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国家阿尔奇美拉》 序章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望著敌军在远方行军所扬起的尘土，青年展露一无所惧的笑容。 敌军总数粗估约两千人，是以食人魔为主力的鬼族联军。 站在最前方的红肤食人魔似乎是将领，以族语命令部下突击。 「──哈！仅仅两千人就敢进攻，我国真是被看扁了啊。」 面对敌军的战吼，青年只语带嘲讽地回了这句话。 青年并非魔物而是人类，且是毫无战斗能力的弱小人类。然而他眼见魔物大军逼近却面无惧色，依然维持著一无所惧的笑容。 「吶，你们也这么觉得吧？」 青年回头，在他背后也有一群魔物。不是两千这种的小数目，而是多达数万的大军。站在阵前的青年丝毫不紧张地反问，接著像史诗所歌颂的军神一般伸出右臂。 「既然八大军团睽违多年难得会师，各位，就轰轰烈烈地干一场吧。」 青年之名为赫里昂。 是超大型国家阿尔奇美拉的国王，宛如神一般的人物；是统治者亦是绝对之王。 虽为最弱的人类，却能统领魔物大军的──万魔之王。 一章 如梦似幻的世界 『tactics chronicle（国战编年史）』。 这是采用全感官投影式设计、存在于市面上，为数众多的第四世代虚拟实境体感型游戏作品之一。 虽然能以所有感官去感受游戏世界的全感官投影式游戏如雨后春笋般大量上市，这部作品之所以在这波热潮中没有被埋没还能获得高度人气，一定是因为「栩栩如生地表现出幻想世界」的品质极为优异的关系。 毕竟，尽管这是一款不属于开放世界游戏这类主流客群喜欢的国家经营战略型角色扮演游戏，却仅靠著发表预告片吸引到不只是主力购买层，甚至连主妇和女高中生也来预约，可以想见游戏的精细程度有多令人震撼。 ──岂有不买的道理。 不买这款游戏，还有资格自称是游戏玩家吗？他这么想。 那支预告片就是如此精彩，完全掳获了他的少年心。而且这游戏也没让他无止尽高涨的期待感落空。 他现在仍能鲜明地想起第一次进入游戏时的事。 首发当天早上，躺在沉浸式游戏舱里的三崎司，以角色名【赫里昂】作为一名王者降临在这个如梦似幻的世界（国战编年史）的大地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限宽广的大草原，接著感觉到的是夹带青草味的春风与泥土的气息。随风摇曳的芒草声彷佛细浪一波波振动著耳膜，激动紧握拳头的明确触感也刺激著大脑。 此一幻想世界的压倒性存在感使得当年还是国中生的三崎司感动到浑身发抖。 「来建立国家吧。我们的冒险将从这里开始！」 赫里昂永远忘不了他喊叫著这句蠢爆了的台词，像个抑制不住兴奋的孩子般在草原上奔跑的那天。 就这样，率领三名部下的赫里昂在游戏「国战编年史」中踏出了值得纪念的第一步。 ──之后，现实时间又过了几年，直到现在。 赫里昂统治的国度【阿尔奇美拉】时而发展，时而差点灭国，在撑过剧烈变动的年代，历经一番曲折后，最终成长为世界霸主级的超级大国。 然后，迎接今天一样勤奋登入游戏的赫里昂的是，前来首都欢庆建国一五○年的国民们。 「喔喔～多么壮观。」 阿尔奇美拉的国王（玩家）──赫里昂发出赞叹。 站在城堡的露台俯视演讲用的大广场，见到原本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军团将领正带领自己的军队陆续往该处集结的景象。 只不过底下的人群之中其实一个人类也没有，全都是魔物。不只是精灵、矮人这类亚人种，还有恶魔和鬼人、妖精与魔兽，甚至连史莱姆与死灵之类的不定形的非人类种族也都到齐了。 并不奇怪。因为国战编年史具有「人类国王领导魔物国民」的奇幻要素，所有国民都是魔物。 因此大量非人类种族在城镇内走动可说是稀松平常的情景，不过看到各种族整齐划一地行军并在广场集结的模样，还是让赫里昂彷佛看到自己努力的成果化为现实而深受感动。 「嗯？第八军团也抵达了吗？龙族果然特别醒目。」 龙种从上空翩然降落。 只须一头就能烧毁城市的危险龙种，正成群结队地降落在大广场上。 光看这幕就能明白阿尔奇美拉所保有的战力有多么强大、多么具有威胁性，然而，却有一群不识好歹的食人魔愚蠢地选在这个精锐齐聚的「建国祝贺祭」举办前夕前来挑衅，究竟在想什么？ 只能说食人魔头目搭载的人工智慧或许特别愚蠢吧。 「既然特地来挑衅，好歹也撑久一点，我连军团长级的将领都没派出就打赢了，而且还在全灭前就先投降，害我现在完全没有办法感到满足。」 赫里昂噘著嘴不满地抱怨，但立刻转换心情，决定当成是庆典前的庆祝活动。 因为接下来要举办的建国祝贺祭是超大型国家阿尔奇美拉的重要庆典。闷闷不乐地迎接此一节庆实在太可惜。 于是他回到元首办公室藉由换上典礼用服装消磨一下时间后，打开地图确认各军团已经整队完成，提高演讲效果的各种舞台装置也已设置完毕。万般就绪。 ──那么「她」应该也快来了。 熟知被指定为国王亲信的npc的行动模式，赫里昂面向元首办公室门口轻声倒数。 「五……四……三……二……一……」 「扣扣」数到零的瞬间，传来拘谨的两声敲门。 赫里昂允许入室后，开门进入的果然是所猜想的那名人物。 「【打扰】了，【赫里昂】大人。」 以沉稳语气报告后进入室内的是一名年约二十岁的女性。 银丝飘逸的长发束在背后，浏海底下的细长眼眸中闪烁著琥珀色光彩。 头顶有著兽化人特有的三角形狼耳从银发间窜出。生长于腰际的毛皮澎密的尾巴正缓缓地左右摇摆。 她就是身为国王亲信的第一军团长──月狼（managarm）莉薇。 「【建国祝贺祭】的【典礼】【准备】【完成】了。请【移动】到【讲台】前。」 莉薇说出由ai自行组合被称为「关键字」的几个重要单字所生成的台词，对身为国王的赫里昂做出恭敬地鞠躬的动作。 「嗯，辛苦你了。接下来我会【移动】到【讲台】前，【跟我来】。」 「【遵命】。」 第一军团长（莉薇）遵从由赫里昂口中发出的关键字，跟著一起离开元首办公室。 赫里昂回忆起刚开始玩的那些日子，对游戏中的高性能ai充满佩服。 也许因为今天是第一五○周年的建国祝贺祭，使得赫里昂变得有些感伤了。 （今年的演讲该怎么办呢……） 他边走边在脑中拟定讲稿。 其实用不著那么讲究，演讲行动所带来的效果是固定的，但就是讲究才能享受角色扮演的乐趣。 「好，这次就走某少校的风格吧。说起演讲就会想起那个人物啊。」 走在通往讲台的走廊，赫里昂做出决定的时候────那个发生了。 「……嗯？」 （插图006） 视野边缘出现一阵杂讯。 和沉浸式游戏舱的连接率降低了吗？疑惑著的赫里昂打开设定虚拟视窗确认，数值一切正常。 赫里昂一头雾水。 突然间，一阵刺耳噪音刺激听觉。 「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正好要举办典礼活动了说，营运团队在搞什么。不只我国，其他很多国家也要在今天举办建国祝贺祭吧？」 稍等一会应该就没事了，赫里昂叹了口气停在原地。 他打算先等一下，等系统异常状况恢复再说──就在这时。 「──！？怎、怎么回事！？」 赫里昂觉得自己就像被拋入旧时代流行的滚筒洗衣机一般，整个人失去空间感，连正常站著也有困难，只好瘫坐在走廊上。接著在一瞬的浮游感后，彷佛从高处坠地的感觉冲击全身。 但彷佛以此为界般，平衡感恢复正常，噪音也开始逐渐消失。接著又过了三十多秒，视力和听力总算稳定下来。 「终于停了……这是怎样？有bug吗？还是天灾事件？」 赫里昂一面抱怨一面起身。 在这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居然发生如此扫兴的事件，赫里昂觉得很不愉快。 「赫里昂大人！您没事吧！？」 莉薇连忙跑过来，从上到下仔细确认赫里昂的身体。似乎在确认他是否有受伤。 「嗯？是啊，我【没事】。【别担心】。」 npc立刻有所反应，表示刚才的现象不是bug。 既然如此，最有可能的便是发生了天灾事件。 从刚才的冲击看来，多半是大地震或陨石坠落。依照发生的地点，或许会使大量设施受到严重灾害，复原需要时间，市民的幸福度也会下降，是一种很糟糕的负面事件。 怎么凑巧在今天发生？赫里昂皱眉望向城外。 这时他发现，从走廊窗户看到的景象和平时有所不同。 「…………咦？」 城镇依然健在。这点没有问题。大致扫视一下并没有发生火灾，当然也没有陨石坑。 真正有问题的是城墙外的部分。 围绕城镇的城墙之外──原本是地形开阔的草原，现在却成了一整片苍郁茂密的森林。 呈现出宛如丛林或树海的样貌。 「怎么回事？中了地形干涉型的超大型魔术吗？不对，第三、第四军团目前屯驻在首都。只靠单人咏唱绝不可能施行足以突破他们的都市结界的超大型魔术。第六军团也在，若想进行大规模的共鸣咏唱或仪式咏唱也不可能逃过他们的耳目……换句话说……」 这不是来自敌对势力的攻击。 事实就是首都突然被森林环绕了。 「所以是天灾地变事件？或是神的试炼事件？」 不管是哪一种，都很难说是好事。 「赫里昂大人，这到底是……！？」 紧跟在身后的莉薇颤抖的语气中带著困惑。 她似乎陷入【恐惧】的精神类负面状态中。 ……真少见。 莉薇的人格中具有【勇敢】这项特质，照理说能轻易抵抗负面状态，却仍陷入恐惧吗？看来这个事件的影响力很强。赫里昂觉得有点不妙。 「冷静一点，莉薇。我们先【回去】【元首办公室】吧。【跟我来】。」 使用关键字指示莉薇跟随的赫里昂快步回到元首办公室。 一进房间，立刻用手触摸放在边桌上的大型宝珠并启动。 首先应该确认的是事件的影响范围，赫里昂联络附近据点的主任官员npc。 「咦？无法存取？奇怪，怎么连连接选单也打不开？」 怎么可能，这种情况过去从未发生过。 无法存取倒还好。过去也曾发生过宝珠被破坏，或受到敌对势力妨碍而无法存取的状况。但连选单也无法显示的情况真是太诡异了。 赫里昂感到疑惑，接著尝试打开地图。 「──啊！？」 没有了。不见了。不，地图本身还在，但地图上完全没显示任何赫里昂所统治的据点。 不只如此，首都以外的全部区域都被代表著「未探索地区」的灰色所覆盖。只有地图中心显示著小小的首都，其余部分为一整片灰。 由于结果远超乎预料，使得赫里昂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道是……强制传送？被传送到没探索过的未开之地了？真的假的？」 强制传送是一种极稀有的负面事件。 会像自然灾害般发生，将个人或部队一瞬转移到其他座标。之前赫里昂派遣奇袭部队冒著大雪行军，却被传送到几百公里外的远方时，曾为自己衰爆的运气破口大骂过。 但他从来没听说过整座都市被传送的例子。 更何况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只强制传送首善之地的情况──原本想这么断定。 「…………不，那个营运团队说不定真的敢这么搞。」 毕竟这是一间以病态细节为卖点的游戏公司。不论好坏，以变态技术人员著称的开发团队，创造了这个高自由度与丰富细节两者皆达极高水准的世界。 多采多姿的事件就在这个坚实建构出来的舞台上发生。但毕竟是那个会在奇幻世界偷偷加入同步卫星轨道炮的疯狂总监所领军的营运团队，会搞出什么事没人能说得准。 过去也有许多很扯的前科，因此不管多么稀奇古怪的展开，都让人有「那群人说不定真的敢这样做」的奇妙信赖感。 「唉……先从收集资讯开始吧。不掌握现况什么事也做不了。」 究竟这次的突发状况是会被称赞为神事件，还是被唾弃为粪事件呢，只能留待日后再由自己来判断了。 既然决定如此，就立刻展开行动吧。赫里昂面向身旁的亲信下达命令。 「莉薇。【我国】【首都】似乎被【强制传送】了。因此我们得先掌握国家现况才行。我接下来会对【各军团】下达最低限度的【指示】。【你也】去和【各军团长】【联络】，努力【收集资讯】以【掌握】【现况】。」 「……！遵命。属下立刻展开行动。」 莉薇深深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去。目送她的身影，赫里昂呼叫出触控式空中投影显示幕，开启下指令用的战术虚拟视窗，一一对各军团下达指示。 第一军团继续辅佐国王（赫里昂）。 第二军团去确认居民安危，维持治安。 第三军团去治疗伤患，以及检查维护设置于外墙的首都结界。 第四军团以魔术对首都外进行望远调查。 第五军团支援第二军团，如果有损坏的设施，和第七军团一同紧急处理。 第六军团和第四军团合作，专心收集内部与外部资讯。 第七军团去检查、修复各设施。 第八军团负责从首都圈上空对周边进行侦察与警戒。 但各军团严禁采取会刺激他国的行动。 首先以掌握国内现况为第一优先。 以上述命令为基本方针，听从各军团长的命令临机应变。 对各军团下达命令后，赫里昂整个人深深埋进椅背，抬头望著天花板。 「那么……我可是被浪费了建国祝贺祭这么个重要节日，所以期待一下精彩事件应该不为过吧？营运团队。」 赫里昂独自在元首办公室里露出挑衅笑容自言自语著。 2 对军团指示完毕，基本上该做的都做了。 虽然很想尽早掌握状况好进行下个行动，但各军团都还在忙著收集情报中。 虚拟视窗仅能显示已知情报，要获得现况就得等部下收集情报完毕。 「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枯等真痛苦啊。」 再次开启通讯虚拟视窗。在眼前浮现的半透明虚拟视窗中登载著过去接触过的其他玩家──也就是他国国王的名字。 赫里昂打开清单，原本打算和其他玩家闲聊，进行一下收集资讯兼打发时间的装模作样外交，但是…… 「咦？」 清单上所有玩家的名字均显示为灰色。 表示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玩家都是离线状态。 但今天许多国家都在举办建国祝贺祭，没半个人上线怎么想都很奇怪。 就在赫里昂感到一头雾水时，传来拘谨的扣扣两声敲门声。 「赫里昂大人，是我，莉薇，来向您报告目前的调查结果。」 「进来吧。我【允许】你【入室】。」 元首办公室门悄然无声地开启。 俐落地走入元首办公室的莉薇，一如既往地站得直挺挺，但头顶的狼耳却虚弱无力地下垂。看来调查结果不是很乐观。 「向您报告。首先，首都之外完全覆盖在森林里。而且根据第六军团的调查，整片森林似乎带有某种幻惑效果。」 「地形本身带有幻惑效果啊……改派第四军团的人员去确认吧。安全第一，叫他们用魔法从远处调查。」 「据说第四军团长已亲自确认了，但分析幻惑效果似乎很麻烦，无法立即得到结果。若想更进一步调查，必须直接实地探勘。」 「居然已经试过了？好吧，考虑到对森林地形的适应力，以精灵种为中心编成临时调查队……………………咦？」 「明白了。我会向第四军团转达此一命令。」 ──等、等等。 「接著是第八军团所属的龙族所进行的空中侦察……正确来讲，是从空中进行远望的结果，首都周边一带全部被深邃的森林所包围，唯独东北方绿色较不浓密。但由于只能在首都结界范围内低空观测，无法做更进一步确认。」 ──等一下。 「另外，第八军团的龙叫嚣著要拉高观测高度，甚至说要飞出首都结界范围进行直接侦察，所以我揍他一拳，让他闭嘴了。那头龙似乎没弄懂赫里昂大人下达别刺激他国的命令的用意，因此我将他交给第八军团长进行再教育。」 ──别再继续说了。 「接著是关于国内治安。由于突然发生异常事态，国民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但在第二军团及第五军团的努力下，目前已恢复平静。不过最近才刚合并的食人魔一族就……」 「──莉薇，等等。」 声音带著颤抖。 这不是一国之主应有的表现。 但赫里昂无法继续保持沉默。 「……？赫里昂大人，您怎么了？我刚才说错什么吗？」 莉薇面露诧异。这是过去未曾见过的表情模式。 她的负面状态【恐惧】已经解除，目前恢复成【平静】状态，却仍露出首次见到的情感表现，实在很不可思议。照理说平静时的所有情感表现全都看过了才对。 但赫里昂感觉到某种更重大的蹊跷，使得情感表现的问题显得无关紧要。 刚才的对话中，除了允许入室以外，赫里昂没发出半个关键字，莉薇却自动对赫里昂的自言自语有所反应，使得对话成立了。 ──这是不可能的。 这时代的ai再怎么优秀，仍不可能表现得完全和人一样。在国战编年史中，玩家必须遵照几条规则才能和ai进行彷佛一般对话的交流。 因此，身为人类的赫里昂能和身为机械（ai）的莉薇自由交流，绝对是超乎常理的事态。 「不、不行，冷静……我要冷静下来。」 赫里昂像要安抚自己般地喃喃自语。 遇到这种平常无法想像的事态的情况，首先该做的是紧急联络游戏管理员。 赫里昂打开虚拟视窗，立刻实行联络管理员的指令。 没有反应。 连指令是否实行成功也没显示，彷佛什么指令都没实行般，虚拟视窗毫无动静。 「…………设、设定虚拟视窗：开启。选择：登出。立即实行！」 以语音实行返回现实世界的登出指令──没有反应。 赶紧改用手动操作，打开设定虚拟视窗，实行紧急登出用的指令──没有反应。 「不对不对，慢著……这太奇怪了。为什么没反应？这可是紧急指令耶！？」 重新依序操作一遍，再次立即实行紧急联络管理员──没有反应。 不顾可能会造成副作用，立即实行强制关机──没有反应。 双脚发抖，冷汗流个不停。 「赫里昂大人，您脸色不太好，有哪里不舒服吗……？」 莉薇垂著尾巴，好像很担心地凝视赫里昂的脸。 莉薇以为是赫里昂身体出毛病，说了声「恕我鲁莽」便拨起赫里昂的浏海，把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然后，他感觉到额头上有冰凉湿润的女性手掌的触感。 ──赫里昂战战兢兢地用右手触摸莉薇的脸。 「咦？……赫、赫里昂大人？」 感到困惑的模样与表情变化，以及极为自然的反应，再加上首次见到的情感表现。 触碰到脸颊的指尖感觉女性特有的柔软与体温。 ……若只有如此倒也还好。 全感官投影式设计能让玩家在游戏内体验到触感或温度等各种感觉，因此单论「感觉柔软或温度」的话，其实本来就能办到。 但这充其量只是一种效果，是一种只能享受气氛、索然无味的感觉。扣除家用主机的性能极限与成本问题，为了防止造成玩家分不清楚虚拟现实和真实世界，所以调整成虚假的感觉。 照理说来是这样，但现在赫里昂的右手所感觉到的莉薇的呼吸是什么？ 从右手触碰到的脖子血管传来的脉动是什么？ 她的脸颊逐渐潮红的自然色彩是什么？ 这股女性特有的淡淡香气是什么？ ……不可能。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真的想做出来，技术上或许办得到。 但若问将如此细密的资讯量塞进娱乐（游戏）里是否有意义，答案必定为否。 要让每一个角色都拥有如此庞大的资讯量，没有每秒数千浮点计算能力等级的计算速度会处理不来。这就算用上最新的超级电脑恐怕也难以应付。 ──想到这里，脑中一瞬间闪过某个关键字。 前几天去书店，看到广告上头有出现某个名词。那是五十多年前曾经在网路小说界爆红，最近又复古流行起来的小说类型。记得是主角因为遭到不幸事故或碰上神明出错，结果阴错阳差地脱离日常，进入到类似漫画或游戏世界的那个── 异世界传送。 唰，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血液倒流的声音。 背脊彷佛被人插入冰柱一般冰凉。呼吸不受控地急促起来。感到恶心、脚步虚浮、视野扭曲。呕吐感无法抑制。 「赫、赫里昂大人……！？」 莉薇立刻扶助差点昏倒的赫里昂。 浮现在她脸上的，是从平常的锐利眼神难以想像的表情。 方才绯红的脸颊如今已变得苍白，眼神透露出对赫里昂身体状况的担忧。 但她的动作与表情已超越电玩角色的情感表现，非常写实，对赫里昂来说反而像难以接受的现实被陈列在眼前般，甚至感到毛骨悚然。 「我……我没事。」 赫里昂勉强挤出这句话。 太愚蠢了。一定是自己动画和漫画看太多。异世界不可能存在，那只是创作。 就算心中的常识拚命提出反驳，却无法组织出有逻辑的假说来解释眼前的现实。 「请您先坐著休息，我立刻呼叫第三军团长来。在那之前，请您──」 「我没事！别去叫人来！」 急忙制止的话语，不自觉变成了怒吼。 莉薇的身子颤了一下。 「啊，不……我真的没事。我只是突然有点晕眩，先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彷佛想掩饰般的言语……不，实际上就是在掩饰吧。但现在的精神状态实在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 ……说不定，只有被指定为国王亲信的npc的ai被改良？ 若是如此，以现在的商用技术，或许能让这种一名玩家只会指定一名的npc表现得很有人味。目前还保有这种可能性，所以赫里昂暂时还不能见其他npc。 必须先让心情先平复下来。拜托，给我时间冷静吧。这种状态要和其他人见面太痛苦了。 「我、我已对各军团下达指示，先等他们的报告吧。而你……去把各军团长的报告重新整理一下。收集到更进一步的情报后再来向我报告。」 「……比起这个，请您先去休息一下吧。」 「放心吧，我很好。」 莉薇表情变得越来越焦急。 她的表情、声音与言词，都像打从心底担忧主人一样，实在非常自然。 ……够了，别再让我看到这种电玩里不可能存在的神情。 「至少请医生来为您诊察一下……」 「啰唆！就说我没事了！出去整理你的资料吧！」 听到主人的怒骂，莉薇缩起身体。 莉薇的模样令赫里昂原本被赶到大脑角落的理性又动作起来，联想到被斥责的小狗。 「…………我先离开了。」 欲言又止的莉薇到最后都露出很担忧赫里昂身体状况的表情，但还是默默鞠躬后离开元首办公室。于是，元首办公室只剩下对关心他的部下怒吼并赶出去的空虚国王。 「………………设定虚拟视窗：开启。选择：紧急登出。立即实行。」 没有反应。 「………………设定虚拟视窗：再开启。选择：紧急联络管理员。立即实行。」 没有反应。 改用手动操作，关闭设定虚拟视窗后再度开启，重新实行登出和联络管理员的指令，但依然毫无反应。 3 「…………────」 在那之后，感觉似乎经过了三十分钟。 说不定只经过三分钟而已。 赫里昂躺在座垫柔软的椅子上，仰望天花板，思考著无关紧要的事情。 ……继续逃避现实也没有意义。 勉强让很难说是正常的大脑运作起来，列举能够说明现状的可能性。 「……可能性一。玩国战编年史的时候恰好有革命性的更新在背景执行，造成ai超绝进化，感官体验也跟著升级，使得可感受的资讯量变得很庞大。」 否定。这不可能。就算假定技术层面能办到，这么重大的更新在背景执行也会花上好几十小时。 至于感官部分则是完全违法。特别是触觉和味觉，法律严格禁止过于贴近现实，只能让玩家获得某种模糊的感受。因为太真实会对现实世界的社会生活造成明显的不良影响。虚拟现实体感型游戏发展的黎明期，就曾经因为法规尚未完备导致相当严重的社会问题。 营运团队绝不可能更新到能让玩家获得如此鲜明的感官资讯。因为这么做不止会让国战编年史停止营运，甚至会发展成攸关公司存亡的重大事件。 「可能性二。这是个浩大的整人计画。这里事实上是现实世界，趁我睡著时把我带到疑似电玩场景的地方。刚才的莉薇是真人假扮的，狼耳和毛茸茸的尾巴只是装饰品。换句话说，是还原度极高的角色扮演。」 否定。这样做没有意义。干嘛只为了整一般玩家，创造出与游戏内部一模一样的城堡？ 刚才莉薇的耳朵和尾巴也完全不像假的，动作非常自然，彷佛理所当然地存在著。 更不用说赫里昂刚才也能自由开启虚拟视窗，对各军团发送命令。众所周知，在现实世界是办不到这种宛如魔法的行为。 「可能性三。虽然是在游戏里面，我的意识被传送到某个使用其他版本的国战编年史的专用伺服器。在这个超级电脑级的高规格专用伺服器中，身为测试员的我去经历这一场可笑的体验。」 ……不全然是否定。这种可能性应该还存在。 虽然严重抵触企业伦理和虚拟现实体感型游戏的法规，若不考虑违法问题，技术上应该办得到。只要把搭载能模仿人类行为的高性能ai，具有体温、肌肤触感和脉动等庞大资讯的角色限定在莉薇一个的话，资料容量或演算处理能力并非不可能实现。 但是要证明这点，有件事必须先确认。那就是作为例外的个体只有莉薇而已。 「────」 赫里昂从办公桌的抽屉中取出纯银小刀。 不久他将左手举到眼前，仔细凝视彷佛真实存在的手掌。 然后用小刀刀尖抵住手掌──犹豫了一阵子后一刀划开。 「好痛……」 产生痛觉，是完全没被稀释过的真实感受。这已经违法了。法律明确规定全感官投影式游戏中的受伤表现必须限定在一定程度以下的冲击或刺激，不能表现出痛觉。 但这种程度的违规其实在料想之中。倒不如说接下来才是问题。 「血流出来了……」 将用力握拳，一下子就从细长伤口中渗出流出来的红色液体凑到鼻子附近，血腥味刺激鼻腔。与真实世界别无二致的压倒性现实感。 这表示被赋予庞大资讯量的角色不只莉薇，连同赫里昂至少就有两名。 因此可能性三也是否定。 「可能性四……………………梦境结局。」 实在不想打破这个最后的可能性。左手伤口刺痛不已，不过以前有在梦中用力捏脸颊没醒的纪录，或许还是能抱一丝希望。 没办法，只有这个可能性还存在。 假如连这个可能性也否定掉，只能直接面对这个照理说不可能发生的现实。 「…………」 就在他丧气地垂下头的同时，传来两声敲门声。 今天第三次响起那道带有若干拘谨的声响。 「【进来】吧。」 「……打扰了。」 使用关键字表示允许入室。 如同猜想，静静推开门的人是莉薇。 表情虽装作若无其事，头顶的三角形狼耳丧气地弯折，毛茸茸的银色尾巴也无力下垂……至于原因自然不用多说。 「……我将后续情报整理好了……所以来向您报告。」 「嗯──在你报告前，我有些话想先说。」 莉薇肩膀颤了一下。 彷佛因为恶作剧被主人惩罚的小狗一样。 「……抱歉，莉薇，我刚才太激动了。」 「咦？」 「整座首都被传送的异常事态对我造成不小冲击，以致迁怒于你。原谅我吧。」 赫里昂表示歉意。 然后在他准备低头的时候，被惊讶的莉薇制止了。 「不会的！我、我才是做了逾越分寸的事情，赫里昂大人没有必要道歉！我才是该──」 「不，该道歉的是我。也许来自君王的道歉会让你感到惶恐，但还是接受我的道歉吧。对我而言……对我而言这是必要的。」 赫里昂打断莉薇的话，半强迫地对她道歉了。 ……他并没有接受被传送至异世界的可笑现实。 他认为既然这只是梦，不可能真的发生，所以只要过十几分钟后就会从睡梦中醒来吧。 但就算是梦，他也不认为就可以乱搞。至少刚才对莉薇怒吼完全是迁怒。作为一个人，那不是可以随便蒙混过去的事。因此赫里昂认为自己必须道歉。这是非常自然的。 而且，虽然不愿去想像，假如这不是梦境而是「其他状况」的话，按照常理来行动还是比较保险。 从心理健康的角度来看，做这种程度的自我保护也没有坏处。 「…………」 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的莉薇，却突然发现什么似地惊呼一声并将视线朝向右下方。 她的视线所指向的是赫里昂被小刀割伤的左手。虽然被桌子挡住看不见，嗅觉敏锐的她闻到血腥味所以发现了。 不愧是狼人型魔物【月狼】。 一开始没发现是因为受到主人的斥责，导致心情低落的缘故吧。发现这个事实，赫里昂对自己的迁怒更有罪恶感了。 「啊，你在看这个？」 举起左手，让她看伤口。 结果莉薇从平静转而变成泫然欲泣的表情。 不习惯看到女性流泪的赫里昂急忙开口。 「放、放心吧，这没什么！我不小心割到自己的手罢了。用不著在意。」 「……那个，恕我僭越……请您先治疗……」 「放心吧，这种小伤抹点口水就好了。对我来说掌握现况更重要。」 不忍看莉薇继续悲伤，硬是把话题转到讨论今后的方针上。 「我还是要再说一次，现在最优先的就是掌握现况。各军团长现在在做什么？」 「现在各军团长均遵照赫里昂大人所下的命令指挥所辖军团……」 「这样啊。那么……能召集各军团长到谒见厅吗？只要十五分钟──」 「遵命！」 莉薇的回应意外地积极。她把脸靠近到赫里昂的眼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连睫毛有几根都数得出来。 ……虽不明白她为何有此反应。未免也太激动了。 「这、这样啊。」 虽然有点傻眼，赫里昂对莉薇告知要召集的军团长，要他们十五分钟后来谒见厅。 「明白了！我先叫离王城最近的第三军团长过来！」 深深一鞠躬后，莉薇快步离开元首办公室。 赫里昂不解她为何如此激动，回想离去前的那句话。 「啊，原来如此……她想让我和第三军团长见面。」 第三军团长是治疗魔术的专家。 国王拒绝治疗，所以莉薇不能擅作主张找她过来。但现在国王下令召集，正好趁此机会让她替赫里昂治疗，这就是莉薇的盘算吧。 「真是如同设定般的忠犬啊。虽然是狼。」 看著淌血手掌的赫里昂心想：这个梦的真实感未免也太高了。 「果然还是先让人治疗一下好了……越来越痛了。」 赫里昂一边很没用地说著这些话，一边随便找了一条布替手掌包扎。 仍是一介学生的他不具备医学知识，但这样做应该多少有点帮助吧？心中期望著若能在谒见前从睡梦中醒来就好了，赫里昂坐在元首办公室的椅子上等待。 时间无情地过去，谒见时刻来临了。 4 国战编年史是加入奇幻要素的战略角色扮演游戏（slrpg）。 因此与一般史实战争游戏有许多差异。 作为代表性的例子是只要好好培育部下，甚至能在游戏中大开无双。尤其是大国军团长级的角色，就算单挑普通小喽啰也能轻松达成一骑当千的伟业。 相反地，国王（玩家）本身完全没有战斗力。 生命力等各种数值和现实世界的人类相差无几甚至更弱，也无法成长，攻击力更是直接被系统设定为零。 简单而言，这个游戏在把部下设定得非常厉害的同时，却把国王被设定为最弱。 而且最弱的人类国王所率领的国民是活在弱肉强食法则下的强悍魔物，也就代表著「一旦遭到反叛，赫里昂的命运将会就此结束」。 ──换言之，超级恐怖。 「紧急前来谒见辛苦了，各位军团长。」 尽可能别让表情显露恐惧，赫里昂气宇轩昂地对著排成一排的军团长说话。 他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说话畏畏缩缩不像个王者，拚命装出并不存在的威严。 或许该说不意外吧，莉薇以外的角色看似也拥有人格了。刚才替赫里昂治疗左手的第三军团长的反应也明显不像廉价的ai，而是具有独自的人格。 「……若是可以，很想跟各位坐下来好好讨论，遗憾的是我们现在没有太多时间，直接切入正题吧。」 简单说完开场白，赫里昂扫视眼前的军团长。 阿尔奇美拉军由八个军团所构成，各军团均设有军团长。军队的最高司令官是身为国家元首的赫里昂，但国王没个别下达命令时，就交由各军团长来指挥或进行细部指示。 然后现在在赫里昂面前跪下的是总计八名军团长当中的四名。 ──第一军团长。 主要任务为从各方面辅佐国王的少数精锐部队，别名〔亲卫军〕的第一军团之长。 担任国王亲信兼总军团长的【月狼】莉薇。 ──第二军团长。 拥有以兽化人或骑士职为主战力的陆战部队，别名〔兽骑士团〕的第二军团之长。 全身上下穿著一套纯白铠甲的狮头骑士，【剑狮子（schwertl?we）】巴兰。 ──第三军团长。 集合治疗和援护的专家，别名〔圣灵士团〕的第三军团之长。 特徵是一头长至腰际的金黄秀发的【远古白精灵（ancient elf）】艾尔蒂娜。 ──第六军团长。 一手包办谍报活动和情报战等任务，以魔族为中心的谍报军团，别名〔妖魔军团〕的第六军团之长。 深邃眼瞳与妖艳外型格外引人注目的【梦魔女帝（night empress）】卡蜜拉。 以上四名就是前来拜谒的军团长。 第一～第三军团长是从赫里昂进游戏首抽的三个魔物转生进化而来，个性相对比较沉稳，所以召集他们过来。而第六军团长卡蜜拉则是善于情报战，所以也一并找来。 剩下的军团长是以能力为主来挑选，个性也比较强烈，因此让他们继续执行任务，没命令前来谒见。赫里昂实在没有一口气和八名军团长见面的勇气。 「要你们来此的原因只有一个，相信不用说你们也很明白。我国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局面，我想在此讨论今后的方针。」 「「「「──是！」」」」 四道声音同时回应。 彷佛事先练习过一般完美重叠。明明是在这种状况下，让赫里昂多少舒服了点。 ……该不会真的有练习过吧？ 「首先，关于我国的异变。」 赫里昂一边回忆在大学的简报课程中学到的演讲技巧一边开口。当初上课时觉得没用，现在深深觉得还好有认真听讲。 虽然来自底下的四对视线不由分说地给予赫里昂沉重压力，绝对不能低下头或吃螺丝，必须挺起胸膛侃侃而谈。这是演讲技巧基本中的基本。 「我国原本四面是草原，现在却被深邃的森林环绕，自建国以来从未发生过这种现象。因此，当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掌握现况……莉薇，你【说明】一下【现在】的【状况】吧。」 「遵命。我将会一步步向各位进行说明。」 慎重起见，赫里昂使用关键字发出指示，但莉薇的回应中并未包含关键字，可见继续执著于关键字已没有意义。 今后别把他们当成npc，而是当成玩家来对应可能比较好。 「首先，先前已报告过城外完全被森林覆盖，如今确定外墙大门外的联外道路完全消失了。由此推测，整座首都被完整切割出来传送到某处的可能性很高。」 根据调查，东西南北侧的大门都是如此。 而且不是外侧道路被森林遮蔽看不清楚，而是以外墙为分界，以外的一切全部被切断得乾乾净净的状态。 「接下来是首都内的状况。建筑物几乎没有任何损坏。虽然一连串骚动造成几个人受伤，但在第三军团的医疗小组努力下已全部治疗完毕。」 国内情形目前已趋于稳定。 不难想像随著时间推移还会爆发一些问题，但目前并没有亟待处理的事情。既然如此。 「国外的问题比较迫切啊。」 「是的。由于您下令不得刺激他国，只能由远距离进行调查，但森林本身似乎具有幻惑效果，成果并不理想。魔术、技能都会被幻惑效果所影响。据说从空中以肉眼远望有看到东北方似乎有人工建筑，此外只见一整片深邃森林。」 「原来如此……」 赫里昂双臂交叉于胸前，低声喃喃。 在还没弄清楚自己当前所处状况前，赫里昂并不想轻举妄动。希望能获得充分的讯息，来决定今后要和外界保持何种关系。 「先假定外界尚不清楚我国被传送到这里吧。」 被传送至今已超过一小时，依然未有其他势力前来接触。在这个当下，阿尔奇美拉的存在恐怕尚未被其他势力发现吧。 「我国的存在尚未被发现，这是个很大的优势。我不希望因为我方的轻举妄动而浪费了这个优势。特别是在完全不清楚外面有何种势力与具有何种威胁的现在。」 国战编年史中藐视资讯重要性的国家大多都毁灭了。想要经营国家，握有准确度高的资讯非常重要。 「天真地抱著周围无任何威胁，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的乐观想法来行动是很危险的。因此当前的目标便是趁著我国的存在仍不为人所知时调查现状，以所能办到的最快速度取得周围情报。关于这个原则，各位有任何疑问吗？」 赫里昂看著军团长们说，内心祈祷他们不会认为他变得懦弱了。 幸好没有任何一个军团长表示反对。 「很好，那么请各位把上述的原则牢牢记在脑中，听我说接下来的方针。我应该有命令要继续用魔术进行远距离调查吧，那么成果呢？说是森林带有幻惑效果，身为魔术精锐集团的第四军团难道也无法突破？」 「是。我接获第四军团长的报告，幻惑效果的术式的基本架构和现有术式属于完全不同的体系，必须多花一点时间才能解析。」 赫里昂对术式一窍不通，但看来这问题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 第四军团长是专精魔术，平时负责研究魔术的才女。既然当下连她都看不见解决的前景，恐怕想从魔术方面迅速著手调查是办不到了。 「不过第四军团长表示若赫里昂大人同意使用强硬手段突破，她很乐意一试。我试著问了一下计画，她说可以动员整个军团进行仪式魔术炸掉整片森林，再不然也能用更强力的地形干涉系魔术改写幻惑效果本身的性质等等……」 她所谓的强行突破手段的确非常粗暴。就像找不到适合的钥匙，就直接把锁头撬开一样。 麻烦的是，喜欢粗暴手段的并不只第四军团长。这些军团长级的魔物大多拥有强大的蛮力，有爱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倾向。连莉薇在处理某些无关紧要的麻烦事时，也有喜欢活用肉体的倾向。 假如这种肌肉脑是一种人格特质，恐怕过半的军团长都拥有吧。为什么自己老爱指定这种性格的角色当军团长呢？赫里昂不禁头痛起来。 拚命抑制责骂过去的自己「用人要审慎一点啊」的冲动，赫里昂回答莉薇。 「千万不可使用强硬手段。四周若有对我方能构成威胁的势力，这样等于暴露自己的存在。虽然不排除早已暴露踪迹的可能性，但我们没必要主动留下醒目的印记，去让这个可能性变成确定。假如我们已对周围状况瞭若指掌或许值得一试，一无所知的现在不该轻举妄动。」 「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所以我已经先警告那个聪明的肌肉脑（笨蛋）别出乱子了。待会我会再去通知各军团长，赫里昂大人正式下达禁止使用强硬手段。」 「……嗯、嗯。」 不知为何，莉薇开始摇起尾巴。 表情虽仍若无其事，开始微微左右摇晃的毛茸茸尾巴发出细微沙沙声。她的模样让人联想到凑向主人要求夸奖的大型犬。跪在她身旁不断被尾巴扫到的第二军团长一脸厌烦地皱起眉头。 ……该怎么说，至少很容易明白莉薇内心想法也令赫里昂松了一口气。从她的反应容易选择适当的应对方法。 和莉薇意见一致，表示禁止强硬手段对国家而言是正确选择吧。 「你刚刚说……从空中远望发现东北方有疑似人工物体？」 「是的。虽然从首都结界范围内的高度无法看得很清楚，但在森林中有见到类似建筑物的物体。」 赫里昂手贴著下巴，点点头。 一边摆出若有所思的模样，赫里昂回想到现在为止的言行。 （目前为止我表现得应该还像个国王吧……？） 瞥了一眼眼前的军团长们，看似没人不满。但那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并不可靠。紧张的心情不断磨耗他的神经，赫里昂在内心流了一身冷汗。 ──赫里昂如此在意部下脸色是其来有自。 因为这个游戏有部下会反叛的系统。 不同于某知名游戏一旦成功捕获魔物就会成为忠实伙伴，在国战编年史中就算成为伙伴，也无法保证不会被背叛。倘若魔物的幸福度持续维持极低或忠诚度低于一定数值以下，就有可能毫不留情地发动反叛。 接著一旦玩家被判断为没资格当国王时就完了。因为这时剩下的只有「强大的魔物」和「可怜的人类」这种构图。 虽说如此，毕竟是长年一同奋斗的战友，赫里昂相信他们不会轻易反叛。但在被传送到异世界后，除了莉薇还没和其他军团长好好交流也是事实。 也没人能保证这些魔物现在有著和游戏内相同的性格，也不能保证他们仍然宣誓忠诚，不能过于信任──不对，现在还是在游戏中吧？再不然就是自己正做著游戏的梦，所以没问题的。虽不明白哪里没问题，总之没问题。若非如此，问题就大了。 继续思考这个问题很危险，赫里昂摇摇头，切换思考。 「状况我大致明白了。看来，若想避免刺激外部势力的风险，又要继续进行调查的话，有必要实地走一趟。好吧，第六军团长，我想把这项境外调查的工作全权交给你负责，可以吗？」 第六军团长──【梦魔女帝】卡蜜拉抬起头来。 她是身穿维多利亚歌德式服装，散发妖艳气息的女性型魔物。外表看似约莫十七岁的妙龄少女，却彻底散发出成熟女性的气氛。深邃的红色眼眸令注视者不禁入迷，脸孔的造型与其说美貌更近乎魔貌。 相较于娇小的身高，她的胸部极为丰满，深邃乳沟从系绳微松的胸口呼之欲出。如果被盈盈微笑的卡蜜拉勾著手臂，恐怕没有男人能拒绝她的诱惑吧。 然而，她姣好的容貌现在却蹙起眉头，眉梢也困惑似地垂下。 「吾王，只要是您的敕命，奴家必定与吾之军团全力以赴，这自然是毋庸置疑之事……但若问奴家能否探索森林，不得不说恐怕有点问题。」 问题？ 卡蜜拉率领的第六军团是专门对他国进行谍报活动或情报战的集团。在情报收集这个领域上，其他军团难以望其项背。但现在身为第六军团之长的卡蜜拉却说有点问题…… 「由于这等于是宣告自己能力不足，奴家也是万般不愿……但包含奴家自己，若问吾等第六军团所属魔物是否对于调查未开之地有自信，恐怕难以点头……」 卡蜜拉小心翼翼且满怀抱歉地告知。 另一方面，赫里昂却懊悔地想抱起头来。 （搞砸了……） 第六军团确实是谍报战或情报战的专家，但方向性不同。 设立于冷战时代的第六军团彻底以假想敌国为目标，主战场是谍对谍的情报活动。因此他们的能力均专精在谍报或情报战上，探索未开之地完全有违他们的专业。 只著眼于专精情报领域就指派第六军团执行这项任务，是赫里昂的失误。 「啊，不、不过，奴家也明白在这紧迫的状况下，人员调度不易。倘若无其他适任者，奴家的第六军团自然义不容辞──」 「不，你的担忧很合理。这种场合，诚实发言才是好事。我很高兴你能忠言直谏，卡蜜拉。」 内心之中像在念咒般不断提醒自己要表现得像个国王，赫里昂谨慎挑选字词发言。 虽然自以为已经冷静下来，看来只是自以为这样罢了，结果还是犯下平常不会犯的错误。今后一个错误都不能再犯了。 「那么第一军团长（莉薇）、第二军团长（巴兰）、第三军团长（艾尔蒂娜），我问你们还记得过去调查未开之地的事吗？」 「我永远不会忘记和赫里昂大人一同降临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事。」 「主上，在下当然记得。」 「对我而言，也是像昨日的事般能鲜明回想起来。」 三名军团长都表示肯定。 赫里昂问的是刚开始进行游戏时……他率领三个魔物降临这个世界，在陌生的大地上四处探索的事。 虽然赫里昂不知在他们的心中对这件事有何感想，既然他们还记得，交给有经验的人比较好。 也考虑过派遣一般士兵，问题是能从动乱期存活至今且探索过未开之地的有经验者硕果仅存，成群结队地四处徘徊也会提高被其他势力发现的风险。 于是他做出派高生还率的数名精锐去探索境外，根据获得的成果再来决定今后方针的结论。 「好──那么第二军团长继续维持国内治安，随时对应紧急事件。现在的状况下，不能把你调离治安维持工作。」 第二军团长巴兰恭敬接受此命令。 与月狼并称兽化人类型最高阶种族之一的剑狮子巴兰，外型是一只以双脚站立、身穿全副铠甲的狮子。 具有人格特质【骑士道精神】的骑士团长巴兰是指挥军团的专家，单论防守能力的话，八大军团长中无人能出其右。此外他也拥有【纪律】这个人格特质，在当前躁动不安的局面下维持治安，亦是除他之外没有更适合的人选。 「因此，第一军团长和第三军团长，调查未开之地的重责大任就交给你们了。」 「「──是，遵旨！」」 两名女性军团长接下命令。 虽然整齐划一的唱和令人舒服，赫里昂不禁感觉她们似乎太紧张了点。 这趟任务背负著阿尔奇美拉今后的命运，会如此紧张很正常。但过度的紧张会降低基本性能，这在探索未开之地时恐会产生不良影响。 赫里昂想著纵使自己毫无战斗力，但至少能减轻她们的压力吧。既然自己有这个能力就该好好发挥。激励部下，让部下的精神状态保持在能发挥最大力量的状态是上司的职责之一。 「用不著那么紧张，想成和最初期的探索一样就好。回忆起那时的事吧。若问和当初有何不同，就只有巴兰这次没跟著去而已。」 赫里昂试图安抚两人的不安，低著头的莉薇和艾尔蒂娜却猛然抬起头来，两人不约而同露出惊讶表情。 （……怎、怎么了？国王对部下表现体贴那么令人意外吗？） 赫里昂有点被吓到。 可是一旦开口，中途停止反而会被怀疑。 只好继续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况且你们现在的实力也不是当时能相提并论的。因此用不著担心，只要发挥平常的实力就够了。我对你们很有信心。」 ……把该讲的话讲完了。不知道效果如何。 两名以真挚视线回应内心冷汗直流的赫里昂的军团长似乎做出某种觉悟，紧抿著嘴，重新低下头。 「「是，明白了！」」 从这次的回答中感觉到比刚才更强而有力的意志。 而且不知为何，似乎感觉到比刚才更强烈的紧张。 ……糟糕，失败了。 原本想减轻她们的紧张，反而加强了。 但覆水难收，只能继续维持下去。 「至、至于第六军团就继续收集与掌控国内情报。和其他军团合作建立起一个联络网，以便在有人有需要支援时立即联络。」 「遵命，吾王。」 脸上浮现娇艳微笑的第六军团长卡蜜拉轻轻点了个头。 若是平时，她诱惑的动作或许能成功吸引主君的视线，但赫里昂现在实在没有心思想这些。 「那谒见到此结束。境外调查将在十五分钟后从北方大门出发。莉薇和艾尔蒂娜下去做行前准备，其余军团长继续执行各自任务。」 宣告结束后，赫里昂从座上站起。 心情上更像要逃跑般地离开了谒见厅。 5 ──国王离开谒见厅了。 即使在他的脚步声完全听不见后，四名军团长依旧动也不动地低著头。 之后又过了十秒左右，每个人总算深深呼出一口气，恢复原本屏住的呼吸。 赫里昂的确笼罩在紧张感之中。 但实际上，跪在地上的军团长们也是相同心境。 因为他们刚才所谒见的，是统领万魔之阿尔奇美拉的绝对君王。除了国王亲信莉薇以外，其他下属甚至很少有机会能和国王直接说话。 至于在卫星都市任职的第六军团长卡蜜拉，更是多年来难得一次亲眼见到国王。即便她是统领军团的指挥者，紧张得身体僵硬也不奇怪。 军团长们一边伸展肢体，各自解除服从态势。 「呼……」性感地呼了一口气的卡蜜拉缓缓开口： 「虽然显得有些紧张，吾王果然依旧英姿焕发。若不是这种状况，真想跟吾王多说几句话呢。」 彷佛意犹未尽地品尝著刚才谒见的记忆，在脑中投射出钟爱国王身影的卡蜜拉表情陶醉地这么说著。 「你太放肆了，第六军团长。」 「所以我才说『若不是这种状况』啊，死脑筋的家伙。」 彷佛泼冷水般告诫卡蜜拉的是自命骑士团长的巴兰。 具有【认真】和【顽固】这两种人格特质的巴兰，是个有名的死脑筋。 「他的脑筋跟他的铠甲一样硬吧？」不在此地的某军团长曾如此说过。 「首先，汝等太奸诈了。常驻首都的汝等三人早已习惯谒见吾王，奴家可是睽违三年才难得有一次拜谒的机会，让奴家沉浸在余韵一下并不过分吧？」 「主上选我们三人当常驻首都的军团长也是迫不得已的吧。其他军团长在许多方面都太奇葩了。能让主上自由运用的正常军团长只有我们初始三人组而已。」 「初始三人组」是指赫里昂开始进行游戏时所率领的初期魔物。 （插图007） 所有玩家在开始玩国战编年史时都能获得三只初期魔物，这完全是随机抽选（转蛋）的。至于赫里昂抽中的则是小型狼人、低阶魔猫，以及白精灵。 只有白精灵算是中奖（rare级），其他两只都是能力低于平均值的最下级种族。 但对这三个魔物怀有深厚情感的赫里昂努力培育，使他们不断转生进化，终于培养成一流魔物。现在各自成了月狼、剑狮子、远古白精灵等最高阶的种族，更担负军团长的重责大任。 然后他赋予这三个魔物「初始三人组」这个浮夸的名号。 赫里昂特地把这个名号登记在游戏内的辞典里，好让ai也能认识。 「哼，用不著自吹自擂。身为男性的汝或许不明白，对那方面涉猎颇深的奴家来说，莉薇的癖好恐怕难以说是正常呢。至于艾尔蒂娜也同样很有问题。」 「哎呀哎呀，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卡蜜拉。」 语气温和地问的是第三军团长艾尔蒂娜。 散发温柔婉约气息的她，具有的人格特质是【慈爱】和【协调性】，是擅长在个性强烈的各军团长之间居中协调的温柔大姐姐。 光她那精灵族特有的秀丽脸蛋与外表，就完全能称得上是个美人胚子，人格特质的【气质】更是强化了美貌。即便同样是精灵族，也会为她的外表发出赞叹吧。 这样的艾尔蒂娜不知从何处取出两张座垫，缓缓铺在地上。 「就算汝这么问──」 「坐下。」 「嗯？」 「在这里坐下，卡蜜拉。」 自己也坐上座垫的艾尔蒂娜像要告诫小孩般，轻拍对面的座垫。 脸上充满慈爱的微笑。 「……奴家为何要坐下？」 「听我说，坐下。」 「不，可是……」「卡蜜拉？」 艾尔蒂娜脸上依旧挂著笑容，缓缓说出同事之名。 「…………」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 从沉默中感觉到难以形容的压力，卡蜜拉静静地坐在对面的座垫上。 艾尔蒂娜是八大军团长中最温柔的。 但同时也是八大军团长中最不可惹怒的一位。 「我们来讨论讨论一下吧，卡蜜拉，你说我哪里不正常？」 「还用说吗……汝喜欢女人啊。」 「你这说法会引来误会，我也喜欢男士喔。人家只是喜欢疼爱可爱的女孩而已。」 「光这点就不正常了吧……因为工作的缘故，奴家完全能理解有人有此等癖好，但若按常理而言，这实在难以称为正常。」 「不，你错了，这很正常。女生之间彼此促进情谊是非常正常的事。证据是，陛下偶尔也会提起这样的事喔。」 「唔，吾王也认可这样的行为吗……」 一听到敬爱的主人的讯息，卡蜜拉立刻产生兴趣。 假如赫里昂在现场，必定会否认说「不，不是这样，关于那个十八禁游戏（h─game）的话题是邻国国王（玩家）先提出来的，我只是顺著话题讨论，我没有那种癖好……！」吧，不知该说幸或不幸，他不在现场。 因此对国王怀抱除了忠诚之外的另一种情感的卡蜜拉，极为认真地将国王的癖好纪录在心中的笔记上。 一旁听著的巴兰也说出「既然主上这么说，那准没错」，改写了自己的常识。在这个国家，不论好坏，赫里昂就是王法。 「而且啊，卡蜜拉，女生快哭出来的表情真的非常神圣喔。」 「……嗯？」 笔记结束后的卡蜜拉歪起头，感觉话题似乎要转往奇妙方向。 「当然我不愿看到哭泣。没有比女孩子的眼泪更让人心痛了……」 艾尔蒂娜垂下眼眸，手贴在胸口，彷佛祈祷般地说。 神情忧郁地诉说著的她，表情宛如圣母。 「如果在我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有少女或小孩流泪，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她，让她不再哭泣。我真挚地这么想。」 「嗯、喔……」 「但女孩快哭出来的一刻──也就是所谓的『泫然欲泣』的表情真的非常惹人怜爱。让人想替她拭去眼泪，想抱著安慰她……最重要的是，会让人想一直一直守望她可爱的脸庞。」 圣母（艾尔蒂娜）露出慈爱微笑接著说：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比泫然欲泣的女孩子更可爱的生物了。」 这是语气坚定、毫无任何迷惘，由衷的感想。 「…………」 面对这副圣母微笑的卡蜜拉一时愣住。 并以眼神询问巴兰「这算正常？」，但巴兰全力回避她的视线。 「先、先不讨论这个，莉薇怎么从刚才就不发言？在担心什么吗？」 无视于卡蜜拉「居然避而不答」的喃喃自语，巴兰把话题转到身旁的同僚身上。 「……？莉薇，你有听到吗？」 「嗯？啊……」 但莉薇反应却异常迟钝，心不在焉。巴兰虽是出自防卫本能才把话题带去她身上，但莉薇异于寻常的迟钝反应却让人不解。 这么说来，刚才卡蜜拉提到莉薇的癖好时她也毫无反应。以莉薇的性情看来这不大对劲，好歹会做一点反驳才对。 军团长们觉得有些可疑，视线集中在莉薇身上。 「莉薇，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的……我只是在想，关于调查境外的任务，赫里昂大人刚才的发言有点怪怪的。」 「……你果然也这么觉得吗？」 收敛起端庄表情，艾尔蒂娜心想：陛下方才那番话果然是那种意思吧。 「没想到汝等两人也是一样看法，看来不是奴家的错觉吶。」 「那个果然是那种意思吗。要说很有主上风格倒也没错……」 「既然吾王心意已决，吾等只有追随。」 「不尽快建立起情报网不行呢。」卡蜜拉低声咕哝后站起，接著说： 「话说回来，先不提莉薇或艾尔蒂娜，巴兰，汝怎么还留在这里？该尽早去准备送行了吧？」 「嗯，你说得没错，是该去准备了。」 「那奴家要放出蝙蝠通知第五军团长，要他在这段期间代为指挥维持治安啰。应该没问题吧？总军团长（莉薇）。」 「好，我允许。」 身居统领八大军团长的总军团长此一地位的莉薇点头说。 她是第一军团的领导者，同时也兼任总军团长。 第一军团是以辅佐国王为主要任务的少数精锐部队，规模并不大。 军团规模不大且实质指挥权是交由副团长，因此第一军团在运作上很少由莉薇来亲自指挥。 「那么在下立刻去张罗。送行典礼完毕后也必须下去换装，你帮我多估一点时间吧。」 「这点道理奴家当然知道，用不著汝一一提醒。」 不顾看似受够了的卡蜜拉，巴兰快步离开谒见厅。 卡蜜拉也化身为雾气，如一阵疾风般迅速回到自己的军团。 「我们也快点准备吧，莉薇。」 「嗯。」 为了准备境外调查任务，留在原地的两人也走向收纳重要装备的宝物库。 走在除了她们以外空无一人的城堡走廊上，莉薇突然开口。 「……艾尔蒂娜。老实说，我原本担心赫里昂大人状况会不太理想。首都被强制传送的空前事态或许会使他陷入混乱。」 「这也没办法。我们不也全都吓呆了吗？连第八团长都惊讶得一瞬不知所措呢，也难怪陛下会如此震惊了。」 「不，其实并非如此喔，艾尔蒂娜。」 莉薇摇头，以一种彷佛在告解自己的罪恶般的心境对艾尔蒂娜说： 「在传送后不久，赫里昂大人依然很从容。证据就是刚发生传送现象不久，他立刻就对各军团发出适当的指令，并对惊慌失措的我下达指导性的方针。如果不是赫里昂大人指挥若定，心乱如麻的我恐怕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就是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了。事实上，赫里昂大人在元首办公室里突然身体不适时，我也因为过于惊慌而招惹他的不悦。」 对莉薇而言，那是一段痛苦的记忆。除了在紧迫的战场上接到命令以外不曾被国王怒吼过。由此可见刚才元首办公室的事件多么让莉薇震惊。 「但赫里昂大人不管陷入何种状况，依然是位伟大的国王。因为那位大人就是这个国家的万魔之王啊。因此我们只需要像过去那样，忠实地成为那位大人的棋子，成为替他切开想要前进的道路的一种『力量』就好。听到刚才赫里昂大人所说的话，我才总算想起这个初衷。」 「……这样断定不会言之过早吗？陛下也会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实际上，我刚才为陛下诊疗时也感觉到他压力很大。我认为你担心陛下的身体状况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喔。」 「关于这个之后再慢慢聊吧。明明是我先开启这个话题的……我只是想找人倾诉一下，真是抱歉。」 「用不著在意。这也是我的职责。」 艾尔蒂娜露出妩媚的笑容。一如既往，能让人心情平静下来的温柔微笑。 有她在真的太好了。 莉薇打从心底这么想，深呼吸后，转换心情。 「──好，我去准备赫里昂大人远征用的服装。国王难得御驾亲征，我们两个要全力以赴喔，艾尔蒂娜。」 「当然。外头的威胁程度尚不明朗，我们要有随时成为陛下护盾的觉悟。虽然可以的话最好还是别发生这种事。一定要一起平安无事地回国喔，莉薇。」 就这样，两名军团长以带著悲壮觉悟的表情，快步前往宝物库。 6 另一方面，回到元首办公室的赫里昂却也陷入苦恼。因为刚才谒见中军团长们的反应不如预期。明明一直留心要表现得像个王者却还是犯错了，之后的安抚也没达到效果。 那只好再更进一步安抚或用其他方法来弥补失败了。再说一次，覆水难收。既然犯错的事实无法在自己心中抹消，就该建设性地思考今后的应对方法。 「……希望维持温和的形象。」 赫里昂至今一直采取友善王者路线。 他自认是个不只对国民友善，也相当注意属国治安的明君。除了一次例外，他从未发动过对他国的侵略战争。基本上都是受到侵略后战胜并吞对方，一路发展成大国。赫里昂的君王之道绝非残酷无比的霸王之道。 那该怎样才能维持这种形象？ 例如要把重要的部下派往不知潜伏何种危险的未开之地时，身为国王该如何表现？ 「……命令少数部下深入危险地带，不去送行太说不过去了。」 调查本身绝对有必要，下这个命令并没有错。 但就算如此，对必须深入危险地带的部下却什么也没表示就让她们离开实在很不近人情啊。 身为下令者却有这种想法，或许被认为是伪善，但即便如此，赫里昂所走的道路从来就没有「默默派部下去送死」的选项。 「从能做的事开始做起吧……思考具体该怎么安抚，就等替那两人送行后再说吧。」 这也是身为国王的重要工作。 若从算计的角度来说，有国王亲自送行的话，或许能提升那两人的士气。 若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就算赚到了。只需多花一点时间就可以带来激励效果，提升那两人带回好成果的可能性。 「既然决定如此，就动起来吧。活动手脚，走向现场，带著自己的耳目去见闻。」 赫里昂模仿课程指导教授的口头禅。教授说这是立于人上的指挥者所需。 这位博学多闻的教授的缺点是一开讲就滔滔不绝，但现在赫里昂打从心底觉得还好没当耳边风。人永远无法知道什么东西会在自己的人生派上用场。 ……更不会想到自己不到二十岁就位居一国之尊吧。 想著这些的赫里昂，在隶属第一军团的禁卫军围绕下走向东北外墙的大门前。一抵达现场，见到意外的情景，不禁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 大门上闪烁的光之脉动，显示守护首都的都市结界正常启动著。大门前的广场上聚集了大批魔物，全都穿著装饰过多的装备。 他们身披相较于实用性更重视华丽性的装备，整齐划一地从大门到广场之间排成两列。 若要从大门外出，自然会从这两列面对面、动也不动的队列之间走过。 这怎么看也是为了送行的仪队。 「……这些家伙在干嘛？有空搞这种活动，还不如派去各地维护治安……我原本可是连第二军团长巴兰也想派出去咧。」 赫里昂以身旁的禁卫军听不到的声音抱怨。 就算是派出两名军团长，这阵仗也太夸张了。若是平时还可理解，现在这种紧急状况下实在不应该搞这些。 而且仪队们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在强烈的夸耀之中透出少许悲壮感，彷佛在为赴死的高贵人士送行一般。真不吉利。 「赫里昂大人。」 「陛下。」 全都穿著强调实用性的装备，被选为调查队的月狼莉薇和远古白精灵艾尔蒂娜呼唤赫里昂。 接著一旁的侍女静静围绕赫里昂，高举剪裁良好的纯白布料遮蔽周围的视线。 「赫里昂大人，我帮您收起外套。」 先行告知后，莉薇慎重地替主人脱下外套。 一名侍女立刻走到旁边跪下，恭敬地高举双手接过外套，然后彷佛在处理圣遗物般慎重地将外套放进另一名侍女捧在手上、贴上黑色天鹅绒的箱子。 「……………………咦？」 赫里昂不由得喊出声来。 为什么要脱外套？ 侍女的动作过于行云流水，来不及感到疑问就被脱下了。那件背后有国徽刺绣的外套是国王专用装备，同时也是王的身分之证明。 被人恭敬地脱下外套并带走，究竟意味著什么……？ 「陛下，失礼了。」 艾尔蒂娜深深一鞠躬后，走到有不好的预感而僵住的赫里昂背后，替他披上新衣。是一件兼具实用性与华美、坚固耐用的外套。 接著，赫里昂全身各部位又被穿上轻盈材质的盔甲，腿部被换上以龙鳞合成的护胫。 然后侍女们同时收起高举的布，站在圆阵中心的赫里昂再次现身于众人的视线之中。这时的他已被换上远征用的装备了。 完美完成换装的侍女们静静退场，留在现场的只剩换上远征用装备的三人。 （……等等。） 赫里昂内心的冷汗如瀑布般流个不停。 幸亏两人都不像要反叛的样子，但为什么要替他脱下平时穿的外套？又为什么换成远征用的装备？ 然后，为何莉薇和艾尔蒂娜要站在后方两侧──换句话说，像要让赫里昂领军般地走在前头？ 「赫里昂大人，我会赌上生命守护您的安全。不管发生任何状况，绝对不会让您受到任何危害。」 「虽然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我一定会为了陛下与国家尽心尽力。我会带著觉悟，一路上好好执行任务。」 莉薇与艾尔蒂娜先后开口。 面对毅然决然地宣告决心的这两人，赫里昂完全愣住了。 「…………」 不对，等等，这到底是怎样？ 拜托，谁来告诉他这只是个玩笑吧。 这太莫名其妙了吧，完全不懂啊。 现在这个情景，怎么看都是国王亲自前往境外调查吧。 赫里昂急忙回想谒见时的情景，但怎么回想都不记得自己说过「我会亲自去境外探索」之类勇敢而疯狂的发言。 （……慢著，话说回来。） 试著正确地回想谒见厅的记忆。 他记得当时是问初始三人组是否还记得游戏最初期调查未开之地的事，三人都回答还记得。然后，为了维持治安留下巴兰，派出剩下的莉薇和艾尔蒂娜去调查。 当时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言…… 「用不著那么紧张，想成和最初期的探索一样就好。回忆起那时的事吧。若问和当初有何不同，就只有巴兰这次没跟著去而已。」 想成和最初期的探索一样就好。 若问和当初有何不同，只有巴兰这次没跟著去而已。只有巴兰这次没跟著去而已。只有巴兰这次没跟著去而已。换句话说── ──最初期和三个魔物一起探索的赫里昂当然也会参加这次的调查团。 「…………」 叽叽叽叽叽，赫里昂像没上油的铁皮玩偶般生硬地回头。 见到跟随在后方两侧，脸上表情充满觉悟的莉薇和艾尔蒂娜。 视线再次回到正面。 视野中央是通往外侧森林的大门，道路两侧有一字排开到大门的仪队。 低头看自己的服装。 披在身上的不是装饰华美的藏青色与白银色的外套，而是色彩朴素、坚固耐用的远征用服装。 「全体敬礼！国王陛下亲自率领的境外调查团要出征了！全体仪队────举剑！！」 配合狮头骑士──不知为何巴兰也在现场──的吼叫声，全体仪队做出动作。 彷佛独裁国家纪律严明的部队一样，整齐划一地脚跟并拢，将金光闪闪的装饰剑高举向天。这副景象散发著类似中世绘画的庄严气氛。 （插图008） ……在这种气氛的压迫下，就算想开溜也溜不了了。 为了求救，赫里昂抱著一线希望看向莉薇。 然而在他眼前的却是表情虽严肃，但内心想著「真不愧是赫里昂大人，亲自出马带头打破困境」，眼神发亮、充满期待的国王亲信。 如果能说出「你们搞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该有多好。 「哼──前往未开之地调查吗，真令人怀念，不由得想起当年的往事啊。」 啊啊，明明万般不愿，却败给现场的气氛说出违心之论……！赫里昂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起来。 「我们出发吧，莉薇，艾尔蒂娜。」 带著两名军团长，阿尔奇美拉的国王大步迈向大门。 在场所有人都带著骄傲，目送国王的背影离去。 然后赫里昂以一种彷佛一切都在计画之中般气定神闲的态度向前走，然而内心却拚了命地吶喊。 （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国王亲自出马强行侦查，根本是疯了！为什么没人阻止！为什么会变这样！？） ──就这样，阿尔奇美拉的勇敢国王赫里昂， 仅仅带著两名伙伴，朝向有未知危险潜伏的境外踏出了第一步。 二章 半精灵少女 苍郁茂密的深邃森林里，阳光被大树遮蔽，即使是白天依然一片昏暗。 偶尔穿过树叶缝隙射入森林里的阳光如一缕白线般落下，见到这幅景象的人，恐怕都同意这里不该被称作树林或森林，而是用密林来形容才适宜。 （……根本是树海啊。） 赫里昂对一成不变的风景感到厌烦，闷不吭声地前进。 离开首都后，一行人已走了超过一个小时，景色完全没有变化，不管望向哪里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绿色。 光是这地形就已让人伤透脑筋，加上这座森林特有的幻惑效果，使得状况更为恶化。 稍微隔了一点距离，就会变得难以明白彼此位置。 因为发生了明明实际上在能见到彼此的距离，却无法认识对方存在的异常现象。 对莉薇或艾尔蒂娜顶多只是「看不太清楚」的程度，但对赫里昂来说则变成完全看不见。三人的目的地是观测到有疑似人工建筑的东北方，若只有赫里昂自己执行这次的探索，肯定早就迷路了。 因此现在仍能朝著东北方直线前进，靠的全是优秀的同行者。 「这里似乎完全没被开发过。」 「是啊。不过好像有点奇怪，几乎听不到森林的声音。」 艾尔蒂娜回应同僚的自言自语。 若用「银丝」来形容莉薇的头发，艾尔蒂娜每经过少量射入的阳光底下就反射出闪耀光芒的头发就宛如金丝。她用从这头美丽金发伸出的精灵族特有的长耳聆听周围状况，但成果并不理想。 「生物气息极为稀薄，也几乎没有鸟类和虫类，这实在有点奇怪……」 「嗯，非常异常。我的鼻子也感觉不到任何主要生物的存在。」 如同两人所言，到此为止赫里昂一行人没碰过任何人；别说是人，连野兽也彻底不见踪影。赫里昂一想到首都被传送到如此偏僻的秘境就感到郁闷。 这种看不见下一步的状况令赫里昂恨不得马上回家，但也实在不可能折返。在仪队隆重欢送下出发的国王若只在森林散步一下就回去，所谓国王的威严恐将荡然无存。好歹要带点成果才能回去。 「……嗯？」 「赫里昂大人。」 「这是……」 几乎三人同时出声。 从某处开始气氛明显为之一变。 明明刚才还是天昏地暗，现在连身为人类的赫里昂也明显感觉得到射入森林的光量变多了。 「陛下，森林的幻惑效果大幅度降低了。」 听到艾尔蒂娜的报告，赫里昂试著从间接证据建构出推论。 「……只有这个角落不在幻惑效果范围内？或是以此为界，往前走就是普通的森林？」 若是后者就谢天谢地。 赫里昂实在不想在能见度极低的状况下继续提心吊胆地四处探索。 就算是前者也好。 至少能在这个角落休息一下。连续走三十分钟，对总是宅在家里的赫里昂（三崎司）来说有点痛苦。而且还是在未经开发的树海里绷紧神经地行军，疲劳感极为强烈。 ……虽然照理说玩家在游戏中并没有疲劳值，可以一直走下去，不过现在还是先别思考这个问题比较好。 「──！赫里昂大人。」 莉薇朝著某方向突然高声大喊。 狼型兽化人特有的敏锐嗅觉似乎感应到他者的存在，只见她的鼻翼不停抽动。 赫里昂立刻呼叫出战术虚拟视窗，显示出地图。 投影在空中的半透明地图上显示了周遭数公尺范围内的地形。 接著，东方亮起一个光点。 （光点颜色是白……敌友不明的单位吗。） 莉薇感知到的对象以白色光点显示在地图上，这是因为对方的存在变成了「已知事实」。 近距离范围──离玩家五十公尺以内的我方单位察觉的事实，将会自动发挥资讯共享的功能，在地图上以白色光点的方式呈现。 光点正以猛烈的势头移动，而且是朝我方直进而来。 看来对方也感觉到我方的存在了。 「……要来了。」 「是。」 近身格斗专家莉薇与治疗、支援型最高阶术士艾尔蒂娜静静拿起武器。 若是一般的敌人，赫里昂相信这两人都能应付，但这是在陌生地方的第一次接触。既然发生什么事都不意外，必须做好准备，以应付任何可能发生的状况。 赫里昂绷紧神经，不到三十秒后，对象在他面前现身了。 「吼～～～～～……！」 穿破树丛现身的东西，一言以蔽之，是一头巨狼。 体长超过五公尺的巨大身躯上长满灰色体毛。 从嘴边露出的白色獠牙十分锐利，赤红眼瞳放出慑人凶光。 若把很久以前卖座电影里出现的山犬之类的森林之王加大个两圈，大概就会跟眼前这只狼一样吧。感觉是能一口吞掉人类的恐怖怪物。 （第一次接触就要应付这种的！？） 这种大小的魔物在游戏内看过很多，部下之中也有数十公尺级的龙和高楼般的巨人。 但现在面对的这个所带来的压力截然不同。 随风飘来的野兽体臭。 有规律但粗重的呼吸。 明显带有攻击意图的赤红眼睛。 伺机飞扑的前脚动作。 计算时机的尾巴摇晃。 这些游戏中不存在的细部动作，伴随压倒性的现实感刺穿了赫里昂的大脑。 「必须做好准备，以应付任何可能发生的状况」的气概早就被打得粉碎，只剩危机感压迫著思考。 然后，在完全僵住的赫里昂的视野中，地图上亮起的光点从白色转为红色。 这是山犬（伪）将一行人视为敌人所造成的变化。 红色光点显示著对象为「敌人」这个事实。 想要咬死我方的明确敌对目标──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赫里昂双脚不停打哆嗦。 「莉──」 彷佛求救般想呼唤部下名字──的下一个瞬间。 一股更凶恶的压迫感从赫里昂身边放射出来，震慑了那只山犬（伪）。 被这股气势的余波扫到，也不禁缩起身子的赫里昂的视野当中，山犬（伪）一瞬跳了起来并「啊呜！啊呜！」地发出惨叫，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夹起尾巴窜逃了。 它那副模样彻头彻尾都是一只丧家犬。 「只会发出杀气的三流魔物，总算明白我们是它无法抗衡的对手了。」 站在狼型兽化人顶点的月狼莉薇若无其事地喃喃自语。 看来对我们的国王亲信小姐而言，那头怪物的战斗力只配称作三流。 ……不，冷静想来，耗费心力培养而成的第一部下莉薇比森林徘徊的野生魔兽更强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但另一方面，体格无异于一般人类的莉薇比那头怪物更强的事实，却给赫里昂强烈的违和感。 更正确地形容，对赫里昂而言是难以想像如此娇弱的女性能胜过那只大得可笑的怪物的景象。明明在游戏中这根本稀松平常，但现在自己却无法好好接受眼前发生的事。 ……难道这也是突然能感觉到的奇妙现实感所造成的影响吗？ 以为自己某种程度冷静下来了，也许依然感到困惑吧。 在赫里昂思考这些事的时候，这次换艾尔蒂娜有所反应。看到她细长的尖耳频繁摇动的模样，赫里昂强迫自己切换意识。 （战术虚拟视窗：再开启。选择：地图） 进行思考操作，重新呼叫出的地图上多了两个由和艾尔蒂娜资讯共享来的白色光点。位于东北方相当远位置的那两个光点持续移动中。后方的光点彷佛在追逐般紧跟著先行的光点。 「陛下。」 「东北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有两个。」 「是的。两者都在移动，但并非朝向我们。」 「……看起来很像在追赶著前面。」 艾尔蒂娜的耳朵抖动。 「怎么了？听到什么了吗？艾尔蒂娜。」 「……我似乎听到细微的尖叫声。」 「──！我们去看看吧，快！」 赫里昂不顾脚部酸痛冲了出去。 听到尖叫表示有人。 这种状况看来，先行的光点──也就是被追赶的那一方应该是人吧。虽然不知追逐者是什么，但两者间的距离不远了，得加快脚步。 赫里昂跑了不到五步就被莉薇和艾尔蒂娜赶上。身为人类的赫里昂和身为魔物的她们的运动能力差距显而易见。即便如此，她们还是放慢脚步维持和赫里昂相同速度并肩而行，这多少伤了他的男性自尊。 （不对，现在不是思考这种无聊事的时候！加快脚步！） 赫里昂在心中斥责自己后卯足全力奔跑。 他们离开刚才休息的地方后，视野并没有变暗，看来「以此为界，往前走就是普通的森林」这个猜测才是对的。 但对人眼来说还是相当暗，地面也凹凸不平，加上密林这种地形光是走动就相当不容易，每踏进一步，就觉得脚像被腐叶土缠住般，迟迟无法拉近和目标的距离。 虽然不知道被追逐者是什么人物，但既然是人应该就能沟通。在这个欠缺资讯的情况下，势必能成为宝贵的资讯来源，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也不能让对方死于追逐者的毒手。 「呼、呼、呼……！该、该死……莉薇！」 跑不到五十公尺就气喘吁吁。 毕竟是在地势崎岖的山路上奔跑，赫里昂又缺乏运动，有这结果毫不意外。 在急促的呼吸中勉强喊出莉薇的名字，正要下达叫她先走的命令时── 「我明白了！赫里昂大人，失礼了！」 似乎误会了的莉薇如此回答后，便一把抱起赫里昂。 而且是单单一只右手抱住双脚，用右上臂支撑背部，左手扶住赫里昂的肩膀以防摇晃。 从第三者的视角看来，就像变形版的公主抱一样。 「…………」 虽然很想说点什么……赫里昂感觉自尊受到近乎致命的伤害，但换来的是移动速度爆炸性增加，比刚才快上好几倍，快到能感觉到风压，一行人朝著白色光点直线前进。 彼此距离已经拉近，越过正面的小丘就能见到身分不明的那两者了吧。接著，三人跨越了小丘，映入开阔视野之中的，是远处孤零零的人影与追逐人影的野兽。两者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几公尺。 理解到没有任何犹豫时间的同时，赫里昂不做多想地开口。 「艾尔蒂娜！对【追逐者】的【魔兽】【拖延脚步】！」 赫里昂在情急之下用了关键字。 但命令确实形成了完整的句子。 艾尔蒂娜以使用魔术的形式回应了命令。 无咏唱放射出去的风刃撕裂两者之间的地面，追逐者惊讶地后跳避开。 紧接著射出第二发。 再次形成的风刃数量为十三。 接连射出的风刃重新拉开了两者原本几乎快变零的距离。 （赶上了……！） 这时，三人总算来到能看见被追逐者的模样的距离。 被追逐者披著有兜帽的长袍，看不清脸部，但从身形轮廓看来是个体格娇小的人类。 他（或她）似乎也察觉赫里昂一行人的存在，惊讶地回头望。 追逐者是兽类。 是一只黑色犬型动物。不同于刚才的山犬（伪），是正常犬类大小，模样彷佛杜宾犬。 但眼睛闪烁著妖异朱光，全身浮现令人毛骨悚然的纹路。 明显是魔兽。而且是无法看出威胁程度的陌生魔兽。 「莉薇，放我下来！」 莉薇把手放开，顺从重力的赫里昂双脚重新站上大地。 双脚刮著地面，成功将奔驰的速度降到最低。 从鞋底感受著与地面摩擦的触感，赫里昂心想幸好有换成坚固耐用的靴子。 双手空下来的莉薇站在赫里昂的面前，保持随时能守护他的位置。 看来她选择留在国王身边当护卫。 丝毫没打算离开一步。 于是，现在能自由命令的只有艾尔蒂娜。 选择一旦受到限制，只能快速思考。 没时间从容不迫地布局。 也没有余裕观察状况。 敌人的强度完全不明。 然而却必须立即处理。 最后赫里昂做出决定：总之以拯救那名人类为最优先事项，先以魔术进行牵制。 「艾尔蒂娜！继续进行风刃的牵制射击！别让敌人靠近！」 「风啊，化为利刃疾驰吧──《风之刃（wind edge）》。」 艾尔蒂娜这次进行完全咏唱，第三次放射出风之刃。 没有移动，将所有力量灌注在咏唱上，这次让多达三十枚的风之刃狂飞乱舞。 虽然这是重视速射性的低等级魔术，当作牵制已很够用了。 接下来看敌方的反应再来考虑对策── 「…………咦？」 ──看来不用考虑了。 面对风刃无路可逃的魔兽既闪避不了也抵挡不住，在狂风的摧残下瞬间殒命，化为数十块肉片散落在地面。 「……咦，结束了？解决了吗？」 考虑到是不死系魔物的可能性，赫里昂持续保持警戒，但被风之刃切成肉块的犬型魔物毫无再动的迹象。 似乎真的解决了。 面对过于顺利的成果，赫里昂感到傻眼。 「是、风的上级魔术……？咦，可是不用触媒，怎么可能……」 这时，一道略显稚嫩的陌生声音传进耳里。 望向声音来源，和赫里昂同样傻眼的是那名被追逐者。 虽然她傻眼的理由和赫里昂不同，这姑且不论。 「原来是女的。」 赫里昂的声音让少女肩膀颤了一下，慌忙转身。 转动的势头使得披在头上的兜帽滑落，露出了她的脸庞。白皙的肌肤、西洋人风格的秀丽脸庞，以及很有特色的长耳映入眼里。拥有彷佛竹叶般细长尖耳的这个种族是── 「精灵？」 ──是和跟随在赫里昂身旁的艾尔蒂娜相同系统的种族。 2 听到赫里昂的疑问，少女立刻把兜帽戴回去。 但也许是发现继续掩饰也没用，过几秒后又半放弃似地重新露出耳朵和脸。 「……谢谢你们救我。」 少女乖巧地鞠躬致意。这个动作使得她中长发发型的金黄色头发从兜帽中滑落。虽不清楚她的种族属于何种位阶，从外表特徵看来，应该是精灵类的种族没错。 少女上半身穿的是绿底白刺绣的上衣，还缠上两条用来携带小刀的皮带，下半身则是重视实用性的裤裙与坚固耐用的皮革长靴。她的模样让人联想到森林之民。 大致扫视过她的模样后，赫里昂总算松了一口气。 （插图009） （太好了，言语相通，而且不是敌对！） 国战编年史中搭载的高性能翻译引擎会自动翻译日语或英语等一般语言。这些在游戏中被视为【共通语（babel words）】的语言，几乎在所有种族间通行。赫里昂等人能理解少女的语言，表示她使用的也是共通语吧。 对赫里昂来说，和首次接触的异世界居民语言互通的事实多少也带来安心感。 （……反正这只是梦。言语会通也很正常。） 他在心中嘟囔。 觉得自己像在对谁辩解一般，差点又开始钻起牛角尖，赫里昂赶紧摇摇头，打消这种毫无意义的想法。 「很高兴你平安无事。我们刚才听到你的尖叫声，所以赶来一看。你没受伤吧？」 重新端详少女的脸，是长相出众的精灵族特有的标致容颜。 绿色瞳孔蕴含温柔的眼神，但细长上扬的眉毛则让人感觉到一颗坚强的心。 她的双唇紧紧地抿著，在温柔之中透露出一丝性格的强悍。 虽然精灵的年龄难以推测，单就外表看来，年龄大约是国中到高一。 但赫里昂向前踏出一步想和她说话时，少女立刻板起面孔后退一步。 （……她怕我吗？） 赫里昂一瞬感到疑惑，但看了自己两侧后就明白了。 莉薇和艾尔蒂娜正明显抱著高度警戒紧盯著少女。 虽不至于有敌意，但在她们所射出的、不放过对方一举手一投足的锐利视线下，少女会感到胆怯并不奇怪。 「请原谅她们的失礼。她们是我……一同旅行的伙伴。」 赫里昂使用自己所能想像的最温柔语气开口。不降低对方的戒心根本没办法展开对话。 「……你们是旅行者？」 「是的。我们在森林里徘徊，好不容易才遇上其他人。哎呀，真伤脑筋啊。」 赫里昂搔搔头，对少女微笑。 笑容是建立顺畅沟通的第一步，是基本中的基本。赫里昂心想这样应该多少能化解对方的警戒心吧。然而…… 「…………」 直接说结论。 完全没用。彻彻底底没用。 警戒心反而比刚才更增强了些，少女像要保护自己般用双手挡在胸前。 （……我就知道。我的笑容只有这点价值吧……） 赫里昂忍住蹲到地上画圈圈的冲动，强颜欢笑。 脸颊或许有点抽动，希望她没看到。 「另两位是精灵和兽化人吗？」 「嗯？啊，是的。右边这位是艾尔蒂娜，左边是莉薇。」 「……你好，正如他的介绍，我是艾尔蒂娜，请多指教。」 而莉薇则是轻轻点头，连自我介绍也不肯。 不仅如此，还用「若敢轻举妄动绝不饶你」的视线盯著少女。 或许为了守护主人才有这种反应，但这两人的警戒心实在过于强烈，使得赫里昂的笑容再度僵住。 好不容易才让少女开口，这样下去就要搞砸了。 「──抱歉，我刚才似乎有点失礼。我向你道歉。」 艾尔蒂娜对少女低头。 具有人格特质【气质】的艾尔蒂娜动作细腻优美，即使向人鞠躬也依然保持优雅。 但少女打从心底惊讶、彷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艾尔蒂娜对她微笑后，少女脸上的惊讶表情更强烈了，似乎受到强烈震撼。 ……说不定是看得入迷了。 艾尔蒂娜的人格特质中也包含了【美丽】，不分男女都喜欢她。 或许在同族的少女眼里，艾尔蒂娜也是令人著迷的吧。 ……好，就交给她去沟通。 赫里昂决定把少女交给随从交涉。 老实讲，姑且不论虚拟空间（网路），赫里昂的本尊在现实世界的社交性并不高，对沟通能力没什么自信。 而且冷静想来，比起身为人类的他，同族的艾尔蒂娜和少女应该会更容易聊吧。不管接下来要采取什么行动，先跟首次接触的对象建立良好沟通都很重要。 得出此一结论的赫里昂为了交棒给艾尔蒂娜，打算往后退一步。 然而，保持温柔微笑的艾尔蒂娜却更早一步以纤细优美的姿态躲到赫里昂背后。 ……咦？怎么后退了？ 「不过，我和她因为某种原因不善与人交谈，所以可能不会多言，还请见谅。」 ……艾尔蒂娜！？ 赫里昂不禁回头看左方的随从。还以为能把交涉工作推给她，却被背叛了。虽然是赫里昂自己擅自期待，艾尔蒂娜内心说不定根本没那个意愿。但因为有所期待，所以赫里昂受到的打击也很大。有点像被人捧杀的感觉。 无从得知赫里昂心境的少女听到艾尔蒂娜的表示后，视线又回到赫里昂身上。 当意识到自己完全被锁定的事实后，赫里昂脸颊的抽搐度增加了三成左右。 「她们……是你的奴隶吗？」 「咦？」 少女再度提出疑问。 对于超乎预料的问题，不小心露出诚实反应的赫里昂连忙补充说明。 「不、不是的，她们是我的旅伴，并不是奴隶。」 是很纯洁的关系。 不，赫里昂不知道主从关系是否该算纯洁，但至少他并没有以权势逼她们臣服……应该没有才对。 「……为什么要救身为半精灵的我？」 毫不掩饰警戒态度的少女，一边退了一步一边问。 「嗯……？你是半精灵？」 「──……！」 少女明显地皱起眉头。 表情很像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深切感到后悔。 顾名思义，所谓的半精灵是精灵和其他种族生下的混血儿。在一般创作中往往是指人类和精灵生下的孩子。 但在国战编年史中则略有不同。这个游戏具有能让不同种族交配，生出具备双亲特性的混血儿的【配种】系统。另一方面，也因为本游戏的特性，能进行配种的对象并不包含人类，而是限定在近亲种族或某两个特定种族之间。 不过因为有会造成双亲无法【转生】的这个缺点，所以并无法轻易实行配种。此外，某些特定种族之间的配种成功机率也明显很低。不过一旦成功，就能生出融合双亲素质的后代，可说是非常重大的优点。 赫里昂当然也好好运用了这个系统，因此在游戏中，混合种或混血种的魔物并不罕见。 「……是的。我是半精灵──后悔救我了吗？」 但不知为何，少女露出了自嘲似的微笑。 她的神情彷佛在说「你以为我是精灵才救的吧？」般，带有自暴自弃的意味。 见到少女的反应，赫里昂感到不解地反问： 「为什么？」 「咦？」 「你是半精灵，跟后悔救你这件事有关吗？」 「………………咦？为、为什么？」 倏地收起有些阴郁的笑容，少女露出符合年龄的困惑表情。 仔细一瞧，她的尖耳比艾尔蒂娜更短，说是混有其他种族血统的半精灵的确说得通，但也就这样而已。 但从眼前这名少女震惊的模样可以看出事情似乎没有那么单纯。她的半精灵身分到底有何问题？ 「──这还需要问吗？因为他们就是污秽的种族。」 从背后传来第三者的声音。 转头一看，不知不觉间有一名男子站在被撕裂成碎片的魔兽残骸后方。 从白皙肌肤与细长尖耳看来又是个精灵族，不过这次是男性。耳朵长度也与一般精灵相同，显然不是半精灵。 莉薇和艾尔蒂娜似乎从刚才就察觉男人的存在，听到对方开口也没有表现出紧张模样，只静静地保持警戒。 「你们看起来很陌生，但应该不是普通人吧？居然如此轻易就宰了我的猎犬，真不敢相信。而且那个精灵也不像我们族人……」 「猎犬……原来如此，那头魔兽是你的从魔吗。」 难怪见到莉薇也毫不畏惧。 连那头巨大的山犬（伪）都夹著尾巴逃走了，犬型魔兽却一点都不打算要逃。因为它不是野生的，而是从魔。 「意想不到的猎物上钩了。这一带离深渊森林（abyss）很近，没想到你们这样的人竟然也会闯进来。」 「深渊森林……？不，先不管这个，刚才你说那些是什么意思？污秽的种族？难道你指的是这名少女？」 「还用问吗？什么，难道你不是装傻，而是真的不知道？」 男精灵的眼中闪现侮辱的神色，彷佛在说「真不敢相信有人会无知到这种地步」。 「半精灵不过是深受神明与大精灵所眷顾的我族与下贱野蛮、只靠数量取胜的人类之间所生下的堕落种族。换句话说，自然是在高贵的精灵血脉中混入人类脏血的『秽种』。」 「不对，我们并不是什么秽种！人类和精灵各有优点，我们只是两者之间的结晶，没道理被人说是污秽种族！」 「可笑。你竟敢用你那张脏嘴对我说话，听得我耳朵都快烂了！」 男人疵牙咧嘴地回答。 即便是容貌俊秀的精灵，感到厌恶时的表情也和人类一样丑陋。 但赫里昂在意的不是这件事。 正确说来，他对某件事情感到震惊，无心管对方的态度。 男精灵提到半精灵是「精灵和人类所生」这件事对他带来冲击。 因为这实在太奇怪了。根据常识来说绝对不可能出现这句话才对。 ──因为这个游戏中，并不存在被称为人类的种族。 更正确而言，除了国王（玩家）以外没有其他人类。 游戏中虽然有许多精灵或矮人之类的亚人种或人型魔物，所有国民在分类上都属于魔物。 人类在国战编年史之中是国王专用，很特别的种族。 可是男精灵却彷佛理所当然地说半精灵族是精灵与人类混血而来，还说人类只靠数量取胜，表示人类为数众多。这显然偏离了游戏设定。 （……不，现在不应该思考这些事。） 本次的目的是收集资讯，要分析等之后再来。而且眼前正是剑拔弩张的局面，没时间让他烦恼这个。 以此说服自己的赫里昂介入瞪著彼此的少女和男精灵之间，提出疑问。 「你为何要追逐这名少女？」 「哼，当然只是为了好玩。城市被我们攻占下来了，但还是有些居民像沟鼠一样到处逃窜，正好拿他们让猎犬练习打猎。」 「攻占城市……？」 情况似乎变得诡异起来了。 「当然是这群半精灵建立的城市。区区秽种竟胆敢聚在一起建立城市，还妄称为国，未免太不知好歹。因此我们血统纯净的精灵就收为己用了。当然，是在净化污秽之后。」 「……净化？你们做了什么？」 「还用问吗？当然是把污秽的血脉驱逐出去。」 「驱逐出去……你们把城市里的半精灵都赶走了？」 「……唉，你们人类真是愚蠢，不说得一清二楚就听不懂吗？真让人受不了。」 男精灵再次摆出侮蔑的表情。 从刚才的对话大致可以猜到，人类果然也受到精灵的鄙视。 「抱歉，我们是第一次来到这附近，不清楚这里的情势的旅行者。请原谅我们的无知。」 「喔？承认自己无知，以人类而言倒是挺了不起的。其他人类只要听到我们精灵族开口，总是像只猴子般暴跳如雷……哎呀，你说你们是旅行者。看来猴子里也是有比较聪明的种族吧。」 ……这家伙在说话时不贬低别人就会死吗？ 但是他在寡不敌众的状况下仍然照样摆出侮蔑的态度，也许对实力很有自信吧。若是如此，激起他的敌意恐非上策。现在应该调整心态，不论被怎么嘲弄都不能生气，保持冷静应对才是。 「请适可而止吧！人类就是人类，不是猴子！人类当中也有好人，也有不侵犯森林，选择与森林共生的人。你明明对人类一无所知，就只会鄙视他们，太过分了！」 「闭上你的嘴，『秽种』！不是说会害我耳朵烂掉吗！」 面对男精灵的咒骂，半精灵少女以痛切的声色叫喊： 「那么……那么至少放过我们吧！我们不过是住在森林外围而已！而且是紧邻深渊森林和荒地的恶劣环境……但是我们仍努力地生存下去！为何要压迫我们……」 「──够了。原本我是打算活捉你的，但实在难以忍耐。就让你那张污秽的嘴永远闭上，和那群浪费我的猎犬的愚蠢外地人一起死吧！」 说完，精灵手中握住某物，眼睛闪烁著凶光。 「疾风之矢！」 男精灵拋出看似小石子的物体，同时喊出蕴含力量的言语。彷佛呼应这句咒语般，小石子放射出化为锐利的疾风迸射而出的绿色光芒。 赫里昂只记得看到小石头射出光芒，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扑向少女，用双手保护脸部。虽然脑中传来「干嘛这么做，想死吗！」的抗议，但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动了起来，即便内心极度后悔也来不及了。 于是，带有魔力的暴风毫不留情地袭向最弱的赫里昂…… 「《守护之风（wind protection）》。」 但风势在碰到艾尔蒂娜展开的防御魔术后轻易地消散了。 柔和苍蓝的风包围赫里昂与少女，粉碎从外侧试图干涉的一切现象。 男精灵原本有十足把握杀死少女，因此见到这个光景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 「什、么……！？」 「《戒律藤蔓（liana bind）》。」 紧接著又一发省略版咏唱。男精灵脚下突然急速长出粗大藤蔓缠住他的四肢。 接著，莉薇彷佛箭矢般朝动弹不得的男精灵冲了出去。 ──附带一提。 艾尔蒂娜和莉薇很清楚和其他势力第一次接触时的重要性。 因此她们非常克制，完全不打算不介入，全权交给主人处理。 主人没下令就尽可能维持现状，即使看到男精灵对主人的各种不敬行为也都强忍下来。 毕竟就连主人都忍耐著不堪入耳的恶毒言语专心收集资讯了，要是身为部下的她们却无法控制情绪地随便出手，会让主人的努力化为泡影。 因此她们忍耐了。拚了命地忍耐。莉薇使劲将快涌上喉头的攻击冲动压下去，而艾尔蒂娜则是在笑容底下藏著敌意和厌恶。 但是，如果他对主人出手就另当别论了。 两人绝不可能放过攻击主人的敌人。 既然主人遭到攻击，他忍辱进行的交涉也可视为决裂了吧。 ──换句话说，已完全没有继续忍耐的理由。 因此，莉薇对著被艾尔蒂娜用魔术剥夺自由的敌人（男精灵），挥出必杀的一拳── 「──住手！」 主人出声制止。 冲向男精灵的莉薇紧急将动作停下。 致命的拳头勉强在击中男人脸庞的前一刻停下来。 拳头夹带的空气形成风压，把男人的长发扫得乱七八糟。 烈风停止后，尚未搞懂发生了什么事的男人一脸呆滞。 （…………差、差点就杀死他了。） 赫里昂在内心中松了一口气。 假如稍微慢了一瞬制止，男人恐怕已脑浆迸裂而死了吧。 赫里昂不清楚对方的防御力有多强，但精灵并非以防御见长的种族。 从他刚才的魔术威力推测起来，若吃了一记在面对单一目标时有著首屈一指攻击力的莉薇的拳头，怎么想都不可能没事。差点杀死其他势力的人了。 「啊？这、这个藤蔓是怎样？刚才是怎么回事……？」 「──喂。」 男精灵似乎还没发现自己的小命差点不保，赫里昂对他开口。 并非刻意，但发出了比自己预想更低沉、更有压迫感的声音。 「这次就饶你一命。我们没打算跟你们敌对。是你们先动手的，我们只是解决惹上身的麻烦事罢了。懂了吗？」 遵从主人的意志，艾尔蒂娜解开拘束男精灵四肢的藤蔓。但他似乎仍未理解状况，一脸困惑地看著一行人。 「什、什么？」 「我说要饶你一命，滚吧。」 赫里昂气宇轩昂地用下巴示意指向远方。 在莉薇和艾尔蒂娜的注视下，赫里昂死也不能表现出「我不想和你为敌，求你离开吧」之类软弱的态度。比起眼前的精灵，被随行的军团长轻蔑更可怕多了。 而且那两人现在仍散发出杀气。即使明白她们的目标是眼前的男精灵而不是自己，还是一样可怕。他心中只想尽早解除这种紧迫状况。 说实话，赫里昂完全被眼前这种过度真实的暴力给吓倒了。 「你、你这家伙……不过是个人类，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我可是荣耀的诺伯伍德的猎人长──」 「你是谁我没兴趣。我再说一次，滚吧。或者你想认真跟我们打一场？」 「……唔。」 男人气得满脸通红，但似乎还能冷静判断真的开打绝对赢不了，即使恨得咬牙切齿，也只能摸摸鼻子走人。 等男人消失在森林深处后，赫里昂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那个……」 然后，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尚留一丝稚嫩的声音，一瞬僵住。 「谢谢三位的相助。我由衷表示感谢。」 「啊，你没事就好。」 赫里昂转头，是刚才被他们拯救的那位半精灵少女。 ……不妙。怎么办？赫里昂刚才完全忘了少女的存在，不小心在她面前表现得像自己是莉薇等人的上司一样了。 这会害刚才临时想出的旅行者设定白白浪费掉……不，应该还有转圜余地。说那两人是负责战斗，自己是负责交涉的话或许能瞒过去。 这样的话，赫里昂就得背负「受到两名妙龄女性守护的软弱男子」的丢脸形象，但只要能撑过这个局面，自尊那种东西并不重要，所以拜托让他撑过吧。 「其、其实，这两位是非常厉害的护卫。说来惭愧，毫无战斗能力的我只负责交涉和杂事，哈哈……」 ……要、要保持笑容。靠笑容和气势敷衍过去。 虽然刚才想做同样的事情失败了，但事情一桩接著一桩发生，处于过热状态的脑袋也想不到更好的代替方案。 真、真的没更好的方式了吗…… 「噗……啊哈，啊哈哈哈！」 当赫里昂额头开始冒汗的时候，半精灵少女突然笑了出来。 而且不是刚才面具般的僵硬表情，是符合她年龄的孩子气笑容。 「啊哈哈，呵呵……对、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对精灵那么强势的人，居然对身为半精灵的我畏畏缩缩还满好笑的。呵呵。」 少女差点笑到岔气地说。 ……虽然刚才的说词是有点像在找藉口，被这种中学生般的少女看穿内心还是满受伤的。 连续遭受打击，重创了赫里昂的精神。 大笑之后或许比较轻松了，少女表情灿烂地说： 「抱歉抱歉。其实用不著那么勉强啦，像刚才对精灵说话的态度那样正常说话就好。」 ……呃，那才是演技啊。 应该说，温柔大哥哥模式会比国王模式更符合自己原本的个性。 （等等，难道说……我在这女孩面前必须一边维持国王模式，一边维持旅行者设定地说话吗……？） 这难度太高了吧。赫里昂不禁有点想哭。唯一的救赎是少女总算肯用正常态度面对他了。 笑过之后少女的警戒心减轻不少，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若不这么想真的受不了。 「我叫蕾法。被您拯救了两次，非常感激。」 「不，用不著在意。我们看到你被攻击就出手帮助了而已。至于第二次则是换我们解决找上门的麻烦而已，你用不著道谢。」 「即使如此，我被您拯救的事实还是没变。因此请让我道谢吧。」 少女对赫里昂鞠躬致意。 绑成一束的金发像尾巴般跳动。 「受到您的帮助却还这么做有点失礼，不过我有个请求。」 「嗯……？是什么？」 赫里昂在心中有所警戒。 不能随便答应。从刚才精灵与少女的对话可知，这两个族群有著严重对立的问题，而且还爆发了起因于种族间歧视的纷争。事态肯定很棘手。 少女在这种状况下提出了「请求」。 赫里昂再怎么不经世事，也能猜到少女是看到莉薇和艾尔蒂娜的战斗力想请求协助。 但绝不能轻易同意。 刚才那个精灵战斗力并不怎么强大，恐怕只是普通的斥候吧。对方大本营的士兵战斗力肯定比那个精灵还强多了。 此外，赫里昂也不明白敌人数量有多少。规模、装备、训练程度、技术水准又是如何？ 一切都不明朗，在对方拥有多少战力也不清楚的状况下，绝不应该贸然拾起这颗烫手山芋。 因此，赫里昂决定摆出坚毅的态度拒绝少女的请求，等待少女开口── 「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赫里昂一瞬愣住。 少女的请求完全出乎意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呆然而立。 （……我是白痴吗？） 赫里昂猛烈地觉得羞耻。 这时才想到他虽然介绍过两名随从，却忘了自己。 连最基本的礼节也不懂，一心只想著如何跟麻烦事保持距离、如何自保。 对方明明没有任何盘算，赫里昂只会妄加揣测，结果却是这样。 对自己感到失望透顶的赫里昂不停在内心责骂自己。这段期间，少女静静地等候他的回应。赫里昂露出一个被净化般的苦笑，对少女伸出右手。 「抱歉，自我介绍晚了，我是赫里昂。」 这个自我介绍应该还满自然的。 赫里昂觉得这是被传送后，第一次能自然地说话。 「让我再次自我介绍，我是蕾法。」 伸出的右手被握住。 半精灵少女──蕾法的脸上露出了很适合她的笑容。 3 自我介绍和握手结束后，蕾法带领赫里昂一行人走在森林里。 据说她住的聚落就在这附近。 她原本住的城市受到精灵的奇袭，和族人逃到这里避难，这三周来都在这里生活。 「──所以说刚才那个精灵是……」 「是的，就是来自袭击我们的诺伯伍德王国。」 前往聚落的路上，顺便当作收集资讯，赫里昂和少女聊起刚才那名精灵。 虽然一开始就碰上麻烦事，能遇到提供资讯的人本身就很幸运。最糟的情况是到晚上都碰不到任何人。 「呃，你的国家叫做……」 「拉提斯特伍德。说是国家，其实是只有一个都市和几个聚落的城邦……说得更白一点，比较像一种共同体。三十多年前以某个半精灵为中心建立而成。」 她所说的城邦，应该是指那种领土范围只有一个都市与周边地区的小型国家吧。 阿尔奇美拉现在城堡和城镇遭到强制传送，所以也成了事实上的城邦。 「三十年前啊……很新呢。」 「半精灵原本就是最近才出现的种族，人口是在距今一百年前才急速增加，在那之前是非常稀有的种族。」 根据半精灵少女蕾法的说法，半精灵原本并不可能诞生在这世上。 地缘关系上，最接近人类生活领域的精灵国是诺伯伍德，但因为该国强烈歧视人类，要他们和人类生下后代几乎是天方夜谭。 若说有唯一的可能性，大概只有住在大森林深处、并不会歧视人类的精灵极少见地离开森林，当中更少数的一部分与人类结为夫妻，生下后代──也就是半精灵──的情况吧。 至少在一百年前是如此。 「但在一百年前发生了一场种族战争。」 以诺伯伍德为中心的精灵集团和人类的联合国间的种族战争。 精灵军虽然在首战靠魔术奇袭而得胜，但之后人类靠数量逐渐取得优势，节节败退的精灵们尝到屈辱。 光战场本身就很不利。主战场是大森林以东的开阔荒野，对甚至一辈子都活在森林里的精灵们而言，荒野的地形非常难以适应。败战的过程中，以诺伯伍德女王为首的许多精灵遭到俘虏，精灵们被人类联军以人数的优势逼退，不得不撤退到大森林里。 但是在退回森林后，精灵总算能发挥原本实力。他们靠著天然的陷阱与森林的从魔挡下联军的进击。之后战况陷入胶著，双方在开战五年后缔结停战协定。 ──那在这五年之间，被人类俘虏的女精灵会怎样？ 答案是：如同过往的历史一样。在人类眼中一样美丽的女精灵被当成战利品进贡给贵族或高阶将领，受到近乎性奴的对待。虽然发动战争的是诺伯伍德，听到这件事还是让赫里昂作呕。 停战后，大部分的精灵被遣送回国，当中有不少精灵因为受到玷污而怀有身孕，生下孩子。 ──至少多到足以形成半精灵族群的程度。 「那些人就是我们的祖先。说是祖先，其实到我也才第四代。」 蕾法接著又补充了一句：毕竟这也只是一百年前的事嘛。 虽然半精灵的由来相当残酷，蕾法的表情倒没有特别阴沉，至少以赫里昂的观察力看不到。 「但是精灵无法接受这群半精灵。这并不意外。因为他们鄙视人类，混有人类血统的我们自然也会受到厌恶吧。甚至现在比起人类，半精灵更受到他们强烈憎恨。」 「……那人类对半精灵的印象呢？」 「其实也差不多，虽然比精灵好一点。这一带没有精灵会对我们友善，不过造访森林的人类当中，倒是有些人满友善的。虽然有些人类会突然绑架我们，但不是所有人类都对我们很坏，像您就出手救了我。」 蕾法微笑说。方才的警戒态度已不见踪影，看似对赫里昂卸下不少心防。知道她的处境那么艰难后让赫里昂心情有点沉重 但随著获得的资讯越来越多，和游戏设定的差异也越来越明显。 ──首先，游戏中并没有这段历史。 至少赫里昂所在的伺服器〔世界no.3〕并没有发生过。 虽然游戏中存在著精灵npc集团，但一百年前并没有发生过这种战争。也许在赫里昂不知道的地区发生过，但在并吞他国的过程中获得的各国历史纪录中也没有这段记载。 关于国名也是一样。不管是诺伯伍德还是拉提斯特伍德，他从来都没听说过。 换句话说，这里可以确定不是赫里昂玩过的那个世界。 虽然这里存在著人类国度这种颠覆游戏系统根干的国家，等于资料被从原本游玩的伺服器转移到其他伺服器的可能性也消失了……不对，现在该专心的是收集资讯，分析等之后再说，别思考多余的事。 「……这样我就明白刚才那个精灵为何有那种态度了。诺伯伍德的精灵敌视拉提斯特伍德的半精灵对吧？」 「是的。明明我们只想静静生活。我们的首都较靠近人类的生活领域，一旦精灵和人类发生战争，可以把我们当成缓冲，另外又有很靠近深渊森林的恶劣条件，所以精灵们过去从未对我们动手……」 但状况改变了。 三周前，诺伯伍德突然袭击拉提斯特伍德。 「开战的理由是什么？」 「不清楚。完全没宣战就直接奇袭。攻下首都后，精灵们才发表声明说『为了让这个城市回归正道，高贵血族前来统治了』，但我实在不相信那是他们开战的理由。」 被攻陷的拉提斯特伍德首都是由树屋与石造建筑所构成，坚持与森林共存的精灵根本不会想住在这种地方。 精灵几乎不用木材以外的建材造房，大部分的精灵都住在大树之中。 「我猜精灵可能想和人类再启战端，所以先夺下距离国境很近的我国首都作为前线基地使用……」 「可是精灵在一百年前吃了一场大败仗，现在开战就有胜算吗？」 「我也不清楚，但应该很难吧。」 人类比百年前增加了不少，但诺伯伍德人口几乎没变。百年前被人海战术击垮，现在开战只会陷入更大的苦战。 「因此我不相信他们想要我们的都市。我看不出需要那个都市的理由。而且只是想占领领都市的话，也没理由追捕逃难的我们。」 赫里昂想起男精灵刚才也说目的是俘虏。 的确，如果真的只想要都市，只要将半精灵赶出去就好。再怎么痛恨半精灵，也没道理把逃出都市的半精灵一个不留地抓回来。 「不经宣战就直接奇袭首都……贵国的国王或相当于这个位置的领导者呢？」 「我国是母系王族，领导者是女王。拉提斯特伍德女王与她的配偶目前去向不明。虽然我们不像精灵们那么擅长魔法，女王好歹是足以率领众人建立国家的实力者，我相信她不会轻易在那场动乱中丧生。但既然她没逃到聚落，恐怕是遭到精灵俘虏了。」 首都被夺走，领导者也去向不明，这场战争可说完全败北了。如果说这种状况下还有一招，恐怕只剩团结成功逃难的国民，和其他势力组成同盟进展开反击吧。 可是人类与精灵都歧视半精灵，所以他们才会聚集起来建立国家。若问是否有其他可靠的盟友，恐怕他们也无法回答吧。 听著听著，赫里昂心情不禁沉重起来。 虽然觉得可怜，但他也不敢随便出手相助。毕竟自己的国家（阿尔奇美拉）也遭逢前所未有的大异变。在完全掌握状况前，没有任何余裕引发新问题。 赫里昂告诫自己别去胡思乱想，尽量收集资讯就好。 「附带一提，蕾法小姐，关于艾尔蒂娜……」 「叫我蕾法就好。」 少女以笑容回应。 与受到拯救时宛如面具般的木然表情间的反差，让赫里昂不禁有点动心。 ……也一口气提升太多好感度了吧。 「呃～……好吧，蕾法，我想说的是，艾尔蒂娜不是诺伯伍德的居民，我自己对半精灵没有任何歧视，而这位莉薇也一样。关于这点你可以信任我们。」 一起走的莉薇和艾尔蒂娜点了个头，蕾法也笑咪咪地点头回应。 「好的，我就相信你们吧。」 听起来也有点像在警告，不过蕾法应该没别的意思。基本上似乎是被她信任了。 附带一提，关于完全不明白这一带情势的原因，赫里昂以他们是从远方来的旅行者为由蒙混过关了。虽然听完之后蕾法不停上下打量他们，但没多说什么就对他们说明了前面那段话。或许之后会被吐嘈，既然她现在什么都没问就不当一回事吧。毫无意义地多做说明反而可能会自己漏馅。 艾尔蒂娜顶多只稍微附和一两句话，至于莉薇则是完全保持沉默。 这两人似乎怕设定产生破绽，所以把交涉全权交给赫里昂处理。 「抱歉，可以请你们先等一下吗？」 「嗯？当然是可以。」 「距离聚落只剩约十分钟路程，如果突然把各位带去那里一定会害其他人吓一跳。为了防止场面混乱，我想先跟聚落联络一下。」 「嗯，那样会比较好。抱歉让你为我们费心，就麻烦你了。」 万一造成骚动就伤脑筋了，少女肯这么做实在很感激。 原本以为蕾法会用笛子当作信号，没想到她却从怀中取出翠绿色石头放到地上。她接著捡起树枝，以石头为中心画出某种纹路。 蕾法以熟练的手势描绘出几何图形── 「……陛下，是魔法阵。为防万一请您保持戒备。」 艾尔蒂娜以不被蕾法听到的声量说。果然是在准备使用魔术。 国战编年史中有几种要描出魔法阵才能发动的仪式魔术。蕾法准备行使的应该是那种规模的魔术吧。 赫里昂原本以为那是要发射呼叫同伴的信号，但又觉得光是这种事情要用到魔法阵未免也太大费周章。 「久等了，我现在要召唤同伴过来。」 ……现在要召唤同伴？ 少女用词令人在意。 「这个……难道是召唤阵？」 「是的，这种魔术能召唤彼此视为同伴的人物。为了增强魔力所以必须描出魔法阵。让你久等了。」 「……召唤同伴？」 那是什么？国战编年史里并没有这种魔术。 虽然有召唤魔术存在，但那个只能叫出用魔力制造的召唤兽，无法召唤出其他角色。角色的瞬间移动──也就是传送，只能透过传送门来进行快速旅行功能。 但眼前的少女却说要透过魔术召唤伙伴。 这么说来，刚才的精灵行使的魔术也是一样。先拋出小石头，才触发风魔术的那种魔术也是第一次见到。国战编年史玩得很透彻的赫里昂几乎没有没听过的魔术。这究竟怎么回事？越收集情报觉得离自己的知识越远。 不顾深感困惑的赫里昂，蕾法为了行使魔术闭上双眼，彷佛祈祷般双手合十。 面对即将实行的未知魔术，赫里昂的两名随从则是不管发生什么都能快速反应地做好准备。 「吾在此请求。以幽微呼声请求。吾友，吾之友人啊。若汝认我为俦，速以吾声为路标来此地──吾乃朋俦引路人（call fellow）」 魔法阵随著咏唱声放出翡翠色光芒，在咏唱结束后，光芒朝中心逐渐收敛。 发出一道特别耀眼的光芒后，魔法阵恢复原状，一名妙龄女性出现在魔法阵中。 「蕾法大人！啊啊，您没事真是太好──精、精灵！？」 从魔法阵出现，多半是半精灵的女性立刻取下背在背后的弓，动作流畅地从箭筒拔箭搭弦。 「温丽，快住手！这几位是我的救命恩人，立刻把弓放下！」 「可、可是，那个兽化人姑且不论，其他两个是精灵和人类啊。太危险了，请您退到我背后！」 「我说过了，把弓放下，这是命令。」 被蕾法制止的女性以警戒的视线盯著赫里昂一行人，不甘不愿地把弓放下。虽然弓和箭都仍紧握在手中，这或许是她的底限吧。 ──比起这件事，另一个问题更令赫里昂伤脑筋。 这名被召唤出来的女性听从蕾法的命令，表示蕾法是比她更有权势的人物。但蕾法外表年龄看似十五岁前后，被召唤出来的那名女性外表年龄则约莫二十五岁左右，怎么看都比对方年纪轻。由刚才的接触看来，蕾法是个会对年长者表示敬意的人，但这与现在这个状况并不符合。 而且那名女性还称呼蕾法为「蕾法大人」。 那么，身为晚辈却毫不介意地对召唤出来的成年女性下令，并被尊称为大人的这位少女究竟是──？ 「抱歉，现在聚落里有许多人杀气腾腾，我替她向各位道歉。」 「这不要紧……只不过，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蕾法。」 「是什么呢？」 蕾法保持友好的微笑。 背后流满冷汗的赫里昂开口问： 「能请教你的全名吗？」 「当然可以。我的全名是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 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 半精灵国国名也是拉提斯特伍德。 能将国名当成姓氏的人物应该很少。 换句话说，原以为只是一般平民的这位半精灵少女的真实身分是…… 「再过不久就到我的国家了。虽然现在只剩没什么资源的小聚落，作为答谢，请务必接受我们的招待。让我以个人及王族身分欢迎你们吧。」 原先看似纯真的笑容，现在看起来却有点可怕。 赫里昂甚至开始怀疑起刚才的对话中是否暗藏其他意思。 大事不妙了。赫里昂开始觉得头痛起来。 三章 拉提斯特伍德 结论说来，赫里昂等人并没有受到聚落居民的欢迎。 聚落由石造建筑和刨空枯乾大树做成的树屋所构成。 房子数量应该有超过一百间，但不到两百。 房子之间搭建了许多帐篷式临时住宅。 说是帐篷，但也没有多豪华，而是很简陋的类型。因此与其说是聚落，更呈现出近乎难民营的模样。首都受到精灵国诺伯伍德袭击后，大量仓皇逃难的人民挤在这个狭窄的聚落里生活。 这种情况下还有人类带著敌对种族的精灵来到此地，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受到欢迎。倒不如说没被丢石头就已经算是万幸。 替他们驱散这种敌视气氛的是带领他们来此的蕾法。 「这几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切记，对他们的不尊重就是对我的侮辱。」 蕾法诚恳且仔细地对聚落居民说明事情的发生经过。 聚落居民在听完事情梗概后，算是姑且能够谅解身为公主的救命恩人的赫里昂一行人了。 在那之后，居民对这团以一个平庸青年带著两名美女组成的奇妙旅人只剩下怀疑的视线。对他们来说黑发黑眼的人种似乎很稀奇，时常从远处好奇地观察，赫里昂不禁觉得自己像动物园里的熊猫。 然后，毕竟蕾法是拉提斯特伍德的王族。 而且还是女王的长女，是拥有王位优先继承权的第一公主。在现任女王生死不明的状况下由她暂代王位领导人民。此外她还有个妹妹，扣除生死不明的双亲，目前拉提斯特伍德的王族只剩她们姊妹俩。 若问如此重要的人物为何会单独前往森林里── 「──去拯救现任女王？」 「是的。虽然我们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诺伯伍德的精灵们似乎不打算杀掉我们，而只想活捉。因此我们研判我的父母，也就是我国现任女王和配偶仍活著的可能性很高。然而诺伯伍德的守备非常森严，所以我们决定先派出精锐小队潜入被占领的首都侦察……」 在聚落的某个帐篷里。 和其他拉提斯特伍德的高层人士围成一圈坐下的赫里昂听了理由之后感到疑惑。 附带一提，莉薇和艾尔蒂娜站在背后保护赫里昂。蕾法也有请她们入座，但两人以保护主人为由客气地拒绝了。 「精锐小队？可是你为何会加入这场行动？还有参与行动的其他人呢？」 「如您刚才所见，我拥有能召唤同伴的魔术。只要能顺利潜入现任女王与其他人被关的地方，就使用那种魔术召唤出同伴强行脱逃。可惜我们在越过围墙前就被诺伯伍德的士兵发现，之后的情况您也知道了。至于其他人……为了让我能顺利逃走，他们主动当诱饵而被俘虏了。」 「……原来如此……」 越听越觉得状况很棘手。 从蕾法的说法听来，能使用那种召唤魔术的人只有她一个。可是连王族──而且还是代理女王都必须亲自出马的话，这状况未免也太紧迫了。 ……虽然身为国王却亲自前来境外调查的赫里昂也没资格说别人。 「──抱歉，客人。」 在众人坐著讨论的过程中，突然传出一道尖锐的声音。 插嘴的是刚才蕾法召唤出来的那名女性。 根据蕾法的介绍，她是现在负责聚落防卫的助理战士长。因为在救援女王行动中失去了战士长，所以现在由她来担任。 这名女性带著略显凶狠的视线盯著赫里昂一行人说： 「各位客人，你们对蕾法大人是否过于不尊重了？」 「……温丽。」 蕾法像要责备似地喊了那女性的名字。 即便如此，那名女性──温丽依然不肯罢休。 「蕾法大人，抱歉我不吐不快……客人，我很感谢各位拯救蕾法大人。但我看你们从刚才拚了命地不断逼问蕾法大人，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失礼吗？而且各位自称是旅行者，为何对这一带的情势一无所知？你们真的是旅行者吗？」 「温丽，失礼的人是你！赫里昂大人他们出于善意救了我一命，你却怀疑他们，这才是真正有失礼节的行为。」 虽然被代理女王斥责，但温丽盯著赫里昂的眼神依然凶狠。座上的其他半精灵也是类似态度。 的确很可疑。赫里昂完全可以理解自己受到怀疑的原因。 因此在来到聚落的路上，赫里昂绞尽不算多的脑汁想出一些对策。 「原来如此。温丽阁下的担忧的确非常合理。您应该是怀疑我们是否为精灵的……也就是诺伯伍德的爪牙对吧？」 「……我并不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自称旅人的诸位客人有许多疑点。」 「原来如此。但我们千真万确是旅行者。虽然若问我们是否为一般的旅人，或许要打个问号。」 「什么意思。」 「我们来自深渊森林。」 「──！？」 现场瞬间鼓噪起来。 刚才蕾法和精灵男的对话里出现过「深渊森林」这个词，从他们的对话内容推测起来，应该就是带有幻惑效果的「那座森林」。 半精灵国拉提斯特伍德邻近人类国境，而人类的领土位于东方。 精灵国诺伯伍德则是位于西北方，拉提斯特伍德被赶到深渊森林与人类国境附近的森林里。 综上所述，深渊森林肯定就是阿尔奇美拉被传送的那片不可思议的森林。 「你、你们是魔王的手下吗！？」 温丽的反应很激动。 她气愤的模样彷佛恨不得马上搭弓对准赫里昂，但赫里昂冷静地──虽然是勉强装出来的──摇头否定。 「深渊森林里有魔王？我第一次听到。事实上我们是在探索某座古城的过程中被传送到陌生的森林，结果和其他伙伴们走散……之后我们在森林里徘徊了五天左右，好不容易才遇见本地人。深渊森林这名字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所以我对这一带的情势不熟也是没办法，还请各位谅解。」 「……但我看你们什么行李也没带，真的能在森林里生活五天？太难以令人相信……而且各位的打扮很光鲜亮丽，甚至比我们这些在据点里生活的人还乾净。」 虽然她的语意是疑问句，但语气听来更近乎「别当我们是傻子」。 不过赫里昂早就料到对方会有这种回答。 不如说他就是在等这个反应。 「因为我这个人一直都很重视仪容整洁，所以每天都会搭帐篷泡澡。」 「……什么？客人真爱说笑，可惜不怎么有趣。在森林里泡澡？未免也太风雅了。」 温丽瞪著赫里昂说。 被妙龄女性以恶狠狠地瞪著其实很有压力。 事实上挺可怕的。 赫里昂按住差点发起抖的膝盖，极力维持脸色不变。 「请客人务必让我们看一下，您说的帐篷在哪？能在森林里泡澡的装备又在哪？」 「温丽！适可而止吧……！」 「就收在这里面，温丽阁下。──莉薇、艾尔蒂娜。」 赫里昂弹指做为信号。若这时出错的话会很蠢，不过他早在进入帐篷前就事先练习好了所以没有问题。 接获信号的莉薇和艾尔蒂娜各自从怀中取出小袋子。 打开袋口，从中缓缓抽出帐篷用的篷布和柱子。 「这、这是什么！你们从哪里拿出这么大型的东西！？」 「就收在那个袋子里啊。这是我们挖掘遗迹时偶然找到的。虽不懂它的原理，只知能收纳超过容积的物品，因此很受到我们重用。」 两人接连拿出明显装不进袋子里的一项项物品，无视于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的半精灵们，整套露营用具转眼间就将地面摆得满满的。 这是名为〈魔法小袋〉的魔道具。 这种「能收纳超乎容积的物品」的道具在虚拟实境角色扮演游戏（vrrpg）中很常见，不过能容纳更多物品量的高品质魔法小袋本身是种贵重品，两人所拿的是阿尔奇美拉中品质最高的魔法小袋。 「我想这的确难以置信，不过你们亲眼看到了。这就是看似轻装的我们却能在森林里活下来的理由。在这里面也装了满满的粮食。」 温丽与其他半精灵傻眼地看著陈列在地上的露营用具。就算眼见为凭，一时之间似乎还是无法相信。 ──来了。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比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想讨论一点更有建设性的话题。事实上，我们需要一些资讯。这么说或许会让你们觉得我是在卖恩情，不过当作拯救蕾法阁下的代价，让我们问些问题应该不为过吧？虽然没办法提供太多，要我们分一些粮食给你们也不是不行喔。」 说完，从袋子里拿出热腾腾的香煎鸡肉。 香喷喷的鸡肉冒著蒸气，彷佛刚起锅。事实上也真的是刚煮好的状态。这个魔法小袋含有「保存」的术式，能长期维持收纳物品的状态。这道煎鸡肉也是在宫廷厨师发挥手艺调理完毕后立刻被收进袋子里。 帐篷里充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隐约听到有人咕噜地吞口水。并不意外，这个聚落的饮食生活明显很贫乏。 接著，赫里昂命令莉薇和艾尔蒂娜取出冰水分发给在场的所有人。 为了证明没有毒，赫里昂先喝了一口给众人看。 乍看只像白开水，其实这是具有治愈效果的消耗性物品。虽然这个效果在国战编年史中对玩家没有意义，赫里昂或多或少感觉脚部的酸痛减轻了。 半精灵们在催促下战战兢兢地喝了冰水。 然后，每喝一口就忍不住低声喃喃地说「不敢置信」、「真的是水，而且很冰凉」、「这不是一般饮用水」、「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疗愈了」、「这么神奇的水是什么？」等等。 其中也有人因为过于甘美而不小心一口气喝光，只能嫉妒地看著其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的人。 「抱歉，半精灵族吃荤吗？」 「咦……啊，没有问题。我们的食物嗜好和人类几乎相同。」 「既然如此，相逢自是有缘，让我请各位吃点东西吧。莉薇，艾尔蒂娜，把餐点分给大家。」 听到主人的命令，两名随从从各自的袋子里取出相同的餐点分给众人。 相对于此，半精灵显得毫无反应。不只如此，看到东西一份接著一份从袋子里取出，只能一语不发地盯著看。赫里昂趁著他们惊愕不已的时候，一口气掌握对话的主导权。 ──这就是赫里昂硬挤不多的脑汁所想出的策略。 趁著魔法小袋造成的冲击还没消退，接连进行追加攻击也是为了这点。 先让半精灵们的猜疑集中在「没带行李却说在森林里徘徊」上，然后拿出魔法小袋这种有强烈冲击性的小道具当作物证否定他们的怀疑。 冷静想想就会发现赫里昂等人的旅行者设定有许多破绽，但还没从冲击中恢复的半精灵们一时半刻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附带一提，这个诈欺技巧是赫里昂在大学学到的。 ……说是在课堂上学到的，正确而言是博学多闻的教授在讲课时闲聊的。 虽然不是课程内容，不过那位教授言谈吐风趣，而且会补充许多课堂上难以学到的知识，所以赫里昂对教授仔细说明的手法印象深刻。 赫里昂忘了这种手法的名称，不过教授自豪地说「一旦猜疑被否定的冲击性越强，就越能发挥意外效果」。 没想到自己竟有使用诈骗手法的一天……不论如何，这样就能通过「保持威严并维持旅行者设定」此一超高难度挑战了。 此外，拯救代理女王的功劳也让半精灵们难以拒绝提供资讯的要求。 假如连这种状况下还想拒绝，反而会使代理女王的性命显得很廉价。 半精灵们当然不这么认为，因此他们只能吞下要求。 「就让我们边吃边聊吧。」 接下来就靠气势了。不打铁趁热的话，等对方一冷静下来说不定又要反悔。 必须在变成那样之前，先以提供餐点的形式施点小惠来换取资讯，之后再随便找个理由回国就好。 其实目前为止也算满有收获了，就算没办法获得更有帮助的资讯，只要能和平地离开这里倒也不错。 赫里昂原本觉得边吃饭边讨论正事好像怪怪的，随即转念一想，现实世界的外交也经常在饭桌上进行，所以完全没有问题，嗯。不管如何，不能错失这个掌握对话主导权的机会。 「首先，关于刚才温丽阁下怀疑我们是魔王手下这件事……」 「姊姊～我要进去啰～」 赫里昂还没说完，帐篷入口的布帘被掀起，窜入一道娇小人影。 那名卷发公主头少女说要进来的时候其实早就走入帐篷内。 个头娇小的少女有著一双眼角下垂、令人印象深刻的水汪汪大眼。外表年龄看似比蕾法看起来更幼小。若是在日本，多半是刚升上中学的年纪吧。 稀奇的是头发为纯白色。 肌肤和蕾法一样白皙通透，身上的束腰外衣也是白色。 赫里昂脑中浮现「纯白少女」这个词。 「──莉莉法。」 蕾法语带责备地呼唤她的名字。仔细一瞧，刚进入帐篷的少女容貌和蕾法十分相似。 发现赫里昂若无其事地观察她们的视线后，蕾法害羞地低下头。 「她是我妹妹莉莉法。抱歉，我待会会去责备她。──莉莉法，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讨论，你先出去吧。」 （插图010） 「嗯～……吶吶，大哥哥，你是旅行者吗？就是你从精灵的毒手中救出姊姊吗？」 莉莉法无视姊姊的告诫，直接和赫里昂攀谈。 外表看似文静，但从她毫不介意地闯进帐篷的行为可见个性相当不拘小节。 对于妹妹的态度，蕾法皱起形状姣好的眉毛。 「没关系的，蕾法……阁下。」 差点直接用本名称呼，赫里昂赶紧追加敬称。 虽然得到她本人的许可，但在明白真实身分后还这么做就太不尊敬了。 「莉莉法阁下，拯救令姊的是我的伙伴……莉薇和艾尔蒂娜。我很柔弱，不善于战斗。」 「这样啊……」 莉莉法瞄了一眼站在赫里昂背后的两人。 艾尔蒂娜静静地行礼，莉薇则用眼神致意。 莉莉法看著她们，似乎感到某种疑惑。 接著发出「嗯？」的声音，彷佛想到什么般轻快走到赫里昂身旁蹲了下来。 （……她、她想干什么？） 完全无法猜到对方的意图。在赫里昂身边坐著的莉莉法，以翡翠般美丽的绿色双眸抬头凝视他，那动作就像个纯真无邪的孩子。觉得有点尴尬的赫里昂为了拖过这段空白时间，又从莉薇那拿了一瓶冰水给莉莉法。 莉莉法用双手收下后低头看瓶子。然后不知想到什么似地点点头，又跟赫里昂靠得更近了。 赫里昂只能皱著眉头看她莫名奇妙的举动。 接著，莉莉法似乎下定决心般凝视赫里昂，然后时机恰到好处地在觉得口渴的赫里昂把水含在口中的瞬间…… 「吶吶，旅行者哥哥。」 「嗯？」 「你喜欢巨乳吗？」 口中的水全部喷出去了。 「噗喔！？咳咳，咳呜，咳恶……！」 而且还呛到。 凄惨无比。 莉薇赶紧轻拍赫里昂的背。 「莉、莉莉法！你突然胡说什么！？」 「这位旅行者是人类吧？所以我想他应该比较喜欢大的喔。」 「根本不懂你在讲什么！」 赫里昂也完全同意怒斥著妹妹的蕾法。 他连莉莉法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是什么也不明白。 「喂，等等！」 蕾法伸手想抓莉莉法，但莉莉法活用身体的娇小，一溜烟地躲到赫里昂背后，并紧紧贴在他的背上。 赫里昂不是萝莉控。绝对不是。他敢对天发誓自己对萝莉毫无感觉。但在经过莉莉法刚才的发言后，不由得在意起背部的柔软触感了。这完全是不可抗力。 结论说来，虽然没大到惊人的程度，但也绝对不算小。 至于指的是什么东西大还小就先不说了。这实在是说不出口。 「吶，旅行者哥哥，你觉得人家的算大吗？」 为什么故意要问？ 这教赫里昂怎么回答啊。 「呃～……我不明白你在问什么。」 「当然是胸部啊。」 「莉莉法～！」 以赫里昂为中心，姊妹俩上演起闹剧般的追逐战。 由于两人都是王族，其他半精灵也不敢轻易插手。 莉薇和艾尔蒂娜明白这两人都没有攻击意图，因此彻底保持旁观。 「吶吶，大吗？」 「莉莉法，别再乱讲话了！」 莉莉法边逃边望向赫里昂，一副不回答就肯不罢休的气氛。让赫里昂联想到古早以前的rpg中出现的不论问多少次都只会做出相同回答的npc。 「…………我也不是很明白，应该算是……符合你那个年龄该有的尺寸吧？」 赫里昂尽可能回答得四平八稳。 实际上是比同年龄的女孩更为丰满，但实在没必要去踩不知道埋在哪的地雷。赫里昂并没有在地雷区跳踢踏舞的嗜好。 「这样啊……」 似乎感到失望的莉莉法声音失去朝气。 但她立刻打起精神抬起头来，以浑圆的眼珠望著赫里昂说： 「不过，至少比姊姊的大喔。」 「～～！莉莉法～～～～～──！！」 蕾法愤怒的喊叫响彻狭窄的帐篷内。 2 「对、对不起，妹妹对您做了非常失礼的事……」 蕾法一脸抱歉又羞耻地跟在赫里昂身边。 由于气氛变得不适合讨论正经事，只好暂时解散，一行人顺便在聚落中逛逛转换心情。 「……不用在意。」 赫里昂还能说什么呢？ 当然没有。想到刚才的惨状，赫里昂在内心中如此断定。 刚才那场闹剧让半精灵们对赫里昂一行人的追究不了了之，某种意义下算是对他们有利，但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莫名其妙。 即便莉莉法是个孩子，好歹也是能明白事理的年纪了。 「莉莉法阁下她今年几岁了？」 「你问她的年龄吗？莉莉法她今年──」 「嘿嘿，是几岁呢？旅行者哥哥猜猜看吧～」 走在右手边的莉莉法插嘴。 从离开帐篷后到现在，莉莉法一直紧抱住赫里昂的右手走路。一开始只是抓著衣角，不知不觉间变成这样。 赫里昂实在不想再看一次姊妹闹剧，只好随她高兴，但来自两名护卫和蕾法的视线很恐怖。 虽然视线背后的意图各自不同，但对赫里昂而言都一样恐怖。 「嗯……十三岁左右？」 「猜错了～！正确答案是十岁！」 …………真是惊人。 因为精灵种的特徵是外表比实际年龄更年轻，莉莉法却是相反。某个不可说的部分发育实在太良好了。 赫里昂转头看向另一边的蕾法──看的当然不是胸部而是脸──她似乎也注意到了，便主动回答「我是十五岁」。蕾法看起来似乎或多或少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一点。 「莉莉法和母亲大人一样继承了更多的人类血统喔～因此大家都说我们母女很相像～」 「原来如此。」 「所以莉莉法的胸部将来也会和母亲大人一样丰满喔～」 因为是第二次提到这个，赫里昂这次没吓到，装死不回应。 不管回答什么都会变成性骚扰。这真的很可怕，任何情况下男性都会被判为有罪。 「莉莉法！你又在胡说了！」 「啊，姊姊大人，温丽在那里叫你喔。」 「就算说谎来回避质疑也没用……！」 「不，是真的，蕾法阁下。温丽阁下从那边跑过来了。」 温丽就在莉莉法所指向的地方。 小跑步过来的温丽凑在蕾法耳边说话。 也许不是什么好消息，听完温丽的报告后，蕾法叹口气，以责备似的眼神瞪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后说： 「赫里昂大人，抱歉我有事要先离开了……莉莉法，姊姊要忙所以要先走了，别给赫里昂大人他们添麻烦喔。」 「好喔～姊姊大人慢走。」 莉莉法笑咪咪地挥手送别。 相对于此，放心不下的蕾法则是一脸郁闷地离去。 「这下子就能好好聊了呢，旅行者哥哥！」 满面笑容。 一副「啰唆鬼总算离开了」的表情。 ……这女孩的个性可能有点黑。 她说想聊，不知道要说什么？跟一个小女孩收集情资也得不到什么结果吧？一边思考该怎么应付她的赫里昂为了让心情平静下来，又喝了一口水。 「吶，旅行者哥哥。」 「嗯？」 「你可以和莉莉法结婚吗？」 口中的水又喷出去了。 赫里昂拚命将跑进气管里的水咳出去。 已经习惯的莉薇以熟练的动作轻拍赫里昂的背。 「咳咳……！咳咳……」 「大哥哥没事吧？」 「咳咳，没、没事，不过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希望大哥哥和我结婚。」 看来赫里昂没听错。 但根本莫名其妙，一丝一毫也无法理解她的意图。这句话就是如此出人意表。 赫里昂没有和女性交往的经验。因此更不可能有那方面的实战经验。扣除有点凶恶的眼神，长相算不好也不坏，但优点只有温柔的草食男性格使得他老是被发好人卡。 然而现在又是怎样？为什么会在陌生地方被刚认识的少女求婚？而且是外表像中学生，实际年龄却是女童的小女孩。怎么想都想不透。不如说太多难以置信的点凑在一起反而更像妄想中的情节，换句话说，补强了这是梦境的假说，反而该高喊万岁。就说很奇怪吧，哪有可能被传送到异世界啊。慢著，如果这是梦问题也很大。这就表示他的潜意识里存在著和女童结婚的欲望，换句话说，赫里昂＝三崎司毫无疑问地是个恋童癖亦即萝莉控── 「──？旅行者大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这只是梦。」 「……可是我看你不像没事的样子。这不是梦而是现实喔～」 少女轻松说出残酷的话。但这一定是梦。 因为这不可能发生。 这么扯的发展在现实绝对不可能发生。 「听好，莉莉法阁下，请你先冷静一下。这种时候让自己冷静下来很重要喔。会错意往往会造成人际关系的破裂。这点我最明白了。所以请你一定要听我这个尝过多次被告白又说是在玩惩罚游戏而空欢喜一场、可怜又可悲的过来人的苦言相劝，好好冷静地回去进行边数质数边一件件地验证这是梦境的作业吧。」 「……我觉得大哥哥你才应该冷静冷静。」 「不，要冷静的是你。你连我的名字也不知道就打算跟我结婚，这是在开玩笑吧？」 「我不是在开玩笑。旅行者哥哥，你的名字是？」 「赫里昂。」 「赫里昂哥哥，跟莉莉法结婚吧。」 虽然这次没把水喷出去，换头开始疼了。 为什么自己要和女童认真地面对面谈这种问题？ 「像母亲大人的莉莉法以后胸部一定会变大。母亲大人的胸部比那位狗姐姐还要大，所以莉莉法也一定会是巨乳喔。」 「不，不是胸部大小的问题。」 「难道哥哥比较喜欢小的？」 赫里昂心想……谁来救救我。 为什么我必须和女童讨论性癖的问题啊。 同时感觉到从背后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场，使得他完全不敢看那两名担任护卫的军团长的脸。特别是莉薇的。 附带一提，有著纯种精灵特有纤瘦体型的艾尔蒂娜根本用不著比所以被忽略了。 「这就有点伤脑筋了……姊姊像父亲大人，精灵血脉的特徵比较强烈所以胸部不大耶。」 「不是这个问题。首先，我并没有只爱巨乳。我并不讨厌小巧可爱的胸部，虽然说要我选的话，当然是大的比较好……不，慢著，我在讲什么。总之不是这个问题。」 赫里昂深深叹口气。 ……不想再继续陪她玩了。这实在太蠢了。 赫里昂摇摇头恢复冷静。不能继续陪小孩子嬉闹，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莉莉法阁下，结婚没经过父母的同意不行，这件事等救出令尊与令堂再说好吗？」 他决定端出日本人的传统绝活：拖延战术。 对方好歹是个公主，不能惹她生气。所以只能含糊地带过去。 用救出父母来挡逼婚或许有点过分，但赫里昂自己也没空陪她玩下去。现在已经有太多事他要烦恼，实在没时间浪费在和孩子玩闹上。 假如对方回答「即使没父母同意，只要有爱就没问题」，就用「等你长大成人再说」这张对孩专武来应付好了。嗯，就这么做。 「嗯～要见我的父母可能有点难呢～……」 果不其然，少女依然维持著笑容的脸上蒙上一片阴影。 赫里昂打算说出刚才准备好的台词时…… 「因为，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肯定都被杀了。」 ──少女说出彷佛会使心脏缩紧的话语。 「虽然姊姊和其他人都安慰我说他们只是被俘虏了，但我想他们一定已经死了。精灵族很讨厌我们半精灵，尤其痛恨不像精灵的半精灵。所以母亲大人这种胸部很大、不像精灵的就会被优先杀掉。」 莉莉法说了这些话。 脸上仍带著笑容笑嘻嘻地，表情很开朗。 「如果母亲大人他们还活著，莉莉法也想去救，可是莉莉法不像姊姊那样精通魔术，也不会使用弓箭，莉莉法什么也不会。所以莉莉法决定好歹努力表现得开朗一点，让大家不至于陷入忧郁。」 所以她笑了。 尽可能笑嘻嘻地。 努力地笑。 因为莉莉法没有其他能力，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的笑容给赫里昂这种印象。 「────────」 ……原来是赫里昂搞错了。 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孩子，是个天真的女娃。 ──这是严重的误解。 眼前的女童，不折不扣是半精灵国拉提斯特伍德的王族。 就算只有十岁，也不可能和寻常老百姓家的女孩一样什么也不管地天真地笑。她不是在可以浑浑噩噩、浑然不觉的环境下长大的。 莉莉法自己当然也明白这点。 某种意义下，她比其他人都更冷静地理解半精灵族所处的状况，并接受了这个现实。就算百般不愿，也理解自己的国家陷入灭亡危机。 所以她思考。 思考自己能做什么。思考不擅长魔术和弓箭、也想不出能打破现况的策略、彻底无能为力的自己到底还能做什么。 ──莉莉法所得出的结论，就是这张笑容；考虑了半天的结果就是那场姊妹闹剧。 虽然什么也办不到，至少能笑嘻嘻地，努力保持开朗让其他人放心。她一边这么做，一边思考自己还能做什么，但想破头终究还是找不到什么好方案…… 就在这时，莉莉法发现了不属于敌国诺伯伍德，也不属于自国拉提斯特伍德的自由战力。 于是她立刻展开行动，用了自己的身体和公主身分这两张牌，努力拉拢旅行者成为祖国拉提斯特伍德的援军。莉莉法知道和精灵价值观不同的人类大多都喜欢丰满的胸部，所以才做出那种行为。她的作法或许和年龄一样稚拙，却也是以她所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也尽了最大努力了。 ──这是多么严重的误解。 赫里昂竟然把那张笑容当成是纯真孩子不做多想的轻松欢笑了。 不仅如此，还随便把她无异于卖身的承诺当成是幼儿的戏言而打算置之不理。 「────」 赫里昂想起自己的孩提时代，双亲带他去看儿童剧。 那是一出以儿童为客群，故事强调赏善罚恶、简明易懂的戏剧。 记得剧情描述某国公主为了救国，主动献身成为给魔王的祭品。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件往事。 剧情与现在的情况有些类似，但和戏剧不同的是，莉莉法的遭遇充满了现实感，显得极为残酷。 「赫里昂哥哥，你怎么了？」 莉莉法忧心忡忡地望著突然低头的赫里昂。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隐约透露出担忧赫里昂的色彩。 ……为什么要担心今天才相遇的陌生人？明明都自顾不暇了。 赫里昂不小心又开始钻起牛角尖。想到自己也处在艰难的困境，不由得感到……悲从中来。 「…………」 觉得眼眶热热的，但不能在这里出丑。 不只是因为在艾尔蒂娜或莉薇面前必须表现得像个国王的自保心态，更重要的是不能在这种时候丢人现眼。 因为莉莉法正在笑。 她掩饰自己真正的心情，做唯一能做的事，尽可能地保持笑容。 既然如此，比她年长而且还是男人的赫里昂更不能在她面前哭出来。 赫里昂微不足道的男性志气，不允许自己在女童（莉莉法）面前丢脸。 「……吶，赫里昂哥哥。」 不知她幼小的心灵是怎么想的，莉莉法低声请求： 「可以拜托你和莉莉法结婚，守护拉提斯特伍德吗？」 明确地把自己的愿望说出口。 这就是莉莉法所能做的最大限度的「努力」。 这就是幼小无力的王族莉莉法在当下所能获得最大效益的行动。 「因为姊姊必须当女王，只能请你勉强跟莉莉法结婚了。」 说著说著，她的脸颊显得有些绯红。 肯定是晒过太阳的影响。因为莉莉法说这句话时的心情绝不是恋爱那种酸甜的滋味。 绝对不是。 「求求你。」 一直维持傻笑的莉莉法，只有在说出这句话时变成了带点困扰的笑容。 「…………结婚或许有点困难吧。我还有许多必须完成的事。」 不能流于同情就轻率答应。 正如莉莉法是一国的公主，赫里昂也是一国之王。 所以不能轻易伸出援手。 就算赫里昂个人再怎么想帮助他们，国王的立场不允许他这么做。 加上他尚未完全掌握周遭情势，资讯的收集也不完整，更不应该贸然行动。 「……好吧。」 莉莉法喃喃自语，彷佛别无选择一般。 她本来就不认为自己会成功吧。早就有被拒绝的觉悟。 只是就算成功机会很小，不去做的话可能性就是零。 即便会失败还是得尝试看看，赌那微小的可能性。这位小公主努力地想把自己能做的全部事情都尝试看看。 然后也如同预想果然没有成功。她的努力以失败告终了。 其实也就这样。 也就这样罢了。 ──不过。 「不过……我想在自己能办到的范围内帮助你们。」 「真的吗！？」 莉莉法将低著的头猛然抬起，露出真心感到惊讶的表情。 「当然是真的。但只局限于我能办到的范围内。我现在能帮你们的事并不多……」 「那就够了！大哥哥肯帮我们就很感激了！你真的愿意这么做吗！？」 「仅限办得到的范围内的话，我保证一定帮。作为证据……不然我们来打勾勾吧。」 莉莉法歪著头一头雾水地看著伸出右手小指的赫里昂。 虽然这么稚气的动作和她意外成熟的外表不太相称，考虑她的实际年龄就觉得很合理。 「啊～你不知道什么是打勾勾吗……用右手小指勾住对方的右手小指，代表做了重要约定，不能轻易毁约。」 「毁约的话要砍掉小指吗？」 「…………那又太可怕了点。」 能毫无所感地说出这种话，令赫里昂深刻感觉到彼此生长境遇的差异。 啊，不过在勾手指时顺便唱的儿歌歌词中也说如果破坏打勾勾的约定要吞一千根针，一样是很可怕的惩罚。所以别唱歌好了。 莉莉法在赫里昂的催促下伸出小指，她指头上银色的小戒指令人印象深刻。赫里昂和莉莉法互勾右手小指后，省略唱歌的部分，只说了声「约好了」。 「这样就可以了？没问题了？」 「嗯，对啊。我们现在就去实现约定吧。」 「咦？」 赫里昂拉起一脸疑惑的莉莉法的手。 「我看聚落的人们似乎都没正常吃三餐，所以打算请大家吃顿饭，好好地填饱肚子，恢复精神……这不也是一种帮忙的方式吗？」 对于赫里昂的提议，莉莉法以打从心底的笑容回应。 她那开心神情显得如此光彩夺目，恐怕是赫里昂来此后第一次见到的真正笑容吧。 3 半精灵王国拉提斯特伍德的聚落。 听从主人命令的莉薇在位于聚落中心的广场进行准备工作。 聚落居民在远处旁观。 「那个兽化人是谁？她不是我国国民。难道说冒险者回来了吗？」 「不，她应该是蕾法大人说的旅行者。」 「旅行者除了那个兽化人，还有一个精灵和一个人类。」 「精灵！？怎么可以让精灵进聚落。」 「听说他们是蕾法大人的救命恩人，蕾法大人亲自邀请他们进来的。」 「蕾法大人的救命恩人……那就没办法了……」 「……话说那个兽化人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在议论纷纷的围观群众中心点，莉薇将大锅子放到用薪柴和石头堆成的底座上。 接著从胸口拿出魔法小袋倒进大锅里。 大量粒状物体彷佛瀑布般从袋口中流泻而出。 那些白粒其实是营养价值高，味道好，高cp值的粮食──白米。 「咦……咦咦！？」 「那是什么！？怎么倒都倒不完！」 「那个小小的袋子……怎么可能收纳那么多东西？」 「难道是魔道具……？不过那个量未免也……」 白米「沙沙」地被倒进大锅中，瞬间整个锅底都被白色所填满。莉薇接下来把袋口朝上摇了几下后再度往下倒，这次换大量清水从袋口哗啦哗啦地流出来。 「「「……………………」」」 聚落居民们无不张口结舌地望著这难以置信的光景。 莉薇无视于变得哑口无言的群众的视线，使用基础魔术点燃薪柴。接著把肉类和蔬菜、调味料拋入锅子里，用大铲子搅拌。 「……她在干嘛？是打算赈灾吗？」 「妈妈，味道好香喔。」 「嘘，小声一点。」 受到香气吸引，围观民众开始越聚越多，不知不觉间莉薇已被超过百名的民众包围。但每个人只是围观，没人敢朝身分不明的旅人踏出一步。 这时，一名少女从面面相觑的群众之中钻了出来。 「狗姐姐～饭煮好了吗？」 是莉莉法。 脸上露出开朗微笑的她自然地靠近莉薇身边。 由于她接近得如此自然，民众忘了要制止，只静静地看著她和莉薇的互动。 「我不是狗，不过饭快煮好了，要试吃看看吗？」 「真的吗～？」 「是的。这是来自赫里昂……先生的交待。请用。」 在奇妙的地方停顿了一下的莉薇从锅中舀起营养丰富的粥盛入碗中。顺便多舀了一点肉类和蔬菜类的配料。 像要让民众放心一般，莉薇先自己尝了一口证明没有下毒后，再把碗交给莉莉法。 「哇～好像很好吃！感谢神树的恩惠！」 作为餐前礼仪，莉莉法念诵精灵族特有的祈祷后正式开动。 一入口的瞬间，莉莉法就露出与刚才不同种类的笑容──是混杂著惊奇与欢喜的表情。 「好好吃喔！狗姐姐，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好吃！」 「我不是狗。但我很高兴你觉得好吃。」 「来来来，大家一起来吃吧！这个比城堡煮的饭好吃多了喔！快来快来！」 在满面笑容的莉莉法的催促下，围观民众一个接一个走到莉薇面前排队。莉薇把大锅中的粥舀进碗里，分配给民众。 一旦有人去排队，就再也停不下来。 聚落中央广场很快就大排长龙。 ＋　＋　＋ （……总算被接纳了。） 居民原本对于他们这群包含可恨的精灵和人类组成的旅行者仍充满戒心，但靠著美味的大锅饭似乎总算成功地笼络人心，赫里昂也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为了不刺激聚落居民，他站在远处观望这一幕。多亏有莉莉法带头吃，民众才能接受吧。 现在莉莉法正夸张地用全身来对民众表现这锅粥有多好吃。她完全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可爱模样能让见者心灵变得平静。假如赫里昂刚才没经过和莉莉法打勾勾的那一连串事情，肯定只会以为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吧。她的演技就是如此自然。 不小心意识到这件事，让赫里昂的良心又微微痛了起来。 「────」 划清界线吧。 回想自己所处状况的赫里昂，如此自我告诫。 和莉莉法约好要在「办得到的范围」内帮忙的他，现在就是在履行约定。煮大锅饭赈灾，让肚子饿了好一阵子的民众饱餐一顿，这就是赫里昂目前所能办到的范围内的最大援助。若想要再进一步帮忙，恐怕在自己国家的困境以外又要扛起新的问题了。身为阿尔奇美拉的国王，这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然后不出所料，拉提斯特伍德这里的粮食问题十分严重。收容大量从首都逃来的难民，使得聚落的人口远远超过所能许可的范围。这种状态持续三周后，自然会造成粮食问题恶化。 赫里昂摇摇头，挥走不断在脑中浮现的负面想法后对身旁的少女说： 「──那么，关于深渊森林里的魔王有什么故事吗？」 离人群有点距离的聚落角落。 为了收集资讯，赫里昂在这里对蕾法提出疑问。 他本来想找温丽或其他半精灵询问，但蕾法为了作为救命之恩与赈灾的谢礼，自告奋勇来回答他的问题。 虽然赫里昂觉得身为最高指导者的蕾法应该还有许多事要忙，想了想决定还是别多嘴。 就算对方别有居心也没关系。 赫里昂只能实现和莉莉法约定的「办得到的范围」而已。 因此现在别想太多比较好，总之继续努力收集资讯就对了。 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事。 「关于这个，在精灵族的传说故事中，深渊森林被视为魔王曾经存在过的地带。其他还有『迷途之森』『稀人降临之地』『禁断的幽世』等各式各样的传说，何者为真何者为假，目前尚未有定论。总之，深渊森林从以前就是一块充满禁忌的土地。」 蕾法以彷佛在读教科书般流畅口条回答赫里昂的提问。 「只不过，就算没有这些传说故事，也没有任何精灵或半精灵会故意到深渊森林附近徘徊。」 「……为什么？」 「时常有魔兽从深渊森林里出现。而且是栖息在普通森林中的魔兽集合起来也抗衡不了的强力魔兽。人们偶尔会派出讨伐队去解决，但很少能成功讨伐，大多数的情况下能逼它们改道就很好了。」 「没被讨伐成功的魔兽会怎样？」 「大部分在外头大闹一番后就会回深渊森林。对于森林的居民来说就像自然灾害一般，只能躲起来等魔兽离去。对我们而言当然也是一样……」 这个聚落离深渊森林很近。 若问为何要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建立村落，则是个烂问题。 对受到迫害的半精灵们而言，恐怕只剩这一带能建立据点。 「而且深渊森林会使人产生幻觉。太过深入森林里就再也无法回来。」 「喔？……你刚才说没有任何精灵或半精灵会蠢到接近深渊森林，言下之意是其他种族就会吗？」 「人类会靠近那里。就是所谓的冒险者。深渊森林里可采集到特殊素材，冒险者会为了那个深入森林冒险。」 冒险者。 令人在意的关键字出现了，现在先收进记忆的角落里，优先收集关于深渊森林的情报再说。 「有些高等冒险者还会特地去找深渊森林的魔兽。因为那地方的魔兽往往含有丰富魔力，也有许多个体能取得特殊素材。」 「所以说经常有冒险者造访拉提斯特伍德吗？我猜如果是这个离人类领域和深渊森林双方都很近的国度，应该有不少冒险者会路过才是。」 「是的，虽然看在我们眼里很疯狂，不过不管哪个时代，总有人梦想著一夕致富。这些冒险者经过我国时通常会在本地消费，为我们带来宝贵的外汇，因此我们当然很欢迎他们……虽然是很自私的观点。」 「身为主政者，这种思维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意识著背后部下的视线，赫里昂说出符合自己身分的评语。 从实际经营国家的国王视角看来，不管看起来多疯狂，只要能为国家经济有所贡献都是宝贵的客人。赫里昂完全认同这个看法。 只靠内需市场的经济总有一天会达到成长的极限。因此贸易是有必要的。这是赫里昂过去在国战编年史中体验过的问题。 「可是……现在似乎没看到冒险者的身影啊。」 「一个多月前，附近的边界都市受到一群魔兽袭击。该都市发出紧急召集令，众多冒险者都前往那里了。听说是非常大规模的袭击，对方想必也很辛苦吧。诺伯伍德是在三周前对我国发动战争，所以这个事件刚好发生在战争前夕……只能说时机真的很不好。」 「边境都市？」 「建立在分隔人类与魔族领域的国境上的前线都市。俗称『人类之盾』。」 「……原来如此。」 虽然隐约能猜到，但赫里昂在游戏中从来没听过这些事情。 国战编年史中也有魔族。事实上第六军团长卡蜜拉在分类上也是属于魔族的一种。但另一方面，赫里昂从来没听说过有所谓的「魔族领域」这种地方。虽然存在著由npc魔族统治的国家，但这和「领域」在语意上并不相同。 ……虽然其他还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但脑子快被塞爆了。 这应该跟自己的脑袋好坏无关。短时间内接连碰上重大事件任谁都会变这样。赫里昂已经觉得头有点痛了。虽然他丝毫没有打算停止收集资讯，有必要先让自己冷静一下。 他喝点水滋润一下喉咙，顺便观察广场情景。 聚集在广场的人们开心地吃著莉薇炊煮的粥。 「好像受到贵国人民好评呢……真是太好了。」 身为国王亲信的莉薇除了锻炼到顶点的近身格斗战能力外，赫里昂也积极将她培养成能在多种方面发挥能力的万能角色。所以她拥有许多战斗以外的技能，厨艺便是其中之一。 神经紧绷的士兵们也轮流拿著碗涌向锅子，只有在这一瞬间，他们的脸上才露出轻松的表情。 这些人几乎都是半精灵，但也有其他种族。 「……个子真是娇小，那是猫人（werecat）吗？」 「是的。个子娇小是因为那个猫人也有半身人（halfling）的血统，最近刚成为我国国民。」 原来如此，混有半身人的血统，难怪身高不高。 其他还有头上有兔耳的兽化人以及为数不多的矮人（dwarf）。 不过他的胡须比一般矮人少，说不定也是混血种。 「贵国的种族真是多元。虽然以混血种为主，但连矮人都有还挺令我惊讶的。我记得基本上精灵和矮人的关系不太好，贵国没有这种问题吗？」 「是的。这个国家虽然是以半精灵为中心建立，但成立当初有许多种族聚集而来，在大家的努力下才使拉提斯特伍德能够作为一个国家走到现在。」 「不是多民族国家，而是多种族国家呢。」 「其实也没那么了不起。」蕾法苦笑说。 「我们只是缺乏力量也没靠山的弱小种族凑在一起……结果而言形成国家而已。但因为有过这段历史，所以我国种族之间并不会互相歧视。虽然一起生活的话，各种族的习惯可能会互相冲突，但我们靠著对彼此的体贴化解了。因为不互助合作是无法生存下去的。」 蕾法讲得很卑微，说穿了就是不靠任何人，只凭自己的力量建立了一个国家吧。 赫里昂能想像得到那有多么辛苦。 ……不，老实说想像不到。其中想必有难以道尽的辛酸吧。自以为能明白那种辛酸是在侮辱他们的努力。 因此赫里昂只以「你的国家真厉害」来表示他的佩服。 蕾法虽然有点惊讶，但还是挺起不算丰满的胸膛，温柔笑著回答： 「嗯，这是我自豪的国家。」 之后，赫里昂和蕾法聊著无关紧要的话题，直到莉薇把粥分配完毕。 赫里昂对她可能会提出像请求莉薇和艾尔蒂娜提供战力等要求抱持警戒，意外地并没有提到这类问题。真的只是聊些像食物的喜好或兴趣、莉莉法从小就爱撒娇、个性没大没小等无关紧要的话题。 蕾法即使正面对著严苛的挑战还能表现出笑容，真不愧是一国的领导者。假如自己也陷入相同状况的话，能否一样从容？赫里昂完全没有自信。 （……话说回来，不知自己的国家（阿尔奇美拉）现在状况如何？） 由于刚才一直在思考拉提斯特伍德公主姊妹的事，赫里昂突然担心起自己的国家。 国内有六个军团长留守，不至于马上出乱子才是，但出国侦察也过了半天，或许该跟国内第一次联络了。 趁对话停顿的时机，赫里昂将视线从蕾法身上移开，装成在沉思一般仰望天空。 接著不动声色地使用思考操作，打开通讯虚拟视窗。 半透明的视窗投影在空中，但蕾法看不见。在国战编年史中只有本人才看得见虚拟视窗。就算是其他国王，也无法窥视他人的视窗。 （模式：选择。文字聊天） 接著透过思考操作，将聊天模式设定成文字聊天。 国王，也就是玩家之间能进行语音聊天，不过对npc虽然能用语音下指令，但无法透过语音听报告。基本上是用文字交流。 这是因为伺服器的资料容量有限，搭载了能流畅对话等级的ai的角色数量上限视国家规模而定。既然不是所有角色都能与玩家自然地对话，文字聊天理所当然成了和npc沟通的基本方式。 赫里昂凝视浮现在眼前的通讯虚拟视窗。 使用思考操作，从连接清单中选择军团长的群组，接著从群组中选择第二军团长巴兰。不久，巴兰回应呼唤。赫里昂一开始还有点担心隔著一个深渊森林能不能顺利通讯，幸好没有发生他所担心的问题。 接著他本来想依照过去的习惯，输入『【报告】【状况】』，但又想到现在继续执著于关键字也没有意义了。就把对方视为人类正常地打字。 「是我，赫里昂。成功和当地居民接触。国内没发生什么事吧？有出现任何新问题吗？」 成功送出文字后，没过几秒巴兰回信了。 不愧是出了名一板一眼的骑士团长阁下。但赫里昂看了一眼回信后────倒抽一口气。 甚至忘了蕾法就在身边，他睁大眼睛愣愣地站在原地。 「……赫里昂阁下？」 感到诧异的蕾法担心地呼唤赫里昂，但似乎完全传不进他的耳里。 半透明的通讯虚拟视窗浮现在空中。 上头冰冷地显示著来自巴兰的短短五个字的讯息。 脸色苍白的赫里昂凝视的视窗上头如此写著： 《──有人反叛了──》 ──赫里昂最担心的叛乱事件轻易地爆发了。 4 赫里昂一行人立刻离开聚落。 一路上靠著赫里昂的地图标记和森林地形适应性高的艾尔蒂娜的引导，沿著原路火速回到本国。 移动速度缓慢的赫里昂再次被莉薇抱起。反正他早就拋弃自尊了。现在没有余裕执著那个无聊的东西。分秒必争，不立刻回国不行。 「我从魔道具接到同伴的求救讯号，必须赶紧去救援。请原谅我的突然道别。」 要离开聚落时，赫里昂对蕾法说明理由。 其实很难说这是否算和平告别，但实在没办法。就算被他们怀疑，总是有机会挽回。现在该专注的是叛变问题。自国的燃眉之急已让赫里昂自顾不暇了。 他对巴兰下达「死守宝座。在我回归前不论是谁都不准接近」的紧急命令。宝座绝不能被夺走。一旦叛徒夺得宝座，虽然不会立刻亡国，除了国民的幸福度和士气会降低，国王能透过权力虚拟视窗行使的的能力也会受到明显限制。这对现在的赫里昂来说是非常致命的情况。 而且这次发生反叛的并非地方都市，而是最重要的首都。一旦首都成功被叛军压制，并达成几项条件而夺走统治权的话，就会被判定【革命成功】。 ──如此一来就结束了，国家灭亡。 人类国王所统治的国家灭亡的话，该玩家的角色资料将会被完全消除，而且本款游戏也没有储存点这种体贴的机制，革命一旦成功就代表完全灭亡（游戏结束）。 「该死……！」 赫里昂嘶哑地喊出声来。 很想大叫问为什么，想哭喊说这和预定的不一样。 他明明把第二军团长巴兰留下来维持治安了，怎么还会发生叛变事件，这根本是诈骗嘛。 不是报告说治安状况维持良好吗？不是说传送事件发生后人心惶惶，但在第二军团长和第五军团长的努力下民心稳定下来了？而且除了莉薇和艾尔蒂娜以外的所有军团长都留在首都，怎么还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反叛者是谁？ 巴兰是自己人。如果巴兰是反叛者，他大可不必理会赫里昂传送的讯息，直接夺下宝座即可。完全没必要报告反叛事件发生。 同样地，莉薇和艾尔蒂娜也不像叛徒。假如她们有那个意思，直接杀了赫里昂就好。不这么做还直接全速朝首都奔驰，毫无疑问是自己人。 第一军团长莉薇?弗雷基厄兹。 第二军团长巴兰?萨伊弗力特。 第三军团长艾尔蒂娜?韦尔赞迪。 从黎明时期追随赫里昂一起奋斗过来的初始三人组。 现在能完全信任的只有这三人。 ……那么，其他军团长呢？ 其他军团长之中有人具有【自私任性】或【利己主义者】的人格特质，也有人性质倾向属于【混乱】。人格特质会对角色性格或行动模式产生细微的影响，相对地，性质倾向则会对大方向造成影响。 例如说，性质倾向属于【和谐】的艾尔蒂娜喜欢做出对消弭部下争吵有良好影响的行动。而【混乱】则容易做出轻视、忽视对其他人有影响的行动或意想不到之举。此外，八大军团长中还有唯一一名拥有【邪恶】的性质倾向。拥有这类性质的人虽然容易学到特定的固有技能，却有喜欢做出恶毒行动的倾向。 ……不留意这些人不行。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只要有机会进入一对一的近身格斗战，莉薇就有胜算。长年担任国王亲信并非虚有其表，赫里昂花最多时间栽培的她综合等级也是全部下中最高。 只有第七军团长就算是莉薇跟他近身搏斗也不见得有胜算，不过先解决他的本体就没问题。就算办不到，反叛者只有他一个的话依然有很多方法可以制衡。因此最大的问题还是万一有多名军团长同时反叛吧。 ……不对，我在想什么……！ 现在还没确定反叛者是军团长。巴兰只报告「有人反叛了」。说不定所有军团长都仍保持忠诚，反叛者只是少数士兵。 拜托一定要是这样啊，军团长千万别背叛啊。 「唔……！」 一边在心中祈祷一边抓紧莉薇的赫里昂肺部受到压迫，不由得发出呻吟。 坦白讲，被全力奔跑的莉薇抱著走的感觉糟透了。赫里昂感觉天旋地转。地面刚才还从他头顶掠过。因为他下令以最快速度回城，莉薇自然也顾不得主人的舒适度。但对身为人类的赫里昂而言，高速奔驰穿越这片密林会让虚弱的半规管发出哀号。 当死命抓紧的赫里昂逐渐失去时间感的时候，一行人总算抵达首都城门。 「我是第一军团长莉薇?弗雷基厄兹！立刻开门！」 莉薇对卫兵大喊，不久之后，沉重的大门开始吱嘎作响地开启。 等不及完全开启，莉薇和艾尔蒂娜钻过狭窄的门缝，冲入首都之中。 目标是首都的中心──阿尔奇美拉王城。 前往王城的路上，赫里昂迅速确认城市状况，似乎没看到火灾发生。 毕竟是在高速移动中，视野剧烈摇晃，不敢保证没有看错。不过大略远望起来，街景看似正常。 但还是不能松懈。 也许叛军没对城市动手直冲王城了。 城门说不定已经被攻破。 赫里昂很焦虑，不安的情绪犹如波浪阵阵袭来。 「我要跳了！赫里昂大人，请您小心！」 听到警告，赫里昂更用力抱紧莉薇的身体。 下个瞬间，他感受到剧烈的加速度。 月狼强劲的脚力把两人的身体推上了离地三十公尺高的位置。 跳跃达到最高高度后，经过短暂的浮游感，两人抵达了城堡东边的露台。 莉薇在落地的瞬间踹破窗户，侵入城内。 踏著加上细腻刺绣的红色地毯，奔驰穿过宽阔走廊。 最后终于抵达目的地的宝座厅门前。 莉薇迅速但小心翼翼地放下主人，赫里昂有点摇晃地再次踏上城堡的地面。 「状况怎样了！？」 开门的瞬间，赫里昂大喊。 守在厅内的是以兽化人或骑士为中心的禁卫兵与第二军团长巴兰。 位于最深处的宝座仍然空著。 没人坐在上头。 平安无事。 赶上了。 「主、主上……！？」 巴兰和士兵们以为有人闯入而提起武器，但见到是赫里昂立刻将武器放下。 「我在问状况怎样了！没人碰到宝座吧！？」 「──是！您命令后，在下立刻率兵镇守宝座厅，并追加召集精锐部队，绝不让任何人碰到宝座。」 「其他军团长呢！？」 「第五军团长率领自军与部分六军团的战力独自前往对付叛军。其他军团长则继续遵照主上先前的命令行动中。」 这表示八大军团长都还健在吧。 军团长无人背叛的事实让赫里昂总算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为何只有第五军团长去对付反叛者？ 其他军团长为什么不行动？ 为什么碰上紧急状态，各大军团长还不知变通地乖乖遵守国王赫里昂在出发前做的各种指示──……等等，也许是他会错意了？ 说不定这并不是紧急事态？ 「……反叛者的情况如何？是谁发动叛变？」 「是食人魔们。叛军头目……没特别给予名字，不过因为他的皮肤是少见的红色，所以通称红肤食人魔。」 「食人魔……？」 第五军团的部属吗？ 慢著，说起食人魔……记得不久前有一群食人魔有勇无谋地进攻阿尔奇美拉。 该不会就是…… 「发动反叛的就是前些日子被我们收编的食人魔一族？」 「是的。」 「此外还有人反叛吗？」 「没有。」 整个人松了一口气的赫里昂差点失去意识。 如果没有其他人在场，他肯定会瘫坐在地上吧。 （……啊啊，完全忘了这群家伙的确很可能会趁乱发动反叛。） 赫里昂想起这群食人魔是在八大军团齐聚一堂的建国祝贺祭前夕还不知好歹地发动攻击的笨蛋。连军团长都没派出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最后只能投降，害得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他们收编进来。 虽然他大可以无视对方的求饶，直接下令歼灭，但除了唯一一次例外，赫里昂一直以来都采取郑重对待投降者，彻底维持只守不攻的游戏风格。就算对方是一群选在建国祝贺祭的前夕这个彷佛刻意来泼冷水的时机进攻的莽夫，既然投降了，也只能收编他们。 但刚收编的魔物忠诚度和幸福度都是零，不快点削弱他们的反抗心，就会趁著某些负面事件发动反叛。原本赫里昂打算藉著建国祝贺祭的活动效果削减反抗心，却因发生强制传送而无法举办，使得这群食人魔的反抗心毫无减少。 这种状况下，又因为发生了整个首都被强制转移这种前所未见的特大型负面事件，充分塑造出他们发动反叛的背景。 但赫里昂现在已经放心了。 说彻彻底底放了一百二十个心也不算夸张。 因为只有食人魔一族发动反叛的话，一点也不需要担心。 说白点，甚至连派军团长出击也不必。 连亲自出击的第五军团长也是像拿著大炮打小鸟。 难怪其他军团长不在意这个反叛事件，假如食人魔们拥有理解敌我战力差距的智能，他们一定不愿意反叛吧。 （结果根本没有必要急著赶回来啊……真是累爆了。） 赫里昂感到懊悔，早知道就先确认反叛者是谁了。 太急著想回国，只对巴兰下达最低限度的命令，却忘了先确认状况。并且因为怕影响移动，他在一路上都没开启通讯虚拟视窗。 由此可以看出自己有多么慌张。出了这么大的丑，赫里昂觉得很头痛。 「主上？」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或许是总算解除紧张了，双脚彷佛现在才想起疲劳般发起抖来。 请别笑赫里昂只是抱住别人居然就累成这样实在太虚弱。因为他是在足以把小型机车甩在后头的速度下，被人以近乎杂耍的动作不断甩来甩去。 光是要抱住莉薇不被甩下去就耗尽他的全力。 「嗯？……莉薇，是在下的错觉吗？你的心情怎么好像很好。」 「……你在胡说些什么，巴兰。你要明白，纵使只是无足挂齿的小角色，叛变尚未平定的状况下我怎么可能心情很好……这种胡言乱语竟然出自你口中，太令人意外了。你究竟是怎么看的才会得出这种结论？」 莉薇脸上带著若无其事的表情反驳巴兰。 国王亲信虽然眼神冰冷，态度沉著，背后毛茸茸的银色尾巴却不停摇晃著。 若要问「是怎么看出来的」也只能回答「从尾巴」。可是莉薇本人似乎没有自觉。巴兰不由得露出微妙地困扰的表情。 ……算了。 虽不清楚她心情好的理由，既然已经确认现在并非紧急状态，莉薇是否维持紧张感并不重要。 疲劳感太强烈，这些都显得不重要了。 「关于反叛者的镇压状况……算了，没关系。你刚才说第六军团的部队出动了？就从那边撷取资讯吧。」 使用语音操作开启战术虚拟视窗，呼叫出地图。 从投影在空中的王城俯视图中点选常驻在城堡专用室的第六军团所属的单位标志。在该处待命的是卡蜜拉的吸血鬼族部下，他们拥有利用蝙蝠构筑出独自情报网的特殊技能。 这名吸血鬼活用这个技能从隶属于第六军团的各魔物身上收集情报。透过他便可半即时地了解反叛者的镇压状况。 只不过因为不在规定的距离内──与国王（玩家）距离在五十公尺以内，所以无法自动进行资讯共享。必须透过手动操作汲取资讯。 「权力虚拟视窗：开启。行使能力：资讯共享：直接存取。输入对象：直接选择。」 赫里昂实行要求吸血鬼进行资讯共享的指令，过没几秒，地图与势力图等资讯更新了。赫里昂想看即时状态，所以维持在『存取』状态。 「叛军……几乎都歼灭完毕了嘛。」 显示战斗中的标志在地图上某个角落闪烁。 该区域中，代表敌人的红色光点被代表友军的绿色光点包围，数量逐渐减少。不到五分钟，红色光点就已经完全从地图上消失。 「主上，您要前往现场吗？」 巴兰问。 这不是那种请国王御驾亲征讨伐反叛者的愚蠢提议，因为叛军已经被镇压了。巴兰这么问的用意是如果国王能在镇压反叛的现场授予勋章，就能触发提升治安状况的特殊效果（bonus）。 反叛事件本身很稀有，即使发生了，赫里昂也不见得就在现场附近。因此奉行「能做的事就要做个彻底」主义的赫里昂只要办得到，一向会前往现场论功行赏，进行反叛者讨伐奖励事件。 正因如此，如果只有这次不去现场，说不定会被部下以异样眼光看待。因此非去不可。反正镇压后也没什么危险了。 「……说得也是，等镇压结束就前往现场吧。巴兰在我宣告镇压成功前继续守护宝座，莉薇和艾尔蒂娜也继续护卫我。」 「「「是！」」」 不到三分钟后，红色光点从地图上全部消失了。 反叛镇压成功。 赫里昂鞭策疲劳到不行的身体离开宝座厅，前往镇压现场。 5 在立正敬礼的城中卫兵目送下，这次有经过城堡正门的赫里昂顺便巡视城市状况。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即使规模极小，毕竟发生反叛事件，居民全都躲在家里。平时总是熙熙攘攘的热闹市场空无一人的景象十分新鲜，同时也令人不寒而栗。 来到镇压现场附近，赫里昂打开地图一看，显示友军的绿色光点集中在角落后面。用视线将游标对准其中一颗特别巨大的绿色光点，文字显示第五军团长就在现场。看来正是前方。 弯过角落，赫里昂一行人来到大街上。 这个经过都市更新的街区，一条能让二十人并肩行走的宽广大道映入视野之中。 ──然而，现在却被染上一片红。 平常充满逛街人潮的大道上没有一般市民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头上长角的人形物体变成尸块散落在地面。 同时，尸块周围洒满了宛如油漆般的红色液体。 一开始看不出那是什么，来到触手可及的距离时，总算理解那个的真相。 「这是……」 是食人魔的尸体。右手被粗暴地扯断，两脚也不正常弯折，这不是坏掉的玩偶，而是食人魔的尸体。 赫里昂抬起头远望大道，不只一两具，街上充满数不清的尸体。 这条贩卖本地特产的南大道已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药局商品架上随意弃置著用于镇压而沾了血的斧头，平常总是客满的肉店挂著彷佛前卫艺术般造型奇特的食人魔肉块。 看似受到重击的腹部扭曲变形，从背部露出白色物体（骨头）。 化成焦炭或被斩首的尸体可说稀松平常，保留全尸的反而罕见。不只有爆裂四散的肉块，还可以看到多只食人魔被绞成一团，变得像绞肉一般的残骸。 这幅带著压倒性现实感的景象，毫不留情地刺激赫著里昂的感官。血风扫过皮肤，带有血腥味的尸臭搔动鼻腔。 「…………」 他拚命把快要涌上喉头的东西吞进肚子里。 虽然胃酸刺激著舌头，不能在莉薇和艾尔蒂娜的面前吐出来。靠意志力抑制呕吐感，赫里昂在心中对下意识想打退堂鼓的自己打气。 ……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这是他唯一的感想。现在的赫里昂痛切地理解基于伦理规定而对电玩画面所设下，却被抨击为不解风情的限制，其实守护了多少玩家的精神。 若是让一般日本玩家天天体验这种场面，肯定会对精神造成严重影响吧。就算看到新闻报导有分不清现实和虚构界线的玩家在路上胡乱挥刀，也会觉得毫不意外吧。 眼前的光景如此震撼了身为平凡日本人的三崎司（赫里昂）。 「那条大道现在变成这样啊……」 平时挤满外国旅客的南大道。 如今到处堆满食人魔的残骸。 为什么？ 因为这是赫里昂的愿望。 因为国王本人期望治安能维持稳定──换句话说，叛变必须被镇压。 所以第五军团长率领的讨伐部队来了并忠实完成维持治安的命令。 结果造就了现场的惨状。 「……第五军团长在那里吗？」 赫里昂彷佛想逃避什么似地走向大道尽头。 看到一名披著华丽披肩的壮汉正站在一具特别巨大的食人魔尸体前。他就是以鬼族或巨人族为中心编成的第五军团之长──葛尔帝。 「喔喔，总大将，我相信你也看到，镇压成功了。」 葛尔帝用他那副连黑手党都自叹弗如的凶恶脸孔，挤出好好先生般的亲切笑容迎接国王。 他身穿用魔兽材料打造而成的夹克型盔甲，背后披著脖子周边有毛皮包覆的披风。虽然这打扮让人不禁怀疑是打哪来的蛮族，但不折不扣是一名军团长。 葛尔帝和莉薇一样是专精近身战斗型前锋角色，不过两人的方向性并不同。外表看似两公尺高的壮汉其实只是葛尔帝的人类型态，其真面目乃是巨人族。 虽然能力和性格过于粗线条是其缺点，具有来自体格的压迫感和独特领袖魅力的葛尔帝，即便在治安维持及镇压能力方面比不上巴兰，依然是非常适合的人选。现场的惨状便是他充分发挥镇压能力的结果。 部下遵从国王的命令执行任务，镇压就这样完成了。 「……你做得很好，第五军团长葛尔帝。」 「不会不会，您这句话本大爷承受不起啊，总大将。没办法事先预防叛乱发生是本大爷和巴兰的失职。本大爷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接受某种程度的惩罚了。」 「不，食人魔一族造反的基础和条件太齐全了，这是必然的结果，我不责怪你。」 赫里昂气度不凡地挥手否定。 一方面是想表现出自己是个豁达大度的君王，但事实上这场叛变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各项负面条件都太齐全了。 如果成功举办建国祝贺祭，很有机会防住这场叛变，但有谁能想到竟会碰上整座首都被强制传送的疯狂事件呢？ 「反叛的首谋在哪？」 「倒在武器店前面的那个就是了。」 葛尔帝指向倒在该处的红肤食人魔。他是突然变异种的食人魔。虽然还算留有全尸，现在已变成冷冰冰的肉块了。 ……说真的，赫里昂并不想看。 但某种意义下，这是他所期望的结果。 既然如此，他有义务去确认这名反叛者的下场。 「…………」 下定决心后走到首谋尸体附近，发现对方的腹部被打穿一个拳头大的洞。 视线往上移，凝视红肤食人魔的脸部，与彷佛被打上岸的鱼般的白浊眼睛相对。 忍住呕吐感，将反叛者的后果烙印在眼底。 「……葛尔帝，我从刚才一直忍著不说，但你对赫里昂大人的语气实在太放肆了。」 「你怎么又在讲这个啊，莉薇。你和巴兰真的都讲不腻耶。本大爷这种态度可是总大将亲自允许的，你怎么还在纠结啊。」 「凡事总有限度。尤其是在士兵面前应该维持一定程度的敬意。」 「是是是。啊，总大将，本大爷还有尸体的清理和后续处理要忙，先走一步啦。」 「慢著，葛尔帝，我话还没说完。」 「哎呀哎呀，你们别吵架嘛。」 为了避开麻烦，葛尔帝准备小跑步离开现场。 还想继续责备的莉薇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不让他溜掉。 看著这两人的艾尔蒂娜思考该在什么时机介入仲裁。 ──所以没有人能来得及。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 红肤食人魔的尸体彷佛某种玩笑般跳了起来。 「────────啊？」 莉薇朝正准备离开，所以背对现场的葛尔帝背后伸出手想抓住他，艾尔蒂娜也转身面对他们，而赫里昂就站在食人魔身边。 因此，食人魔尸体自然而然地朝离他最近的赫里昂挥出死后仍紧握著的钉锤…… ＋　＋　＋ ──啊，这下子死定了。 面对迫近眼前的厚重钝器，赫里昂彷佛事不关己地体认了这个事实。 现实中以极猛烈的势头挥向他的钝器（钉锤），在他眼里却出奇地缓慢。 据说人在濒死时一切事物会变得像走马灯一样缓慢。 从原理上说来，应该是人的防卫本能试图让身体提高反应能力以回避死亡，使得体感速度被超级压缩而产生的现象。 但是没有意义。 因为赫里昂的身体根本没有那么高的运动能力。 就算感觉上像慢动作，他也避不开致死一击。现实是无情的。 在缓慢的视觉中，他看到莉薇拚了命粉碎食人魔的头颅。但是袭击者手握的凶器速度丝毫没有减缓，甚至尾速还加快了。 「连脑袋都没了，为何还能这么做？」这时赫里昂心中只模糊地感到疑惑，但疑惑未能得到解答，他就已经注定马上要迎接死亡了。 说真的，赫里昂害怕极了。 如果身体还能动，他一定会丢脸地哭天喊地。 如果求饶能得救，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跪地求饶。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他会遭遇这种事情？ 对毫无道理的怨叹甚至转化成愤怒，可惜结果依然不会有任何变化。 在剎那被无尽拉长的世界中，凶器与他只剩咫尺之远。 首先是风压冲击脸部。 接著是钉锤的尖端接触到浏海。 看见浮现在凶器表面的红黑色锈斑。 多半是锤下亡魂的血凝固形成的。 原来可怜的牺牲者不只一个。 不知道他是第几号亡魂？ 唉，不行。快死了。很快就死了。死了。死了。死了。不想死。谁来救我──── 「────────」 噗滋，响起一声令人不舒服的声音。 赫里昂的思考在这里停止了。 顶多只是个弱小人类的他，现在头部像被捣碎的西瓜般四分五裂，脑浆从粉碎的头盖骨中彷佛污秽的蕃茄酱一样洒满地。 ──就这样，身为最弱王者的赫里昂， 受到自己统治的国家的人民反叛，死亡了。 四章 这已不再是梦 做了一个梦。 隐约感觉到这应该是梦。 但无法确信那种感觉是否正确。换句话说，没办法确定自己是在梦中。既然如此，就不该不顾后果地任性妄为，也不能随便偷懒。因此他决定展开行动。既然决定要做就该使出全力，别留下后悔。 「────」 似乎有敌军压境，军力规模庞大。 敌军之中有著精灵与矮人、恶魔与鬼人、妖精及魔兽，甚至连史莱姆或死灵等不定形的非人类种族，以及龙群。恐怕容纳所有种族、似曾相识的多种族混合军团。 相对地，我方战力则显得极为单薄。 宝座前摆著八张以黄金打造的气派椅子，但在八个座位中却有五个是空的，而且剩下的三张椅子中有两张上头摆放的棋子已经破损，只剩下残骸。肯定是被那支军队破坏的吧。这也没办法，战力的差距太明显了。 在最后的那张椅子上摆著造型极为美丽的水晶棋子。这颗精雕细琢的气派棋子有著狼的形状。这俨然就是他所剩的全部战力。 ……这是一场多么不对等的战斗啊。 敌方的棋子不只有各式各样的种类，还多达十万之谱；相较于此，我方只有一颗。虽然这唯一一颗棋子是值得倚赖的最强棋子（皇后），战力的差距依然过于悬殊。 古今中外，不管多么伟大的英雄，都没人能独自胜过千军万马。 人海战术就是如此伟大。 所以人们才憧憬万夫莫敌的英勇事迹，梦想以一挡百的英雄谭。 先是口传故事，接著文字小说，然后游戏，最后虚拟现实，全世界的人们不断描绘著这种空想故事的情景。 三崎司（赫里昂）当然也不例外。 在如梦似幻的世界（国战编年史）中追寻梦想，和亲爱的伙伴相互帮忙，一心朝著殷切期盼的未来迈进，不断追求自己的理想。 济弱扶倾。 世界和平。 对亲爱的邻人伸出友谊的援手。 若有人想成为阻碍就用实力击灭。 沉醉于胜利的滋味。 三崎司靠著几次幸运与不断努力实现了这种现实中不可能实现的空想故事。虽然是在虚拟现实这个狭窄的沙盒里，实现了自己理想的他，抵达了少年时代所梦想的地方。 ……然而，那段光辉的日子似乎即将要迎向终焉。 仅存的狼形棋子冲入敌军之中。那颗棋子发挥一骑当千的勇猛，但在宰杀千骑后被上万的军队击倒、粉碎了。万魔大军踩在凄惨散落一地的残骸上进军，最终抵达国王的城堡。 赫里昂手上已无任何棋子。无计可施了。 因为国王没有战力。不像士兵还能升变，国王甚至连成长的空间也无。失去其他棋子后，只剩一颗最弱的棋子还留在宝座上。除非直接翻桌，否则如此凄惨的情势完全没有胜算。 但赫里昂仍不打算投降。就算下一步就会败北，他还是不能投降。即便只是无用的挣扎，直接放弃的话，总觉得等于侮辱了追随他到最后的狼形棋子，与他自己所走过的历史。 赫里昂早就做好觉悟。他自己也是不断灭了其他国家才得以成长到这个程度。他一直怀抱著「总有一天会轮到自己」的心态，走过一五○年的历史。为了让那个时刻来临时不至于丢脸，他早就做好接受自身下场的心理准备。 但现在却觉得很可怕，感到惊骇万分。等实际见到结局的时候，他忍不住大叫：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三崎司（赫里昂）喜爱的沙盒并没有如此残酷的现实感。 ……不要，我不想死。为何会变这样。这种结局太凄惨了 敌军彷佛在嘲笑他的恸哭般继续迈进，万魔大军转眼间已包围宝座。 人类不只赢不过他们，连相抗衡也不可能，骇人的魔物们瞪视著国王赫里昂。 从万魔大军队伍最前头的部分，一颗棋子踏著沉重的脚步声走出来。 棋子头上长角。 棋子面容凶恶。 棋子皮肤赭红。 棋子紧握沾血凶器（钉锤）。 棋子挥动凶器。厚重钝器以致死速度袭来。面对这闪避不了的一击，最弱的棋子（赫里昂）毫无抵挡的可能性。 就这样，被沾血钉锤粉碎的赫里昂脏器溅了一地──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猛然起身。 呼吸急促。 心脏发出哀号，剧烈地跳动著。 「咕呜……」 胸口彷佛心律不整般地闷痛。 用右手按住胸口的赫里昂把身体弯成「ㄑ」字形，纯白洁净的床单映入眼帘。 这里是哪？ 忍耐胸口的疼痛，缓缓地抬起头。 映入视野的是未曾见过的天花板……不对，是赫里昂熟悉的壁画。 「这里是……」 以一个人睡来说过于巨大的特大号床垫。 装饰豪华绚烂的水晶吊灯。 品味高雅的顶蓬。 墙壁上沿用黎明期的照片（萤幕截图）绘成的大幅图画。 这里是白色城堡中的某个房间，国王专用的寝室。 「……赫里昂大人？」 听见一道似乎感到震惊的声音，赫里昂往左看。 是莉薇。她的表情彷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这种情感表现模式也是第一次看到──赫里昂脑中闪过此一不合时宜的想法。 「啊啊，太好了……您总算醒了……」 莉薇的琥珀色眼珠湿润。 眼角渗出的透明水滴变成眼泪，沿著白皙脸颊滑落。 直到这时，赫里昂才总算理解自己正躺在寝室床上的事实。 「────是梦？」 没有大举进逼的军队。 也没有包围宝座的魔物。 在房间里只有担心国王安危的第一部下。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 右手从胸口移开，抚摸额头，手掌充满冷汗的湿黏触感。 然后回想起到这里的过程。 几个记忆片段散乱地闪现。 建国祝贺祭、传送、谒见、探索、精灵、种族间抗争、聚落、反叛、然后── 「──！」 想起来了。 意识快速觉醒。 忍不住伸手去确认头部。 幸亏头盖骨依然完好如初。 但是这个事实和记忆并不相符。 赫里昂想：我不是头部被敲碎而死了吗？ 「──食人魔呢！反叛者们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最后的记忆是迫近眼前的血污钉锤。 难道那只是梦吗？ 「赫里昂大人，请您冷静一下，现在还不可以起身。您昏睡了半天以上。」 「……什么？」 怎么可能。赫里昂完全不记得自己睡著。他并没有主动躺到床上的印象。 也就是说……假如那不是梦，自己的记忆正确的话。 「我……被那个红肤食人魔杀掉了吗？」 赫里昂惊惧地自言自语般说出这句话，莉薇视线朝下，有点难以启齿地回答： 「是。」 听到她的回答，赫里昂又躺回床上。 奢侈地使用了高级素材的床垫悄然无声地凹陷下去，柔软包覆著猛然躺下的上半身。 ……他总算明白了。 被食人魔杀害的记忆是现实。国王（赫里昂）被反叛者（食人魔）杀死了。但是…… 「自动复活发动了吗……」 国战编年史中，国王的死亡并不等于游戏立刻结束 虽然有死亡惩罚和次数限制，但国王是能够复活的。 所以赫里昂复活了。 被反叛者食人魔杀死然后复活了。 「…………莉薇。」 赫里昂呼唤身边的部下的名字。 「在」莉薇用她纤细指尖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后，简短回答。 「宝座没事吧？反叛者们……那个红肤食人魔怎么了？那之后发生什么事了？」 「请您不必担心，宝座没有问题，现在一样由巴兰率领的第二军团精锐部队镇守著。此外，叛军这次已确实歼灭完毕了。全都敲碎头盖骨后，一片肉屑也不留地全部销毁了，敬请放心。然后，关于反叛者的头目……他似乎拥有固有技能。」 固有技能。 无关于与种族或职业，角色个人所拥有的能力。 虽然是特性强烈且很少出现的稀有能力，往往也是难以取代的优秀能力。有时一个固有技能甚至能颠覆角色的能力差距。原来那个红肤食人魔拥有这种东西。 赫里昂用还在颤抖的手打开战术虚拟视窗，呼叫出〈人物资讯〉。 半透明的虚拟视窗浮现在眼前，左侧的小栏位中显示红肤食人魔的图片。 画面右侧显示出透过战斗、调查或打倒奖励等行动所揭晓的各种状态和所持能力。赫里昂念出所持能力栏记载的内容。 「来自黄泉的一击st stand）……这是能在死亡后使出仅限一次的反击的能力。」 效果是「对距离最近的敌人使出必中的攻击」。 如果死前的记忆没错，那个食人魔在技能发动中已被莉薇敲碎头盖骨。但因为是必中攻击，所以固有技能发动的瞬间，「对距离最近的敌人的攻击必定命中」就已成为既定事实。 然后，赫里昂毫无防备地走到那个食人魔的眼前。 ……食人魔确实被杀死了。讨伐本身成功了。第五军团长葛尔帝确实解决了反叛者。所以莉薇和艾尔蒂娜才会松懈吧。 然后，导致了那个结果。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莉薇突然跪下低头致歉。 谢罪的言语中充满了悔恨之情。 「您将护卫的重责大任交给我，我却失职了……毫无辩解的余地。任何严惩我都愿意接受。请您降罚吧。」 低著头的莉薇不论任何惩罚都甘之如饴。 就算赫里昂复活了，还是改变不了她曾经让国王死过一次的事实。这等于是背叛了把自身安全交给她负责的国王的信赖，是罄竹难书的大罪。若依照莉薇的价值观，就算自己被判死刑也不为过。 因此莉薇抱著若被下达死罪她就要立刻自刎的觉悟，静候国王的审判。 「……莉薇，来我身边。」 莉薇说了声「失礼了」后立刻照办，她站起身走到床边。 「坐到床上也没关系。更靠近我一点。」 她顺从主人的话移动。 虽然脑中瞬间闪过这么做很无礼的想法，但国王的命令大于一切。 于是她爬上床，坐在国王身边。 起身的赫里昂把手伸向她。 莉薇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对任何惩罚都愿意承受。 于是她保持沉默，动也不动地凝视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在手移动到她视野的上方后，接下来国王的行为却让莉薇一瞬停止思考。 「────咦……咦，啊，呜啊，咦？」 虽然脑中一片空白，嘴巴却忍不住发出声音。 她发出这种彷佛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声音的理由，来自头上狼耳被人抚摸的感觉。 赫里昂的行动说穿了根本没什么。单纯只是把手放在莉薇的头上。 接著像要确认触感般，赫里昂的右手往下滑动到脸颊。 这个过程中手指从耳朵上滑落，原本被压住变形的狼耳又竖了起来。 「…………、…………」 赫里昂不顾感到困惑而全身僵硬的莉薇，抚摸著她的脸颊。 传达到手掌上的体温有点高。 赫里昂在指尖上轻轻施加力道，这让对方水嫩柔软的肌肤形成指状凹陷。 手掌再往下滑，来到后颈部。 避开银色项圈，抚摸与肩膀的交界处，指尖感觉到加速的心跳。 接著赫里昂把手绕过莉薇的细颈，像要靠在她身上一般，把将脸凑向后颈。 在几乎快贴住的距离下呼吸，一股清淡香气刺激著鼻腔。 维持这样的姿势一段时间后，手掌感觉到的心跳速度倍增到不寻常的程度。 鼻尖从后颈部移开，视线朝上，看到莉薇的双眼眨个不停。 从极近距离的琥珀色瞳孔中，赫里昂见到自己表情木然地倒映在里头。 脸颊微微染上红色的莉薇，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 赫里昂不顾她的反应，作为最后的确认，用食指拭去莉薇右眼眼角浮现的泪珠。指尖上有些许湿润的感觉。赫里昂舔了舔指尖。 ──淡淡的咸味。 「…………！？……！……！？」 莉薇似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突然被人做了如此奇怪的行为，会吓到也很正常。 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假如莉薇这名女性存在于现实，也会像现在这样感到困惑吧──这是非常自然的反应。 「────」 赫里昂闭上眼。 接著呼出一口气，静静地睁开眼睛。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以及──一直不敢去确认的味觉。 赫里昂回味著这些无比真实的感官体验。 看著嘴巴仍不停地一张一合的莉薇。 看著她这些首次出现的情感表现。 看著她用零与一的组合（程式）绝不可能表现出来的极度真实的模样。 因此，所以。 赫里昂抬起头看天花板，为了让某种难以忍住的物体不从眼角滑落。 「啊……」 没有步步进逼的军队，也没有包围宝座的魔物群，八大军团长依然健在，国家也平安无事，刚才所见的果然只是一场梦吧。但是── 「看来……这不是梦啊。 」 即使醒来也无法回到现实。 于是他说出这个事实了。不小心说出口了。 然后他开始回想今天一整天所发生的过于浓密的事件，以及透过这些事件所发现，和游戏中互相违背的各种事实与现象。 ──游戏中淡然无味的感官刺激变成货真价实的感觉。 手掌被割到会流血，痛觉也变得很鲜明。 ──关键字失去意义。 每个角色变得具有独立意志与自我。 ──在未曾听闻过的森林里获得了不可能的资讯。 听到游戏内不存在的历史，得知这世界大量存在著照理说是国王（玩家）专用种族的人类。 ──即使醒来也无法回到现实世界。 今天一整天体验的种种事情不是梦幻，充满了现实感。 ──最重要的是，现在在眼前的这个人。 今天一整天都在身边的她（莉薇），怎么看都是真实的人。 透过包含味觉的全部一切感官刺激，重新观测到这个事实。 因此赫里昂不得不承认。他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这不是梦。 整座首都被传送到陌生土地，回不了现实世界。 首次接触的半精灵所面临的悲剧彷佛一出老掉牙的剧情。 发动叛变，落得成为凄惨尸体下场的食人魔。 存在于眼前具有独自人格的npc们。 这一切都是货真价实。 已不再是游戏。 也不是梦。 是毋庸置疑的现实。 赫里昂现在存在于陌生的土地上，并被卷入彷佛漫画或小说才会发生的事件当中。 ──来到异世界了。 「────────────」 ……不可思议地。 不可思议地赫里昂并没有很激动，连自己也感到意外。 原以为自己会发疯似地大喊大叫，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实际上却没有这样。 也许他在内心深处老早就已接受了。 特别是努力想说服自己这一定是梦这点，恰好成为他内心深处知道这是现实的佐证。 所以他没流泪。 所以他没怒吼。 然而他也有点濒临极限了。 「……莉薇。」 被赫里昂呼唤，但她没有反应。赫里昂转头看身旁，见到似乎完全陷入恐慌的莉薇嘴巴不停地一开一合。 不由得露出苦笑的赫里昂再次呼唤她的名字。 「莉薇。」 「啊…………是、是！」 这次有反应了。真可怜，满脸通红了。头上三角型的狼耳激烈抖动，毛茸茸的尾巴也做出难以形容的摇晃。 回想起来，刚才赫里昂对她做的行为其实根本是性骚扰，但先不管这个问题。 「除了食人魔的叛变以外，有其他重大问题吗？」 「是、是！啊，不！呃、呃，那个……！」 「不用慌张，慢慢讲。等你冷静下来再报告。」 「没、没关系！我很沉著！是的，我很冷静！」 赫里昂再次皱眉笑了出来。真的冷静就不会结结巴巴了。向来冷静沉著的莉薇是那种能干大姐型的角色，现在结结巴巴的态度与这种形象有严重落差。 「向、向您报告。虽然还是有一些小问题，基本上并没有足以动摇国本的重大问题。」 「这样啊……其他军团长在做什么？」 「他们持续忠实地实行您的命令。而第三军团长艾尔蒂娜和第五军团长葛尔帝正一边指挥自己军团，一边等待赫里昂大人对他们发落。」 「好吧，那就让第五军团长继续维持治安。若是再有反叛发生，如果我没特别下令，交给他自行处理就好。」 「……这、这样真的好吗？」 莉薇这句话的意思是「真的可以让处理反叛问题出包的第五军团长葛尔帝继续担任这项任务吗？」 然而，若问是否有人能预测到刚才红肤食人魔的那报复性的一击，答案也是否定。 至少莉薇和艾尔蒂娜就没有察觉到。换成其他军团长恐怕也是一样。 而且也没有多余战力能填补这个空缺。 现在丝毫没有余裕能让人才闲置。 「就交给他吧。至于第三军团长艾尔蒂娜的话……去处理叛军造成的房屋损毁和伤患，微调整各军团间的联系，在不违反我的指令的范围内灵活地应对吧。」 平时也负责处理内政的艾尔蒂娜因为也拥有【和谐】的性质倾向，很适合担任调停者。 这原本该是总军团长莉薇的工作，但赫里昂希望留她在身边做事。 「接著去通知第二军团长巴兰说叛乱事件结束了，不必继续固守宝座，恢复原本的轮班体制就好。然后……我想稍微休息一下。你继续留在我身边担任护卫。」 「明白了。我会将您的指令转达给各军团长后，在寝室内待命──」 「不，在门口待命吧。我想先一个人静一静。有事再呼唤你。」 「……我明白了。」 短暂的停顿后，莉薇低著头接受命令。 然后在她离开寝室的前一刻，赫里昂见到她眼眸中摇曳著忧虑的光芒。 「…………」 莉薇欲言又止地张口，最终还是把话吞回去，静静地离开房间。 看著悄然关上的门，赫里昂总算能放松地躺下。 国王的寝室是一种关门就可以完全隔音的圣域。能以正常方式开门者除了赫里昂外，就只有国王亲信莉薇。 于是赫里昂慵懒地翻身，把脸埋在枕头。 他没睡著。 也没时间心情低落。 但可以的话，他想稍微休息一下。 想把所有烦恼拋诸脑后地好好休息。 这就是赫里昂微不足道……却很真诚的愿望。 2 莉薇离开后不知过了几分钟。 赫里昂觉得最少十分钟或十五分钟，但应该还不到三十分钟。 翻了个身，睁开原本闭著的眼，天花板的装饰画填满了视野。 慎重起见拿起一旁的枕头。幸好把脸埋住的那一面没被沾湿。 假如稍微留下一点那种痕迹，可能又会打击到自己的男性自尊吧。悲叹不合理的命运而哭湿枕头是悲剧女主角的工作，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应为的。 只不过…… 当开始浮现这种无聊思考时，就表示…… 差不多该转换心情了吧。 「……嘿咻。」 一边喊出声音，一边用双手往下挥的反作用力让上半身起来。 心情意外地平静。本来以为可能还要一点时间才能恢复，不可思议地现在心情已经冷静下来了。 一时感到疑惑，但很快就得出结论。 「啊啊……」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这是现实。 一整天看到各种不可能的事态发生，其实内心某处早就做好准备接受这个不可能的世界了。 或者自我保护的本能强制让心情转换了也说不定。 生物深层所具备的自我保护能力就是如此伟大，而人类在这方面又是生物中特别优秀的。这是赫里昂在大学的课程中学过的知识。 虽然赫里昂并非主修这方面，想说或许有朝一日能有帮助，于是他基于兴趣去修了临床心理学…… 「没想到在异世界会想起这个知识呢……」 嘴上浮现自嘲般的苦笑，赫里昂用双手掩面。 然后双掌从脸上稍微移开──用力地朝脸颊拍下去。 啪！！响亮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拍的力道似乎太强了。 但也多亏于此，赫里昂完全清醒了。 「──来思考吧。」 不能继续逃避现实了。 从现在开始就是该好好面对现实的时候。 是该正确认识这个照理说不应存在的现实的时候。 抬起头吧，望向前方。先从能做的事开始著手，转为具体行动。继续扭扭捏捏烦恼也不可能解决问题。 「现在该思考的是……」 目的。 必须先决定今后行动的方针才行。 「追究为何会变这样的原因……不对。」 不是这个。 那只是达成目的的过程，但赫里昂的目的本身是── 「──回归现实世界。」 没错。他想回去。想回到现实。 即便他的青春几乎都献给了国战编年史，在某讨论区还被当成废人候补之一。相信如果是各伺服器的霸主，情况应该都差不了多少。 然而，赫里昂自认自己还不到真正沉迷的程度。至少他并没有打算把人生献给这个虚拟世界。 他彻底只当成是一种娱乐、当成一款游戏地喜爱著这个名为国战编年史的沙盒。 因此他想回归现实世界。 无论如何都要回去。 为了如此── 「必须找到回去的方法。」 但是该怎么寻找？目前连该如何进行调查的线索都还没看到。 于是，又回到最初的「为何被传送」的疑问，但现在所拥有的资讯实在太少，连要建立假说都有困难。 目前对现况的理解只有他被传送到这座名为「深渊森林」的可怕地方，以及邻近国家拉提斯特伍德和诺伯伍德正在进行种族战争。 「周边的威胁也还没确认。至少要某种程度掌握周边国家的军事力量才行啊。不先好好搞清楚自己的立足点，想找回归方法也无从找起。」 至少要取得足够决定方针的资讯才行。 环绕首都周围的势力目前已知的只有两国。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各国势力平衡如何？相较于其他国家，阿尔奇美拉所拥有的国力又是在哪个层级？ 缺乏这些资讯的话，实在无法贸然投入国力。 「国内问题也不能长期忽视。既然一度发生过反叛事件，也应该和境外调查并行思考国内问题的对策。假如又发生叛变的话，这次一定要──」 这时。 讲到反叛的瞬间，赫里昂彷佛得到疟疾般身体颤抖个不停。 「……」 像要把不自觉颤抖不已的身体镇住般，赫里昂将双手抱在胸前。 脑中浮现的是不久前亲身体验过的「死亡」。 那很可怕。打从心底感到恐惧。没人不害怕吧。他现在虽然复活了，那无疑是一种死亡体验。 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表现。以彷佛慢动作镜头体验到的「死亡」远远超越人类语言所能诠释的领域。赫里昂绝对不想再体验一次。即便他一瞬间就死了所以没感觉到痛楚，但他绝对不想再死一次。三崎司的精神绝对没强韧到能多次经历那种感觉。 而且── 「复活次数有限……再死五次就结束了……」 国战编年史中，国王的死并不等于游戏结束。虽然有死亡惩罚，但国王是可以复活的。 的确如此。 但死亡惩罚也相对沉重，一旦国王死亡，听命于他的魔物会受到所有能力减少两阶的异常状态。这几乎等于战力直接砍半。而且每死亡一次，必须等待二十四小时之久才能解除这种异常状态。 更重要的是，生命值最多只有六条。 赫里昂刚才已经死了一次，现在只剩下五条。换句话说再死五次就会达成灭亡（游戏结束）的条件。 虽然玩家在死亡后可以利用课金来补充生命（接关），但现在的赫里昂没办法连上系统网站，就算想这么做也办不到。 ──在国战编年史中一旦玩家灭亡，角色资料就会遭到删除。 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任何挽回余地。没有任何课金商品可以让资料复活。不管怎么客诉也没用，营运公司坚守「灭亡＝死亡」的信念。虽然是有几个补救措施防止玩家过于轻易灭亡，但一旦走到这一步就无法挽回。不管怎么哭喊，因游戏结束而被删除的资料也都回不来了。 「如果在这个世界游戏结束，我会变得怎样……？」 实在不怎么想思考这个问题。 也许在那个瞬间等候的，是对赫里昂而言真正的「死亡」吧。 造成游戏结束的条件不少，当中最糟糕的是反叛者发动革命。 国家稳定下来后，基本上不太可能因其他条件造成游戏结束，但不管国家多么繁荣，一旦首都被反叛者压制，革命判定就会成立，瞬间导致灭亡（游戏结束）。 「那群食人魔姑且不论……至少不至于突然被背叛吧。」 即使效率可能较差，赫里昂一直坚持施行善政。 多亏这项努力，国民忠诚度和幸福度一向维持在高档。特别是在维持军团长的忠诚度上，比其他玩家多花了一倍心血。他也很重视城堡的守备，若只是一般魔物发动反叛，几乎不可能产生首都完全被压制的情况。 但另一方面，失去国王身分的赫里昂只是一般人。 一旦被撕去国王的面具，别说军团长，他就只是个连哥布林都能轻易打倒他的最弱男子。 因此赫里昂必须是王。必须在威名显赫的魔物面前紧紧戴著王的面具，表现出万魔之王的气度。 他非这么做不可。万一被视为不足以担任万魔之王，恐怕连想安稳地度过余生也不可能了── 「────」 ──不行。 现在不应该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继续在这个问题钻牛角尖的话会动弹不得，会因为恐惧而什么事也不敢做，会变得不敢和军团长或魔物们交谈。 绝对不能陷入这种状况。所以他应该思考更有建设性的事。问自己今后的打算，专注在思考如何前进上。现在没有时间继续感到挫折。 「……其他必须思考的事。」 不去想别的事不行。思考更有建设性的，而非逃避现实的事。 就像…… 检验赫里昂的能力在这个世界能否通用……之类。 「复活没有问题。和在游戏世界时一样复活了。」 那么。 其他在游戏中能办到的能力又如何？ 「在国战编年史里和这个世界里是否有所不同……？原本可以在游戏内使用的国王的能力，现在还是能照常使用吗？」 首先，具有代表性的各种虚拟视窗全都能正常使用。 战斗支援或确认资讯时使用的〈战术〉，使用资讯共享等功能时使用的〈权力〉，和远端联络用的〈通讯〉，以及查询纪录或拍照时使用的〈首页〉。 至少这些虚拟视窗能够照常使用。 别人看不到虚拟视窗这点也和国战编年史一样。 其他使用率较高的虚拟视窗还有〔设定〕。在这里可以进行亮度调整或声音调整等细微设定，或者进行登出、呼叫游戏管理员等功能……但这个虚拟视窗现在几乎失去作用。 「虚拟视窗：开启。」 使用语音操作开启的虚拟视窗投影在空中。赫里昂用手指触控半透明的画面，呼叫出据点资讯。 触控操作、思考操作和语音操作。 关于虚拟视窗的操作方法大致可分为以上三种，这些基本上都与游戏内相同。 「接著，关于〈资讯共享〉。」 这个似乎也没有问题。 一定距离内的部下会自动进行资讯共享，就算是在这个距离外的部下，只要在一公里范围内，也可以用手动操作撷取资讯。 关于同时存取人数或战斗状态下限定的特殊存取或有效范围、据点间特殊资讯共享能力等部分尚须另外检验外，至少目前必要的功能都正常，等日后再来检验就好。 「关于〈通讯〉或〈指示〉……基本上都能正常运作。」 赫里昂透过文字聊天功能和第二军团长巴兰联络过，在刚被传送时也直接对各部下下达过指示，表示这些功能都没问题。 不过在国战编年史中就算对部下做出指示，也不代表一定能获得国王想要的结果。会随著npc的能力或性格或当下的状态，以及npc会以何种形式实行指示等因素影响成果。 以前赫里昂为了给某个太多负面人格特质的部下一个机会，便命令他潜入敌人据点进行侦察任务，结果却引来悲惨的下场。 如果在这个世界也犯下相同过错可就笑不出来了。 「不知道部下复活功能还能不能使用？」 在国战编年史中，不只玩家，魔物也能复活。但和国王不同，后者复活有相当多限制。 首先，可复活的对象只限本国或属国的国民。 就算发现野生的稀有魔物想要捕捉，结果不小心杀死而感到懊恼也没用。因为不是国民就无法使之复活。 另外，可复活的只限于玩家知道全名的魔物。这是因为指定复活对象的方法不是从清单中挑选，而是采用输入名字的方式。只要搞错一个字就没办法复活。一般人根本无法记得成千上万的所有部下的全名，因此能够复活的自然只剩主要部下而已。 此外，死后超过二十四小时的魔物也无法复活。 就算玩家记忆力超强，能记住上万名部下的全名，光输入名字就超过二十四小时的话也没用。 最后，复活的次数有上限。一名部下的复活次数最多只有二次。用任何道具或装备都无法增加次数，第三次死亡的瞬间，那名魔物的角色资料就会无情地被删得一乾二净。 不过进行转生的话，原本的死亡回数便会归零。因此死亡两次后只要转生就能恢复复活的次数。但转生的缺点是等级会降回1，所以不是能轻易使用的机制。而且转生仪式必须到永久中立国的专用设施中才能进行，在现在这个世界恐怕也办不到。 「但也无法检验是否还能用吧……为了测试复活功能就叫部下去送死未免也太疯狂了。只能留待日后有机会再说了。其他还有……」 ──咕噜。 肚子发出声音。 「……………………啊。」 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在传送后到现在尚未进食。 「在这种状况下肚子还是会饿吗……」 这是正常到不行的自然规律。 在管理国家以前，要先管理好自己的身体。 赫里昂不禁尴尬地笑了，于是摇摇唯一能把声音传到寝室外的呼叫铃（魔道具）。 不到三秒就响起沉静的敲门声，莉薇进入室内。 3 ──时间稍微回溯。 莉薇离开国王寝室后，悄然无声地关上房门。 若是可以，她希望待在国王身边好好地守护他，但既然国王命令她离开也只能遵守。 只不过在离开时，她感觉除了悔恨之外还掺入未知的情感，以致脸上似乎浮现某种不适当的表情。 身为国王亲信，那是不应有的行为。站在这个直接辅佐国王的荣誉立场，必须随时维持冷静沉著。 尤其是在国王面前表露出情感来更是不应该。莉薇深刻自省，不由得发出叹息。 「第一军团长，国王的状况……」 「国王醒了。他说有需要会呼唤我们。国王对各军团长下了一些指令，你去传令给各军团长吧。」 莉薇将传达国王指令的任务交给在门前待命的其中一名活体盔甲──而且是名为秘银活体盔甲的上级种族──后，和其他担任卫兵的活体盔甲一样靠在走廊墙边待命。 只不过莉薇还是有点不安。虽然国王说有事会呼唤，但他真的还肯这么做吗？莉薇犯下让国王死去这个最不可饶恕的大错，国王真的还肯信任、呼唤她吗？ 「……话说回来。」 国王尚未对她惩处。 也许等之后才会处置吧……莉薇这时想到刚才在房间里发生的事，不由得脸红起来。 一开始以为国王要斥责她。 但放在头上的手掌非但不是拍打，反而很轻柔。 过了几秒莉薇才知道头被摸了。 这件事完全是喜出望外的结果。 问题是，她做了什么值得褒奖的事吗？没有。莉薇连想都不用想就直接否定。 不仅如此，她还犯下致命的大错。 那为何她还能受到国王如此眷顾呢？莉薇深感疑惑，却依然想不到理由。 「呣……」 话说回来，国王的抚摸真的很舒服。 可是她刚才太过著迷于那种触感，结果在国王面前显露出慌张的丑态。 一想到这件事她就羞耻到脸红发烫。今后一定要好好反省，绝不能再出丑了。 ……但姑且不论这个，被国王摸头的感觉真的很愉快。 「…………那个，第一军团长。」 「嗯？怎么了？」 「您今天有碰上什么好事吗？我看您似乎心情很好。」 一起在门口待命的活体盔甲当中的一名突然问。 他的视线不知为何朝向莉薇的腰部。 「……你睡迷糊了吗？国家陷入前所未见的危机之中，你竟然说我心情很好？」 「啊，不是的，非常抱歉！是属下搞错了！而且现在动作也停止了！」 「动作？你在说什么？根本莫名其妙。」 莉薇瞪著那名活体盔甲说。 这尊人偶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他这样能担任守护国王寝室这项光荣任务吗？ 这个活体盔甲是第二军团长巴兰的部下，所以莉薇没有解任权。假如他是自己的部下，莉薇现在早就将他解任并一脚踹飞了。刚才他那句冒失的发言就是如此令莉薇感到不耐烦。 「……话又说回来，这次好像久了一点啊。」 莉薇有点在意国王复活的情况。这样或许逾越了本分，她还是担心得不得了。国王这次昏睡了半天以上。根据经验，国王在宝座复活时会花点时间才能恢复意识，但这次明显花了更久的时间。 国王老爱把自己当消耗品般对待，而且不管是否为危险的战场，只要是重要场面都一定要站在最前线指挥。这次境外调查就是个好例子。莉薇不只一两次对不懂得善待自己的国王感到气愤。 虽然他的背影如此值得敬仰。见到他英姿焕发的模样，莉薇打从心底觉得能侍奉这位大人物真是太好了，这点毫无疑问。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期望国王能更懂得珍惜自己一点。 结果就发生了那个勇敢的国王被愚蠢的反叛者杀害的事件。这完全是他们这些部下的能力不足，必须更精进自己的能力才行。莉薇打从心底如此认为。 「────」 但是。 例如作为一种假设。 是的，这彻底只是假设而已。 假如不断不断地精进，为国王效力，建立了显赫战功，获得赏赐机会的话。 国王是否还愿意像刚才那样摸摸她的头呢……？ 「………………第一军团长？」 国王已经赐给她最高等级的装备。最近的赏赐几乎都是金钱，对没什么物质欲望的莉薇来说也只能一直存钱。 于是她想，假如国王肯用摸头来取代赏赐金钱的话。 不，这绝对不是为了个人欲望才这么说。 国家遭逢前所未见的危机，经济受到严重打击的状况下，如果还像过去那样由国库支付给他们大笔金钱实在不妥当。 因此这个提议是为了国家著想，思考不会对国家经济造成打击的赏赐形式。 「…………那个，第一军团长？」 莉薇的确犯了大错。 要挽回没能保护国王生命的大错，一般程度的功劳是不够的。 说不定得花好上好几十年才能挽回吧。但假如在几十年后，她总算能对国王要求赏赐的时候，她希望提出这个要求。 国王一定会觉得很困惑吧。如果是在莉薇年纪还小的时候或许没什么，但她现在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要是还说出想被摸头这种彷佛开玩笑般的要求，国王一定会觉得她很奇怪吧。 假如这个愿望真的成真呢？ 地点应该会选在谒见厅吧。 虽然莉薇更希望在不会被人打扰的私人房间或元首办公室。 至于国王的寝室就不敢抱期待了。刚才的事件彻底是例外中的例外。不过真的很舒服呢，不管经过几十年也不会忘记被梳弄头发的感觉。 「…………第一军团长，您的尾巴从刚才起一直在……拍打属下的脚。」 被摸耳朵好像也很久不曾有过了。 刚才只被摸了右耳，觉得很不平衡。 不知道下次国王肯不肯从左耳开始摸起。可以的话，希望还能捏一捏。用食指和中指夹起来摩擦的话更是会舒服得没话说。 而且，顺著脸颊滑动到脖子的感觉也很新鲜。身为人类的国王体温比兽化人种低了一点。刚才国王摸到她脖子的瞬间，冰冰凉凉的触感差点让身体颤抖起来。 现在冷静回想起来，沿著刻有国徽的项圈抚摸脖子动脉一带的国王手指十分湿润冰凉，非常舒服。 「……第一军团长，请问您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才是问题。 国王居然把脸贴在她的后颈上了。 今天她一整天都负责护卫国王，没时间沐浴。 事到如今反而在意起来。 稍微有流点汗，应该不至于很臭吧？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就请艾尔蒂娜对她施加洗净魔术了。 下次如果还有这种机会，她一定要先好好洗乾净。 也要和卡蜜拉讨论擦什么香水。 某种意义上她是这方面的专家。 虽然莉薇很不擅长应付她，这也是不得已的。 老实说，对鼻子很灵的莉薇来讲虽然香水会让她有点不舒服，但是她可以忍耐。 真的受不了的话，只要变成完全人化型态就能让嗅觉不那么灵敏。 因此希望国王能再对她这么做。 等等，如果…… 接受国王的抚摸当然很好，反过来讲，如果由自己主动出击呢？ 虽然平常都一直能闻到国王的味道，但从来没机会把脸埋在国王的脖子上。 如果能让莉薇用鼻头触碰国王脖子的话，会有怎样的感觉？ 甚至如果允许她舔又会如何？ 光想像就觉得一定很甜美。 啊啊，怎么办。 大脑似乎快发麻了。 若能建立征服整个国家的显赫战功，说不定国王会答应赐予她这种奖励。 如果有能轻松征服的国家，莉薇一定要打头阵。 「第一军团长，在您心情正好的时候打断真是抱歉，若您肯停止用尾巴拍打属下的脚，属下会非常感激──」 ──叮铃。 清澈铃声冲入头顶的耳朵里。 莉薇一瞬就从墙边冲向门口，并从魔法小袋中取出手镜整理仪容。刚才的高速移动害她的发型有点乱才想说要取出梳子梳理。至于体臭则实在无从确认，反正现在在意也来不及了，只好放弃。除此之外应该都没有问题。 只花了短短一点二秒就确认自己仪容很完美的莉薇静静地敲寝室的门。 虽然其中一尊活体盔甲似乎对她的行动感到傻眼，导致头盔眼睛部分的光芒闪烁个不停，但莉薇完全不在乎这件事。 4 有个名词叫「角色扮演」，指的是扮演自己所设定的角色。 这个游戏的玩家所扮演的是一国一城之主，因此讲话吊儿郎当并不符合世界观。 虽然不见得所有玩家都在乎这个，不过能成为各世界霸主级的高等玩家往往很讲究。这些人大多都很注重言行举止要符合角色特质，顶多程度有别。 身为〔世界no.3〕伺服器霸主的赫里昂当然也不例外，他在游戏内一向注意自己在谈吐和动作上要有国王风格。 虽然不算是非常严谨的角色扮演，说来他的国王风格大致类似「女仆咖啡厅店员程度的女仆感」，或者更强一点。总之就算是拿从网路查到的资料现学现卖，他尽可能表现出国王应有的行为。 ……若问讲前面这一大段的用意是什么，简单讲就是，幸好有研究过餐桌礼仪。 「前菜是埃克西欧鲑鱼冷盘。」 「……嗯。」 动作高雅的服务生静静地将白瓷盘端上桌。 不只摆放盘子的声音，连脚步声也听不到，非常专业。 这种状况下，假如被服侍的赫里昂连西餐餐具用法也不懂，不难想像会被服务生投以轻蔑的视线吧。 赫里昂紧张到食不知味，好在用餐过程中并没有出什么错。 虽然莉薇不知为何特别热心服侍令他感到困惑，赫里昂总算填饱肚子，这样就够了。 服务生端了饭后的红茶进来后，赫里昂告知接下来让莉薇服务就好，请服务生先离开了。 至少想在不用担心别人眼光的情况下好好品味红茶。 「真好喝……」 喝著红茶的赫里昂忍不住喃喃说出感想。 首先闻到淡雅的茶香，含在口中感受到深沉的滋味柔和地包住舌头，接著吞进喉咙后一股舒畅的温热流进胸腔。 在游玩国战编年史的时候并没有这么鲜明的味觉表现。 因为假如虚拟餐点做得太像真正食物的味道，会让大脑误认为「已经吃过了」，而造成现实世界的饮食摄取量严重减少，所以被法律严格禁止。但就算完全没有这类限制，虚拟食物也不可能表现出如此丰富的口感。 赫里昂脸上露出略显寂寞的微笑，心想：不愧是王室御用红茶。 好好地品尝一番后，心情总算比较轻松了点。仔细想来，自首都被传送以后神经一直紧绷。刚才用餐中也无法放松，现在终于能久违地放松一下。 接著他看到站在身旁的莉薇。 享受红茶，完全没意识到这点的赫里昂这时才想起她也在房间里。 「……？」 被赫里昂注视的莉薇眼神闪动，似乎在窥探主人的意图。 赫里昂一边看著她，一边把茶杯放回茶碟，身体靠到柔软的椅背上。 ……仔细一想，在传送后莉薇一直陪在他身边。 毕竟是国王亲信，她这么做也很正常。但就算如此，莉薇一直随侍在赫里昂身边协助他。在刚传送后的混乱时期统领各大军团，站在国王和各军团长之间进行协调的工作，甚至连护卫和看护与侍者的工作也都一手包办了。 因为赫里昂期望如此，所以她就照做了。 「──莉薇。」 「在。」 「接下来我要问你一件事。你或许不明白我的用意……但你诚实回答就好。」 「是。」 赫里昂想确认一件事。 「你……对弱者有什么看法？」 被问了这个问题，眨了眨眼的莉薇似乎有点困惑。 「您是说，弱者？」 「嗯。比你能力更弱的……譬如说昨天拯救的蕾法。你对她有什么感觉？」 「您是说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吗……？」 莉薇视线朝下后思考了半晌。 不久，也许想法整理好了，抬起头的莉薇眼神真挚地开口。 「我觉得她是强者。」 她的答案出乎赫里昂的意料。 明明是举来当弱者的例子，却得到相反的答案。 「……强者？在我看来，她的战斗能力比你差得远了。」 「是的。如您所说，战斗的话我会赢。打一千次恐怕全都是我赢吧。关于这点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也心知肚明。她却没有表现得很卑微，而是对等地与我们对话。」 她是指在森林里拯救蕾法时的事。 当时面对拥有压倒性力量的莉薇和艾尔蒂娜，蕾法也毫无畏怯地直视著两人。 即使从战斗能力的观点来看是压倒性弱者的蕾法，在面对这群强大的旅行者却毫不退缩。 「在抵达聚落后，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明明很疲惫，却没休息就继续忙著团结聚落的人们。即使被迫打一场非自愿的战争，陷入压倒性的劣势中，那个聚落的人们之所以仍未绝望，相信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看到她坚强的行为而受到鼓舞吧。看到她身为弱者依然自立自强的模样，我认为是个强者。」 「……你想说她的生存方式很强大？」 「是的。」 由此看来，莉薇不会只看战斗能力来判断人物的价值。 但她对于「弱者」本身有何看法、有何价值观尚不明确。 于是赫里昂更进一步提问： 「但站在战斗能力的观点，她对你而言只是弱者。难道你不奉行弱肉强食的道理吗？心灵再怎么坚强，缺乏力量的弱者终究还是赢不过你的不是吗？」 至少在国战编年史的设定上，野生魔物是奉行这种主义的。 魔物的世界是强者生存，弱者灭亡的弱肉强食世界。 在这里「弱者没人权」是自然规律，也是魔物们的常识。 因此即使花了很长时间栽培，赫里昂怀疑毕竟是魔物的莉薇同样抱持著这种常识。 但是。 「不，我并不这么认为。」 莉薇直接否定了。 「我们魔物确实奉行『强则伟大，弱则卑贱』的思想，但我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 「因为我是阿尔奇美拉的国民。」 莉薇彷佛理所当然地、不假思索地回答的这句话，令赫里昂感到非常惊讶。 「在黎明期时我只是一个在弱肉强食的道理下什么价值也没有的弱小魔物。但赫里昂大人没有拋弃我，把我栽培到这种程度。如果这样的我宣称弱者只配被强者吞噬，等于是对您的冒渎。因此我深信该遵从的不是弱肉强食之理，而是您所施行的阿尔奇美拉之理。」 她的回答非常坚定，丝毫不像在说谎。至少赫里昂感觉不到。在说这些话的同时，她琥珀色的瞳孔直直地凝视著赫里昂。 赫里昂与她对视了一段时间后，缓缓在胸前交叉手臂，闭上双眼。 「──这样啊。」 赫里昂呼出一口气后如此说。 想确认的事确认完毕了。和赫里昂在这个世界一直生死与共的第一部下莉薇答出他想听到的答案。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既然如此，他下定决心了。 ──他决定今后要全面信任莉薇。 这个游戏的系统中设有反叛机制。 而且实际上也发生过食人魔基于魔物的常识想杀死弱小的国王。 虽然这次反叛很快就被镇压，假如魔物们判断赫里昂没资格称王，肯定又会有人起而反叛吧。 而且军团长也有可能发动反叛。若是如此，军团长所指挥的军团也会跟著叛变；就算军团没跟著造反，在「人海战术」和「一骑当千」双方都能成立的国战编年史中，有几个军团长同时发动反叛就足以使国家陷入存亡危机。 然而若因此感到害怕，对一切都抱著怀疑眼光也不行。一旦不被所有军团长信任将无法正常调度军队。担心被人背叛，只敢看部下脸色来经营国家的话，这样的统治终究会维持不下去的。只是一种慢性自杀。 因此赫里昂决定了。 在所有部下中只对莉薇的忠诚心抱持绝对的信赖。 在赫里昂的眼里莉薇无疑是名忠臣。所有部下中，赫里昂最信任的就是她。她是从赫里昂开始游玩国战编年史以来一直跟著他的开国元老，从当时到现在一如既往地效忠他。 所以他决定相信莉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不怀疑她。 况且假如连这个忠臣也放弃他的时候，他终究也无法继续维持万魔之王的统治地位了。 「我明白了。抱歉问了无聊的事。」 「不、不会的，这不是什么无聊的事……」 「用不著那么拘谨。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 听到主人这句话，莉薇背后某种白色物体开始摇动。 不用说，是她的尾巴。毛茸茸的尾巴正猛烈地左右摇动。 但相对地，莉薇的表情却是神色若定，近乎木然的程度。 （……她一定觉得自己表现得很沉著吧。） 觉得有些好笑的赫里昂微微露出笑容。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猛摇尾巴，心情好总是好事。 「话说回来……你身体状况如何？我的死应该有产生影响吧？」 赫里昂的死亡尚未经过二十四小时。 接下来的数个小时内，莉薇的全能力值都仍维持在减少两阶的状态。 「我的身体没有异状。虽然在您死后我的确感觉到能力降低，但我现在在赫里昂大人身边，从您那里获得了力量。」 「……啊，原来如此。」 国王（玩家）本身毫无战斗能力，但拥有强化部下的能力。 莉薇说的是国王能将距离五十公尺内的部下全能力提升一阶的能力。这种能力名为〈王军〉。另外也能对一公里范围内的部下数值最高的单项能力提升一阶，两者效果不重复。 这个能力多少能抵销一点死亡惩罚，让莉薇和其他魔物相比能力没被降低太多。老实讲这只是杯水车薪，不过从莉薇的回答看来，能力降低至少不会影响到身体状况。 另外，跟战斗相关的部分，除了〈王军〉以外，国王还拥有另一个能引出部下力量的能力。 「莉薇，你现在能使用红月的庇佑（crimson moon）吗？」 「我看看……是，我可以使用。」 「这样啊。好，我想测试一件事，你现在立刻使用那招吧。」 「明白了。」 能引出部下力量的国王专用能力。 另一个就是能让距离半径五十公尺以内的部下使用〈秘奥〉。 所谓的〈秘奥〉是指类似必杀技或秘招或极大魔法，像超高威力攻击或具有特别效果等等技能的总称。 秘奥没有国王的许可就无法使用，代价是使用时会削减国王一部分的生命力。 某些秘奥甚至能翻转压倒性不利的战况。不过这类秘奥大多会一口气耗损国王所有的生命力，所以不能乱用。 附带一提，国王的生命力数值从一开始就完全固定。 既然最大值不会增加，对国王而言该在何种时机消耗生命力就变得很重要。换句话说，这就是玩家展现技术的时候。 附带一提，红月的庇佑在秘奥当中属于相当好用的技能。 效果十分单纯，可让使用者本身（莉薇）所有能力获得强化，国王生命力的消耗量也不到一成，用来验证刚刚好。 「赫里昂大人，那么我要使用了──红月的庇佑（crimson moon）。」 莉薇全身放出赤红磷光，表示秘奥已经发动了。莉薇感觉身体充满力量，并感觉全身被高昂感和万能感所填满。 ──同时，赫里昂的身体也产生变化。 「……咕……啊。」 感觉某种重要的东西被人从身体里抽走。 忍不住按住胸口 因为他陷入若不这么做，那种东西会被无限制抽走的恐惧之中。 宛若被人用手直接翻搅内脏般的恶心感。 有如中暑般头晕目眩，视野扭曲。 「──赫里昂大人！？」 「我、我没事……」 恶心的感觉一瞬间就消失了，只留下晕眩和倦怠感。 仔细想来，生命被夺走将近一成的话，身体状况变得不佳也是理所当然。 光一成就这样的话，使用要消耗九成生命力的秘奥时又会如何？而且是在战场上使用，光想像就背脊发冷。 ……幸好有事先验证。 「先别管我了，效果如何？正常发动了吗？」 「……是，毫无问题地发动了。以我现在的状况，我有自信和巨人状态的第五军团长葛尔帝互殴也能获胜。」 「希望不会有那天来临。万一发生的话，感觉周遭的建筑都会被摧毁……总之我已经验证了想验证的事，你可以解除了。」 现在赫里昂已经痛切地明白〈秘奥〉不能乱用的道理。搞错使用时机甚至会引火自焚。 虽然还有很多事想验证，但死亡已经浪费了整整一天，也没有闲工夫继续悠哉地验证下去。 半精灵国拉提斯特伍德的问题也还没解决。关于他们突然离开聚落，需要某种程度的说明。拖太久才回去又会增加不必要的怀疑。 如果没打算继续打交道是不用担心，但对这个世界所知不多的阿尔奇美拉来说他们是宝贵的资讯来源，有必要维持友好关系。 不过考虑发生意外的可能性，还是等五小时后死亡惩罚结束再展开行动为宜。 如此一来── 「莉薇，我打算在五小时后召见各军团长。除了无法离开工作岗位的军团长外，通令所有军团长集合。传令完毕后你就去休息一下。」 「是，我立刻就去传令。但我的身体状况很好，没有必要休息，请让我继续留在这里守护您的安全。」 「不行。你从昨天就一直工作。虽然太倚赖你的我也有错，总之去休息一下吧。这段期间的护卫交给禁卫军就好。」 「可是……」 「这是命令。要是五小时后你的身体状况不够万全我会很困扰。」 虽然用这种说词逼莉薇休息有点卑鄙，但她工作太久也是事实。接下来也需要她继续担任护卫，她不好好休息的话，会伤脑筋的是赫里昂。 不久，似乎不再坚持的莉薇静静地点头答应了。 最后再冲泡一杯红茶后，她就在门前行个礼后离开了。 「那么……」 剩下五小时。虽然还有点睡意，国家还没平静下来前没时间悠哉休息。 迅速一口气喝乾红茶，立刻开始确认国内状况。 「战术虚拟视窗：开启。选择：据点资讯：输入对象：直接选择。」 透过〈据点资讯〉浏览首都情况，国民的幸福度比之前确认时略为降低了。因为传送现象使得国民持续感觉到压力吧。虽然降低的幅度并不高…… 「持续放任这种状况也不行啊……」 不思考对策的话，幸福度会持续下降。 幸福度降到最后会导致反叛。现在虽然还在安全范围里，但在程度变严重前不研拟对策不行。 最佳的对策就是去除令国民感到压力的原因，但目前不可能回归原本的世界，也找不回失土。不如说，若办得到这两点赫里昂一定毫不考虑立刻实行吧。 但就是办不到，只能采取第二好的对策。 这种情况下，进行演讲事件来拂却国民的不安应该是次佳的选择。 「……嗯？演讲？」 国战编年史的演讲事件基本上只要组合特定关键字，并加些话语编成文章，就可判定为演讲成功，获得事件效果。 然后游戏大体都有攻略方法或样板可以参考，该使用的关键字某种程度上也很固定。因此赫里昂每次演讲事件都会使用相近的关键字的组合，再任意加上现场即兴发挥的句子即可。 但在这个世界那样做不见得有效。 首先，在元首办公室中和莉薇对话时已确认了关键字不具意义。 因此要演讲的话不能倚靠关键字，必须全部好好撰稿才能打动人心。 赫里昂必须用自己的言语完成足以撼动国民情感的演讲才行。 「这太难了……」 赫里昂完全没有自信。但是必须演讲的时候终究会来临，怎么躲也躲不掉。 例如说──虽然不愿去想这个──要战争时会发表演说来提高士气。现在回避这个问题，终究只是拖延而已。 「……问题是该怎么演讲才行呢……」 最少要能诉诸国民的情感，获得他们的赞同。 同时还要保持身为魔物之王的威严。 若还能让国民觉得「想追随这个国王」就更完美了。 不用说，这难度非常高，但不做不行。问题是很难相信凭他的头脑能一下子就想到这种简直像著名演说的讲稿…… 「慢著，没必要全部自己构想吧？」 他听过很多场著名演讲。 虽然几乎都是来自于漫画或动画，这些演讲确实很能打动人心。不管是史实还是创作，好演讲就是好演讲。 至少对三崎司（赫里昂）而言，听到那些演讲时内心的确深受感动。 既然如此，参考那些演讲应该不算什么坏主意。 于是他在记忆中搜寻。 能诉诸听者的情感，能彰显领导者的威严。 而且能让人觉得「想跟随这个人」的各场名演讲。 …… ………… ……………… ……………………嗯。 「──国民啊，我喜欢战争。」 是笨蛋吗？ 我是有多蠢啊？ 有那么多更适合的选择，偏偏要选这个？ 这句话无疑是句名言，但现在挑起战争是想干嘛？ 「倒不如说，率先想起这个……不禁怀疑我的头脑是不是有问题啊。」 身为本游戏的玩家，相信或多或少都喜欢战争吧。关于这点他当然不否定。 但是以赫里昂的游戏风格来说，虽然他最喜欢双方使出浑身解数、轰轰烈烈地打一场确认彼此实力的战争，却很讨厌单方面歼灭弱国，无差别地将不相干的国家卷入纷争的那种战争。 战争是有规则的，这就是赫里昂的信念。 因此即便是一场很棒的演讲，否定霸王之道的赫里昂在方针上打死都不能使用那位疯狂少校的名言。 就算是能让人热血沸腾的优秀演讲，假如真的参考这个，肯定会把国家带往灭亡吧。 「其他演讲的话……某公国总帅之类？」 我不客气地说，就只是一堆三流货色。 ……煽动战争这点和某少校没两样。 「总帅第二号。」 各位所爱的国王死了！为什么？ ……赫里昂的话不是蠢死的就是意外死的吧。 「红色三倍速的某人。」 我想在此作为一名继承阿尔奇美拉遗志者对各位说明。 ……这国家根本就灭亡了吧。 「…………我累了吗？」 候补没一个能用的。赫里昂对自己的愚蠢有点受不了。与其模仿这些，还不如像平常那样靠气势即兴演讲比较好。 「还是自己认真想吧……」 换个思维好了。 别想成用关键字没有意义，当成不必受限于关键字比较好。 如此一来自由度增加不少。 在玩游戏时的演讲除了关键字以外的部分通常没有意义，但既然在角色扮演，赫里昂还是想了不少听起来还不错的讲稿。但是必须加入关键字还要听起来自然，自由度相对就少很多。以前还曾因为这样而伤透脑筋。 但现在没有任何限制。可以参考各知名演讲，然后重新用自己的话说出来。甚至可以在民众面前彻底把自己当成那个角色的感觉来思考文章的话，应该就能做出很出色的讲稿。 「幻想不是你的拿手绝活吗？」赫里昂如是自问。只要当成平常的角色扮演的延长线，心情就轻松不少了。 身体状况难以说万全。 精神状态也称不上好。 但还是努力构思看看吧。 那就是身为阿尔奇美拉国王的赫里昂的义务。 5 五小时后。 赫里昂在这段期间绞尽脑汁苦心思索，构想出演讲内容。 说真的过程非常艰辛。对只是个大学生的赫里昂来说，单单要在众人面前演讲便已十分不易，尤其听众还不是人而是魔物。 投机主义式的演讲难以撼动人心，但他也不愿意煽动战争。 就这样在东改西改中草案终于成形，但若问这份讲稿「能否得到期待的反应？」以及「能否让阿尔奇美拉的国民团结起来？」，赫里昂实在毫无自信。恐怕还需要经过一番润饰吧。 然而此时已经过五小时，谒见时刻到来。 只好暂时停止构思讲稿，将心思切换到谒见上。 毕竟接下来他必须对赫赫有名的军团长们说明国政方针，若不全神贯注来面对，恐怕无法过关。 「──赫里昂大人，八大军团长都到齐了。」 谒见厅。 相对于坐在装饰华美的座椅上的赫里昂，八个魔物军团长则在底下恭敬地低头。 ──第一军团长。 主要任务为从各方面辅佐国王的少数精锐部队，别名〔亲卫军〕的第一军团之长。 担任国王亲信兼总军团长的【月狼（managarm）】莉薇。 ──第二军团长。 拥有以兽化人或骑士职为主战力的陆战部队，别名〔兽骑士团〕的第二军团之长。 全身上下穿著一套纯白铠甲的狮头骑士，【剑狮子（schwertl?we）】巴兰。 ──第三军团长。 集合治疗和援护的专家，别名〔圣灵士团〕的第三军团之长。 特徵是一头长至腰际的金黄秀发的【远古白精灵（ancient elf）】艾尔蒂娜。 ──第四军团长。 由专精魔术领域的纯后卫型魔物所构成，别名〔魔导军团〕的第四军团之长。 褐色肌肤与个性强势、微微上扬的眼角令人印象深刻的【异端暗精灵（heretic elf）】瑟雷丝。 ──第五军团长。 集合以压倒性打击力为傲的纯前锋型鬼族或巨人族，别名〔超重鬼团〕的第五军团之长。 拥有必须仰头才能望尽的魁梧身材与健硕肌肉的壮汉【始祖巨人（aurgelmir）】葛尔帝。 ──第六军团长。 一手包办谍报活动和情报战等任务，以魔族为中心的谍报军团，别名〔妖魔军团〕的第六军团之长。 深邃眼瞳与妖艳外型格外引人注目的【梦魔女帝（night empress）】卡蜜拉。 ──第七军团长。 统帅了大量专事制造的工匠，别名〔机工战团〕的第七军团之长。 虽然有著一副看似孩童的矮小身材，却是决战级最终兵器的【混合种（mix）】罗宾。 ──第八军团长。 只由龙族所构成的空战战力兼最强火力，别名〔天龙军团〕的第八军团之长。 在燃烧般的赤红头发深处闪现锐利眼光的【黄昏龙（ragnar?k dragon）】诺加德。 作为阿尔奇美拉军力顶点的八名军团长到齐了。 虽然赫里昂说过暂时无法放下手上工作的军团长可以不用到场，不知全员到齐该不该算好事。 原以为负责指挥治安维持的第二军团长巴兰与第五军团长葛尔帝，以及负责展开首都结界的第四军团长瑟雷丝会留在岗位上，由此看来，或许可视为状况已经稳定到即使他们不在现场也已经能运行顺畅的程度了吧。 如果是因为被国王召集才不得已离开岗位就伤脑筋了……算了，现在思考这没用，与其继续纠结这个还不如快点结束谒见。 「诸位辛苦了，平身吧。」 彷佛念咒般在脑中反覆提醒自己要像个国王的赫里昂以豁达大度的态度说。 在王的许可下抬起头来的八名军团长的八道视线集中在赫里昂身上。 回想起来，在大学的演讲练习时也没受过这么热烈的注视。量尚且不论，质和热度都不是同一个档次。紧张感让赫里昂差点窒息，不停咕噜咕噜吞口水。 「召集你们不为别的，是关于现在状况与今后方针。」 首先是目前的状况。 必须重新确认境外探索时得知的几个事项。 「首先，这里不是我们熟悉的大陆。相信你们已经从莉薇口中得知我们前往境外探索时，与他国势力的精灵与半精灵们接触的事了吧。从他们口中得知的历史与周边情势全都是过去未曾听闻的。为了慎重起见，我也开启各种虚拟视窗来进行确认，一样没有登载。此外，在我的地图上也找不到过去到过的土地，由此可见，这里并非我们原本所在的大陆。」 正确而言不只是不同大陆，极高机率是不同世界，但赫里昂刻意不提这点。没必要让问题显得很严重，反而造成混乱。 重点只要让他们明白我国现在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行动时必须更加慎重就好。 然而军团长们却显得有些困惑，比较静不下心的第七军团长更是频频张望其他人的脸。 赫里昂不禁想著自己有说错什么话吗？ 「怎么？想问什么吗？现在是共享资讯的时刻，有任何疑问不必客气。」 获得发言许可的军团长们，维持跪姿面面相觑。 不久，总军团长莉薇代表众人开口： 「恕我冒昧，请问虚拟视窗或地图是什么？」 她的疑问出乎意料，赫里昂以为这是基本常识，原来他们没有虚拟视窗或地图的概念吗？ 「所谓虚拟视窗，是一种只有我能看见的……算是画面的东西。演讲时不是会用映像投影球将画面投放在空中吗？我可以使用那种投放的画面实行各种功能。而地图则是虚拟视窗的功能之一，是一种特别的地图。这种地图能即时更新经由你们收集来的资讯。我透过这个来正确地掌握地理资讯、我方位置以及现在地点等讯息。」 「喔喔……！」 谒见厅瞬间引起一阵骚动。 不知是否错觉，赫里昂觉得军团长仰望他的视线似乎又更添一分热度。 ……这只是玩家的基本能力，却被如此崇拜的眼光注视，这使得赫里昂有点尴尬。 赫里昂反过来想问，以前一起出去探索时，看到他能掌握敌人位置的事又是如何解释的？ 该不会以为他拥有类似莉薇的嗅觉，或艾尔蒂娜等级的听觉的优异感官能力吧？对身为人类的赫里昂是绝对办不到的。 「……总、总而言之，我确认地图后，完全无法获得首都以外的地理情报。过去详尽登载大陆全体地理资讯的地图，现在瞬间化为一张白纸。假如我们现在所在位置是原本大陆的某处，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这种现象证明我们被传送到陌生地带了。」 「原来如此，我们明白了。虽然早就知道赫里昂大人拥有神奇的力量，没想到您竟肯对我们公开那些秘术的一部分……属下深感光荣。」 「……嗯。」 咦？怎么回事。 不只虚拟视窗或地图，他们对国王的能力一无所知吗？至少应该知道能力强化或秘奥才对…… （也许没人对魔物说明过国王的能力，所以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吧。） 魔物们从自身体验便能明白能力强化或秘奥对自己有直接影响，但他们也许对不会造成影响的能力就一无所知了。 在玩游戏时，赫里昂也没对魔物们说明过国战编年史具有虚拟视窗或登出、通讯等基本功能。事实上也无从说明起。因此他们才会把地图等玩家的能力理解为某种未知的力量吧。 总结来说，国王这次才总算首度对军团长们揭晓自己的未知能力。 看来在八大军团长心中赫里昂有秘密主义者的面向。 「算了，先不管那个问题吧。只要各位明白这里已不再是我们熟悉的那块大陆就够了。接下来是关于来自半精灵国度……拉提斯特伍德的资讯。」 赫里昂对众人说明诺伯伍德和拉提斯特伍德的种族结构、两国的关系与状况，以及目前已知的历史与深渊森林的传说故事等几项主要讯息。 「我们从他们那里获得各种资讯，但还不够，最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这附近是否存在足以抵抗我们的势力。资讯仍旧严重缺乏。」 如果是拉提斯特伍德，明显靠阿尔奇美拉的现有战力即可轻易处理；至于诺伯伍德，他们保有的战力则完全是未知数。 至于其他势力，目前已知存在著其他精灵国和人类都市，但没与这些势力接触过的情况下，别说规模，连所在位置也不明朗。 「这是一种严重的事态。唯一能肯定的是，为了制定我国今后的立足点与长期方针，我们需要更进一步的资讯。」 赫里昂一边说明状况，一边观察各军团长的反应。 为了顺便练习演讲，讲话方式故意有点夸张做作，不过八大军团长的反应目前为止还不错。所谓的不错，其实只是没被人以怀疑眼光看待的程度而已，不过赫里昂自认讲得还可以，希望不是他自我感觉良好。 「接下来是关于今后的短期方针。其实基本上就是维持现有政策：强化国防，不被周围势力察觉我方存在的前提下继续收集情报。到此为止应该没问题吧？」 没人表示反对。 八大军团长默默点头。 「好。那么在此基础上，关于各位军团长的工作分配与各军团的运用……第二军团长巴兰。」 「在！」 「治安状况如何？我接到报告说目前状况还算平稳，但想听你亲口说明你个人的见解。」 「是。先前的反叛虽造成短暂混乱，完全镇压后现在已恢复平静，反倒恰好宣传了反叛者的下场，一些原本会发生的小纠纷也戛然而止。另外，由于主上下令开放〈魔法储藏库〉，所以粮食非常充裕，短期内不虞匮乏，具有安定民心的效果。」 魔法储藏库是和魔法小袋一样具有亚空间收纳能力的魔道具。 城堡的魔法储藏库里收纳了能供应全体军民一年份的粮食，现在将一部分开放给民众。 归类为设置型道具的魔法储藏库缺点是无法移动，但收纳能力远远超过魔法小袋。城堡的储藏库是集结阿尔奇美拉的技术力所制造的高级品，当然也具备保鲜效果，暂时不用担心储藏物会腐坏。 为了防范灾变的储粮派上用场了。 「另一方面，比较令人担心的是国民或军队的压力。从在下的军团情况看来，压力来源似乎来自无法靠我国力量解决的重大问题所造成的忧虑。过去我国所面对的危机几乎都是靠自己的力量便能战胜，但这次危机却来自原因不明的传送现象。」 「……原来如此。」 魔物的本质就是崇尚力量，就算是阿尔奇美拉的国民也不例外。 不过，在这个本质之上有阿尔奇美拉的律令约束，结果来说，使得国民产生了不同于弱肉强食之理的道德。 从赫里昂刚才和莉薇的对话中也能得知这点。但在陷入自己无能为力的状态时，身为魔物多少都会感觉到压力。倘若有明确的解决方法或许还能安心，可是在国家无法提出解决问题的明确方针时，国民难免会忧心忡忡。 听说过去日本遭逢大灾害的时候也发生了类似的状况。长期陷入看不到状况解决的可能性，而自己又使不上力的结果就是导致压力加速性爆增。解决时间拖得越久，问题严重性就越高。 「接著是居住问题。原本就住在首都的居民没有问题，为了建国祝贺祭特地前来共襄盛举的人们现在却变得无路可去。」 负责谍报的第六军团也做过相同报告。 一般旅馆已经客满，设于首都的军营也快容纳不下。 「现在暂时让没地方住的人们以排班值夜哨的方式轮流休息，这恐怕也是造成压力的原因之一。当然我们阿尔奇美拉的魔物要连续好几个月露宿也没问题，但考虑到现在国民已经面对多重压力来源，不找个解决之策还是不行啊……」 「我明白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在下的看法就是这些。」 住宿问题已经在著手处理了。 既然被传送来异世界的问题无法马上解决，至少应该尽早去除其他压力来源。关于这点，赫里昂完全同意巴兰的看法。 建设临时住宅能暂时解决居住问题，但这项大工程该交给谁处理好呢…… 「葛尔帝。」 「……是。」 第五军团长葛尔帝垂头丧气地回答。 声音有点无精打采的他似乎很沮丧。 「前天镇压叛变辛苦了。」 首先对他慰劳一下。虽然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上司和部下维持沟通顺畅也很重要。这是博学多闻的教授说的。 「……本大爷承受不起。本大爷眼睁睁害总大将死了，毫无辩驳的余地。已做好被严惩的觉悟。」 「嗯，就惩处你吧。」 维持平淡态度的赫里昂舔了舔嘴唇，一口气宣告： 「第五军团长和第五军团听从第七军团长的指挥去建设临时住宅；发生治安问题时则进入第二军团的指挥下，遵从第二军团长巴兰的指示……虽然只是临时性的，要你受其他军团长指挥或许会有点不服气，但这就是对你的惩罚，懂了吗？」 「什……」 葛尔帝震惊地猛然抬头。 ……不妙，惩罚太重了吗。 毕竟那个事件真的防不胜防，赫里昂很清楚那非常难以对应。但是身为国王必须信赏必罚，所以只能惩罚他。为了不让葛尔帝觉得惩罚不合理，他选了个内容相对较轻的惩罚。 没想到葛尔帝的反应还是这么大。 他露出彷佛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的表情。也许要同为军团长的葛尔帝听从国王亲信（莉薇）以外的军团长指挥，对魔物的自尊来说是种屈辱吧。 赫里昂恨不得马上收回命令，可是既然说出口，不执行到底也有失威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算面对葛尔帝那副比黑帮头目更像黑帮头目的尊容，赫里昂也不能显露怯色。 必须彻底表现得像个国王。没错，要像个国王…… 「怎么不回应？难道你对这项命令不服？」 ……不对不对，怎么挑衅起来了？ 这不太妙，很糟糕。这段发言明显过于咄咄逼人。赫里昂提醒自己要像个国王，但这根本是在威胁了。 感觉背脊发凉，冷汗直流。 （……拜托，现在就乖乖接受惩罚吧，之后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赫里昂开始在心中如此祈祷，依然一脸惊讶的葛尔帝开口说： 「不，本大爷并没有怨言……反而想问惩罚这么轻真的可以吗？」 「……这么轻？」 赫里昂半眯起眼反问。 原来他不是嫌惩罚太重，而是觉得赫里昂太宽大了吗。 以为葛尔帝有所不满，原来只是赫里昂的错觉。 ……太好了。 差点忍不住拍拍胸口，想起自己正在军团长们的注视下就强行忍住了。 但赫里昂的回答，反而使葛尔帝那张凶神恶煞脸开始冒出冷汗。 ……这、这次又怎样？ 「不、不对，本大爷失言了！抱歉，总大将，刚才讲的全部不算！本大爷不应该轻视国民和临时住宅的问题！」 葛尔帝突然显得很慌张，重新低头致歉。 虽然不明白葛尔帝到底误会了什么……他肯接受惩罚去建设临时住宅就好。 「……你明白了就好。接下来，莉薇、艾尔蒂娜。」 被点名的两位女性军团长抬头。两人脸上都明显浮现严肃表情。 似乎已做好受罚的心理准备。 「我认为要预测红肤食人魔那种固有技能是不可能的，那种情况是例外中的例外。但你们负责护卫却未能善尽保护之责也是事实。现在欠缺人力的状况下，我不能罚你们在家闭门思过……因此正式的惩罚等日后再说吧，在那之前你们先全力做好现在的任务。」 「「是！」」 两人肃然接受国王的命令。 葛尔帝的情况是刚好有工作等他完成，所以就用那个当惩处，但这两人就完全想不到该罚什么才好。对军团长级的惩罚基本上有剥夺指挥权或闭门思过、降格等，情节重大的话甚至会判死刑，但现在的状况下这几项都不适当。 既然目前国难当头，不能白白浪费两名军团长的战力，就只能等日后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接下来，其他军团有什么重大变化或产生什么新问题吗？」 八大军团长保持沉默。等了一会，似乎没人打算发言。 好，进行下一项。 要在不小心露出马脚前先把事情解决。 「接下来我想分配各位军团长今后的工作。除了第六军团长以外基本上照旧。我打算再去拉提斯特伍德一趟，莉薇和艾尔蒂娜继续担任我的护卫。」 「……赫里昂大人，恕我斗胆，您这个决定……」 「听好。对我国而言，拉提斯特伍德是当前唯一的重要资讯来源。既然当初是我扮成旅人，一手包办和他们的接触与交涉，再次造访该国时没有我是不行的，难道不是吗？」 莉薇和艾尔蒂娜不甘心地低下头。赫里昂明白她们想说什么。她们肯定是希望缺乏战斗能力的拖油瓶国王能乖乖坐在宝座吧。 但赫里昂无法接受自己什么也不做，就妄自尊大地坐在宝座等候各军团长报告。他没有勇气把可能左右国家命运的谈判工作交给别人处理。而且要假扮旅行者去拉提斯特伍德的话，他的存在不可或缺的这个主张也不是谎言，而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此外，他也挂心蕾法或莉莉法的情况。 「接下来──卡蜜拉。」 「在。」 【梦魔女帝】第六军团长卡蜜拉以鲜红双眼凝望著赫里昂。 「你也跟我一起去拉提斯特伍德。设定上是旅行途中走失的同伴，这部分我待会再详细说明。然后你的任务……不是我的护卫。」 「……那么是？」 「我命令你去收集拉提斯特伍德聚落中所有一切消息。主要应该是透过居民进行各种情报收集活动。」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奴家的专门领域。」 妖艳地笑著的卡蜜拉接受命令。 「就交给你了。你可说是我国的耳朵。特别在收集情报方面上无人能出其右。充分发挥你的能力，完成你身为我国之耳的责任吧。」 听到赫里昂的这番话，身子一颤的卡蜜拉脸上浮现极陶醉的表情，接著静静地低下头，恢复严肃表情回答： 「奴家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辱吾王的期待。」 赫里昂对她的回答感到满意并点头称许后，发现从其他军团长眼中射出热切的视线。 ……怎么了？ 他们的视线似乎在期待著什么般。在七道视线集中注视下，令赫里昂多少有些狼狈。 「哼哼。」 卡蜜拉看到其他军团长的模样，自豪地用她形状美好的鼻子哼笑著。 隐含在其他军团长的视线中的热度增加了。赫里昂本来打算再说两三句话就准备结束，但现在被七对眼睛望穿秋水地殷切期盼下，似乎也不宜早早退场。 ……军团长们好像在期待著什么。赫里昂想了一下，得出某个答案。 「……莉薇，身为国王亲信和我共度光阴的你是阿尔奇美拉的眼睛。和我经历过相同时刻、见过相同事物的你最理解我的想法。我希望今后你也能作为阿尔奇美拉的眼睛和我一起看尽这个世局。」 说完这段话，热烈的视线似乎减为六对了。 看来赫里昂猜对了。 虽然内心很紧张，赫里昂拚命思索，在脑中寻找和符合各军团长特色的譬喻。 「巴兰，能自如运用各种武器屠戮无数敌人的你是阿尔奇美拉的利爪。虽然今后事态会如何发展并不明朗，期望在有状况发生时你能充分挥动你的利爪。 艾尔蒂娜，不只治疗或支援的任务，担任内政主轴、使我国威名远播的你无疑是阿尔奇美拉的鬃毛。相信今后与外国交涉时，你这美丽的鬃毛一定会毫无保留地彰显我国威名吧。 瑟雷丝，抱持永无止尽的探究心追求真理、穷究魔导的你是阿尔奇美拉的舌头。特别是广范围歼灭战中无人能出其右。在研究与分析的知性领域里我也非常仰赖你的才智。」 赫里昂边讲边在脑中构思。 从军团长深有所感的模样看来，他了解到自己不能结结巴巴或使用烂比喻。 因此他让头脑全力运作。 目前为止用过耳朵、眼睛、利爪、鬃毛和舌头。 虽然是临时想出来的，不禁有点佩服自己能想到鬃毛。 还剩三个。剩下的部位有…… 「葛尔帝。拥有比任何人都更刚强的怪力与巨躯的你是阿尔奇美拉的臂膀。不管是构筑阵地还是大规模开拓作业都需要你的军团之力。此外，我相信在你的壮硕的臂膀面前，不管多么牢靠的城墙都抵挡不了。 罗宾，以无数道具支撑我国这个超级大国的你们，正是阿尔奇美拉的双脚。以无人能比肩的最尖端技术制作的武器为我军带来更强大的力量。此外，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要是没有你们，人民便无法过著丰富的生活。 诺加德，率领赫赫有名的龙群支配空中战场的你是阿尔奇美拉的翅膀。不管面对何种敌人都能彻底歼灭的战斗力只能说极为强大。希望你今后也能作为我国的最大火力，尽情发挥你的力量。」 若按照军团编号，依序是眼睛、利爪、鬃毛、舌头、臂膀、耳朵、双脚、翅膀。 再补充说明的话，国民算是身体，赫里昂就是头吧。 虽然是恰好将整个国家譬喻成一只巨兽，不过赫里昂觉得这些譬喻还挺不错的，各种部位正好能联想到各司其职的军团长。赫里昂感觉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热切期盼的视线已然消失，希望这些譬喻能让他们接受。 与军团长们共享当前状况的资讯与今后方针，并指派完各军团该进行的工作后，应该没问题了吧。谒见就到此结束好了。希望快点结束。拜托，快结束吧。 「好，该开始行动了。我国的危机仍未解除。希望各位能在心中谨记这点，各自去执行你们任务吧。完毕。」 「──是！」 八道声音应和。 背对军团长们，赫里昂留意要踏著庄严的步伐，离开谒见厅。 ……附带一提，卡蜜拉似乎显得有点失望。 6 国王离开谒见厅了。 不过和上次一样，军团长们仍暂时留在谒见厅。 确认国王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总算从紧张感解放的军团长们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后…… 「呀呼～！获得国王大人直接赐予的称号──！」 首先，身体最矮小的军团长率先跳了起来，开心呼喊。 是拥有半身人和矮人血统的混合种罗宾。 被赋予第七军团长席位，身高只有一二○公分左右、身穿彷佛童装般的吊带工作服的罗宾外表与孩童完全无异。脸上没有胡须的他，外表看来完全是个半身人，但因为具有矮人血统，对制造和机械极为拿手。 虽然这位小不点军团长罗宾在国王赫里昂面前总是努力表现得很乖巧，其实平常的言行与他稚气的外型较为相称，还因为喜欢恶作剧的种族特性，生性活泼开朗。 但是开心的不只他。 对上次没出席的军团长们来说，这也是事隔多日的谒见，虽然精神多少有些疲累，但满足感更为强烈。 「嗯，翅膀吗，还不错。」 「封本大爷为臂膀啊，不愧是总大将，真的很懂。」 「人家是舌头呢……真不错。这不是在学卡蜜拉，不过人家也来在舌头上刻印国徽好了。」 「我可是脚喔！意思就是没有我，你们连站都站不起来！我们第七军团可是背后的无名英雄喔，请多指教！」 久违获得谒见殊荣的四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由万魔之王亲授的称号。 被巴兰评论为个性奇特的这四人还算拥有正常的同侪意识，像这样闲谈时也不至于尴尬。至于初始三人组虽然没有出声，其实也各自沉浸在获得称号的感慨之中。 （插图011） 感到不是滋味的只有一个…… 「汝等……汝等居然搭起顺风车～～～……！」 随著以恐怖声音喃喃说著的怨恨话语，散发出一阵阵的瘴气。 难以想像从卡蜜拉那张美丽容颜竟会发出如此可怕的声音。听到她怨恨的抗议，其他军团长不禁移开视线。 「等、等等，卡蜜拉，你的瘴气泄漏出来了。冷静一下。」 「汝以为奴家能忍下这口气吗──！！」 面对卡蜜拉彷佛凶神恶煞的表情，和她对话的褐肤女性──最后一位女性军团长瑟雷丝不由得倒退几步。 瑟雷丝和艾尔蒂娜一样属于精灵种。不过相对于擅长辅助系魔术的白精灵系统的艾尔蒂娜，第四军团长则是擅长攻击魔术的暗精灵系统。 上扬眼尾令人印象深刻的瑟雷丝身穿sm风格的打扮。由于略嫌过小的服装藏不住她玲珑有致的体态，外表的确很符合大众奇幻作品中黑妖精的印象。事实上，瑟雷丝转生前的初始种族也的确是【暗精灵（dark elf）】。 平常个性强悍的她因为这次对卡蜜拉多少感到一点愧疚，变得有些退缩。 「可、可是我们并没有对陛下央求喔。」 「还在装傻！明明就用眼神央求了！？要不是你们做这些多余的事，现在拥有称号的就只有奴家一个……！」 卡蜜拉彷佛随时会气得咬牙切齿般地瞪著瑟雷丝。 性感女性表情扭曲地瞪人的场面相当有压迫感。 「啊～……可是，假使我们当中只有一个人获得称号……难道你就肯站在一旁忍气吞声？」 「当然不可能！！」 「看吧，所以这本来就是正常反应。」 「唔唔唔……！」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就是不肯接受。 脑中有复杂情感打转的卡蜜拉只能咬牙切齿。 「哎呀好了啦，不可以吵架唷，卡蜜拉、瑟雷丝。」 面带和善微笑的艾尔蒂娜一如既往地介入仲裁。 即使有这么多个性特异的军团长聚在一起却没真正起过冲突，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有艾尔蒂娜。这是八大军团长的共识。 也因此八大军团长之间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一旦被艾尔蒂娜制止就别再争吵下去。 「哼……算了。接下来奴家要和吾王一起工作。汝等就留在首都坚守岗位，在远方守望奴家的活跃吧。」 卡蜜拉为了报复小挖苦了一下其他人后，收起剑拔弩张的气氛。 「话说回来，总大将又要亲自出马了。虽然他总爱身先士卒，现在再来抱怨这个也来不及。但他真的不懂自己是无可取代的吗？」 「不过国王大人的风格啊～尤其是彷佛理所当然地说出要自己出马这点。明明是很危险的工作却完全不在乎。真不愧是国王大人呢。」 「哼，这是王的坏毛病。」 冷笑批评的是第八军团长诺加德。 种族是【黄昏龙】的他原本是全长超过四十公尺的西洋龙。 但他现在转化成人型，变成以赤红头发掩盖锐利眼光、看似个性乖僻的样貌。 身穿轻铠的诺加德皱起眉头，双手交叉站立。 「诺加德，你对主上有意见吗？」 巴兰率先对诺加德的态度有所反应。 「吾没有意见，吾只说那是他的坏毛病。」 「那就等于在抱怨。至少这不是对宣示忠诚的对象该有的态度。」 「但吾没说错吧？难道你觉得那是好习惯？万一他因此出事的话该怎么办？」 两者的视线带有险恶的气氛。 人格特质中包含了【傲慢】这一项的诺加德，和讲究纪律的巴兰彻底合不来。而且巴兰还具有【顽固】的人格特质，两人很容易产生冲突。 不仅如此，诺加德的自尊极高。本来就桀傲不逊，立于顶点的龙族光是因为走在路上撞到肩膀的理由，甚至会毫不留情地将己方的巨人族杀个半死。 意见不合时，他也不会主动退一步。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就在气氛又差点险恶起来时，艾尔蒂娜出言制止了。 瑟雷丝似乎也讨厌继续争吵下去，跟著开口缓颊。 「艾尔说得没错。你们刚才也听到陛下要我们专心在自己岗位上。如果是在讨论工作倒还不要紧，但把时间浪费在无聊争论上的话，一旦传进陛下耳里，你们肯定会吃不完兜著走喔。」 「嗯……你们说得没错。」 「……哼，算是有点道理，要吾接受也不是不行。」 现场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了，默默观察状况的莉薇拍手吸引众人注意。 「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吧。身为总军团长，我要求你们各自迅速就位──艾尔蒂娜、卡蜜拉，我们也该去准备出发了。」 说完，艾尔蒂娜和卡蜜拉也跟在快步离开谒见厅的莉薇背后离去。 「好吧，本大爷也去准备了。」 「哼，这次别再出包了。」 「啰唆耶，诺加德！用不著提醒，本大爷也会注意的！」 「你们两个，刚刚才被警告过，现在还要吵吗！特别是葛尔帝，你可是负责维持治安的那方啊。」 「啧……喂，罗宾，待会本大爷会带手下去现场，准备好迎接我们吧！」 「好喔～那就待会见啰～」 男性军团长们也陆续离开谒见厅。 只剩唯一一个女性军团长还留在原地。 「咦？女性军团长中，只有人家被陛下留在首都……？」 猛然意识到此一事实，准备离开谒见厅的瑟雷丝停下脚步。 从她的褐色脸颊滑下一滴冷汗。 「……这应该是人尽其才的结果吧？莉薇和艾尔蒂娜在设定上是旅行者，本来就确定同行；卡蜜拉则是为了收集情报而被选为追加成员……因此陛下应该不是故意要回避人家……应该。」 嗯，肯定如此。瑟雷丝像要自我肯定似地暗自点头。 但理性虽然接受了，阴影般的情绪却留在心中挥之不去。 「……该、该工作了。」 宛如想拂去不安般，她快步前往自军阵地。 五章 选择与决定 对三崎司（赫里昂）而言，国战编年史这游戏是实现自己梦想与浪漫的理想沙盒。 若以角色为例，第八军团长就是个最佳示范。因为龙是男人的浪漫，这是没得商量的，也不需要商量。没有男人对龙毫无浪漫情怀。 ──所以他把龙收为同伴。 跨越无数障碍，克服不合理试炼，总算让龙帝成为同伴的时候，赫里昂做出近乎在世界杯中进球得分的攻击手所做的胜利手势。 虽然一开始没那个打算，不过第七军团长也是浪漫的集合体。因为决战兵器是男人的浪漫。从「最终」、「决战」和「机动兵器」这几个字词中感觉不到任何浪漫情怀的没资格称为男人。 ──所以他制造了。 挖掘古代遗迹，挥金如土地投入资金，最后总算完成的时候，赫里昂以彷佛在wbc击出致胜分的大联盟选手般的心情使尽全力大吼。 以及第六军团长。 当时陷入冷战状态的阿尔奇美拉需要能进行情报战与谍报工作、妨碍工作的战力，却找不到适合的部下。正当赫里昂考虑要重新培养或捕捉其他魔物的时候，他看到了营运团队张贴的某公告。 内容是关于转蛋中要追加新魔物的事。新魔物之中有【魅魔（subus）】这个种族。 所谓魅魔，是一种会出现在异性的梦中，对做梦者做出大人才能享受的那种行为的恶魔。 当时正值青春期的三崎司终究是个男人。 ──换句话说，就是这么一回事。 「好久没陪伴吾王了。最后一次陪您出访不知是何时的事呢？」 「嗯……这个吗。」 两人距离极近。第六军团长卡蜜拉在肩膀会互相接触的距离对赫里昂说。 赫里昂等人扮演的旅行者一行人在加入卡蜜拉后，走在森林里朝著聚落前进。 由于有卡蜜拉在身边，使得赫里昂的精神状态一路上难以保持平静。 现在她身上穿的并非谒见时的性感衣饰，而是换上了强调实用性的探索用装备。 装备等级差很多，但平常所穿的服装太高雅，要说是旅行者实在说不通，只能换上这套。 但若问是否卡蜜拉因此就变得朴素，答案绝对为否。就算换上装饰不多的平凡服饰也掩盖不住她所散发的性感。一行人朝著聚落前进，但她每次踏出一步就会跟著晃动一下的特定部位毫不留情地扰乱了赫里昂的精神。 「奴家很少被召唤到首都，遑论像现在这样跟吾王一起并肩而行，总有种新鲜的感觉呢。」 「这、这样啊。」 卡蜜拉既然是军团长，当然经过多次转生进化，被培育成高阶种族。 最初是魅魔的她，现在成为梦魔系统最高位阶的【梦魔女帝（nightmare empress）】，虽然战斗力不及于其他军团长，但在情报战或妨碍工作上无人能出其右。作为情报战的一环，也会笼络敌方士兵以取得情报。 身为一名性感美貌的女性，卡蜜拉以极其自然的动作用手勾住赫里昂的左臂。而且不只是单手，而是双手。乍看之下这种姿势似乎很难走路，卡蜜拉却毫不以为意，轻松自在地走著。 感到困扰的反而是赫里昂。 （别去感觉，专心思考……！） 赫里昂试著催眠自己，但效果不是很好。 若问他为何感到困扰，主要是会碰到手臂。而且几乎是紧贴的程度。虽然赫里昂打死也不能说是会被什么碰到，但那个真的只能用紧贴来形容最为贴切。 和手臂接触的那个部位著实柔软的触感远超过赫里昂的想像。 在游戏时代不允许触摸的双峰，如今有一边正因贴在他的手上而被挤压得变形，时而带著q弹感，更可怕的是还能感觉到一丝暖意。赫里昂现在满脑子只想喊「对不起请原谅我我只是一时好奇求求你饶了我吧」。 「吾王，您怎么了？」 「不，什么事也没有。」 赫里昂全力隐藏内心中的动摇。 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行。 万一被察觉就死定了，威信将会荡然无存。 「……喂，卡蜜拉。我从刚才闷不吭声地看著，就算是为了掩饰身分，你对赫里昂大人的行为也太逾越尺度了。」 或许是对卡蜜拉煽情地靠在必须崇敬的主人身上感到难以忍耐，莉薇出声斥责了。 赫里昂在心中对莉薇加油，全力摇旗吶喊地加油。 「汝在说什么啊，奴家只是在尽最大努力而已。奴家设定上是单独在充满危险的深渊森林里走失的柔弱同伴。那碰上好不容易重逢的同伴当然会感动不已，进而变得像这样积极追求肉体接触也是极为合理呀，难道不是吗？」 「就算如此，也用不著对赫里昂大人──」 「汝想说奴家应该去依偎在设定上是护卫的汝或艾尔蒂娜身上会比较自然吗？愚蠢，汝可真不懂男女心理的精妙啊。符合长时间在森林里仿徨的女人想依偎的对象，只有唯一男子的吾王，不作第二人想。奴家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听奴家的准没错。」 「那至少到了聚落附近才依偎在一起也不迟──」 「就说汝是个大外行。这种情形当然是要先把气氛营造出来呀。一旦抱著『从这里开始演』之类划分界线的想法就不行了。这种细微的违和感会钻入对方的潜意识里，导致对方的不信任感。既是吾王敕命，我国的命运又悬于其上，奴家当然要事先瓦解任何造成失败的可能性，任何能做的事都先做好。难道汝希望奴家草率地演演就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闭嘴。汝的质疑只会对营造气氛造成影响。」 被完封了。完全败北。连话都还没讲完，所有反驳就彻底被封锁的莉薇只能咬牙切齿、心有不甘地让步。 莉薇当然也明白这次重新造访意义重大，但看到卡蜜拉如胶似漆地缠在主人身上，实在有一口气咽不下去。 「话、话说回来……卡蜜拉，你还记得设定吗？」 为了改变话题，赫里昂向卡蜜拉确认旅行者身分的设定。 「当然啊，吾王，奴家已完美记在脑中。」 「那就好。我们快抵达聚落了，你们三个做好准备吧。」 赫里昂说完后，自己也迅速调整心态。 ──设定是如此。 由赫里昂率领的旅行者一行人在探索某座古城时突然被神秘光芒笼罩。穿过隧道后，就是……抱歉，应该是在炫目光芒消逝后，所看到的就是被深邃森林覆盖的未知土地。 而且森林具有幻惑特性，结果和同伴走散，在森林中徘徊五天后总算遇到人──也就是拉提斯特伍德的人民。虽然靠著在遗迹发现的各种道具好不容易存活下来，他们这些旅人对周边地区的情势与常识处于一种一无所知的状态。 之后，透过秘藏魔道具接获走失同伴的联络，为了去和同伴会合，便急急忙忙离开拉提斯特伍德的聚落了。由于这名同伴之前生死未卜，赫里昂等人一直很担心她，一接到她的联络就近乎不告而别地离开了，对于这点首先要表示歉意。 幸亏最后平安无事地和同伴会合了，这次回来除了要对前几天的突然告别致歉，也想为了今后的友好关系进行讨论。最后，由于上次的粮食支援获得好评，这次也希望能款待聚落居民。 ──以上就是赫里昂构思的设定。超级简要地整理的话，就是： 『突然离开聚落，真是抱歉。』 『我们绝不是诺伯伍德的爪牙。』 『但以这种方式离开也实在很失礼，所以想提供粮食支援表示歉意。』 『我们这种连住处都还没找到的旅行者肯提供粮食已经展现出最大诚意。』 『但对这附近的情势依然缺乏了解，希望贵国能继续提供资讯。』 这就是赫里昂等人的主张，若是拉提斯特伍德人肯接受就好了。 说真的，赫里昂难以想像再度造访聚落时对方会有何种反应 但拉提斯特伍德是他们当前唯一的宝贵资讯来源，必须打好关系。既然迟早得再次接触，尽早实行还是比较好。 在国内仍抱著各种问题的当下，这是否为最佳决定，赫里昂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就算如此，什么决定都不做的国王就只是个摆饰。领导者最重要的工作便是下决定，而且一度做出决定后，接下来就该尽最大努力来证明这个选择正确。 （……很快就看到聚落了。） 浮现在视野中的地图显示出前次探索过的地形及位置资讯。离代表小规模村庄或聚落的标志已经很近。来到和聚落大约只剩三分钟左右的距离时，一道强风从森林中呼啸而过。 莉薇突然抽著鼻子。刚才聚落方向算是位于下风处，现在风向反过来了。换句话说，聚落方向的气味随风飘了过来。 看莉薇似乎察觉到什么，赫里昂准备打开地图查看聚落的详细资讯时，不愉快地皱起眉头的莉薇低声说： 「……赫里昂大人。」 「怎么了？」 「聚落的方向有血腥味。」 「──我们快走！」 一听到这句话，赫里昂立刻冲了出去。 用地图显示聚落的详细资讯后有发现生物反应，也有几颗白色光点亮起。 问题是那个数量比上次造访聚落时明显减少许多。 紧跟在一旁的莉薇伸出手，打算像上次那样抱起赫里昂的身体。 「赫里昂大人，请原谅我的失礼──」 「不需要！先别管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警戒周围。聚落很可能有大规模战斗！」 希望让莉薇的双手保持自由活动。 上次敌人战力只有一名，所以优先在移动上，但这次敌人的规模不明。 倘若地图上映出的白色光点全都是敌人，莉薇只有一只手能自由运用的话会有危险。 虽然脑中有一道冷静的声音说：那么就不该贸然前进，躲在远处观察状况才对啊。但赫里昂选择无视那声音。假如聚落正在遭受袭击，稍一犹豫就会引来无可挽回的事态。 他脑中浮现了那对想自我牺牲换来人民得救的姊妹身影。 明明彻底采取不介入姊妹俩困境的立场，情急之下却又想冲去救人，这种轻率与伪善的心情令自己作呕。但就算如此，事到如今也无法停下脚步，赫里昂已选择奔跑。 「──！你们是谁？再不站住我就要攻击了！」 正面传来制止声，一行人立刻停下脚步。 聚落门前有人拉弓对准他们，因逆光难以看清楚面孔。 是诺伯伍德的精灵还是拉提斯特伍德的人民？说不定是第三势力。 「你是……！？」 从张弓者的声音可以听出她似乎感到很震惊。 「……是温丽阁下吗？」 是拉提斯特伍德公主蕾法的亲信──温丽。 太好了。 既然她在这里守门，表示聚落应该还没被攻下。 地图显示的白色光点是拉提斯特伍德人民。 「你没事啊，太好──」 「你们──────！！」 原想向前走的赫里昂却反被对方的怒吼震慑，同时响起一道划破空气的声音，似乎有物体朝著他飞来。 看到莉薇徒手在他眼前抓住该物体后，赫里昂才发现那原来是箭。 「住手！别杀她！」 赫里昂反射性地制止。 莉薇、艾尔蒂娜与卡蜜拉准备冲出的瞬间停了下来。 ……幸好没事。 假如慢了一秒才制止，温丽恐怕已成为一具尸体。 「该死！」 「温丽阁下，请等一下！是我，赫里昂！是前几天受贵国照顾的旅行者──」 「什么旅行者，还敢装傻啊！你们这群诺伯伍德的爪牙！」 第二箭射出，又被莉薇抓住。 「……这、这是误解！我们和诺伯伍德真的毫无瓜葛！」 「住口！真是这样的话，我们为什么会遭到这种惨事！？为什么你们一离开后，诺伯伍德的士兵就大举入侵！？」 乌云一时遮蔽了太阳，原本因逆光而看不清的温丽面容变得清晰起来。 她的表情极为扭曲。从来没看过这种表情。她的脸上有著赫里昂──三崎司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未看过的、染上纯粹憎恶色彩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了！？」 在几个士兵守护下，一名娇小人影出现了。 这个声音，这个模样，毫无疑问就是…… 「蕾法阁下！是我，赫里昂！」 赫里昂大声疾呼，不尽快解开误会就麻烦了。 毕竟他的三名护卫情况也不太对劲，很像随时准备要对温丽出手。 虽然被赫里昂下令禁止，但卡蜜拉明显蠢蠢欲动。 万一射出第三箭，极有可能扣下事态恶化的扳机。 「────────赫里昂阁下。」 不知为何，蕾法有点茫然地讲出赫里昂的名字。 她话语中的感情显得非常稀薄，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看不出她是冷静还是相反；是敌对，抑或肯听他解释？ 一滴冷汗沿著赫里昂的脸颊滑落。 「……温丽，放下你的弓。」 「不行！蕾法大人，他们是诺伯伍德的人！」 「我说把弓放下，这是命令。」 「蕾法大人，您被骗了！弓兵，举弓──」 「温丽！！」 蕾法用赫里昂没听过的凄厉声音喊叫。 同时直直伸出右手，手掌放射出魔力光芒。 她的手……对准的是身为亲信的温丽。 「……蕾法……大人？」 温丽以彷佛见到不敢置信的景象般看著准备对她释放魔术的蕾法。 「温丽，把弓放下。」 「……为什么……为什么，蕾法大人。这些家伙们……若不是这些人，莉莉法大人就不会……！」 「现在这个国家的女王是我。听我的命令。如果你不肯遵守就乾脆把我杀了，自己当王吧。」 「什……！」 「我很感激你从我们姊妹还小的时候就开始照顾我们，我也把你视为姊姊一般爱戴。但现在的你已经失去理智。如果你要继续做出可能对我领导的这个国家造成危害的行为……我不会饶赦你的。」 「…………」 「这是我最后的警告。把弓放下。」 温丽一瞬犹豫了。 朝向赫里昂的眼睛依然充满憎恨。 「…………」 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和蕾法敌对，表情满是愤懑的温丽静静地放下弓。 赫里昂也放下为制止部下而举起的右手。 如此一来，至少暂时避免了一触即发的事态。可是赫里昂并没有放心地松一口气。那是不可能的。除了差点遭到攻击以外，出现在刚才主从对话中的那句令人无法忽视的话更令他挂心。 「──莉莉法怎么了？」 温丽刚才说出口了。 她确实说过「若不是这些家伙们，莉莉法大人就不会……！」 那原本她打算说出口的是什么？ 「……赫里昂阁下，我很高兴能再次见到您。首先，我要为我方所做的无礼行为致上深深的歉意。当事人没有道歉或许无法让您接受，但还是请您宽恕她吧。」 不对，赫里昂想听的不是谢罪。 和刚才那句话比起来，道歉根本无关紧要。 「她刚说聚落受到诺伯伍德袭击，那之后怎样了？莉莉法阁下她人呢？发生什么事了？」 某种焦躁的情感驱动著赫里昂，使他彷佛机枪般接连发出疑问。 结果蕾法以宛如戴著面具、看不出表情的面容直接说出明确的事实。 「──她被诺伯伍德士兵俘虏了。」 2 继续站在聚落外讨论也不恰当，蕾法提议先回聚落再说。 在面无表情地催促的蕾法带领下，赫里昂一行人再度走进聚落中。 内部状况非常惨烈。 聚落在诺伯伍德的袭击下变得伤痕累累，帐篷几乎全被破坏，原本的屋舍也有一半全毁。 留下怵目惊心的伤痕的不只建筑，环顾四周，也许室内已经容纳不下了，到处可见伤患躺在铺上简单布料的地上。即使只是大致扫视，也可发现到处有人骨折或头上包著渗血绷带。 但他们恐怕还算是伤患之中比较幸运的一群吧。 彷佛要为赫里昂这个推测背书般，从残存的几个帐篷中传来痛苦呻吟。 「我们受到诺伯伍德大举进攻。」 走在聚落的中心处，蕾法一点一滴地说。 就像个在为自己的罪忏悔的告解者一样。 「是昨晚发生的事。诺伯伍德的猎人长率领军队进攻聚落。完全没有交涉余地，我们突然就遭到魔术齐射，防御栅栏被打破……我们拚命抵抗却毫无招架余地，结果就如您所见了。」 「猎人长？」 「约略等同人类军队中将军的地位，算是精灵战士中位居干部等级的领导者。比猎人长更高阶的地位有『长老』或『大长老』，不过在战争期间负责率领战士的是猎人长。」 「……损害规模呢？」 「我国失去了仅存兵力的一半，剩余的另一半也充满伤兵。」 彻底的败北。丧失五成战力意味著受到毁灭性打击。对组织来说，几乎完全失去战斗能力了。 若以现代战略观点看来，其实只要补充兵力、重新编成部队或许还有抵抗的余力……但拉提斯特伍德是以半精灵为主的弱小种族集合而成的国家，没人可倚靠，只能自立自强。 所以就算想补充兵员，也没有来源可补充。 「……莉莉法阁下怎样了？」 「包含莉莉法，一部分的人民被俘虏了。被俘虏者大约一百多人。不过我们现在连死者人数都尚未完全掌握，很难确定详细人数。」 这是最糟的状况。赫里昂越听越觉得情况非常悲惨。 但也不能摀起耳朵。赫里昂摇摇头，试图将稍不小心就会在脑中浮现的某名少女的容颜消去，并在心中斥责自己，现在需要的是冷静的对应。 「……蕾法阁下。」 「是。」 蕾法回应时脸上不带一丝情感的色彩。宛如面具的面容甚至令人背脊微微发凉。 赫里昂有满肚子的问题，但在周遭猜疑的视线瞪视下，也不能毫无顾忌地发问。 那么比起疑问，现在更应该做的是…… 「与我同行的精灵艾尔蒂娜对治疗术还算拿手。如果你们缺乏治疗人手，我能让她帮忙。当然，前提是你们不排斥被身为精灵的艾尔蒂娜治疗。」 「这个嘛……也好，感谢您的体贴。这种状况下，任何一份温情都令人感激。请您帮助我们吧。」 「很高兴你愿意接纳我们。那么……」 「重伤者都集中在那个帐篷里。视她的魔力状况量力而为就好，能救一个是一个。」 屋外的伤患果然是伤势较轻的。 虽然赫里昂早就料到，只是他一想到待会可能见到的惨状，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 「……你听到了吧，艾尔蒂娜。麻烦你去治疗伤患，我会跟你一起进去。」 主动提出跟随是因为不放心让艾尔蒂娜在这个聚落里单独行动。 上次在聚落赈灾时，虽然艾尔蒂娜是精灵，赫里昂是人类，聚落居民还是对他们表现出某种程度的友好。但是现在来自聚落居民的视线不仅称不上友好，甚至有许多人显露出几近敌意的强烈猜疑。 这种状况下单独行动的话，有可能为彼此招来不幸的结果。 事实上跟在蕾法背后的温丽视线依然险恶，其他士兵也差不了多少。若蕾法没有下令制止……不，恐怕趁著蕾法没看到的时候，不幸就会发生了。 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气氛中，蕾法引领两人进入位于聚落中心附近的帐篷。 里头有著如同想像的……不，远远超乎想像的惨状。 「……唔。」 虽然赫里昂已先做好心理准备。 他以为从帐篷外所听到的呻吟声已经让他充分发挥想像力。 ──太天真了。 帐篷中狭小的空间全部都用来收容重症患者。床位看似不够，有二十多人躺在地上。负责看护的人面露悲怆表情，在可供行走空间很少的帐篷内忙碌走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入口附近的伤患。 他……不，她痛苦地发出呻吟。没有一眼就看出性别是因为脸部缠满绷带，根本看不出长相。 说不定是为了遮住脸部才故意包成那样，也可能是出于体贴，不让脸部受重伤的女性长相公布在众人面前。虽然这只是赫里昂的推测，不过从被深深砍伤到彷佛随时会断掉般的右耳看来，也许被他猜中了。 但这位女性患者在帐篷内仍算是状况较好的。越往帐篷内部，明显就越为凄惨。 有人失去手脚，有的人腹部血流如注，也有人永久失明，这种程度的重伤患在帐篷里比比皆是。甚至还有伤得太重，变得只像一尊坏掉的玩偶。 不赶紧救治肯定很快就会死去吧。 「蕾法大人……这些人是？」 也许是不想吵到伤患，在入口附近的娇小女性小声地问。 体格相当矮小的女性看起来不像半精灵……也许是半身人吧。 「他们是好意想为伤患提供治疗的赫里昂阁下以及他的同伴。听说这位艾尔蒂娜阁下懂一点治疗术。」 「……恕我失礼，但她不是……？」 「我明白你的疑惑，但我们除了现有的治疗还有更好的方法吗？你们之中还有人有足够魔力吗？」 面对蕾法的质疑，女性不甘心地咬著下唇低头。 接著往旁边退了一步，把通道空出来。 看来那就是回答。 「……艾尔蒂娜，麻烦你治疗伤患吧。」 「明白了。」 艾尔蒂娜想往帐篷最后方……受伤最重的伤患方向走去。 「请等一下。越内侧的人伤势越严重，请先从最靠近入口处的开始治疗起吧。」 「为什么？最内侧的伤势最严重，不是更需要赶快治疗吗？」 「可是受伤者太多了，我身为领导者，必须在人命上做出取舍。」 蕾法以伤患们听不见的声量，说出身为女王的发言。 她似乎认为无法治疗所有人所以放弃了。既然只能治疗当中的几个、能救的人数有限，身为女王的她表现出当然有义务选择较有痊愈机会的生命来拯救的态度。 实际上艾尔蒂娜是有能力治疗现场所有伤患的。只要下令要她治疗所有人，她就会这么做。 但那样做的话，赫里昂一行人拥有超常力量的事实就会曝光。 ──那又如何？ 什么问题也没有。恐怕拉提斯特伍德早已失去和阿尔奇美拉作对的力量了。换句话说，几乎没有任何必要对这个国家隐匿战力。既然如此，趁这时施恩给他们，减低一点敌对心，对收集资讯来说也是有帮助的。 因此这不是同情，也不是沉醉在廉价正义感的行动，而是彻底符合阿尔奇美拉利益的行为。一定是如此。 「艾尔蒂娜，你能治疗在场所有人的伤势吗？」 艾尔蒂娜蓝色眼珠里倒映著赫里昂的身影。 她的视线中隐含著确认主人真正意愿的意思。 赫里昂默默点头。 「我办得到。」 「那么，就这样──」 「开什么玩笑……！」 温丽愤恨不已地嘀咕著。 也许是怕吵到重伤者，不敢大声吼叫，但她声音里潜藏的情感和在聚落门口的问答时完全一样。 「人数这么多，你打算怎么治疗？再怎么优秀的治疗术士，少说也要三十个人才有能力治疗他们，你却说自己一个人就能办到？别说梦话了。你们的胡扯只会给伤患带来不可实现的希望……！」 「温丽──」 「没关系的，蕾法阁下。」 蕾法责备似地瞪著温丽，赫里昂举手制止。 不想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问答上。 「温丽阁下，我们不是在胡扯。但就算说破嘴，也不可能说服现在的你吧。因此就让我们用行动证明──艾尔蒂娜。」 「遵命。」 低声下令后，艾尔蒂娜往前走一步，像要献上祈祷般双手合十。 「天雨啊，您若有慈悲，请化为治愈之光照耀他们吧──愈光慈雨（cure rain force）」 以完整咏唱放射出的广范围治疗系魔术的深绿色光芒照耀帐篷内。 治愈之光转眼间环绕所有伤患的身体，绿光覆盖受伤的位置。 在绿光消逝后，只剩毫无伤痕的光滑肌肤。 原本还在呻吟的伤患们忍不住惊讶地确认原本受伤的部位。 「这……！？」 温丽也一样睁大双眼，一脸错愕。眼前的这幕景象就是如此令人难以接受。 只见女精灵唱诵出没听过的咒语，帐篷内就瞬间充满光芒。到这边还好，顶多表示这群人会使用拉提斯特伍德人没听说过的魔术而已。但异常的是咏唱者手上什么也没有。换句话说，她不靠魔杖或魔石之类的触媒就施展出高阶魔术。 要使用高阶魔术就需要触媒，这是这个世界共通的常识。连擅长魔术的精灵族都无法摆脱这个常识，拥有高级触媒的人就象徵他拥有某种程度的权力。就算是蕾法，也配戴了嵌入魔石的手环作为最后的王牌。 然而，眼前的女精灵却不必使用触媒就使出高阶魔术。 光这点就已远远超出温丽的常识所能理解的范畴，加上她的治愈魔术还将帐篷内的所有人的伤势，而且是瞬间治好了。 如此不可思议的现实早就超出温丽的理解能力，使得她整个人呆住。 「不、不痛了……？为什么？」 无法认知现实的不只是她，还有躺在床上的病人。 明明刚才还感觉到锥心刺骨的痛楚，现在却已然恢复到立即起身也没问题的状态。 虽然断手断脚或失明的重伤患者还是无法恢复原状，但取下身上的绷带后，见到彷佛花好几个月仔细调养才会呈现的健康皮肤时，比起开心，更多的恐怕是困惑吧。 看护们的反应也相差无几。不，同样身为治疗师的他们所受的震撼程度肯定更大吧。 因为他们耗尽全部魔力也只能苟延残喘的伤患，现在却恢复到能自己起身。目击此一不可能发生的现实，甚至还有人难以接受而瘫坐在地。 「您的治愈魔法真是太惊人了，我深感佩服，并对您的恩情由衷表示谢意。」 因此，现场的拉提斯特伍德人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为何蕾法能如此正常地对旅行者们表示感谢。 为何在看过如此不可思议的现象后还能保持平静。 「不会，这只是小事一桩。」 看似谦逊的表现但其实不是，因为这对艾尔蒂娜而言真的没什么大不了，所以她只淡淡地回答。 「生命应该是保住了，但无法治疗器官缺损，还请见谅。」 「能保住性命就很充分了，由衷向您致谢。」 「另外，建议你们快点换掉沾血的绷带。现在虽然没有立即感染的风险，持续处于卫生不好的状态难保不会衍生其他问题。我能做的只有治疗伤口。」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位看护，你应该听见了吧，快去吧。」 仍在震惊之中的半身人女性受到蕾法指示，总算回过神来赶紧行动。 看到她这么做，其他愣住的人也各自忙碌了起来。 虽然也有人惊讶过头而吓软腿，在有经验的看护催促下，也开始做自己分内的工作了。 「……蕾法阁下，接下来的事情我想去外面谈，可以吗？」 「当然。」 离开帐篷后，一行人在蕾法的引导下在聚落中移动。 来到恰好是聚落中心地带附近时，蕾法停下脚步说： 「这附近应该可以了吧？」 这时，赫里昂发现卡蜜拉和温丽视线相对。 赫里昂想起卡蜜拉拥有几种魔眼能力，为了不让这个梦魔女帝节外生枝，于是以思考操作发出禁止我方先动手的指令。 不久，卡蜜拉微微皱起她形状美好的眉毛。虽然不清楚她想做什么，这种状况下我方如果做出任何行动就麻烦了。虽说有必要时应该使用强硬手段，现在还不到那个阶段。 观察四周。 从地图上看来……不，用不著透过地图也明显知道聚落居民在远处旁观。 像遭到包围的感觉不由分说地造成沉重压力。 赫里昂下定决心后发言。 「蕾法阁下。我明白受到贵国受到诺伯伍德奇袭，也看到受害的状况，但我必须重申我们完全没参与这件事。我们与诺伯伍德无关。现在说这个或许有点晚，但还是希望能先厘清这点。」 刚才替重伤患治疗过，施恩给拉提斯特伍德了。 赫里昂认为自己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清白。 看蕾法的反应，应该是接受了他的说法。 但赫里昂的膝盖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是的，我明白。我对你们和诺伯伍德毫无瓜葛这件事实不抱任何一丝疑问。」 「……蕾法大人，要下这个结论太早了吧？」 果不其然，温丽来插嘴了。 「没错，他们替我们治疗伤患，那个女精灵的治疗魔术也真的很高超，拯救了许多人民的宝贵生命。这些我都承认。但这样的行为并不代表就能洗刷他们的嫌疑。先前的袭击造成许多人民失去生命也是事实。」 「你想说什么？温丽。」 「我怀疑他们在自导自演。先来聚落刺探情报，将这些情报放给诺伯伍德，再装作毫不相干地出现，替我们治疗伤患，施恩给我们……我认为这样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温丽在赫里昂等人的面前毫不顾忌地表示怀疑。 这令赫里昂心情多少有点不愉快，但既然对方是站在辅佐蕾法的立场，怀疑这种可能性也很合理。可是…… 「你的笑话挺有趣的，温丽。」 蕾法直接否定了温丽的谏言，并斩钉截铁地断定为笑话。 她凝视温丽的翠绿眼眸中混杂些许负面情感。 「笑话……？蕾法大人，我为了这个国家……」 「那我就问你吧。假设就如你所说的，赫里昂阁下是来骗取我们信任的诺伯伍德爪牙，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 「赫里昂阁下他们这样做能获得什么好处？欺骗处于劣势的我们，潜入内部进行谍报工作有什么效果吗？用我们根本抵抗不了的强大战力直接碾压就好。诺伯伍德明明就办得到。」 「……！？蕾法大人，您那样说太……！」 「现在掩饰这点有什么意义吗？」 「人民正在听著……！」 「这种事用不著你说我也明白。」 额头冒出冷汗的温丽想劝阻蕾法继续说下去。 但是蕾法不想理她。 「单论可能性的话的确存在吧，我并不否定。这你没有错。但我们就假定如同你的主张，艾尔蒂娜阁下刚才替我国伤患治疗是为了卖恩情给我们的卖名行为吧。」 「……蕾法大人？」 「问题是，他们卖恩情给我们有多大意义？我国仅存的据点受到严重打击，战力几乎全毁。原本就已吃紧的物资在这次打击中完全告罄。那么，赫里昂阁下还能从我们这里捞到什么好处？还能从我们这里夺走什么？」 「这……」 「让我们继续假定吧。假设真如你所担忧的，赫里昂阁下一行人是我们的敌人好了──那又如何？」 被主人以嘲讽语气质疑，过于惊诧的温丽不禁背脊发凉。 蕾法以不带情感的冷漠表情继续说： 「我们赢得了他们吗？」 尖锐的言语。 「前些日子我从拯救作战撤退时，被诺伯伍德的猎人长萨拉温?威尔特?诺伯利夫追击。但那个猎人长对上赫里昂阁下一行人却也是毫无招架之力地遭到击退。」 蕾法亲眼见到了。 艾尔蒂娜瞬间展开未知的高阶魔术，轻松防御了猎人长的攻击。 蕾法看也看不清。 莉薇以眼睛难以捕捉的速度欺身靠近猎人长并对他挥拳的模样。 「要不是赫里昂阁下制止，莉薇阁下早就一拳杀死猎人长了吧。然后，虽然今天才刚见面，我相信那位新的同伴肯定也拥有相同等级的力量。」 蕾法望著卡蜜拉说。 不在乎对方视线的卡蜜拉持续警戒周围。 理解到「走失的柔弱同伴」的设定不具意义后，卡蜜拉和莉薇等人一样，贯彻守护主人的职责。 「如果赫里昂阁下有伤害我们的意图，他随时都能实行。而且一旦动手，我们毫无抵抗的能力。只要赫里昂阁下和我们敌对，我们就输定了。既然如此，他们究竟有什么欺骗我们的必要性？」 「…………可是，掳走莉莉法大人的诺伯伍德，要求交换的对象是他们的……！重点是他们没造访聚落的话……！」 「你的论点偏了。你刚才分明主张赫里昂阁下一行人是诺伯伍德的爪牙。的确，诺伯伍德的要求和他们有关，但那不就反而证实他们和诺伯伍德毫无瓜葛吗？」 盯著对方的蕾法像在说「你不可能不懂这道理吧？」 相对地，温丽则是脸色苍白看著蕾法。 「更何况若不是赫里昂阁下出手相救，我早就被诺伯伍德俘虏，现在恐怕早已死去。难道你期望这种结果？」 「属、属下绝不是这个意思……！」 「你明知并非如此，却主张他们是诺伯伍德的爪牙。你只想痛斥赫里昂阁下一行人。难道你想把赫里昂阁下一行人塑造成万恶根源，然后把他们献给诺伯伍德当祭品？你想逼动员全部拉提斯特伍德的残存战力也打不赢的对手乖乖就范？问题根本没那么简单。现在早就到了我们无能为力的地步。」 「…………」 「我明白你只是故意让自己扮黑脸。但你还是住嘴吧。继续闹场只会妨碍我们对话。」 温丽被蕾法的气势所震慑，退后一步，低下头。 她已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另一方面，赫里昂也感觉到某种毛骨悚然的气氛。 蕾法肯接受他们的说词当然很好。 肯当著众人的面澄清他们不是诺伯伍德的爪牙也令人感激。 但她特地来到这个人口聚集的聚落中心地说这件事有点让人难以释怀。 而且像要说给围观群众听一般故意大声讨论，并说出没有必要让聚落居民知道的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您面前出丑了。我的属下多次对您做出失礼行为，还请见谅。」 「……不，没关系的，我明白温丽阁下有她的立场。她是出自忠诚才怀疑我们。只要能洗刷嫌疑那就够了。」 赫里昂急忙制止想低头致歉的蕾法。 女王在民众面前对外人低头，到底在想什么？赫里昂充满不好的预感。 「先不提这个，诺伯伍德的要求是什么？从你们刚才的对话内容听来似乎跟我们有关。」 「是的，您猜得没错。俘虏莉莉法的诺伯伍德的要求只有一个──」 ──『明天日落前，把带著高等白精灵的旅行者交出来。』 这就是袭击拉提斯特伍德聚落的诺伯伍德所做出的要求。 3 「把带著高等白精灵的旅行者交出来？」 赫里昂重复了一遍。 他从没想过诺伯伍德的目标竟然是他自己。 但难以理解的是，为何要指定「带著高等白精灵的旅行者」。 「是的。对方说只要我们交出旅行者一行人，就会把被俘虏的拉提斯特伍德国民──包括莉莉法──放回来。而且他们连『以神树之名发誓』都说出来了。」 「……那句『以神树之名发誓』是什么意思？」 「那是精灵族自古以来流传的誓约。神树正是精灵族崇拜，有神灵附体的神圣之树。只要以这个名字发誓，对精灵族而言就是绝对的誓约。」 看来是森林居民或边境部族常见的偶像信仰。 不，不该以现实世界的常识去思考，说不定那棵树真的有神灵附体。 「一旦以神树之名发誓却悔约就会被视为『背誓者』或『渎神者』，等于和全部精灵族为敌。而且精灵的矜持也绝不容许自己打破誓言。这种誓约就是如此沉重。」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他们只要交出旅行者一行人就确实能拯救莉莉法。 ……难怪温丽会这么著急。 「接下来，身为拉提斯特伍德的代表，我想请求你们一件事。」 「说吧。」 「能为我们从诺伯伍德手中夺回这次被掳走的莉莉法及其他人民吗？」 她的请求大致可想像得到。不过…… 「夺回？不是要我们乖乖地被你们交出去？」 「是的，我说的是夺回。我没打算把你们交给诺伯伍德。」 赫里昂往周围瞄了一眼，对方的确没有做出打算捕捉他们的行动。 围观的群众在听到蕾法刚才的说词后，老早明白这群人是他们永远也胜不了的对手。 「……有三点我想确认一下。」 不能急于做出结论。 「首先第一点，我该把『以神树之名的誓约』视为你们双方都认同的契约吗？还是说那只是诺伯伍德单方面的宣告？前者的话，贵国应该有把我们引渡给他们的义务吧？」 「不，是后者。是他们单方面的宣告。而且昨天根本是他们自己放完话就走人，我们压根没同意过这个要把人交出去的誓约。因此我们就算不交出各位，也不算是打破神树誓约。」 果然是这样。这种情况下，只有诺伯伍德要背负违反誓约的风险。 不特地徵得同意或许是因为压根就没想过被歧视为下等种族的半精灵会不听命于他们吧。 看来对方是彻底不把半精灵放在眼里。 「再来是第二点。话说诺伯伍德为何要你们把我们交出去？而且还指定『带著高等白精灵的旅行者』。由这句话推测起来，他们的目标应该是艾尔蒂娜……但为何是高等白精灵？」 「我也不明白。在我眼里只觉得艾尔蒂娜阁下很不平凡……她果然是高等白精灵吗？」 不，艾尔蒂娜并非白精灵（elf），也不是高等白精灵（high elf），而是精灵种中位阶最高的远古白精灵（ancient elf）。 但关于这点没必要在现在特地讲出来，重点在于诺伯伍德的目标锁定高位阶的精灵种。 而且，优先顺序上还比拉提斯特伍德的半精灵们更前面。 「她的确不是平凡的精灵，但我还是难以理解为何艾尔蒂娜会被当成目标。之前那个猎人长……他叫萨拉温？如果说起因是我们和萨拉温的纠纷，他该指名的对象应该是身为人类的我或差点杀了他的莉薇才对。」 对精灵而言，指定他们所歧视的人类，也就是赫里昂当成旅行者一行人的代表会比较自然。 昨天发生冲突时，出面和他交涉的也是赫里昂。 「但他们的要求听起来，目标反而是艾尔蒂娜，我和莉薇只是单纯的附属品。诺伯伍德为何会把艾尔蒂娜当成目标？」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原本说来，他们开启战端的理由明明是因为敌视我们半精灵。」 「光从耳朵就看得出艾尔蒂娜不是半精灵吧。」 「是呀。他们多半从艾尔蒂娜阁下拥有比他们更充沛的魔力，或会使用高阶魔术的事实中，推测出她是高等白精灵吧……至于艾尔蒂娜阁下明明不是半精灵却被当成目标的原因，我就毫无头绪了。」 一样感到困惑的蕾法应该没有说谎。 至少在赫里昂的眼里看不出她在说谎。 「好吧。那么第三点。这点要请你慎重考虑后再回答。」 「好的。」 「你请求我们去为贵国夺回俘虏。假设我们答应了你的要求，能得到什么回报？」 一问完，温丽立刻以带著杀意的眼神瞪著赫里昂。 但赫里昂没被吓倒，现在是关键时刻，他要坚持自己的立场。 ──赫里昂是阿尔奇美拉的王。 不能被情感影响。必须表现得冷酷无情。不能让「觉得可怜」或「想拯救他们」等个人情绪把整个国家卷入纷争之中。 那种行为不符合国王的立场。做事任性妄为的人容易被部下们视为缺乏国王的气度，所以赫里昂不会做出置身麻烦之中仍不求回报的事。他不能这么做。况且现在自国的状况也不容许他随便出手。 ──但有回报的话事情就不一样了。 只要有能藉著国家名义出手帮忙的理由，赫里昂就能展开行动。他要蕾法「慎重回答」就是这个意思。 在莉薇等部下注视下的他不能说出真心话，但还是尽量在语气中暗示了。 虽然他不知道失去物资，又在亡国边缘的拉提斯特伍德还能提供什么回报。事实上从蕾法和温丽刚才的对话看来，很有可能根本提不出可当作回报的任何条件。 此外，诺伯伍德的战力目前也尚不明朗。由刚才的对话听来，也许单论个人战斗能力阿尔奇美拉不会输，但敌人的总战力值依然不清楚。赫里昂也不知道能否在傍晚前掌握敌方的战力，并派出超出那个的兵力。没有获胜的把握却轻易出手相助，绝不是明智的决定 。 即便如此，假如蕾法能挤出一丝理应不存在的「回报」，让赫里昂有个藉口动用国力的话，他仍想帮助他们。这就是他提出这个问题背后的期待。 因为赫里昂忘不了那天打勾勾的约定。 他仍然记得那位尽一切努力、拚了命想拯救国民的少女。 记得她的纤细柔弱的小指。 所以他想著「拜托了」。 他带著向神祈祷的心情，等候蕾法的回答。 「────」 蕾法略为低头。 经过以犹豫来说太短的停顿后，她抬起头来直视著赫里昂的眼。 然后，说出答案。 「作为代价，我会把我自己献给你。」 是最糟糕的那种回答。 她的表情像从一开始就抱著觉悟。 「半精灵种是在诺伯伍德与人类国家交战后大量产生的种族，其中也包含被人类俘虏的『诺伯伍德女王』子孙，也就是三代前的初代半精灵……我的曾祖母。」 换句话说，我是诺伯伍德女王的后裔──蕾法补充说明。 「在诺伯伍德中继承那位女王血脉的直系子孙只有现任国王。女王直系血统很稀有，价值连城。而且我还是处女，附加价值更高。卖给奴隶商人一定能换得一笔丰厚的收入。」 举例而言，最近在人类国度交易的半精灵价值大约是五百八十枚金币──她说。 蕾法若无其事地说著事实，继续谈论契约条件。 「虽然我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国，我好歹是一名王族，而且带有诺伯伍德女王的血统，再怎么低估，少说也有那个的百倍价值。而且在卖掉前您不管对我做出任何要求，我都会尽可能满足您。只要您愿意接受这个条件，我这个人的所有权就完全归您，不管任何要求我都照办。这就是我方提供的代价。」 拉提斯特伍德国的女王以泰然自若的语气将谈判筹码交待完毕。 她把「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此一商品的价值换算成货币。 甚至还附上一张空白卡片，任由赫里昂填写。 ……一股令人作呕的感觉油然而生。 「太愚蠢了……假如这项交易真的成立，拉提斯特伍德今后该怎么办？你是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你有想过失去你之后，这个国家会变得如何吗？」 「今后就交给莉莉法统治。」 蕾法不假思索地回答。 让救回来的莉莉法坐上领导者……也就是女王的宝座。 「莉莉法同样继承了女王与她的配偶的血统。有必要时，那孩子一样也能善尽王族的责任。虽然她现在看起来行为还很幼稚……是因为有我这个姊姊她才会那样表现的。一旦我不在了，那孩子一定会成为伟大的女王，领导国家继续向前。我相信如此。」 蕾法的眼神真挚。 充分感到她对妹妹的信赖。 明明连赫里昂也能轻易想像到就算夺回被俘虏的人民，也无法让这个国家延续生命。 即使如此，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还是表示她相信妹妹。 毫无虚伪地如此说。 「因此，求求您……求求您拯救拉提斯特伍德的人民吧。」 说完。 蕾法当场跪下，更将双手与额头贴地。 「──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后手段了。」 在聚落的中央。 人民的众目睽睽之下。 身为拉提斯特伍德女王的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对著仅仅是一介旅行者的赫里昂五体投地地恳求。 「我没有其他方法了。已经彻底束手无策了。我所剩的最后手段就是恳求您。」 她这番话彷佛是在忏悔。 也像在做罪孽的告白。 出自蕾法口中的话语渗出掩饰不了的懊悔，不由分说地令人明白她的话中没有一丝虚伪。 ……唉，早知道了。 这种事赫里昂老早就知道了。 当初他早就明白这个事实。 那就是──作为一个国家，拉提斯特伍德其实早已灭亡。 他们早就无法维持国家的形式。 连身为女王亲信的温丽也被逼到失去冷静，只知感情用事。 蕾法也说刚才温丽已失去理智。现在虽然稍微恢复了一点，万一又发生什么状况，恐怕就会让她不顾任何后果地对赫里昂动手吧。他们的精神就是被磨耗得如此虚弱。 而且从根本上说来，就算会使用稀有魔术，就算要拯救的对象中有王族，必须由女王亲自出马去拯救俘虏这点，以一个国家而言恐怕已步入末期了。用绝望来形容甚至还太温和。 蕾法会铤而走险，恐怕就是当作最后手段来实行吧。 没被宣战就遭到奇袭，失去大半军力，在长达三周的战火中早就疲弊不已，对这样的拉提斯特伍德来说，救出俘虏是他们的唯一希望。然而在贸然实施这个怎么看都只是孤注一掷的行动后──果不其然地失败了。 结果拉提斯特伍德的女王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陷入在孤立无援的状况下单独逃回森林的下场，还差点被诺伯伍德的精灵俘虏。其实从这个瞬间起，拉提斯特伍德作为一个国家已经可说是灭亡了。既然那是最后手段，在失败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结束了。 ──但这时，却出现了超乎众人预料之外的第三势力。 不属于包含诺伯伍德在内的各势力，且还拥有能胜过诺伯伍德猎人长的战斗力，对半精灵也不带有偏见，满足各种对拉提斯特伍德有利条件的战力──赫里昂一行人出现了。 蕾法这时的心情会如何？ 救出行动失败、拯救不了双亲，自己的命运也即将告终的那一刻，发现能阻止国家灭亡的新势力时，她的心境究竟是如何？ 赫里昂无法想像。不，本来就不应该自以为能理解地擅自揣摩他人心境。但如此说来，蕾法友善地接待赫里昂一行人的理由就说得通了。同时，即使他们的身分遭其他人怀疑，蕾法却毫不在意的理由也明白了。 其实很简单。 蕾法根本不在乎这群人是何方神圣。 他们的身分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从蕾法遇见赫里昂一行人的那瞬间起，为了拯救拉提斯特伍德，她只剩下向怎么看都很可疑的这几个旅行者求救这条路。 动机就是如此单纯。 但是── 「你……你在做什么！？抬起头来，蕾法阁下！你是不应该做这种事的人吧！？」 「不可以。除非您肯答应我的请求，否则我不起来。」 女王蕾法仍跪趴著一动也不动。 让百姓看到对一介旅行者五体投地、不肯起身的丢脸模样。 那是身为一国之君绝不能做的事。不管在何种情况下，站在人民顶点的人绝不应显露出对别人低声下气、阿谀奉承的模样。 国王并非万能的。获得不到民意支持就无法经营国家。 所以才需要那些。 名为权力之类的无聊东西。 名为权威等等的可笑东西。 那都是立于众人之上必要不可或缺的事物。 那是被地球上的历史所证明、教科书也详加解说的明确事实。 然而，蕾法却故意选择在民众面前展露丢脸的模样。 彷佛为了能让所有人看到般，她刻意选在聚落正中央，且是用能让所有人听见的清亮声音说明现况，接著还跪趴在地上请求旅行者。 这个瞬间，身为拉提斯特伍德女王的她已失去了向心力。因为这等于是对民众宣告自己的无能，会被民众唾弃也是理所当然吧。身为女王的蕾法并非不懂那个道理，但还是做出如此极端行为的理由只有一个。 ──为了拯救人民。 为了让赫里昂一行人拯救自国的人民，她必须把自己除此之外真的无路可走的现实烙印在赫里昂的大脑里。 然后，事实上赫里昂也正确理解了。理解蕾法的行为所显示的意义。 那是「我只剩你可倚赖」的恳求， 也是「我已经走投无路」的事实说明， 更是「如果你舍弃我们，在场所有人唯有死路一条」的威胁。 她的极端行为正是上述这些都是毋庸置疑事实的最大证明。 就算只能假手他人。 就算必须利用第三者的善意。 就算把民众当成威胁的材料。 即便如此，也要拯救国家与人民。 为了拯救国民，她不择手段。 那就是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的生存方式。 对一介旅行者磕头求救就是她作为拉提斯特伍德女王的最后任务。 「…………客人……不，赫里昂大人。请原谅我至今的无礼。求求您原谅我。」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著的温丽当场跪下，张开她紧闭的嘴。 「我愿意代替蕾法大人献上我自己。请用我去交易──」 「那是办不到的，温丽。」 依然趴在地上的蕾法出声打断她的话语。 「你必须担任莉莉法的摄政大臣。没有你帮忙，只靠她自己要领导现在的拉提斯特伍德是不可能的。」 「我的意思是蕾法大人留下来，由我代替您……！」 「半精灵成年女性的标准价格约略是五百枚金币左右。你打算只靠这笔小钱让赫里昂大人他们卖命吗？你认为这么少的代价，他们会同意吗？」 「……蕾法大人……！」 「你的心意让我很感动，但那是我的工作。是无能为力的我的最后任务。请不要……妨碍我。」 听到最后那句话，也许终于忍不住了吧，温丽清秀的脸庞皱成一团，潸潸流下泪水，接著也跟著跪在地上磕头，垂头乞怜。 不仅如此，看著这一幕的民众们也开始一个接一个把头低下，对著身旁跟随可恨精灵的人类──赫里昂跪拜哀求。 ──哀求赫里昂把女王卖掉。 把她卖给奴隶商人。 拿去换取足够卖命的金钱。 所有人民一起低头，以女王的身体作为抵押，恳求赫里昂拯救被俘虏的人们。 跪在地上的他们表示愿意拋弃任何荣耀的意志。 不知这些人民的内心有著怎样的纠葛。他们是在何种心境下，把想守护的主人双手奉上给人类；女王对于必须假他人之手才能拯救自己所无法拯救的人民，又是有何等悔恨。 赫里昂不懂，也不想懂。但他唯一懂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在这里舍弃他们，他们的命运将会在此结束的事实。 「────────」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状况？ 赫里昂觉得恶心。 令人作呕。 大脑拒绝理解。 要他接受这种状况，根本就是乱来。 仅仅活了不到二十年的年轻人却要担起现场所有人的命运，他一点也不愿接受这可笑至极的现状。 「────────────────」 赫里昂是阿尔奇美拉的王。 他站在能对阿尔奇美拉国民发号施令的立场，同时也是下令后必须背负一切后果的立场。 不容许轻率判断。 拯救即将灭亡的势力实在太愚蠢。 尤其是对方提出的代价与己方提供的帮助两者价值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 没有人愚蠢到明明自己的国家被转移来到异世界后都还没站稳，就要插手干预其他国家的纷争。 更何况自己有伸手拯救他人的资格吗？ 自以为是能拯救他人的高尚人类吗？ 面对此一自问，赫里昂什么也回答不出来。 他没有勇气回答。 因为他不是强者。 不论身体和心灵都太软弱了。 他不是伟大的人。 甚至可说只是个弱小的家伙。 没有自信。 是微不足道的胆小鬼。 根本不足以胜任国王。 ──但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他并不打算坠入魔道。 他死也不愿采取那样的生活方式。 如果在这里舍弃这群人，赫里昂一辈子都会为了这个选择而感到懊悔吧。 因为他的小指还记得那天的约定── ──因此。 「莉薇、艾尔蒂娜、卡蜜拉。」 「是。」 「我──赫里昂?艾达?埃希诺克想问你们。」 听到主人充满威严的话语，三名部下同时跪下。 「刚才我已确认拉提斯特伍德王国之女王，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向我国请求救援。该国为有许多种族互助共荣的多种族国家，我认为该国从建国经过到互助扶助的理念、济弱扶倾的精神，以及到最后的最后都不肯放弃的不屈国民性，与我国思想有相当程度的共通性。 该国女王说好了要对我国的救援活动提供她所能办到的最大代价，并以充分礼节接待我。那即使该国预定提供的代价与我国提供的战力价值不对等，从中长期的战略观点来看，我认为有与该国缔结良好关系的必要性。 关于我上述的分析，若是有任何错误，请立刻提出。」 面对伟大国王的反问，三名仆从以沉默作为回答。 「──很好。那我命令莉薇与我一起回国，做好迎接拉提斯特伍德使节团的准备。艾尔蒂娜负责引路与保护来访的使节团。卡蜜拉则尽可能地收集情报，对我国的假想敌（诺伯伍德）进行分析。我们现在连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各位，即刻展开行动吧。」 「「「是──！」」」 说完，背对彷佛在唱和般的回应。 赫里昂?艾达?埃希诺克对著依然低著头的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踏出一步。 「抬起头来吧，拉提斯特伍德的女王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 在具有坚强意志的声音催促下，女王静静地抬头。 额头被尘土弄脏的那张脸上，有著对于赫里昂对部下宣告的话语感到困惑的神色。 不在乎对方疑惑的赫里昂继续宣告： 「我宣布契约在此成立。尚请谅解我方隐瞒身分一事。毕竟我国也抱有一些问题，不得不慎重行动。」 接著报上自己的名号。 「在此重新告知吾名。吾乃万魔之国阿尔奇美拉国王──赫里昂?艾达?埃希诺克。」 困惑的神色变为惊愕，拉提斯特伍德女王睁大双眼。 「让我盛大地欢迎你们吧。此时此刻起，拉提斯特伍德便是我国的同胞。 ──欢迎加入异世界国家阿尔奇美拉。」 六章 王的演讲 那一天，阿尔奇美拉的魔物们心情浮躁。 因为官方发表了国王将要亲自对国民演讲。 「喂，听说那件事了吗？」 「当然有啊。我们国王要演讲了对吧。」 「没错。现在城堡前的广场已经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你怎么现在还在这里悠哉啊？」 「我拥有《远视》技能，打算爬上屋顶瞻仰国王的尊容。我才要问你打算怎么办咧？」 「我是巨人族，等时间到就解除人化，恢复原本模样就好。不管站在前面的家伙有多高，总不会比我们巨人族高吧？如果是原本的姿态就不怕被人挡住。」 「……你原本是几公尺级的？」 「三十。」 「奉劝你千万别这么做，会被第二军团盯上。绝对别轻易尝试会引起骚动的行为，万一影响到演讲，被第二军团长当场斩首也怨不得人。」 城中到处可听见这类对话。自从宣布要发表演讲后，前往城堡前大广场的人潮就没停过。 毕竟最近才发生过整个首都被传送这种前所未闻的异常事态，此一事件对居于阿尔奇美拉的魔物们造成不小冲击。 整座城市被送往未知土地，表示和其他卫星都市与地方都市的联系也断绝了。不仅失去属国，对外交通亦等同完全中断。各种产业理所当然也受到严重打击，第一级产业几近毁灭，第二级产业也有一部分瘫痪，只有第三级产业勉强还能维持运作，但长期看来也不知能维持到何时。 幸亏国王下令开放国库，当下的生活得以保障，能维持一年没有问题。但接下来呢？ 大多数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种族乐观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但越是判断力优秀的高阶魔物，就越能察觉现在面临的危机。 「不过大家的确开始有点火爆了。纠纷次数似乎也比平常更多。」 「你有听到警备兵的抱怨吗？」 「说什么傻话。第二军团的警备兵只录取一板一眼的家伙，根本听不到他们抱怨工作上的问题。这只是传闻而已。」 「传闻啊……不过这种就算大闹一场也没任何帮助的情况下，压力真的累积得很快。」 是的，问题就在这里。 魔物本质上是崇尚力量。即使阿尔奇美拉的国民懂得尊重弱者，基本上还是喜欢靠力量解决问题。 因此假如那是能用暴力解决的问题，国民（魔物）们就不至于感觉压力。只要好好保持战力，等一声令下再出征就好。 等待是为了战斗的准备时间，别说压力，甚至能带来舒畅的高亢感。 但这次碰上的情况完全不同，是不管怎么动用武力也无法解决的事。 问题焦点在于「传送」的话，就是专精魔术的第四军团或钻研咒术的第六军团的专门领域，但连这些专家们也无法获得理想成果。 假如瓶颈在于魔力不足而已，身为阿尔奇美拉的国民一定会自告奋勇地跑去第四军团充分提供魔力吧，问题是连解决的突破口都看不清的话，真的力不从心。 当然更不是靠拳头大小或物理能力所能解决的。 而且在这个必须举国慎重行动的状况下，也不能去他国大闹一场发泄郁闷，只能在狭小的国土内闷闷不乐地等待时间经过。这段虚无的时间缓慢但确实地带给国民压力。 ──就在此一状况下，官方发表了国王将要进行演讲的消息。 国民自然会趋之若鹜。除了守御外敌的守备队，所有魔物正陆陆续续往城堡前广场聚集。 广场无法容纳超过十万的魔物。虽然首都各地设置了转播演讲用的映像投影球，不过想亲眼目睹国王身影的心情大家都一样。 挤不进去的人们开始盘据周遭房子顶楼，或运用《远视》、《念视》等能力，有翅膀的种族则飞上空中，总之各凭本事地占据城堡露台外围，等候王的登场。 若从城堡露台环顾四周，不管朝往哪个方向，都可见到满坑满谷的魔物。 此一光景只能用万魔钻动来形容。 「话说回来，虽然有点自卖自夸，这幕景象可真壮观啊。」 「没错，毕竟首都平常没有这么多战力集结。」 「除了现在，就只有在建国祝贺祭时才看得到八大军团长全部到齐的情况。看啊，第一军团长在那里。」 「……真的耶。难得看到第一军团长离开国王身边。」 一座高台耸立于广场中心。 第一军团到第八军团以围绕该处的形式配置。 军团与军团之间则挤满民众。 八大军团长也出现在各军团内。由于身为国王亲信的第一军团长莉薇鲜少离开国王身边，在她身旁的的民众也肆无忌惮地盯著她瞧。 不久，喧嚣声逐渐消失。 因为预告的时刻……阿尔奇美拉国王现身的时刻即将来临。 所有人闭上嘴，超过十万民众聚集的大广场笼罩在静寂之中。 ──然后，那个时刻来临了。 从城堡露台射出一道光芒，延伸至广场。 光一抵达广场中心点──圆柱状演讲台时立刻结晶化，形成一条通道。 接著一名青年在露台现身。 身穿绣上国徽的外套的他悠然漫步而行。 不可能认错人。 他就是众人引颈期盼、统领万魔的绝对君王。 阿尔奇美拉国王──赫里昂?艾达?埃希诺克。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 彷佛地鸣的声音响彻广场。 民众欢声雷动地迎接终于现身的国王。 国王一步又一步地前进。 每踏一步，他所走过的结晶通道又恢复成光芒，射向天空。 国王背对著升天磷光前进的模样既优雅又肃穆。 在阿尔奇美拉国民的守望下，国王漫步徐行。 等到抵达演讲台的时候，结晶通道也完全幻化为光，消失得无影无形。 见到等候许久的国王身影，所有民众无不狂喜颤抖。 「──各位国民，感谢你们集合在此。」 赫里昂开口的同时，方才的喧闹声也彷佛从没发生过般地沉静下来。 为了不漏听国王玉音，民众屏息以待。 「一百五十年……阿尔奇美拉自建国以来度过了一百五十年的漫长岁月。我跟各位一同度过了这段回顾起来彷佛只有一瞬间，同时又很充实的时光。」 国王仰头看天。 彷佛在回想什么般的动作。 「最初的一步是跟三个魔物一起踏出的。一个小型狼人，一个低阶战猫、一个白精灵，以及一间老旧民房，这些就是我所拥有的一切。那三个魔物是赫里昂这名男子所拥有的全部战力，那间轻易就能毁坏的便宜屋舍是阿尔奇美拉唯一的据点。」 第一军团长莉薇。 第二军团长巴兰。 第三军团长艾尔蒂娜。 初始三人组洗耳恭听。 「我们没有武器，只有少少的道具，能倚靠的只有三名部下与生俱来的体能，连狩猎一个野生哥布林都得大费周章，只能靠奇袭或三人包夹等战术才能勉强获得胜利。打倒野生哥布林，获得一把刀锋缺损严重的小刀，那就是阿尔奇美拉的第一把武器。」 全身穿著铠甲的狮头骑士听到这段，便伸手抚摸挂在腰间的短剑。 那是请阿尔奇美拉的铁匠熔掉那把钝刀，重新锻造而成的武器。 「当时几乎每天都在战斗当中度过。在战斗之外也不忘拉拢新的伙伴，加以培训锻炼。另一方面，我们开始建立据点，虽然只能挤在老旧小木屋的狭小房间里休息，总算能够给『初始三人组』一个小小的家。」 老旧木造民房后来改造成一间酒馆开张营业。 那就是阿尔奇美拉立国后第一间娱乐设施。 改建后迄今已经历了一百年。 「之后，战乱时代来临。任何人都在努力求生存，在征战中度过每一天。」 阿尔奇美拉残存下来了。 时而败北，时而胜利，和周边诸国厮杀恶斗，最后总算从那个严峻的时代残存下来。 原本弱小的魔物在历经多次战斗后逐渐变得强大，赫里昂决定成立战斗组织，编成第一、第二与第三军团。 各军团长则由初始三人组担任。 「后来，有一天，觊觎我国的资源的某国发动奇袭。我国也好不容易抵挡该国的侵略，靠著谈判桌上的努力缔结了和平，但战争对我国造成严重的伤害。当时仍缺乏军事力量的阿尔奇美拉，也在防卫战中损失大半的军力，需要急速扩张军备。」 于是创立了第四军团。 是一支专精魔术的军团。 但即使如此，军力仍逊于其他国家。 于是创立了第五军团。 是一支以巨人族或鬼族为主力的重装军团。 至此，总算开始具备足以和周边各国缠斗的战力。 「但当时过度急于扩张军备，却没同时建设足以支撑更进一步发展的地基。把内政优先顺序摆在后头的我国，在技术力、经济力上被拉开一段差距，不久的将来显而易见会被他国并吞吧。 于是，我为了阻止阿尔奇美拉落入灭亡之道……决定进攻专注内政的邻国。幸亏侵略作战迅速达成，仅牺牲了该国国王，留下高水准的技术与国民成为我国的一部分。」 那是一段让赫里昂痛苦的回忆。 是唯一一场由阿尔奇美拉发动的侵略战争。 之后的阿尔奇美拉专心防守，但只要一被挑起战端，就会毫不留情地歼灭、并吞对方。 「接著灾厄的年代来临。名为灾神的人物企图毁灭世界。各国忘却过去的怨恨，并肩作战击退灾神。但各国也因此蒙受严重的损害，人人无暇再起战端。之后冷战的时代到来，这个年代表面上虽然平稳，台面下的干扰或谍报工作却非常活跃。」 于是创立了第六军团。 是一支专精妨碍工作与情报战的军团。 靠著她们的活跃，阿尔奇美拉有惊无险地度过台面下的激烈竞争。 「战争依旧持续著，彼此竞争的主要大国还将周边国家一起拖下水，这个时代被后世称为第二次战乱期。经过漫长的战乱后，列强诸国相互兼并，三大国的时代来临，我国亦有幸列席其中。」 于是创立了第七军团。 是一支专门负责管理挖掘到的古代文明遗产，以之作为参考，革新技术水准的军团。 他们孜孜不倦的研究精神带来超乎想像的成果，促成国力与军事力飞跃性地成长。 于是创立了第八军团。 是一支以龙种为中心所构成的军团。 拥有无与伦比战斗力的他们成为阿尔奇美拉的王牌战力，在日后的战场上取得丰厚成果。 「这时灾神再度现身，而且远比上次登场更为强大。各大国与中小国家动员所有战力总算成功抵御下来。但各国也蒙受了不小的损伤。」 只有偷偷保留战力的某大国损害轻微。 因为该国企图在灾神被打退后掌握世界霸权，在对灾神的战斗中没有使出全力。 「某大国趁著我国因对抗灾神而国力疲弊时，对我国伸出魔爪。但也因此，该国在面对灾神此一灭世危机仍自私保存战力的事实被发现，而遭其他各国视为世界公敌。 不管是战力多么强大的超级大国，在面对全世界时终究无法获胜。和自国以外的所有国家……换句话说，就是整个世界为敌的下场只有灭亡一途。在那之后，超大国的数量减少为二国。」 于是赫里昂和另一大国国王展开会谈，最后决定进行争夺世界霸权的决战。 事先定好时间与地点，全力锻炼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战力。为了打胜这场决战，阿尔奇美拉真的将所有战力都动员起来。 「争夺世界霸权的一大决战就这样开幕了。战况极为炽烈，不仅规模空前绝后，惨烈的程度也是前所未见。幸亏我国受到几次幸运之神的眷顾，最终赢得了这场决胜，夺得世界霸主的称号。阿尔奇美拉成为独一无二的超大国，迎向黄金时代。」 之后暂时维持了一段和平时代。 灾神降临时，阿尔奇美拉就成为中小国家的盾，守护世界。 即使邻近地区成立新兴国家也不加以妨碍，而是观望著对方的发展。 当阿尔奇美拉遭到中小国家群组成同盟挑战，就堂堂正正地正面迎战。 绝不主动侵略，只会以霸主的立场应付其他国家挑起的战争。 这样的时代过了约三十年。 「然后──我国现在迎向未知的时代。」 阿尔奇美拉国王赫里昂讲到这里，暂时停顿一下。 「如各位所知，我国遭遇整座首都受到强制传送的奇妙事态。被传送的只有城堡和城镇，首都外的道路与另一头的设施并没有跟著被传送过来。经过调查，发现我们现在位于某个未知大陆。而且极有可能还是跟我们原本所在的不同世界──也就是异世界。」 本来静心听讲的民众听到这里，忍不住鼓噪起来。 「首都以外的都市似乎也没被传送过来，完全联络不上。驻守在卫星都市的军队当然也一样。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完全是孤立无援的状态。我们保有的战力目前只剩留在首都的军队。包括首都原本的居民，现在聚集在这里的各位就是阿尔奇美拉现在的全部人口，也是总战力。和传送前相比，实际数字只剩不到百分之一。」 骚动声越来越大。 部分消息灵通人士或拥有高度智慧的魔物某种程度早已猜到，所以没跟著惊慌失措地叫喊，但事态的严重程度仍让他们眉头深锁。 「目前我们对于回归手段毫无头绪。即使从魔术或咒术面向进行调查，也找不到解决的突破口，只能准备长期抗战。但首都储备的粮食只有一年份，等储粮用尽，国家就无法继续填饱各位国民的肚子了。 此外，根据和位于森林地带的半精灵国拉提斯特伍德接触后所得到的的资讯，我国被传送到的这块地方被视为禁忌之地，有许多强力魔物在森林里徘徊，十分危险。 不仅如此，围绕首都外的这片森林还具有幻惑效果，近距离姑且不论，远距离的调查魔术全都会受到妨碍。导致想掌握周边国家也有困难，简直跟眼睛被蒙住没两样。」 讲台上的国王毫不隐瞒、滔滔不绝地陈述国家现况。 接著集民众恳求般的视线于一身的国王，露出特别沉痛的表情缓缓说出： 「────状况十分绝望。」 他接著说： 「被强制传送到危险地带，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传送的原因尚未解明，解决的手段也仍未寻获。产业全面失能，储粮再过一年也会见底。不仅如此，国力和人口和军事力也失去大半。综合而言，我国的国力恐怕剩不到传送前的百分之一。」 听到国王这番发言，民众连出声回应也办不到。 其实这几天早已微微察觉，但直接听到从国王的尊口说出的这番话带著强烈的现实感，直接冲击人民的心灵。 面对此一被不由分说地证实的危机状态，大半民众只能茫然呆立。 「无能为力。无法对抗。这个国家……阿尔奇美拉可说已经完了。」 听到这句话终于从国王口中说出时，民众沉痛地低下头。 还有人彷佛在啜泣似地颤抖著肩膀。 如此软弱的模样，不是世界霸主阿尔奇美拉的国民所应有的。 但是没人能责备他们。 他们只是被国王的话所冲击。 广场上充满沉郁的静寂。 对于这些民众，国王问了。 「──你们该不会真的这么想吧？」 民众猛然抬起头来。 几乎所有人或多或少都露出出乎意料的表情。 「为何要这么想？」 再度质问。 不知该回答什么才好的民众与身旁的人面面相觑。 「阿尔奇美拉是多种族国家，亦是靠所有人通力合作，克服一次又一次的考验才成为的世界霸主。过去我国从没被考验所打垮过。战争、天灾、神的考验、灾神……每一种困难都靠自己的力量打破了。」 这是历史证明的事实。也是阿尔奇美拉现在还存在于此的最大证据。 彷佛要证明自己的观点一般，国王一一破除国民心中的不安。 ──被强制传送到危险地带，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 「那又如何？我方精锐集结的八大军团仍在首都，保留了充分战力。」 ──传送的原因尚未解明，解决的手段也仍未寻获。 「那就继续调查，直到找出解决方法即可。别小看阿尔奇美拉不只局限于军事用途的调查能力，总有一天会找到回归手段。」 ──产业全面失能，储粮再过一年也会见底。 「那就去开拓，去生产粮食就好。四周是资源丰富的大自然，也有许多猎物栖息。虽然被称为危险地带，只要我们同心协力，没道理开拓不了。」 ──综合而言，我国的国力恐怕剩不到传送前的百分之一。 「那又如何？不过就百分之一，这种程度的国力损失有何好绝望的？在动乱期差点被逼到灭亡的阿尔奇美拉现在还不是存在著？」 因此没有道理放弃，也没有理由绝望。 这就是国王的弦外之音。 「我国陷入空前的危机当中，只有首都被传送到异世界，的确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状况。但那是无法跨越的高墙吗？那意味著我们的灭亡吗？阿尔奇美拉会在这里结束吗？」 面对这次的质问，人民已经有了答案。 但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声音遮蔽国王的言语。 因此他们在心中吶喊。 不是！ 「没错，不是。当然不是！这种事能让它发生吗……！我们该在这里结束吗！！」 语气强烈。 听到国王代为发声，国民不知不觉握住拳头。 充斥内心的某种感觉逐渐昂扬。 「我承认这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危机，但是那又如何？这种程度的艰难，我们过去不也都跨越了？哪有道理只有这次跨越不过？这种道理能让它存在吗！！」 国王的吶喊直接冲入国民的内心。 他的话语强而有力。 态度坚定且气势十足。 「阻挡在我们眼前的这条道路虽然遥远而险恶，绝对不是我们无法克服的！想起黎明期走过的荆棘之路，这种程度的障碍又算什么！？」 对啊，没错。 的确是这样。开始有民众想起过往的历史。 阿尔奇美拉所走过的道路都是凭著自己的力量开拓出来。 「当然，我自己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因为我很弱小，是最弱的人类。不仅不知如何战斗，凭这双无缚鸡之力的手要舞刀弄枪也有困难，搞不好连哥布林的小孩都打不赢。但这样的我为何能站在这里？最弱的我为何能坐在阿尔奇美拉的宝座上，带领你们来到这个地步？相信用不著我问也知道吧。」 国王彷佛要迎接众人般敞开双手，扫视底下的听众后，如此宣告： 「──就是因为你们。因为有强大的你们支持、拥戴弱小的我当国王，并一路跟随著我。因为你们明白携手合作、同心协力才能打破困境的道理。所以面临当前的危机，我们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为了能让所有民众都能看见，国王高举起他的右手。 「那就是战斗！」 接著将握紧的拳头捶在演讲台上。 敲击声响彻寂静的广场。 「我们要携手合作，齐心迎战！对抗这个危机！只要如此，我们就能跨越这场危机。我相信强大的你们办得到。我们阿尔奇美拉一定办得到！！」 啊啊，已经克制不了了。 每一位国民都这么觉得。 口中吐出热烈的气息。 身体彷佛发烧般火烫。 深藏于胸腔底部的火种爆发性地燃烧起来。 涌上喉头的冲动已无人能阻挡。 寻求出口的热量在体内暴冲，随时都会满溢而出。 「因此国民啊！我骄傲的阿尔奇美拉人民啊！如果你们愿意甩开放弃与绝望，和这场危机战斗！愿意跟随最弱国王的我，挺身面对这场危机的话！──就用你们的咆哮回应我吧！！」 万魔之王的这句话引爆了体内的热量。 不分种族、性别、有机物无机物，现场所有魔物带著肯定的意志，发出根源自灵魂的吼叫。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近乎怒吼的咆哮。 各种形式的喊叫声响彻首都。 咆哮逐渐变成怒吼，撼动了城墙，覆盖首都的结界彷佛受到雷击般震荡起来。 站在演讲台上的国王静静地看著这一幕，等时候差不多时举起右手。 光这个动作，就让万魔之民全部安静下来。 维持著足以焚烧身体的热度，广场再度恢复静寂。 「我充分感受到你们的心情了。」 国王严肃地点头。 彷佛不愿错过国王的一举手一投足般，现场所有魔物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我在这片森林的东北方发现了一个国家。这个名为拉提斯特伍德的国度是以半精灵为中心建国的多种族国家。在与他们交流之后，我发现该国的理念与我国有许多共通性，我相信这个美好国度能成为我们友善的邻居。 但拉提斯特伍德现在却向我国求援，理由是高举精灵至上主义，迫害人类或掺有人类血统的半精灵们、名为诺伯伍德的国家想毁灭该国。」 迫害。 那是在阿尔奇美拉绝不容许的恶行。 而且他们迫害的对象还包含了与伟大国王同种族的人类。 这件事能被容许吗？ 当然不行。 民众在胸腔之中焖烧的热度似乎找到了适当出口，随时等待冲出。 「侵略者诺伯伍德的士兵俘虏了拉提斯特伍德的人民。他们厚颜无耻地提出释放俘虏的条件，那就是要求拉提斯特伍德交出扮成旅行者的第三军团长──但我们压根没有唯唯诺诺地答应对方要求的打算！」 阿尔奇美拉当然不会屈服。 若被人以力量压迫，就用力量对抗。 彷佛要帮魔物说出心中的想法般，国王如此说了。 国王的心思与魔物们同在。 确认了此一事实的民众，内心充满某种踏实感。 「我们会彻底对抗！对抗拒绝对话、只知逼人屈服的对象──对抗不合理地加诸他人身上的暴虐！一直以来采取这种立场的我们。今后也会继续维持下去！」 阿尔奇美拉发展的历史。 济弱扶倾，世界和平，对亲爱的邻人伸出友谊的援手。 若有人想成为这条道路上的绊脚石，就用实力歼灭。沉醉于胜利的滋味。 「我在此宣布拉提斯特伍德将成为我们的新同胞，同时也宣誓我们会抵抗诺伯伍德的暴虐，并击退他们──！」 民众以欢声对王的宣言表示赞同。 国王俯视民众的反应后，昂然地点头称许。 「当然我也不打算放弃和诺伯伍德对话。我们并非不懂法律的蛮族。我也不认为不愿对话，只像一头野兽般莽撞行动是好事。但假如与对方交涉决裂时，恐怕就不得不动武了。届时只靠一般战力不免令人有一丝不安。」 民众在不知不觉中握紧拳头。 广场上的所有民众无不强烈地想自告奋勇，报效国家。 最近的战争都是从八大军团中选出几个军团出击。 既然如此，人人都希望自己所属的军团能被指派。 我的军团最适合打这块土地的第一场战斗。 不，只有我的军团有这资格。 快被兴奋的热度烧焦的魔物们开始真心地这么想著。 他们明白这股热量只有在战场上发泄才能消散。 「诺伯伍德的战力依然不明。敌人的数量、兵种构成、装备、防备状况、战力规模等一切不明。而且一旦开战，将会是我国在此地的首场大规模战斗，绝不能松懈。因此我──阿尔奇美拉国王赫里昂?艾达?埃希诺克不打算把这场战争交给哪个军团，而是交给我最信任的某个魔物来负责。」 广场上又躁动起来。 魔物们面面相觑著，以视线交换「那种魔物存在吗？」与「哪个独一无二的魔物足以担负与未知势力战争？」这样的疑问。 说起国王最信赖的魔物，率先会想到的是身为国王亲信的第一军团长。 第一军团长是在对单人战斗上极为强势的魔物，但想要以寡击众的话有许多魔物比她更擅长。 实际上连第一军团长都露出困惑表情。很难得能看到她露出此一神情。 说起单骑就拥有强大战斗力，而且擅长以一对多的魔物，只有第七军团长或第八军团长。但是成为民众视线焦点的两人也掩饰不了困惑表情。 只要国王下令单独出击，所有魔物都会二话不说地这么做。但国王讨厌无意义地送命，不可能对于连保有多少战力都不明的敌方势力下达单人突击的命令。 所以说，国王口中的对象到底是谁？ 百思不得其解的民众静静等候国王接下来的话语。 「我对那个魔物抱持著绝对的信赖。没有任何敌人能打倒他。我敢毫不犹豫地断言他就是最强的。可以说我就是信仰那个魔物也不为过。」 有个魔物被吾王称赞到这种地步。 这个新事实让民众产生难以忍受的嫉妒。 连军团长们也不明白那是谁。 换句话说，这是一张连亲信也被蒙在鼓里的国家级王牌。 他究竟是多么强大的魔物？ 国王对于紧张等待的民众如此宣告： 「那个魔物拥有能看尽世界的眼睛。 那个魔物拥有能撕裂强敌的利爪。 那个魔物拥有能向万物示威的鬃毛。 那个魔物拥有能咏唱强大魔术的舌头。 那个魔物拥有能粉碎城墙的臂膀。 那个魔物拥有能聆听终端之声的耳朵。 那个魔物拥有支撑巨躯的双脚。 那个魔物拥有支配天空的翅膀。」 八大军团长敏锐地对国王念出口的话语有所反应。 瞠目结舌的他们想起的是谒见时的事。 「在这场困境之中，最受我信赖的魔物就是……那拥有超越十万魔物构成的巨体的嵌合魔兽。」 国王以彷佛在吟诵叙事诗般的语调说出口。 「那只嵌合魔兽的名字就是──阿尔奇美拉──」 听到这终于被揭晓的魔物之名，除了八大军团长的所有民众一瞬忘我。 彷佛要切入他们思考的空白一般，赫里昂──万魔之王发出声音。 「我问你们，阿尔奇美拉啊！代替弱小的国王看尽一切的眼睛在哪！？」 王对著演讲台的正对面发问。 位于那个方向的是被赋予国王亲信位置的月狼莉薇。 她尽情地大声叫喊。 「阿尔奇美拉之眼在此！吾之军团被授予的圣数为一！乃是代替伟大的国王看尽一切的眼睛！」 并与国王四目相望。 甚至情绪过于激动地流下泪水。 但她不觉得这样很丢脸。 「那么，阿尔奇美拉啊！代替弱小的国王撕裂强敌的利爪在哪！？」 下一个问题。 像要回应般，广场响起拔剑出鞘的声音。 声音来自一名狮头骑士。 「阿尔奇美拉之爪在此！吾之军团被授予的圣数为二！乃是代替勇猛的国王撕裂强敌的利爪！」 他将从腰间拔出的短剑高举向天。 那把短剑看似比另一只手上的圣剑寒酸。 但狮头骑士自豪地高举著这把首次由主上赐予他的武器。 「那么，阿尔奇美拉啊！代替弱小的国王向万物示威的鬃毛在哪！？」 国王继续发问。 回应他的视线的是一名女性。 是在起始三人组中以唯一的稀有级（rare）战力支撑黎明期的精灵。 「阿尔奇美拉之鬃在此！吾之军团被授予的圣数为三！乃是代替深谋远虑的国王向万物示威的鬃毛！」 双手在胸前合十的她闭上双眼。 长达腰际的美丽金黄色头发在阳光中闪耀。 远古圣女以充满慈爱的表情献上祈祷。 「那么，阿尔奇美拉啊！代替弱小的国王咏唱魔术的舌头在哪！？」 国王高声发问。 像要回应地往前踏出一步的是褐色皮肤的精灵。 她将一册印有国徽的魔导书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口。 「阿尔奇美拉之舌在此！吾之军团被授予的圣数为四！乃是代替至高无上的国王咏唱魔术的舌头！」 她是首次由至高无上的国王亲自创造细部而成的军团长。 彷佛要遮住丰满的胸部般，她紧抱著国王赐予的魔导书。 感觉胸腔里有一盏明确的灯火在燃烧著。 「那么，阿尔奇美拉啊！代替弱小的国王粉碎城墙的臂膀在哪！？」 一道彷佛工程机具撞击大地的声音回应了问题。 不，那是一名巨汉踏地的声音。 他高举宛如原木般粗壮的双臂，使尽全力吼叫。 「阿尔奇美拉之臂在此！吾之军团被授予的圣数为五！乃是代替雄壮的国王粉碎城墙的臂膀！」 巨汉背后的鬼族与巨人族也跟著敲击地面。 有带武器的人就用柄头，没有武器的人就用脚底跟著他们的军团长敲地三次，这个举动甚至使得地面微微摇动。 「那么，阿尔奇美拉啊！代替弱小的国王聆听终焉之声的耳朵在哪！？」 面对深爱的君王的发问。 某名女性张开乌鸦般漆黑翅膀。 只见她露出心荡神驰的微笑，以娇艳的嗓音吟咏。 「阿尔奇美拉之耳在此！吾之军团被授予的圣数为六！乃是代替纯洁的国王聆听终焉之声的耳朵！」 言语里蕴含著她的思念。 恐怕一亿分之一也传达不了吧，但连这种焦躁感也令人舒服。 她抚摸刻印在小腹的国徽，吐出热切的气息。 「那么，阿尔奇美拉啊！代替弱小的国王支撑巨躯的双脚在哪！？」 一名身材和半身人无异的矮小人物往前踏了一步。 他是支撑由十万魔物构成的庞然巨物的军团领导者。 想让国王能看见似地，他使劲蹦跳，高喊我在这里。 「阿尔奇美拉之脚在此！吾之军团被授予的圣数为七！乃是代替先行的国王支撑巨躯的双脚！」 他率领的工匠们高举自己的工具。 手上没工具的人则以彷佛在说「看看这座城吧」的态度挺起胸膛，张开双手。 耸立于众人面前的是工匠们的技术结晶，是他们精心打造而成的白垩色城堡。 「那么，阿尔奇美拉啊！代替弱小的国王统治天空的翅膀在哪！？」 伴随拍打空气声的巨翼舒展开来。 赤红头发的男子维持人形，展开龙翼。 确信自己正存在于英雄故事中，过度亢奋的心情令他有些焦虑。 「阿尔奇美拉之翼在此！吾之军团被授予的圣数为八！乃是代替孤傲的国王统治天空的翅膀！」 在他背后待命的龙族之中甚至有几名过于亢奋而解除人化。 以龙的姿态在天空飞舞，从口中发出的咆哮（龙息）直接冲击首都结界，发出巨响。 但龙族们似乎仍不满足地继续咆哮，短短几秒钟后，苍穹已被龙的庞大身躯所掩蔽。 ──此刻，现场所有人都理解了。 『全军出击』。 全面投入阿尔奇美拉的总战力──动员所有的八大军团。 那就是国王所下的决定。 而且国王说他最信赖的魔物其实是由十万魔物所构成。 那个数量超过阿尔奇美拉现有的军人总数，这意味著没从军的一般国民也被包含在这个数字之中。 换句话说，构成这只嵌合魔兽的不只军人。 每个国民都是足以获得国王信赖的人选。 这句话等同宣告所有人都值得万魔之王信任。 ──既然如此，这样都还不奋起还有资格称为阿尔奇美拉的国民吗──！ 「那么！啊啊，阿尔奇美拉啊！唯一值得身为王的我寄予厚望，强大无匹的嵌合魔兽啊！掌控汝之意志的最弱王者赫里昂将在此下令！！」 来到这里，听众的气氛也达到最高潮。 他们竖起耳朵，不想错过每一字每一句国王即将下达的命令。 （插图012） 「──歼灭吧！！」 终于脱口而出的命令，让所有人的身体都兴奋得打哆嗦。 「若有人想阻挠我们的征途，我们就只能这么做！一如过往的作法！遇到阻挡我们的障碍，就用实力铲除！！」 没错，就和平常一样，完全没变。民众已经听不到国王的话语，而是用心去感受。就算来到异世界，阿尔奇美拉该做的事还是一样。 ──济弱扶倾， ──世界和平， ──对亲爱的邻人伸出友谊的援手。 ──若有人想成为这条道路上的绊脚石，就用实力歼灭， ──沉醉于胜利的滋味。 因此──！ 「因此我们要出征！发挥你们的一切力量出征吧，阿尔奇美拉的国民啊！在最弱之王的命令下，以强大无匹的力量，一个不剩地救出我们的新同胞吧──！！」 言语之中蕴含强烈的情绪。 所有国民无不大声吶喊，把握紧的拳头高举向天。 没有拳头的魔物们激烈踏地，没有四肢的魔物则用灵魂吶喊。交织而成的咆哮声彷佛要打破首都的结界般强而有力、凶猛且自傲地震撼了世界。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就这样，强大无匹的嵌合魔兽在异世界呱呱落地了。 ＋　＋　＋ ……事情变得很不得了了。 站在城堡的露台。 拉提斯特伍德的女王蕾法双脚颤抖，看著眼前这幕情景。 当初相遇时就知道这几人不是等闲之辈。在看到他们把诺伯伍德的猎人长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时，这种预感变成确信，蕾法想尽办法要拉拢他们。 友好地接待他们，对于所提出的问题均诚实回答，尽可能保持善意。 即使自称旅行者的他们有许多疑点仍不过问就是为了这个。 蕾法从一开始就明白他们绝非单纯的旅行者。但不管真实身分是什么都无妨。因为无论如何都得拉拢他们加入己方。就算他的真实身分是魔王，只要能拯救拉提斯特伍德，蕾法连自己的灵魂也打算出卖。 因为在拯救父母的作战失败的那一刻起……不，在蕾法被迫成为领导者的那一刻起，拉提斯特伍德早就名存实亡了。 在这种绝望状况下突然出现救世主。 蕾法所能做的当然只剩倚赖他们的力量来帮助国家。 当然，她还没厚脸皮到想靠他们的力量去打败诺伯伍德。 但如果只是救出被俘虏的国民，可能性应该还不至于为零吧。 正因她的寄望如此之深，在一行人突然告别聚落时差点令她陷入绝望深渊。 之后又受到诺伯伍德的奇袭，蕾法的心灵已变得残破不堪。 但这群人再度造访聚落了。 老实说，心中有无数言语想一吐为快。她当然也想像温丽那样发泄自己不满的情绪，想迁怒在他们身上，想大吼为什么现在才来。 但蕾法现在已经是拉提斯特伍德的女王。纵使只是小国，她还是站在背负国家的立场上。 所以她只能无视心灵的痛苦，彻底冷静地应对，作为一名无能为力的女王完成最后的工作。 蕾法的献身很幸运地得到回报，获得所谓「旅行者一行人」的协助。 原本想说只要能救回几名俘虏就足够了。 是的，她本来只有这个打算。 然而──她现在看到了什么？ 被带到未曾看过的豪华绚丽城堡里，还被招待在城堡露台旁观全程演讲。但映入眼帘的这幅景象还是令人难以置信。太过悖离现实，蕾法迟迟无法接受。 在她目瞪口呆地眺望著的视野当中，结晶通道再次形成，旅行者──不，万魔之王背对著太阳踏出步伐，回到蕾法一行人所在的露台。他背后的景象彷佛一幅绘画，描绘出各式各样的魔物兴奋狂热的模样。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强烈的情绪迸发而成的咆哮，不是比喻，是真的震撼了大地。 放眼望去的阿尔奇美拉国民各个都是具有深不可测实力的魔物。里头甚至连龙族也有。 在那些强力无比的魔物围绕下的赫里昂悠然前进。 蕾法一丝一毫也无法理解为何他能那么轻松地站在那个位置？ 跟随蕾法而来的使节团中已有许多人昏倒在地。连唯一勉强保持意识的温丽也吓得软腿，在听到魔物的怒吼时，甚至从胯下漏出温热的体液。 但蕾法并不想嘲笑温丽的丑态，反而觉得她的反应很正常，连相对坚强的自己都觉得还能保有意识近乎奇迹。 足以遮掩苍穹的龙群。 只要当中一头袭击拉提斯特伍德，瞬间就能灭掉吧。 不，就算是诺伯伍德，被其中的几头龙袭击也一定撑不了多久── 「你应该看到了吧，拉提斯特伍德女王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 正当她茫然地想著这些时，回到露台的万魔之王对她开口。 「我在此宣誓，我国将动员全力、将所有被俘虏的拉提斯特伍德人民拯救出来。情况允许的话我还想跟你多聊一点，但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了。关于未来的事，就等全部结束后再来讨论吧。」 ──事情变得很不得了了。 一边愣愣地想著这个，脸色苍白的蕾法只能机械式地点头答应。 七章 王的制裁 ──说实话，几乎是完全豁出去了。 卯足全力扮演万魔之王的赫里昂，事先准备的剧本能有六成能用就很好了，接下来只能看著民众的反应即兴表演。 表面装得豁达大度，其实两腿抖个不停，能站到最后没软脚，连自己都想称赞自己，能用走的回到露台反而是种是奇迹。 但是从国民们的反应判断起来，对他的主张应该是充分表示赞同的。 至少「拂去国民的不安」、「表达拯救拉提斯特伍德国民的决心」、「齐心协力解决事态」等重点都有提到，达成最低限度的目的了。 既然如此那就够了。已经过去的事就别再拘泥，该来专心面对接下来要挑战的问题。 「赫里昂大人，我们快抵达诺伯伍德……不，拉提斯特伍德首都圈内了。」 走在身边的莉薇说。 一行人现在朝著诺伯伍德统治下的据点──拉提斯特伍德首都前进。 赫里昂打开上头显示出首都详细地形情报的地图。 这是第四军团和第七军团穿越深渊森林后，充分发挥情资收集能力的结果。这些资讯都是靠著远距离的探查魔术和隐密兵进行的侦察所得到。能进行调查的时间不多，没办法确认存在于首都的每一个生命体的位置，但光是能得到地形资讯就有很大帮助了。 根据地图显示的地形资讯看来，首都外围有在巨木间打入木桩栅栏环绕而成的城墙，东西南北各留有一个缺口，应该就是城门吧。 当中一个缺口，也就是赫里昂一行人打算由此进城的南门前已有好几个黄色光点等待著。 这些事先靠索敌魔术察觉的光点是诺伯伍德的士兵。 黄色代表假想敌或偏敌方的中立单位。尚未转为红色。 「走吧，有如事前说明的，只要诺伯伍德不出手，我们就禁止攻击。不管对方怎么挑衅，只要没有我的命令就别主动攻击，懂了吗？」 「是。」 「明白了。」 莉薇和艾尔蒂娜回答。从阿尔奇美拉来的同伴只有这两个。 虽然卡蜜拉设定上也是旅行者的一员，诺伯伍德并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现在跟其他军团一起潜伏待命。然后，除了留下最低限度的守备队，全军团都穿越深渊森林了。 只要赫里昂一下达命令，嵌合魔兽剎那间就会露出它的獠牙吧。 「蕾法阁下，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嗯……没问题。然后，请您务必直呼我的名字就好。被您用敬称称呼实在……不敢当……」 「……嗯，那就这样称呼你吧，蕾法。」 不经意地又回到刚相遇时的称呼。 但其中蕴含的意义已完全不同了。 彼此揭晓立场后，必然会改变关系性。 ……会对这个结果感到寂寞，肯定是一种任性吧。 「赫里昂大人，诺伯伍德的精灵好像注意到我们了。」 城门前的诺伯伍德士兵举弓对准他们。 为表示没有敌意，一行人停止前进并高举双手。 蕾法依事前计画，往前走一步后高声呼喊。 「诺伯伍德的精灵啊！我是拉提斯特伍德的女王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我依照你们的要求，带旅行者一行人过来了！」 听到蕾法的呼喊，诺伯伍德士兵一边警戒，一边靠近他们。 不久后来到能看清楚彼此长相的距离，对方把搭上弦的箭收回箭筒。 「……喔？居然没逃跑来赴约了啊。」 「似乎是如此，伍长。」 晚了一步走过来的精灵──被称为伍长的男人煞是佩服地咕哝。 其他精灵装备弓箭，只有他带著短剑。从他的言行看来应该是个领导者，但似乎又不是猎人长。 根据事先打听到的资讯，伍长是猎人长辖下前线部队的队长。 「这边，跟我来。」 伍长用下巴指向首都内部。 这个人过于傲慢的态度一点也不像在迎接使者，但由于赫里昂已先下令禁止先动手，莉薇和艾尔蒂娜默不作声地跟著走。 于是一行人穿过城门，进入首都内部。 城内四处可见倒塌民房或被崩倒大树压垮的建筑。 完好如初的房子反而是少数。尤其是烧毁的房子特别显眼。蕾法说首都被攻陷那天，到处都有发生火灾，许多建筑损害严重。眼前的惨状就是当时的结果吧。 此外，不只残骸瓦砾，从烧毁的房子里也隐约可见化为焦炭、人形大小的物体── 「……」 没看到。 赫里昂什么也没看到。 现在没心思在意这种多余的事。 「──你们来得挺早的，态度很好。」 又是那道语带讥讽的声音，抬头一看，俯视赫里昂一行人的是果然是那张认识的脸孔。 是当时攻击蕾法的诺伯伍德猎人长──萨拉温。 「你就是诺伯伍德的代表……今天的交涉对象？」 负责带路的伍长离开现场。 一旁围观的几百名精灵包围赫里昂一行人，但没人打算接近。 除了带著随扈气派登场的猎人长，现场看似没有其他身分高的人物。 「交涉？你在说什么？」 「有件事必须要先传达给你知道。我们应拉提斯特伍德女王的请求来到这里。我们并非被强行带来，而是基于自我意志来此。」 萨拉温不耐烦地皱眉。 「那又如何？」 「我们想和你们交涉。我们希望和平对话。」 是的，先交涉再说。 和诺伯伍德的代表展开和平对话。 赫里昂完全没考虑过被引渡的选项，但他也不打算从一开始就施展实力。假如对方的目的是艾尔蒂娜的强大魔力或某种魔术，或许还留有靠交涉解决问题的可能性。 ……同时，身为一名具有良知的现代日本人，赫里昂希望把用武力解决当成最后手段。 「我认为和贵国仍有交涉余地。」 连自己也觉得刚才做了那番演讲，现在还讲这种话实在太伪善。 但是一旦行使武力，就意味著要进入战争状态。 只要赫里昂一声令下，战争就不可避免。 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开启战端，会有人死亡。 一想到这个，赫里昂的两手就忍不住颤抖。 脚也感觉随时会站不稳。 他恨不得立刻回家钻进被窝里睡大头觉，若真的能这么做该有多幸福啊。 但每次内心差点被怯懦吞没前，赫里昂总会望著自己的右手。 看一眼和少女做过约定的小指。 莉莉法还在等著他。 打过勾勾的少女在等著赫里昂去救她。 只要赫里昂见死不救就会消逝的生命，现在就在他伸手能及的位置。 那他怎能舍弃呢？只要伸出援手就能拯救却见死不救的可怕行为，赫里昂办不到。 「我想了解你要求我们来此的目的。贵国需要高等白精灵的目的是什么？因为能获得丰沛的魔力？还是想要古代魔术？条件允许的话，我们可以和平地帮助你们。」 「区区人类不懂得谨守立场还敢乱吠……高等白精灵啊，你就放任这人类在这里大放厥词？」 萨拉温无视赫里昂，直接问艾尔蒂娜。 即使在精灵们肆无忌惮的视线下，被逼问的艾尔蒂娜依然身段高雅地回答： 「交涉全权由那位大人负责，我没有任何意见。」 「你这样还算个高等白精灵？前几天交手过后，我已知道你拥有不凡魔力，能使用我们精灵从没见过的术式，而且还是能击退我的强者。因此你除了是始祖级的高等白精灵外，别无其他可能。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卑躬屈膝地跟随这个人类？他们只不过是野蛮的劣等种族。」 「我不否认自己属于精灵族裔，但我的价值观与你们的价值观截然不同。」 「哼……看来你已忘记身为精灵的荣耀。也好，这样反而对我们比较方便。」 这句话讲到重点了。 「方便？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人类。睁大你污浊的双眼，好好看个仔细吧。」 萨拉温一边俯视赫里昂，一边把右手高举向天。 回应他的呼唤，彷佛报丧女妖的尖叫声从天而降。 赫里昂猛然抬头，见到一道黑影。 急速下降的黑影翩然在萨拉温背后著地，显现其全貌。 「……龙？」 外型看似西洋龙。 全身包覆在介于白色与银色之间的鳞片，身长将近二十公尺。 但身形削瘦，胸口甚至可见肋骨浮现，反而给人毛骨悚然的印象。脖子细瘦，近似蜥蜴模样的头上长了一根细长的角。 它所拥有的三对六片翅膀形状不同于赫里昂熟悉的龙翼，更近乎蝶翼。虹色通透的纤薄翅膀，兼具一碰就碎的脆弱感与细腻美感。 赫里昂将国战编年史中登场的基本种族全都牢牢地记在脑中，但他从来没看过这种种族。是首次见到的龙种。 「这难道是……精灵龙……？」 震惊的蕾法喃喃地说著。 「你说对了。就算是秽种，不愧是混有我精灵族的血统，果然听说过啊。」 「你解开它的封印了！？」 带著强烈不敢置信的心情，蕾法失声大喊。 从他们的对话听来，这好像是一头特殊的龙，但赫里昂等人并不明白他的来历。 看得出这头龙并不平凡，拥有相当强大的力量。 单论拥有强大无比力量的龙，蕾法已在阿尔奇美拉城中见识过一整群。 就算眼前这头身分不明的龙十分强大，形单影只又有何可惧？ 赫里昂不明白她会如此惊慌失措的理由。 「蕾法，那是什么？我没看过那种龙。」 「……那是在精灵族的史诗中登场的龙。」 蕾法的声音在发抖。 「……传说中，古神创造出龙再赐予精灵族。过去世界濒临危机时曾身为精灵族的守护龙发挥力量……但它们明明在战斗结束后被古代的精灵族们封印在遗迹里……明明被封印了……」 「因为封印被我们诺伯伍德解开了。光解放这一头就耗费我们无数的精神与劳力呢。」 「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色如土的蕾法彷佛随时会昏倒一样。 她的表情就像察觉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蕾法你还好吧？现在我知道这是精灵族的守护龙，但你没道理这么手足无措吧？这头龙真的这么难缠？」 「若根据史诗的描述，这头龙曾经帮助精灵族击退魔王……但它必须受到封印的理由并非这个……而是那头龙……那头龙要活动，就需要……」 「──需要精灵族的血肉。」 打断蕾法的话，萨拉温将赤裸裸的事实说出口。 萨拉温微微扬起侧脸，表情愉悦地扭曲。 「为了让无知的你们能安心上路，我尽量解说得简单一点──听好，强大的力量需要代价，我们精灵族的守护者自然也不例外。不，精灵龙反而可说是这类象徵中的典型。作为强大无比力量的代价，它只接受精灵族的血肉作为粮食。正因如此，古代精灵族才要把它封印起来。」 心脏噗通跳动。 冷汗沿著背脊滑下。 「但我们诺伯伍德非常需要这股力量。为了抹灭百年前的可憎往事，我们把败给野蛮人类的屈辱转为愤怒，全力研究精灵龙封印的解除法……！然后，我们的执著获得成果，花费了百年光阴，终于解放了封印！」 百年前的可憎往事。 发生于一百多年前的人类与诺伯伍德的战争。 表面上是平手，蕾法听说实际上几乎是以诺伯伍德的惨败收尾。 「但好不容易从封印中解放出来的精灵龙极为饥饿。虽不到毫无战力，基本上是无法立刻战斗的状态。但我们超绝睿智的诺伯伍德人当然不可能没想到这个问题。为了这一天，早就把能当精灵龙粮食的东西一直放养到现在。」 心脏快速怦动。 甩不开焦躁感的赫里昂拚命翻阅脑中记忆。 约一个月前，拉提斯特伍德遭到诺伯伍德袭击。 诺伯伍德不打算杀半精灵而是想活捉。 虽不是纯种，但半精灵在血统上属于精灵族。 精灵龙只接受精灵族的血肉作为食粮。 只吃精灵族。 综合上述事实，所意味的是── 「精灵龙这一个月来所吃的难道是……」 「没错，就是半精灵。总算明白了吗？蠢货。」 萨拉温不屑地冷笑一声，接著又毫无顾忌地说： 「你们不知道要让精灵龙恢复到这种地步耗费我们多少辛劳。精灵龙只吃活体，所以不能把半精灵宰了储藏起来。此外，半精灵的个体品质不一，如果含有浓厚的我族高贵血脉至少还能当优良饲料，万一人类血统太浓就只能当垃圾处理掉。」 个体。品质。饲料。 一连串令人作呕的词语。 诺伯伍德只把半精灵视为家畜。 「如果是像那只秽种的母亲那样外貌明显看得出来倒还好。很多要等实际吃下肚后才知道不合口。这对我们来讲也是出乎意料。在发现抓来的家伙竟有一半是垃圾的时候，就算是我也忍不住发火了。但是……！」 从愤怒的表情一转，萨拉温那张脸因喜悦而变得扭曲。 他以满布血丝的双眼盯著艾尔蒂娜。 「就在这时，拥有非比寻常魔力的高等白精灵出现了！根据传说，光献上一个高等白精灵，就足够维持精灵龙一个月的活动力！在得知喂食所有半精灵也不见得能让精灵龙完全恢复后，拥有充沛魔力，而且是始祖种的外地精灵马上就降临到我们面前！这不叫天启该叫什么！？」 萨拉温一脸陶醉地说。彷佛在吹嘘自己达成的伟业给听众听一般。 「而且那个高等白精灵甚至忘记身为精灵族的骄傲，去当人类的随从。假如她和我们有志一同，我或许还会犹豫一下，既然精神早就被人类污染过，就无须为她心痛了，大可放心送给精灵龙当饲料，让她丰润的魔力化为精灵龙的血肉。」 感到光荣吧。 诺伯伍德的代表以极其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啊，对了。我记得那个秽种前几天不是想来夺回母亲？当作带来高等白精灵的褒奖，她想要这种东西就给她吧。」 听到这句话，精灵士兵掀开挂在大树枝干上的脏布。 显露出来的树枝上挂著一条粗绳。 绳子底下吊著某种物体。 或许是因为那并非纯种精灵的象徵。 丰满乳房被砍下。 脖子上挂著绳子。 吊在树枝上的亡骸。 虚弱无力地。 受风吹动。 彷佛秋千般。 晃呀晃地。 摆动著。 「……母、母亲大人。」 蕾法崩溃地瘫坐在地。 一颗冰冷的泪珠从少女过于苍白的脸颊滑落。 ──忍无可忍了。自己难道还要沉默下去吗……！！ 「莉莉法……你们昨晚抓走的半精灵在哪！你们不是『以神树之名发誓』了吗！？你们要的旅行者依约前来了！所以你们也该实现约定！现在立刻释放莉莉法及其他拉提斯特伍德人民！！」 赫里昂愤怒地嘶喊。如此不堪入目的景象，他再也不想看下去了。 必须先确保蕾法等人的安全。至于这些精灵的处置等之后再说。什么交涉都先别管了。一分一秒也不能让那对半精灵姊妹继续留在这里。 「莉莉法……啊，你说那具垃圾的另一个女儿吗。原来如此，你们乖乖来这里的目的是那女孩啊。」 萨拉温恍然大悟地点头。 他身旁的精灵们也附和似地露出下流笑容。 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但这一点也不重要。 总之要尽快救回半精灵，尽快离开这里。 现在赫里昂脑中只有这个念头── 「──可惜，你们来迟了一步。」 ──一瞬不懂他说了什么。 大脑拒绝思考。 「…………慢著，等一下……你说来迟一步………………那是什么意思？」 彷佛。 表示来不及了。 事情已经无可挽回般的那个说词。 但是。 这不可能。 因为赫里昂明明就。 确实遵守约定。 前来这里了，不是吗── 「放心吧。为防无法得到高等白精灵，我还留著其他半精灵的生命作为保险。但在这段期间，还是需要一点东西给精灵龙垫肚子。既然数量不能减太多，只能优先维持品质了。因此我想说那个个体好歹也是个王族，至少也该有相当程度的魔力，便选了她……姑且不论潜在魔力的量，那个个体和她母亲一样，人类血统太浓厚。对精灵龙而言似乎不怎么可口，一部分被吐了出来。」 说完，萨拉温拋出一根棒状物。 那根棒子在地上弹跳了几次，滚动到瘫坐的蕾法前面。 「────」 那不是棒子。 看似棒子的那个是女孩的纤细手臂。 从手的形状可看出是右手。 戴在小指上的戒指，是与赫里昂磨灭不了的记忆相符的──── 「…………为什么？不是立下了……神树誓约吗……？」 抬起头，望向拋出手臂的萨拉温。 萨拉温露出掺杂喜悦和侮蔑表情说道： 「没错，对精灵而言，神树誓约是绝对不可违背的。但如果约定的对象是半精灵又另当别论了。没必要对这些秽种遵守誓言。就算违背誓言，也无损于我们高贵精灵的夸耀。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懂了吗？愚蠢的家伙们。」 萨拉温恬不知耻地如此说著。 「────────」 赫里昂在脑中咀嚼著刚才他所宣告的那句话。 经过无数次咀嚼后。 回忆与他做过约定的少女的模样。 看著掉在地上的细瘦手臂。 这时他总算。 理解了。 「是啊……」 ──感觉脑中似乎有某种东西断裂。 不舒服的断裂声在脑中响起。 「够了。」 两行温热的液体从眼睛流出。 不是泪水。 绝对不是那种东西。 生于漆黑情感的那个绝不是泪水这么美好的事物。 「我总算明白了。」 是啊，没错。 他总算明白了。 明白眼前这些生物是什么。 明白对打破誓言、亵渎死者毫无感觉的他们究竟是什么。 「我清清楚楚地明白了。」 精灵们高举的战争名义是假的。 他们甚至也不是食古不化的纯种主义。 只是对人类复仇的装置需要祭品。 不愿自我牺牲，所以利用了半精灵。 「愚蠢的是我。」 以为能和这些家伙交涉。 以为并非不可能和平解决。 相信还有暴力以外的解决方法。 讨厌发展成战争。 连在这种时候也仍害怕杀人。 抱著怯懦的感情。 但是── 「你们根本不配称为人。」 这样的家伙不可能是人。 如果是人，不可能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事。 他们只是语言能通的野兽。 只是外型恰好与人相近。 赫里昂一直误认这点。 误会大了。 这些家伙。 眼前这些生得人形的野兽的真面目是……！！ 「──你们是害兽（monster）。我直到现在才总算明白……连什么精灵的夸耀，什么神树誓约都打破的你们根本不配称为精灵！只是一群丑陋的怪物，是会对人造成危害的害兽！！对啊，没错！你们不只不是精灵，连人都算不上！！我绝不承认你们是人──！！」 喊叫的同时，高举拳头朝显示于视野右侧的战术虚拟视窗用力一敲。 显示在虚拟视窗上的【宣战公告】四个字从白染红。 王的意志（杀意）瞬间传遍阿尔奇美拉全军。 同时，结界垄罩了拉提斯特伍德首都。 是第四军团构筑的广域结界。 不是为了保护谁。 而是不让任何人逃掉的结界。 「这、这是……！？」 猎人长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 其他精灵还没注意到有结界展开，只有萨拉温察觉异变，仰望著天的他狼狈地表示疑惑。 同时，红莲光弹从天而降。 光弹落地的瞬间炸出爆炎之花，散播破坏的种子。 还没看完这一幕，万魔之王便情绪激动地下达命令。 「瑟雷丝────！！攻击交给其他军团，第四军团专注于维持住闭锁结界就好！别让任何一个敌军逃出去！听到了吗！？一个也不准逃！我今天要在此灭绝这群害兽──！！」 ＋　＋　＋ 街上的诺伯伍德兵陷入极度混乱。 他们四处窜逃，但大量火球从天而降。 光数量就已令人胆寒，威力更是惊人。 比人头更巨大的火球一颗接一颗坠落，一接触地面就掀起破坏风暴。 「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没人回答。 因为人人光自保都来不及。 几分钟前仍在歌颂和平，现在触目所及只有「破坏」两字。 「是那个高等白精灵干的好事吗！？」 全体精灵士兵都知道半精灵女王带著高等白精灵前来。他们当然也知道那名高等白精灵会碰上何种遭遇。 原本精灵们对于要把高等白精灵献给精灵龙有点抗拒感。尤其是实际看过后，更觉得她的美貌就算是以诺伯伍德人的审美观也会看得目不转睛。 但刚才从远处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发现那个高等白精灵并没有精灵族应有的夸耀。不仅如此，还对污秽的人类唯唯诺诺言听计从。 原本几个迷上她的美貌的年轻精灵正打算去连署求情，但在看到她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人类身边后，怜香惜玉的心情全都消失得无影无形。既然已失去身为精灵族的自豪，被当成祭品也没什么好心痛的。 这些年轻精灵对于自己曾经想拯救那个高等白精灵感到可耻──就在这时。 男性人类突然大声叫喊，紧接著红莲光弹从天而降。 「啧……数量太多了，无法完全躲避！各自展开护罩！」 诺伯伍德兵立刻开始咏唱，展开守护自己的魔术。但在魔术完成前的短暂时间内，已有好几个同伴消失在爆炸中。好不容易咏唱完毕展开护罩时，已多了数十名牺牲者。 成功展开护罩的诺伯伍德兵同时大喊： 「敌袭！我们受到魔术炮击！」 「这种事一看就知道了！你现在才喊根本太慢了！」 「哪里！敌人在哪里！？」 「话说回来，这些攻击来自哪边的势力！？如此大量的魔弹……就算十几二十个人同时施法也办不到吧！？」 「难道是秽种们干的好事吗！？但他们不可能使用这么高等的魔术──咕哇！？」 藉由大吼交谈著的其中一个诺伯伍德兵还没说完，声音就被打断。 附近的士兵不知发生什么事而一头雾水，便朝声音来源一看。结果发现了疑似火球击中的大坑，以及同胞碎散四处的肉片。 ──护罩被突破了。 重新认识这个事实，令他们背脊发寒。 「不可能！我们的护罩居然被仅仅一发攻击魔术打穿了！？」 这违背了他们的常识。 因为精灵族是最擅长魔术的种族。虽然体格纤细且不适合近身战斗，但在魔术领域上可以说是大陆四大种族中最为优秀的。 （插图013） 尤其他们还是光荣的诺伯伍德一族中，为了强势进攻拉提斯特伍德而编成的精锐先遣队，几乎都是曾与人类交战过的老练战士。换句话说，集结于现场的诺伯伍德兵可说是世界最强的魔术集团也不为过。至少他们自己深信不疑。 但彷佛在嘲笑他们这些井底之蛙般，从天而降的火球彷佛戳破纸门般轻易地贯穿他们的护罩，卷起破坏风暴。爆炎之花每次绽放后，又有好几名同胞消失了。 等到地狱般的时间结束，迎来的是视野内的同伴消失近半的惨状。 「……结、结束了吗？」 一边解除魔力消耗快速的护罩，一名诺伯伍德兵嘟囔。 他畏畏缩缩窥探周围的模样，简直就像胆怯地从巢穴中探头的小动物。 他环顾四周，还没搞懂究竟发生什么事── 「不，现在才刚要开始。」 ──眼中的景色转了一圈。不，不只一圈，是天旋地转了好几圈。 这次是幻惑魔术吗？士兵保持警戒，但不知为何身体动不了。在转了八圈半之后，视野总算固定下来。这时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名拔剑的狮头兽化人和无力倒下的无头精灵。 能在察觉那是自己的身体前就死去，只能说是生前最大的幸运吧。 「阿尔奇美拉之爪，第二军团长巴兰?萨伊弗力特上阵！」 狮头骑士挥动闪耀苍蓝光芒的剑身甩掉残血，观察周围。 「……虽说如此，这里没有人，只有害兽，没必要对他们报上名号。」 如此嘀咕著的巴兰背后有一群穿盔甲的士兵。 是以兽化人与骑士职为主力的第二军团长的精锐战士。 被赋予光荣的打头阵任务，注重纪律的第二军团战士们全身沉浸在昂扬感之中。 光国王的演讲就让他们亢奋到了极点，现在更是被指派为这块大地上首战的前锋。这要他们不气势高昂真的太难了。彷佛要砍断这群猛兽的项圈般，骑士团长巴兰挥下高举起来的圣剑。 「冲锋吧，第二军团。」 近战部队的狂袭开始了。 ＋　＋　＋ 猎人长萨拉温目瞪口呆地看著在眼前上演的这幕景象。 肩膀感到剧痛。即使他当机立断投入所有触媒来全力展开护罩，还是无法阻挡神秘炮击的威力。虽然成功保住一命，全身上下到处都有撕裂伤和灼伤，从高台坠落时的冲击还造成他肩膀骨折。 但眼前的景象依旧让他震撼得忘记身上的疼痛。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魔术的轰炸才刚结束，全副武装的兽化人集团立刻接踵而来。 兽化人运用特有的四肢奔跑冲锋的速度有如狂风般猛烈。 部分试图挺身阻止冲锋的精灵同胞全被人一刀了结。一个勇敢士兵献上生命争取到的时间甚至不到两秒。 光荣的诺伯伍德士兵们被摧枯拉朽地践踏蹂躏。 「精……精灵龙啊！我们精灵族的守护龙啊！请守护我们吧！」 拥有精灵龙指挥权的萨拉温立刻下命令。 这原本是要保留到和人类决战才使用的王牌，但更不能在这里失去勇士们。因为驻留此地的是诺伯伍德的主力部队。 一旦失去他们，连对人类宣战都办不到。即使多少会造成精灵龙负担，必须将损害减低到最小限度。 『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遵守远古契约，背负守护责任的精灵龙遵从命令飞向天空，投身于战场。 从结论来说，萨拉温的判断是正确的。 假如他的精灵同胞无法阻挡神秘集团的袭击，损害会继续扩大，因此投入精灵龙的判断可谓非常正确。 ──只不过，投入精灵龙是否就能扭转战况则又是另一回事。 「喔？龙种啊。如此一来，吾就有亲自出马的价值了。原以为只有三流货色，既然还有这种可让人稍微提起干劲的猎物，吾就放心了。」 精灵龙听到说话声。但那不是嗓音，而是以波动传达的无声之声。 认定声音来自敌人的精灵龙寻找声音来源，连找都不用找，立刻发现浮现在空中的对象。 出现在空中飞舞的精灵龙面前的是一名红发男子。 究竟是怎么办到的？没有翅膀也没使用魔术的他，却能让身体飘浮在空中。 背对黄昏景色的男子以略嫌矫揉造作的动作敞开双手，彷佛要迎接天地一般。 「虽然害兽不值得吾报上名号，但既然你只是遵守盟约而来，就告诉你吧。吾乃阿尔奇美拉之翼，第八军团长诺加德?尼贝伦。」 从对方模样感觉到深不可测的恐怖的精灵龙，立刻本能做出反应。 『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彷佛临终嘶吼般的刺耳尖叫。 精灵龙从口中释放业火。 那是足以一夜攻陷拉提斯特伍德首都的灼热烈焰。 具指向性的业火如狂潮般轻易地吞没了红发男子── 「表演辛苦了──感谢你精彩的暖场。」 ──从内侧迸裂开似地被冲散了。 从红莲内出现的已不再是人形模样。 在黄昏底下现身的是全长超越四十公尺的庞然巨物。 从略嫌削瘦的红发男子的脚生出宛如铁撬的粗爪，骨骼也变成强韧得足以支撑巨躯。变形成迥异于人类的逆关节状的后脚，为了飞行而弯曲缩在身体下方。 由身体后方延伸而出的是足以扫倒大树的强韧尾巴，位于反向位置的则是雄壮的粗颈。露出嘴外的獠牙坚硬而锐利，连金刚石也能咬碎。形状宛如蜥蜴的头部上面生有两根龙角。 男子方才傲然展开的双手如今化为具有厚实皮膜的龙翼，每次拍打都发出震撼大气的巨响。 他就是穿天的神话生物。 他就是裂天的史诗幻想。 他就是翔天的最强种族。 他就是阿尔奇美拉对世界夸耀的最强火力，龙族的顶点。 在精灵龙眼前的，就是位于神话系统顶点的最强种──黄昏龙。 『来……让我们开始吧。』 以金色辉耀的眼睛瞪视对方，黄昏龙把精灵龙锁定在视野之中。 『你是守护龙吗？那就好好地抵抗吾，完成你的任务──然后，成为吾之英雄传说中的一小段插曲。』 精灵龙以业火回应对方的嘲弄。 但是第二次的灼炎连包覆黄昏龙（诺加德）全身也办不到，全部被他红莲色的鳞片给弹开了。 于是精灵龙立刻展开蝶翼般纤薄的三对六片翅膀，每一片翅膀都展开魔法阵。 短短五秒就完成魔力充填的魔法阵放出一道特别强烈的光芒，光芒化为箭矢放射出去。 数量多达一二○道。 由六个魔法阵射出的光箭形成箭雨，精准地朝黄昏龙方向疾驱而去。 『──不过是儿戏。』 所有光箭全都被弹开了。 不是被防御下来。 黄昏龙根本什么也没做。 他单纯把精灵龙射出的光箭照单全收，然后毫发无伤地被坚固的鳞片挡下而已。 看到这难以置信的景象，精灵龙的眼中蒙上阴影。 它在过去任何一场战斗中都没经历过这种事。精灵龙刚才射出的是它所拥有的许多魔术之中，堪称威力最大的最强级魔术。 就算精灵龙现在的力量衰弱到只有全盛期的一半以下，也根本不可能只靠天生的防御性能就完全挡下。对方甚至连进行防御动作也不用，还有比这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吗？ 但映在精灵龙眼里的现实却是连一丝伤痕也没有的黄昏龙。 『……结束了吗？』 面对带有嘲笑意味的提问，精灵龙用行动回答了。 它背对眼前的黄昏龙，拚命拍打翅膀，想尽可能拉开距离。 即便在地上监视交战的契约者以念波传送『别逃，快战斗』讯息，也被它忽视了。 因为这根本不是逃亡。 它只是想拉开距离，争取时间思考能对强敌有效的攻击手段。 虽然脑中的确有某种类似本能的声音振声疾呼要它快逃，但被盟约束缚的精灵龙没有这个选项。因此这不是逃亡，而是争取时间好构筑出对敌人有效打击的回避行动。精灵龙靠著这个歪理扭转带有契约之力的命令，将之忽视了。 接著它顺从本能，为了拉开距离而在空中全速飞行── 『告诉你吧，那种情感就叫恐惧。』 明明把黄昏龙拋在脑后，他却轻易就追上了。 黄昏龙超乎寻常的速度让精灵龙忘记进行回避，只能惊愕地看著对方悠然并肩飞行。 『有何好惊讶的？靠著你那脆弱的翅膀就想逃离吾之龙翼，不过是愚蠢至极的尝试。』 精灵龙的羽翼是基于物理法则拍打空气飞行。 但黄昏龙的龙翼却是撕裂空气穿梭而行。 任何阻挡天空霸者的事物，都得臣服在「穿刺撕裂之威力」底下。 即便那是大气也不例外。 无须展开任何魔术，并不被任何人支配的首都上空的大气被黄昏龙的龙翼穿刺、撕裂，从他的路径上退开了。 之后只剩一条物理抵抗为零的真空通道，是黄昏龙专用的最速空间。当运用重力飞行的黄昏之翼划开代替大气存在于此一空间的魔素时，连声音也追不上他的速度。 接著，为了让惊愕的精灵龙能清楚看见，黄昏龙缓缓张开下颚，从中显露出藏于该处、连精灵龙的业火也能烧尽的真正灼炎。 『同样身为龙族，吾不由得同情连那样的害兽也必须守护的你，但任何反抗阿尔奇美拉的对象都没有理由饶恕。因此，你就乖乖死在这里吧。』 精灵龙再度发出凄厉刺耳的叫声。 这次是真正的临终嘶吼，震撼了整座拉提斯特伍德首都。 ＋　＋　＋ 「不、不可能……」 一名精灵茫然沙哑地说。 是诺伯伍德的神官长。 这是以神树为崇拜对象的精灵特有宗教中，类似祭典主祭的职务。他也是在神明留给精灵的守护者──精灵龙解封作业上出最多力的人物。 「……我到底……看了什么？」 精灵龙在上空被凶恶的朱光吞没了。 它美丽的羽翼光被余波扫到就粉碎，被银鳞包覆的身体也连灰都不留地蒸发了。 神官长看见了整个过程。从头到尾看见了。 「这种事……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神赐予精灵的守护龙死了，而且是被突如其来现身的神秘龙毫发无伤地单方面凌虐。 神秘势力还一鼓作气地攻入城内，光荣的诺伯伍德精锐战士们彷佛虫子般惨遭蹂躏。 此一可怕的事实，终究不是神官长单独所能承受的。 「本、本国……对了，联络……快点联络诺伯伍德本国！」 被下达近乎哀号的命令，精灵属下的眼中闪烁著困惑光芒。 这个精灵是宝贵的「心话」能力持有者。 心话是能以心灵传达话语给远距对象的稀有魔术。 能通话的距离受魔术使用者的能力影响，这名把全部能力都投注在心话上的传令兵，甚至能与遥远的本国进行联络。 「可是……」 「怎么了！？还不快点！」 「……无法用心话和本国进行联络。」 「什么？」 额头上流满冷汗的神官长反问。 「好像受到妨碍了……」 「那还不快点展开对抗术式！」 「从刚才就在尝试了……完全无法对抗。一点都不觉得能够对抗……双方术士的力量差距实在……」 「混蛋！」 冲出小城的神官长只身朝北方奔跑。 神秘敌方势力从南边侵入，应该还没抵达北边。 神官长频频回头看背后确认是否有追兵，一路像被追捕般以北门为目标奔驰。 「我的人生岂能结束在这种地方……！本神官长绝不能死在这里！」 全心全意不断奔跑的神官长总算抵达北门，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 没有追兵。他逃离死地了。总算得救了。 放心地松了一口气的他想穿过城门，走出首都外──却一头撞上笼罩整个首都的透明结界。 「咕哇！？」 发出类似被踩扁的青蛙的呻吟，被结界弹开的神官长跌了个四脚朝天。 「真丢脸的叫声……」 一道不屑的冷笑传入神官长耳里。 「在、在哪？人躲在哪！？」 「……真教人傻眼。没想到靠近到这个距离，你还是连简单的光学迷彩术式也无法看破。人家甚至连存在遮蔽术式都没使用呢。」 一声响亮的弹指后，一名女性彷佛从空间渗透而出般现出身影。 有著褐色肌肤与细长尖耳的女性，紧身衣物突显出玲珑有致的曲线，手上拿著一本一有刻印著国徽的魔导书。 「暗、暗精灵？」 「并不是，别把现在的人家跟那种下级种搞混。人家是【暗精灵（dark elf）】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你在胡说什么……！」 「对于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就用一句『胡说』来打发，真是轻松的人生啊。」 「你、你这家伙！在愚弄我这个光荣的诺伯伍德神官长吗！」 「要怎么气都随便你，但继续悠哉地和人家对话真的可以吗？建议你回头看看比较好喔。」 听到这里，神官长整个人僵住。因为他发现不知不觉间，一道庞大的阴影正笼罩著他。 背后有某种巨大物体。 神官长心惊胆跳地回头。 「喂，第四军团长，本大爷可以动手了吗？」 一名扛著巨大粗犷斧头、身长超过两公尺、肌肉健壮的魁梧巨汉站在他的后方。 「嗯，可以了。根据第六军团的调查，就算是这种货色也还是个指挥官，早早砍掉他的脑袋吧。」 「喔喔，真的吗？本大爷可以杀了这只猎物吗？」 一脸横肉、浮现狰狞笑容的第五军团长葛尔帝，再次向第四军团长瑟雷丝确认。 「想杀就杀吧。人家受到陛下的敕命必须全力维持闭锁结界。而且你之前出过包，趁现在立点功劳也好。」 「……可是这功劳是人家送的，有点不爽啊。」 「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那点自尊这次就先拋掉吧。假如无法挽回你的失态，困扰的人不会只有你。」 「啊？那是什么意思？」 「站在你顶头上司的立场，以及我国的现状思考一下就能明白了吧？」 「………………虽然本大爷啥都听不懂，不过你的说法听来好像跟总大将有关？」 「对啦，你这样陛下很困扰的！国家当前状况下，任何战力都不应该搁置！你好歹也是一军之将，对于站在领导立场该做什么总该懂点皮毛吧！」 「本大爷最怕这些繁琐的事了。算了，既然是这样，这笔功劳本大爷就感激地收下了。」 听到眼前两人的对话，神官长一阵头晕目眩。 自己的生命只被当成一笔功劳，而且是以当场杀死为前提。 「慢、慢著！等一等！我知道你不是暗精灵了，但你好歹也是我们精灵族吧！？」 「那又如何？」 「求求你念在同族的情谊上救我吧！阻止那个巨汉！」 神官长已失去抵抗的气力。 看到如此多己方精锐部队被蹂躏的惨状，神官长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能打赢背后这个将军级的魁梧巨汉。为了苟延残喘，不管多么可耻，也只能跪求眼前这名同是精灵族的女人了。 「同族的情谊吗……」 「没错！拜托，我不能死在这里！在屠尽污秽的人类前，我绝对──」 「我说啊……」 没等神官长把话讲完，瑟雷丝的脸染上厌恶与侮蔑的神色。 「人家想问你一件事。」 「你、你想问什么？关于精灵龙封印的解咒术式吗？还是我们的仪式魔术？任何我能回答的事我都回答！」 「你要求人家基于精灵族的情谊帮助你，但你们又是怎么打算对待同样是精灵族的高等白精灵（艾尔蒂娜）的呢？」 对于此一问题，倒抽一口气的神官长喉咙漏出奇妙的空气声。 「那就是人家的回答。不说别的，光害兽的模样和我们相近这点就超级令人烦躁的。要是因为这样害陛下讨厌起人家的话，人家一定会连你们死后的灵魂都撕碎。」 还想求饶的神官长拚命把手伸长，却被不可视的结界所阻挡，终究触碰不到瑟雷丝。 下一秒，他就被自背后挥下的大斧纵剖成两半了。 ＋　＋　＋ 诺伯伍德的猎人长萨拉温茫然抬头看天空。 「怎么可能……这种蠢事怎么可能发生……」 他睁大双眼，看著精灵龙被一条朱红光芒吞没的模样。 等刺眼红光消失后，只剩一头龙留在天空。那当然不是精灵龙，而是与它交战的另一头龙。 「这……这真的是现实吗？」 花了上百年建构对人类的复仇计画，现在却失去了作为计画核心的精灵龙。 萨拉温花了好几十秒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到处响起高喊胜利的战吼，大街小巷传来凄厉的哀号。前者是陌生的声音，后者是已知的声音。换句话说，这意味著他的精锐战士同胞们正在被单方面屠杀的事实。 然后彷佛要给他的精神最后一击般，空中又多了好几道暗影。 暗影的真面目是各式各样的龙。每一头都是力量足以和精灵龙匹敌的怪物。 彷佛跟随黄昏色的龙而来的龙群转眼间数量大增，一瞬遮蔽了首都上空。 看在萨拉温的眼里，那就像地狱的景象。 「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我们究竟和什么为敌了……？」 没有回应。没有人能回答他。 他的护卫早就被刚才的炮击炸得四分五裂。 只剩萨拉温还活著。 「猎人长──！」 有人朝他跑过来。萨拉温吓得身体发抖，但接近者并非来自神秘势力，而是他熟悉的面孔。是作为先遣队一起派遣过来的伍长。 「这里很危险！请您快逃吧！」 「逃……？去哪？我还能逃去哪里……！？」 首都外侧展开强韧的结界。 由形状和时机看来，多半是想防止内部的人往外跑。 而且可感觉到结界含有强大魔力。精灵龙或许还能打破，他们的话就怎样也撼动不了吧。 「就算如此，留在这里很快就会被敌兵吞没！总之请您快点离开这里──」 喀嚓。 伍长话说到一半，突然传来声响。是甲冑的声音。 两人怯怯地将视线朝向该处，见到一名著全身铠的敌兵。 「……我来争取时间，请您快逃吧。」 脸上带著觉悟的伍长对萨拉温如此说。 「那、那就交给你了！」 萨拉温拔腿就逃。即使无路可走，当他理解了继续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的事实后，便宛如脱兔地离开现场。 一边回味生涯最后一句交谈是「那就交给你了」的空虚感，伍长和眼前的敌人对峙。 「……『敌人』啊，由我来当你的对手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 伍长并未正确理解现在的事态。 敌人究竟是什么？为何他们精灵会遭到这种下场？精灵龙死后，诺伯伍德的悲愿与对人类的复仇又会有何变化？一切都变得很不明确了。 他唯一明白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将会死在这里。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晚节不保。」 自己是光荣的诺伯伍德精灵，是高贵的诺伯伍德伍长。 他的行动必须合乎身分，他的人生需要相称的结局。 既然接下来死亡已是命中注定，就不该丑陋挣扎，而是该优雅地殒逝。 伍长以连自己也无法想像的平静情绪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要是败给骯脏的秽种或人类，我一定会死不瞑目吧。」 幸亏他用不著担心这种事。因为这名穿全身铠的敌人身躯明显矮小。 由身材看来不可能是半精灵或人类，多半是半身人吧。既然如此，就算战败而亡也不至于践踏高贵诺伯伍德一族的夸耀。 伍长在心中重新确认这个事实后，拔出垂挂在腰间的两把短剑，静静摆出架式。 「就麻烦你当我生涯最后一场战斗的对手吧。我的名字是克劳夫?威尔特?利夫，是诺伯伍德的一名伍长。」 面对他的自报名号，全副武装的矮小敌人依然保持沉默。 「哼，不肯报名号啊。意思是不用言语，而是以刀剑来对话吗？也好，那样也挺有意思的。」 伍长乾脆以爽朗的语气傲然宣告。 触媒在展开护罩时就已告罄，一个也不剩，因此无法行使魔术。而且伍长还受了一点伤。他手上的武器是两把施上术式的短剑，相较于此，眼前的全身铠敌兵则是能力是未知数的不明势力一员。 但伍长战意依然高张。不只如此，或许是因为陷入死地，心境更上一层楼，他确信接下来的战斗将可发挥生涯最高的战斗力。而且，那个确信并没有错。 「疾──！」 伍长化为一道疾风冲向全副武装的敌人。不论跨步速度还是挥下短剑的威力，都超越身为伍长的他所应有的强度。这肯定他生涯中最迅速的跨步突击吧。 但全身铠战士单手用长盾架开右边短剑，另一只手用短剑格挡左边短剑。钢铁铿锵碰撞，迸射出火花。 「刀刃啊！以我的魔力为能量，切碎敌人吧！」 伍长用魔力强化左手的短剑。 刻印在短剑上的术式接受使用者的魔力供给，忠实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发动的术式为「切断」。 两把短剑相互抵抗、互不相让的状态下，伍长的短剑发动术式，开始砍入铠甲战士的剑中。 「照理说我这招连钢也能瞬间砍断！看来你的剑也是很不得了的名剑吧……！」 铠甲战士为了摆脱这种状况，试图一脚踹开对方好拉开距离。但他的意图被看穿，以脚跟击落来自下方的踢击。 全力踹在金属铠甲的代价是感觉到脚跟差点断掉的剧痛，但他还是成功防止了敌人的攻击。接著伍长活用那一脚的反作用力，朝上方纵身一跳。 在空中纵向翻转身体，变成头上脚下的姿势后挥出短剑第二击。但全身铠战士顺著重力让身体往下沉，以要倒下般的姿势避开那一击。 「连这样也躲过了吗，但是──！」 在空中的伍长又让身体转了一圈，朝正下方投掷出短剑。乘著旋转势头射出的短剑如疾风般迅速袭向敌人。宛如特技般一气呵成放出的第三击正可说是必杀一击。 但他的对手扭动身体，紧急用盾牌遮蔽射线。 施加切断术式的短剑忠实于被赋予的突刺任务，刺入盾牌之中。相较于此，盾牌虽然没被施加任何术式，只靠素材本身的强韧阻挡短剑的攻势。 在空中的伍长自始至终看完这一幕。 短剑穿透盾牌往前深入──但在前进到一半时停止了。获胜的不是必杀短剑，而是守护之盾。 至此，伍长已失去任何攻击手段。两把短剑中的一把被弹到远处，另一把插在盾牌上。必杀攻击被挡下来的伍长已无计可施，被看准著地时机挥出的盾牌猛击抡在地上。 「咕、啊……」 这记猛击震碎了伍长的五脏六腑。血液逆流到喉咙，非常难受。 但是他身为精灵的傲气不允许他吐出来，硬是把涌上来的血吞回去。 虽然他输了，这无疑是生涯最棒的一场战斗。 精彩战斗最后却被吐血玷污，不是高贵的精灵该做的事。 伍长的傲气支撑著他不至于昏厥过去。 「……精彩。与你的战斗只有这两字能形容。」 伍长毫不保留地称赞打倒他的全身铠战士。 作为他生涯最后之战的敌人真的当之无愧。正可说是劲敌。伍长已使出浑身解数，对方却仍从正面接招并光明正大地将他击倒。想必是敌方的将领，或近似这种地位的老练战士吧。 这么想的伍长自然从口中说出赞美之词。那是在他漫长人生中难得只说过几次的由衷告白。 「既然我们已经用刀剑对话过了，你也没必要继续守著沉默吧。拥有如此锐利的好剑与精湛的武技，我看你一定是威名远播的武将吧。能在我临终之际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听到垂死伍长的发言，战士手摸护目罩。 说真的，伍长完全猜不到对方是属于什么种族。但不管是什么种族，他都决定不表示惊讶。伍长以平静心情等候劲敌回应──但隐藏在掀起的护目罩底下的真面目却令他一脸愕然。 「……啊？」 土色皮肤与皱巴巴的丑脸。 不是大陆四大种族。 甚至连人类也不是。 是矮小的魔物。从全身铠战士（劲敌）的护目罩底下出现的，是一张哥布林的脸。 「居然是……哥、哥布林？怎、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我，没有，名字。」 「…………什么？」 「我，刚出生不久。实习士兵。小人物。无名的新兵，要打倒五个敌人，才拿到名字。这是我，第一次出征。所以，没有，名字。」 伍长对认定是劲敌的……这名哥布林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法理解。 「怎、怎么可能……如果这是真的，你手上怎么会有那把好剑……」 「这只是，配给品。我这种，新兵，一开始就发的。」 哥布林把出现裂痕的短剑随手一扔。 伍长评论为好剑的剑彷佛毫无价值的垃圾般被拋在地上。 「我们，训练，刚结束。其实，本来不能，上前线。但是，国家，总动员。我们，小人物，登场机会。万岁。」 哥布林拿出装在盾牌内侧的单手斧（副武器）朝伍长踏近一步，高高举起。 「你，第三只猎物。再打倒两只，队长给名字。哥布林，首战拿到名字，很厉害。所以你，在这里死吧。」 这句话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伍长彷佛听到自己的傲气被粉碎的声音。 不顾吐出的血玷污了地面，他狂乱地喊叫： 「开……开什么玩笑！这种……这种蠢事怎么可能发生！！哥布林！？居然是哥布林！？身为伍长的我，生涯最后的对手竟是哥布林吗！足以打倒我的敌人不是将领，而是普通的杂兵！？这种事能成立吗！这么不合理的事！！太可──」 哥布林毫不在乎他的抗议，直接挥下斧头。 斩首用的斧头忠实完成自己的任务，砍飞了仍在喊叫著的精灵头颅。 头颅在地上滚动，接著躯体失去力量瘫倒。 确认确实解决第三只猎物后，哥布林满意地点头。 确认装备品的消耗程度，认为还能战斗的他为了寻求第四只猎物，继续在战场上奔驰。 于是，贵为诺伯伍德国伍长的克劳夫?威尔特?利夫没被认知到是一名武将，和其他大量无名小卒一样横尸街头。 屠杀持续著。 直到首都内的害兽一只不留地被歼灭的那一刻为止。 ＋　＋　＋ 拉提斯特伍德最初虽只是弱小民族集合而成的集团，经年累月后规模逐渐扩大，形成了现在的都市国家。 虽然只是小国，但作为国家该有的设施都有。比如说作为防卫重点，并可宣示国王权威的城堡，治疗病痛的诊所，进行祈祷的礼拜堂，以及根据法律来解决纷争的法院等等。 既然是国家，当然会产生所谓的罪犯，因此也同样有必要建立收容罪犯的设施。至于该国的罪犯收容设施……也就是监狱，就设置在北方市郊。 不，正确是被赶去、被逼到那里的。受到来自南门的神秘势力不放过任何一个地驱除，诺伯伍德精灵们只能逃到城市北方。 但受到覆盖于城市整体的透明结界所阻挡，无法逃出城外。因此，身心濒临崩溃边缘的诺伯伍德精灵打算把关在监狱里的半精灵当成人质逃出生天。 拿这些半精灵当人质。 他们应该就能得救了吧。 其实只要冷静思考就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精灵们还是盲目地相信了。也许是若不这么做，他们也想不到任何可带来一线希望的办法了。为了紧抓住这个微小希望，诺伯伍德精灵争先恐后地闯入用来暂时豢养半精灵的监狱里──结果却发现监狱天花板的一角毫无来由地崩落。 降落时顺势冲破天花板现身的是黄昏之龙。 发现那是一击解决精灵龙的魔物时，诺伯伍德士兵立刻陷入半恐慌状态，同时他们也看见龙头上站著一名男子。 明明脚下踩著足以屠戮精灵龙的可怕怪物。 那名男子却对此毫无所感地睥睨监狱内部──在见到只能用破布遮掩、近乎衣不蔽体地躺在地上的半精灵们时，他激动地喊叫： 「你们一个个都是该死的人渣────！」 瞬间赫里昂下达命令。 黄昏龙（诺加德）立即执行国王带有满满杀意的指示。 只有龙族才能驱使的龙魔术。 他实行的是其中一种，混合龙气和魔力的金黄色光弹疾驱而出。 具有碎灭威力的光弹绕过半精灵，一个不留地贯穿、屠杀了监狱内的所有诺伯伍德兵。 「保护拉提斯特伍德的人民！绝不能再让他们多死一个！如果有人眼睁睁让他们死了，我绝不宽恕！」 在第二军团的骑士守护下，第三军团的医护兵冲进监狱里。 监狱到处亮起治疗魔术所发出的绿光，半死不活的半精灵获得妥善治疗。 「第六军团长卡蜜拉，所有被囚禁的半精灵都在这里了吗！？」 『是的，吾王，刚刚也完成所有敌人的搜索了。』 「应该没有遗漏吧！？」 『当然。为了完成敕命，奴家毫无保留地动员所有人员进行搜索了。拯救对象全数确认，敌人也全数确认，每一个人的位置都已定位完成。』 听完卡蜜拉的报告，赫里昂用力踩踏黄昏龙诺加德的头部。 类似被鞭子抽打的赛马般的反应，受到国王直接命令的黄昏龙开始朝正上方飞去。 跨坐在黄昏龙脖子上的赫里昂在龙魔术的保护下，不受次音速影响，一路攀升到海拔一千公尺的高空。 点亮激昂情绪的眼睛倒映著下方的首都，赫里昂首先允许黄昏龙使用自我强化型的秘奥。 「呜……」 同时，赫里昂身体感受到剧烈负担。 和莉薇使用秘奥时相同，不，这次的负担比当时更为沉重。 彷佛身体内某种重要的东西被单方面地吸走的感觉。 类似灵魂被吞噬的感觉。 ──管他的。 就算灵魂真的被吸走也罢。 想吸就吸吧。 想吞噬就吞噬吧。 只要能够驱逐那些害兽，这种东西要多少都给。 「────────！！」 黄昏龙忠实执行国王充满憎恨的命令。一声龙吼后，他的身体放出朱暗色的磷光。这是会将下一发攻击所有效果提升至最大级的终焉的预兆（gjarhorn）已经发动的证据。 国王紧接著又对黄昏龙发出下个命令。 下一个秘奥是被分类为广域歼灭型的炮击术式。 『听到了吗？人类啊！我是诺伯伍德的猎人长萨拉温?威尔特?诺伯利夫！我现在透过心话术士，对上空传达我的声音！如果听得到就给我个信号，我想和你交涉！』 宣告行使权力。 选择秘奥发动对象：黄昏龙。 使用秘奥：皇龙的制裁（judgement）。 攻击力固定为最大值。 使用许可最终确认手续：全部省略。 『人类啊，你没听到吗！？你想要的不是半精灵吗！剩下的个体我愿意全部交给你！我以此为条件，请求暂时停战！』 开始锁定攻击对象。 开启敌我识别。 资讯共享强制连接：从梦魔女帝至黄昏龙。 范围选择：拉提斯特伍德首都圈内。 对象选择：诺伯伍德兵及相关人物。 上述全部命令立即生效。 『这个交涉条件还不够吗！？不然我也可以公开一部分我们的研究成果！依照你们提供的条件，要我告诉你们解除封印的方法也不是不行！虽然凭我们的智慧尚且无法触及深层领域的封印，不过这些解咒术式应该对继续研究有帮助！』 秘奥开始发动。 代价是猛烈的虚脱感。 彷佛头盖骨被长枪贯穿的剧痛。 强烈的晕眩感让视野转暗。 凭著憎恶勉强维持意识。 『听、听不到吗？人类！基本上你的愤怒根本就搞错对象了！我们在做活人献祭时也是会犹豫的！但是半精灵们不是人，而是秽种！所以你根本没理由愤怒才对啊！？』 黄昏龙底下有魔法阵展开。 由几何图案所构成的巨大魔法阵，下层部分又细分为数千个中小型魔法阵。 全部魔法阵的数目和显示在战术虚拟视窗中的敌人数量完全一致。 刻印在空中的中小魔法阵一个个正在细微调整角度，瞄准在下方蠢动的每一只害兽。 『等等！别动手！我们不能死在这里！拜托，等──』 「──死吧。」 宛如来自地狱的幽声。 以悄声下达的死亡宣告作为信号，秘奥完全发动，黄昏龙从口中放出灿烂辉耀的朱光。 敌我识别广域歼灭秘奥──皇龙的制裁。 从黄昏龙口中吐出的朱光射入底下的巨大魔法阵后分叉为无数光柱，分散至各中型与小型魔法阵。朱光在中型与小型魔法阵引导下，朝下方的害兽疾驱，化为流星雨坠落。朱光流星雨将害兽一一吞没，使之不留痕迹地蒸发了。 ──就这样。 由诺伯伍德旗下军队中最为精锐的战士组成的先遣队， 无一幸免地被全数消灭了。 八章 王的赎罪 拉提斯特伍德首都的小城堡。 从诺伯伍德手中夺回的宝座厅里，拉提斯特伍德干部级的半精灵们正在浑身发抖。 虽然事隔一个月好不容易回到成功夺回的居城，半精灵们脸上没有笑容。宝座上空无一人，在宝座两侧排成两列的半精灵们空出一条走道，心情五味杂陈地等候著。 感谢的心情当然还是有的。 遭囚禁的同胞被救出，扰乱和平的诺伯伍德士兵被扫荡，这些当然值得高兴。 对替拉提斯特伍德讨回公道的他们理应献上纯粹的感谢。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半精灵们的心中的感谢却被恐惧的心情所掩盖。 因为半精灵们亲眼见识了他们──这个名为阿尔奇美拉的国家的强大战力。 「温丽战士长……我们今后会如何？」 一名年轻的半精灵语气不安地问。 其实能明白他的心情。因为难以置信地，把诺伯伍德精锐彷佛蝼蚁般屠戮殆尽的军队竟是一群魔物。 「我也不晓得。如果我们能获得一部分的首都就算很好了……虽然应该不可能……我们今后恐怕只能继续静静地在小聚落里生活吧。」 毕竟在这次的战斗中，拉提斯特伍德什么都没做。 只有默默旁观著魔物军队帮忙夺回首都。 这种状况下还敢说「把夺回来的土地还我」之类的话，这不是不知死活，根本是单纯想自杀吧。 变得愁云惨雾的半精灵们，使得现场气氛越来越凝重。 「不管那个国家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只能遵从。」 蕾法以缺乏起伏的语气说。 「至少诺伯伍德的威胁消失了。今后的威胁只剩深渊森林的魔兽的话，等于是和我国建国初期的条件相同，重新再奋斗一次就好。」 「蕾法大人……」 「那个国家完成了约定，为我们救出被俘虏的拉提斯特伍德人民，还排除了威胁我们安全的诺伯伍德军。既然如此还能要求什么？」 虚无地看著空无一物的空间后，蕾法说。 「之后拉提斯特伍德的命运完全仰赖赫里昂大人的宽大处置。因为约定已经完成了，再去节外生枝都只会让情况越变越糟。光是强国肯替我们出手就已是喜出望外的奇迹了。」 不同于焦躁不安的部下，做出冷静判断的蕾法表现出不为所动的态度。 但是温丽明白。她在来到首都的路上已得知蕾法的父亲变成精灵龙的饲料，身为前任女王的母亲不只被杀，还被挂在树上示众羞辱……连仅存血亲的妹妹也去世了。 身为两位公主的家庭教师的温丽，可以说是臣子之中最贴近公主姊妹的人。因此她在听到莉莉法死去的消息时，陷入难以言喻的绝望感中。 连她都这样了，换成是失去至亲的蕾法本人，妹妹的死又会对她来多大的冲击和悲伤？光想到这个，温丽就觉得胸口难受得彷佛被撕裂。但依然戴著女王面具的蕾法却没有露出哀伤。 教导她必须如此表现的不是别人，就是温丽。 然而，这种身为王族应有的态度，现在看在温丽眼里却无比痛心。 （……不知道对方是否愿意接受用我代替蕾法大人。） 莉莉法已不在人世，蕾法对拉提斯特伍德变得不可或缺。 在对方已经完成约定后还想反悔，未免太厚脸皮了，但温丽还是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 （……如果不行，希望那位国王至少答应让我和蕾法大人一起被卖掉。虽然蕾法大人一定会反对，但与其继续忍辱苟活，还不如被卖掉当玩物而死。） 她在心中做出觉悟的时候，从宝座厅门外传来一阵清亮嗓音。 「阿尔奇美拉国王陛下赫里昂?艾达?埃希诺克驾到──！」 听到仪典官的宣告，在宝座厅等候的人们全都紧张起来。 从吱嘎作响地被推开的大门中威风凛凛地现身的，是一名披著装饰华美的藏青色外套的青年。这名带著女性狼人的青年──万魔之王赫里昂从排成两列跪下的半精灵之间肃穆地走向宝座。 来到宝座前，赫里昂对跪在宝座旁的蕾法开口。 「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你不坐吗？这是你好不容易取回的宝座。」 「不，我没有那个资格。那是您的位置。虽然现在暂时由我代表拉提斯特伍德和您交涉，但我已不再是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而是一介平民。请您用对平民的态度对待我吧。」 「……这样啊。」 赫里昂在宝座坐下。战术虚拟视窗中同时浮现几行文字。 《──宝座（symbol）夺取成功──》 《──领域内自军占领率超过两项立即统治条件的规定数值──》 《──由于成功占有拉提斯特伍德王国最上级领地，全部下级领地也自动收入势力范围──》 满足多项强制统治条件，显示【统治完成】的文字闪闪发出金色光芒。 这样一来，拉提斯特伍德的首都就完全置于阿尔奇美拉的控制下了。 「对全军宣达，由于完成拉提斯特伍德国民夺回作战与敌军战力完全溃灭，我在此宣告战斗结束──我军胜利了。」 魔物们欣喜地发出吼叫来回应国王的胜利宣言。 这是在异世界的首场战争，而且还是由国王御驾亲征，最后把敌人打得体无完肤的完全胜利。 坦白讲因为战力过于悬殊，打起来很没劲。但毕竟是在敌人战力不明的情况下开战，能取得一场空前胜利，魔物们自然免不了欢欣鼓舞。 「接下来我想先进行战后处置。详细部分等日后再谈，先来议定大方向吧。」 以此为开场白，赫里昂开门见山地切入主题。 「首先是关于和我国订定契约的拉提斯特伍德的处置。」 「是。如同事先的约定，我个人的所有权将──」 「不，关于这点恐怕必须作废。因为在履行契约时发生重大瑕疵。」 「咦？」 这句意外的言语令蕾法猛然抬起头。 拚命思考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但想破头也想不到。 想说或许又是温丽捅出什么娄子而转头看她，但对方连忙摇头。 那所谓履行契约时发生重大瑕疵是什么意思？ 蕾法左思右想，就是得不出答案。 「贵国的要求是『救出被俘虏的拉提斯特伍德的国民』。但阿尔奇美拉……我没有充分完成约定。有人没被救到。换句话说，我在履行契约时失败了。」 蕾法的耳朵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 「……您是说莉莉法吗？可是那孩子说不定在我们缔结契约时已经……」 「这并不影响。贵国的要求是『救出被俘虏的拉提斯特伍德的国民』，因此我无法接受贵国提供的代价。」 赫里昂直接了当地说出这个结论。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您不只大量拯救了我国国民，还替我们排除了名为诺伯伍德的威胁。我们不能什么代价都没提供就接受这样的恩惠。」 「……无论如何你都不接受吗？」 「是的。」 「好吧。但我方也不能闷不吭声地接受贵国提供的代价。毕竟我方也有我方的作法与自尊。」 宝座厅传来一阵沉重的叹息。 温丽本来想趁这个机会插嘴，提出她的请求。 但是办不到。 国王与女王的视线警告似地盯著她看。 ──别来搅局。 感受到明确带著这种意志的视线，她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因为温丽彻底明白现在不再是自己能插嘴的的场合。 「我的属下做了非常失礼的事。」 「失礼？什么意思？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感谢您的宽宏大量。」 「我再重复一次，我不懂你的意思。因此我也没有理由接受这句感谢……总之，我们继续讨论战后处置吧。」 赫里昂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 「『只要是我能做的请尽管吩咐，不管任何要求我都照办。』……记得缔结契约时你确实这么说了。此话不假吧？」 「是的。」 「不会反悔吗？」 「当然，我以神树之名发誓。」 「……对我而言，那个誓言已变得什么价值也没有。」 虽然话中带有讥讽，但对赫里昂而言，所谓的「神树誓约」毫无价值也是事实。 蕾法像在思考什么般低头凝视地上，不久她再次抬起头。 「那就以我妹妹……莉莉法之名吧，我绝不反悔。我以妹妹之名发誓，不论您提出任何要求，我都照办。」 赫里昂两眼一瞬闪动了一下。 「妹妹之名啊……」 「是的。」 「……好吧，我信任你。」 赫里昂表情庄严，点头接受。 「那接下来我要对你做出一个要求。只要你能实现，我方就以此作为贵国提出的代价，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是的。」 「以下就是我的要求： 『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即刻登基成为拉提斯特伍德王国女王，该国的首都以及邻近聚落的统治今后交由你作主。』 ──完毕。」 蕾法在听完这些宣言后瞠目结舌。 她身旁的半精灵也对此一宣告感到震惊，忘记礼节地抬起头看赫里昂。 莉薇对这些无礼举动似乎颇有微词，赫里昂微举起手制止她开口。 「怎么不回答？」 「可、可是，这个……」 「你说任何要求都答应，所以我对你如此要求。这事情不是就这么简单吗？难道你想让令妹的名字蒙羞？」 「我绝不会让她蒙羞的！」 条件反射般地否定后，蕾法发现自己太激动又退缩回去。 但现在也没办法反悔。话已出口，蕾法递出空白卡片给赫里昂，赫里昂在那张卡片上写下要求再递回。 那除了接受那张卡片以外也别无选择了。 「……我会达成您的要求。深深感谢您宽大的处置。」 蕾法深深地垂头说。 「无须感谢。这是正当交换条件的结果。」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我还是打从心底……感谢您……！」 半精灵们至此总算理解了国王与女王之间缔结的契约（言语）内容──拉提斯特伍德得救了。所有人无不欣喜若狂。紧绷的情绪终于得以放松，甚至有人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总算得救了 彷佛能听到他们内心发出如此感叹。 「那接下来该来讨论如何完全履行契约的问题。总不能契约没有完全履行一直搁著，就去讨论今后该怎么做吧。」 「……您的意思是？」 赫里昂举起右手，弹指一声。 以此为信号，宝座厅大门再度吱嘎作响地被打开。 多名手脚或眼睛等肢体有缺损的伤患陆续走进大厅。 「我对拉提斯特伍德女王发誓过，说要『一个不剩地』拯救俘虏。」 但在赫里昂的面前，却有如此多人受到无法治好的重伤。 他们顶多只能算是从诺伯伍德的魔爪中被救了出来而已。肢体的缺损令人不忍卒睹，彻底称不上健全的状态。换句话说，很难说是获得『拯救』。 「虽然现在已不可能完全履行契约，我希望在现场帮助他们，当作我方没能完成契约的赔罪。」 「──您的意思是？」 「现在让他们当场恢复到肢体健全的状态……若不让被救出者获得拯救，我的承诺将变成谎言。」 蕾法再度陷入今日不知第几次的惊愕状态。 治疗肢体缺损是失传已久的古代魔术。 据说能治疗的仅限于刚缺损不久的部位，只有极为少数的高阶术师能使用。只不过一旦该部位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换句话说，缺损状态对那个人而言已成为『正常状态』的时候，现代术师就完全没辙了。 然而眼前的魔物之王却轻松说出要让这些伤患恢复到肢体健全的状态。 不过在见证过无数奇迹后，蕾法已不再怀疑他的宣言。这位国王若说他「办得到」，那就一定办得到。这种古代术式在他的国家多半还没失传吧。 「艾尔蒂娜。」 「是。」 治疗和援护专家集团的领导者艾尔蒂娜拿著爱用的法杖走出来。 她走到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的重伤患者身旁，以法杖前端对准当中某个半精灵少年。 「听我祈祷，愿天光满照此处──慈天的祈祷（invoke）。」 从国王身上吸取的生命力和艾尔蒂娜的魔力融合。 归类于〈秘奥〉的特殊魔术发动，淡淡的翠绿色光芒笼罩少年身体。 光芒集中在特别严重的伤处，缺损部位更是被看不清身体轮廓的光辉所充满。然后翠绿光芒读取少年的身体资讯后，依术者的期望变化成他的细胞，瞬间形成血肉、骨头和神经。 经过几秒后，绿光消失，剩下的只有四肢健全的身体。 「咦……？手、手臂还在！？为什么！？」 少年对明明早已失去的右手又回来感到惊讶，怯生生地试著动起新生的右手。 确认和过去一样能控制自如后，涕泗滂沱地哭了起来。 「……右手回来了……完全不痛了……呜啊啊啊啊……！」 一边抽抽搭搭，少年一字一句地把思绪转化成言语说出口，最后脸上维持著笑容嚎啕大哭。一名缺了单耳的年轻半精灵女性抱住少年，想必是他的母亲或姊姊吧。 ──但赫里昂没办法看到这个温馨场景。 因为他正睁大眼睛瞪著地面，拚命忍耐著身体受到的侵蚀。 慈天的祈祷是无论何种损伤都能瞬间恢复的治疗魔术。但作为一种秘奥来说，却有生命力消耗量过大的缺点。依照营运团队公布的资料看来，这种秘奥大约会消耗玩家一半的生命力……换句话说，现在赫里昂的生命被削减了五成左右。 那会是怎样的状态？ 玩游戏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在变成现实后，赫里昂清清楚楚地明白了那有多么可怕。 说是减少五成的状态，用单纯一点的譬喻来说的话……赫里昂现在体会到的感觉和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人恐怕相差无几。 不对，生命肯定不是能用数值来测量的。 生命力的数值彻底是游戏时代的表现，已成为现实的现在，只能当作参考用的一个指标。他开始觉得若一直以游戏感觉来行动，总有一天会产生无可挽回的后悔。 「呃……」 忍耐著痛苦的赫里昂取出一根插在腰带上的试管型药水瓶，一口气喝下。那是具有能瞬间恢复生命力效果的极稀有药水。和黄昏龙的秘奥发动后差点失去意识的状态下喝光一样，这瓶药水恢复了赫里昂失去的生命力。 身体瞬间复原，赫里昂又取回秘奥的燃料。 「陛下？」 「……不要紧，继续。」 艾尔蒂娜对赫里昂的情况感到诧异。 至于莉薇──可能是之前验证时的经验──立刻感觉到赫里昂的异常，但他却不顾两人的反应，下令继续治疗。 等到完成第四人的治疗后，开始变得任谁都能看出异常。 「呼、呼、呼、呼──……！」 赫里昂彷佛陷入呼吸困难的狗一样开始喘个不停。 全身因冷汗而湿透，为了吸入空气而大口喘气的模样非常难看。坦白讲，非常丢脸。 赫里昂后悔了，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就该把除了重要人物和伤患以外的人都赶出宝座厅。现在害他得在拉提斯特伍德的干部，或阿尔奇美拉各军团长面前露出可耻的喘息模样。 虽然能靠药水补充生命力，但多次重复苟延残喘与完全恢复的状态的话，伤害会残留在骨干里。 从根本上说来，「从濒死状态瞬间完全恢复」这个变化本身，对人体就是种极为异常的现象。精神对肉体发出危险讯息，肉体本身却是彻底健康，这样的矛盾反覆产生后，这种偏差会变成一种确实地侵蚀赫里昂身心的幻痛。 看不下去的莉薇喊叫起来。 「请您停止吧！继续下去会对您的身体产生过度负担……！」 「闭、嘴……」 赫里昂彷佛要揪住心脏般用手摀著胸口，不耐烦地打断莉薇的话。 急促呼吸中，在脑中浮现的是与他打勾勾的少女模样。 「我有一个人……没救到。」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明明什么力量也没有，却夸下海口要救出所有人的结果就是这样。 「别让我……继续丢脸下去了……！」 那就该吞下这种程度的痛苦。 那个成为精灵龙牺牲品的少女已经连痛苦也感觉不到了。 和她相比，这种程度的痛苦又算什么？只是痛苦得快死掉而已，并不会真的死；就算死了也还是能复活，所以毫无问题。 「……下一个伤患。继续。」 「可、可是……」 艾尔蒂娜求救般的视线在其他军团长身上游移。 但其他军团长──包括莉薇──在模样变得凄厉的国王面前，没人敢出言制止。 对艾尔蒂娜用视线劝告感到不满的赫里昂，语气强硬地命令她。 「这是敕命。继续……治疗……」 令人背脊发凉的国王之声。 艾尔蒂娜彷佛被蛇盯住的青蛙般，只能放弃地对下一个半精灵举起法杖。 ＋　＋　＋ 「听我祈祷，愿天光满照此处──慈天的祈祷。」 ……这句祷词已经听几次了？ 听著艾尔蒂娜咏唱的赫里昂，以恍惚的意识思考。 他只数到二十次左右，接下来因为精神已经陷入朦胧，只好放弃继续数。 手边的药水已经用完，空瓶散落在宝座旁。一边接受部下补充药水，确实地治疗伤患。 究竟还剩下几人？现在就像在做著永远不会结束的恶梦一样。 「呜……」 感觉有某种东西快从内脏之中涌上来。 以类似吞下刀片的觉悟硬是将涌到喉头的那东西咽下去。 不管那是胃液还是血，玷污宝座厅都是不可允许的行为。 用颤抖的手指打开瓶盖含在嘴中，靠著药水把涌上喉头的某物强压进胃里。 「下一个……伤患……」 机械式地开口。 从刚才好像就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脑袋痛得彷佛随时都会爆炸。 在完全恢复和濒死之间反覆来去的结果，累积的幻痛已经达到拷问等级。 觉得大脑痒到不行。 如果能随便找根柱子一头撞上去，敲破头盖骨，把脑髓胡乱翻搅一通不知该有多舒服。赫里昂受到这种幻觉所引诱。 但是还不行。 还没结束。 只要他还拥有拯救手段，直到救完最后一个都不能放弃。 因为他早就跟那个已死去的少女约好要尽可能拯救所有国民── 「治疗结束了！这是最后一个！被俘虏的拉提斯特伍德国民全体获得拯救！没有任何一个人遗漏！」 似乎听到耳边有人在喊叫。 但完全无法理解对方在讲什么。 只勉强理解了治疗结束这点。 「剩下的……伤患……呢？」 「没有了！治疗结束了，全部结束了！」 似乎听到有人说「快点」。 赫里昂在模糊的思绪中不经意地向右看，见到莉薇一脸悲怆地望著他。 没见过的表情。 若是可以，他并不想看这样的表情。 思绪无法成形，视线飘忽不定，整个人已经连站著都有困难。 在莉薇和另一个人支撑他两侧的状态下才好不容易站著。 「────」 赫里昂推开在两侧支撑他身体的女性，靠自己的力量站立。 身为国王，他必须宣告战后处置完毕。不容许在他国代表面前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状况下结束会谈。 在朦胧的视野中寻找蕾法的身影。 结果才发现她原来就站在左手边。 是肩碰肩的超近距离。 她怎么会站在那里？何时过去的？ 不行，已经失去好好思考的能力。完全无法从容思考多余的事。 于是他开始念起在会谈开始前事先准备好的说词。 「……这样一来……治疗就已结束。这次被俘虏的贵国人民……除了一名……全都获救。此外……如同我刚才所言……由于漏掉一名……作为未能履行契约的代价……请容我辞退……蕾法阁下的所有权……」 一不小心就会失去意识。 不，已经开始逐渐失去。 赫里昂用力咬著下唇，靠著疼痛和血腥味勉强维持清醒。 「但是……我方……也有不包含在契约里的……夺回贵国首都之功……作为该功劳的代价……我在此要求……贵国作为我国的同胞……今后也要努力……与我们构筑良好关系……………………」 不行。 感觉快昏厥了。 这已不是靠气魄或毅力就能维持的。 时间不够了。 赫里昂加快宣读速度。 「以上就是……我国阿尔奇美拉对这次战争的……战后处置的见解与要求……贵国对此一处理……是否同意……？」 「当然！我毫无异议！因此，请您快点……！？」 蕾法同意要求。她的声音不可思议地与刚才在耳旁喊叫的某人很类似。 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现在连自我回答这个疑问的思考能力也失去了。 感觉八成的意识已经飘散到远方。 靠著勉强还维持住的两成，挤出结束会谈的结语。 「那么……我在此宣告……本次会谈…………结束。」 「拉提斯特伍德女王陛下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大人及其臣下请退下！！」 不等仪典官宣读，莉薇立刻大声叫喊。在阿尔奇美拉相关人士急迫的视线驱赶下，拉提斯特伍德方迅速退出宝座厅。 等最后一个退出后，大门关上的同时，赫里昂彷佛断线的傀儡般倒下了。立刻抱住国王的莉薇，对周围怒吼： 「快──！本国──的寝室──！妨碍──就────格杀──！！」 听觉似乎罢工了，听到的声音全都断断续续的。 听著好像莉薇来自远方的怒吼，赫里昂的意识落入黑暗之中。 终章 半梦半醒之间 睁开双眼。 映入眼里的是施以精雕细琢的黄金装饰、格调高雅的天花板。 「……是熟悉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描绘著一幅以浩大军团为背景，有一名国王威风凛凛地站在侍奉他的八名魔物面前的图。 那是煞有其事地把在世界霸者之战获胜后拍的照片（萤幕截图），加工而成的天花板壁画。 既然看到这幅画，就表示这里是国王寝室。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赫里昂想起身，但立刻感觉到强烈倦怠感。 接著是晕眩。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只好又躺回床上。 「我昏倒了吗……」 逐渐想起。 扫荡诺伯伍德兵的事。 夺回拉提斯特伍德的事。 治疗肢体缺损的重伤患的事。 解决国家间的契约，并大致完成战后处置的事。 这就是留存在他记忆中最后的景象。 打开虚拟视窗确认时间，已接近隔天正午。 昏倒了超过半天以上。 「很不……舒服。」 想把不愉快的感觉冲走的赫里昂，伸手拿起放在边桌的水瓶。 倒进用黄金装饰的杯子里一口气喝下。虽解决了喉咙乾渴的现况，但不舒服的感觉倒是没太大变化。 「……不对，我能动了？」 突然感到疑惑。尽管不舒服感依然残留，却已经恢复到能自由行动了。 靠吞药水连续使用秘奥会使身体蒙受相当大的负担。回想自己在昏厥前的状态，正常说来就算沉睡好几天也不奇怪。现在仅止于这种程度的不舒服感，反而令人费解。 赫里昂皱眉思考，这时发现边桌上留有两张纸条。 能不经许可进入寝室的只有莉薇，肯定是她留的吧。拿起第一张纸条，上头以漂亮的字简洁写著留言。看完内容，赫里昂总算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能恢复到这种程度的理由。 「原来是用了『世界树的圣水』啊……难怪。」 那是一种极端稀有的道具，连超大国阿尔奇美拉也只保有三瓶。 那种秘宝能消除包括国王与部下任何人物的任何负面状态，并恢复包含生命力的所有数值，还曾经因为获得难度过高而上过新闻。 为了取得此一秘宝，就算是有一定程度的大国也无法避免战力耗损。当中还有国家因过于执著，甚至失去保有战力的三成。当初阿尔奇美拉在取得时也陷入相当程度的苦战。 纸条上写著「未经许可使用秘宝，愿接受任何形式的处罚」之类的内容，赫里昂并没有打算处罚莉薇。当时他的状况一定是很危险，才会导致莉薇未经许可使用这种稀有道具。 接著又浏览第二张纸条。 内容简略说来就是「国王休养期间的诸项杂务会由她代为处理」。 看到这里，赫里昂明白莉薇不在身边的理由了。不同于上次的反叛事件，这次毕竟战争刚结束，虽然战后处置已经宣告完成，但那只是大体方针，各项细节或待办事项仍然是堆积如山。莉薇现在就是去代替赫里昂处理一部分工作吧。 赫里昂原本条件反射性地觉得自己的工作要假手他人有些不安，但想起游戏时代，国王亲信或内政大臣本来就会执行一部分的业务，便觉得很合理了。 重大事项只有国王能做决定，但一些无须劳烦国王本人作决定的杂事本来就是由莉薇一手包办。虽然盲目地凭著游戏时代的感觉来判断会很危险，但另一方面，也觉得如果是交给这些部下应该没问题。 况且赫里昂现在本来就还没恢复到能亲自执政的状态。 「…………」 迟缓地起身，像要剥掉般地脱掉身上的睡衣，拋在床上。 从衣橱中选出平常穿的衣服，接著顺手拿了一件平常不穿，可以披在外套上、附兜帽的灰色粗呢长袍后离开房间。 「陛下……！您醒了。」 在门前待命的禁卫军一齐敬礼。 门外的活体盔甲以整齐划一的动作向赫里昂敬礼，光这样就充满威吓感。 「嗯……我接下来要外出。」 「可是您的身体……不对，这不是属下该问的。那属下为您安排护卫吧。」 「不必了。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可、可是，就算您这么说……」 「没关系。这是国王命令。就算莉薇或巴兰责问你，就说是我下令的就好。」 赫里昂边走边找个藉口搪塞。 被下禁止令的士兵们无法跟随，只能留在原地。 赫里昂等走过走廊转角后，趁著没人看见的空档披上灰色长袍，遮住脸部。 在无人的走廊上响起一道机械式的脚步声，朝著城外前进。 走廊上现在已见不到国王的身影，只剩某个「无名氏」独自走著。 不久，脚步声走下大阶梯、穿过入口大厅、通过庭园、钻过城门，朝著城堡外离去。 ──国王逃离城堡了。 2 城镇充满活力。 阿尔奇美拉首都是个丰衣足食，不用担心受到其他势力侵袭，夜晚也能放心出门的城市。 许多国民在此过著幸福的生活。 不过这里的国民毕竟也是魔物，多少仍保有一点斗争本能。单纯享受和平日子，久了难免有些不满足，这对魔物而言可说是天经地义，尤其现在陷入首都被强制传送到未知大地的空前危机中，人民大多都背负著不小的压力。 在这种状况下，国王昨天下达了全军出击的命令，而且是由国王御驾亲征。这对许多魔物们而言是梦寐以求的舞台，于是每个魔物均奋勇向前，彷佛想甩脱这些日子以来的郁闷般大闹了一场。所获得的成果，就是在异世界获得如桥头堡般的据点以及将敌军杀得体无完肤的重大胜利此一值得夸耀的事实。 市民以盛大欢声与七彩纸片欢迎凯旋回国的军队。 获得胜利的军人自豪地抬头挺胸，全身享受著如豪雨般降临的拍手喝采。 某个女性小妖精在络绎不绝穿过凯旋门的队列中发现情人的脸，小跑步冲到他身旁。一阵温柔拥抱后，将亲手作的花冠送给她的情人──一名男性妖鬼。公然放闪的妖鬼受到身边同袍的冷嘲热讽与嫉妒。 注意到吆喝声中混有嫉妒辱骂的妖鬼，彷佛要炫耀般直接亲吻女友的脸颊。围观的女性们发出惊喜尖叫。搂著害羞恋人肩膀的青年妖鬼，脸上浮现得意贼笑，却被嫉妒得快流出血泪的青鬼围殴泄忿。 但女性小妖精立刻用响亮的巴掌回敬青鬼。由于小妖精的等级意外地高，甩出的巴掌突破了青鬼的防御力，在他脸颊上留下鲜红的掌印。看到这种情况的同袍们纷纷指著他讪笑。无处发泄的愤怒有了去处的青鬼开始和同袍打闹成一团。 根本就像庆典一样。 即使战争结束后已过了一天，热闹气氛仍未停止。军人们在大大小小的酒馆里互相炫耀自己的战果，同席的一般市民也鼓噪著要他们多说点英勇事迹。 有些军人说到兴致来时还会展露一下拳脚功夫，夸张地展示自己的战果。 「当时，那些家伙们朝我发出远距离的风魔术！十几二十发的风刃袭来，想收割我们的生命，但我可不会因为这些软啪啪的风刃就落荒而逃！我正面跳进疯狂吹袭著风魔术的空间之中，用我自豪的拳头迎击！真想给你们看看对方瞬间吓呆的脸哩！」 「……什么十几二十发风刃，你这笨蛋也太会灌水了吧。你投入前线的时候，敌军已近乎瓦解状态，根本没办法有组织地行动了吧。」 「我、我虽然只杀了几只猎物……但我从正面冲进发射风刃的敌人集团也是事实！」 「你应付的明明就是只能射出几发风刃的小兵。会被那种魔法弄伤的家伙才丢脸吧，白痴。」 「光说别人，你自己还不是一只也没砍死！别以为我不知道，因为你得意忘形扛了一把重得要死的大斧，等到你抵达前线时战斗已经快要打完了！特地扛著大斧去远足的心情如何啊～！？」 「你、你这家伙想找碴是吧！到外头单挑啊，你他妈的！对付你连斧头也不用，光靠拳头就可以把你打爆！！」 突然就开始打起架了，围观的群众一边吆喝「喔～快啊～快点打啊～！」，一边开起赌盘，从其他群众身上收取赌金。 每个人都在欢笑。 连当事人本身也不例外。一开始是真的动了肝火，但现在变成你一拳我一拳地闹著玩，笑得像个傻瓜一样。现场的市民和军人用酒杯乾著杯，以打架场面当作下酒菜。 只有这天，平常最重视纪律的第二军团巡逻队也只有叮咛「别闹得太过火」就了事，街头巷尾都是「乾杯！」的欢呼声。 ──在这当中，赫里昂低著头，漫无目的地徘徊著。 他的表情阴沉凝重。 和身边的喧嚣形成强烈对比，因此也有不少人感到诧异而多看了他一眼。奇妙的是明明国王出现在城镇，却没有引发骚动。 那是因为他现在披在身上的灰色长袍的缘故。这件在国战编年史中也属于极稀有的玩家专用装备，具有能影响观看者认识能力的强力欺瞒魔术，是营运团队特地准备给玩家微服出巡用的。只要披上这件长袍，赫里昂就能不被任何人发现身分地在街上徘徊。 「…………累了。」 不知走了多久。 当然没有目的地。 他单纯只想逃出象徵他国王身分的城堡而已。 过了一晚后，他已经冷静下来。 很遗憾地，他对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记得很清楚，那个记忆为赫里昂带来痛苦。 这是没办法的。 他不得不使用武力。 对方不是人，而是害兽（monster）。 他只是想救出受苦的半精灵。 赫里昂试图用这些话说服自己，但就算认定被打倒的对手不是人而是害兽，对方完全有著人的外型。这对一名具有良知的现代日本人来说，很难不留下心灵创伤。 ──然而，眼前这些欢欣鼓舞的魔物们却完全没有这种问题。 他们唱作俱佳地描述打倒诺伯伍德兵的情景，自豪地炫耀收割敌人生命的武器，观众也不分男女老幼开心听著。赫里昂从中感觉到人类和魔物的决定性差异。 身为魔物之王，赫里昂今后也必须掌握国家方向。 为了不让国民陷入不幸，要施行体恤民情的善政；和今后可能会接触的其他势力进行外交时要维持强硬态度；一旦开战，为了鼓舞士气必须御驾亲征。总之他必须持续成为足以担任万魔之王的人才行。 「……这办不到吧。」 昨天的演讲的确获得了民意。 回响超乎预期，说是获得绝大的支持也不为过。 但是，若问这些支持是否是来自国王赫里昂的魅力，他本人肯定会摇头否认吧。 虽然国民兴奋支持赫里昂的主张，但他认为那是因为在演讲中诉诸魔物的斗争本能，所以成功了。他仅仅是个喜欢电玩的大学生，不可能拥有那种超凡魅力，这就是他的前提。 那今后只能选择不断战斗的道路吗？ 不，那更不可能。 这次开战只为了驱除害兽。 但是，今后和阿尔奇美拉接触的其他势力不可能都那么邪恶。 压倒性胜过敌方战力（诺伯伍德）的事实，证明了阿尔奇美拉所拥有的军力在这个异世界也是相当高的。但就算如此，赫里昂并不打算走向霸王之道。他一点也不愿意奉行武力主义。 可是若想不战斗还能持续统治阿尔奇美拉，不是要发挥即使厌战也能获得民意支持的超凡魅力，就是要展现优秀的领导才华或政治力。但赫里昂只是一介平凡的日本大学生，根本不懂什么政治学啊帝王学啊之类的，所以这终究是不可能办到的。 「开什么玩笑……我只是个大学生，根本不懂政治啊……为什么会变这样……」 不持续表现得像个国王，总有一天会失去信用而遭到反叛吧。 一旦沦落到那种下场，身为弱小人类的赫里昂就毫无对抗手段。 因此他必须持续维持万魔之王的身分。 但他却几乎没有身为国王应有的外交技术。 大学课程学到的皮毛毕竟有限。 「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一旦被看穿就会遭背叛，被杀死……」 他也知道思考已经陷入负面循环。 但他实在没有可商量的对象。 就算是莉薇也没办法讨论这种事。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心声。 在超过十万的阿尔奇美拉国民当中，只有他一个人类。 也没回归现实世界的手段。 甚至连是否真的有方法回去，他自己也不确定。 相反地，要在这个世界以人类身分生存下去也有困难。 在这个满是魔兽的地方，不靠部下的力量就存活不了。就算现在能顺利逃出森林，抵达安息之地，也会轻易地被第六军团找到藏身处。 追根究底来说，就连「放弃回归现实世界，留在这个世界生活」的选项，也是要以「持续扮演万魔之王」为前提。 「……不确定能不能回归原本世界，不可能持续扮演理想之王，总有一天会被叛变者杀死，但就算逃走也会被轻易找到，被视为没用的国王而感到失望的话也会被杀……」 死路一条。 怎么看都没救了。 赫里昂忍不住想大叫起来。 不行了。 真的受够了。 为什么他要碰上这种遭遇？ 他明明过著极为平凡的生活。 没给任何人添麻烦，也不特别突出，作为一个平淡无奇的普通人活到现在而已。 他明明只是像平常一样享受游戏，却突然就被传送到异世界。 变成奉行弱肉强食定律的魔物们的国王。 简直莫名其妙。 这太扯了。 在怎么乱来也有个限度吧。 身旁没有家人或朋友，也没有熟悉的景色。 这片天空和日本并不相连。 「为什么会变这样……为什么我要被传送到异世界……」 虚弱的自暴自弃言语混入街头的喧嚣之中，消失不见。 赫里昂继续失神丧志地走著，直到连自己怎么走到这里也忘记时，他来到城镇外围的某个角落。 抬头一看，发现有个绘有「从酒杯溢出酒」图案的招牌。那是是国民大多不识字的时代起就常用的酒馆标志。 悬挂酒馆招牌的那间房子特别古老，墙壁的灰泥涂料已显斑驳，经多次修改与应急处理后，壁面变成马赛克状。彷佛主张只有年代是自豪之处的那间房子，真的很有郊区小酒馆的风格。 「……酒啊。」 赫里昂没喝过酒。 加入大学社团时照惯例被灌酒，但他拒绝了。社团学长对这个前来参加迎新却拒绝喝酒的新生摆出臭脸，但即使如此，觉得自己尚未成年的赫里昂还是不应该喝酒。 虽然被揶揄为脑袋顽固不知变通，但规则就是规则。他也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至少是奉公守法的好人。 但在被传送到异世界后，似乎已没有义务继续遵守日本的法律。 常言道，一醉解千愁。赫里昂半自暴自弃地凭著气势推开酒馆的门。 一进酒馆，迎面而来的是刺鼻的酒味和烤肉香气，以及用酒杯乾杯的魔物们。 平常交情不好的矮人和精灵正肩并肩喝著庆功酒，半身人站在巨人肩膀上大声欢笑，畅饮爱尔啤酒。在这间酒馆中一样有凯旋归来的魔物们热烈地庆祝著。 仔细一看，有一些客人躺著地上。右眼有瘀青的应该是打架输掉的吧。一边避开抱著酒瓶睡得很幸福的矮人，赫里昂寻找还空著的座位。 看来今天即使连这间郊区小酒馆生意也一样很好，几乎所有座位都被坐满。幸亏吧台角落还空下两个座位，赫里昂在靠墙的位子坐下。 「欢迎。」 从吧台内部传来沉稳沙哑的声音。声音之主似乎是这间酒吧的店长。他的嗓音和这间房子一样很有年代感。 头也没抬的赫里昂寻找点餐用的菜单。 「客人，你是第一次来吗？」 「……嗯。」 「我们没有菜单。」 赫里昂皱起眉头。 没有菜单是什么意思？就算是酒馆，总不可能真的只卖酒吧？虽然不是很明白，总该有下酒菜之类的吧？ 「这是本店一直以来的传统。我的老板说『没有菜单的酒馆很像处于过渡期，比较有气氛』。自从老板这么说以后，本店就一直维持这种风格。」 虽然的确对营造出这种氛围……或说中世纪怀旧风格有帮助，但这样的话未免也太不方便了。不问店员就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点，实在很麻烦。 虽不知是想营造什么气氛，赫里昂忍不住想：这老板的经营方针绝对很有问题啊。 「只要酒都好，随便来一点吧。」 「既然您是第一次来本店，那就推荐给您爱尔啤酒如何？」 「就那个吧。」 其实什么酒都好。 只要能喝醉就够了。 若能让他排忧解闷，味道怎样都不重要。 「嘿，久等了。」 发出类似立食拉面店的轻快招呼声的店长，将中杯啤酒端到赫里昂面前。清爽的泡沫声刺激著听觉。 液体闪耀著琥珀色光芒。虽然真的要喝入口时，未成年的良知小小地阻碍了他一下，赫里昂决定还是不管那么多，一口气喝下去。酒味瞬间充满口腔，苦味包住舌头。一瞬有种想吐掉的冲动，但他还是强忍下来。虽然如此，却也无法吞进去。 「请问……隔壁有人坐吗？」 有人略带犹豫地发问。从声音听来是名女性。 冷漠地点头回应，继续和口中的酒苦战的赫里昂，不经意地把视线移向发问者。 「好的，谢谢。」 坐在他隔壁的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 半长不短的尖耳，兼具锐利与温柔眼光的绿色眼眸，温润光泽的肌肤，以及一张稚气未脱、好像最近才刚见过的脸庞的……半精灵。 ──在他隔壁坐下的人是拉提斯特伍德女王。 喷出去了。 「噗喔！？咳咳，咳恶，呜咳……！」 「呀啊啊啊！？咦，咦？你、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青年毫无预兆就把口中的啤酒喷了出去的怪异行径让邻座少女惊声尖叫，连忙从怀中取出手帕。 在郊区的小酒馆中，国王与女王不为人知地邂逅了。 3 少女急忙从怀中掏出手帕，想为盛大地喷出口中啤酒的青年（赫里昂）擦拭。 拚命把脸移开，频频说「我没事」的赫里昂用手挡开对方的好意。但实际上绝不是没事，而是相反。喷出的酒还把吧台弄得脏兮兮的。 「咳咳，抱、抱歉……没事，我只是稍微呛到。」 「……喔、好。」 青年的呛到方式绝非「稍微」而已。虽然蕾法一脸诧异，发现青年似乎不希望她深究便收起手帕，不再坚持。 另一方面，用自己的手帕猛擦吧台的赫里昂心中则是充满混乱。 （为什么……！？） 为什么高贵的女王会来这间老旧的小酒馆？ 这太不符合她的身分了吧。 而且还刚好坐在他隔壁，有这么巧的事吗？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赫里昂只想诅咒祂。 虽然靠著灰色长袍的阻碍认识效果，他身分曝光的可能性很低，但有熟人坐在隔壁座会让他难以静下心来。 「请问……」 「有、有什么事吗？」 蕾法略显拘谨地问。 以为身分被看穿，赫里昂不禁紧张起来。 「请问菜单在你那边吗？」 「……呃，这间店似乎没那种东西。」 「咦？」 「这间店没有菜单。」 「……真是崭新。」 菜单似乎在异世界也是常识。 一边获得新知识，一边猜想这间店的老板应该是个愚鲁的怀旧主义者。 「嘿，新来的客人，跟你一起来的其他人怎么了？」 「他们还在二楼的房间讨论。细节该如何处理似乎还没有定论。」 吧台里疑似店长的男子暂时和蕾法谈天说地。 从他们的对话内容可推测拉提斯特伍德使节团为了讨论战后处置的细节，先在这间酒馆兼旅社订房。 赫里昂很想哭喊「选择一间更好的旅馆嘛」，但又想到为了参加建国祝贺祭而有大量人口涌入首都，早就超过容纳量上限，不管去哪间旅馆恐怕都是客满吧。 「不过我看你们整团戴著兜帽还满稀奇的。请问你们是第六军团的人吗？」 「第六……？我想应该不是。关于这件事请您就别再追问了……」 「好吧，那就这样吧。」 啊啊，原来如此。赫里昂明白了。 阿尔奇美拉国民并没看过蕾法。只有军团长等级或其他极少数的魔物知道拉提斯特伍德女王的长相。 因此他们只要披上兜帽就能隐瞒身分。 「那么，请问您餐点要点什么？饮料的话我推荐沁凉的爱尔啤酒。食物的话，酥炸高地火鸡或炖煮烟熏野猪肉都很好吃喔。」 「就点酥炸高地火鸡吧。饮料请给我无酒精饮品。」 「可是我们这里是酒馆耶。」 「不是酒馆兼旅馆吗？我记得你们是这样对我说明的。」 「唔……不然现榨白苹果汁如何？其实原本是要用来做水果酒的。」 「麻烦您了。就这个吧。」 过了一会，店长把制作完成的餐点放在蕾法面前后，又去其他桌招呼客人了。相较于来客人数，店员人数看似不够，忙碌地来往于各餐桌之间。 「生意真好呢。」 也许是不想气氛太尴尬吧。 一边和不熟悉的料理搏斗的蕾法先向赫里昂搭话了。 「在伟大国王统治下，每一位国民看起来果然都很幸福。」 她选择在这个国家不管到哪都有许多人讨论的国王作为话题。以互不认识的陌生人的共通话题来说，可说是相当贴切的选择。 ──但听在赫里昂耳里，却感到难以忍耐的烦闷。 「他真的是个很伟大的人。我也深深感谢那位大人──」 「……哪里伟大了？」 「咦？」 「我说，那家伙哪里伟大了？」 从口中发出的声音比自己想像的更为低沉。 「……大家只是被那家伙欺骗了。一群威名显赫的魔物居然肯跟随那男人，真叫人感到不可思议。他明明只是个连哥布林都打不倒的最弱人类啊。」 沉积在内心的想法一口气从嘴里蹦出来。 「嗯，没错。那家伙根本不伟大。而是平凡、胆小又虚弱的普通人类。做了那么夸张的演讲，说要拯救拉提斯特伍德的国民？哈，讲得那么了不起。其实根本是自己做不到，只能求国民代劳。区区人类在狐假虎威地乱吠罢了。」 一旦说出口就停不了。 淤泥般的情感彷佛溃堤满溢而出。 「战争后去治疗拉提斯特伍德的重伤患者也只是想卖恩情给他们的女王吧。不对，那个人根本也没完成约定。肯定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愧疚感才做的。那种人是慈悲为怀的国王？笑死人了。真正慈悲为怀的话，从相遇时就该伸出援手了。」 控制不住嘴巴。 持续地咬紧牙关苦撑，似乎濒临极限了。 不断累积的沉重压力早在很久以前就把赫里昂──三崎司这个人的承受力给用光了。 「在统治方面也一样。虽然他装得很宽大地把自治权让渡出去，那只是因为他没有自信能统治异国领土。因为自己的政治能力非常虚弱，一旦内政不顺利，就只懂得靠军事力来解决。而且不倚靠部下的话，连经营一座城市都办不到。那种人还敢自称国王，根本让人笑掉大牙。」 没错。所谓玩家间的交涉，其实只是聊天室对话的延伸。 赫里昂从一开始就没拥有过真正的政治能力。 「仗持著国王立场，凡事都只靠别人完成，却把别人建立的功劳当成自己的来宣传。最可怕的是，他明明自己一个人什么也办不到，却很会装腔作势，把自己包装得很伟大，靠著这种假象来欺骗国民。戴著国王面具的伪善者，这就是那家伙的真面目……！」 这是他毫无虚假的真心话。 是赫里昂一直抱持在心中不敢直视、对他而言的真实。 「什么万魔之王，什么超级大国的元首，什么世界霸者。只会出一张嘴的男人还真敢说──！」 他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物。 是极为平凡、随处可见、毫无任何优点的普通学生。 但不知为何。 他明明只是正常在玩游戏，也没被卡车撞到，却被传送到异世界了。 而且还被逼进国土几乎全部丧失、孤立无援的状况，拚命挤出自己所拥有的全部勇气进行探索，却碰上陷入种族纷争的国家的王族，然后在她的聚落中看到一场彷佛洒狗血的三流戏剧般的悲剧。 之后他前往因镇压反叛、变成一片血海的现场，被早已死亡的反叛者敲碎头盖骨，轻易地被杀死了。虽然复活过来，在自己的城堡里连吃一顿饭也无法放松，也没有时间休息。 即使如此还是拚命激励几乎要气馁的内心，扮演万魔之王进行谒见。但等再次造访聚落时，却被即将灭亡的半精灵下跪求救，结果又背负起许多条人命。 最惨的是为了拯救被俘虏的少女，他豁出去地炒热国民气势后前往拉提斯特伍德首都交涉，但在那里等候他的不是救赎，而是绝望。 从头到尾甚至还没经过三天。 仅仅三天就这样了。 今后肯定会有更多事件接踵而来。 领导人民的是毫无优点的纸老虎国王。 怎么想都不可能顺利。 光想到今后的事就让他怕得颤抖。 ……其实他早就濒临崩溃边缘了。 失去了继续往前进的力量。 还对巧遇的这名不幸失去所有血亲的少女（蕾法）做出各种彷佛迁怒般的抱怨。 ──觉得很想死。 「…………」 也许是对眼前男子的丑态感到傻眼吧，蕾法陷入沉默。 尴尬的沉默出现在两人之间。 虽然赫里昂低声说出的话语被酒馆的嘈杂声掩盖，没被其他客人听到，不过一定毫不遗漏地传进她的尖耳里了。 蕾法喃喃地回应。 「即使如此……假设万一真的是如此，我一样会对那位大人保持敬意。」 「……为什么？你为何要对那男人信任到这种地步？」 感到不解的赫里昂问。垂下眉梢的蕾法露出微笑。 「因为那位大人为了我的妹妹动怒了。」 ──赫里昂一时语塞。 就这样？ 只为了这么小的理由？ 「我们是……因为某种理由而受到迫害的种族，没有人肯帮助我们。」 没人挺他们。 能相信的只有自国的少数同伴。 因此，连那种程度的温柔。 连对孩子们的死而感到气愤，这种程度的慈爱他们也无法享受。 除了自己人以外都是敌人。 被迫在这种已是理所当然的境遇中长年生存的他们，是如何看待突然出现的奇妙旅行者的？ 「我们来到这块土地前受到近乎奴隶般的对待，想说好不容易在此建立了能够安居乐业的根基，却被附近的近亲精灵种族视为下等生物。」 实际的情形比她轻描淡写的说词更严酷得多。 根本只是被当成神明遗留下来的龙的粮食而被放养罢了。 不是奴隶，而是家畜。 「可是那位大人不仅没有歧视我们，甚至还从诺伯伍德的长年迫害中拯救了我们，为了我们同胞受苦的模样感到愤忾。我们被那位大人的行动拯救了。就算是神也无法颠覆这个事实。」 ……的确，诺伯伍德的威胁消失了。 但来不及了。 真的来不及了。 赫里昂来不及救出真心想拯救的某人。 然而，这名昨天才刚失去妹妹的少女却坚强地露出微笑，说： 「因此要我对那位大人说几次『谢谢您帮助我们』与『多亏您，我们得救了』我都愿意。」 彷佛想表示出自肺腑，蕾法手贴著胸口，祈祷似地说出这些感谢。 赫里昂不禁喉头颤动，眼底发热。 究竟谁才是获得救赎的人呢？ 「身为这个国家的国民却说出刚才那番话，您一定有很深刻的原因吧。但对于那位大人所达成的功绩，您不也应该认同一下吗？」 蕾法这么说。 甜美的嗫嚅对赫里昂这种弱小人类特别有效。 拚命压抑想不假思索就想接受这句话的冲动，赫里昂反驳： 「……但那都是靠别人力量才达成的，并不是那家伙自己流血流汗所获得。他只会坐享其成……！」 不能被甜美的语言诱惑。 赫里昂出于无聊的反抗心勉强挤出这些反驳之言。 「那有什么问题吗？国王本来就是这样。」 拉提斯特伍德的女王却轻松推翻他的论点。 「碰上紧急状况时要做出正确选择，任用适合的人才，适切地解决问题。这样便能引导人民，守护国家，让国家更为茁壮。这就是国王的工作。国王没有必要事必躬亲取得成果才行。 假如有国王有那种想法，那他一定是个愚蠢的王。因为说得极端一点，那样的作法就是不信任底下的臣子与国民的力量而已。」 高洁的女王对未成熟的国王谆谆教诲。 国民拥有的力量也是国王力量的一部分。 国王该烦恼的不是力量之所在，而是如何运用国家的力量。 「虽说身为指导者却没有完成任务的我，也没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蕾法露出羞耻的苦笑。 特地表现出腼腆的一面，多半是为了体贴濒临崩溃边缘的赫里昂吧。 「而且，我觉得你……应该不是真心想咒骂那位大人吧？」 不，她错了。 刚才吐出的那堆彷佛污泥的咒骂，毫无疑问是真心话。 他打从心底认为自己这种人不应该当王。他没有那个资格。 「因为，你不是在哭吗？」 「……咦？」 怎么可能？赫里昂赶紧用手摸眼睛下面。 指尖是乾的。没有任何湿润感。没有流泪。 他明明就没有流泪。 「我妹妹曾经跟我说，这个世界也有人哭泣不落泪喔。」 她妹妹。 现在已不存在于世界上的少女。 已没有机会问她这句话的真正用意了。 「这样讲或许很失礼，但我觉得你在批评那位大人的时候，表情却痛苦得像个溺水的孩子般。真心想骂人的人脸上会因侮辱或愉悦而扭曲，绝不可能像你这样满脸苦涩。这是长年受到歧视的我的观察，所以准没错。」 蕾法自嘲地说。 无法直视这样的她的赫里昂低头，又将视线移向吧台。 「另外，我想解开你的一项误解。那就是其实那位大人把身为国王该做的重要工作处理得很完善喔。」 「……重要工作？」 那是什么？ 回想自己做过的事情，赫里昂完全想不到是什么。 心情彷佛在讲道的修女面前的告解者（罪人），赫里昂等候接下来的话语。 「就是负起责任啊。」 这句彷佛天启的话直接点醒赫里昂。 「那位大人在这一点做得非常彻底。就算是没签订文件、连口头约定也称不上的契约也必然遵守……当契约无法实行时，不惜磨耗自己身心也要支付代价。这是我亲眼见证的。那位大人明明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和姊姊缔结的契约。 ──一个不剩地拯救被俘虏的拉提斯特伍德人民。 和妹妹做过的约定。 ──在办得到的范围内帮助你们。 这两边都很难说是有达成诺言。 但赫里昂并没有用「抱歉，我没能达成约定」就打发掉。 约定一旦说出口，就有其重量。 因此背负起那个重量本来就是理所当然。 身为一个人，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没什么特别的。 「那肯定是那位大人对于『国王』此一职位所提出的解答吧。 『任何约定都必定遵守，产生的结果就自己承担』 他的作为体现了这个理念，我认为那是国王的理想型之一。」 国王的理想型？ 她究竟在说谁？ 不对，她现在毫无疑问地是在说阿尔奇美拉的国王。 可是赫里昂无法把她讲的内容和自己兜在一起。 「对于初次相遇的你，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冒犯……不过我认为你一定是误会了。如果你有机会和那位大人直接相处，一定能明白的。」 那就永远不可能明白吧。 赫里昂觉得她所描述的人物彷佛只是幻影。 就像在讲毫不相干的别人。 ……但是。 但是即使如此。 既然这些话出自蕾法的口中。 既然这些看法是出自说过「谢谢您帮助我们」这种让人感动落泪的话语的她。 也许，赫里昂更认同自己一点也没关系吧。 也许，对弱小的自己有所期待也没关系吧。 「请不要这么难过嘛。总有一天你一定也能理解的。你一定没问题的。」 说完，蕾法微笑了。 这几天曾看过类似的表情。 脸型也很接近。因为是姊妹，相似也是理所当然。 面对她的表情，赫里昂忍不住眼前一阵模糊── 「没必要忍住不哭喔。我昨晚也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后轻松了许多。啊，不过这件事还请帮我保密。我好歹也算是个领导人，不能被人看见出丑的模样。这是你我之间的小秘密。」 蕾法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说。 说轻松许多一定是骗人的吧。丧失至亲的痛苦，不可能短短一个晚上就能完全消解。即使如此，眼前的少女为了安慰初次见面的没用男人，故意语带诙谐地这么说。 于是赫里昂仰头看天花板，好让快溢出来的东西能缩回眼皮后面。 他不能接受自己在她面前哭泣。 绝对不能哭出来。 「我也是在立场上不能流泪……我好歹也是个男人啊。」 男人不能哭。 这个道理连小孩也明白，是万国不变的基本法则。 就算是在异世界，这点也不会变。 「倒是想问你，你今后也能继续在那个立场努力吗？不觉得难过吗？」 「只要想起妹妹，这种程度的难过不算什么。我好歹也是个姊姊啊。」 ……唉，这种说法太奸诈了。再怎么说都太奸诈了。 与唯一的至亲天人永隔，不可能不难过。 她却露出赫里昂在某个聚落看过的那种全力假装的笑容。 说出那句话时的表情，和某个寂寞地说著「因为我什么也不会」，为了激励其他人，努力保持笑容的少女一模一样。 ──至少我还有「能做的事」。 不该继续留在这里扭扭捏捏── 「你真的很坚强呢。」 眼前的年轻少女明明失去了很多东西，仍然积极向前。 既然如此，比她年纪更大，尚未失去任何东西的赫里昂没理由感到挫折。 至少，只要眼前的少女仍想要努力，他就有责任继续拚下去才对。 ……没错，赫里昂明白。 这只是一种不服输。 只是一个把青春灌注在游戏上、廉价且无意义的无聊男子的不服输。 但无论如何他都有必要把这种骨气贯彻始终。 他这么认为。 现在已经能这么认为了。 「……其实我啊。」 「嗯？」 「……其实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行了。」 「你想太多了。」 「……我觉得像我这种人，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 「不会的，永远都有路可走。」 「……可是，即使是我这种超级废柴，也有些眼光独特的怪人愿意为我加油，甚至仰慕我。」 「那就一定没问题的。表示那个人有看人的眼光。」 把内心想法一点一滴地说出来。 蕾法认真聆听这名首次相见的男人叨叨絮絮说的缺乏具体性的内容，并给予肯定。 也许有人会觉得她明明对他人一无所知，别自以为是地评论。 但对现在的赫里昂来说，那都是无可取代的祝福话语。 赫里昂重新又获得努力的力量。 因此为了能继续奋勇向前，为了不再变回那个脆弱的自己，有句话他必须对少女说。 「……所以，我……」 「嗯？」 「决定再努力一下。」 「好，彼此加油吧。」 这是誓约。 只要眼前的少女仍不气馁地努力下去，他就会继续奋勇向前。 相信这也是对那名已不存在的少女最好的吊唁── 4 用餐完毕，说「再不回去大家会担心我」的蕾法便向赫里昂点头致意，起身离席。她的动作从头到尾都维持著高雅气质。 虽然在这里相遇是偶然，能对她吐露心声真是太好了。 经过刚才的倾诉，一直囤积在心中的郁闷情感总算毫无保留地发泄而出后，只剩些许恍若隔世、彷佛顿悟般的心情。 ──当然，那只是感觉上。实际上当然没有顿悟。 那只是一种心境上的波动，怎么能说是顿悟呢？ 就像睡醒起床后就会忘记的短暂情绪。 只是青春期的孩子常有，沉醉于描绘幻想中的自己的那种感觉 只不过，唯有刚才所下的决心再也不会忘记。 他对蕾法立下誓约了。 即便那只是单方面的誓约。 只有他自己明白誓约内容，因此受到制约的人也只有自己。以约定而言可说有严重瑕疵吧。 即便如此，约定就是约定。 只要是人就该遵守约定。 因此，今天过后他一定没问题的。 他相信不会有问题的。 「……好吧。」 突然在意起城里的事。 因为他等于是不告而别，莉薇等人一定很担心，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赫里昂结完帐准备起身离开时，肩膀突然被人粗暴地抓住。 「喂，太阳还没下山就想回去啊，你这小鬼也太不捧场了！今天是值得庆贺的战胜纪念日。我请客，多喝一点啊！」 喝得满脸通红的兽人来骚扰他。呼出的气息飘著会让人作呕的酒臭。 「喂，酒鬼你在干嘛，对人发酒疯很逊耶。」 「没错没错。滚啦，死肥猪！」 「可是这个笨蛋说的没错！今天是战胜纪念日，喝吧喝吧！」 「当然！在这个祝贺的日子不喝就是对国王的侮辱。还有，刚刚是不是有人趁乱叫我死肥猪啊？给我记住，待会把你一拳揍飞喔！──然后，这个先不管，喂，别披上这么不识相的长袍，你也来和我们一起喝吧喝吧！哇哈哈！」 「喂、喂，别乱扯我的长袍，住手……！」 虚弱无力的制止声丝毫没有效果，赫里昂披在身上的灰色长袍……具有阻碍认识效果的隐蔽长袍被兽人扯掉。 暴露出底下刻印著国徽的外套背部。 「…………咦？」 扯下长袍的兽人愣住，发出愚蠢的叫声。 其他一起吵闹的伙伴也一样，张口结舌，对自己看到的事物不敢置信。 发现这群人突然静下来，感到疑惑的其他客人也顺著他们的视线望过去，接著目瞪口呆。 因为众人视线集于一身的那名青年，身上穿著背上有伟大国徽的藏青色外套。 可怕的是，那个国徽并非代表军团长的简略版本。 能背负阿尔奇美拉完整国徽的人，在这世上只有一个。 是谁？ 相信不会有笨蛋问这种蠢问题。 国家的顶点。独一无二的绝对者。统领魔物的万魔之王。 赫里昂?艾达?埃希诺克。 「啊……」 唉，搞砸了──赫里昂心想，并叹了口气。 正确地认识到难以置信事实的客人们，全都彷佛冻结似地僵住了。 刚才还充塞著开心喧嚣的酒馆，现在彷佛一大清早的礼拜堂一样寂静。 最可怜的是那个动手扯掉外套的兽人，原本因酒精红通通的脸颊现在失去血色，满脸铁青。赫里昂无聊地想：如果还能变黄，就可以自己当红绿灯了。 接著又想这个世界对他还真是严苛啊。并思考该如何收拾这个残局。 「老、老板……？」 一道脱口而出的疑惑声打破店内的寂静。 声音来自吧台内侧，是那位声音沉稳沙哑的店长。他一脸茫然地站著。赫里昂现在才发现店长的种族是哥布林， 难怪声音这么沙哑。不过越看越觉得他的脸意外地好像在哪看过。 「老板……？你是说我吗？」 对方似乎是在叫赫里昂。 赫里昂个人是拥有几个不动产，但印象中好像没这间破旧酒馆。 他看著店长的脸思考半晌，突然挖出尘封已久的记忆。 「你难道是……哥布太郎？」 哥布林的长相都很近似，不过对他多少还是有点印象。 哥布太郎是赫里昂在国战编年史中第一个打倒的魔物。却因偶然成功通过驯服判定，所以将他收为同伴，在一开始的动乱期一同经历过许多次的战役。 但因为用哥布太郎进行过配种，使得他无法转生，逐渐难以在第一线的战斗中存活。 于是在第二次死亡后，赫里昂决定让他退役。 退役后，为了让哥布太郎担任活跃于产业面的市民单位的测试样本，便把他登记为首都居民，并将某间店的经营交给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咦？呃不，您这么问我我也……老板您把这间酒馆交给我负责，所以我到现在还在经营啊。」 「……啊？」 赫里昂突然想到一件事，确认格局老旧的店内。 「这里难道是……『初始之地酒馆』吗？」 「是、是的，老板。您没看到店外的看板吗？」 是有看到酒馆标志，但没仔细注意看板上的店名。 也许是刚才太消沉了，注意力严重低落。 现在重新再看，店外挂著的老旧看板上就在图案的旁边简单明瞭地写著「初始之地酒馆」这几个大字。 「……噗，呵、呵呵呵。」 感觉从内心深处有种声音窜上来。 下意识地用右手遮住忍不住笑出来的脸。 啊，为什么呢。难以遏抑的情感自然升起，横隔膜止不住颤动。 「呵、呵呵呵呵……呵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放任那种冲动一涌而上，结果化为笑声冲了出来。 寂静的店内高声响起赫里昂的捧腹大笑。 边笑边回想起来的是当时的回忆。 『好，改装完毕！没想到我也能营造出这么棒的气氛。那么，【之后就交给你了】，哥布太郎。好好【守护】【这间店】吧。』 「【了解】。」 真是令人怀念的记忆啊。 曾几何时连地点都忘记了。矗立于初始之地的小屋逐渐变得老旧，于是赫里昂在此建立代替纪念碑的酒馆。 换句话说，他正立于自己在国战编年史世界踏出第一步的地点。 在他灰心丧志准备放弃一切的时候，受到鼓舞而重新站起，并决定重新出发的这个地方，没想到竟然是作为「赫里昂」原点的初始之地，这究竟是什么玩笑？假如这个玩笑是老天爷开的，祂真的是太有才了。 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但哈哈大笑的人的情况其实都相差无几，单纯就是觉得好笑到极点憋不住而已，无须什么理由。 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感觉到众人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突然毫无脉落地笑了出来，他们会有这种反应也是当然。搞不好以为国王发疯了呢。 但赫里昂现在已不再感觉魔物们的视线可怕。 多亏刚才开怀大笑，感觉郁闷发泄了不少。一面觉得自己的精神结构单纯过头反而令人感到神清气爽，一面沉浸在余韵里。 唉……真的是太巧了。 没想到自己会在今天这个时候闯进这个地方。 没想到会和很久没见的伙伴相遇。 没想到还能在这间他老实遵守过去约定维护至今的酒馆再次讲上话。 赫里昂现在打从心底觉得当初没因为达到复活上限就放弃他真是太好了。 哎呀，作梦也没想到能以这种形式和他重逢── 喂，等等。 ──赫里昂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全身的毛孔张开，冒出冷汗的他瞬间陷入难以言喻的焦躁感中。 刚才脑中好像闪过什么想法。 有种似乎发现了什么非常不得了的事情的感觉。 一瞬冲走原本疑似顿悟般的感伤。 开怀大笑的余韵也一丝不留。 但究竟为什么？ 心、思考、身体，彷佛各自独立的个体，没有串连起来。 巡绕全身的焦躁感依然拚命敲响警钟。 为什么？ 明明只是想起无关紧要的回忆，为何会有近似冲动的感觉频频从背后催促？ 不知道理由，但有一种「不快点发现会来不及」的急迫感激动地在心中萦绕。 快想起来。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很在意？ 赫里昂开始在炽热的脑中高速检阅刚才的回忆中浮现的字词。 怀念的地方、初始之地、老板、木造小屋、同伴、纪念碑、酒馆、哥布林、重逢、转生、复活限制── 「──复活？」 〈部下复活〉。 这是能让二十四小时内死亡的魔物复活的力量。 一个魔物最高能复活两次，是国王（玩家）专用的特殊能力。 复活对象限定为以阿尔奇美拉的国民，或以阿尔奇美拉为宗主国的属国人民身分死去的人。 他想到某种可能性，即使思考仍未成形，手指自动动了起来。 首页虚拟视窗：开启。选择：历史。 在眼前弹出一个虚拟视窗，里头列举出阿尔奇美拉的历史代表性事件。 从最下方的最新记载往上卷动，可见到纪录了赫里昂再度造访聚落那天的事件。 那里有一项条目纪录了蕾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女王──换句话说，拉提斯特伍德最高权力者宣告将国家全权转让，而阿尔奇美拉国王赫里昂?艾达?埃希诺克当场答应的内容。 然后，底下用红色文字纪录著简要的事实。 《──圣魔历一五○年七月十二日　十三时三十七分四十二秒──》 《──成功将拉提斯特伍德收为属国──》 「──何时？」 那名少女是何时死去的？ 是在拉提斯特伍德成为阿尔奇美拉的属国前？ 还是…… 拉提斯特伍德成为阿尔奇美拉的属国后呢？ 假如是后者，还能复活的时间还剩下多少──？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喂！！」 用发抖的手进行虚拟视窗操作──不行，手指不听使唤。 快点。 改用语音操作开启权力虚拟视窗。行使能力：部下复活。 选择复活对象并非透过选单。 而是要正确输入每一个人物的全名。 营运团队说，这是为了不让玩家能轻易完全恢复失去的军力的一种处置。 当时觉得很合理，现在却打从心底对这个限制感到不满。 没时间了。 焦急过头，甚至气愤起来。赫里昂凝视眼前半透明的文字输入视窗，宣告少女的名字。 使用语音操作进行输入。 在输入视窗中输进「莉莉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这个名字。 角色名字输入结束后，虚拟视窗切换，显示出决定钮和取消钮，赫里昂立刻宣告同意，出现第二次确认讯息，连这个再确认也让人焦急不已，他再次表达肯定。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显示在眼前，由十二个文字组成的冰冷讯息。 《──可复活角色中查无该名角色──》 「…………────」 彷佛能幻视到「太迟了」这几个字。 一阵强烈晕眩，膝盖颤抖，感觉自己随时会晕倒。 「怎么……突然安静下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时，有一道声音怯生生地发问。 朝声音来源方向望去，蕾法从通往二楼的楼梯中探出头来。 赫里昂与她四目相对。 「咦……赫、赫里昂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蕾法！现在立刻告诉我莉莉法的全名！！」 蕾法眨了好几次眼，看著照理说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万魔之王。但赫里昂不顾她的反应，径自靠近。 明知这只是垂死挣扎。 即使如此，还是不想舍弃单纯只是搞错名字的可能性。 「莉、莉莉法的全名吗……？」 「对！快点告诉我，没时间了！！莉莉法该不会只是小名吧！？她的名字不是叫莉莉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吗！？」 拜托。 否定我吧。 从蕾法的全名来猜测，搞错莉莉法全名的可能性极低。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只要有一丝希望，赫里昂还是只能紧紧揪在手中。 「呃……莉莉法确实是那孩子的名字，不是小名。」 然而，手中的希望无情地断绝了。 唯一的光明消失了。 两脚差点无力发软地瘫倒的瞬间，听到蕾法这么说； 「但是，她的全名并非莉莉法?里姆?拉提斯特伍德。中间名的『里姆』是指女王，所以不会用在她身上。」 赫里昂明确听到自己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说不定连心脏也一瞬间停止跳动。 「未担任女王或国王的王族中间名是『鲁姆』。因此她的全名是『莉莉法?鲁姆?拉提斯特伍德』……怎么了吗？」 不顾一头雾水地把头歪向一边的蕾法，赫里昂大声喊叫。 「权力虚拟视窗：开启！ 行使能力：部下复活！！ 输入复活对象──『莉莉法?鲁姆?拉提斯特伍德』！！」 眼前弹出决定钮。 用喊叫表示肯定的意思后，同时往前挥出拳头。 用语音操作按下决定钮，浮现再次确认讯息的瞬间，赫里昂的拳头恰好敲在决定钮上。 ──然后，产生出一道光。 ＋　＋　＋ 某大学生电玩迷──三崎司。 他作为【赫里昂】降临于国战编年史的初始之地。 一间代替纪念碑的老旧酒馆建在该地。 整座笼罩在空前胜利的喧嚣的城市中，只有这间寂静的酒馆内部突然爆出炫目光芒。 甚至给人一种神圣之感。 不久，纯白光芒逐渐收缩成一点，化为人形。 不是很尖的耳朵。身高不矮，脸孔却很稚嫩。会刺激保护欲的下垂眼角。半扎成公主头的白头发。白皮肤。白束腰外衣。整个人统一成白色的女孩生得一张姣好面容，如果不是因为呼吸而胸部起伏，说她是精巧的魔导人偶也没什么奇怪吧。 「──」 没有人动。 在场所有人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呆立的理由各自不同，唯一共通的是，因为对眼前情景不敢置信而僵住了。 同时也陷入假如开口说话，就会让眼前的现实如同梦境或幻觉般消失不见的恐惧感中。 「…………啊，咦？」 打破痛苦寂静的，是那名一脸疑惑地低头看著自己身体的少女。 「为什么……我不是被吃了吗？那个是梦？话说回来，这里又是哪里？这里不是拉提斯特伍德吧？」 转头看四周。 少女彷佛刚睡醒的小动物般将视线左右扫，不久后固定在某一处。 「啊，姊姊。早安，这里是哪里？」 在半梦半醒之间，少女发现亲爱的姊姊身影，轻松地问了自己所在位置。 她的声音使得蕾法停滞的时间再次动了起来。 「莉莉法──……！」 蕾法冲到她身边。 彷佛连只有几步距离也嫌太久似地。 被姊姊扑到身上的少女，体重很轻的身体差点倒下，但深爱妹妹的姊姊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好温暖……活著……？莉莉法……莉莉法还活著……太好了……！」 之后就说不出话来了。 紧紧抱著妹妹的蕾法，那张清秀的脸现在皱成一团地放声大哭。 然后彷佛在寻找最能感受妹妹体温的姿势般不断变换手臂的角度，再也不打算放开似地用力紧抱。 在那里的不再是拉提斯特伍德女王。 而是为了最爱妹妹的复活而嚎啕大哭的姊姊。 「等、等等，姊姊，很痛，这样很痛。」 像一只试图摆脱人类纠缠的猫一样，少女想用双手推开姊姊，却办不到。 不明白现在状况是怎样，感到混乱的少女再度左顾右盼，结果又发现另一张认识的脸孔。 「啊，赫里昂哥哥。」 是那名容貌平凡的青年。 只见过他一次，是个搞不懂在想什么的旅行者。 但很温柔，似乎是有点可靠的人类男性。 「赫里昂哥哥……你在哭吗？」 少女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问著露出未曾见过的表情的青年。 「……不。我没在哭。男人不会流泪的。」 少女觉得这句话很像她的父亲某天说过的话。 她那时听了只觉得「男生真笨耶」。 但既然这名青年也说了一样的话，肯定是事实吧。 或许这就所谓的女人不懂的「男人的世界」吧。 因此少女只能不置可否地回应，装成没看到那颗沿著他的脸颊滑落的漂亮水珠。 在和青年对话的当下，尽管少女抗议过，姊姊仍用力地抱住她细瘦的身体。 明明说过很痛了，姊姊却还是激动地说著含糊不清的话语，完全不肯松手。少女觉得姊姊有点坏心。 于是为了逃离姊姊的魔手，少女决定拜托青年。 但在那之前 有个疑问无论如何都必须先问一下。 少女很自然地把心中所想到的事情问了青年。 「吶，赫里昂哥哥，这是梦吗？」 被问了这个问题的青年，一瞬表情变得极难以形容地扭曲。 接著似乎下定决心，尽管脸上被泪水沾湿，青年还是露出不甚高明的微笑，对年幼的少女回答。 「不，虽然我想哭得不得了────这是现实喔。」 圣魔历一五○年七月十三日。 在异世界的首场战役宣告终结。 战果报告。 完成本次作战的主要目的──拯救拉提斯特伍德国民。 成功夺回拉提斯特伍德首都。 歼灭敌方势力部队，达成完全胜利。 阿尔奇美拉势力群的死者人数──零名。 （插图014） 后记 大家好，我是苍乃晓。首先我想为购买本书的您献上我的谢意。 没想到竟然有使用笔名自我介绍的这一天来临，总有种很尴尬的奇妙感觉。这很类似我第一次游玩mmorpg，对游戏中的其他玩家做自我介绍时的感受。可怕的是我的命名品味似乎从当时就一直没有成长。多半没救了吧…… 本书基本上是所谓的「异世界传送」类型故事。相信不用我说也知道，这是一种在网路上很流行的故事类型，我个人也是这类故事的爱好者。 异世界传送故事的主角往往是能够接受被传送到异世界的事实的坚强人物。但假如主角是个很平凡地诞生，正常成长，正常生活的学生，这样的主角是否能接受必须在异世界活下去的事实呢？ 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若站在期望去异世界的人的角度来看，异世界传送或许是一张前往『如梦似幻的世界』的车票，但本书的主角却是将这个定义成蛮横的绑架行为。他不是喜欢被传送到异世界的那种人，也没坚强到能接受这个事实，结果就是受到周遭环境的摆布。 这样的他最后碰上的结果就是各位所见到的那样。他就是这样的主角。相信他今后也会碰上许多状况而深感烦恼，有时甚至会裹足不前。在这个系列的最后他将会抵达「某种结果」，在那之前，希望各位读者能以长远的眼光温暖地守望他。 接下来我想在此表达我的谢意。 首先我想感谢在网路上找到这篇故事，并竭尽所能地让本书付梓的责任编辑h野先生。接著是在有限的时间内，一口气画出超过九名登场人物的bob老师，创造出很具象徵性且很帅气的阿尔奇美拉国徽的有马トモユキ老师。以上三位人士在本书出版的作业上帮忙我非常多，在此由衷表达感激。 接著，试阅时提供我许多宝贵意见的○音、陪我讨论作品内容直到深夜，高中时代以来的好友m本，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帮忙，今后也会继续拜托你们。 接著是从网路小说时代就一直支持我的读者们。因为有你们的支援，这个作品总算能集结成册出版，真的很感谢。 最后是愿意购买本书的读者。感谢你们把这本从第一集开始页数就很惊人的小说阅读到最后，谢谢。 我会继续努力，好让各位读者愿意购读下一本，直到看完阿尔奇美拉这个如梦似幻的故事。非常感谢各位的支持。 那么，下次见了。 苍乃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