出这么一个天真可爱的长公主当真不容易,让她原本的谨慎不知不觉的消失了,对这位长公主笑得很真诚。 “长公主,寿宴再不久就要开席了,太后娘娘还等着瞧这些宴服呢,是不是让奴才先领他们过去?”太监见她们聊开了,不得不出声提醒一下。 一旁的孔安南早就不耐烦了,但脸上压根不敢显露半分,更别说催促。 谷雁萍点头,“好吧,你们快去吧,宴服没在时间内送达慈凤宫,可就视同放弃,本公主可不能让你辛苦缝制的衣裳白费了。”她终于肯放人。 陆明雪与孔安南告别谷雁萍往慈凤宫走去,他们一到慈凤宫的殿前就被拦下,宫女收走献给太后的新衣,让太监直接再领着他们去办寿宴的地方。 太后说了,要在寿宴上揭晓谁家的宴服雀屏中选,那么他们当然就得参加这场寿宴。 寿宴办在慈凤宫中的来仪殿,殿中布置有左右两排的长桌,石阶之上当然是太后的凤座,凤座的两旁还设有几张桌子,想来是要给谷雁萍等皇族坐的,而孔安南被安排坐在左侧中段的位置上,陆明雪毕竟是奴籍的身分,没有资格与众人同席,只能坐在孔安南身后的小桌边。 他们来得算早,入坐后才陆陆续续有人进殿落坐,许多王公大臣都来向太后贺寿,这些人孔安南也认识,彼此打着招呼,一些其他名气不如孔记的绣坊与织造商,见孔安南穿梭在这些贵胄面前谈笑风生,都嫉妒不已,但谁教他们规模小,显贵们不屑浪费时间与他们打交道,让他们只能坐冷板凳,唯一盼望的就是太后能穿自己献上的宴服出现,这样他们就扬眉吐气了。 不多时,寿宴正式开始,殿内乐师弹起悠扬的乐曲,众人引颈期盼的主角就要现身了,陆明雪瞧见孔安南终于露出紧张的神色,他是得失心极重的人,尽避努力压抑情绪,但这一刻就要揭晓成败了,他哪还克制得住。 她收回观察他的目光,气定神闲的喝着自己桌前的茶,等待太后出现。 “太后娘娘与荣华长公主驾到——”太监高唱。 所有人立刻低头跪迎太后,谷雁萍扶着太后出来。 “都免礼了,起来吧!”太后笑道。 孔安南随着众人起身,他起身后就迫不及待的朝太后望去,这一望,整个人立刻变得激动不已,穿在太后身上的正是他孔记绣坊献上的宴服!他欣喜万分。 第二十四章 其他人见到雀屏中选的不是自己献上的宴服,一张张脸都显露失望,好一会才提振精神去瞧太后身上的宴服,只见衣裙上的图样居然是半绣半绘而成,只在领口、袖口与裙摆处绣上彩凤,四周的祥云则用画笔直接用色,不加绣线。这种大胆创新的技法极为生动特殊,是任他们搜索枯肠、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的,他们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也输得甘愿了。 众人忍不住瞧向坐在孔安南身后的陆明雪,对她极为佩服,但也饮恨为什么自己手里没有这样的能人,孔安南有了她,孔记绣坊注定会壮大。 太后指示让兴奋的孔安南与陆明雪过去,两人在太后面前跪下后,太后满意的笑道:“孔安南,你孔记绣坊没让哀家失望,这套宴服哀家很喜欢。”当她选了宴服,宫人才告诉她这是孔记绣坊呈上的。 孔安南一听更加热血沸腾,“多谢太后娘娘抬爱,草民只是尽力而为。” 太后点点头,转向问跪在他身后的陆明雪,“哀家记得你,叫又雪是吗?这套宴服出自你之手?” “是,是奴婢所设计缝制的。”陆明雪气度沉稳的回答。 太后颇欣赏这见了自己仍能自若的人,有这气度难怪能做出这么高贵大方的宴服来。“又雪,你真不错,这套宴服除了绣功别出心裁外,布料也用了心,穿上后极为舒适轻巧,不像一般的宴服,越是隆重越是沉重,穿在身上不到半个时辰就让哀家想脱下了,你这布料柔软轻盈,可否告诉哀家,你是如何做到的?” 陆明雪浅浅的笑着,“奴婢是用蚕丝做成轻巧的纱料取代厚织的锦布,可纱料穿在太后身上不够庄重,奴婢便一层层累扑蚕丝,直至丰满柔软,因而做成了这块轻盈舒适的布料。”她解释了做法。 太后听了欢喜。“你抓中了哀家的心思,让哀家穿得轻松没有负担,你可真是一个人才啊,御裁局就缺你这样的人!”言下之意是有意让她进御裁局。 能进御裁局对一个绣娘来说可是极大的殊荣,陆明雪听了心动,很想接受挑战,更想着若能进到御裁局,就更有机会请求太后施恩除去她的奴籍! 她心情颇为激动,正想着该如何响应太后时,身前的孔安南已替她回答—— “太后娘娘,又雪乃官奴之身,不便进宫。”他自私的不愿意失去她,要留她继续替孔记卖命,便要太后打消召她入宫的念头。 “其实官奴也无妨,只要进宫后谨守本分,好好做事即可,母后您说是不是?”谷雁萍问向太后,她很企盼陆明雪进宫,这样她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是啊,哀家不会介意她官奴的身分,哀家看中的是她的才情。”太后颔首说。 “可太后娘娘与长公主有所不知,又雪本名陆明雪,其父是松江县令陆勤纲,多年前陆勤纲因为贪污赈银被斩首,又雪也因此沦为官奴,这样一个身分在我孔记待着尚可以,但怎能入宫受太后娘娘重用。”孔安南没放人的打算,便把陆家的事说出来。 太后闻言马上皱起眉头。“一个会贪污赈银的人,无视于百姓的苦难,根本不配为官,更枉费朝廷的信任与栽培,想不到你竟是陆勤纲的女儿,这样的贪官污吏教出来的女儿,就算再有能力,品行不佳也是不行的,你的确不适合入宫。” 太后喜欢提拔能人,但对贪官之后岂能厚爱,如此天下也要怨不平,太后对陆明雪的出身感到失望,已改变心意,不打算让她入宫。 谷雁萍虽不以为然,但晓得母后最厌贪官,又雪的爹既是贪赃枉法之人,那任自己说再多的好话母后也不会接受,只好沉默不多说。 陆明雪垂下面容,很想大声告诉太后,她爹不是贪官,他是被诬陷的,但若无证据,任自己喊得再大声也没有用,只是自取其辱罢了,她将冤屈硬往肚里吞,如今的她别说去奴籍,就是想进御裁局也完全是奢望。 然而孔安南在这场合刻意提出爹的事,就是不想她入宫,她对孔安南感到愤怒不已,而孔安南自然也感受到她的怨气,但他不在乎,只在意孔记绣坊的利益而已。 “孔安南,恭喜你了。”太后不再看陆明雪,转而和蔼慈善的看向孔安南。 “太后娘娘能在众多献上的宴服中独独选中孔记绣坊的衣裳,着实是草民的莫大荣耀。”孔安南心头一跳,这是要颁给他皇商的头衔了?他等待已久,精心图的不就是这个名号! 太后瞧了他,忽然摇头,“其实你孔记并非一枝独秀。” 他一愣。“孔记不是一枝独秀?”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事实上,母后还中意另一家的宴服,只不过母后不能同时穿上两件衣服现身,才先穿上孔记的,而另一件在这里呢!”谷雁萍击掌,让人将另一套宴服带上来。 孔安南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太后居然还有中意的另一件宴服?! 【第十章 皇商头衔长翅飞】 众人在见到另一件送上来的宴服后,立刻惊叹不绝。 孔安南神情僵硬地看向那件宴服,那是缎面布料,以金线绣样,辅以彩纷刺绣,极为雍容华贵,正适合西朝后宫身分最尊贵的太后穿。 “这件……宴服是由谁所献上的?”自己献上的不是唯一出类拔萃的,孔安南忍不住问。 他激动的想知道是谁能做得出能与孔记匹敌的宴服?!而他不信在座的人有这个能力! “是我,唐家织造,这件宴服是唐家织造献给太后娘娘的!”唐元宁由殿外走进来。 孔安南倏然睁大双目。“你?你也有献衣给太后娘娘?!”他吃惊,怎么可能,没了秦敏儿,唐家织造没有人可以做出这么绝伦出色的衣服来,他是如何做到的?! 唐元宁轻笑,“当然,能让太后娘娘在寿宴上穿上唐家织造的宴服,是无比的荣耀,我怎么能错过!” 孔安南铁青了脸,咬牙再问:“敢问唐家织造的绣娘是哪位?今日可有进宫?” “这次为太后娘娘缝制宴服的绣娘姓丁,可惜今早突然得了风寒,无法进宫。”唐元宁说。 孔安南神色阴霾。“姓丁?我怎么不知你唐家织造有姓丁的绣娘?”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唐家织造的事他时时派人盯着,并无听说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况且,若是这么有才能的人在唐家,又怎么轮得到秦敏儿得意? 唐元宁冷瞟了他,嘲讽道:“我唐家织造有谁,你好似都清楚?” “我……我只是没听说除了秦敏儿以外,你还有这么得力的人罢了。”他勉强的说,总不能让人知道他派人探他内部的事。 唐元宁冷笑。“罢用秦敏儿之后,这人是我新聘的绣娘,她的能力大家已是有目共睹了,之后还请众位多关照。”唐元宁说着,并朝众人拉生意,在座的人非富即贵,有他们支持,还怕他唐家新绣娘的名声不会超过之前的秦敏儿吗? 众人瞧了唐元宁献给太后的宴服后,对这位丁绣娘自是赞不绝口。 “好了,两件宴服的绣工都巧夺天工、别树一帜,哀家实在无法从中选出最好,因此决定两件都要留下。”太后对着众人宣布。 “两件都留下?但皇商名额只有一个,那该给谁?”有人问。 孔安南听了这话马上紧张了,本以为皇商名号一定非自己莫属,谁知竟多了个唐元宁来抢,这下多了变数。 “皇商的头衔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朝廷不随便赐出,尤其在同一个行业里,朝廷只能颁给一家做为皇商,免得让皇商的名号流于浮滥,因此哀家也为这事伤脑筋呢!”太后蹙眉道。 “母后何必烦恼,皇商之名若是不能一分为二,那就先别给了,改以厚赏不就得了。”西朝皇帝谷若扬穿着一身显贵的黄色龙袍,光风霁月的踏进殿内。 众人见谷若扬现身,又是跪了一地,陆明雪随众人一起向谷若扬下跪请安,她第一回见到西朝皇帝,忍不住抬头偷望,见这个皇帝非常年轻。 谷若扬年仅二十四岁,于七年前登基,而上一任皇帝也就是他的父皇则是死于亲王叛变,谷若扬时任太子,曾历经艰险平乱才保住皇位。这位年轻的帝王十分有远见与才干,掌管西朝以来,四海升平、国富民强,很得民望。 “南境游牧民族有异动,恐危及国安,皇上一早已先来慈凤宫给哀家拜过寿了,这一整日不是得与大臣谈论军机大事,怎么这时候还过来?”太后见到儿子出现颇讶然。 第二十五章 “母后寿宴朕岂能缺席,忙了一段落有了空档,便过来瞧瞧,大伙都起身吧。”谷若扬笑着说,也让众人不用再跪。 太后见他到来,又听了这话,心头自然高兴,不过又思及什么,忽地朝殿上某人看去一眼,然后了然的一笑,也不多说什么。“方才皇上说不给皇商头衔,直接赏东西,那该赏什么好呢?” 她说回正题。 谷若扬想了一下。“不如两家各赏东洋进贡的金、银绣针各一套,再赐东珠十颗,这些可都是皇室库房里的宝贝,就赏给他们吧。” “好,就依皇上的意思办。”有人替她拿主意,解决了难题,太后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可孔安南闻言已是脑门充血,原本到手的皇商殊荣居然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就这样化为乌有! 他脸皮下面的筋肉不断抽搐着,怒不可遏,反观唐元宁却是泰然接受,没什么得失心。 一旁的陆明雪观察着两人,见他们一个自若洒脱、一个愤恨不甘,两相形成对比,不禁低下头来,掩藏满眼的笑意。 “孔敦,你去给我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家织造那姓丁的绣娘是谁?怎有本事做得出那样的宴服来!”孔安南一出宫,便怒气冲冲地朝驾车来接他们的孔敦说。 孔敦不明所以,忙看向他身后的陆明雪,以眼神询问要她给个暗示,可她耸肩懒得多说。 孔敦得不到答案,又见孔安南暴怒,不敢多问,只得暂且唯唯诺诺的应承,不过大概猜得出来,主子皇商的身分八成落空,才会如此气愤,但扯到唐家织造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唐家织造这回也有献衣竞争? 他满肚子疑问,只等回去后好好拷问又雪。 陆明雪眸子中闪过淡淡的流光,这结局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孔安南这回跌跤是罪有应得…… “孔敦,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走!”孔安南一股恶气郁结在心中,不耐烦的大吼。 孔敦一惊赶紧要驾车上路,谁知这马儿刚抬蹄就踢到一个人,孔敦心惊的紧急拉住缰绳,而坐在马车里的人被这一震,头都撞晕了。 孔安南大怒,斥问:“混账东西,发生什么事了?” 孔敦吓得回神,“小的……小的撞到人了!” 车厢内的孔安南心情本来就极差,这会脸更沉了,正要孔敦不用管撞到谁,走就是,忽然车外传来又香的哭声。 “姊姊,我是又香!” 陆明雪表情吃惊,“又香?!孔管事撞到的人是又香?!”她连忙下车去看,让原本想走的孔安南不得不阴沉着脸也跟着下车。 被撞跌在地上的果然是又香,她抱着像是受了伤的大腿正哭着。 陆明雪快步走过去,急问:“又香,你还好吧?伤到哪儿了?” “我的腿恐怕折了。”又香边哭边说。 “腿折了?!那怎么得了?孔管事,你怎么驾车的,怎撞伤了又香?”她质问。 “我……是她自己撞上来的,与我无关。”孔敦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你……” “得了,孔敦说得很清楚了,是她自己撞上来的,这还吵什么?倒是又香怎么会在这里?” 孔安南疑心的问。 “奴婢知道今日姊姊要献衣给太后娘娘,心想姊姊缝制的宴服一定能获得太后娘娘青睐,奴婢是特地等在宫门外要给姊姊道声恭喜的。”又香说。 孔安南听见这话一把火又烧上来,脸色阴霾一片。 孔敦见了,怪又香哪壶不开提哪壶,立即就对又香道:“你离去时对又雪一点情分也没有,这时候做什么来假惺惺,是想借机沾光吗?你的脸皮未免也太厚了!去去去,别在这装瘸,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受伤也是活该,咱们没义务理你!”他才不管她的死活。 “你们……好,我走,不用你们负责!”又香被气得站起身要走,可才走一步,腿又软下。 “又香!”陆明雪赶紧去扶住她,才没让她摔在地上。 “姊姊,你跟他们回去吧,不要管我,免得我被说成想沾你光的人!”又香愤慨的说。 “你都受伤了,我怎能不管你,东家,请让奴婢送又香回去。”陆明雪朝孔安南请求。 孔安南心情恶劣,只想快走,懒得啰唆,挥挥手同意了,自己坐回马车上,让孔敦送他回去。 孔安南的马车离开后,又香原本站不住的腿慢慢伸直了,稳稳的、无痛无伤的站起来,并且与陆明雪两人极有默契的相视一笑,而另一辆马车很快的来到她们身边接走两人。 两人坐上马车,瞧着坐在马车里的男人,两人的笑声更痛快,直笑到肚子痛才停下来。 唐元宁莞尔的见她们笑到岔气的样子,摇着头,“有这么开心?” “就这么开心!”两个女人齐声说道。 他抿唇一笑,“好吧,那你们继续笑好了。” 没错,孔安南这次会失望而归都是他们设计好的,不让这假君子真恶人顺心如意的取得皇商头衔。 孔安南利用陆明雪假装气走秦敏儿的事,让陆明雪咽不下这口气,定要给他一点教训,而她知道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孔安南不会放她走,不过对孔家而言又香就没那么重要,所以她故意让又香犯错被发卖而能离开孔家。 当然,买家是唐元宁早就安排好的人家,之后再让又香偷偷去唐家织造当绣娘,又香本姓丁,身上带着的就是她亲绘的设计图,又香按照这份设计图缝制出献给太后的宴服来。 另外,因为自己的身契还在孔安南手中,不能就此砸了自己的招牌,所以她也设计出另一件不相上下的宴服,让孔安南献进宫里,而太后两件都看不上便罢,若看上其中一件,那也都是她的作品,她同样欢喜,但若两件都瞧中了,那就有趣了,皇商只能有一个,这头衔会落到谁家头上就不一定了! 果然,太后两件宴服都满意,这么一来,到底是谁落空? 若孔安南落空,那便是活该,但若赢了,也不是一枝独秀,日后定会有说唐家与孔记不分上下,孔记这个皇商名头得来胜之不武,如此也能气死孔安南。 只不过她没想到皇上居然出现让两家都落空,但这也无妨,他们主要的目的是打击孔安南,不让他得意,这事情既然已经成功,她们当然开心。 “唐公子,您当真一点都不惋惜这皇商头衔吗?”又香忍不住问他。她虽去了唐家织造,换了东家,但仍习惯称他为唐公子。 唐元宁笑得豁达,“唐家本来就没打算赢的,自是不在意能不能得到皇商殊荣,但孔安南不同,痛失这个头衔,他定是痛彻心腑。” 又香又掩嘴笑了。“说得也是,有损失的只会是最为汲汲营营的孔安南!不过,太后娘娘本来有意召姊姊入御裁局的,却被孔安南破坏了,实在可惜!”姊姊跟她说了这事,摆脱不了孔安南让她愤愤不平,更气孔安南的自私自利。 陆明雪苦笑。“罢了,我这身分就算进了御裁局恐怕也是让人瞧不起的,去了也是受罪。”她自我安慰的说。 “话不能这么说,若姊姊的能力能一直受太后娘娘赏识,那也是有可能因受恩典而除去奴籍的。” “不,太后娘娘得知我父亲的罪名后,便对我彻底心寒了,即便我进了宫,她也不可能降恩典于我。”她还记得太后提起贪官污吏时那厌恶的神情,即便爹是被抹黑的,她一时也难改太后对陆家人的观感,不由得感到落寞难过。 一只温暖大掌突然覆在她的肩上,她轻轻的抬头,见到唐元宁鼓励的神情,让原本意志消沉的她一瞬间又振作起来。 “陆家受污陷而家破人亡,有朝一日我定要替家人讨回公道!唐大哥,还没有我大哥的消息吗?”她心急的问起。大哥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急于知道他过得如何,流放漠北荒地,日子极苦,不时传出流放者耐不住辛苦病死蛮荒的消息,她希望大哥能撑下去,她不想失去他。 经过一同对付孔安南的事后,她已重新喊唐元宁唐大哥了,这表示重拾起当年的情分,她对他不再刻意见外。 她一问,唐元宁眼底闪过一丝幽暗,而这没逃过陆明雪的眼,她马上察觉不对劲,抓住他的手问:“怎么了?你有我大哥的消息了是吗?可为什么不说?莫非我大哥已经……”她何其冰雪聪明,蓦然住嘴,就是不敢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他轻叹,“是的,我的确早就得到一些消息,只是这消息还有疑点,所以没有先告诉你。”他终于说了。 第二十六章 “唐公子,那是什么消息,您快说出来,免得姊姊胡思乱想!”又香催道。 他面容一整,严肃了许多。“好,我就先告诉你们了。明云在漠北吃了不少苦,一年前想逃离时却不幸被发现,当场被处死。” 他语落,马车内气氛一窒,陆明雪眼睛睁大,一张脸惨白至极,血色尽失,似是一口气上不来。 唐元宁见她如此,心惊的抱过她用力拍她的背。“吸气,快吸气,别憋着!”他大吼。 须臾,陆明雪终于大口喘气,彷佛这才活过来。 “大哥……真的……真的……”她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见她喘过气来,他放下心,抬手抹了她的泪,之前不告诉她就是怕她伤心不能承受,而她果然受到刺激了。 “别哭,我说过这事有疑点,明云不是个吃不了苦的人,我不信他会逃,即便逃了也断不会有勇无谋的让人轻易抓住,我已经派人再去查,到时候会有真相的。” 她依旧激动。“对,你说得对,我大哥不是这么笨的人,就算逃走也会有计划的,怎会草率行事,最后还害死自己,不可能是这样的结局,不可能!” “是啊,少爷是有福气的人,哪可能轻易死去,再怎么说,老爷夫人也会在天上保护少爷的。” 又香也含泪道。 他点点头。“嗯,所以你们都先别急,再等等消息吧!” 秦敏儿来到唐家织造见唐元宁,可唐元宁没见她,他让章再生出面打发。 “咱们唐家织造把该给你的工钱都结算清楚了,已是两不相欠,你还来做什么?”章再生不客气的问。 “东家不见我便罢,我也不勉强,可我想见见那姓丁的绣娘,你叫她出来吧!”秦敏儿赖着不走,指名要见人。 章再生冷笑,“你都已经离开了,还想见我唐家织造的绣娘做什么?” “哼,我不信那人的手艺能与又雪打成平手,在这京城我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人物,我是来交朋友的!”她咬牙切齿,不觉自己讲出的话矛盾甚多。 事实上她非常嫉妒,一直以来,她都是唐家织造最厉害的绣娘,自认在京城唯有又雪能与她匹敌,本以为自己离开唐家织造后,唐家没了人才,唐元宁定会回头来找她,到时她便可以狮子大开口,再抬一抬自己的身价,让唐元宁付出更多的工钱给她,哪知却平白冒出一个人物,这姓丁的绣娘竟在太后的寿宴上大放异彩,她怎能忍受,她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取代她! “交朋友?免了吧!一个被唐家织造革除罢用的人,是没资格见咱们现在的首席绣娘,你还是早早请回,免得天黑路不好走。”章再生不给面子的比了个请的手势,要她滚蛋。 秦敏儿气得柳眉倒竖。“章再生,好歹我为唐家织造卖命多年,唐老板见到我还是得以礼相待,你是什么东西敢赶我走!”她气得摔杯子。 他见到碎在脚边的杯子,撇嘴,挑明的告诉她。“秦敏儿,我不如说白了吧,你耍泼也没用,我唐家织造不要你这种背主通敌的绣娘,你想见我们的新绣娘是不可能的事,少爷也不会允许的。” 秦敏儿脸色一变,“什么?!你们怎么知道我……”她倏然将自己的嘴给捂上。 “怎么知道你什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讥笑道。 “你……你……”她心惊肉跳,面色青黄交错。 “告诉你吧,你与孔记绣坊的孔安南私通之事,外头都晓得了,像你这样背信忘义的人,想来也没人敢再雇用你。另外,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竟与男人暗通款曲、干尽倍且之事,我想你也别想嫁人了,我劝你好自为之吧。” “你是说……说外面的人都已经知道我与孔……孔……”秦敏儿张口结舌,神情颓败。 过去她炙手可热,就算人还在唐家织造,仍有人想重金挖角,如今她离开唐家,却无半个人来礼聘,门户冷清得很,她正疑惑怎么回事,原来是自己与孔安南的丑事被人揭开了! 秦敏儿惊愕无比,嘴巴颤抖个不停,她这样还有脸见人吗?! 不敢再丢人现眼的闹下去,这会不用章再生赶了,她自己已惊慌失措如过街老鼠般急忙要躲回家去,而且还因为怕见到人,让人指指点点,特意瞒着章再生偷偷往后门绕去,却发现有个很熟悉的背影早她一步从后门出去,但她此刻正羞愧着,哪有闲功夫多想,掩面低头快步离开。 午后,一匹马奔出皇宫,马背上坐着的正是荣华长公主谷雁萍。 她嫌在宫中无聊,便独自溜出宫,事实上她不能随便出宫,必须经由皇帝或太后同意才行,不过她嫌通报他们太麻烦,再说两人定会派出大批人马护卫她的安全,如此大费周章又引人注目的话怎会好玩,她喜欢的是自己出宫。 没了大批人在侧监督,她才能彻底的玩耍,随兴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今日她已想好去处,就是去找陆明雪聊天,顺便安慰一下她不能进御裁局的遗憾。 但当她的马奔跑上熙来攘往的街道上时,马儿突然失控,她心惊起来,只能抱着马脖子惊声尖叫,路上的行人见状纷纷吓得闪避,却有一辆马车闪避不及与她撞上。 这一撞,马儿嘶声终于停下,但马上的谷雁萍则是惨摔下马,坐在地上痛苦难当。 马车里的人被撞后只是受到惊吓,人倒是毫发无伤,但仍气冲冲的下车,打算给不长眼撞上来的人一顿教训,顺便要求巨额赔偿。 他跳下马车后,也不先瞧瞧有无伤者,只顾着先检查自己的马车,见无大损伤后转身要开始骂人了,然而这一转身,张开的嘴巴瞬间阖上,那凶恶的表情也立即收起,整张脸在转眼间产生重大变化,成了诚惶诚恐、惊吓过度的模样。 “这……这不是长公主吗?!您怎会骑马撞上草民的马车……不不,是草民的车夫不长眼竟敢撞上长公主,您……您还好吧?”伤了皇亲可是大罪,王春安马上奔到谷雁萍面前问。 谷雁萍腿疼,站不起身,只能瞪着他,怒道:“还不扶本公主起来!” “呃……是!”被这一喝,他立即去扶她。 她腿可能真的伤得不轻,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啊……不行,本公主疼死了!”耐不住疼,她又一**坐回地上去。 “还……还是草民送您回宫请太医为您治疗。”他冒着冷汗询问。 “回宫?本公主这模样回宫不是让母后和皇兄担心吗?不成,这样子不能回宫!”她马上说。 开玩笑,一回去母后和皇兄当即就会知晓她不等人通报就先溜出宫的事,她岂不是要被责罚! “那……”他脑子一片空白,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带本公主去你府上,找个大夫过来瞧瞧伤势即可。”谷雁萍决定道。 “到草民府上?!哦……好好好,就到草民府上!”这也不失是个好办法,让长公主去府里治疗,那就无人知晓他闯祸了,他另外盘算着长公主驾到,得赶紧派人去给人在户部的爹送个消息,让爹赶回来给他拿主意。 【第十一章 真诚的再次表白】 谷雁萍去了王家,王家如临大敌,上下乱成一团,王春安的母亲两年前已逝,王童人未再娶,王春安也尚未有正妻,王家后院暂时只有姨娘当家,不巧许玉出去了,就由王童人的小妾帮忙接待,她连忙命人去请来大夫为谷雁萍诊治。 谷雁萍伤得其实没有想象得严重,并没有骨折,只是一些皮外伤,上了药休息一会就好多了。 王家好茶好果子的招呼着,谷雁萍便不急着走了,索性就在王家休息个够再回宫去。 而这会王童人闻讯十万火急的赶回来,见长公主无事,还能与众人说笑,不禁松了一口气,但他为人老奸巨猾,瞧了谷雁萍几眼,随即有了盘算,将儿子叫到大厅外,只让自己的小妾陪着谷雁萍,父子俩密商起来。 “春安,咱们机会来了,你不是一直苦无机会接近长公主,现在长公主主动送上门来,你要藉此机会好好把握!”王童人说。 “爹的意思是要我趁机讨好长公主?”王春安会意。 “对,长公主的笄礼都过了好几个月,太后娘娘一直暗地里在寻找驸马人选,之前的宫宴,你没能让长公主留下好印象,这会就得好好表现!”王童人老谋深算的道。 “可是这次长公主会受伤,毕竟与我有关,就算长公主对我印象再好,皇上与太后娘娘若不饶我,也是枉然。” 第二十七章 “你这蠢蛋!长公主受伤不回皇宫,情愿到咱们府里来窝,这就表示不敢让宫里人知道,她摆明是偷溜出宫的,若被发现她自己也倒霉,会受到太后娘娘惩罚,所以对此事必定三缄其口,回宫后一个字也不会提,而你只需要好生利用这次机会拉近与长公主的关系,那驸马之位就是你的了!” 王春安听了这才真正大喜起来。“儿子若成了驸马,爹就能一吐让人连降两级的恶气了,到时候换咱们去找李宗兴还有唐元宁算账!” “没错,爹的这口怨气就靠你出了,你可要费心博取长公主的芳心才行。” “是,儿子自当尽全力,绝对会让长公主对我倾心!”王春安信心满满,凭他生得玉树临风,又满腹文学,没理由长公主不看上他。 “对了,长公主在时,千万别让许玉出来,她虽然只是个妾,但长公主见了她定是不喜,不能让她坏事!”王童人想起这事交代着。 “爹放心,许玉一早就出去访友,到现在还没回来,若回来我也会让人关着她,不会让长公主瞧见不开心。” “那就好……” 就在王家父子俩自个儿说得高兴时,才刚回府,廊柱后的许玉听见两人的对话,顿时怒火中烧。 她原还信着王春安当年所说,以她的家世只能先纳为妾,等他取得功名,必说服他爹将她扶正,不料盼到的却是他为求鱼跃龙门,竟狼心狗肺的要将她抛到一边去! 好你个王家父子,也不想想这整个王家是靠谁才能奢豪度日的,要不是她娘家的银子,王家能吃好过好?没想到他们将主意打在长公主身上后就想将她丢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这对父子利欲熏心想娶长公主,那她如何能让他们如意,王家女主人的位置只能是她许玉的,就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也休想与她抢! 热闹非凡的市集,一对男女一前一后走着,中间隔着数尺距离,女的边走边逛,男的不紧不慢的跟着,女的见到喜欢或有趣的摊位就会停下脚步逗留,摸摸东西再离去,随后的男人便会掏出银子买下。 不一会功夫,男的手上已提了五样东西,分别是一面镜子、一支笔、一把波浪鼓、一块豆腐,还有一袋烧饼。 女子走过一家面摊,闻到香气四溢,便停下步子点了碗面吃,那男子也在另一桌坐下,也点了面吃,彼此没说上话,旁人以为两人不认识,但不晓得的是,在没人察觉时两人的眼神总会若有似无的交流一下,等吃完面,女子继续起身往前走,男子也优闲的跟着,直到进入一处小茶馆,两人才同时失去踪影。 “少爷,这茶刚沏好,味道与浓度恰到好处,您且先尝尝。”茶馆的雅间内,章再生亲自将新沏的茶放在唐元宁的面前。 这家茶馆原本是唐家的一个远亲开的,因为欠债还不了唐家,多年前便让唐元宁顶下来经营,但因为规模不大,所以极少有人知道他就是老板。 章再生接着转向陆明雪,“陆小姐也尝尝,这是再生亲自沏的茶。”他也为她送上一杯茶。 刚刚那个跟唐元宁若有似无暧昧了一路的女子便是陆明雪。 唐元宁见她笑咪咪的喝着茶,不禁宠溺的问:“好玩?” “嗯,挺有趣的,这么一来就不会有人知道唐家织造与孔记绣坊的绣娘私下碰面了。”她一双灵灿的眼眸满是顽皮笑意。 唐元宁也不禁摇头轻笑,两人所处的关系敌对,不容光明正大的见面,也只能用些方法掩人耳目才得以碰上一面。 一旁的章再生见两人默契十足的样子,也不由得笑开怀,主子与陆小姐经过这么多年还能重逢,这真是太好了! 他开心的笑着,瞧见主子买了些东西,看了看后,有些讶然。“少爷,这些是……” “这些是买给明雪的。”唐元宁笑说。 “买给我的?”她好奇的去瞧唐元宁买给自己的是什么?这一瞧,不禁愣了愣。“为什么买这些给我?”她不解的问。 他的表情不太自然,像是不习惯做这种事,有点腼腆。“这……这不是你看了半天的东西吗,我见你喜欢所以买下来了。” “这样呀……镜子和笔确实是我看了又看觉得贵舍不得买的,烧饼也是我爱吃的,可这波浪鼓与豆腐是怎么回事?”她是有发觉他跟在自己身后不断付钱买东西,她以为他是买给他自己的,没想到却是买给她的,但五样东西其中的两样不是她会想要的啊。 “是啊,波浪鼓与豆腐,少爷打算买来做什么用?”章再生也好奇的问。 “我也不知,你不是在童玩摊子上拿起波浪鼓摇了好一阵子,至于豆腐,我见你在经过豆腐摊时停下步子吞了口口水,我以为这两样都是你想要的,所以就买了,难道不是?”他问陆明雪。 “我玩波浪鼓只是在研究这么无聊的东西,为什么会吸引小孩玩?摇了几下后还是不得其解便放下,可我不记得自己有在豆腐摊前吞过口水……啊,有,那是因为我怕酸,那豆腐摊旁卖的刚好是酸梅,我一经过嘴都酸了,赶忙吞了口口水,实与豆腐无关。” 他一听,马上灰溜溜蔫了,敢情是误会了…… 章再生见主子尴尬的样子,忙打圆场呵呵笑说:“这波浪鼓送小的吧,小的有个亲戚的孩子才三岁,正是玩这东西的年纪,还有这豆腐……我让厨房拿去煮豆腐鲜鱼汤,一会端来给两位喝。”他干笑的先提着豆腐走了。 他一走,室内便安静了下来,陆明雪眼珠子乌溜溜的转,懊悔自己刚才不该说得这么直白,好歹说个谎,装一下喜欢也好,偏这么白目给人家难堪,见他片刻没吭声,以为他大概生气了,正准备说些抱歉的话时,他却突然笑出来,而这一笑不可收拾,竟是笑得毫无形象、前仰后倒。 陆明雪错愕的看着他,“你笑什么?” “好笑,太好笑了!”唐元宁仍大笑不止,笑了好一会才道:“我没追求过女子,更没讨好过谁,就只想对你好,却不知该怎么做,胡乱瞎忙一通才知自己干了蠢事,这难道不好笑?” 她听了只有脸红哪还笑得出来,虽然自己来自未来心脏很强、脸皮很厚,但他这样赤luoluo的说这些话,还是有点教她承受不住。 “这个……你说我大哥有消息了,而且还是好消息,因此约我见面,是不是我大哥没死?” 她心如鹿撞,心怦怦的跳,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的深情,便赶紧转回正题上,她今日见他,为的就是得到大哥的下落。 他眼中依然带着令人舒服的暖笑。“是的,我派去漠北打听的人回报,当年被杀的人是姓陆没错,但是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年,而明云已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年纪根本不符,所以明云应该没死。” “我大哥果然没死!”陆明雪惊喜激动。 “嗯,所以我会继续打听明云的下落,直到找到他为止。” 她感谢不已。“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连找我大哥的能力都没有!” 唐元宁凝视着她,轻轻握住她的手,慎重的道:“明雪,我定会找到明云,因为我要请他作主将你嫁给我,我要娶你进门。” “你要娶我?!” “没错,我不想让你再待在孔记受苦,咱们连见一面也不能光明正大,还得担心你回去后受孔安南质疑私通唐家,受责罚,也不能忍受孔安南对你的觊觎,所以我决定找到明云之后,亲自向他提亲,请他将你嫁给我,他若同意,我便去向孔安南讨你的身契,让你成我的妻子!” 他将自己的心意与盘算告诉她。 这番话教陆明雪的心不平静起来,如激荡的湖水,不可否认,两人重逢后,她眼中的他不再是小弟弟一枚,已是个能担起责任、一言九鼎的男人,她确实受他吸引,对成为他妻子这事,亦是怦然心动,但想起孔安南曾对她说过的话——你没了家世不说,身分还是奴籍,唐元宁怎么样也不可能娶你为正妻! “我……不能嫁你。”她缓缓的抽回被他握着的手,语气艰涩的说。 唐元宁的笑脸一僵,“为什么?” “西朝律法,奴籍不能为妻。”她告诉他。 他闻言,表情立即一松,律法他如何不知,但他根本不在意,只担心她的拒绝是因为不喜欢他,若不是这个理由,一切好说。 第二十八章 “放心,依律法你虽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正妻,可是我会将你当成妻子看待,从此我唐家的当家主母只有你,不会再有别人。”他承诺她虽无正妻之名,但绝对坐得正妻之实,而他也将只有她一个女人,不会再另娶他人。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这男人不仅等了她多年,还为了她只愿纳妾不娶妻,只守着她一人,为她牺牲、因她委屈,可他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相害。 陆明雪倏地站起身,人也往后退了好几步,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唐元宁见状,脸色逐渐沉下。“明雪?” “你上有老父、老母,又是家中独子,你尽可为了我不娶正妻,但唐家如何能没有嫡子嫡孙传宗接代?还有,当年你唐家因我而垮,你爹娘难道还会接受我这祸水吗?孔安南还想利用我替他赚钱,他也不会轻易答应放人,况且就算他真的肯放人,也绝对不会把我送给自己的死敌!” “这些问题都交由我来解决,你无须操心,只需要想着咱们的将来……” “我不做妄想,只要我一天是奴籍,咱们就不可能在一起。” “你……”他的血液瞬间冷凝。 “你什么都别说了,我不可能嫁你的。” 正端着煮好的汤进来的章再生听见这话,吓了一跳,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他才去吩咐煮个汤回来,就风云变色了?“两位……” 他才开口,她已转身离去,他愕然回身瞧瞧自己的主子,那张脸同样阴霾,本想张嘴问怎么回事的,这下连问都不敢问了。 “孔安南,你敢不见我?”秦敏儿怒气冲冲的走进孔记绣坊,孔敦拦不住,只得让她闯进孔安南的书房。 孔安南见到她出现,先是一愕,后才恼了起来。 孔敦只得无奈的说:“少爷,敏儿姑娘说今日见不到您就不走了。” 孔安南表情难看,挥手让他先滚,自己来应付这女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就这样跑来了,也不怕人家说闲话?”他不悦的指责秦敏儿的莽撞。 秦敏儿义愤填膺,哪里管得了这些。“你可好,孔记虽没得到皇商的名号,可皇上与太后娘娘赐下大笔奖赏,绣坊生意仍是大好,可我呢,离开唐家织造后,名声毁了,没人敢聘用我不说,连你也不理我,这一个月来你连我那也没再踏足过。”他没来找她才是最教她愤慨的,她已为他牺牲至此,他却过河拆桥,对她不闻不问,她一气之下,再也忍不住的过来质问他。 “其实我明日便要去看你的,是你心急等不了这一会。”他面不改色的说。 “胡说,我若不来,你明天也不会到!”她不是傻子,不会被他给骗了。 孔安南被堵得拉不下脸来。“那你想怎么样?” “我现在没人雇用,门前冷清,我要你重金礼聘我当孔记的第一绣娘!”她不客气的提出要求。 他听了当即冷笑起来。“你做第一,那又雪算什么?” “又雪?她不过是个贱奴,有了我你还需要她吗?”她理所当然的说。 “就算她是贱奴,可她的手艺却是独步天下,连你也比不上,你想,我会舍她聘你吗?”他神情不屑。 秦敏儿大受其辱。“你说什么?我不如她?” “她的手艺可是连太后娘娘都赞赏的,你虽然才干不错,可与她一比,尚差一截。”他轻视的摇头。 她唇都气白了,切齿的问:“你这是瞧不起我,坚持不聘用我的意思了?” “抱歉,绣坊的事不能儿戏,你若真有才我怎会不要,那唐元宁又怎么可能让你说走就走,你还是到规模小点的绣坊或织造去问问,也许他们肯雇用你,毕竟你只比又雪差一些,还是有实力的。” “住口!我背叛旧主的事众所皆知,谁还会雇用我?我除了你这里之外,根本无处可去,既然我已一无所有,你就该对我负责,我要你娶我进门!”她索性说。 孔安南惊讶于她竟敢提出这样的要求,立刻嗤之以鼻。“我可是孔记绣坊的当家,怎可能娶你为妻?”他要娶也得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她一个平民小户怎配得起他! “我怎么了?我已是你的人,你占了我的便宜后就不想承认吗?”她七孔生烟的问。 他不禁感到厌烦。“娶妻的事得问过我爹娘,这事我作不了主。” 秦敏儿一听他推给他父母,就知他决计不会娶她,便放软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求正妻的位置,只要能纳我为妾……” “对不起,同样不成,入我孔家门的妾也得要有分量。”他自恃甚高的说。 他的话像一根刺,登时刺得秦敏儿怒气冲天,暴怒起来。“我晓得你曾想强纳又雪为妾,可她拒绝了你,她一个贱奴你都能要了,却说我不够分量,孔安南,你未免欺人太甚!” 孔安南一脸无情,干脆明说。“又雪不同,我中意的不完全是她的能力,还有她的人,我喜欢她!” 她简直妒火中烧,气得额上青筋浮起。“孔安南,又雪万般好,你万般疼爱,可又如何,你终究被她骗得团团转,你才是傻子!”话落,她忽然大笑起来。 他一怔。“什么意思?” “哼,你当自己聪明绝顶,没人能耍你,可又雪偏就耍了你一回,你却还当她是宝的供着!” 他用力扼住她的手腕拉向自己,沉眸问她,“把话说清楚,又雪做了什么?” 她哼笑,“告诉你吧,那日我去唐家织造,你知道我见到谁了吗?” “直接说重点!”孔安南没耐性与她玩猜谜。 她的手被他捏得极痛,恨恨的瞪着他说:“我见到又香。” “又香在唐家做什么?”又香被他卖给开铺子的小商户,怎会在唐家织造? “是啊,她在唐家织造做什么?那日我去时,只有瞥到她的背影,原也没有多想,但这个月,我在家里天天无所事事的等你,这才想通了为什么。”她笑得得意。“我不妨提醒你,又香与又雪情同姊妹,怎会突然闹翻?又香又怎会自己要求离开,这中间没有鬼吗?还有,你忘了,又香本姓丁。” 孔安南双眼暴突。“你是说,又雪故意让又香犯错被赶出绣坊,然后安排她去唐家织造为太后娘娘缝制宴服?不,又香没有这个能力,她哪里做得出那样一套出色的宴服……” “她设计不出来,难道又雪不能帮忙吗?” 他的脸沉下来。“所以那套宴服真正的设计者是又雪?!”想通了所有事后,他顿时怒不可遏。 “就说你蠢,你还不信。”秦敏儿幸灾乐祸的刺激他。 他怒形于色,再次愤怒的揪住她。“你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怪她看他笑话。 “我为了你,弄得自己身败名裂,可你是怎么对我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他腐心切齿。 “其实我现在说也不迟,就像你羞辱我一样,也让我当面羞辱你一回!”她痛快的说。 “你这贱人!”他用力打了她一耳光。 秦敏儿被打得嘴角破裂,仍是仰头大笑。“孔安南,枉你聪明一世,这次也栽在一个女人手上,这女人不仅拒绝你,还私通敌人给你好看,你这回跌得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你就继续宝贝她吧,有朝一日,你会成为她的裙下冤魂,而我会记得看你的笑话,哈哈哈……” 他发指眦裂,掐着她的脖子直到她再也笑不出来…… “你说那人真是明云?!”唐元宁听见由漠北归来的人禀报后,十分惊喜。 唐元宁派去漠北的人回报说,陆明云一年前的确私逃,而被杀的那位少年是与他一起逃的人,可那少年不信跟着陆明云能逃脱成功,便自己独自脱队,结果被抓回去处死,陆明云则不知去向。 但他们继续追查下去,发现离漠北约三百里的村落有一处茅屋,里头住的人长相与陆明云相近,因为派去的人没人真正见过陆明云,便不敢确定这人是不是唐元宁要找的人,可也不敢惊动对方,怕让他以为是追兵,反将他吓跑,这才连日赶回来请唐元宁拿主意,瞧该如何是好? “照这么形容,这长相十之八九就是陆公子无误!”章再生也兴奋不已。 “姊姊若得知消息,定会喜极而泣!不过,漠北遥远,要怎么样确定这人究竟是不是少爷呢?” 又香欢喜之余焦急的问。 “我亲自走一趟才能确认。”唐元宁说。 章再生吓了一跳。“少爷要亲自去?漠北可是蛮荒之地,常有盗匪出没,您去了岂不很危险? 第二十九章 不如让小的去就好,小的也是认识陆公子的,见到他,小的一定认得出来。”章再生不想主子涉险,自愿前往漠北认人。 “不然我去也行,若真是少爷,他见了我不会跑的,我正好对他说小姐的近况。”又香提议。 “不,又香是女子,去漠北不方便,再生则是可以陪我一道,路上也能有个照应。”唐元宁言下之意还是坚持亲自前往。 “其实少爷您不一定非要自己去不可,小的能办好这件事的。”章再生还是想劝他不要亲自冒险。 “不管如何,我都想自己去见明云,一来,这人若真的是明云,我立即就能出手帮他。二来,我要向他求娶明雪,多一刻都不想拖。” 章再生张口要再说什么,半晌又闭上,求娶的事,他亲耳听见陆小姐拒绝了,可少爷没放弃,仍想得到陆公子的支持,若是陆公子同意了,也许陆小姐的态度也会软化,得知少爷的想法,他还能阻止吗?只能默默去张罗少爷要出远门的事。 又香感动万分,唐公子对姊姊用情至深,为了争取姊姊,连生命危险都不顾了。 茶馆的雅间内,又香告诉陆明雪可能找到陆明云的事,陆明雪听了惊喜,随即又得知唐元宁已亲自出发去漠北找人,倒令她惊愕了。 “他都去了五、六天了,你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若早知道,我还能阻止的。”陆明雪责怪又香。自己虽急于找到大哥,但也不会不顾唐元宁的安危,让他去冒险。 又香一脸委屈。“是唐公子不让我事先对你说的,他也是怕你阻止,本来还要我等他回来,若是得了好消息再告诉你,若不是,就干脆别对你提起这事,免得又让你失望,是我自己耐不住,还是先对你说了。” “我都这样对他了,他何苦还要为我着想这么多……”陆明雪心头发热,真觉得愧对他。 当日同样在这家茶馆的雅间里,她拒绝了他的求婚,可他显然不放弃,仍想努力,这男人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似乎谁也劝不了。 “姊姊,唐公子对你可真是有情有义,还兼爱到骨子里,可姊姊对他却是狠心了些,说实话,我都替他抱不平了。”又香看不过去的道。 “我也是为他好……”她喉间微涩的说。 “胡说,姊姊才真叫自私,若真为他好怎会想看他伤心难过,再说奴籍又如何?身分配不配与人无关,是与心有关,若是相爱,自然不会在乎这些。” “你不懂,他爹娘皆在,即便他真愿意一辈子只有我一个,但唐家两老也肯定不愿意没有嫡子嫡孙传宗接代,况且西朝讲阶级、重嫡庶,我生的孩子不能是嫡子,将来连孩子都会受人歧视,我不想让他将来为难。” 她来自未来,本身不会有阶级意识,但自从来到西朝之后,她晓得自己可以不在乎,可是这个社会却不会接纳,这就是现实。 又香听了这些话,总算明白了她的顾忌,不禁为她叹气起来,想再开口时,忽然有群人闯了进来。 “你们哪个是又雪?”来人喝问。 “你们是谁?”又香吃惊的问。 “废话少说,你是又雪?”来人指着又香确认身分。 “我……我不是……” “不是就闪边去,那你就一定是又雪了!”来人拉开又香,又指向陆明雪。 “对,我是又雪。”这些人想做什么?陆明雪愕然的站起身来。 “将她带走!”来人大喝,左右立刻有人将陆明雪架起来。 “你们要带我姊姊上哪,快放了她!”又香脸都吓白了,焦急的阻止着。 “我们是官府的人,这人得带走!”来人见又香被吓得快昏倒了,勉强解释了几句。 “官府的人?我犯了什么罪吗?”陆明雪不解的问。 “不知道,上头交代来抓人,咱们就来了,犯什么罪等进了衙门就知道。” “我姊姊不可能犯罪的,求求官爷们放人!”又香马上求情。 “啰唆,有没有犯罪进了衙门就清楚了,你不要耽误咱们抓人,若再妨碍,咱们连你也一并抓起来问罪!”官府的人恐吓又香后拉着陆明雪就要走。 “不可以,放开我姊姊!”又香抢上前不让他们将陆明雪带走。 “滚开!”来人极为粗鲁,竟踹了又香。 又香肚子被踹,仍忍痛要赶上前去救人,不能让姊姊被带走。 “又香,别慌,你快去请孔安南出面,让他到衙门来找我。”事发突然,陆明雪也心惊了,而孔安南毕竟是她的东家,她出事,理所当然由他出面解决。 她话才说完,人已被衙役们架走。 【第十二章 终是一报还一报】 阴冷潮湿的牢房里,陆明雪蜷缩着身子蹲在角落,满心的不安,左思右想怎么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会被官府抓? 这会只盼孔安南得到通知后,会愿意走这一趟来帮她。 自己对他还有点价值,他应该不会弃之不理才对。 陆明雪忐忑的等待着,终于,听见有脚步声往这里走来。 她快速的抬首,果然见到孔安南,他和一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一道过来,她猜这人就是京城县令。 孔安南这是带人过来救她了! “安南,你说的是这人?”西朝京城建在宛县,此人便是宛县县令,姓张,单名一个通字。 他指着牢里的陆明雪问孔安南。 “是,就是她。”孔安南应声。 “那好。来人,进去将人带出来。”张通吩咐。 “是。”狱卒得令立刻将牢房的门打开,将陆明雪领出来。 “谢谢了!”陆明雪虽尚不知何故被抓,孔安南又是怎么找来县令的,但还是先道了谢,打算回去后再向他问个仔细。 孔安南蓦然冷笑。“谢我什么?” “谢您相救之恩……”她忽然发现他眼神竟然十分阴毒,不由得心惊起来,身子也往后倒退去,谁知这一退,就立刻有人将她拖往墙边,用铁链将她的四肢铐住,她花容失色的惊喊,“你们想做什么?” “你瞧不出来吗?张大人准备对你严刑拷打。”孔安南笑里藏刀,口里说出阴狠的话语。 陆明雪一阵哆嗦,脑子也混沌。“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要接受严刑拷打?” “偷窃,你偷了东西。”张通说。 她怔住。“我偷了什么?” “来人,把在她屋里搜出来的赃物拿过来让她瞧瞧。”张通吩咐。 狱卒马上将一个四方盒子拿过来,盖子一开,里头是一把剪刀。 陆明雪见了此物,倒抽一口气。“这是东家赠与我的,怎会是赃物?”这是那把钢制剪刀,孔安南由杭州回来时送给她的,如何变成是她偷的了? “笑话,这把剪刀是所有裁缝师梦寐以求的东西,不仅少见而且珍贵,价值不菲,我怎会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一个绣娘,而且还是个贱奴,贱奴怎么配拥有这把剪刀!”孔安南冷声说道。 “你……”陆明雪错愕,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抓进官府了,因为他买通县令陷害她。 “赃物在此,你还狡辩不认罪,难怪安南说得对你用刑才行,否则你不会肯说实话。来人,用刑!”张通命人取来鞭子。 陆明雪面无血色。“你们想屈打成招?” “那又如何?奴籍偷窃是重罪,处死都可以,更何况你还不肯认罪!”张通说。 “不……孔安南,你为什么要诬陷我?”她朝孔安南怒问。 “你问我吗?那何不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孔安南的笑容越发森冷。 陆明雪倏然心惊,莫非他已经知道她联合唐元宁欺骗他的事?! “你这女人当真太不知好歹,拒绝做我的妾,我尚还能忍,但欺骗了我,害我错失皇商之名,这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他恨声说完,抚着她的脸颊,露出惋惜之色。 陆明雪眉头皱起,显露厌恶之色。 “可惜我之前还想着若好好对待你,你不是愚蠢的女人,不会傻得一再拒绝我,最后总会心甘情愿的跟着我,可没想到你竟然背叛我,彻底将我对你的那点怜惜之心都给抹煞了,你的才能既不能为我所用,又不能对我倾心,那留着你何用,不如毁之、弃之!”他蓦然狠戾的捏住她的下颚,直到她痛得紧皱眉头,差点捏碎她的颚骨才松手。 “安南,不过就是名贱奴,还啰唆什么,动刑了,直到她认罪为止。”张通不耐烦的一声令下。 狱卒听令,孔安南一后退,长鞭立刻朝陆明雪甩去,陆明雪吃痛,闷叫一声,还来不及吐气,另一鞭随即而来,她痛彻心腑,几欲昏厥。 第三十章 “招还是不招?”张通逼问。 她痛得全身冒出冷汗,愤怒的瞪向恶毒的孔安南,咬紧牙根摇首,“我没偷,这把剪刀是孔安南送给我的。” “大胆刁奴,还不认罪,再打!” 张通话落,那如煞星般索命的鞭子又甩上来,在她即将痛昏前,耳边还听见孔安南恶毒的声音—— “若鞭刑不够,就用针刑,听说针扎进指头也是椎心的痛……” 陆明雪死气沉沉的趴在冰冷潮湿的地上,身子重如铁铅,瞧着牢房墙上那唯一通气的小洞,从自己趴着的角度,可以看见外头正下着倾盆大雨,雷声不时轰轰作响,这是下了第几天的雨了? 她日夜的被用刑,都几天几夜了,她全身无一处不带伤,可她没有掉下一滴讨饶的泪水,她晓得孔安南存心要她求饶,她若求饶,他也许会放过她,但她偏不向他低头,就算最后会死在这里,她也认了。 外头淅沥哗啦的雨水声与几滴不小心由小洞溅到自己身上的雨水,这些都让陆明雪感觉自己还活着,不是毫无知觉的人,不过,她应该也活不久吧,她疲累的闭上眼睛,脑中慢慢浮现自穿越来到此后的种种遭遇。 自己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官家千金,变成失去自由、尊严的低等奴隶,再到现今的阶下囚,这趟穿越之旅算是要终结了吗? 她心里苦笑,无法理解自己经历这趟穿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为了让她尝尽世间的起伏冷暖吗? 若仅是这样,自己在未来一样也能接受历练和折磨,又何必来这一遭呢? 她不断的自问,意识渐渐模糊…… “明……明雪……” 突地,她听见一道破碎的叫唤声,她眉心一纠,这声音好熟悉…… “明雪……” 啊,是唐大哥,自己想他了吗?居然产生幻听。 唐大哥此刻应该还在漠北,那里离这里千里远,哪能这么快回来……果然是幻听无误。 那就继续闭着眼,想象那男人就在她身边,唤着自己、陪着自己吧,如此即便下一刻死了,下场也不算太寂寥…… “明雪,你睁开眼,是我!” 这次的声音焦躁中多了惊恐。 陆明雪眉心蹙得更深,这幻听也太真实了吧? 她忍不住听话的努力掀开眼睫,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张风尘仆仆、极度忧愁又关切的脸庞。 “你……你是真实的……”她一张口才发现喉咙干哑到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你撑着,我会救你出去的!”见她被荼毒得不成人形,唐元宁心如火灼的说。 “你……怎么赶……回来的?”她嘶哑着声问。 “又香写信告诉我,你被县衙的人抓了,我便在途中折回,但留再生下来,他会代我去见明云,你不用担心。”怕她忧心陆明云的事,他告诉她章再生会替他找到陆明云。 她点了头,不过仅是这样的小动作,她额头上便渗出汗珠。 见她痛苦的样子,他已然青筋跳动,但尽避内心如何狂怒,他也没敢在她面前表露出半分,因为他怕惊吓到目前脆弱如枯枝的她。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轻声说。 陆明雪望着他,晓得他定是得知自己被抓后,日夜兼程、不眠不休的赶回来,这才会神情憔悴、俊脸布满风霜尘土,他为了她从来不辞辛苦、不怕受累。 “你没来迟……至少还来得及见我最后一面。”她心知孔安南打通县令,这回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即便唐元宁回来了,要逼孔安南放人也不容易,她被救出去的机会不大,但能在死前见到唐元宁一面,她已心满意足。 “别胡说,你不会死的!”他马上变脸。 “奴籍偷窃是重罪,我若不承认只有被打死一途,而我宁愿死……也不被屈打成招……” “我来探你之前,已问过你的事了,放心吧,你是被诬陷的,不会有事的。”他笃定的告诉她。 “你有把握?” “当然,孔安南我会对付!”他沉目怒道。 她望着他,没说话,晓得以自己目前受伤的程度,就算他对付得了孔安南放她出牢笼,她也撑不到那时候,出去的恐怕只会是她的尸首而已,她不愿意说破这些让他难过。 “明雪,这次出去,我不会再让你回孔记,你到我这来吧!当年我早就立过誓,非你不娶!” 见她眼神无光,他突然激动的说。 陆明雪落下眼泪,这一刻,她蓦然明白老天爷为何要她来到西朝了。 因为他! 因为这个男人! 他自八年前接住从天而降的她之后,他的人生从此改变,因她喜、因她悲,人生的起落转折全与她有关。 原来她穿越时空为的是来与这男人相遇纠缠的! “好,我若出去,就到你身边去,就算无名无分也没关系,只要咱们能在一起就好。”她终于承诺他了,虽然明白自己根本无法活着走出这里,但此刻她愿意答应他任何事,只求他片刻的欢心。 唐元宁果然大喜,原本疲累沧桑的脸庞,彷佛有了红光血色。“这可是你说的,我定用大红花轿迎你进门!” “那可不行,西朝的奴籍没人能坐正红花轿的……” “我就偏要你坐。” 这男人也有任性的时候啊……她脸上笑着,心却像被人割开一道血口,血从里头漫流出来,这顶轿子自己真有命坐上去吗? 她笑着笑着,泪水再度由眼角轻轻滑落。 “孔老板,请跟我们走!”忽然有一群人闯进孔记绣坊来,疾呼道。 见正与绣坊的人谈事情的孔安南一阵惊讶,向来嚣张惯了的孔敦,立即上前斥骂,“你们是谁? 竟敢在孔记绣坊里放肆!” “我们是官府的人,来请孔老板到县衙走一趟。”来人大声的说。 “官府的人找我做什么?!”孔安南不禁问,莫不是在牢里的又雪出了什么事吧?哼,就算出事,也只是个死字,张通将人埋了就好,何必找人来请他过去。 “不知道,上头下令来抓人,咱们就来了,犯了什么罪等进了衙门就知道了。” 这话听来实在耳熟,当日又雪被抓进衙门时,孔安南就在门外看戏,想不到这话现在是说给他听的了。 他不由得不安起来。“是张大人吩咐请我过去的吗?”孔安南问得仔细。 “不是张大人吩咐的……不用问这么多,跟我们走就是了!”来人不想废话,架着他直接往外拖。 “孔敦,去找张通,问他怎么回事,让他来帮我!”孔安南被拖着走时大惊,扭头赶紧对孔敦交代。 孔敦也吓得不轻,忙点头,“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找张大人!”他打了个激灵后,连滚带爬的去找张通。 孔安南被拖到县衙大牢后,二话不说即被用刑,被打得鼻青脸肿外加断了两颗门牙。 他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罪?谁敢在他身上招呼成这样,而最扯的是,他到现在还是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何被捉、被用刑? 他苦等张通到来给他一个解释。 他在张通身上可是花了大钱,才能成功诬陷又雪偷窃,并且整得她生不如死,这人收了他这么多钱,竟放任下属拷打他,他现在气得想杀人。 “刚才只是活动一下筋骨,这会咱们要来真的了!”狱卒本来用拳头打,现在取来鞭子,沉笑的对他说。 孔安南大惊失色。“你若敢用鞭子对我,小心我出去后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狱卒拿恐吓当赞美,脸上依旧笑嘻嘻的。“那也要你走得出去啊!” 这是没打算让他活着出去的意思。 他心惊,“你……叫张通来,他为什么还不来……啊——”他话还没讲完,鞭子已招呼上来,痛得他牙都要咬崩了。 “张通,你给我滚出来,张通!张……” 他喊得越大声,鞭子抽得就越猛,抽得他皮开肉绽,满脸的惊恐,因为这抽法是真的要将他往死里抽。 “孔安南,被鞭子抽的滋味如何?” 正当孔安南痛得半昏过去时,突然有人站到他身旁,轻声的问他。 孔安南从半昏中睁开双眼,赫然见到唐元宁。“你怎么……” “我怎么会在这?”唐元宁替他把话接完。 “你……你……” “咱们也算『老朋友』了,你既杀了人,自是要偿命,但基于往日情谊,我理应来探望。” 唐元宁笑道。 孔安南瞠目,“我杀人?!” “没错,杀人死罪,你不认也不行。”唐元宁口气悠悠凉凉的。 第三十一章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快喘不过气来。“我……我杀了谁?!” “秦敏儿。”唐元宁告诉他。 “我没杀她……” “不,你杀了。”唐元宁半眯眼眸,唇角冷酷的扬起。 “你敢诬陷我?!” “这不是诬陷,是事实,秦敏儿不久前曾去绣坊找过你,这事很多人都亲眼目睹,还听到你对她严辞痛骂,当日她便失踪了。” “失踪不代表我杀死她……”孔安南颤抖着,背脊上升起丝丝寒气。 那日他的确怒得想杀死秦敏儿,但他忍住了,只勒了她一会儿脖子,吓得她腿软后就放她回去,他并没有杀人。 唐元宁撇唇嗤笑,“咱们有证人的。” “证人?谁?!” “孔敦,出来吧!”唐元宁唤。 见孔敦缩着脖子怯怯的走出来,孔安南简直不敢置信。“孔敦,你敢作证我杀人?!”他气急败坏,直骂孔敦是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少……少爷,小的……小的这也是不得已的,您确实……杀、杀了秦……” “住口!你可亲眼看见我杀人了?!”当日这小子拦不住秦敏儿就出去了,哪里见到他与秦敏儿发生什么事了。 “小的虽然没见到,但的确听见秦敏儿喊救命……” 他勃然大怒,“孔敦,我孔家养你多年,哪点亏待你了,你敢胡言乱语,当心我出去剥了你的皮!” 孔敦听了,吓得一张脸像糊在窗上的白纸似的。 “孔安南,你这是公然威胁证人!”唐元宁冷声道。 “他算什么证人,孔敦,有种你再说一次,看见我杀人了吗?”他怒视孔敦。 孔敦满头大汗的觊向唐元宁,见他虽面无表情,可从眼底透出来的冷光,寒得冻人,清楚孔安南这回是翻不了身了,就怕兔死狗烹,不如早表忠诚,心一横,他咬牙道:“秦敏儿威胁要您娶她,您不肯,她又说了些话激您,所以您就杀了她!” “孔敦!” “少爷,秦敏儿也有错,您若承认杀人,说不定能免去死罪,小的劝您就认了吧!”孔敦一口气说完。 目光若能杀人,孔安南现在已经杀了孔敦这陷害主子的走狗了。他冷静下来后嘴角勾笑的问:“好,你们说我杀了秦敏儿,那尸首呢?总要有尸首吧,没有尸首怎能说有命案。” 唐元宁低沉一笑。“县衙就是因为没有找到尸首,所以才将你『请来』,希望你讲出她的去处,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倘若你始终不能交代她的去向,那就只能一直待在这死牢里,直到真相大白。” 孔安南目瞪口呆。“你……你想关我一辈子?!”原来唐元宁不是要弄死他,而是要折磨他一辈子。 他清楚若唐元宁真要害他,那秦敏儿永远也不会让人找到,这“真相”不可能大白,唐元宁想要他老死在这座苦牢里! 唐元宁笑得森冷,“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孔安南,你对明雪做了什么,你就会遭遇到什么,这样你明白吗?” 孔安南听得一窒,看来唐元宁是为陆明雪报仇来的,不过他想报仇也得看是不是真能关他一辈子。“唐元宁,你敢这么对我,你当我孔安南是糖糊纸黏的吗?我不知你找了谁敢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来,但在这京城地界里我也认识不少人,这些人很快就会把我救出去,我不会死在这里的。再者你处心积虑想要得到又雪,可她身契在我身上,我此生不会将她让出去,所以你休想得到她!”他愤愤的说。 唐元宁凤眸射出厉芒,薄唇浅浅的扬起,“是吗?倘若你孔家垮了,你的那些高官友人还会有情有义的挺你吗?至于明雪的身契,你孔家既然垮了,身契你还守得住吗?” “孔家垮了?!怎么可能!孔记绣坊的生意好得很,是我的心血……” “孔记的东家是杀人犯的事已经传出去了,无人再敢与孔记合作,不只如此,秦敏儿的父母还到绣坊门口丢鸡蛋,痛斥你是杀人凶手,不少人附和,也砸烂了你绣坊的招牌,孔家两老早已年迈,遇到这事立刻慌了手脚,我见他们可怜,就想办法帮了他们一把。” “帮?你对绣坊做了什么?”他心里打鼓似的咚咚直响。 “孔敦,不如由你告诉自己的主子,孔记如何了?”唐元宁让孔敦说。 孔敦拭去额上沁出的豆大汗珠,终于说出口,“这个……唐老板买了咱们绣坊了。” 孔安南震惊不已。“怎么可能?!我爹娘答应将绣坊卖给他?”他不信。 唐元宁森冷地笑着,由衣襟内抽出一张买卖契约,摊开在他面前,上头清楚言明孔记的新主人是唐元宁。 “你说得没错,孔记绣坊是你的心血,不能就此垮了,因此我让他们将绣坊卖给我,让我帮着经营下去。” 孔安南此刻的身子像极了秋风中晃动的枯枝,随时可以折成数截。“不,绣坊是我的,他们怎么可以卖出,怎么可以?” “你别怪他们,真正经营绣坊的人是你,可你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无人能掌握得了绣坊的大小事,再加上他们也想用这笔钱看看能不能救你出来。既然孔记绣坊归我,那明雪自然也是属于我的了。” 唐元宁竟有办法让他一夕之间一无所有,这手段凌厉得教人错愕。“唐元宁,你好阴险,还我的绣坊,还我的绣坊!”他愤怒不已。 唐元宁笑得阴狠。“我本来没想要动你孔记,想着唯有百花齐放,咱们这织造业才会蓬勃,留个竞争对手,有钱大家赚,可你偏偏要伤害明雪,你若伤她一分,我便要你十倍奉还!” 孔安南倏然张大眼,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唐元宁轻笑,“你要见张通是吗?我让他过来了,你等着吧!” 他话一落,就见张通满脸通红的走进来。 孔安南一见张通立即怒发冲冠、目眦尽裂。“张通,你竟敢听他的话抓我?!” 张通瞧了一眼唐元宁,瑟缩着肩膀,故意咳了几声,才转头一脸凶恶的朝孔安南道:“你杀人该当处死,一个死刑犯,谁敢包庇!” “你!” “本官之前会帮你,是真以为你那绣娘偷了东西,事实证明她是被你诬告的,本官为此还差点受你所累,毁了官誉,所幸人本官及时放了,弥补这个错误!” 后面的话他是说给唐元宁听的,希望人放了,唐元宁能对他高抬贵手,不要追究下去,要不然……他身子抖了一下,唐元宁这人他得罪不起啊! “张通,你收了我的好处,竟还有脸说这话?!” “住口!本官乃是清官,只是耳根子软才会受你欺骗,哪有拿你什么好处,你休得胡说!” 张通马上怒斥,额际的冷汗都流下了。 孔安南愕然,这厮当真卑鄙无耻到极点,左手拿钱,右手耍浑!他怎会与这厮合作,还给了他一大笔钱,如今真是悔不当初。 “莫非你也拿了唐元宁的钱,否则你怎敢对我翻脸不认人?”孔安南怒极的问。 张通的身子用力一颤,豆眼赶紧往唐元宁瞄去,就怕唐元宁被惹怒,自己会遭殃,但见唐元宁一脸莫测高深,他立即大喊,“叫你不要胡言乱语,你还敢放肆,来人!再抽!”他怕孔安南再胡说下去,会让他更难堪,忙要人继续毒打他。 狱卒听令,鞭子立即就招呼至孔安南身上,他霎时哀嚎不已。 一旁的孔敦都不忍心目睹,索性不看的转过头,旧主倒台,就不能再念旧了。 唐元宁冷眼瞧了一会孔安南挨打后,便转身要离去,他离去前朝张通丢了句话,“针刑不错,可以让他试试。”交代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张通满头大汗的哈腰,直到他消失不见为止,回头见被鞭得奄奄一息的孔安南正用最后的力气瞪他,那眼神像是注满毒液,对他恨之入骨,他无奈的摇头走到孔安南身边。 “你也别怪我,他背后的势力大,我是没办法的。”他直言告知。 “他后面的势力是谁?”孔安南眯眼问道。 他不信唐元宁后面的势力会有多大,若够大,那这些年又何必忍自己,尽可以让他唐家织造一家独大,难道真如他所言,是要让织造业百花齐放、蓬勃发展? 张通瞧了孔安南的惨状,那俊脸被打得早已不成原貌,也算半毁容了,终归有些愧疚,便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的说:“我告诉你,你听了可别心惊,那人是……” 闻言,孔安南的双瞳瞬间撑大,一脸的绝望与不可置信。 张通同情的站直身子。“所以啊,怨不得我。来人,针刑伺候!” 第三十二章 【第十三章 一生愿做唐家妇】 一个月后—— 唐家织造的东家纳妾,办得像娶妻,完全依礼行仪,礼俗一样不少,让不少人疑惑唐家到底是娶妻还是纳妾。 另外,西朝虽规定妾者不得坐大红花轿,加之民间对为妾多有限制,无人会以红色花轿迎妾进门,唐家却以大红花轿迎之,花轿还大摇大摆的绕街而行,分明是要让每个人都瞧瞧唐家的妾有多风光,不过既然地界上的官都不敢管,也没有人会傻得多说。 坐在轿里的陆明雪穿着精致华贵的嫁衣,自坐上花轿后眼眶始终红着退不去,这男人说到做到,真让她坐着花轿去唐家,还有这套大红嫁衣,西朝的妾只能穿粉色嫁衣,可他给她穿上的却是红艳艳的颜色,完全将她当成妻子在迎娶。 她轻轻抹去眼角的小泪珠,回想一个月前的事,当初没想到自己真能活着走出死牢,才会点头答应出狱后嫁给他,而他居然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当夜就让她无罪释放,甚至还轻而易举的并吞掉孔家。 当她真的走出大牢后,连悔婚也不敢,他原本还急着她一出大牢就要将她娶回去,若不是她身上的伤真的太重,大夫吩咐得疗养才行,他连这一个月的时间也不愿等。 其实她的伤才好了八成,他便怕她反悔似的迫不及待安排好一切,坚持立刻迎她进唐家大门。 轿子终于来到唐家前,唐元宁亲自掀开轿帘扶她下轿,西朝的嫁娘是不需要覆盖红头巾的,她抬眼就能见到他炯亮的笑眼,今日的他是真正的欢喜。 陆明雪娇容羞红,只瞧他一眼,便不敢再瞧,低下首,感觉唐府今日热闹得太张狂了,似乎宴请了不少人来,她晓得他不想委屈她,所以纳个妾也要办得张扬。 又香笑着上前拉起她的手道:“恭喜姊姊!” 她红着脸朝又香轻轻的点头了,又香很是为她高兴,嘴笑咧得都快到耳朵了。 “又雪……不,明雪才是你本来的名字,以后本公主就改唤你明雪。”谷雁萍笑吟吟的说。 “长公主?!”陆明雪没料到谷雁萍会驾到,微微吃了一惊。 谷雁萍见到陆明雪讶异的表情,笑着自己解释道:“本公主来讨你的喜酒喝!” 陆明雪心想以她的身分哪里请得动长公主,想来是长公主贪玩,借机来看热闹,只得笑着道:“多谢长公主赏光,明雪非常感激。” “好说好说,其实本公主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这人也一道来了。”谷雁萍突然指向躲在人群中的一个人。 陆明雪朝那人望去,居然是王春安! 她出嫁,他居然会来?!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唐元宁也瞧了王春安一眼,他可没邀请他,他竟然好意思来? 事实上王春安根本不想来,但为了讨好谷雁萍,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来,来了之后本想等谷雁萍热闹看够了就马上走,哪知谷雁萍竟当众揪他出来,这不是让他很尴尬吗? “王春安,你还不过来!”谷雁萍见他站着不动,朝他大声呼喊。 王春安不得已,只好涨红着脸走过去。“长公主……” 谷雁萍瞪了他一眼后,就转向陆明雪道:“你之前出了事,被诬陷偷东西,关在牢里受罪,这事王春安明明也听到消息,晓得本公主当你是朋友,对你的事很关心,他却没将这事告诉本公主,让你平白在牢里被毒打了好几天,本公主气不过,今日是找他来向你赔罪的。” 原来自上回谷雁萍的马撞了王春安的马车后,王春安便借机努力与谷雁萍搭上,还投其所好,晓得她喜欢偷溜出宫玩耍,便每次陪着她在宫外胡闹,王春安虽然也看不惯谷雁萍的任性,但为了讨好她,什么都依着她,还想尽办法给她寻来好吃、有趣的玩意讨她欢心,因此这阵子他与谷雁萍走得颇近,谷雁萍对他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就是了。 王春安站到陆明雪面前,那表情是明显的不情愿,他来都不愿意了,哪肯对她道什么歉,况且她被抓进官府的事,他虽然知道,但也是看好戏居多,上回自己诬陷她偷珍珠不成,这回由孔安南出手,他乐见其成,巴不得她死在牢里别出来。 “这事与王公子无关,明雪怎敢接受他的赔罪。”陆明雪哪里不知他心中在想着什么,故意笑说。 “怎会与他无关,就是他害的,若是他早点告诉本公主你的事,本公主定能救你出来,还你清白,也就能让你少吃些苦头。王春安,你到底道不道歉!”谷雁萍双手叉腰凶巴巴的问。 王春安见谷雁萍翻脸,哪敢不道歉,黑着脸不甘不愿的道;“不好意思了,下回我会早些通知长公主的。” “下回?!王春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进牢房一次就够呛的了,还下回?下回换你进去如何?”谷雁萍火大的骂。 王春安一惊,马上得体的改口,“让陆明雪平白受罪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这还差不多。不过,如今得改称明雪为唐少夫人了,你怎好还连名带姓的喊她。”谷雁萍指正着。 “她只是妾,不能称夫人,只能叫姨娘。”王春安语带嘲讽。 唐元宁算是如愿迎了陆明雪,但想做正妻是不可能的,陆明雪奴籍的身分只配做妾。 “这……”谷雁萍也想到了这件事,不由得替陆明雪感到可惜。 “虽名为妾,但明雪在我唐元宁心中如正妻。”唐元宁正色说,没让陆明雪难堪。 “说得好!本公主就瞧明雪有正妻的风范,与其有名无实,不如有实无名!”谷雁萍拍手叫好。 “荣华长公主又在胡闹什么了?”这会儿来的居然是庆王爷,他刚到,就听见谷雁萍嗓门最大,便笑着走过来问。 “三皇叔,你也来了!”见到他,谷雁萍很惊喜,随即往他身后看去,似在找人。“阿紫姊姊没来吗?”她找的是自己的堂姊,庆王爷的嫡女。 庆王爷刻意瞄了一眼唐元宁,眼中有几分埋怨,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阿紫心情不好,我没让她来沾喜。”他悻悻然地说。 陆明雪当日在船上曾亲耳听见庆王爷向唐元宁议婚,有意将女儿许给唐元宁,但他拒绝了,郡主既晓得心仪的人拒绝了她,今日他纳妾,郡主怎么可能会过来自讨没趣。 不过她也颇讶异,庆王爷竟没因此动怒开罪唐元宁,还愿意来沾喜。 “这样啊……”谷雁萍没见到阿紫有些失望,她与阿紫虽是堂姊妹,但小时候也常玩在一起,长大后,阿紫就少进宫了,两人联络少了,她自然也不知堂姊被拒婚,现在是气得不愿意来了。 庆王爷忽然瞧向陆明雪,仔细的打量了她。“我家阿紫也不输你,怎么你就有办法抢了她的男人?”他多少还是替女儿感到不服气。 不过他嘴上这么说,但凭良心讲,元宁这意中人瞧起来慧黠,只除了身分差些,她的人品与气度皆高过一般人,难怪元宁会非卿不娶。 “我……”陆明雪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 “明雪没有抢郡主什么,元宁可是八年前就认定她了,而与郡主仅是七年前才相识的。”唐元宁不疾不徐的说。 庆王爷仍是不满。“晓得了、晓得了,你都说过了,她是你好不容易重逢的意中人,所以怎么样都要娶回来,本王这不就眼巴巴的过来看看你的意中人到底生得什么模样吗?不就是个妾嘛,以后……” 他本还想再说什么的,但见唐元宁脸色微变,想想这场合也不好再多说,便闭嘴不提了。 “啊,原来李永将军也来了!”谷雁萍突然大喊,因为远处走过来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 大家闻言抬头一瞧,心中不免一惊,李永可是皇上宠信的重臣武将,西朝的常胜将军! 这位将军崛起于七年前的那场晋王叛变,皇上的二皇叔晋王逼宫,领兵杀入皇宫,当时皇上还是太子,李永一路护着先皇、皇后、太子与长公主逃出宫外,过程惊险万分,几次救先皇一家于水火,后来先皇虽不幸死于叛军之手,但太子悲愤之余聚兵夺回政权。 这之后,太子登基,论功行赏,李永堪称首功,因此一跃成为将军,此人手握重兵,目前在西朝可说是举足轻重,而这样的人物竟然也来到唐府,众人都十分讶异。 “我也是来喝喜酒的。”李永走过来说,那样子像是到寻常亲友家喝酒一般轻松。 第三十三章 他说着这话时顺便朝唐元宁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之后又刻意瞧了陆明雪,见她容貌出色、眼神端正,虽没对她说什么,但似乎颇满意。 陆明雪则暗讶,这号人物她也是听过的,但今日是第一次见到本人,而之前唐元宁并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他,今日瞧他与唐元宁的互动自然不生分,这表示…… “那好,待会元宁要陪新人自是没空理咱们,咱们自己找乐子,喝个痛快,反正喝的是元宁的酒,这点酒钱他不会心疼的!”庆王爷笑呵呵的说。 “好啊”李永也爽快的点头。 “雁萍也要凑一脚,跟着两位叔叔小酌一下。”谷雁萍凑上前道。 一时间,这场面又更加热闹了。 只是王春安的脸色有点绿,本想说让谷雁萍在唐家待一下就要带她离开,没想到她竟还要留下来喝酒,那他不就得继续留下来看唐元宁与陆明雪两人得意的样子? 他实在想马上甩袖走人的,可惜不敢,经自己努力了一阵子,谷雁萍总算对他不排斥了,但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对她而言连朋友都称不上,这功夫还得再下,若丢下她自己走了,回去爹不剥了他的皮才怪,爹还等着他能攀上长公主这高枝。 而一旁的众人都想不通,唐家不过是纳个妾,但当朝长公主、王爷与将军都来了,这几个人都肯卖唐家面子,唐家纳妾可要比王侯娶妃风光了。 “姊姊,该拜见公婆了。”又香刚才在一堆大人物中自然没说话的余地,这会瞧瞧吉时已到,不得不上前提醒陆明雪。 陆明雪心头一紧,公婆?! 她真正开始紧张了,唐家两老多年前她是见过的,两位虽然都是亲切的人,但……他们能接受变成奴籍的她吗?万一两老不能接受,这该如何是好? 见她忐忑不安起来,身旁的唐元宁自是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便亲自牵起她的手,对她凝眸温柔一笑,“别怕,跟我来吧!” 他的笑容安定了她的心,深吸一口气后,准备见公婆去了。 唐元宁牵着她移往大厅,一群人也跟着前去大厅,厅上挂满喜气的红幛,以及贴着双喜红字,布置得像是拜堂的地方,但照理说纳妾是不需要拜堂的,可是唐家两老仍是被请到堂上主位,让陆明雪拜见他们。 唐家两老以为儿子要娶妻,匆匆忙忙的由莫干山回来,昨夜深夜才抵达唐府,今日才发现儿子不是娶妻而是纳妾,这妾还是个官奴,两老一时消化不了,现在两人坐在高堂主位上,眼神都有些因回不了神而显得怔怔的。 唐元宁与陆明雪站在两老面前后,唐元宁扶着陆明雪一起向两位老人家跪拜,陆明雪身子还未完全痊愈,唐元宁体贴的先在她脚下置了软垫才让她跪下。 “儿子带媳妇拜见爹娘。”两人皆跪下后,唐元宁朝两老道。 两老坐在椅子上瞪着两人,脸上露出一副搞不清状况的表情。 陆明雪见状,心头再度七上八下的,众人也瞧出唐家两老表情不对,纷纷心想,莫非是对儿子的新妇不满意? 王春安忍不住冷笑,想当年陆家破败后,自己也曾想念旧情纳陆明雪为妾,可爹娘严正告诉他,他们王家是清贵官家,怎能纳个贪官的女儿为妾,这脸王家丢不起,后来才安排让他纳了家里富裕的许玉为妾,倘若当年他先纳了陆明雪,那许玉就不可能跟他了,想他王家这几年可是靠许玉的娘家才能金玉无缺的。 所以说还是爹娘有远见,没让他一时胡涂纳了官奴回去让人笑话,相信唐家两老也不是傻瓜,对陆明雪这女人当然不会满意,没意见才怪! 王春安完全陷入自己的自以为是里,他忘了当年不是他不娶陆明雪,而是陆明雪根本不要他。 “你……有点面熟……”唐夫人瞧了陆明雪后,突然惊讶的说。 “娘……我是明雪。”陆明雪忐忑的说。 “明雪?陆家那个明雪?”唐老爷也吃惊了。 瞧两老的反应,她不禁瞧了眼身旁的唐元宁,敢情他还没告诉他们他娶的人是谁? 唐元宁这才张口朝父母说:“爹娘昨日深夜才回来,儿子还来不及向你们禀报,明雪就是当年在松江的陆家小姐。” “原来是她!”两老惊讶过后,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没说话。 四周也一阵尴尬,唐家两老若是不同意,当场拒绝了这个媳妇,那该如何是好? 陆明雪低着头,一双手冰冰凉凉的,自己早已不是当年官家小姐的身分,如今只是一名官奴,爹娘如何愿意接纳?她顿觉黯然不已,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唐元宁,却见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爹、娘,还有一件事我顺道说了,我娶了明雪之后,就没打算再娶别的女人,这点还请爹娘见谅。”唐元宁像是没看见父母的脸色,径自添柴点火。 只是他一说完,四周抽气声不断,纳个官奴为妾就算了,还不想再娶正妻,这像什么话?以后唐家没有嫡子怎么成?唐家两老已经瞧似对他的妾不满了,这会不翻脸才怪! 庆王爷脸色也变得怪异起来,他本想唐元宁再喜欢这个小妾,但妾就是妾,男人还是该娶个正经妻子的,自己的阿紫还有希望,但现在听唐元宁说的这话,他登时凉了心,回去该劝劝阿紫别多想,人家心里已有人,就算唐家两老不接受这个妾,唐元宁也不可能娶阿紫,阿紫就别凑热闹了,省得将来自己伤心。 陆明雪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来,已有即刻就被唐家两老轰出去的心理准备。 李永往前一站,正想帮唐元宁说些什么缓和这紧张凝重的气氛时,唐夫人却突然站起身下来抱住陆明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明雪啊!我的好媳妇!” “别跪了,快先起来吧!”唐老爷也过来拍陆明雪的肩,慈爱的说。 众人傻住,这剧情是怎么变化的?唐家两老不是该疾言厉色的痛斥唐元宁不孝,接着将陆明雪赶出家门吗? 可这会的发展……出乎众人的意料啊! 陆明雪自己也很吃惊,起身后反而不知该说什么。 “儿子啊,你总算娶妻了,娘担心得头发都不知白了多少根了。”唐夫人数落起唐元宁。 “就是啊,咱们盼啊盼的,终于盼到了啊。”唐老爷一脸谢天谢地的说。 “儿子不孝,让爹娘操心了!”唐元宁面不改色。 “何止操心,这次咱们上莫干山也不是真的去避暑的,而是去莫干山的神庙替你求姻缘,没想到还真灵验,真让咱们求到儿媳了!”唐夫人欢天喜地的说。 王春安愕然,唐家两老居然就这样轻易的接受陆明雪?他忍不住道:“两位之前不是还一副震惊的样子,这会怎么就接纳了?也不想想陆明雪可是奴籍,将来可生不出嫡子来,你唐家就要后继无人了。” 他一说完,立刻遭到谷雁萍狠瞪,自是气恼他这时候说这话做什么? 王春安假装没见到她的怒目,因为他此刻一颗心正怒着,新仇旧恨刹那涌起,陆明雪当年不肯当他的女人,这会却愿意当唐元宁的妾,他如何能平衡,即便惹怒谷雁萍,他也要破坏两人的好事。 谁知唐家两老瞧见王春安之后,认出他就是当年将他们逼离松江的王家人,立刻不悦的瞪着他。 “王公子又来关心我唐家的事吗?咱们这就明说了,方才咱们态度是有错愕,那是因为还在状况外,等想清楚一切后,自然是欢喜的接受。元宁一直未婚,也不找女人,咱们都差点怀疑他有断袖之癖了,如今别说他娶个官奴,就是娶个罪犯也没关系,生的孩子管他嫡庶,都是我唐家的子孙,我唐家没那些不中用的大规矩。”唐老爷不客气的说。 “没错,我唐家可没有你王家那样清贵,看上的都要非富即贵才衬体面,咱们不讲这些虚的,我们是商人,不在乎这些,唐家有明雪这样锦心绣口的媳妇就满足了,将来元宁不再娶也没关系,明雪生的孩子就是我唐家的继承人!”唐夫人也道。 陆明雪听了才知道自己以前都白担心了,唐家两老根本不在乎她的身分,这下,感激得眼泪都落下了。 “你可别哭花了脸,这么多人,不好看。”一旁的唐元宁取笑她。 她红着眼瞪向他,难怪他气定神闲,原来是早料到爹娘不会排斥她,才能放心说不娶正妻的话,这家伙该事先说一声让她安心的,瞧吓得她手脚冰凉。 第三十四章 晓得她责怪他,唐元宁轻笑,悄悄伸出手与她紧握。“怪不得我,我早就告诉你了,你嫁进我唐家不会有问题的,你只要想着怎么样与我过日子就好,可你偏听不下去。” 这是责怪了。 陆明雪当即红了脸,他确实有说过这些话,可那时她一心搞自卑,哪里听得进这些,现在想想,还真是抱歉,自己也白操心。 “王春安,本公主瞧你挺不上道的,我看喜酒你还是别喝了吧,免得惹人厌!”谷雁萍越看他越不顺眼,开口要他滚。 王春安恨得咬牙,他不能成功拆散唐元宁与陆明雪就算了,还得罪谷雁萍,他得不偿失,恼恨得头顶都快冒烟。 喜房内,喜烛烧得正旺,床上的喜被绣着鸳鸯交颈图,枕头同样绣着双喜字。 陆明雪坐在喜床上,又香陪着她,又香高兴得不知抹了几次泪了。 她见了觉得好笑,“别再哭了,再哭,过两日我也替你找个好夫家嫁了。” 又香一听不敢再哭,马上瞪大眼睛道:“我不嫁,我要一辈子陪着姊姊!” 她睨着又香。“真一辈子陪着我?” “嗯。”又香毫不犹豫的点头。 “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哭着求我帮你办嫁妆。” “姊姊!”又香被调侃得恼了。 陆明雪轻笑,“好了,不闹你了,不过你这不就不哭了?” 又香听了笑出来,晓得她是故意逗自己笑的。“我哭也是欢喜的哭,本来我还担心唐老爷与唐夫人不能接纳你,如今总算放心了。” 她自己也松了一口气。“他们能不嫌弃我,将来我定会好好孝顺两位老人家。”谈到两位老人家,她眼眶也红了。 爹娘不仅接纳了她,还当众说让她生的孩子继承家业,这样宽厚的老人家,怎能叫她不感激。 “姊姊,恭喜你嫁到好人家,还觅得好郎君,从今天起我就得改称唐公子姊夫了。”又香由衷的开心她有好归宿。 陆明雪轻轻的点头,其实很难想象自己已嫁做人妇了,而且绕了一圈,就嫁给她来到这朝代遇见的第一个人,当年要不是他救了她,她已摔成肉饼,想重生再来一次都不可能了。 而这就是他与她的缘分,她相信自己会穿越来到西朝,为的就是他! 此时门板突然响起,有人敲门。 “凡是想来闹新房的都让姊夫雇的人挡在外头了,此刻会是谁?”又香讶然。 唐元宁体贴,得知陆明雪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今日迎娶又一早折腾至今,所以派人在外头守着,不让人来打扰她。 “去瞧瞧吧,也许前头有什么事,唐大哥派人来通知了。”她说。 又香起身去开门,门一开,见到章再生,她马上一脸惊喜,兴奋忘情的拉住他的手。“章再生,你回来了?!” 章再生见她这般热情,不由得吓了一跳,“欸,我回……” 他话还没说完已被又香拉进门,陆明雪见到他也是喜上眉梢,两人全没顾忌他虽然是随从,但也是个男人,进主子新房非常不合规矩又大胆。 “你……” 陆明雪正要对他开口,又香已打断她急着再问:“章再生,你总算回来了,这一路上可有吃苦?” “我……” “漠北全是沙漠,又热又干的,一定是吃苦了!”又香不等他回答,自顾自的又说。 “这……”章再生瞧着又香还拉着自己的手,想着不知该不该抽回来? 陆明雪瞧着又香的态度,忍不住笑了,不知刚才是谁还斩钉截铁的说要一辈子陪着她呢?都说女大不中留,说得一点也没错。 又香发现陆明雪取笑的眼神后,总算惊觉自己热情过了头,连忙放开章再生的手,但一张脸已红透如西红柿。 章再生也有几分尴尬,笑得腼腆。 陆明雪莞尔,瞧来这对日后大有可能,自己真得替又香张罗嫁妆了。 “这个……陆小姐……呃,少夫人,少爷还在前厅被人缠着喝酒,李将军正帮他挡酒,小的刚由漠北边境回来,少爷晓得您等小的消息等得急,要小的先过来给您禀报一声。”他刚回来,脸上还有风霜,所幸还能赶上主子的婚礼,只是对着陆明雪这新女主子一时差点忘记改口。 陆明雪沉思了一下,想李永这个人,堂堂一个将军竟愿意亲自替唐元宁挡酒,回头她真该好好问一问唐元宁,与这位将军到底有什么渊源? 但现在要紧的是先知道大哥的下落,她一脸期待的问:“如何,那人是大哥吗?” 章再生轻叹一声,“抱歉,让您失望了,那人只是长相貌似陆公子而已,并不是他。” 陆明雪瞬间失望,表情再无一丝笑容,但不一会又开始急问:“真的不是吗?会不会是你找错人了?” “少夫人,小的之所以晚了半个月归来,就是不甘心,于是深入漠北又找了一圈,但始终没有找到任何与陆公子有关的线索。”章再生不想浇她冷水,却也只能无奈的告知。 她整张脸一点光彩也没有,似乎再听不进他说的任何话。 又香见她难过的样子,上前安慰道:“姊姊,说不定少爷已经逃离漠北了,咱们这才会找不到人。” 陆明雪没有应声,脑袋空荡荡的,心情极端失落。 【第十四章 侵门踏户来相逼】 前厅宴客已结束,唐元宁回到新房,见章再生与又香一脸愁苦的模样,他便挥手要他们出去,待两人离去并关上门后,唐元宁默默的走至陆明雪身边,带着她回内室,两人坐在床上,他轻托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悲伤的眼睛,他的心骤然感到抽痛,他现在已经连看她伤心都不能够了。 唉,若可以,他实在不愿意在这时候告诉她明云的事,但两人已是夫妻,任何时候、任何事都不该互相隐瞒。 “会找到明云的,你相信我吧。”他说。 她眸底轻荡起水光。“真能找到吗?” “会的,总有一天,你们兄妹会再见面。”他保证,自己为求她一丝笑容,用尽全力也会为她找到亲人。“咱们虽然成亲了,可我还欠你一个提亲,我尚未征得你大哥的同意就娶了你,事后还是要找到明云正式向他道歉。”他将她纳入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温柔给予慰藉。 他的话总能安她的心,让她继续期待下去,这一瞬心情彷佛如乌云被风吹散般,露出明月的皎色来。 “这事你别操太多心,一切有我。” 陆明雪点了点头,是啊,有他呢! 只要有他在,好似所有事情都有人替她扛了,而他为她扛的事还真不少,这让她想起了孔安南与秦敏儿。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秦敏儿是真的死了吗?”孔安南因“杀”了秦敏儿,才被捕入狱,可没找到尸体,真相如何,恐怕也只有这男人可以给她答案了。 唐元宁嘴角扬起一抹笑。“秦敏儿是『死』了没错,在这京城甚至全西朝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 “真死了?!”她一惊。 他笑容变沉,“她现在换了新名字跟身分,躲在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活得好好的。” 陆明雪松了一口气。“所以孔安南是被你冤的?” “他若不狠心对秦敏儿动粗让她对他恨之入骨,我想冤他也没这么容易,秦敏儿当日差点被他掐死,我便给她一笔钱让她诈死,她马上痛快答应,孔安南是注定要一败涂地。” “原来如此。可即便孔安南身陷囹圄,孔家也不至于倒得这么快,你是如何快速并吞掉孔记的?”她猜他背后有人可依仗,否则孔安南也是在京城耕耘多年,政商关系不输他才是,但为何会兵败如山倒,这颓势竟是连一丝挽回的可能都没有。 他微笑中带着狡黠。“我有尚方宝剑。” “尚方宝剑?!你的意思是你的靠山是皇……”她想通后,双眼不由自主地放大,目光几乎呆掉。 唐元宁捧着她的脸庞宠溺的拍一拍。“别惊。” “皇上怎么可能帮你?”让她不惊很难,她想都没想到他能直达天听,直接和皇帝搭上线,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既然好奇,我就细说从头让你知道。”他的事从没想过要隐瞒她,尤其她已是自己的妻子,唐家许多往事与渊源都该让她明白。“当年唐家被王家父子逼着离开松江后,无处可去的情况下,我与爹娘便来投靠在京城当禁卫军的表叔,而这人就是常胜将军李永……” “等等,李永将军是你的表叔?!”她吃惊的打断他的话。 第三十五章 “是的,因这关系牵得远,鲜少有人知道我有这个表叔,表叔儿时曾让娘拉拔教养过,与唐家的关系其实很紧密。你是不是想问,我既有这么个人物做靠山,当初怎会被王春安父子欺负了去?”瞧她的眼色,他猜出她的想法,笑问。 陆明雪用力的点头,他可真是她肚里的蛔虫啊。 他抿笑,解释道:“当年表叔也只是皇上身边的一名亲卫,那时皇上还是太子,又逢逆臣乱政,皇权势力不彰,我怎好让他出面替唐家解危,况且那时他的力量恐怕也不及王春安的伯父王道存。” 王道存当时是松江知府,虽是地方官,但也是土皇帝,京里真皇帝的政权不稳,地方势力当然就坐大,李永当年只是小小亲卫,哪能说得上什么话,自是想帮也帮不上忙,他这样说,她就能理解了。 “当时李永将军虽保不住唐家在松江的基业,但好在还能收留你们。”她沉重的说。 可以想见当年唐家败落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那日子有多凄苦,而这与她有关,要不是她,王春安也不会对付唐家,这点她对唐家特别愧疚。 他晓得她又自责了,心底幽幽一声长叹,“你别总是想着对不起我、对不起唐家,其实要不是经历了这些事,我也无法认识皇上,甚至是结交。” “你与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事她很好奇。 “七年前唐家一家老小投靠了表叔之后,没想到那年发生了晋王叛变,情势一度紧急,皇帝一家在亲兵的护卫下逃出宫,唐家曾帮着藏匿过,有救驾之功。” “什么?当年的晋王叛变,你也牵扯其中?!”她吃惊。 当年这场叛变暴发时她人在松江,爹正被诬陷为贪官,陆家乱,听说京城更乱,但京城的事毕竟没有爹被斩首来得令自己在意,而爹死后不久,听说京城也平乱了,事后她才由各方听闻这场叛变有多惊天动地,先皇也是在这场乱事中驾崩的。 因此以当时的情势,他敢藏匿皇帝一家人,这事若一个不小心,唐家所有人的性命都将陪葬,而他竟冒了如此大的危险。 “你别惊,这事都过去了,唐家也因这事而得利,才能在京城站稳脚步,一步步成就今日的局面。”他安抚她。 陆明雪蓦然明白了,当年他也救驾有功,但唐家看似只有李永升官,身为商人的唐元宁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可实际上,唐元宁已获得皇上的信任,这等于拿到无数张免死金牌跟通行证,难怪他说自己有尚方宝剑。 “啊,那回太后娘娘寿宴,皇上明明忙碌不能来的,却仍是来了,虽说是不想缺席太后娘娘寿宴,可该不会是你特意将他请来的吧?”她突然想起这件事来。 她本来就疑心为何皇商的封号谁也不给,谷若扬似有意让两家落空,该不会是这男人私下运作的吧? 唐元宁扬起两片薄唇,“亏你还记得这事。没错,是我请皇上去寿宴一趟,若太后娘娘没能选中你设计的这两件宴服便罢,若如愿选中,就让皇上出面让这事两头空。” “这是为什么?你大可请皇上将皇商的封号给你,何必两头空?” 他摇头,“我虽想教训孔安南,但『城小而固,胜之不武,弗胜为笑』,如此得了封号,亦无可取之处,我也不稀罕。” 陆明雪听他说完后立即笑了,俏皮的说:“生意上你是君子,自是不想占人便宜,不过整件事好像只有我是赢家,因为太后娘娘选中的两件宴服皆是出自我手,这可大大满足了我的成就感与虚荣心。” 他宠爱的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可不是,这证明你是天下第一的绣娘无误。” 她笑起来眼如弯月。“我不过是自吹一下,你却把我捧得太高了。” 唐元宁瞧着她甜美的笑容,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一股悸动萦绕上心头。“明雪,今夜是咱们的洞房夜,我见你身子还弱着,本想虚度良宵的,但是……”他慢慢凑近她的脸庞,温热的鼻息拂上她的脸颊。“明雪,你身子累吗?”他轻声的问。 “我……”她抬起眼睫,脸热热的,顿时连胸口也感到热热的。 “若身子还撑得住,不如……”红罗暖帐内,他手滑至她柔软的腰间,轻轻搭着。 她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开始感到手足无措。 唐元宁低笑,搭着纤腰的手改为轻抚。“如何?” 陆明雪吞了口口水,心湖泛起一阵涟漪,这一荡漾开来,整个人看起来傻乎乎的好可爱。 他瞧着心中越发柔软起来,缓缓地吻上她的唇,她微惊,没敢乱动,只觉得心在狂跳,耳根正火辣辣地在燃烧。 而下一刻,她的身子被他压在身下,喜烛仍燃烧着,一室旖旎正要开始…… 旭日升起,阳光映洒下来,新妇第一日得向公婆请安,一早唐元宁领着陆明雪去向唐家两老问候,唐夫人欢喜的拉过陆明雪的手,亲自替她套上一只玉镯子。 听说这只玉镯子是唐家祖传,只给长媳收着,当年唐家离开松江时,家当几乎典当殆尽还债,唯有这只玉镯子唐夫人坚持不卖,说是要给媳妇的,不能就此卖掉,这才留下。 这只玉镯子对唐家人而言颇具意义,如今套在她的手上,表示唐家两老当真认定她是正经媳妇而非偏房小妾,这让陆明雪感动万分。 “我这儿子是死性子,当年就喜欢你了,只是没那缘分,如今时候到了,总算能再遇见你,还能与你结为连理,咱们两老都是喜见的。”唐夫人说。 唐夫人对当年唐家被迫害的事说得轻描淡写,显见并未将此事责怪于她。 “没错,咱们说这小子可能是断袖不是说假的,这些年他谁也不要,就等着你,任咱们急了他也不管,所以当咱们得知新娘是你,可真是又惊又喜!”唐老爷也笑呵呵的说。 很多话在昨日的场合不方便说,现在唐家两老就尽情的吐个够。 陆明雪忍不住看向身旁的丈夫,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对于断袖之说,她还是觉得好笑。 而他也无所谓,就让她取笑吧,若非如此,他怎么等得到她来到自己身边呢。 “明雪,你就别当自己是妾,咱们可是清楚得狠,这小子没娶你时对别的女人都不看一眼,如今有了你,哪还会再娶别人,你就是咱们唐家唯一的媳妇了,玉镯子你收好,将来可要由你交给自己的媳妇了。”唐夫人再道。 陆明雪眼眶泛红的抚着手上的玉镯子,正式再朝唐家两老叩首。 他们见她竟行此大礼,忙去扶她起来,“你做什么呢?” “我爹娘已去,将来两位就是明雪的爹娘,您两位对我一点成见也没有,这样的胸襟,明雪应当叩谢两位!”她含泪说。 唐家两老闻言愣了愣,这空档,她已叩了三个头,待她叩首后,唐元宁便扶她起来,亲自蹲下替她拍去裙摆上的尘土。 “好了,叩完头,以后可不许再说些对不起我唐家之类的话,之后只要好好做我唐家媳妇,与我一起孝顺爹娘就成了。”他含笑说。 “是啊,咱们两老已经完全看淡名利,尤其是我,过去只想守住家中基业,四处向人磕头,日子过得谨小慎微,自从将担子交给元宁后,放下患得患失的心,这才晓得什么叫过日子,咱们现在很好,但若没之前的挫折,又怎会晓得知足的快乐,咱们两老现在得空就云游去,彻底的享福,而今只盼你与元宁两人恩爱,然后赶快让咱们抱孙子,这就真正圆满了!”唐老爷忙点头附和。 说到孙子,陆明雪的脸庞羞红起来了,唐元宁喜爱看她脸红,眸光盯着她,唐家两老也不是瞎的,不想成为那碍眼的人,索性赶两人出去,没想到两人出去后,目光依然还纠缠着,感情正浓烈。 “少爷,大伙都等着呢!”章再生上前来道。 “谁等着了?”她方才让唐元宁迷得都失了魂,是蓦然听见章再生的声音才回神的。 “你去瞧了就知道。”唐元宁笑说,拉着她往大厅走去。 一到大厅,她瞧见厅上挤得满满的人,又香也在其中,还朝她兴奋的眨了眨眼。 陆明雪微讶。“这是怎么回事?” “少夫人,厅上的这些人都是咱们唐家府里的下人,至于织造那的人则在外头挤不进来,不过都来给少夫人请安了。大家还不快对少夫人问礼。”章再生扯开嗓子让厅外的人也听见,众人一起问候女主子。 第三十六章 不过章再生称她少夫人就算了,但其他人都知道她是妾不是正妻,怎好也让他们跟着喊她少夫人? “其实我只是……”陆明雪正要开口纠正章再生,身旁的唐元宁已阻止要她别说话。 她无奈的闭上嘴巴憋着,听见众人对她大喊“少夫人好”。 这厅里内外加起来竟有百人之多,齐齐喊出“少夫人”三个字,真是声势惊人。 她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明白丈夫的用意,她虽名义上是妾,但他却要让唐府上下都知道她就是正经主母,而且她之后还会是唐家的招牌绣娘,他不许任何人敢待慢轻视她。 陆明雪瞄了身旁的丈夫一眼,忽然感到好笑起来,这男人比她还担心她受到委屈,更怕旁人不知他有多重视她。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用客气,这当家主母她自认可以胜任! 陆明雪微笑自信的望向众人,“谢谢大家跑一趟。再生,回头给大家发点红包,讨个吉祥。” 她吩咐。 章再生马上应声,“是,大家还不谢过少夫人!” 众人一听有红包拿,立刻欢欣鼓舞,道谢的声音更起劲。 “今后大家该做什么仍做什么,我不会限制大家,也不会找你们的麻烦,只是日后我若有不足的地方,还请大家不吝帮忙担待。”她话说得客气,没抬轿压人的意思,让大家对新主母立刻多了份敬重。 陆明雪又说了些话激励众人后,便让他们退下,最后厅上只剩她与唐元宁两人。 她侧首朝他望去,他依旧是那温柔带笑的眼神。“我表现得还可以吗?” “好极了!”唐元宁满口称赞。 “可我自作主张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撒钱,你不怪我吧?”方才红包给得豪气,这会却有点气虚了,因为她没钱,替她撒钱的自然是他,而她这招叫做收买人心,只不过她收买人心却要他掏钱。 “撒得好!我不怪你。”唐元宁心甘情愿的说。 “那以后我能随意花你的钱吧?”见他这么大方好说话,她鬼灵精的眸子一闪,趁机谋财道。 “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我的就是你的!”他用力的点头,对她毫不吝啬。 陆明雪脸上浮出笑意,非常满意,这要是在未来,她直接就可以拿他银行信用卡申请附卡痛快的刷,但在古代自是没这么便捷,不过,有他这棵钞票树在,她底气也是够硬了。 新婚期间唐元宁放了自己五天假,足足与陆明雪如胶似漆过了五日,才被章再生三催四请的请去办公。 陆明雪则先留在唐府了解府里的运作,之前是婆婆管家,可婆婆已言明,今后不管了,要与公公四处游历享清福去,所以这府中大小事都得由她管,她真不能轻松了。 “姊姊,我……再做回你的婢女可好?”一早又香忽然跑到陆明雪跟前说。 陆明雪正忙着看帐清点府里有哪些资产,听了她的话,吓了一跳,脸色凝了。“怎么了,府里人为难你了?” 又香忙摇头。“姊姊误会了,府里哪会有人为难我,我在这很受礼遇的,我会提是因为发觉自己什么都不会,白吃白喝很不好意思。”她垂头丧气的。 “胡说,你是唐家织造的绣娘,怎会白吃白喝,你也是有差事的。” 说起这个,又香脸红了,难为情的说:“这个……坦白说,我对绣娘这份差事其实不是这么喜爱,当初是为了挣碗饭吃,才跟着在孔记待下,可你知道的,我手艺不如人,做得实在马虎,这点姊夫也知道,可他瞧在你的面子上,一次都没说过我,但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是吃绣娘这碗饭的人,我又不想无所事事的待在唐府里让你和姊夫养,平白让人说闲话,这才会想说不如再当回你的婢女,还做得顺手些。” 陆明雪听明白她的话了,不禁叹笑,“又香,你早已不是下人了,这些年,你跟着我吃尽苦头,咱们同甘共苦过,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不会让亲妹妹做婢女的。”她明白的告诉又香。 又香有些感动,姊姊没因重新富贵了就嫌弃她。“可是我……” “让你做绣娘只是打发时间用的,你若真不喜欢,就别做了,你如今是唐府里未出嫁的小姨子,没人敢说你半句闲话,不过我晓得你对算数有些天分,之前在陆府伴读时,跟着我一起读了几年书,是有些底子的,我本来就想让你以后帮着我看帐的,你可愿意?” “看帐?我吗?!”又香吃惊于她的提议。“府里的帐不是随便的人能看的,姊姊怎能交给我?” “你是我妹妹、我信任的人,为什么不行?”她抿笑问。 又香张嘴半晌后,终于激动的说:“姊姊,谢谢你肯当我是至亲!”她眼睛湿濡了。 陆明雪起身摸摸又香的头。“傻瓜,你我患难与共,这份情谁也取代不了,咱们是一辈子的姊妹。” 又香抱着陆明雪哭了,她本来怕自己什么都不会,到唐家会拖累姊姊,可姊姊这么护着她,让她怎能不哭。 陆明雪是真心喜爱这个妹妹,想着不护她,护谁? “少夫人,有客……啊?!又香怎么哭了?!是谁欺负她?”章再生跑来禀告事情,见又香正哭着,不禁吃了一惊,马上惊慌失措起来。 陆明雪瞧了好笑。“没事的,又香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只是高兴得哭了,你别急。” 他一听才放下心来。“这就好!” “好什么好,我哭不哭关你什么事?”又香突然跺脚。 他的脸忽然涨成猪肝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明雪觉得奇怪,前两天她见两人还有说有笑的,可这会怎么像是男的得罪女的了? “你不是有事要禀告姊姊才过来,你说你的吧,我走了!”又香扭了身子出去,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章再生的脸色更差了,像是有点灰头土脸的感觉。 陆明雪见状,瞄了他。“你欺负她?” “小的哪敢!”他苦笑。 “那为何……” 章再生不说话了,神情苦得不象话,显然是有苦难言。 他不方便说,那她也就不再多问,反正时候到了,自然有结果可看,她已料定这两人是对冤家了。 “对了,你说有客,来了什么人?”她问起。 “啊,瞧小的差点忘了,来的是庆王府的郡主。”他赶紧说,差点误了正事。 陆明雪一脸惊讶。“庆王府的郡主?她来做什么?”那不是恋慕自己丈夫的人吗? “这个……少夫人,小的瞧您不如装病吧……”他认真的建议着。 陆明雪挑眉,看来来者不善啊,但装病岂是长久之道,况且,那也不是她的作风。她决定去见见郡主。 待走进厅里时,陆明雪即见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子,她就是庆王府的郡主阿紫。 以女人的眼光来看,郡主真是一个美人,当日庆王爷替女儿抱不平,说女儿不比她差,这会她亲自看来,是自己差得远了。 她虽然长相不俗,但与郡主相比,她就显得逊色。 “明雪拜见郡主。”她上前行礼道。 阿紫一瞧见她出现,立刻起身打量着她问:“你就是元宁哥哥的小妾?” 陆明雪小心的略垂下头,避开对方的锐视回答,“是的。”盘算着郡主既然来意不善,那审视完她之后,应该会有所批评才是,她等着接招。 怎知对方却露出洁白的贝齿,亲切的笑道:“好个俏人儿,本郡主瞧你这长相真是个聪慧明理的人呢!” 陆明雪见了郡主的笑容一愣,再听到她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美言,心里又是一阵发毛。她不解郡主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多谢郡主谬赞,明雪哪里敢当。”她只好谦逊的回道。 阿紫忽然热情的牵起她的手说:“不不不,那日父王来喝你的进门酒时见过你,回去后对你大加赞赏,说你知书达礼、蕙质兰心,是个不可多得的贤内助。” 她赞得不嫌浪费口水,陆明雪却听得头皮发麻。 “王爷……也实在谬赞了。”不知说什么好,她想了半天还是只能回了这句话。她的手还被对方握着呢,不知能不能抽回来了? 陆明雪才刚想着要抽手,阿紫反而将手握得更紧,另一只葱白似的手还不断拍着她的手背。 “你真是个谦虚客气的人,果真德性佳美、温婉可亲,是个明理之人,既然你这么明事理,就一定不会让元宁哥哥的正妻之位悬着对吧?”阿紫话峰一转,突然说道。 “嗄?”对方话题转得太快,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怔了怔。 阿紫仍笑嘻嘻的继续说:“一个正常男人哪能只有妾没有妻,这事你听了也一定觉得不妥是吧? 第三十七章 以咱们女人来看这事,当真荒唐得可以,你还因此被冤枉成了不让男人娶妻的妒妇了,本郡主都为你抱不平了!” 陆明雪愕然的眨了眨眼。 她正要说什么,阿紫马上接着又道:“元宁哥哥说你是他的意中人,娶了你就心满意足,可你这般温柔贤淑,哪可能让他做出不孝又贻笑大方的事,本郡主要是你,断不会让他任性的,逼也要逼得他娶正妻替唐家生下嫡子才合宜,你说是不是?” 陆明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郡主,她是在问她意见吗?可郡主一次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啊,话全让她一个人说全了。 她后悔了,自己应该听从章再生的建议,装病不见人就算了,这也不用被轰炸。 “你不说话就当是同意本郡主说的了,既然如此,本郡主就将话说开了。本郡主今年十八了,在西朝未婚女子中算年纪大的,两年前父王就想将本郡主许出去,可本郡主一直不肯,就等着爱慕了多年的元宁哥哥求娶,可他始终未开口,这一等就蹉跎了青春…… “我也不是逼元宁哥哥要对本郡主负责,只是他若此生都未有女人便罢,那本郡主也就认命了,可他现在纳了你做妾,为何就不能将本郡主也给娶进门当妻?父王说他多年不娶等的就是你,可本郡主多年未嫁等的也是他,这就不能互相成全、皆大欢喜吗?本郡主见你是个识大体的,咱们三个将来定能好好相处的是吧?” 阿紫一脸企盼的望着她,手还不由自主的对她越抓越紧,紧到她都疼了,她挣扎却抽不出来。 瞧来郡主是有备而来,打算从她这里下手,软硬兼施的要让自己的男人娶她。 “这个……郡主,我手疼……很疼!”陆明雪索性明白的告诉郡主要她松手。 阿紫闻言松开了她,陆明雪揉着被抓痛的手,一脸的万般无奈。 “郡主,您想嫁进来,明雪没有意见,不过这事得要元宁同意才行,我作不了主。”她告诉郡主。 “你作不了主?不是你让他不许娶妻的吗?”就是听说如此,她才亲自找上她的! “不,我没这么要求,是他自己这么说的。”她当然没亲口说出自己不与别人分享丈夫的话,但他知情知性,投她所好给了承诺,既是这样,就不是她逼的,这便不关她的事。 “他真这么傻的要这么做?”阿紫秀眉一皱,满脸的愠色。 “可不是,就您方才说的,我可是大方得体、贤能善良的人,怎会不同意他娶妻,这事传出去,人神共愤,郡主,您说是不是?”陆明雪皮笑肉不笑的反问回去。 阿紫当场被自己的话给噎住了。 “所以郡主该找的是我家爷,他若同意娶您,我一点意见也没有。”陆明雪面上笑得诚恳,心里却痛骂着唐元宁,才成亲几天就有女人找上门来求嫁,若他真敢答应,她就剥了他的皮! “那个……本郡主之前就找过他了,连父王也替本郡主提过,可他没同意……” “这样啊……”陆明雪假装不知自己曾偷听见庆王爷议婚被拒的事,算是给对方留点面子。 “明雪,你去劝吧,他喜欢你,你的话他会听的,所以你去劝吧!”阿紫不死心,五爪又抓了上来,也不管对方手疼。 陆明雪脸都僵了,这位郡主像驴子一样,一旦拿定主意,便非要达到目的不可。“我不劝这种事的。” “为什么?” “同是女人,若你是我,你会劝吗?”她忍无可忍,可不想再装什么贤慧明理又大度了,这些全是狗屁! 阿紫脸色一变,用力甩下她的手,一脸惨白的跑了出去。 【第十五章 唐家夫以妻为天】 夜里,唐元宁回房,见到自己的新婚娘子正在床上刺绣,他讨好的上前去瞧她绣的是什么,见是一只无嘴猫,久未见她绣这玩意儿,本来正想笑的,却见到这只猫的猫须居然是倒竖的,他顿时寒毛竖起,心想不妙…… 他想起再生好心提醒过他,今日阿紫来过。 “这个……明雪啊,我……” “回来了就好,若用过饭,我就不再吩咐热菜了。”陆明雪连头也没抬,看都没看他一眼。 唐元宁顿觉脊梁骨缓缓窜上一股凉凉的气。“若我还没用饭呢?”他可是赶回来想与她一道吃的。 “没用我就让人将菜热好端上来,你在一旁等会吧。”她放下手上的绣针,下床见他挡在床前,她越过他,出去唤人备菜饭。 他冷汗都冒出来了,不一会,陆明雪回来了,带了三样菜,三样都是苦瓜,凉拌苦瓜、炒苦瓜以及蒸苦瓜。 他见了,更加苦不堪言。 “这……” “不吃吗?” “没不苦的吗?” “抱歉,我心里苦,端不出不苦的。” “你……为何心里苦?”他小心翼翼的明知故问。 陆明雪瞄他一眼,“你问我?我才进门六天,你是否就已经打算迎新弃旧了?”口里冒出的话可是冰冷得很。 “哪有可能,没这回事,别说刚新婚就迎新弃旧,就是四十年后,我也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他立即正声。 陆明雪闻言脸色才稍稍好转,但也不想理他,径自坐到一旁去。 唐元宁只得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有苦可以说,不要虐苦瓜泄愤了。” “哼!”她重哼。 “这样我心疼。” “哼……”哼声轻了些。 “谁也不能欺负你的。” “喔?”她语气软了。 “下回若再有人来逼婚,你将人打出去好了。” “……郡主也能打?” “你打了就知道能不能了。” “……”她无言。 “我不是开玩笑,是真叫你打的。” “她有个王爷爹当靠山,后台硬得很。” “咱们有皇上做后盾,不怕。” “喔。”这回她不只语气软了,连眼神也笑了。 唐元宁这才敢轻轻的抱住她。“现在心里还苦吗?” “不苦了。不过,我挺好奇的,你与这位郡主是怎么认识的,让她对你这么痴心执着?今日来还口口声声称你元宁哥哥呢。”说到后来,她醋意都酸出味儿来了。 唐元宁表情微僵。“这个嘛……” 她抬眉睨他。“有不可告人的?” “当然没有!”他立即否认。 “那为何吞吞吐吐?”陆明雪逼问。 “其实缘于当年那场叛变,庆王爷虽未参与,但也受牵连,因为事后皇上曾一度疑心他未能及时救驾,或许另有居心,因此将他一家软禁在王府,不许他们踏出王府半步,郡主当年只有十一岁,耐不住被禁足,居然异想天开要爬墙出来,而表叔正好奉命前去王府探查庆王爷是否有反意?我也陪着去了,就这么不巧接住顽皮爬墙、由墙上失足摔落下来的郡主。”他终于说了。 “就这样?应该还有下文吧?”人家对他倾心,不会只因他救了一命,从此就要以身相许,铁定还有后续。 “……当时她年纪只比你小两岁,我又突然接到从天而降的她,不由得想起当年你由阁楼落下被我接住的情景……” “你将她当成我了?!” 见他面色微微红了,她顿时傻眼,这后头的发展自己已经可以猜得出来,他是移情作用,将郡主当成她,因而对郡主百般宠爱,以致郡主春心荡漾,从此爱上他了! “你可真好啊,还说除了我没瞧过别的女人一眼,这位郡主不就让你宠得心花怒放,非嫁你不可!”她酸不溜丢的说。 见她打翻醋坛子,唐元宁赶紧再解释,“我只是因而对她有亲切感,多照顾几分,对她是极有分际的,发现她对我产生误会之后,我便不再去王府,能避就避。”他不希望她误会他是滥情的人。 “你这祸都闯了,还能避得开吗?若避得开,人家也不会找上门了!唐元宁,我告诉你,下回这位郡主若再上门来逼婚,我就直接答应了,将你给她,全身上下全部都给她!”她气极的说。 唐元宁的脸都绿了,这可不行,他为她守身如玉多年,能给的都给了她,哪还能再给别的女人?! 就这样,这晚任他如何软言好语,陆明雪就是不肯让他碰一下,唐元宁不由得在心里唉叹不止。 慈凤宫内,太后召来王童人聊天,王童人眉开眼笑的喝着太后赐下的茶。 “听说长公主近来与你家公子走得颇近,长公主几次溜出宫,都由他陪着?”坐了一会,太后淡淡的开口。 第三十八章 正在喝着茶的王童人微呛了一下,忙放下茶杯跪下说:“微臣该死,没管好儿子,让他带坏了长公主!”他请罪,可会听话的人就听得出来,他并不是真心请罪,只是为了表明确有其事,小两口是当真走得很近。 太后了然一笑。“王大人为人谦和,还是饱读诗书之士,教养出来的儿子应该不差,况且哀家也曾见过春安,相貌堂堂,人品不错,想来是长公主喜欢胡闹,老去烦春安才是。” 王童人听了这话心中大喜,太后说了这番话加上唤得亲密,这是认可春安?愿意让两人交往不成?! “不不不,是小儿不对,该劝长公主别常出宫冒险的。”他假惺惺的说。 太后往他瞥去。“你倒是会替儿子揽罪。罢了,小孩子的事,就随他们去吧,他们高兴就好。” 话都说到这分上了,王童人哪能听不出来?太后的意思是只要小两口好下去,那春安做驸马便指日可待!他内心狂喜不已。 太后再留他“话家常”了一阵子之后,便让他回去,王童人喜孜孜的出宫后,立刻回家将儿子叫至书房。 “你与长公主近来如何?她对你可是越来越见亲近了?” “这……”父亲劈头就问起这事,让王春安头顶一阵发麻,忍不住支吾了。 唐府纳妾那日,他因不满唐元宁顺利娶了陆明雪,一口恶气在心当众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长公主自那之后就不大理他了,而这事他还不敢对爹提。 “怎么了?你惹长公主不快了?”王童人看出端倪,紧张的问。 “欸……”王春安硬着头皮承认。 王童人立刻抄起案上的书砸向他的头,他被砸得额头青肿了一块。 “混账,爹千交代万交代,让你千万侍奉好长公主,你怎能惹她生气,你这没用的东西!” 王童人大骂。 王春安揉着被砸疼的额头,忍不住气愤的道:“我也是男人,怎就得处处让她,那我还是不是男人啊?” “你这时候争什么男人,她可是长公主啊,你要争的是将来的前程,你可知今日太后娘娘将我找去了,那样子像是对你印象不差,也像是默许你与长公主的事了,这样你还不懂吗?你只要再加把劲,长公主就是你的了!” 王春安听了一脸的惊喜,“爹说的是真的?!” “废话,要不我会急着赶回来问你这事?” 王春安喜出望外,“爹,您放心,长公主那里我求都会求她原谅我,我再想办法托我在宫里的人给长公主送信过去,让她溜出宫来,她最贪玩,我这回找个新鲜有趣的地方哄住她,保管她又开心了!” “好好好,就看你的了。”王童人满意的点头。 “长公主请留步!” 谷雁萍接获王春安的通知,说是有好玩的地方要带她去,才刚溜出宫,正要往与王春安约定的地点去时,忽然有人喊住她。 以为溜出宫被逮,谷雁萍恼怒的回过头来,却见是个陌生人,不禁挑高眉头走过去。“你是谁,敢喊住本公主?”她问那喊住自己的人。 “民妇名叫许玉,见过长公主。”许玉在她面前屈膝问安。 “许玉?咱们见过?”她边打量边问。 “民妇见过长公主,可长公主没见过民妇,民妇是王童人王大人家的媳妇。”许玉自我介绍。 谷雁萍皱眉,“王家媳妇?没听王春安说过已成亲,你是他的妻子?” “民妇是妾不是妻。”许玉暗自咬牙。 “喔。那你找本公主什么事?”听到王春安有妾,她也没什么感觉,只是不解这人何故找上她? “民妇晓得长公主与春安有约,正急着去见他,可有些话,民妇想先让长公主知道,免得将来进王家门后埋怨。”许玉又说。 “谁说本公主会嫁给王春安?”谷雁萍脸色一变。 “长公主不是对春安很有好感,这才与他走得近的吗?”许玉故意问。 “谁说的!本公主只是找他带我去玩,哪里就表示要嫁他了?”她气恼的道。 “可家里都已经传开了,春安要做驸马了!”许玉故作一脸惊讶。 谷雁萍听了这话大怒,“简直胡说八道!是谁敢毁坏本公主的名声的?” “这……民妇该死,可能是民妇自以为是了,请长公主不要见怪!”许玉装做惶恐的忙跪下请罪。 谷雁萍怒火未平,“你起来,把话给本公主说清楚,你刚还说怕本公主将来埋怨,你是想告诉本公主什么?” “这……民妇已经不敢说了。”她低着头假意害怕。 “说!再不说本公主就自己去找王春安问!” “长公主别急,民妇说就是,民妇本来以为您是要嫁给春安了,才特来告知春安为了怕您不嫁,刻意瞒着他与陆明雪的过去……” “陆明雪?他与明雪有什么过去?”一提到陆明雪,谷雁萍立刻吃惊起来。 “长公主有所不知,春安之前在松江时追求过陆明雪,还扬言非她不娶,那唐元宁就是因为与他抢女人,才惹怒他,让我公公想办法弄垮唐家的家业,害得唐家不得不离开松江来到京城求生……” “竟有这样的事?!”谷雁萍第一次听见这事,大为惊讶。“可明雪到底未嫁给王春安不是吗? 她才刚与唐元宁情投意合的结亲啊!” “那是因为当年陆家垮掉,陆老爷被斩,陆明雪成了官奴,春安嫌弃她的身分,所以看不上她了。” “想不到王春安是个嫌贫爱富、趋炎附势之徒,这家伙真不是人!”谷雁萍这会听完已是气冲冲的替陆明雪抱不平。 暗喜长公主的天真,这么轻易就让她拨弄,而她说的话也不是假话,至少九成是事实。“…… 长公主请息怒,民妇说这些也只是希望长公主别从外人那听到这些话,若是由同为王家人的民妇亲口告诉您,您也许会好受点,将来才不会道我王家人不老实,没实话说了所有事。” “哼,王春安简直是王八蛋,还妄想做本公主的驸马,他哪里配!” “您真不嫁春安吗?他会失望的!”许玉惺惺作态的说。 谷雁萍撇嘴瞧她,“本公主乃金枝玉叶,哪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娶的,况且你告诉本公主这些事,不就是希望本公主不要嫁给王春安吗?放心,王春安那家伙,就是送给本公主,本公主还嫌是废物一个!” 谷雁萍还没天真到真以为许玉是存好心告诉她这些事,这女人胆子不小,敢挑拨她,要不是自己真对王春安没有兴趣,这女人有得她整了。她转身回宫去,不去见王春安了。 许玉见她翻脸,登时吓出冷汗来。原来长公主不笨,知道自己没安好心,这会没揪着要自己好看就算不错了。 但可怜那王春安还在相约的地点,从白天等到深夜,从晴天等到雨天,还被蚊子咬了满身也没等到人。 唐家自买下孔记之后,事业规模越来越大,已独霸西朝的织造业,如今的唐家虽无皇商头衔,但商业利益已超越皇商。 不少人替孔记欷吁,孔安南也曾风光过,却是干出了胡涂事,让自己多年的心血付诸流水,人还身陷囹圄,这一生恐怕都无出狱的一日。 其实众人私下还忍不住八卦,说是孔安南不长眼得罪了唐元宁,才会让孔记一夕易主,而得罪唐元宁的火苗就是孔记之前的第一绣娘、现今唐家的当家小妾陆明雪。 唐元宁一怒为红颜,气得并吞孔记,连对方的绣娘也一并接收,这次孔安南可算是彻底失算,落得女人、事业两手空,一败涂地的地步。 这日,陆明雪忙完府内的事,来到织造处指点绣娘们刺绣以及剪裁的功夫,刚绕过一个廊弯,赫然见到一个人由面前走过,那背影看起来眼熟得很,又香就在身边,她马上问又香,“你见到了吗?那是孔敦!他怎么会在这里?” “姊姊被陷害出狱后养伤了一阵子,自是不知姊夫买下孔记之后,孔敦没地方去,就厚脸皮的留下来,而他知道你铁定是不喜欢他的,所以都躲着你,今日算是躲慢了,才让你撞见背影。”又香撇嘴道。 孔敦先前仗着孔安南的势,在外胡搞瞎搞,名声坏透,如今孔家倒了,养不起他,外头也没人肯聘请这么一个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的小人,这家伙便不要脸的说,唐家既买下绣坊,那他就是唐家的人,硬是要留下来领唐家给的工资,实在是一点羞耻心也没有。 第三十九章 陆明雪倒是没怎么在意这件事。“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只要他好好做事,别再把从前那些坏毛病带到唐家来就可以了,其他的,得饶人处且饶人,随他去吧。”她不计较孔敦之前曾怎么为难过她的事。 “姊姊人真好,就盼孔敦能好自为之,别再不知收敛的胡为。”又香摇头。其实她认为孔敦狗改不了吃屎,将来怕是个祸患,但姊姊心肠好,肯给机会,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 陆明雪不再理会孔敦的事,带着又香往绣间去。 而另一头,唐元宁正在与各处管事们开会。 唐家事业大好,众人对生意上的讨论越发热烈,此时章再生突然匆忙进来,打断会议,十万火急的通报,“少爷,不好了,她来了!” 坐在由紫檀木雕刻而成的主位上的唐元宁,闻言霍然起身,那神情说不上是焦虑或烦躁,总之是坐不住的样子。 屋里一干人瞧他这样子不免感到一惊,到底是谁来了,竟能让东家这般失常?!要知道自家东家可是向来沉稳,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 “东家若有要属下们帮忙的地方,咱们是义不容辞!”众人见他难得惊慌,皆义气相挺的说。 “不需要,此事事关人身清白、身子所有权,得自己解决才行,今日我有急事处理,就先散会了!”说完,他快速往外走,留下一脸错愕的众人。 “再生,这……东家刚说『事关人身清白、身子所有权』是什么意思?”有人问。难不成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卖东家的身子?! 众人齐齐看向成天跟在东家身边的章再生,让他给大家解惑。 章再生表情严肃,“意思就是,少夫人打算将少爷送人了!” “嗄?!”众人傻眼。 “各位放心,少爷会保住清白的!”章再生斩钉截铁道。 “这跟东家的清白没有关系,是少夫人怎么能……” “少夫人是狠了些,但少爷会想办法让少夫人不要抛弃他的。” “抛弃什么,咱们说的是妇德、夫纲,少夫人……” “就是妇德、夫纲的问题,少爷坚持从一而终,不会让少夫人因而背上弃夫失德之名,少爷自己也不致因为被抛弃而夫纲不振。” 众人哑然,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我晓得你们担心什么,少爷不会被休的,这脸咱们都丢不起的是吧!” “……”众人傻眼。 阿紫才刚走进唐家织造的大门,就被大胆的下人荒唐的架进偏厅里来,她正大怒着。 唐家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她无礼,她一脚抬起来就想往门板踢去,才刚要踢,门就开了,一见到出现在门口的人,她一惊,腿马上缩了回来,规矩的站定,不敢造次的忙说:“李将军怎么会来此?” 李永瞧了一眼她缩回去的腿后,才含笑的进到偏厅,她则是尴尬的摸摸自己险些闯祸的腿,自己虽贵为郡主,但对方可是大将军,又是长辈,她说什么也不敢拿身分压人。 “郡主又怎么会来此?”李永反问她。 “我……阿紫来找陆明雪的。”她支吾一会儿后说。 “听说郡主上回已找过她了,这回又想做什么?”李永再问。 他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让她就算想拒答都不好发作。 阿紫见到李永也已心知肚明,他是元宁哥哥找来挡她的,否则以自己郡主的身分,谁敢对她无礼。 “阿紫想劝退陆明雪,让她离开元宁哥哥。”她说实话。 “你明知不可能,那人是元宁等待已久的心上人,元宁不会让她走的。” “那就两女共事一夫,这点我不会计较,难道这样也不行?”她委屈的说,堂堂一个郡主不顾颜面都做到这境地了,没道理不能成全。 “不行,就算明雪同意了,我也不答应!”唐元宁现身,他唇瓣紧抿着并且往下拉,说明了他此刻的愠怒及不满。 阿紫完全没将他的拒绝听进耳里,见他出现,立刻朝他奔去,“元宁哥哥!” 唐元宁身子一侧,避开了。“郡主,元宁已娶妻,得自重。” 阿紫的表情僵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已娶妻,不好与其他女人太亲近。” 她呆呆地望起他来。“元宁哥哥,你真这么在乎她?” “当然。”这事她不是不知,他应无须再多强调什么。 “那阿紫呢?你不在乎阿紫了吗?”她扁着嘴可怜兮兮地问着,她人美,这样委屈着的小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在乎。” “真的?!”阿紫的眼神瞬间晶亮起来。 “元宁与庆王爷相交多年,也与郡主相识,怎能说不在乎,但这在乎与男女之情无关,纯粹是瞧在庆王爷的分上。” 阿紫笑不出来了。“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我不信,你分明是喜欢阿紫的,那些年没有陆明雪,你对阿紫不是这种态度,是陆明雪要你疏离我的!” “不,明雪本来说要将我送给你,是我不同意。” “她要将你送给我?!”她听了先是大喜,但后面的话又让她失望。“你为什么不同意?” “我不会和明雪以外的女子同床共枕,这事我做不来。”他这话说得也太露骨又毫不留情面。 一旁的李永忍不住瞧他一眼,从没听过男人守身如玉的,这小子为了陆明雪,倒是连男人的面子都不顾了,居然明白的告诉别人,他只要一个女人,这便罢,阿紫好歹也是个郡主,倒贴已经是够惨了,还遇到坚贞不从的,这女子的颜面要往哪里放? 果然,阿紫泫然而泣。“元宁哥哥,不说我父王三妻四妾,就是西朝一般百姓男人尚有一妻一妾,你怎能说只愿意与一个女人同床共枕?” “我不是他们,而他们娶的也不是明雪,当然会需要别的女人,我既拥有独一无二的女人,何需他人。” 她这下像掉进了冰窖里,从头顶凉到脚尖。“你……你……” “郡主请回吧,以后别再来了,以免彼此困扰。”他不客气的送客。 阿紫怒到不行。“我若不走,坚持留下来找陆明雪谈呢?”自己被拒绝得太没面子了,她不免赌气。 “我都说不了,你找明雪也无用。”唐元宁听她还是要找陆明雪,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我就是要找她,让她说服你!” “表叔,劳烦将东西拿出来吧!”他索性不再与她啰唆,转向李永,沉声说道。 李永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好吧,横竖我今日就是专程来替你送东西的。”接着,他转向阿紫说:“郡主,我今日进宫见皇上了。” 阿紫闻言脸色略白。“你进宫见皇上做什么?”她顿觉不安。 “替你去向皇上求个旨。” 她娇颜又是一变。“求……求什么旨?” “皇上听闻你有意下嫁元宁,便托我带了份密旨给你。”李永由怀里掏出一份手谕给她。 她见状竟跌坐在椅子上,不敢去接手谕。 李永同情的上前去,将手谕塞进她手里。“你还是瞧瞧吧!” 阿紫猛吞口水,好似这份手谕是洪水猛兽,吓得手都抖了。“我……我不急着看,回去看好了……”她起身,那神情慌张,像是被吓得魂不附体。 李永摇头,不过是一封信而已,就魂飞魄散的样子……他其实也不想去请旨吓她的,实在是她缠着元宁也没用,就算元宁硬着头皮说好,恐怕也…… “我……我回去了……”方才还信誓旦旦不走的,这会倒急着离去了。 “多谢表叔。”阿紫一走,唐元宁马上对李永感谢起来。 “甭谢了,我这也是为你两人好,就是有点对不起阿紫那丫头,不过……唉,不好多说了,我事情办完,也该走了。”说着,李永咳声叹气的离开。 【第十六章 满城谣言伤名声】 唐元宁送李永出偏厅,刚转回身,蓦地一怔。“明雪?”她竟由偏厅的屏风后头走出来,难不成她一直待在屏风后听着所有事? 又香也跟着陆明雪一起,见到他吃惊的表情,掩嘴轻笑。“姊夫,咱们是早就在这,只是不知郡主也会来,这……不好意思了,怕打扰了你们说话,所以才没出声,不过,眼下你与姊姊大概有话要说,又香不如先走一步,让你们好好说,不妨碍了。” 又香笑着离开,不巧章再生赶来想知道结果,在门边遇到又香,又香顺手揪了他的衣襟,不让他进去啰唆。“你跟我来吧!” 张再生哪敢推开她,自是乖乖跟她走了。 第四十章 偏厅里,唐元宁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陆明雪瞧。“事情解决了,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陆明雪说。 “可你的表情严肃……”他很紧张。 “我吗?怎会?”这一瞬,她突然对他绽开一个目眩神迷的笑容,接着用力的抱住他。“其实我明知你对我一心一意,却说要将你送人,这根本是赌气的话,是恼你曾对别的女人好,我这会才晓得原来自己是这么小气的人!” 她没想到他真能为了自己而得罪郡主,还将话说得毫无转圜,真没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放在心上,他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就只愿属于她,二十一世纪的男子都未必做得到像他一样真心实意,她当真是捡到宝了! 唐元宁嘴角扯起一抹温暖的弧度。“我怎会不知你说的只是气话,可纵使是气话,我也不想你难受,这回把事情都解决了,才能令你安心。” 事实上,她肯承认自己吃醋,他更高兴,这表示她是真心喜欢他,才会有吃醋的表现,若不在意他,又怎会管他要娶几个女人。怜惜地,他吻了吻她的头顶。 “谢谢你只要我!”她将开心的泪水滴在他的怀中。 “也谢谢你肯接受我!”他咧嘴笑着,不管为她做任何事,他永远也不会感到后悔。“别哭了,你一直哭,我的心都拧了。”他可舍不得让她哭。 她终于眨回眼泪,笑着仰首望他,“我不哭了,可你告诉我,郡主是怎么知难而退的?”其实她满肚子好奇,皇上怎会管起这事?还有,为何一份手谕就能吓得郡主六神无主、落荒而逃? 那手谕郡主连看都还没看呢! 他露出了一丝诡笑,“这事是属于皇上私人的事,不好对外说,不过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我就告诉你了。” 谷若扬的八卦?!那她更有兴致听了,马上竖起耳朵想听个明白。“快说吧!” “皇上自小就喜欢郡主,可不知为什么,郡主见了他就怕,老是躲着他,躲得皇上都火了,却也拿她无可奈何。” “啊?!”陆明雪听后愣了愣,居然有这样的事。“所以你才去请李将军进宫要来手谕吓她?” “也不是吓,就是让她知道,皇上对她的任性不会再袖手旁观了。” “那皇上手谕写的是什么?”她再问。 “皇上只对她说,她想嫁谁都可以,让她亲自去跟他说,他会指婚。” “你料定她不敢去找皇上?” “敢就不会连手谕也不敢看就匆匆回王府去了。”他噙着笑道。 “皇上乃九五之尊,是人人景仰的天子,郡主不喜欢他吗?”她不解,她见过谷若扬,他生得十分俊俏,再加上极有才干,是很吸引女人的那种男人,她不懂郡主怎会见到他就躲? “女孩子家的心思我是不太懂得,也不曾去问,况且这是皇上的私事,为人臣的哪敢多问。” “也是。”瞧来谷若扬与阿紫可能也是对冤家呢?她禁不住的笑了,但随即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不由得板起脸问:“你是因为晓得皇上喜欢郡主,因此才不敢与皇上抢人的吗?” 唐元宁笑容一僵,马上否认,“当然不是,我若真喜欢她,不管谁来抢,我都不会放手!” “可是当年你对我……”她才开口就后悔了。当年他被王春安逼得离开松江,不得不放弃她,而今自己何必再提往事,徒惹感伤。 唐元宁面色一寒,“当年我错在年轻,无法自己决定未来,因此让我们分开七年,然而这种错我不会再犯,倘若皇上这回瞧中的是你不是郡主,我仍会抗争到底,就算赔上身家与性命也在所不惜!”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能听从父母安排的十八岁软弱少年,如今的他,能毫不犹豫的坚持所爱。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往事,我懂你的,真的!”她强调。 他微笑,脸上没有怒意。“无妨,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我爱你,不会因任何理由放弃你了。” 陆明雪鼻子一酸,泪水凝在眼中,哽咽了声音,“我也爱你,从今以后,你我夫妻一条心,我再也不会有任何怀疑了。” 他温柔的将她拥在怀中。 “搞什么鬼?听说你已一个月没见到长公主,可有这样的事?!”王童人急问王春安。 “这个……”王春安也头疼得很,实在不明白当日长公主明明说好见面的,却没赴约,之后任他送再多的信进宫去给她,也得不到她丝毫的响应,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长公主完全不理他了? “没用的东西,你不是才夸口说能搞定长公主吗?你是哪里又得罪她了?”王童人火冒三丈的问。 “儿子没得罪她,可她就是不理我了,我也没办法。”王春安一脸莫可奈何。 “你真是讨打!”王童人正怒得要动手打人,门外忽地响起敲门声,让王童人住了手。 “什么人,快进来!”王春安得了机会忙说。 进来的是府里的丫头,而这丫头是近来王春安背着许玉偷偷好上的新欢小倩,小倩的个子娇小,但身材极好,凹凸有致,很让王春安满意,他一看见她,马上欢喜起来。 小倩是王家上京后才买来的丫头,在王家待的时间不长,虽知许玉管王春安管得紧,但也不怎么惧怕,仅图着只要得王春安喜欢,那将来自己也可能做妾,地位不输许玉,因此对王春安是竭尽所能的讨好,所有狐媚功夫全都用上。 “我与少爷在说话,你何事打扰?”王童人由儿子的眼神瞧出端倪,晓得王春安又与府里的丫头胡来,不禁不悦的道。 小倩面对动怒的王童人本来有几分惊惧,但因为心知自己要说的话保证王童人父子会想听,倒也镇定下来,不担心了。 “奴婢晓得老爷与少爷是在说长公主的事,所以专程来向你们禀明一事的。” 王童人老眼一睁,马上问:“你要禀明什么?”虽心里奇怪一个府里的丫头能知道什么,但现在只要能再次搭上长公主这条线,他是不在乎过程的。 “是啊,你知道了什么?快说!”王春安上前去握住她的手。他与她相好、在床上耳鬓厮磨的时候是说了点长公主的事,因此她是晓得他的企图的。 见到他当着王童人的面握住自己手,小倩心里可甜着,径自心想,将来就算长公主进门,相信他也不会亏待自己。 “是,奴婢这就禀来,奴婢那日见少爷因与长公主有约,一早就出门去,本要追上提醒少爷,外头恐怕要下雨,要少爷带伞出门,却见到许姨娘也从后头跟着少爷一道出门,奴婢记得少爷曾交代,不让长公主见到许姨娘,可许姨娘却偷偷跟去,奴婢想这不妥,想去将许姨娘唤回来,可怎知跟着跟着,竟发觉许姨娘不是跟着少爷去与长公主相约的地方,而是直接去见长公主……” “什么?!许玉去见长公主?!”许玉竟然这么大胆,王春安大惊。 “她对长公主说了什么?!”王童人怒气冲天的问。 “奴婢站得远,听得不是很清楚,不过,许姨娘不断提到陆明雪三个字,好像说少爷当初对陆明雪始乱终弃……” 王春安脸色一变,“许玉找死!她对长公主说这些做什么?!难怪长公主不再理我,而你明知这事,为什么不早说?” “奴……奴婢也是担心许姨娘生气,怕万一她知道是奴婢说出她的秘密,担心她会打死奴婢。” 她故意表现出惶恐。 许玉这婆娘平日里嚣张,对下人不是打就是骂,也不想想她自己只是个妾,也是下人来着,现在看老爷和少爷这么愤怒,许玉这回真的死定了!小倩看好戏的想着。 “你那小妾不知轻重,居然敢坏咱们父子俩的计划?!”王童人大怒。 “哼!许玉定是不想长公主进门,才对长公主说那些话,这女人心胸实在狭隘!我找她算账去!”王春安怒极,自己用尽一切讨好长公主,谁知竟被许玉这贱人摆道,这怎能教他不气? 他现在就去让许玉好看。 “等等,回来!”王童人突然喊住他。 王春安以为爹要阻止他打人,怒气冲冲的说:“爹,这事我有分寸,许玉这女人太不知好歹,儿子只是要教她以后不敢再乱来,顶多打她几巴掌便是!” 王童人脸一沉。“我不是要你手下留情,而是要你好好教训她。她仗着娘家有点钱,就想坏你的事,这样不同心的女人打死也罢,非得让她知道厉害不可。”他不是要阻止,而是要儿子往死里打。 第四十一章 一旁的小倩闻言喜极,许玉若完了,之后王家的后院就轮到她出头了。 陆明雪自嫁进唐家之后,在丈夫的支持下能随心所欲的设计与裁制衣物,不像从前只能听从孔安南的意思做出他想要的风格,自己的创作常受到压抑,而今可真让她自由发挥了,所幸她设计裁缝出的衣物都能大受欢迎,市场接受度极高,唐家织造靠着她的设计,生意更甚以往,让众人更加不敢小觑她,简直将她当成财神爷捧着。 眼下她有丈夫宠、公婆疼、众人的喜爱,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舒心如意极了。 这日,送走喜欢四处游历的公婆后,陆明雪闲来无事便将心思转到章再生与又香身上。 两人近来“吵”得越发甜蜜,常常相互一个眼神,就让周遭的人鸡皮疙瘩掉满地,偏两人死鸭子嘴硬,硬是不肯松口承认互相看对眼。 她瞧时机成熟了,且又香年纪也已十八,着实老大不小,不能再拖了,便将两人叫到跟前来,盘算着两人的婚事。 “下个月二十九是个好日子,又香老家已没什么亲人,自是由我这个姊姊作主,再生那我也问过少爷了,他说这事由我看着办,因此两位若没意见,就定下这个日子为成亲日,你二人有意见吗?”她不拐弯抹角的直接问。 又香当场红了脸,章再生则是一愣后便傻笑起来。 “我……我说过不嫁……要陪姊姊一辈子的……”又香口不应心的说。 傻笑的章再生听了这话笑不出来了,面子挂不住的马上道:“小的都过了娶妻的年纪了,一个人过得挺好的,一辈子不娶也成。” 又香闻言竖眉怒目,明显恼怒不爽,章再生也不甘示弱的横眉看回去。 两人钉嘴铁舌,火气都不小,两双眼睛对峙着。 陆明雪瞧着莞尔,白眼一翻,拍了桌子。“你二人可得想清楚,我就只给一次机会,若两人真瞧不上对方,我以后都不再提,就如你们所愿,让你们独身到死如何?”她的最后通牒让两人表情尴尬,又香眼珠子不安的转着,章再生则欲言又止,有点噬脐莫及的模样。 见两人还是拉不下脸来认爱,陆明雪索性站起身。“那好,既然是我错点鸳鸯,这事就当我没提过,以后我也不会让人再提,以免造成你们的困扰。”说着就要走出去。 但人才要走,一边袖子却被又香轻轻拉着,她假装没留意,仍是往外走,又香急了,偏闭口藏舌,不敢出声阻止。 一旁的章再生见状,哪敢再要什么面子,追上去将刚要踏出房门的陆明雪拦下。“少夫人,小的错了,小的要娶又香,请将又香嫁给小的!”他马上改弦易辙。 陆明雪忍笑,神情故作讶异。“你方才不是说不娶的?” “不管小的之前说了什么,那都是浑话,小的真正的心意是非又香不娶,请少夫人成全。” 章再生怕她不答应的急说。 她眼珠子瞟向又香。“可是又香好像没这个意思,这种事是要两厢情愿才好……” 又香小脸涨红。“我……我……”她脸皮薄,之前又将话说死,现在反悔说要嫁,怎么也说不出口。 “又香若不肯,我是不会勉强的。再生,我瞧这事还是算了吧!”她挥挥手,又要走了。 章再生见她真要走了,急得头顶冒烟,忙跑到又香身边问:“你真不嫁我?” “我……我没说不嫁你……”又香羞窘的咬唇。 “那还不快去拦住少夫人,把话说清楚!” “我……” “我什么我,少夫人都要走了,她一走咱们就没望了,你真想独身一辈子?” “我……哎呀!”又香眼见陆明雪逐渐走远,急得跺脚,咬牙追上去,顾不得脸面的大喊。“姊姊,我嫁,我想嫁章再生!” 陆明雪闻声回头,脸上满是调侃的笑意。“还别扭什么?再嘴硬,我真让你们一个当和尚,一个当尼姑去。” 两人尴尬的抓头搔颈,可脸上的笑容是甜的。 章再生十足松了一口气,他总算能娶又香了,他大方的要去牵又香的手,可又香害羞,抽了手不给牵,他无可奈何只能呆笑。 陆明雪瞧着他们的互动,直感到有趣,以后这两人成亲了,八成也会吵吵闹闹、热闹的过日子。 正含笑着,她忽然见到府里的人行色匆匆起来,她不解的及时拦下一个人问:“你们是急着上哪去?” “少夫人不知道吗?咱们唐家缝制的衣物这几日被大量的退货,今日退得尤其多,织造处的人手不够处理退货事宜,调咱们过去帮忙。”被拦下的人说。 陆明雪惊讶。“有这样的事?!为什么被退货?”她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呃……因为……如果少夫人不知情……这个……少夫人,小的不能多留了,得赶去织造处才行,去晚了会遭管事骂的。”这人欲言又止,不敢多说,行礼后匆忙离去。 陆明雪愣了半晌,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章再生,唐家织造出了事,你该知道的,回来怎么没对咱们提?”又香马上回头质问章再生。 “我……是少爷说这事没什么大不了,不用特别回来对少夫人提,可怎知事情似乎越演越烈了!”他一副料想未及的模样。 “你……罢了,还不快对姊姊说清楚,为何会出现大批退货?” “退货的理由是……是……”他也欲言又止的。 “理由是什么,怎么连你也吞吞吐吐的?” 被又香一斥,章再生只得咬牙道:“外头的人说少夫人不知廉耻,设计出来的衣裳也不够品格,穿在身上有失身分……” 陆明雪愕然,敢情退货是冲着她来的?! 正要问详细点,府里的丫头朝她过来道:“启禀少夫人,荣华长公主驾到。” “家里正出事,长公主这时候来,姊姊如何有空招呼?”又香替陆明雪头痛了。 “这个……少夫人,长公主在厅上候着,奴婢瞧她脸色很不好看,似乎满腹怒气,您要不要赶快过去?”小丫头不安的提醒谷雁萍正不悦着。 又香讶异,“姊姊,近日你没得罪长公主吧?”怎么屋漏偏逢连夜雨。 陆明雪蹙眉摇首,“上回长公主来时还与我有说有笑,应该没什么事惹得她不快,咱们先别乱猜,我过去瞧瞧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再生,你边走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设计的衣服会遭人嫌弃?”她人即刻往大厅走去,要章再生趁这时候将话说清楚。 章再生瞧事情越闹越大,不能再瞒了,便跟在她身后开始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不知谁在外造谣生事,诋毁少夫人您是个恬不知耻、专门勾引男人的女人,让京城权贵千金们听了后不跟唐家做生意……呃,少夫人,您怎么了?”他正说着话,发现前头的陆明雪突然停下脚步,他不解的问。 “你不用再说了,我们已经知道造谣的是谁了。”一旁的又香瞪着前方,咬牙切齿的道。 前方的树下,孔敦正对着几个府里的下人口沫横飞的说:“咱们少夫人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纯良,她根本是个荡妇,本来孔记绣坊的两老是想将她送给我的,可我见她不安于室就没敢收,想不到她转而去对之前的东家孔安南示爱,孔安南还真一度失魂的想纳她为妾,所幸孔家两老反对才没成事……” 围着听他说话的人一个个露出吃惊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其实少夫人水性杨花的事迹还不只这一桩,当年就曾同时勾引咱们东家与王大人家的公子王春安,惹得两个男人争风吃醋,后来王公子看清了少夫人轻佻的真面目,这才不理她,可咱们东家却不知她是怎样的女人,还傻得痴恋了她多年。你们听说了没有,当年她曾主动对王公子投怀送抱,被王公子严厉拒绝了,可她不死心,她陆家倒了的那年,她沦为官奴,为求让自己日子好过,竟还偷偷爬上王公子的床,要求做他的外室……” “啊?少夫人居然是这样的人?!”有人惊呼出声。 “可不是,人家王公子是清白的官家子弟,身分多清贵,那样的操守怎容得下失德的女人,怎会接受她……” 又香已听得浑身颤抖,正要去撕了那厮的嘴时已有人先一步代劳,章再生已上前去狠狠抽了孔敦两巴掌,打得正胡言乱语的孔敦眼冒金星、嘴破齿断。 “章再生,你打我做什么?!啊!少……少夫人……”孔敦回神见打人的是章再生,气得想还手时见陆明雪就站在他身后,立刻吓得截去舌头。 第四十二章 “原来是你在说三道四、散布谣言!”陆明雪怒气横生。 其他人见陆明雪来了,马上吓得一哄而散,只剩那被打得满口是血的孔敦让章再生揪着跑不掉。 “我……这个……”他没料自己说些话时会让她听见,紧张的想着该怎么自圆其说。 “再生,先把他押着,等我见过长公主之后,回头再找他算账!”陆明雪沉着脸说。谷雁萍还在前厅候着,不能待慢太久,她现在没时间盘问他为何说这些话,只等送走谷雁萍后再回来问清楚。 “好,这段时间小的会先仔细伺候他这张狗嘴!”章再生瞪着孔敦怒道。 陆明雪点头与又香先往前厅去,进厅后,瞧见坐在厅上的谷雁萍果真一脸气呼呼的表情,脚边还有被砸碎的茶杯碎片,丫头们见她发怒,都没人敢上前去收拾。 “陆明雪,你怎么敢到这时候才来?”谷雁萍一见她立刻怒气冲天的问。 “长公主怎么了,这是谁惹您生气了?”她讶然。长公主视她为朋友,很少用这种口气与她说话的。 “你还敢问,本公主当你是朋友,可你竟是这样的人!”谷雁萍劈头就怒斥。 陆明雪一头雾水,不知谷雁萍在说什么?“明雪不明白,长公主请明说。” “本公主为了你怪王春安薄幸负心,可怎么也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你竟是个轻佻之人!” “长公主,您怎能出口辱人?”又香生气的道。 “本公主难道说错了,这事外头早就在传了,甚至还传进宫里让本公主得知了!” 陆明雪已然明白谷雁萍也听信外面的传言了,不禁正色道:“长公主,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你怎能信之?” “这全京城都传开的话,如何能不信?你还害得本公主听信王春安小妾之言,为你抱不平,误会王春安是嫌贫爱富、趋炎附势之人,对他不屑至极,不理不睬,如今才知错怪他了,他才是那个受害者!”谷雁萍恼怒的说。 “许玉说了什么?王春安当年的确追求过姊姊,可姊姊嫌他气量狭小,从没接受过他,说来姊姊讨厌王春安,这是松江贵族圈都知道的事,姊姊躲王春安都来不及了,哪可能去勾引他,这都是无中生有的事,长公主怎么能信?”又香说。 “住口!无风不起浪,这全是狡辩之辞,陆明雪,本公主对你真是失望透了,你做的这些衣服,本公主也不屑穿,全还给你!”谷雁萍气起来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竟将带来的几件衣裳全扔到地上去。 “长公……”陆明雪青了脸,正要说什么,谷雁萍已如火山爆发般气冲冲的离去。 陆明雪望着地上被扔下的衣裳,这几件衣裳都是她特别缝制给长公主的,平日长公主十分喜爱,出宫都会穿着,不料现在竟被当成垃圾了。她错愕的拣起衣物,心情有些抑郁沮丧。 “姊姊,长公主误会了,不如我再去找她解释,告诉她你不是这样的人!”又香见她难过,连忙说道。 “不用了,等我先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吧。不过,长公主都已信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那元宁是否也……”她思绪凌乱,担心唐元宁也轻易信了那些鬼话,当她当年真的干出不知羞耻的事来…… 【第十七章 连根拔起报妻仇】 “姊夫回来了!” 听见又香的话,陆明雪猛地抬起头,就见唐元宁踏进厅来,她蓦然紧张起来,明知该走向他的,双脚却像生了根似的移不动。 唐元宁见她脸色苍白,手上还抓着一件件衣裳,不禁蹙眉,他走过去触碰她冰凉的手。“你……” “关于那些我与王春安的传言你信吗?”在他开口前,陆明雪先问了。 “都是凭空捏造,不必理会!”唐元宁马上嗤之以鼻。 陆明雪闻言立刻如释重负,他不信,他是不信的! “姊夫,还好你没听信,要不姊姊可冤死了!”又香说着就要哭了。 “明雪是怎样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清楚,又怎么会去信这些荒谬之言?” 陆明雪眼底起了蒙蒙水气。“你就连一点怀疑也没有吗?” “完全没有。”他将她用力搂进怀中。 一旁的又香抹泪,仍是替她气愤不平。“当年姊夫离开松江后,姊姊已知王春安不是好东西,对他根本不屑一顾,可他仍经常就来骚扰姊姊,并警告所有上门提亲的人,若想娶姊姊,下场就与你一样,让姊姊对他更加厌恶。 “可恶的是,陆家出事,王春安竟厚颜无耻的逼姊姊做他的外室,遭姊姊断然拒绝后,更从中作梗,不让姊姊去替含冤被斩的老爷收尸,害老爷曝尸荒野,王春安这样一个寡廉鲜耻之徒,姊姊连一眼也不愿意多瞧,但现在竟传出姊姊纠缠他的事,这实在与事实背离,离谱至极。” 这些事唐元宁并不知情,此刻听了怒上心头,明知王春安在他离去后,定不会就这样放过明雪,可他没想到,他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对付明雪。 “明雪,我该早日去找你的,都是我的错!”他再次自责。 陆明雪摇首,情绪低落的说:“不,这些事都过去了,且根本不是你的错,我只恨这些不实的诋毁让咱们唐家陷入危机,都是我,你若不娶我,今日唐家也不会出这种事。” 她不禁庆幸公婆出游在外,倘若两老晓得此事,尽避自己是无辜的,但既牵连到唐家的生意,自己便对不起唐家,也无颜见他们。 “哼,我唐家还不至于因为这事就会垮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那造谣的人,我听说再生已经抓到人了?”他面沉的问起。 “没错,少爷,就是这小子!”章再生像是抓准了时间,这时候揪着孔敦进厅里。 孔敦鼻青脸肿,腿也一瘸一瘸的,显然刚才被章再生狠狠修理过一回。 陆明雪见到孔敦马上来气,孔敦是散播谣言的现行犯,她这会正好跟唐元宁一起审他。 “孔敦,你说,是谁要你说那些子虚乌有的事?”章再生踹孔敦一脚后,替主子问。 孔敦吃痛,仍紧咬牙根不肯说:“没人要我造谣,我也是听来的。” “你是听谁说的?” “现在外头四处都有人说,我是四处听来的。” “你!” 孔敦狡诈,打定主意就当自己听来的,以讹传讹的八卦可比主动造谣的罪轻多了,顶多就是被打几拳,再被踹个几下,死不了人。 “元宁,对于这些在路上听到一些没有根据的话就随意大肆造谣使人名节受损的人,应该割去舌头的!”陆明雪很清楚他的心思,故意嗤声说。 割舌头?!孔敦脸色变了变。 唐元宁目光森冷。“造言惑众、夸大其辞,尤其还对自己的主子肆意毁谤,这样的奴才不只割舌头,腿也该打断!” 孔敦一听心惊胆跳。 章再生这时朝孔敦露齿笑了。“既然两位主子都发话了,一个割舌头,一个打断腿,孔敦,你就等着瞧自己的下场吧,等一下就要行刑!” 孔敦大惊失色,人抖了好大一下。“我不是奴隶!是唐家织造的雇员,除了奴隶以外,你们不能随意对一般人动用私刑,这于法不容!” “若是本公主想对谁动刑,还需要分什么奴不奴的吗?你若所言不实,本公主打死你都可以!” 说话的居然是去而复返的谷雁萍。 众人讶异她怎么又折回来了? 谷雁萍瞧见大家惊讶的表情,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刚才你们说的话本公主都听见了,本公主个性冲动,只要一生气就是风风火火的,本公主等跑出唐府稍微冷静下来后,就觉得自己认识的明雪不是这样的人,不该这么走人的,所以才又折回来。 “可若你们说的才是事实,那王春安就太该死了,还有这胡言乱语的奴才,本公主要将刑房里的酷刑全都对他用上一回,瞧这奴才还敢不吐实吗?” 谷雁萍折回来时刚巧听见唐元宁与陆明雪在审孔敦,已明白孔敦大有问题,得好好拷问才行,偏这人耍无赖,便忍不住现身想亲自教训他。 孔敦认定唐元宁与陆明雪拿他莫可奈何,但长公主就不一样了,根本不用审,直接砍了他的头都行,这下何止惊吓,连腿都软了。“长……长公主饶命!” “饶什么饶,你若再不说实话,继续胡说八道,本公主会让你后悔莫及!” 她这一吓果然有用,只见孔敦登时腿软跪地。“小……小的说实话,请长公主饶命。” “还不说!” “是是是,小的是受王公子所托,才对外散布关于又雪……少夫人不堪的事……”他贪生怕死,终于说出来了。 第四十三章 “王公子?你指的是王春安?”谷雁萍立即猜想。 “正是他。”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说是因为长公主自晓得王公子追求过少夫人后,便不肯再理他,他为了挽回长公主,才给了小的一笔钱造谣,企图抹黑少夫人,让长公主再重新与他来往。” 谷雁萍大怒,“好个无耻之徒王春安,竟敢这样玩弄本公主!”原来他对她还没死心! 陆明雪不禁冷笑,“一人传虚,万人传实,王春安是想让我身败名裂好突显他的品格清高,让长公主回心转意。”他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长公主还差点就上当了。 “王春安欲娶长公主为妻,却毁我妻子名节,这帐……哼!新仇旧怨积累起来,王家气数也该尽了!”唐元宁眼神森冷,就连谷雁萍瞧了都发毛。 章再生却高兴极了,王春安本就于唐家有仇,这会还不知死活的惹上少夫人,王春安不知道过去的恶行主子正给他攒着,就等着哪天彻底给他一顿痛快,现在姓王的死期到了,主子定会将他往死里整,让这小子再也张狂不起来。 “明雪,对不起,本公主不该还没搞清楚事实,就胡乱对你发脾气。”谷雁萍抱回被丢在地上的衣裳,十分歉意的说。 陆明雪叹笑,“不怪您,这事传得那样逼真,难怪您会信以为真。” “哼,王春安能想出这恶毒的法子来混淆视听、欺骗本公主,本公主不会放过他的!”谷雁萍怒声说完,指着孔敦问:“王春安与你是什么关系,为何要透过你造谣?” “王公子与小的本来不相识,可他知小的之前是孔安南的人,孔家与唐家已是仇人,便利用小的干这事……”孔敦身子颤个不停。 “孔敦,你在孔家时,就时常刁难姊姊与我,让咱们姊妹日子难过,可姊姊不记前仇,以为你到了唐家会安分守己,仍愿意给你机会做事,但你却恩将仇报,尽做些伤天害理之事,你这家伙真不是人!”又香忍不住痛骂。 孔敦听着这话,眼珠子转溜着,根本是一副小人相。 唐元宁冷峻地朝章再生瞥去一眼,章再生立刻一拳打上孔敦的鼻梁,当场将他鼻梁打断,他哀嚎一声,抱着血流如注的断鼻在地上爬。 谷雁萍最气这种奸猾贪财之辈,于是再往他鼻梁踩去一脚,只见他鼻子整个都平整了,鼻梁骨怕是彻底碎了,孔敦痛得哭天抢地、嚎叫连连,却看得众人心中大快! 正当谷雁萍在唐府修理孔敦时,这头不知大难临头的王春安正抱着小倩情话绵绵—— “少爷,恭喜您了,这事很顺利,相信不久后长公主就会重新回头找您,为误会您的事感到抱歉。”两人温存过后,小倩倚在王春安怀里说。 王春安喜孜孜的,“自当如此,这还得多谢你这小妖精替我出主意,既让长公主对我改观,又让陆明雪的名声尽毁,唐家织造的生意跟着遭殃,真是一石三鸟的好计啊!” 小倩娇笑,丰盈的luo胸凑到他的面前,故意惹得对方眼神飘忽。“那您怎么赏小倩?” 他捏了她的豪乳,笑得邪气。“还能怎样赏,今晚就竭尽所能的满足你这不知饱足的妖精喽!” 说着扑向她。 可她却推开他。“到底是谁满足谁?您可得说清楚才行!”她不依,不肯轻易被打发。 王春安欲火正旺,只得说:“等我真娶了长公主进门,就抬你做姨娘!” “真的?!”小倩这才算真正的高兴,但不一会脸色又垮下。“可许姨娘善妒,定是不会肯的。” “不肯?她凭什么?她也不过是这会嚣张罢了,等长公主将荣华富贵带进门后,我王家还用靠她娘家那点钱过日子吗?我早厌了她,到时候第一个赶走的就是她!” 她心喜。“少爷说话可要算话啊!” “当然,你等着看好了,她走前我还要再痛打她一顿,就像上回打得她三天下不了床一样!” 他发狠的说。 “那可不行,下不了床怎么打包走人啊?”她咯咯笑个不停。 “担心什么,直接扔出去就行了。” 小倩笑得更开怀,笑了一阵子后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道:“话又说回来,许姨娘至今还不知是奴婢说出她私下去见长公主的事,害得她被您打得差点没了魂,这要知道了,不恨死奴婢才怪,少爷不管如何,可千万别对她提这事。” 王春安不屑的由鼻里哼了一声,“那女人都要成弃妇了,你还怕她做什么?” “小倩有您护着自是不怕,只是许姨娘最会记恨,小倩担心她就算走了也想拿小倩出气。” “那贱人敢?” 她重新偎进他怀里,巧舌伶俐的说:“最好是不敢,要不您干脆打死她算了,这样小倩也无后顾之忧。” “好,我会打死她的,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满足我……”他将她压在身下,身子搭着她的娇喘声不断抽动,抽得越是激烈,她发出的声音越是撩人。 yin声浪语阵阵传出屋子,屋内的人还不知屋外站了个人,她摸着身上被殴的痕迹,牙咬得要断了,脸上的表情恨意满满。 她一生都被娘家人捧着,娇生惯养的,进了王家门却是受到这样的屈辱,她本想着要成为王家正妻的,可此刻她不稀罕了,王春安这混账,对她无情无义至此,他想当驸马跃上龙门,一生荣华富贵,她偏不让他如愿! 还有此刻他怀里那贱人,自己同样不会放过她,那贱人说得没错,她最是记恨记仇的,那贱人夺她的男人还要她的命,自己倒要瞧瞧,是谁先没命! “雁萍,你又想上哪去了?”太后在谷雁萍踏出自己寝殿前将人拦下来,不悦的问。 谷雁萍无奈的只得停下脚步,回身笑嘻嘻的说道:“雁萍哪有要去哪,不过是想到御花园走走罢了。” “你这身像是要到御花园的装扮吗?还想骗母后?”太后怒道。 她瞧着自己一身轻便利落的常服,这是陆明雪特别替她缝制的,不像一般宫服那般累赘,让她骑马时能自在奔驰,行动自如,她近来出宫时常穿上这套,可也因为这样才会被母后识破。 谎话说不下去,她只好撒娇的挽着太后的手说:“雁萍只是觉得闷,想去宫外走走,母后就放我一马吧。” 太后睨她一眼,拿她没辙。“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像野雁般到处乱飞,母后正打算给你指婚,你若这么贪玩,谁敢做你的驸马。” “没人敢做我的驸马,那雁萍正好不嫁,就陪着母后了。”她卖乖的说。 “胡来,哪有女子不嫁的,传出去皇家要脸面无光!”太后正色道。 谷雁萍吐吐舌头,“是母后说我没人敢要的。” “你!”太后气结,见她仍是嘻皮笑脸的让人有气生无气出,只得叹气的说:“你之前不是和王童人的儿子王春安走得近,他像是与你颇合得来,母后见他人品也尚可,有意择他做你的驸马,你以为如何?” “王春安?!”她瞪眼。 “是啊,母后瞧你这脾气火爆,而他似有个好性情可以包容你,选他做你的夫婿,将来你们夫妻日子才能和谐,不过他的官位是闲职,身分低了点,与你不太般配,但这没关系,母后去向你皇兄说一声,将他的官职调一调,就配得上你了。”太后径自盘算着,没留意女儿的脸色已从吃惊变成冷笑。 她今日就是想出宫去找王春安算账,这只癞虾蟆想吃天鹅肉,搞出这么多无耻的事,她不整治他对不起自己,母后却说要择他给她当夫婿,这不是开玩笑吗?这火坑怎能跳?! “母后,王春安脾气不好又好色,而这都不打紧,这些女儿都治得了,重点是,这人趋炎附势外加心术不正,这种人女儿怎能嫁!”她对王春安大骂一通。 太后吃惊,“你说的是真的?王春安真的这么糟?” “他何止糟,还厚颜无耻、卑鄙龌龊到极点,标准是个人渣!”骂完后,她顺道将王春安对陆明雪做的事说了一遍。 太后听了惊愕,“这样的人,你当初怎会和他玩在一块,让母后以为你喜欢他?”太后只觉头痛欲裂。 “雁萍承认识人不清,以为他只是陪着我玩,没什么居心,哪知他居心叵测,妄想与皇家攀亲后鱼跃龙门!” 太后的脸彻底沉下了。“母后晓得了,王春安配不上你,为你指婚这事以后等有合适的人选出现再说。”原本以为王春安会是个好夫婿,结果这人却是个品性不良的,失望之余,她头痛得更厉害了,再也站不住,让人扶回慈凤宫躺着消气去。 第四十四章 谷雁萍见状,不禁更恼王春安,王春安真该死,不仅惹了她,还毁了明雪的名声,这会连母后都被气出毛病来,这口气不出怎么行! 她快步往外走去,她这回定要王春安好看,顺便也替明雪讨回公道,让这小子当众向明雪下跪认错,还明雪清白! 她跨坐上自己的白马,熟门熟路的出宫去,只是她出宫不久,忽然一支箭朝她的马射来,马的脖子中箭当场倒下,她也跟着吃惊的跌下马背,正要吃力的由地上爬起身时,一群人蓦然出现并在她头上罩了黑布、嘴上蒙了汗巾,她连喊救命都来不及就已被迷昏过去。 深夜里,太监提着八角灯笼领着唐元宁与陆明雪进宫,两人走在宫中刻花的石板路上,因为不晓得为何半夜被召进宫来,脸色均是凝重。 太监领他们至承干殿,两人进殿后见到皇上与太后坐在里头,立刻就要下跪问安。 “不用多礼了。”谷若扬在他们屈膝跪下前挥手道。 两人这才又站直身,抬眼朝殿上的谷若扬看去,见他脸色带着焦虑。 唐元宁与他相识多年,鲜少见到少年老成的他出现这种神色,这表示事情恐怕很棘手。 “不知皇上与太后娘娘找元宁夫妻前来所为何事?”唐元宁开口问。他和皇上交情深,皇上允他可不必自称草民。 谷若扬沉凝着面容,瞧了一眼脸色忧虑的太后后才说:“雁萍失踪了。” 唐元宁与陆明雪具是一惊。“昨日长公主还到寒舍,怎么今日就失踪?”他惊讶的问。 “莫不是长公主今日又出宫,沉溺于宫外趣事,一时忘了归来?”陆明雪也问。 “不,雁萍是遭人袭击。”谷若扬沉声的说。 两人神色大变。“敢问皇上,是如何确定长公主遭人袭击的?”唐元宁吃惊的再问。 “雁萍的马中箭,尸体就躺在离宫三里外。”谷若扬道。 “长公主遭袭是大事,皇上找元宁夫妻来,莫不是想元宁私下动用关系帮忙找人?”唐元宁已然明白自己为何夜里会被召进宫来。 “你不愧是朕的知己,只有你晓得朕在顾虑什么?”谷若扬点首看向他,两人眼神有默契的交流,像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让陆明雪看在眼底,忽然有了了悟,自己丈夫与皇上的交情真非一般,比她想象的要更深入,只是两人平日不轻易展露出来。 谷若扬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西朝的君臣相处尚且得避嫌,更何况与商人间不能有徇私勾结之事,相反地,还得处处加以限制和干预,因此对外皇上并不能表现出偏袒之举。 而自己丈夫是个不矜不伐、谨守分寸之人,不会为谋取厚利而利用与皇上的关系在外张扬,皇上也明白这一点,才会对他另眼相待,真心视为朋友。 此刻她更细想起来,西朝历代君王对商人皆不友善,唯谷若扬登基后,提高商人的地位,促进西朝经济繁荣,她相信这也与元宁有关,是他让皇上对商人的态度改观的。 她正思及这些,忧急的太后早已忍不住打断—— “皇上,元宁固然可信任,但毕竟是民间的人,让他去找雁萍这容易吗?哀家瞧,还是派出禁卫军去寻才行!”太后心急爱女下落,并不赞同让一个商人代皇帝出面寻人,认为这效果不大,还只会耽误救人的时间。 “若让人晓得雁萍被人掳了去,那就算找到人回来,雁萍的名声也全毁了,回来后让她如何见人?”谷若扬说。 “这……”她也有想到这一层,只是一想到女儿的性命安危,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另外,掳走雁萍的不知是何人,目的又是什么?若只是一般匪徒掳人索钱,咱们给了钱事后再剿人也就罢了,朕担心的是……”他目色沉沉,意有所指。 太后听出弦外之音,顿时白了脸。 陆明雪也立即就明白皇上的意思,当年皇上其实还有一位时年十四的弟弟,晋王叛变时遭到挟持,以此皇子威胁逼宫要先帝让位,先帝不肯,因此那位皇子被杀了,如今虽已平叛,天下太平,但毕竟事隔才几年而已,百姓对此事仍记忆犹新,对当年的乱事心中尚存有恐惧,若长公主被掳失踪之事传开,恐将让安稳的民心再起波澜,皇上之所以不动用禁卫军寻人,为的就是这个理由。 而皇上的心思元宁如何不明白,元宁虽是商人,但人脉广,私下去查,会比皇家大张旗鼓的寻人妥当,也避免掉许多的顾虑。 “好吧,一切都照皇上的意思去做。”太后脸上的皱纹霎时加深许多,当年自己小儿子被杀之事一直烙印在她心中,是她心里永远的痛,这是身为皇族人的悲哀,一切得以皇权为重、民心安稳为要,如今她只能寄托唐元宁能带回自己的女儿,别让她再失去一个孩子。 谷若扬叹口气,他并非要再提当年之事惊吓老人家,只是这其中的利害不得不提醒她。 “元宁,朕相信你能帮朕找到雁萍,一切就拜托你了。”他慎重请托。 唐元宁自然不敢推辞。“元宁会尽全力去寻人!” 他感激的点首,转向陆明雪,脸上已经含笑。“朕是第二回见你了,上回母后寿宴,朕除了应元宁之托去说了些话,其实主要是想见见元宁的心上人,虽仅是一眼,也没与你说上话,但你没让朕失望,那作品显出你聪明有才情,难怪元宁对你念念难忘,且就连雁萍也十分喜欢你,经常向朕提起你,这会朕召你进宫,算是正式见一回元宁的媳妇,朕盼你日后好好辅佐元宁,夫妻圆满,至于雁萍的事,也望你二人合力替朕找回妹妹。” 陆明雪立即正色道:“承蒙长公主抬爱,肯与明雪亲近,明雪定会帮忙寻找她的下落,让皇上与太后娘娘安心。” 谷若扬浅笑点头,接着开口再说:“王春安干的事,朕都知晓了,这小子太不知天高地厚,是该受到教训,就连王童人教子无方也该受罚,这回你们夫妻尽避放手去讨公道,朕都在背后支持!”谷若扬表情严厉起来,欺负元宁夫妻,等同欺负他,这事不能善了,他虽不能亲自出马,但同意元宁私下动用他的关系去修理人。 “元宁就恭敬不如从命,此次就不客气了。”唐元宁说。 陆明雪明显感受到身旁男人的杀气,他等的就是皇上的这句话。 她虽然也恨不得扭断王春安的脖子,但此刻却不住在心里替王春安哀叹,元宁这回是真的发火了,他恐怕没她这么“心慈手软”,王春安的下场可能会生不如死。 造谣毁谤陆明雪至今已有几天过去了,可长公主却没什么反应,莫非这招不奏效?王春安从户部回来后,急急忙忙要找人商量,一入家门立刻高喊,“小倩,小倩,小……” “别喊了,那丫头失踪了。”许玉由屋内悠悠的走出来说。 “失踪?怎会失踪?”他讶异。 “我怎知?那丫头向来懒惰,我昨晚要差她办事,就找不到人了。”许玉道。 “岂有此理,好好一个人怎么会不见?刘管事,去把小倩给我找来,刘……” 他正在喊人,谁知刘管事没来,反而是王童人身边的小厮刚巧匆匆由外头回来,见了他马上急道:“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他听了火大,两道眉毛纠起。“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长公主不理他,相好的丫头又不见了,他都烦得快能烧屋子了,这人还嚷什么不好了,是想他更倒霉吗? 小厮见他发火,立刻闭了嘴,可那脸忧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恼怒的坐下来,喝了几口茶才道:“这会可以说了,出了什么事?” 小厮急忙吐出憋着的气说:“少爷方才被户部革职了!” 他手上还端着茶杯,这一口茶由嘴里喷了出来,“你胡说什么鬼话?” “是啊,少爷才刚由户部回来,不是好端端的吗?你在胡诌什么?”许玉也吃惊。 “少爷离开户部时,革职令刚巧颁下来,少爷错过了。” 王春安整个人由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抓着小厮急问:“所以这事是真的?!怎么会这样?户部革我职的理由是什么?” “说是有人指责您多条罪状,户部查明属实,因此将您革职。” “查明我什么罪状?”王春安惊愕的问。 “其中一条是,唐家少夫人被谤素行不良,四处招蜂引蝶,甚至勾引您之事,负责散播谣言的孔敦出面承认,是您买通他造的谣。” “什么?!孔敦反咬我了?!”他吃惊。 第四十五章 “孔敦还将您给的银票交出来,上头有您的私印,证明您确实付钱要他干了这事,甚至在松江的一些您的旧识还专程出面证实当年是您纠缠陆明雪,陆家倒台时,更趁机落井下石要强迫人家做您的外室,但遭陆明雪严辞拒绝,您心有不甘,多年后在京城重逢,见她嫁得好,便造谣生事报复她,现在外头都在痛斥您枉为读书人,居然好色无道、损阴坏德,这样毁一个无辜女子的名节。” 王春安愕然的跌坐回椅子上,他没想到孔敦收了钱还会背叛他,也没料到当年自己死缠烂打陆明雪的事会有人出来作证! “难怪长公主不吭声,这是对我不齿到极点了……”他哭丧着脸喃喃自语。 这下换他没脸见人了! 许玉也讶然事情会这样发展,原来长公主根本不相信外头传的话,没可能原谅王春安,更不会嫁给他,但她已经…… “我也顶多是私德不佳,于朝堂之事无关,怎可以用此理由革除我?”他不平的说。 “其实不只如此,外头还爆出您连秀才都没考上,完全没功名的人哪有资格得户部之职,所以户部才决心立即革了您的职。”小厮告诉他。 本朝捐官之事行之有年,反正领的是闲职,便也无人多说,但尽避如此,这秀才之名乃是基本功,想不到他竟连这一点功名也没有,还造假自己是举人落榜,岂不笑掉人家的大牙,连带使得户部受人耻笑,道户部成员浮滥、资质败坏。 王春安欲哭无泪。“爹知道我被革职,没想办法保我吗?”父亲是他最后的希望。 “老爷也是自身难保,这才要小的回来先告诉您一声,让您自求多福!” “爹怎么也自身难保了?”他又是一惊。 “当年您请老爷迫害唐家的事被掀开了,老爷是共犯,官位恐怕也要不保了,老爷此刻正跪在户部侍郎李大人面前告饶,求李大人网开一面,保住他的官位,但结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王春安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少爷,外头来了一堆人朝咱们府里丢石头!”现在才出现的刘管家满头大汗的禀报。 “什么?!” “他们喊着少爷败德乱行、不知廉耻,不配当读书人,辱没了清高的士族,还有老爷也该辞官谢罪才行,外头正闹得不可开交!”刘管家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那群人若不是被他们拦着,早闯进来了。 王春安张嘴摇头,两条腿哆嗦得几乎站不稳,活像弱不禁风的柳枝。 不一会,他像想起一线生机似的看向许玉,“你让娘家再拿点钱出来,有了钱爹定能贿赂一些官员相挺,保住他的官位,我也能有翻身的机会。”他抱着许玉厚颜的要求。 许玉冷笑,“我娘家的钱你不是不稀罕?出了事你怎么不找小倩那丫头想办法?” “那贱人都跑了,你还提她做什么?眼下你才是我王春安最重要的人,小倩那贱人算什么! 这回你若能再帮上忙,之后我抬你做正妻!”他许诺。 许玉笑得更阴凉,“正妻?这位置不是属于荣华长公主的,我怎敢妄想?” “你还在气我上回打你之事吗?那都是小倩那贱人挑拨离间所至,否则我怎舍得打你!”他把错都推到了失踪的小倩身上。 许玉觉得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但心里虽这么骂,却傻得高兴自己于他还有点用,他毕竟离不开自己,出了事能依赖的还是只有她。 她对他也不是没有感情,同床共枕多年,虽气他狠心绝情,但事到临头真要弃他不顾也不忍心,况且她的情敌都已经消失了,以后王家后宅就真由她一个人当家了。 她的脸色蓦然好了许多。“钱我娘家有,但这回事情闹得这么大,就不知是否真能贿赂得成。” “成的,想当初伯父愿意推荐爹任京官,不就是靠你娘家拿出的大笔银子,伯父才愿意不推荐自己的儿子,让爹到京来上任的,钱谁不爱,只要够多,就能办好事,这回也一样,那李宗兴也一样,有钱能使鬼推磨,就不信他不会见钱眼开的放爹一马。” 许玉听听也觉得有理。“好,这钱我会……你们是谁?!怎敢闯进来!”许玉正说着话,厅上忽然闯进一群人,这些人不由分说竟将她与王春安给绑了。 “放了我家少爷……啊!”刘管事与小厮见状吃惊,想上前阻挡却被人给踢昏。 “你们想做什么?!”王春安惊问。 来人沉笑,“来带你们走的。” “你们要……要带咱、咱们上哪?”王春安惊恐得连牙齿都发颤。 “废话少说,去了就知道!” 【第十八章 皇家长公主被卖掉】 私牢里,王春安与许玉不敢置信的瞪视着眼前的两个人。 “我此刻虽因你们丢了官,但好歹我爹官位还在,仍是朝廷命官,你们这般无法无天,竟敢在光天化日下闯府掳人,你们不要命了!”王春安大骂面前的唐元宁与陆明雪,态度依旧嚣张。 唐元宁不屑的笑着,“咱们若没把握,又怎敢去惹朝廷命官。王春安,你至今还不明白自己怎会沦此下场吗?” 王春安一愣,不禁想起自己干的那些事情,朝廷就算要查他,为何事前一点风吹草动也没有? 爹还是户部主事,要彻查他,至少爹那会有风声,且爹若一早得知,这事必可及时压下,但这回却完全越过爹,并且几日的光景就查明属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快快将他革职,而唐元宁就是再有势力也不可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莫不是他背后真有神通广大的人,足以让他王家转眼垮掉? 一旁的许玉同样也有这样的想法,以王童人的官位,就算想动他们也没这么容易,更别说短短几日就让王家风云变色,他们真小看唐元宁的本事了! 王春安的气焰瞬间消失得一丝不剩,对唐元宁是真正感到惧怕起来。“元……元宁,一切都是我不对,瞧在咱们都是同乡的分上,这事就别与我计较了吧?”他不要脸的求道。 “你这是自食恶果,却要我别计较,好像没这道理吧?再说,当年你对付我唐家时,可想过你我同乡,别赶尽杀绝?” 唐元宁的话让王春安辞穷、无话可说,只得无耻的转向陆明雪继续说:“明……明雪,我是对不住你,可你也不想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当年喜欢你这有什么错?我这是由爱生恨,就算落井下石对你提出了一些要求,也是人之常情,就说这回毁谤你的事,不就是因为心里还有你的证明,不如你替我劝劝元宁吧,我纵使有些不是,可也还不致让他动用私刑啊!” 他竟好意思对陆明雪说这些。 陆明雪若不是身体健康,听了这些话,血都要吐出来了,她上前不客气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他被打到脸歪一边去,惊得捂住脸,“你敢打我?!” “她是我唐元宁的妻子,怎么不敢打你?”唐元宁冷笑。 “她是奴籍……”王春安话还没说完,站在唐元宁身旁的章再生已在主子的示意下往他肚子踹过去。 “我家少夫人爱打你就打你,连我章再生也能踹死你,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吗?” 王春安大惊,许玉更是吓破胆,两人抱在一块发抖。 唐元宁缓缓靠向王春安,眼神阴沉得教人胆寒。“明雪是我的女人,你敢辱她,我会让你永不得翻身!” 一旁的陆明雪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发寒,自己这男人浑身黑气缭绕,果然是怒得不得了。 “我找你来,有件事要问你。”唐元宁目光如刀,逼得王春安发抖。 “你……你要问我什么事?”王春安何曾见过唐元宁这凶狠的一面,牙齿忍不住发出相互撞击的声音。 “长公主在什么地方?” “长、长公主?她不是在宫里吗?”怎么来问他?王春安愣住。 一旁的许玉则是脸色一变,手轻抖了一下,她忙用袖子掩住,却还是被陆明雪给瞧见了,陆明雪不禁皱了眉头。 “长公主失踪了,人并不在宫中。”唐元宁道。 “失踪?!怎么可能,谁敢将长公主掳去?况且若长公主真的出事,宫中早就大乱了,又怎会这么平静?”王春安摇头说。 “长公主失踪与你脱不了关系,你这是在做样子撇清吗?”唐元宁嗤笑。 王春安瞪眼咋舌,“长公主失踪与我何干?你不要含血喷人!” “你为了挽回长公主的好感,买通孔敦造谣,伤害明雪,长公主得知此事,怒不可抑,失踪当日即是去找你算账,可在路上让人袭击,就此失踪,咱们怀疑人是你绑走的!”唐元宁说。 第四十六章 “不!不是我,掳走长公主是要抄家灭族的,我就是有十颗胆子也不敢这么做!”王春安喊冤。 “射杀长公主马匹的箭,箭头特殊,是松江地区猎户杀熊时特制的箭,因为箭头沉重,一般少有人会使用,可这回却出现在京城,而且还是用在长公主的马上,与长公主有怨又是松江来的只有你,想必是你欲娶长公主失败,积羞成怒,才真有可能『由爱生恨』,做出对长公主不利之事。”他们彻查过了,王公大臣中并无人有嫌疑,京城附近的匪窟也私下剿过一回,都没有下落,仔细研究起来,王春安的嫌疑最大,所以才将他绑来严问。 王春安灰了脸。“那也不能说箭来自松江就与我有关啊,且我并不知长公主已经晓得是我指使人去毁谤陆明雪的,又怎会在她来找我前绑了她,我是冤枉的!” “有没有冤枉你,也许待会就能知晓了。”唐元宁扬起淡薄的唇瓣,笑得残酷。 王春安见一旁的章再生将十指关节压得咔咔作响,吓得不轻。“唐元宁,你这是公报私仇,动用私刑,我爹不会善罢罢休的!” “王春安,不说你爹官职即将不保,就算是官位仍稳,他这小小的户部主事,也插手不上这件事,且若查明你真掳走长公主,他受你所累连项上人头都可能落地!”章再生磨牙的告诉他。 王春安大惊,脸上血色尽失,这才倏然想起唐元宁虽没什么官职,只是一介百姓,可他却能代表皇家出面找寻长公主的下落,这托付他的人除了皇上还能有谁?! 他这下终于知道,唐元宁之所以能只手遮天,背后的人是谁了! 他既是皇上所授权,别说是爹了,就是户部尚书也不能拿唐元宁如何了。 “再生,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公报私仇吧!”唐元宁沉笑,脸庞清楚地映出想拧掉他人头的神情。 章再生可乐着,他对王春安恨之入骨,下手自是不留情,揪起王春安后打得他满地找牙,王春安本来就是个文弱书生,哪堪章再生的重拳,哀叫连连,惨不忍睹。 陆明雪则别过脸去,有点不忍心再看。可她晓得唐元宁这回是不会轻易放过王春安的,况且王春安也是活该欠揍,死有余辜。 王春安被打得头破血流,腿骨都断了,惊心的刺出皮肉露出一节断骨来,许玉被吓得花容失色。 “别……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再打下去他会死的!”她哭喊。 “要活命就说出长公主的下落。”章再生冷声道。 “我……真的不知……”王春安由嘴里吐出和着血的断牙来。 “那就是还想讨打!”章再生一拳又要揍过去。 “不要打了!长公主是我要人掳走的,是我、是我!”许玉眼见王春安就要被打死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是你?!”章再生闻言十分意外,将拳头收了回来。 唐元宁与陆明雪吃惊,就连不断吐血的王春安都愕然。 “许玉,你……你说什么?长公主是你找人掳走的?”王春安抹去嘴上的血后问。 许玉一时冲动说出口后,贪生畏死,惊惧不已,闭着嘴不敢再说一个字,可王春安哪肯放过她,爬过去揪住她的衣裙尖声问:“贱人!是不是真是你害我的,是不是?” “我……”她惊恐万分。 “贱人,你想害死我王家,居然敢绑架长公主,我怎会要了你这样的贱人……啊,还有小倩,你是不是也对她下毒手了?一定是,否则她不会平白无故失踪,你这狠毒的贱人!”王春安口口声声大骂她贱人。 骂得许玉将过去藏着的宿怨全都给掀起来,愤然踢开他揪住自己的身子。“没错,是我,这两人失踪都是我干的,我不愿意长公主嫁进王家,抢了原本该属于我的嫡妻地位,也不甘小倩那贱婢爬上你的床,才花钱请松江的人牙将两人全抓去卖掉……”她拿画像给人牙捉人,人牙就办妥了事情。 “卖掉?!”陆明雪震惊,许玉争风吃醋可以,但胆敢卖了长公主,也太胆大包天了! 唐元宁同样错愕,他们想过可能抓走谷雁萍的各方人马,王春安也仅是怀疑的对象之一,其实他也料想得到王春安没那个胆,抓他来毒打确实是公报私仇的成分大一些,是以此时听许玉说出这话,也不禁瞠目结舌。 “人牙若知道对方是长公主,怎敢抓人去卖?”唐元宁青着脸问。 “他们并不知道她的身分,我拿了画像给人牙,只说她有些疯病,成天幻想自己是长公主,所以可能胡言乱语,但长相还可以,若卖去妓院能赚几个钱,还有那小倩是她的婢女,我事先已要人将小倩的舌头给剪去,小倩没办法说出长公主的身分。” 许玉心知东窗事发,自己难以活命,便豁出去的说出一切,只是她恨,恨自己竟为了王春安这狼心狗肺的人干了胡涂事,所幸她虽然没命,但王家上下也得跟着自己一起陪葬,这也算他们活该。 王春安听完呆若木鸡,小倩的死活不重要,但许玉不仅卖了长公主,还卖到妓院,这……这下大祸临头了! 不但他必死无疑,就连王家全族也要满门抄斩,他整个人魂飞天外,久久无法说话,连想掐死许玉的力气都没有了。 唐元宁与陆明雪也傻了,堂堂西朝长公主沦落妓院,这让长公主如何活得下去?! “许玉,你把长公主卖给哪个人牙了?”陆明雪急问。 “松江地方上最为恶名昭彰的人牙子苏虎,长公主在苏虎手中已有多日,就算你们找到苏虎救出长公主也迟了,长公主恐怕已遭蹂躏,做不成金枝玉叶了……” 王春安不知哪来的力气,站起身来狠狠打了许玉一耳光,打完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瞪大眼睛,身子直挺挺的往后倒下,昏死过去。 许玉蓦然哭出声来,也有些后悔莫及。 “明雪,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前往松江救人!”不管如何,都先救出长公主再说。 陆明雪点头,不再看昏死的王春安与痛哭的许玉一眼,这两人的帐等找到长公主后再算,她立即起身跟着唐元宁离去。 唐元宁与陆明雪带着章再生,三人快马往松江赶路,许玉说的没错,苏虎确实是松江地头最凶神恶煞之徒,恶行简直罄竹难书,许玉将长公主卖给他,这无非是要让长公主生不如死,许玉真是够狠的! 而苏虎对京城不熟,得了长公主必是将她带回松江去变卖,这才能卖得好价钱,长公主受此屈辱,他们只盼她能活下来,否则真的无法对皇上和太后交代了。 三人日夜兼程的赶路,唐元宁心疼陆明雪疲累,但救人之事急如星火,纵使再不舍妻子跟着劳累奔波,也不得不纵马奔驰。赶了三天的路总算到达松江,但三人仍不敢歇息,直接找上苏虎的地盘却扑空。 苏虎竟然还没回到松江?! 三人得到消息都愣了,算算时间,苏虎掳了长公主之后,即便动作再慢,理应四、五天前就该回到松江了,为何不见人影? “少爷,这该如何是好?”章再生黑着脸问。苏虎没回来,就得不到长公主的下落,枉他们这样奔波,却是徒劳无功。 唐元宁沉吟了一会道:“在此等,我相信苏虎定会回来。” 陆明雪也认为如此,便点头说:“没错,松江才是苏虎的地盘,他没道理不回来,定是被什么事给暂时绊住了,咱们只要等,就能等到人,而且他尚未归来,便表示长公主还没被卖掉,如此于咱们来说也算是好消息,让咱们还有机会将长公主平安救出。” “既然两位主子这么说,那咱们先找间客栈待下等人吧!”章再生建议。 “嗯,不过在找地方投宿之前,我想先去一个地方……”陆明雪表情忽然黯淡下来。 唐元宁上前揽过她,明白她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吧!” 她脸色有些苍白,微微露出一抹笑容。“好。” 唐元宁陪着她来到陆家旧宅,这之前是松江县令的官宅,可后来因为陆勤纲被斩,陆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成为奴籍的也不知去向,陆家家破人亡后,这里即空了下来。 照理说,下任县令应搬进来住的,但对方竟是不敢住,原因是陆勤纲本是地方上有名的清官,却因一桩贪污案而被问斩,松江百姓大多相信陆勤纲是含冤而死的,传闻此宅冤气太甚,若是贸然入住,对死人不敬,因此接任的县令只得另辟他处住下。 第四十七章 重回旧居,陆明雪满心感触,此处已年久失修,又常年无人居住,到处显得破落不堪,哪还有当年陆家人在此居住时的风华光景。 她走在当年曾经与父母兄长一起生活、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往事历历,但人事已非…… 唐元宁陪着她经过一处园子,她在一株老松树下停留伫足。 “那年我就是站在这偷瞧你们的诗会,当时父兄以男女大防为由,不许我去凑热闹,可我偏不安分,不只偷看还强出头……”她回想起诗会的盛况,她见不得一群自命清高、道貌岸然的读书人欺负他一个商人之子,因此跑上前去替他出头,事后自己还莫名其妙博得了一个才女之名,也从此让王春安缠上,害了唐家被逼远走,而这些事彷佛像昨日才发生般,没想到转眼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了。 陆明雪将额头贴在他的胸膛上,让眼泪默默地滑下脸庞,唐元宁拥着她,也想起过去的种种,自己在贵族圈眼中就是有钱的俗人,总受到歧视,幸好这些人之中还有个性格爽朗、没门户之见的明云肯真诚对待他,他受明云之邀前来诗会,才算是真正与明雪结下情缘。 当时虽自知家世配不上明雪,他仍想与她亲近,因此常常假借找明云之由到陆家,为的就是借机见明雪一面,如今时光飞逝,再也找不回当年的青春岁月。 两人在树下站了一会,缅怀过去,章再生晓得两位主子的心情,静静站在一旁不敢打扰。 良久,陆明雪止住眼泪,两人才离开松树下,再往内院走去,到她住饼的小绑,那里除了灰尘之外,仍保留着她过去生活时的样貌,梳妆台上还有她用剩的胭脂水粉,不过都已风干了,衣柜里也留有她当年穿的一些衣物…… “元宁,这衣柜好像……被翻过了?”她蓦然发现怪异处。 唐元宁轻蹙了眉。“陆家虽出事,但岳父仍为松江百姓所敬重,一般百姓不会来偷陆家人的东西,所以宅子除了随岁月自然破旧外,一切的摆设一如当年,怎会有人来偷衣?” “其实这里已经没有住人,若有人趁机上门来偷东西,也不奇怪。”章再生上前说。 “话是没错,不过我瞧衣柜里的衣服只被捡了一两件衣服走,这偷儿到底是有良心,还是图个方便应急而已?”她瞧了一下笑说。 她当年是陆家千金,衣服件件名贵,若拿去典当或变卖的确可换些银两,但偷儿却只偷个一两件,似乎不怎么合常理? 唐元宁也抿了唇角,“若仅有几件衣服失窃,确实透着怪异。”他也觉得有问题。 “算了,不过是几件衣服罢了,这事不值得追究。”陆家都倒了,自己又何必在意几件衣服,陆明雪叹口气。 蓦地,宅子的某处传来东西倒落的声响,立即惊动了他们。 “外头传闻这宅子冤气重,多年没人敢进来,这会是谁?莫不是陆大人的冤魂回来了?!” 章再生惊魂的道。 唐元宁脸一沉,斥责,“不许胡说,没有这样的事!” 章再生干笑的摸摸鼻子,“对不起,小的本想开个玩笑的。” 陆明雪瞪了一眼欠揍的章再生。“爹的魂魄没有,我瞧可能是拿走我衣服的小偷,声音像是从爹的书房里传来的,咱们不如过去看看。”她好奇会是谁闯入? “好,走!”唐元宁也想探个究竟,便牵着她快步往陆勤纲的书房而去。 章再生赶忙跟上两个主子,一起去瞧瞧怎么回事。 很快地,三人来到陆勤纲的书房,里头空无一人,但一张陆勤纲生前常坐的椅子倒下了。 椅子颇沉重,风不可能吹倒,猫不可能扳倒,为何会平白无故的倒下? 唐元宁与陆明雪对看一眼,章再生也已心知有异,若不是刚有人来过,就是真有鬼魂! 三人静默的在书房里瞧上一圈,陆明雪发觉父亲的书房似乎被翻动过,翻过的痕迹很新,因为几处灰尘被抹去,像是才刚抹的,一旁的唐元宁也瞧见了。 谁会来翻死人之物? 章再生耳尖,听见书房外传来轻响。“什么人?!”他立即追出去。 唐元宁与陆明雪也马上往外冲,章再生动作极快,身手利落,出去后见到有人往园子方向飞奔离去,他快脚追了上去,抓住那人的衣袖,那人没有回头,毅然扯破自己的一只袖子继续向前跑,章再生抓了空袖懊恼,正要再伸手过去,唐元宁已经赶上,一把揪住那人手腕—— “哪里跑……”那人回首,唐元宁见到了他的脸孔,猛然一撼的松开手。 这一松手,那人一顿之后转身要走。 “大哥!”随后而至的陆明雪在那人转身的刹那,见到了他,震惊的喊出声。 对方闻声浑身一震的停下脚步,像是不敢相信,片刻才缓缓的转过身来,“明……明雪?!” 没错,这人正是陆家长子、陆明雪寻找多年的大哥,陆明云。 眼前的陆明云身形瘦削,脸庞黝黑,似历经多年风霜,但他眼神坚韧,比之从前多了股难撼的山岳之气。 他乍见陆明雪,神情激动,陆明雪见到思之多年的兄长同样惊喜。 他举步蹒跚的来到她面前,伸出颤抖的手抚着她的脸庞。“真的是你,我的妹妹明雪……”曾经沧海难为水,而今居然能再见到唯一的血亲,他蓦然红了眼眶。 当年他遭流放时,明雪还只是个稚嫩少女,如今面前的人出落得秀而不俗、娉婷娇媚,这真是他的妹妹吗? “大哥,我找了你好久,终于再见到你了!”她泪流满面的说。 “有生之年咱们兄妹竟能再见面,竟能……”陆明云喜极,眼角带泪,上前抱住陆明雪,两人相拥而泣。 唐元宁与章再生主仆见了这场面,也极为感人,他们谁都没料到,会在此地见到陆明云。 “明云,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唐元宁欢喜的拍着陆明云的肩膀说。 陆明云这才瞧向他,方才忽然见到他,本想相认的,但想起自己逃犯的身分,便不敢认的要逃,要不是听见明雪唤他,他恐怕已经离开了,可他也讶异元宁怎会和明雪在一起?“元宁,你和明雪……” “陆大哥,你在哪?快瞧我这身衣服合身吗?” 陆明云正要开口说话,从另一头突然跑出一名女子,这女子一出现,众人全怔住,就连那女子自己也是一愣。 “长公主?!”章再生太过惊愕的叫出声。 陆明云听见这声长公主,表情明显吓了一跳,瞧似这时才知谷雁萍的身分。 陆明雪快步上前拉过谷雁萍,急问:“长公主,您怎会在这里?!您没事吧?!” 谷雁萍也万想不到会见到她,回过神后,立即欣喜的抱住她。“明雪,你是专程来找本公主的吗?” “没错,您失踪了,皇上与太后娘娘十分担心,可为了您的名声与国家安定,这事又不能声张,皇上因此派咱们来寻您,但您居然会出现在这,而且还穿着我的旧衣,这是怎么回事?” 陆明雪发现谷雁萍身上穿的正是自己被窃的衣物,原来偷儿是她。 “这衣服原来是你的,本公主自己的衣服破损不能再穿了,是陆大哥让本公主穿上的。”谷雁萍说。 陆明雪这才明白,大哥是带长公主回来府里取她的旧衣换穿。 “长公主怎会和明云在一起?”唐元宁疑惑的问。 “本公主与陆大哥是……” “搜!快给老子搜,如果找到这两人,不必问老子,立刻就给我挫骨扬灰,杀了再说!”前方突然传来怒吼声。 谷雁萍一惊,身子竟发抖起来。“这群恶徒竟追来了!” 陆明云也是脸色沉下。“此处不宜久留,先走再说。” 唐元宁与陆明雪马上明白这追来的是何人,苏虎来追杀自己的猎物了。 当下几个人不废话,这座府邸的地形没人熟得过陆明云与陆明雪,两人立刻领着众人由后门离去。 【第十九章 陆明云救长公主】 几个人来到陆明云与谷雁萍投宿的客栈内,章再生得知他们是以夫妻名义投宿的,眼神不禁古怪起来,但以他的身分也不好多问什么,而唐元宁与陆明雪则是忍到进了房内,陆明雪才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还是先对咱们说清楚吧!” 谷雁萍脸庞微红的瞧了一眼身旁的陆明云,她这会才知道原来他竟是明雪的亲大哥,而且还是个流放的逃犯,虽吃惊,可也没怎么害怕,呐呐地说:“本公主让恶徒掳了,是陆大哥救了本公主的。” 第四十八章 “大哥,你既救下长公主,怎好与她夫妻相称,这若传出去,恐怕……”陆明雪转向陆明云,忧心的说。长公主尚未出嫁,即便落难也占不得便宜,这事若让宫里人得知,恐会起事端。 陆明云一脸的沉凝,“我事先并不知救下的人是长公主,若是知道不会放肆的。” 谷雁萍听了他的话,却有几分不高兴,“你也是为了躲避苏虎的追杀,才使的权宜之计,况且本公主也刻意隐瞒身分,你不知情,何罪之有?倘若回京后皇兄或母后因此事怪罪你,自有本公主承担!” 陆明云见她恼羞,面色不禁缓了缓,“长公主担心曝光身分引来更多危险,不明说才是正确的决定,是我没能察觉,让长公主受委屈了。” 谷雁萍这才抿唇笑了。“陆大哥是君子,哪有让本公主受过什么委屈。”她笑得还有些娇羞。 陆明云也莫名的尴尬了。 唐元宁与陆明雪瞧见两人的互动,微拧了眉,有了不好的预感,长公主配逃犯,这怎么说都是行不通的,太后第一个就跳出来反对,这根本是没结果的事,陆明云甚至可能因此遭到杀身之祸,唐元宁与陆明雪为两人的将来感到忧心忡忡,只盼是他们多想了,两人之间其实并无多余的感情。 “明云,咱们派人去漠北找过你,但你已逃离漠北,咱们始终没能得到你的下落,可你怎会回到松江又从苏虎手中救下长公主的?”唐元宁好奇他这一路的遭遇,也不解他怎会和长公主扯上关系? “我逃离漠北并非因为吃不了苦,而是为了替我爹平冤,我爹一生高风亮节、克己奉公,从无藏私收贿之行,却被诬指贪取赈银被斩,我爹沉冤莫雪,我不甘心,定要替他老人家翻案,求得一个公道,因此得了机会立刻逃离漠北,辗转回松江要找出我爹当年遭陷的证据。 “谁知在路上遇见苏虎掳人,而且当场见到他杀了一个没了舌头无法说话的女子,萍儿…… 长公主虽未被杀,但被绑起来驮在马背上,我以前识得苏虎,虽未与他打过交道,但晓得他这个人无恶不做,是个人牙子,长公主准是要被卖掉。 “而以我逃犯的身分,并不适合管这件事,可我不经意见到长公主的衣裙上绣有一只无嘴猫,猜测她可能与明雪熟识,因为这只猫除了明雪以外,没有任何人绣得出来,我才决定出手救她。”陆明云将自己为何逃离漠北以及搭救谷雁萍的过程说出。 唐元宁他们听到这,已猜出那无舌的女子必然是小倩,她让许玉剪了舌头后,苏虎觉得没用,卖不了钱,嫌回松江的路上多驮了个人碍事,便痛下杀手,可怜这丫头竟是这样死于非命。 而陆明云竟是认出谷雁萍身上的衣服是陆明雪所缝制的,因此救了她。 陆明雪自在宫宴替谷雁萍改造了那件破损的衣服后,谷雁萍即发现她多缝了只无嘴猫,觉得新奇,从此也爱上这只猫,只要是陆明雪缝制的衣裳都被要求绣上kitty猫,而谷雁萍被绑时穿的就是陆明雪缝制的衣裳,也因为这只猫让陆明云出手相救,这也算是阴错阳差,所幸有陆明云相救,若真让苏虎将谷雁萍卖至妓院,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而陆明云肯定是不想曝露身分,所以自当谷雁萍是陆明雪的友人却没有细问,这才彼此不知身分。 谷雁萍能完好无伤,唐元宁与陆明雪都松了口气。 “我方才听苏虎的口气,像是怒发冲冠,分明是要杀人而不是要抓人回去,这是怎么回事?” 唐元宁想起苏虎暴吼的声音,苏虎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小倩没了舌头,没有了价值,他杀了她这能理解,但谷雁萍可是能卖钱的,他怎会怒得要将货品挫骨扬灰呢? “我救人时让苏虎发现,他认出我是谁,我不得已用抢来的箭伤了苏虎一只眼睛,可能伤得不轻,也许瞎了,所以他大怒,誓言要杀了我和长公主报仇。”陆明云解释。 “苏虎臭名昭彰,有仇必报,难怪他扬言要杀了你们。”唐元宁明白苏虎怒什么了。 “其实本公主也不怕,等回到京城,本公主让皇兄派兵将这恶霸给剿了,看到底是谁将谁挫骨扬灰!”谷雁萍愤愤的说。 众人都笑了,确实苏虎是不长眼,惹上刁蛮长公主,之后他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王春安与他的小妾许玉,一个造谣欺骗本公主,一个胆敢将本公主卖了,这笔账本公主回去后一并向他们讨!”谷雁萍气怒难平,怎会想到自己会被卖掉,这等离谱的事可说是她终身的耻辱。 众人笑不出来了,长公主被绑之事回去恐怕是不能公开的,王春安与许玉得秘密处理掉才行,否则必定影响长公主的名声。 “明雪,元宁早在咱们家出事前就已离开了松江,之后你们怎会碰在一道的?”陆明云转移话题,他瞧元宁时时呵护自己的妹妹,两人眼神也时有交流、默契十足,尤其妹妹还梳着妇人髻,他不禁好奇的问。 陆明雪有些难为情,唐元宁则瞧着自己妻子微笑了。 “大哥,我嫁给元宁了。”她低声说,唐元宁也伸手将她搂住。 陆明云讶然。“真的?但你是官奴,元宁如何能娶?” “这……” 她正要说话,谷雁萍已抢着替她道:“这本公主有参与一些,不如由本公主来说吧,他们失联多年,去年才在本公主的笄礼后办的宫宴上重逢,从此唐元宁就猛力追求明雪,这中间发生了许多事……” 她热心的将就她所知陆明雪与唐元宁之间的事告诉陆明云,包括陆明雪遭受孔安南陷害险些惨死牢中,所幸唐元宁相救才嫁进唐家,以及王春安使坏毁陆明雪名节,唐元宁却不受动摇,坚信自己妻子清白的事全说出来。 听得陆明云心中五味杂陈,心酸妹妹多年来为奴,受人歧视欺侮,所幸唐元宁仍能对她钟爱不渝,相遇后不在乎她的奴籍执意娶她,虽不能成为正妻,可发誓除了她不再娶别的女人,他既高兴妹妹有了好归宿,也感激元宁的包容与真诚。 他眼眶泛红,慎重道谢,“元宁,当年唐家被逼走的事,我是事后才知道,来不及助你一家免受王家迫害,这事我内心一直感到愧疚,可没料到多年后你还能与明雪重逢,甚至替我照顾她,让她免于受人欺负,我对你十分感激!” 唐元宁摇头。“能与明雪在一起是我的梦想,如今心想事成,该心怀感恩的人是我。”他用充满感情的眸子瞧向陆明雪,对她的爱恋表露无遗,只见她也回以深情的笑容,夫妻情浓意厚。 陆明云望着两人,由衷的笑了。“这些年我在漠北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明雪,可我身陷囹圄,无法照顾到她,而今瞧着你们,我放心了。”他感到欣慰。 夫妻俩也是相视一笑,自成婚以来,除了发生王春安毁谤她之事,他们一直很圆满,夫妻同心,日子愉快。 “对了,你回陆家除了替长公主寻明雪的旧衣换上,还去岳父的书房,是想找翻案证据吗?” 唐元宁问着陆明云。 陆明云沉下脸来,“没错,我想找找看爹当年是否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好让我替他翻案。” “可有找到什么证据了?”唐元宁关心的问。 陆明云摇头,“没有,当年爹仓卒被斩,我也马上被拖离家中,根本来不及收拾爹的遗物,可我记得在爹出事前,我曾在爹的桌案上看过一份公文,那份公文是有关赈灾银两的分配相关,可事后这份公文却不翼而飞。” “大哥是说,那份公文能证明爹的清白?”陆明雪也激动起来,她一直认为爹是冤死的,可苦无证据证明,现在听大哥之言,像是找到了一线希望。 “嗯,我记得那日爹带着这份公文回来,脸色难看,十分生气,我上前问怎么回事,爹告诉我有人不顾百姓死活想污去赈银,爹说他不能任此事发生,定要阻止,可事情的细节爹也没详加对我解释,之后我见爹立即写一份奏折要呈给皇上告御状,但奏折写了一半,就有人闯进来强将爹带走。”他回想过往。 “啊,当日爹被带走的情景我也记得,那时爹还抱着写了一半的奏折高喊带走他的人无法无天,必遭天谴等话,随即大哥也被人押走了,我因为是女眷,晚些才有人来带走我,可我被带走前,亲眼见到有人到爹的书房搜刮,带走许多公文,大哥说的公文,也许就在那时被带走了。”陆明雪说。 第四十九章 “我想过那份公文是铁证,想贪污赈银的人定会想办法拿走,再回旧宅寻找也只是碰碰运气。” 他叹息。 “既然岳父曾说过有人打赈银的主意,那涉案的必有松江官员,而能拿走这份公文的人除了岳父的上司不会有别人了!”唐元宁分析。 “没错,爹当年知晓这事没选择上报上司,却想直接告御状,这表示那上司大有问题,必得越级上告才行,而当时松江知府是王春安的伯父王道存,他是爹的顶头上司,莫非是他贪污却嫁祸栽赃给爹?”陆明雪心惊的道。 “极有可能,侵吞赈银的事是王道存告发爹的,事后也只有他能取走爹的公文,这么说来,那份公文一定在他手上!”陆明云握拳的说。 “可王道存几年前病死了,就因他死前推荐王童人赴京任京官,王家才有机会高升。”章再生插嘴道。 “死了?王道存死了?!”陆明云一听,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愤怒的站起身来。 陆明雪明白大哥这些年奔波受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为爹伸冤,若王道存是陷害爹的人,却这么轻易死去,那爹的冤情便会落个死无对证无法平反的结果,这别说大哥无法接受,自己同样愤慨不平。 “确实是死了,不过,他子女仍待在松江,咱们还是可以从他们身上查起,也许会有线索。” 唐元宁不忍他们绝望的道。 “对,那份公文也许未被销毁,仍旧藏在王家,若咱们能找到那份公文,或许能替爹平反!” 陆明雪立刻振作。 陆明云露出一丝喜色。“我今晚就潜进王家去搜查!”他迫不及待的决定。 “我与再生也一道去,人多好办事。”唐元宁主动要帮忙。 “不可以,万一被逮会吃上私闯民宅的罪名,你们不好一起去。”他不愿意让唐元宁跟着冒险。 “怕什么,本公主也去,若真失风被逮,谁敢拿本公主问罪!”谷雁萍拍着胸脯自愿要前往。 “不,你不能去!”她才一说完,所有人众口一词的说。 谷雁萍脸一青。“为什么本公主不能去?” “你若出事、受了伤,元宁与明雪不能对皇上与太后娘娘交代,这是万万不能开玩笑的!” 陆明云严声说完,不管谷雁萍脸色如何,转向唐元宁继续道:“元宁,我也不同意你去,我本身是逃犯,被抓顶多再送回漠北,可若连累你与明雪就不值了,潜进王家的事,我自己去就行,你们谁也不要插手!”他的坚持让所有人都说不上话。 夜里,陆明云潜入王家大宅,王道存生前是松江的知府,死后庇荫子孙,官邸并未被朝廷收回去,还让无任何功名的王家子孙继续住下去,过着优渥舒适的生活,而这大宅占地宽广,小绑、院落重重,真要找起东西来不如想象的容易,首先必须先找到王道存生前的书房,可又不能抓个人来问,只能自己摸索。说来过去爹不喜与上司私下往来,避免惹来闲言,而他与王道存的儿子们也并无深交,因此这座府邸他是一次也没来过。 正当他几乎迷失方向时,背后有人轻拍他的背,他吓了一跳猛然回头,见居然是唐元宁与章 再生,他一愕。“你们……” 见章再生竖起食指朝他比了个嘘,他忙又紧闭上嘴巴。 “王道存的府邸少爷之前随老爷来拜访过几次,书房也进去过,他有印象,咱们随少爷走就可以了。”章再生低声说。当年在松江,老爷积极与官府的人结交,好帮助唐家的生意能顺利发展,少爷不时跟着老爷来送礼,对这座府邸不算陌生。 陆明云忧心的立刻再往唐元宁身后瞧,没见到陆明雪,不禁松口气。 唐元宁明白他的表情变化,微微一笑。“明雪得看住长公主不能来,我代她来了。”事实上,他也不希望她跟着来冒险,正好有谷雁萍绊着她,自己也如释重负。 陆明云沉目的看着唐元宁,他这是执意要帮自己了,不禁叹了口气,自己这妹夫当真有情有义!“多谢了!”虽不愿他涉险,但既然来了,只能心存感激了。 唐元宁点点头,不再多说,让他与章再生跟着自己,王家已不再是官家,守卫没有过去严谨,只偶尔有些家丁经过巡逻,他凭着记忆很快找到王道存的书房,只是这间书房如今堆满杂物,灰尘也积了一层,似乎荒废无人使用。 唐元宁拧眉,王道存共生有五子,但没一个有出息的,几个均不爱读书,没任何一个考取到功名,五子都只仗着王道存的官威在松江横行,因此王道存死前才不推荐自己儿子上京,而是举荐捧银子来的王童人高升,如今王道存死了,这间书房当然也就没人使用。 “王家儿子没出息也许是好事,表示自王道存死后,书房没人动过,那份公文就很有可能被保存下来。”唐元宁道。 “没错,这反而像是老天在助咱们了!”陆明云露出喜色。 “那咱们别浪费时间,快找吧!”章再生催促。 三人立即在屋里搜寻起来,只是这里杂物真的太多,要在杂物中翻找得费番功夫,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到。 但三人不气馁,仍努力寻找,期间还不时得留意有无人发现,所幸王道存当年为图安静,刻意将书房设在离主院较远的地方,此处王家下人们较少过来,再加上王道存子孙不读书,更不可能没事往这来坐坐,居然就让他们三人在此神不知鬼不觉的翻找了一天一夜。 三人这段时间未进食任何东西,日以继夜的寻找东西,人已疲惫不堪,却仍无所获,三人都不禁有些泄气。 莫非公文已被销毁,这是极有可能的,毕竟这可是能证明爹清白的东西,王道存有心栽赃,又怎会为爹留下生路。陆明云沮丧的瘫坐下来。 唐元宁见状,过去拍了他的肩道:“别放弃,就算找不到公文,咱们还是可想其他方法为岳父平反。” 陆明云叹气,“以我逃犯的身分,能回到松江已不容易,况且苏虎认出我了,也许不久官府也会到此地来搜查我,这回我若找不到为爹平冤的证据,很可能就会被抓回漠北,抓回去马上就会被处死。”这话他只敢在这时对唐元宁说,当着陆明雪的面他不敢提,逃犯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他是抱着必死决心回来的,但想不到却是徒劳无功。 唐元宁如何不知他的险境,他是冒着极大的危险回来,若事情不成功,连他也得冤死。“还是……我回京去求皇上对你网开一面……” “万万不可,我在漠北时,就听闻当今皇上是个贤君,你能与皇上交上朋友,那是因为他对你的信任,明白你不会仗着他的恩典做出让他为难的事,你若因此事替我向他求情,他会对你失望。”元宁能让皇上托付来找长公主,他便知晓元宁与皇上交情非一般,自己不能让元宁因他失了圣宠。 “失望无妨,只要能救你一命!” “若不能替爹平反,我的命就不值钱。” “你是明雪的大哥,她如今唯一的血亲,即便无法为岳父平反,我也不能见死不救,见明雪伤心。” “元宁……”陆明云说不出话了,因为看出他真的很珍爱自己的妹妹,任何事都愿替明雪达成,可他越这样,自己越是不能害了唐家,唯有元宁一直顺遂,明雪的日子才能好过,自己不能破坏明雪的未来。“不,不管如何,我是不会答应的,你若去找皇上说情,我就先自尽!” “你……”见他固执,唐元宁还要再劝。 “有了,陆公子,这是不是陆大人当年写了一半要告御状的奏折?”章再生忽然低喊,他由暗柜里找出一份泛黄的宣纸来。 陆明云闻言大喜,赶上前去看,呈给皇上的奏折用纸有别于一般,得用印着宫徽的宣纸写才行,而这宣纸虽然泛黄,但一看便是奏折专用的宣纸无误,他赶紧取饼去瞧,果真是爹的笔迹无误! 唐元宁也凑过去瞧内文,里头慷慨激昂的陈述松江灾情严重,松江知府王道存却伙同皇亲国戚谋图赈银,置百姓于水火不顾,后头应已要写出这位皇亲国戚的大名,可惜来不及写上这文就断了。 “皇亲国戚?!这表示王道存不是主谋,他背后还有人操作此事!”唐元宁沉声说。 “没错,爹写了一半的御状已足可证明除了王道存之外,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共谋,只是这人物是谁?”陆明云恨不得爹当年能有时间多写几个字,将这首恶之徒揪出,好让自己替他报仇。 第五十章 唐元宁沉思了一下道:“赈银分配敏感,必得有人主导才行,咱们要找的那份公文上头定有关键人物的印章,只要瞧了公文,就能知晓岳父指的皇亲国戚是谁了,再拿着这份公文以及岳父未书完的御状就足以为岳父翻案!再生,你这份御状是由哪里翻找出来的,说不定公文也放在同一处!”他问向章再生。 “这里,这暗柜藏得极深,我是见这墙面的缝比一般的大,觉得可疑,去敲两下,谁知道就敲出暗柜来了,柜里还有些文件,你们瞧瞧!”章再生将自己发现的暗柜抬到他们面前。 两人检视暗柜里的东西后,立即喜出望外,他们寻找的公文就在其中,更教人惊喜的事,还有一封王道存与那位皇亲国戚往来的信函,原来那人就是当年叛变的晋王,而晋王之所以贪图赈银就是要拿这笔钱造反! 他们猜想,王道存之所以留下这封信与公文,是预防晋王事后翻脸不认人,对他或王家子孙不利,才留下证据以备日后自保用,只是没想到晋王叛乱未成当下惨死。 “太好了,这些东西简直是铁证,爹的冤情不致冤沉海底了!”陆明云激动不已的喜道。 唐元宁同样高兴。“咱们走吧,带着这些东西立刻回京面圣,皇上绝对会还岳父公道!” 陆明云立即将东西都收进自己怀里,三人火速要离开,可怎知三人才刚走出屋子,就赫然听见苏虎的声音。 “陆明云那逃犯就在这里,我的人恰巧在暗巷瞧见他前天半夜翻墙进来的,到现在都没出去过,王家是想窝藏逃犯吗?” “怎么可能,我王家在松江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爹生前更是知府,怎可能窝藏逃犯,苏虎,你不要胡言乱语!”说话的是王道存的大儿子王其莫。 “是不是胡说,等老子搜过就知道!”苏虎蛮横,哪管这里曾是知府的官邸,王道存死后,王家子孙不肖,日子虽过得富裕,但威势早已是大不如从前,苏虎看准这点,对王其莫也没在怕的,便一路硬闯到书房前。 唐元宁等三人大惊,马上要退回王道存的书房里,可苏虎的手下眼尖,居然瞧见慢了一步的章再生,马上指着书房道:“那里有人鬼鬼祟祟!” 苏虎虎眼一瞪,推开过来拦阻的王家家丁,杀气腾腾的冲过去,唐元宁与陆明云见反正是避不过了,脸一沉的索性走出来。 “苏虎,你给我站住!”唐元宁大喝。 饶是苏虎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突然被这一喝,也真惊得停下脚步,他一只眼睛用黑布蒙着,用另一只眼睛瞪着他们。 瞧来苏虎真的瞎了一眼,难怪他会怒火中烧、不顾一切的要找到陆明云报仇。 而王其莫看见唐元宁等人出现,亦大吃一惊,这也怒了,立刻让大批家丁带着棍棒过来。 “陆明云、唐元宁,真的是你们!”王其莫过去虽与两人交情不深,但也认出两人。 唐元宁三人正想着该怎么解释为何会出现在这时,苏虎已经回神,二话不说朝他们再度冲过来,那刀直接就砍向陆明云。 “姓陆的,还我一只眼睛来!” 唐元宁一把拉过反应不及的陆明云,让他避过一刀,章再生则去抢苏虎的刀子,眼下一片混乱。 王其莫突然想起陆明云的爹是怎么死的,意识到他躲在自家书房定是在找什么,浑身一震,忙吼,“来人,将这几个闯入者抓起来,一个也不许放过!” 王家家丁听令行事,拿着棍棒靠过去,再加上苏虎的手下,唐元宁三人见情势不对,转头就跑。 “陆明云,你哪里去,老子杀了你!”苏虎大吼,在他们即将跑出王家大门前追至,掐着陆明云的脖子要勒死他。 唐元宁朝苏虎踹去一脚,苏虎一个不稳松了手,陆明云得隙吸了口气的推开他,转身再跑。 苏虎一心要报毁眼之仇,非杀他不可,又追了上来,且他身子虽庞大,但动作却敏捷,又力大无穷,手上使了把刀,就要朝陆明云的后背砍去。 陆明云眼角瞧见那刀子朝自己而来,正心惊之际,居然见到陆明雪出现,挺身要替自己挡刀,他眦目尽裂的要推开她,还来不及动作,唐元宁已先一步挡在妹妹身前。 “元宁!”陆明雪神色大变,因为那刀砍在唐元宁胸前,他的身子倒在她的身上。 陆明云与章再生见状吃惊,这时苏虎像疯子般又要杀上来,王家的家丁也赶上来,他们是不可能脱身的,几个人脸色颓败,等着受死! 就在他们放弃时,忽然听见谷雁萍的声音,“来人!这里头的人都得罪了本公主,全给本公主拿下!” 原来谷雁萍带着现任松江知府的兵马出现,一声令下当场将苏虎以及王其莫等人全数绑了。 【第二十章 生死换来的幸福】 松江知府的宅子里,大夫进进出出,血水由屋内一盆盆的端出来,众人未料苏虎的刀上会淬毒,唐元宁挨了那刀后,立即倒下,谷雁萍带兵来救,将他送往知府府上医治。 知府被气愤的谷雁萍吓得双腿发软,这位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嫡亲妹妹,也是太后的心头肉,人不在京城享清福,却突然出现在松江,还说是奉了皇上密旨前来暗查松江官员有无不法,惊得他差点没了魂,接着说查到了前知府的公子王其莫行为不检,恐有问题,要他调兵围困,他本想拒绝,推说要上告皇上确认此事再说,长公主却勃然大怒,出言威胁,若让她想逮的人跑了,要他全权负责,他这顶乌纱官帽就别想再续戴! 逼得他只得出兵安抚,只是没想到到了王其莫的府里,里头竟然有恶名昭彰的人牙子逞凶,还有被流放的逃犯,不仅如此,连西朝目前最炙手可热的商人与他的小妾也在。 这一团乱都不知怎么回事了,最教他头疼的是,唐元宁身中剧毒,大夫束手无策,已经判他等死的分了,长公主知道此事后,立即怒容满面的指责是他出兵太晚导致救人不及,扬言唐元宁要是没救了,要拿他的脑袋偿命,吓得他快魂飞魄散。 而这头,唐元宁躺在床上,两颊发黑,双唇青紫,显然是命在旦夕。 陆明雪坐在床边,眼中无泪,神情呆滞。 “明雪……”他声音嘶哑的唤她。 她没反应,似脑袋空白着。 “明雪,我渴……” “渴?”陆明雪身子震了一下,好似才听明白。“水……好,我给你水。”她马上惊慌的起身取水来要喂他喝,但因手抖得厉害,水大多溢洒到他身上去。“对……对不起,我再去倒过……” 她急着又要重新再去倒一杯水过来。 他拉住她冰凉的手。“明雪……别慌好吗?”他极轻的说。 陆明雪怔了怔,惨白的脸庞忽然滑下两行泪珠,她跌坐回他身边,开始泪如雨下,这才明白自己有多怕失去他。 往日总觉得有他在自己身边,她什么也无须担心,并且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永远不会离开她,可直到这一刻,才晓得生命脆弱,他真的可能就此消逝。 “你不该替我挡刀的……”她不愿他替自己死,愧疚的说。 唐元宁淡淡一笑,“我怎舍得你受伤,这刀自是由我来替你担。” “不,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她与谷雁萍本在客栈等着,等了一天一夜终于忍不住找去王家大宅,偏偏在王家大宅的外头仍苦等不到他们出来,心焦不已,谷雁萍甚至几次想冲进去找人,都被她拦下,她判断里头至今未传出异状,应表示他们仍安全,可若她与谷雁萍贸然闯进去,很可能反而坏了他们的事。 直到见苏虎带着人出现,这才认为他们可能有危险,她与谷雁萍商量想了一套说辞,让谷雁萍去找松江知府讨救兵,自己则等在大宅外见机行事,谷雁萍刚走一会,她就见苏虎追着大哥他们冲出来,苏虎要杀大哥,她没多想,本能的冲上去想救人,可却害得丈夫为她挨刀。 她心情复杂,若自己不冲上前,那中刀的会是大哥,可她出现伤的却是自己的丈夫,这两人不论是谁受伤,都教她心痛难当。 唐元宁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疼惜的说:“别难过,我不会死的……因为我放不下你啊!” 陆明雪闻言,心窝剧烈的疼,紧握住他的手,任泪水狂流。“那就别离开我!” “好……我不离开你,那你也别哭。”他承诺。 “我不哭,只要你不离开,我就不哭!”陆明雪慌忙的抹去脸上的泪痕,甚至努力的要挤出一抹笑容来。 第五十一章 陆明云、谷雁萍以及章再生也在屋里,三人见了如何不心酸,尤其是陆明云,他无比愧疚,要不是苏虎非置他于死地,在刀上淬毒,那一刀也不会要了元宁的命! 元宁几次救他于虎口,自己没死,最终命危的却是元宁,他自责懊恨,不由得流下男儿泪。 一旁的谷雁萍明白陆明云的心情,却无法说上安慰的话,只能陪着默默掉泪。 “小的这就去杀了苏虎为少爷报仇!”章再生再也忍不住的怒道。 苏虎连同放纵家丁伤人的王其莫已被拿下,人就关在地牢里,他打算先去宰了苏虎。 “不必你去,这厮与本公主有深仇大恨,本公主也想亲手宰了他,这会已要人先剪了他的舌,防止他说些不该说的话,只等回京时再将他开肠剖肚!”谷雁萍恨恨的说。 这里毕竟是松江,自己假冒皇兄的旨意调兵拿人已是不对,若在此就将人给杀了,恐引起非议,最好是等到回京后,再奏请皇兄将人交给她处置,到时候就是他的死期了! 章再生这才强忍下来,但见自己主子重伤恐无法活命,这份伤心自不在话下,大汉子掩面哭了起来。 “元宁,元宁……你怎么了?!”陆明雪突然惊喊。 众人一惊赶上前朝床上的人望去,只见唐元宁正痛苦的抱胸喘息。 “元宁,你说过不会抛下我的!元宁……元……” 在陆明雪惊恐的叫唤声中,唐元宁虽然不愿意,但仍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松江知府正匆匆领了几个身穿宫服的人进来,见到此景,吓得软下身子,因为想起长公主对他说的,唐元宁若死,他也要陪葬! 太和殿上,谷若扬高坐在龙椅上,殿中大臣分立两旁,跪在中央的陆明云为父伸冤,字字句句听得朝臣无不震惊。 原来陆勤纲承受了不白之冤,是枉死的! 而这事还牵扯到当年叛乱的晋王,晋王缺钱竟将脑筋动到赈灾的银两上去,并与王道存共谋栽赃在清白为民的陆勤纲身上,让忠臣衔冤屈死! 此事可想而知龙椅上的谷若扬会有多震怒,他瞧着当年赈银分配的公文以及陆勤纲写了一半的御状,脸色阴阴沉沉的,让众臣噤若寒蝉,连喘息也不敢了。 “即日起追封陆勤纲为忠义侯,其子孙皆获得平反,恢复其良民身分,而晋王与王道存已死,无法再追究其罪行,但王道存的子孙为罪臣之子,男的流放,女的贬为官奴!”痛失贤良,谷若扬怒不可抑。 众人闻言毫无异议,理该如此,还陆家一个公道,而陆明云激动得当场叩首谢恩。 “另外,王道存之弟王童人一家同为王家子孙,一同流放,不得有误!”谷若扬再道。 殿上的王童人腿一软,瘫软在殿前,他一得知王道存涉及此案,再加上自己的不肖儿子王春安与小妾的恶行,便知他们一家早注定满门抄斩,皇上殿前说是让他们流放,可他心知肚明,皇上必会让他们一个个在流放途中死于非命,使长公主被卖之事从此无人知晓。 枉他一生汲汲营营于高官厚禄,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王童人连悲伤的权利也没有,谷若扬已要人将他架出去,直接丢往大牢里等死。 躲在殿后的谷雁萍这才满意,王家一个个都该死,没一个好东西,这结果是咎由自取。 “陆明云,朕该拿你如何?”殿上谷若扬突然道。 陆明云未见惊惧,直接叩首说:“草民私自逃离漠北,罪该万死!” 他早知自己定会被问罪此事,因此一脸坦然,只要爹能获得平反,恢复爹的名声,也除去妹妹的奴籍,那么一切就圆满了,至于自己的下场,他一点也不在意。 谷雁萍心头颤了一下,怕极他被治罪,虽说他是为父平反,但私自逃离漠北,仍为律法所不容。 谷若扬沉着脸,表情严肃,“你胡说什么,你哪里有罪?朕提出此事,也只是要让众人知晓,你是受朕旨意私下去调查此事的,如何是逃犯?相反的,你成功完成任务,朕还要奖赏你!” 陆明云一愣,这……皇上居然公然为他脱罪?! 之后随即一想便明白为什么,他救了长公主,功过相抵,但这事又不好张扬,便借机饶了他。 “怎么?愣着做什么,还不说出你想要朕赏你什么?”谷若扬笑了。 “呃……”这能不罚已是天恩,为何还要赏?皇上对他也恩典太过了,反而教他不知说什么好? 躲在殿后的谷雁萍听见自己兄长放过他,高兴不已,可见他竟呆着不说话,她又急得跺脚,恨不得上前去替他答话,开口说要……要娶她…… 片刻,陆明云才沉着的道:“草民自己不求皇上奖赏,只求皇上作主让草民妹妹陆明雪能被唐元宁抬为正妻。” 谷若扬没料到他会利用这次机会替陆明雪求恩典,低眉往后殿瞄了一眼,自己那妹妹这下可待不住了吧,这陆明云终究没那个胆的。 想娶他的妹妹,可真要向天借胆才行! 他轻轻扬笑,“唐元宁是朕极为欣赏的人,更是民间商界泰斗,这回听说去了一趟松江后,不幸染病,近来还在调养中,朕对此十分关心,而你妹妹朕见过,是唐元宁的妾,因奴籍不能抬为正妻,可如今陆家已平反,她自然不再是奴籍,唐元宁随时可以抬她为正妻,何须朕作主?” “这不一样,尽避草民妹夫对妹妹深爱不悔,但草民妹妹因父亲含冤受累,饱受外人歧视,如今虽然恢复良民身分,但她实已委屈多年,草民这做兄长的从未照顾过她分毫,因此想为她求个恩典,让皇上亲自下旨给她正名。”陆明云说。 谷若扬颔首。“朕明白了,你是想藉朕的手补偿妹妹多年吃的苦,行,朕答应你,亲自赐她名分!”他爽快的同意了。 陆明云大喜谢恩。 谷若扬脸上笑着,但心知殿后那人心情必是惆怅起来,便斟酌着再道:“日前云南水灾,山洪爆发,死伤无数,唐元宁慷慨捐了大笔钱让朕赈灾用,朕感怀他的义举,本就有打算赏赐他,而朕见他十分疼爱自己的妾,所以你提的这事朕早就要人拟好了圣旨,只是尚未颁旨而已,朕不想占你便宜,你另外再提恩典吧,这回你仔细的想想,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想要的尽避提出来,朕都会答应你!” 这次他暗示得够清楚了,陆明云若敢开口,他会允诺的,毕竟妹妹已磨了他多日,非这人不嫁! 另外,其实不用陆明云提,他也不可能委屈元宁喜爱的人,让陆明雪一直做妾,况且这次救雁萍她也有大功,即便陆家没有平反,他也会找个机会跟名目除去她的奴籍,让她与元宁能够幸福快乐的度日。 陆明云脸色有几许变化,半晌才张口说:“当年家父出事,草民时年十八,正值进京考取宝名的时候,不料最后因家父遭罪而错过了,因此草民想考科举。” “你要参加科考?”谷若扬讶然。 “没错,草民想考取宝名后,真正光耀陆家门楣,让父亲为草民感到骄傲!” “嗯,有志气!”谷若扬一时抛开了谷雁萍的事,忍不住赞扬,相信忠臣陆勤纲之子将来也定会是国家栋梁。 然而他的话才落下,殿后已有人耐不住的跑出来。 “陆明云,你真只想考取宝名而已吗?”谷雁萍大声的问。 她这一跑出来,众人惊愕,大殿之上长公主怎么会出现,这急怒的模样又是为了哪桩? 谷若扬的脸也黑了,自己妹妹怎就这么沉不住气,急着想嫁人,让他这张脸将来要往哪摆? “皇妹,谁让你闯进来的?!” “皇兄,臣妹只是……”她见兄长脸色难看,觉得委屈的红了眼眶。 “退下!”他喝道。 “臣妹、臣妹……是。”刚才她一急,便忘了身在哪,气得跑出来,这会面对盛怒的兄长,哪敢造次,哭着就要离开。 “皇上,草民还有话未说完,若草民能考取宝名,光耀门楣,还请皇上赐婚长公主予草民!” 陆明云突然高声说。 谷雁萍一喜,倏地转身回来,见陆明云正对着她微笑,她不由得脸都红了,欢喜得又哭出来了。 “朕若不答应呢?”谷若扬见状莞尔的笑了,这话也纯属开玩笑。 “皇兄?!”哪知听了这话的谷雁萍当真了,当着众朝臣的面急吼一声。 谷若扬脸一僵,笑容没了,真不想成全了。“陆明云,你给朕好好考,若没考个头三元,休想娶长公主!”他气呼呼的,说完不管谷雁萍有多愕然,直接起身离去。 第五十二章 见谷雁萍放声大哭,陆明云走上前去,替她抹泪。“别担心,为了娶长公主,我会认真读书,明年必定考中头三元将你娶进门!” 谷雁萍这才破涕为笑,然而殿前一票未离去的大臣们见了这场面全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明白原来是长公主看上陆明云,这急着嫁人呢。 今日圣旨送到,皇上亲自恩典陆明雪,赐她为唐元宁的正妻,还赏下大批的珍贵贺礼。 圣旨内容乃谷若扬亲书,上头写有“赐陆氏为一等皇商唐元宁之妻”几个大字,这等于还给了唐家皇商的头衔,不只如此,皇商未分等,但此番竟加上“一等”二字,可让唐家无比殊荣,风风光光了。 唐家热闹非凡,贺客络绎不绝,人人争睹唐家的主母,陆明雪可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由皇上钦点为一等皇商之妻的人,众人暗暗计较着自己过去有没有因瞧不起她而得罪?若是有,也得趁这次机会好好赔罪,再将关系打好,将来才能顺利与唐家结交,唐家如今可不是一般商人,而是皇商,一等皇商啊! 唐元宁拥着陆明雪从后堂走出来,众人一见到这对比肩相亲的夫妻后全围了上去,争先恐后的问候。两夫妻始终面带微笑,唯唐元宁脸色略显苍白,像是大病初愈。 唐元宁中毒后原本是不能活了,是谷若扬得了讯急派专治毒伤的御医前往松江,他濒死之际御医赶至,紧急处置,这才将他由鬼门关救回来,只是那毒若要完全清除,得一段时间,而他抱病休养了三个月,适逢皇上下旨为陆明雪正名,他才露面。 “明雪,恭喜你了!”陆明云专程来给亲妹子道喜。 见到大哥,陆明雪高兴极了,“多谢大哥殿前帮我求的恩典。” “这已不是我求来的,皇上说了,本就要给你夫妻恩赏的。”陆明云说。 夫妻俩相视而笑,哪里不知原由,谷若扬此次既替她正名,又赐上一等皇商封号,这是感恩他们夫妻安全带回谷雁萍。 “大哥,这倒是,皇上另给了你其他恩典,明年的今日希望长公主就能成为我的嫂子!”谷雁萍年纪虽比自己轻,但自古习俗是论辈分不论年纪,若谷雁萍嫁给大哥,自己还是甘愿喊她大嫂。 他难得脸红,抓着头干笑着。“这……” “这什么这,本公主不管你有没有中头三元,都非嫁你不可!”谷雁萍也来了,当着众人的面,不害臊的说。自当日她殿前示爱后,就豁出去了,反正全天下已没几个人不知道她心仪陆明云的事,既是如此,她又何必惺惺作态、故作矜持。 众人掩嘴笑,陆明云不习惯让人追求,当真不自在得很,可谷雁萍哪管这些,她就是要缠着他,他拿她无可奈何,只得由着她,况且自己也想娶她,当日在殿上本来还踌躇该不该提,凭他刚恢复身分,一无功名,二无成就,是无法匹配长公主,正犹豫时,她却大胆在殿前出现,那委屈含泪的样子,当场就让他不再迟疑的开口请求皇上赐婚,虽说皇上有意刁难,但他当年读书的根基底子打得好,相信只要再苦读个一年,想要考取头三元不是难事。 “明云,明年我与明雪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唐元宁笑道。 他点头,笑了笑,反而关心的瞧了瞧唐元宁。“身子已经好多了吧?” “不用担心,在明雪的照料下,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一阵子定能痊愈。”唐元宁笑着望向陆明雪,而她也正专注的盯着自己,他晓得自己这回死里逃生结结实实吓坏了这小女人,他清楚记得当自己被御医救醒时,她正抱着他嚎啕大哭,那伤心欲绝的模样让他不忍至极。 这之后,她便亦步亦趋、片刻不愿离开他,对他的伤势悉心照顾,这才让他身上的毒能清除得这么快,仅三个月就能站在众人面前,可尽避如此,她还是不满意,心有余悸,时时担心他会突然毒发离去,他心疼她日夜担忧,只盼自己的身子能更快康复,别让妻子再有半分的忧愁。 他爱怜的目光没离开过自己的妻子,众人都羡慕极了,一旁的谷雁萍也是,恨不得陆明云也能不时这样深情的望着自己,可陆明云是只呆头鹅,喜欢也从不说出口,她也不好相逼,否则人家真的会说她荣华长公主脸皮厚到真没底了。 “那就好!”陆明云欣慰喜乐的点头。 谷雁萍也跟着翘起嘴角,她望了一眼站在唐元宁身后的章再生,想到那逞凶的苏虎,皇兄果然大方的赏给她处置,她立刻就找来章再生,两人合力恶整苏虎一顿后,才砍下他的脑袋,终于痛快的为自己以及唐大哥报仇雪恨。 “不过老爷与夫人近日就要回来了,若回来见少爷病着,恐怕又要忧心了。”章再生插口道。 “章再生,这会大家都高兴姊夫身子好转得快,你提这不是坏了大家的心情吗!你何时才能精明点,别光生张笨嘴却不用脑子!”又香马上数落他。 章再生挨骂不敢回嘴,乖乖缩着脖子站到又香身边去。 两个半月前,在陆明雪的作主下,两人依照先前订下的婚期完婚,所以两人已是夫妻,原本他们希望等唐元宁身子康复再成亲,但唐元宁也坚持他们应如期完婚,章再生是唐元宁亦友亦仆的兄弟,又香则是陆明雪的结拜姊妹,两人成亲,唐元宁与陆明雪自是替两人操办得风风光光,还奉送大笔成家费,让两人婚后都成了小盎翁与小盎婆。 “爹娘如今为人豁达得很,见我安然就好,不会多操不必要的心,这点不用担心。”唐元宁说。爹娘当年为了巩固家业曾经积极追逐求取名利,但经过多年前那次重摔后,已看淡了所有,这才能放下一切四处云游。 陆明雪也了解自己公婆的性情,倒不担心两人回来会说什么。 这时外头放起了鞭炮,那响声隆隆,好不热闹,门口突然快步走进来一美人,她美目朝人群中流转,瞧见了唐元宁,主动走过来。“元宁哥哥!” 这人正是好久不见的阿紫郡主,众人以为她从此不会再出现,没想到这会竟然又来了。 陆明雪提了心,等着看郡主想要做什么。 唐元宁脸色则略微沉下,对郡主的出现也颇为警惕。 “元宁哥哥,多日不见,阿紫听闻你身子有恙,本想早早来探望的,可父王不准,这才耽搁下来,这回我是趁父王不备,专程溜出府来瞧瞧你的,正巧你今日府上有喜事,阿紫顺道来给你们祝贺。”她落落大方的说。 夫妻俩听了这话,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郡主总算恢复正常了,没再吵着要嫁给元宁做正妻。 “我夫妻多谢郡主美意,郡主既然来了,就喝杯酒再走吧。”唐元宁客气的说。 “是啊,阿紫姊姊,和我去喝两杯吧!”谷雁萍已听说自己堂姊暗恋唐元宁的事了,怕又出什么差池,忙拉着她要到一旁去。 阿紫抽回自己的手。“喝酒的事不急,我还有话要对元宁哥哥说。” “你还要说什么?”谷雁萍无奈的问。 “我祝元宁哥哥与陆明雪能百年好合,不过陆明雪抬为正妻后,小妾的位置就空下来了,我阿紫正好顶上!” “您说什么?!”陆明雪以为自己听错了。 其他人也像是快要昏倒了,这位郡主当不成正妻,居然愿意当妾了?! “阿紫姊姊,你没疯吧?”谷雁萍忍不住问,堂堂郡主说出要做人小妾的话,皇叔听了不吐血才怪! “我这是……” “阿紫!”说人人到,庆王爷震天的吼声传来。 阿紫浑身一僵,面色带苦的回身,父王怎么这么快就追来了? 众人见与庆王爷一同前来的还有李永将军,庆王爷因女儿的言行不悦自是可以理解,但李永将军的神色怎么也不大对劲? 唐元宁挑眉道:“两位怎么来了?”唐家有喜,两位昨日就派人送来贺礼,说是皇上今日召他们入宫商量军政要事,今日两人不克前来,可说来不了的两人,现在怎么会一同现身? “咱们……咱们是与某人一道来的。”李永表情怪异,眼神不时飘向某一处。 唐元宁顺着他暗示的方向望去,见到了“某人”,一瞬间黑瞳放大,身旁的陆明雪瞧见那刻意低调穿着普通常服的人后也是一惊。 而反应最大的要算是阿紫,她简直连魂都没了,这人怎么也来了?!这是来活逮她的吗? 可恶,她宁为人妾也不做他的皇后! 谷若扬,你去死! 尾声 【尾声 话说皇上与阿紫】 “唐大哥,阿紫郡主这样痴缠你,皇上喜欢她,难道不会迁怒于你吗?” “一开始是有的,所以皇上对我有些打压,在人前不肯对我有丝毫礼遇,后来晓得我心中只有你,才对我完全交心。” “你是说皇上人前冷淡你,不是为君的政治考虑,完全是出自私人情绪?”敢情是自己想得太深远宏大了,这根本是私怨所致。 “可以这么说,当然,皇上还是明君,不会因私误公,况且他对我还是欣赏的,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交朋友?他是看中你的钱吧,给云南的赈灾银两不是要你全权负责筹措?皇上当日殿上说得好听,你捐了钱赈灾,可云南水灾这事你也是后来才知道,他金口一开分明是强逼你掏钱。” 她这下明白这位年轻皇帝不如她想的重情重义,恐怕是老奸巨猾吧! “赈灾救人是好事,咱们不计较这点银子的。” “话是没错,救人的银子我不心疼,只对讨钱的手段有点意见。不过算了,那我问你,庆王爷什么态度,明知皇上心意,之前还敢替女儿来向你议婚?”这是想害死她丈夫吗? “庆王爷是随阿紫的,王妃早逝,他就阿紫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很,若因阿紫得罪皇上,他也是在所不惜的。” “原来如此,那今日阿紫又提要做你的妾,皇上亲耳听见了,但他因是微服私访,当场不方便翻脸,可你想回去之后,阿紫会有什么下场?我瞧阿紫吓成那样,挺为她担忧的。”显然这位皇帝也是阴险之辈,阿紫八成是已经知道他的真面目,才会拚命想躲开他的魔掌,她不禁有点同情阿紫。 “其实你有所不知……” 唐元宁将谷若扬和阿紫的事说了一遍,陆明雪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传出笑声,窗外庭院里的茶花开得正艳,一阵轻风吹来,丝丝花絮随风飞扬,空气中满是茶花的香气,伴着陆明雪银铃般的笑声,那是幸福的味道……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