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的佐藤同学只对我撒娇》 第一张照片 冷淡的佐藤同学 押尾同学你可能不记得了，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跟你说话。 我们毕竟是同班同学，多多少少当然有打过招呼，可是我指的不是这种表面的互动。 我说的是我俩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 县立樱庭高级中学的入学考试。 若要论我人生中最紧张的一刻，非这一天莫属。 大考前，我每天都发狂似地念书。老师也有信心我一定能金榜题名。 丢脸的是，我这个人不论去哪里都有非常严重的社交恐惧症。 「……」 午休时间，我连起身离开椅子都做不到。 考试才进行完前半部分而已，可是我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我恶心想吐，非常不舒服，全身不知为什么好像轻飘飘的，同一间国中的其他学生聚在一起用餐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里，听起来好像离我十分遥远。 ……一点食欲也没有。我有自信，如果现在把食物送进口中，我马上就会把它吐出来。 脑袋不停地运转著。 我低头注视著书桌的一角，看著看著甚至产生了彷佛整个人要被吸进书桌里面去的错觉。 说来愚蠢，可是那时候的我真的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独的一个人。 救救我…… 终于，我再也受不了了，忍不住轻轻地喃喃自语。明知道这么做也不会有人向我伸出援手…… 可是这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从视野外伸了进来。 原来是手指。尽管又细长又漂亮，但依旧看得出那是男生的手指。 「咦……？」 我的心思被拉回了现实，视线自然而然地往那只手的主人投去。 抬头一瞧，一个国中男生面露惊讶的表情低头盯著我瞧。 他一看清楚我的脸，劈头便说： 「你的脸色好可怕。」 如此低喃道。 ……他是来找碴的吗？ 「用不著你多管闲事。」 我回应得十分冷漠，表明了「不要再跟我说话」的意思。 可是这个眼神慵懒的男生依然故我地盯著我看，而且用意不明地递出了一个小袋子。 我不禁看著那个袋子皱起眉头。 「……那是什么东西？」 「金平糖。」 「我看得出来。」 那个分装用的袋子里装了几颗金平糖。 白色、黄色、粉红色，看著那几颗配色刻意迎合小孩子口味的糖果，我不禁开始怀疑这男生是不是把我当笨蛋…… 「要吃吗？」 不对，不用怀疑了──他明显就是把我当笨蛋没错。 「麻烦你不要来捉弄我。我很认真面对这场考试。」 我毫不客气地用不快的语气回答道。 可是这个眼神慵懒的男生依旧不死心地说道： 「你的手在发抖耶。」 「……！」 我连忙缩手藏到桌子下面。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油然而生，我用力抿住嘴唇。 「……不干你的事。」 强烈地表现出拒绝的态度。 即使如此── 「──当然有关系了。以后我们有可能当同班同学啊。」 严格说来，这也不是什么至理名言，只是理所当然的事实。 可是，他的这句话依然使我受到当头棒喝，将我带回现实。 心中那股郁闷渐渐消散，视野豁然开朗。 其他人的声音和世界都重新回到了我的四周。 没错，现在在我四周的这些人，几个月后都有机会跟我当同班同学。 眼前的这个男生也不例外。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的视野已经狭小到连这么单纯的事情都看不出来了。 「这糖果是我爸硬塞给我的。」 他以温柔的语气向一脸呆滞且怔住的我说道。 「他说头脑疲倦的时候吃甜点会有帮助，虽然我感觉不太出来有什么效果啦，不过这金平糖还满好吃的。」 「……可以给我一颗吗？」 「请。」 他打开袋子的封口，往我的掌心倒出一颗金平糖。 滚落在我掌心上的那颗糖果是粉红色的，感觉格外小孩子气。 这么说来……我不知道有多久没像这样仔细打量金平糖了。 我端详了一会儿后，拿起糖果放进口中。糖果彷佛耀眼的小星星般。 在舌尖上滚动的金平糖意外地发挥了镇定心情的效果，使我情不自禁地绽放出了笑容。 「……其实就只是一块砂糖嘛。」 「那当然啊。」 他一边啪叽啪叽作响地用手指仔细按压袋口的夹链，一边用说笑的语气回答道。 看到他那副无比悠哉的模样，我心中的疑问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不会紧张吗？」 「嗯？」 「我是说考试。」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是满紧张的。」 「一点都看不出来……你没想过如果落榜了该怎么办吗？」 「怎么可能没想过呢。」 「所以落榜了你该怎么办？」 「首先是向老爸道歉。」 「……咦？」 这是什么奇怪的答案，我听了不禁目瞪口呆。 「……就这样吗？」 「什么就这样……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情吧，学费是老爸出的耶。」 「不是那个问题……我的意思是你对将来不会有所不安吗……？」 我一边玩弄手指，一边试图向他透露自己内心中的不安。 他沉默了半晌后，重新注视著我开口说道： 「──那就到时再思考吧，反正落榜了又不会死。你也是吧？」 这么说的他面带笑容。 ……啊啊，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吧。 对置身在令人绝望的孤独中的我而言，那张有些淘气的温柔笑容是何等的救赎。 而且，我的人生仅有一次的初恋也在此时萌芽了── 「还有朋友在等我，你考试加油啰。」 看到他匆促道别、急著离开的模样，我的嘴巴便不经思考自行动了起来。 「等、等一下──！」 他露出困惑的表情转头看我。 我扬起嘴角，挤出了一个和他相比显得别扭许多的笑容说道： 「金平糖很甜很好吃，谢谢你。」 之后入学考试的结果……应该不用说了。 我能顺利考上，一切都要感谢他。 这段只有短短几分钟的交谈，竟然成了我无论如何一定要考上这所高中的理由，这件丢脸的事情也成了我不曾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佐藤同学很有可能不记得了，其实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对话。 或许有人会觉得毕竟我和你是同班同学，曾经互相打过招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我指的不是这种程度的互动。 佐藤同学的表情总是冷冰冰的，有如不让任何人轻易靠近的高岭之花。对我当然也不例外。 言归正传，我想说的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情况。 县立樱庭高级中学的入学考试当天。 还记得当时你面色铁青，即使到了午休时间，仍旧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也不动。 一开始我只是基于好奇而观察你而已，但等我发现你的手在频频发抖时，我终于忍不住出声向你搭话。 「你的脸色好可怕。」 随后我们开始了短暂的互动。 我很快就感觉得出来自己不受到欢迎，不过我就是无法袖手旁观。 所以我给了你一颗金平糖。 金平糖。人家都准备要当高中生了，还给金平糖这种小孩子吃的玩意。 就连我也搞不懂自己在干什么。 可是你却把那颗平凡无奇的金平糖当作宝物一般，轻轻放进自己的口中，然后── 「金平糖很甜很好吃，谢谢你。」 我恨死了自己这么单纯。 人家只不过是对我笑了一下而已，我居然就用掉了人生仅有一次的初恋。 无论如何，入学考试的结果……应该不用我多说了。 我能顺利考上，都要归功于佐藤同学，以及我的单纯。 尽管结果是圆满的，可是我必须向老爸说声对不起。 因为我跟佐藤同学说得好像如果成绩不理想就必须向老爸负责一样，可是进入后半场的考试时，我早已把老爸拋到九霄云外了。 那时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邪念。 ──我好想要再看一次她的笑容。 促使我努力通过考试的，不过就是这样的理由罢了。 闲话 那一天的金平糖 我押尾飒太是「cafe tutuji」的员工──虽说是员工，我并没有薪水可领──更是一介高中生。 虽然周末的时候得到咖啡厅工作，平日还是要遵守义务乖乖上学。 即使我因为前一晚没睡饱，身体非常不舒服也一样。 即便这样会让我落到午休时间时，一个人在闹哄哄的教室里打瞌睡的窘况。 「你那摇头晃脑的模样好像※红牛。」（编注：日本会津地区的玩具，头部可以晃动。） 半梦半醒间，我听见了死党三园莲所发出的愚蠢笑声，使我瞬间惊醒。 看来我似乎不知不觉地打起了瞌睡的样子。 「……咦，莲？下一堂课呢……」 「喂，你是睡昏头了吗？现在已经是午休时间了。」 如是说后，莲隔著书桌坐在我对面，咬下一口疑似是从合作社买回来的可乐饼面包。 ……我记忆模糊，想不起来前面几十分钟发生过什么事。看来我睡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昏昏欲睡。脑袋里面就像弥漫著浓雾似地朦朦胧胧的。 「你还没睡够啊？」 「再睡一下下就好……真的快受不了了……」 「给我起来，我才不要一边欣赏男人的睡脸一边吃饭。」 我想要继续睡我的觉，莲却粗鲁地抓住我的肩膀一阵猛摇，硬是把我摇醒。 我知道他是想叫我起床才这么不讲理，可是我真的被惹恼了。 「拜托别闹了，我昨天睡眠不足啦……」 「睡眠不足？没事干嘛熬夜？」 「……」 ──难得有机会跟喜欢的女生聊天，我兴奋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才睡著。 这种话就算我嘴巴裂开也说不出来。 尤其不可能对眼前这个形同会走路的八卦板的男生说。 「……没有啦，我只是在看※itube而已。」（编注：作者自编的影音软体，原型为youtube。） 「哇哈哈哈哈！你这大白痴！哇哈哈哈哈！」 莲捧腹大笑。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 ……你自己还不是常常三更半夜用mine传送莫名其妙的ituber影片连结给我，还好意思嘲笑别人。 我一边嗤之以鼻地如此心想，一边用视力模糊的眼睛瞪著这个哈哈大笑的家伙…… 「飒太，我告诉你一件能帮你恢复精神的事情好了。」 「……不要再跟我分享ituber，我已经听得很烦了。」 「不是。」 「我也不想听连续剧和泳装偶像的话题。」 「比那个更能振奋人心。」 「什么啦。」 「你看看那边。」 「……？」 我蹙起眉心，斜眼朝那个方向瞟了一眼。 ……结果一如莲所言，原本盘踞在我脑海中的睡意一口气消散了。 我们坐在靠走廊这一侧的位置，而佐藤同学正站在另一头──也就是窗边的地方，以锐利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著我们。 那道热烈的视线堪比雷射，感觉连飞行的苍蝇都能打得下来。 「！？」 我急忙低头，心脏差点吓到停止跳动。 大概是看我慌到六神无主的模样很好笑，莲就像恶魔一样露出了奸笑。 「……是不是整个清醒过来了？」 我把脸凑向莲，压低音量问道： 「什、什么时候开始的？佐藤同学在那里盯著我看多久了！？」 「差不多十分钟了吧？一动也不动。」 「十分钟……！？」 我在那种能够感受到杀气的强烈注视之下，傻乎乎地打盹了十分钟之久吗！？ 佐藤同学也真奇怪，为什么要…… 「飒太，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佐藤同学不爽的事情啊？」 莲露出了欠揍的笑容说道。 闻言，我顿时有种彷佛全身血液被抽光的错觉。 「……咦？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那副模样明显就是在生气啊。想惹恼『冷淡的佐藤同学』也不是那么容易吧，你一定做了相当过分的事情吧。」 「不会吧……」 我的大脑变成一片空白。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表达我现在的心境，那就是「世界末日」吧。 「……佐藤同学一直一副气噗噗的模样，大家都觉得毛毛的呢，天晓得何时会爆炸……」 莲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离我非常遥远。我已经完全处在失神的状态。 ……果然，我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被讨厌了吗…… 不无可能，因为我把平常几乎没在打交道的女孩子带到自己的房间，还有了肢体接触……会被她当作禽兽也情有可原…… 「……嗯？喂，飒太，佐藤同学好像朝这里走过来……等一下……！」 从天国掉到地狱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终于有机会和心仪的女生聊天，昨晚乐到睡不著觉的自己根本就是笨蛋…… 「……太、飒太……！喂……！」 啊～好想消失，好想消失。 回过头想想，我昨天的表现确实挺恶心的。 去死吧，看来也只能去死一死了…… 「──押尾同学！」 当我深陷绝望之中的时候，佐藤同学的声音响彻了教室。 猛然回神的我抬头一瞧，只见佐藤同学站在旁边垂眼盯著我看。 教室一片静悄悄的，佐藤同学只是直勾勾地注视著我，彷佛对其他人都视若无睹似的。 她微微颤抖著纤细的肩膀，整张脸涨得跟苹果一样红。接著她── 「m、mmmm、mine！要不要跟我交换mine的id！？」 她结结巴巴地向我大声问道。 「咦……？」 这句话实在是过于出人意表。 全班同学都被佐藤同学的这句话吓得目瞪口呆，可是坦白说，现场没有人比我更吃惊。我甚至惊讶到连大脑都停止运转了。 「不、不是的！」看到我吓坏了，佐藤同学连忙比手画脚地开始辩解。 「我、我并没有想用mine和押尾同学聊天……不！这样太失礼了！抱歉我不该说谎！其实我超级想跟你传mine……不对！」 「……佐藤同学？」 「对、对了！我只是想要把那张照片传给你！没、没错，就是那张照片！你应该还记得吧──」 「佐藤同──」 我被搞迷糊了，你先冷静一点。 虽然我很想像这样提醒佐藤同学，但她像是一台不断喷出热气的蒸汽火车，滔滔不绝地说得没完没了── 「──就是昨天晚上我们在你家自拍的那张照片啊！」 我感觉得出来教室的空气在瞬间凝结了。 ……明明事态严重，佐藤同学却浑然未觉。 她甚至摆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彷佛在说「我终于勇敢讲出来了」似的。 我求救似地把视线投向了莲。 只见莲张大嘴巴，一愣一愣地看著我说出了一句话。 「天啊……」 ──这家伙虽然算是我的死党，可是又笨又迟钝，看了就火大。 佐藤同学的发言也导致全班同学纷纷向我投以尖锐的视线。 众人不管快被逼哭的我，径自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原来佐藤同学也有在用mine？太教人意外了……话说回来，为什么她会想跟押尾同学要id……？」 「那两个人本来就感情很好吗？可是我没看过佐藤同学跟其他人聊天啊……」 「他们在家自拍？那不就……」 「……这两个是不是有在交往啊。」 佐藤同学似乎忙著喷出蒸汽，压根子没听见其他人的闲言闲语，问题是我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我的脸瞬间升温。 这个状况……真的教人待不下去了！ 「──佐、佐藤同学！你会不会口渴！？」 我从椅子站起来，态度不自然地大声嚷嚷。 可是佐藤同学有如小动物似地，以可爱俏皮的模样偏起了脑袋…… 「……咦？我不会口渴啊。重、重点是mine呢……？」 「是喔，可是我口渴了耶！跟我一起去买个果汁吧，买果汁！」 「mine……」 「走吧！」 佐藤同学迟钝到令人惊讶，我只好半强硬地拉著猜不透我意图的她逃离教室。 虽然我的背部俨然成了众人视线的箭靶，可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快步通过走廊，拐进中央阶梯前的转角，沿著通往别栋的长长通道前进。 确认四下无人后，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呼啊啊啊啊啊……」 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原来丢脸到差点死掉不是空穴来风的说法。不知道等一下我该怎么跟莲解释才好…… 就在我思考著这种问题的时候。 「……押尾同学……」 背后传来了一道几乎快听不见的微弱声音。 我什么也没多想，直接回头一瞧…… 「唔哇──！」 结果我忍不住大叫。 因为佐藤同学的脸红程度已经创下前所未有的纪录，而且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怎、怎么会这样！？难道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大胆的事情吗！ 我一开始是这么想，不过事情似乎跟我预测的有所出入。 只见佐藤同学伸出一只手，指著另一只手喃喃说道： 「手……」 「手怎么了……？」 我低头一瞧，赫然发现。 原来我的右手一直紧紧地抓著她红通通的左手不放── 「！？啊、对、对不起！」我二话不说立刻放手。 佐藤同学露出恍惚的表情凝视著重获了自由的手掌心。 呜……那时候我一时冲动，突然间就擅自牵了人家的手，果然会让人觉得很恶心吗……！？啊啊，可恶，我应该没有流手汗吧！？ 正当我在心里无比纠结的时候…… 「呜呜……」 不知道这次又怎么了。 原本脸红到创下新纪录的佐藤同学忽然渐渐变得面无血色，而且头垂得低低的，一副忍不住快哭出来的模样。 那种巨大的转变让我一头雾水。 「咦？怎、怎么了吗？佐藤同学……」 「呜、呜呜呜……」 拚了命强忍泪水的佐藤同学没有余力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像猫一样发出咿咿呜呜的声音。 ……我不过擅自牵了她的手一下，就让她反感到快哭了吗……？ 我心惊胆颤地在无人的通道上静待佐藤同学开口，最后她终于用颤抖的声音喃喃说道： 「……对不起，押尾同学……我突然开口跟你要mine，一定让你觉得很困扰吧……」 ……啊，原来是这个原因！？ 「不、不会啊！我怎么会觉得困扰呢！」 我拚了命地透过肢体动作向抬眼注视著我的佐藤同学强调「绝无此事」。 「……可是，押尾同学听到我想跟你交换mine你就转移话题……这不就是想委婉拒绝的意思吗……」 「呃──……」 原来如此，她是这么以为的吗…… 「不是啦，那单纯只是因为我不好意思在那么多同学面前跟你交换mine而已……」 「……？可是大家都在教室交换mine不是吗……？」 「呃──……」我再次拉长了声音呻吟。 佐藤同学与其说不会看场合说话，不如说她好像有沟通障碍…… 无论如何！ 「──我没有不想跟你交换啊。开心都来不及了。」 我真的很高兴佐藤同学主动跟我交换联络方式，这是肺腑之言。 而且我开心到简直快升天了呢！ 「真的吗……？」 佐藤同学彷佛被雨淋成落汤鸡的小狗般，忐忑不安地向我确认。 不管她问我多少次，答案都不会改变。 「真的。我们来交换吧。」 我从口袋掏出手机。 见状，佐藤同学一如在春天盛开的花朵般，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嗯！」 她就好似天真无邪的小孩子，用力点头答应。 「……」 那张纯真的笑容也使我心中萌生了不必要的自作多情。 ……唉，我这个家伙怎么会如此地不成熟。 佐藤同学刚才说了吧。交换mine是为了传昨天拍的照片给我。 对现在的女高中生来说，跟人交换mine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佐藤同学一直都很渴望交到朋友。我只是有幸成为第一人而已。 所以不要自作多情了，那真的很难看。 人家只不过是对我微笑了一下，说要跟我交换mine而已…… ──「说不定佐藤同学在偷偷喜欢我」，这种自作多情就免了吧── 「……这是我的id，可以麻烦你加入吗？」 「知道了！」 也不晓得她到底懂不懂我的心情，只见佐藤同学用鼻子闷哼了一声，然后盯著我的手机画面开始操作起她自己的手机。 光是看著这样的她，我的胸口就紧紧地揪成了一团，可是我脸上依旧挂著笑容，深怕被她发现。 ……她、「冷淡的佐藤同学」终于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 她努力想要打破厚厚的外壳，结交朋友。 而我这个「最初的朋友」只是她用来达成目标的垫脚石，不过如此罢了。 如果我在此刻向她表白──肯定只会为她造成困扰。所以…… 啵叩。 我的手机发出古怪的声音，提醒我收到了佐藤同学传送的交友邀请。 「……完成了！」 佐藤同学眉开眼笑地向我报告道。 我以朋友的身分，向这样的佐藤同学露出微笑。 ……或许现在还不行。 现在还不行抚摸那头美丽的秀发，不能把手放在优美的肢体上，也不能尽情地欣赏那灿烂如向日葵般的笑容。 ──可是很抱歉，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没错，岂能这么轻易就放弃人生仅有一次的初恋，可别小看高中男生了。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夺得你的芳心，让你喜欢上我。 所以现在先从朋友开始做起。 「请多多指教了，佐藤同学。」 说完，我把她的帐号加到mine的好友名单。 加入的瞬间，我的手机旋即啵叩地发出古怪的声音，收到了一则mine的讯息。 『您收到了佐藤小春所传送的新讯息。』 「……？」 我困惑地打开了mine的聊天室画面。 只见用可爱博美犬的照片作为头像的帐号──那是佐藤同学养的狗吗？──跳出了对话框，上面写道： 「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喝珍珠奶茶？」 我读完讯息后，紧接著又收到了一张贴图。一只q版的博美犬害羞地用前脚遮住脸。 我抬头看了讯息的传送人。 佐藤同学就跟贴图的博美犬一样，举起手机遮住红通通的脸。 「……」 ……面对这么可爱的生物，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坚持「一般朋友」的身分多久了。 后来我们一起回到教室时受到了多大的注目不言而喻。 ……我甚至不愿去回想那个场面了。 详细经过多说无益，说了也只会让我想要羞愧而死罢了，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不过，唯有一件事说出来也无妨。 当我回到自己的座位时，三园莲刚好吃完了可乐饼面包，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拍拍我的肩膀说： 「厉害喔。」 说完，他便拍拍屁股回自己的座位了。 虽然那家伙是个心思一点都不细腻的笨蛋，不过他确实是我的死党。 ──就这样，好不容易熬过无聊的课堂，迎接了我引颈期盼的放学时间。 我和佐藤同学承受著众人视线的集中攻击，匆匆地溜出教室──抵达了今天的目的地。 「还是老样子，好多人在排队……」 看到从店内满出来延伸到人行道上的长长人龙，我忍不住惊叹。 平常我只是远远地隔岸观火，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跑来凑热闹啊。 这间店的店名叫「tea pearl」。 我们镇上唯一一间珍珠奶茶专卖店，天天大排长龙。 「押、押尾同学！？是传说中的珍珠奶茶耶！很适合拍照上传……！」 「佐藤同学你冷静点。」 看到长长的人龙，佐藤同学兴奋到了极点，眼睛闪闪发光，鼻子不断噗嘶噗嘶地发出声音。 ……简直就像被带到玩具店的小孩子一样。 「……队伍很长喔，你确定要排吗？」 「没问题！都来到这里了，怎么能空手而回！」 佐藤同学一如煮沸的烧水壶般，持续用鼻子发出噗嘶噗嘶的声音。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事情般静止不动…… 「……啊，抱歉……我不该强迫押尾同学陪我一起排队的……」 佐藤同学说完后，露骨地表现出沮丧的模样。 ……她在奇怪的地方特别讲礼貌呢。 我叹了一口气，掉头转身。 「我们快点去排队吧，喉咙很渴了。」 说完，我朝著队伍的最后走去。 佐藤同学先是吓一跳似地睁大眼睛，然后慌慌张张地跟在我的后面移动。 「你、你确定吗！？押尾同学！队伍很长耶！？」 「刚才我就跟你说过啦。没关系啦，来都来了，怎么能空手而回。」 「可是……」 「我自己也想喝喝看现在最流行的珍珠奶茶。而且──这也是为了佐藤同学啊。」 原本啪哒啪哒重叠在一起的两个脚步声，突然只剩一个。 我疑惑地回头一瞧，只见佐藤同学露出张口结舌的表情，呆站在我后面不远的地方。 「……？怎么了？」 「咦，那个……你刚才说是为了我……」 「嗯，没错。」 「咦，这样的话，意思不就是……」 佐藤同学颤抖著声音，脸庞也渐渐泛红。 我不清楚那个反应代表什么意思，总之我开口回答道： 「嗯，佐藤同学你不是想当minstagramer吗？所以一定要买到珍珠奶茶拍照才行，我懂啦，当然要帮忙了。」 「咦？」 「咦？」 结果我们两个都向对方露出了被搞迷糊的表情。 「咦？佐藤同学你不是想帮珍珠奶茶拍照然后上传mg吗？」 「……嗯？」 闻言，佐藤同学一如松鼠般微微地偏起了脑袋。 「所以说，你不是打算利用最近流行的珍珠奶茶，作为开设mg帐号的第一张照片吗？」 「……啊。」 什么啊？那一声彷佛「终于想起有这么一回事」的「啊」是什么意思？ 至少我是抱持这样的认知来买珍珠奶茶的。 可是，原本全身僵硬的佐藤同学在听了我的说法后，整个人显得垂头丧气…… 「嗯，就是这样没错……」 然后佐藤同学以史上最微弱的音量承认了。 ……？ 为什么她的表情看起来那么憔悴？ 虽然有些令人耿耿于怀的地方，不过本人都承认了，应该就是这样没错吧。 啊啊太好了，我差点一厢情愿地产生「佐藤同学是单纯想要和我在放学后约会」这种过于愉快的误解了。 这只不过是「佐藤同学成为minstagramer计画」的一环罢了。 不要自作多情，不要自作多情了。 「总之先排队再说吧，佐藤同学。」 「好啊……」 佐藤同学刚才的饱满精神到底去哪里了……？ 无论如何，我和不知何故意志消沉的佐藤同学移动到队伍的最后面开始排队，可是…… 「好热……」 「好热喔……」 虽然是放学时间，可是以季节而言目前已进入初夏。 依旧高挂在天空的太阳经由柏油路面的反射，不断灼烧著排队的民众。 为了买冷饮而排队晒太阳，有种本末倒置的感觉。 当然，我不会这样就放弃，我不会放弃……可是这里有一个问题。 ──诚如大家所知，珍珠奶茶是大受时下女高中生欢迎的饮料兼甜点。 经过电视和社群媒体的连日炒作，说珍珠奶茶是目前最吸睛的饮料也不为过。 因此，这列为了朝圣珍珠奶茶而排队的队伍中，有将近九成是女高中生，而我想说的事情是…… 「──唉，真的好热喔～连脑袋都快融化了～」 「欸，你看，都湿答答了。」 「啊哈哈，好好笑，你流汗流得像瀑布一样。」 排在我和佐藤同学前面的女高中生三人组一边嘻嘻哈哈，一边拉裙子帮自己的大腿搧风，不然就是敞开衬衫的胸襟露出汗涔涔的胸口。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女校特有的氛围」吧。 这样的现象正实际发生在我的眼前。 「……押尾同学。」 正当我不晓得该把视线往哪里摆的时候，佐藤同学用慢吞吞的声音呼唤了我的名字。 「嗯？什么事？」 我回头一看，发现佐藤同学正抬头瞪著我不放…… 「只是叫一下而已。」 「……你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这样耶，到底怎么了？」 「对了，我们来玩瞪眼做鬼脸的游戏吧。」 「为什么？」 虽然我本来就觉得佐藤同学是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女生，可是她这次的举动真的完全让我摸不著头绪。 而且，我从来没看过有人眉头皱得那么紧来提案做鬼脸比赛。 「论瞪眼做鬼脸我可是很强的。」 「会玩瞪眼做鬼脸的女高中生本身就很少见吧……」 「来～比赛～做鬼脸～吧～」 「唉，真拿你没辙……呃～啊噗噗～」 我硬著头皮做出奇怪的表情。 瞪眼做鬼脸的强者佐藤同学对于我出招的反应则是…… 「……」 我实在猜不透佐藤同学在想什么，只见她继续皱著眉头，抬眼瞪著我不放。彷佛在宣示「你的一举一动都难逃我的法眼」似的。 ……这是怎样？难道这游戏跟我认知中的做鬼脸玩法不一样吗？ 就在我莫名觉得丢脸的时候。 排在前面的女高中生三人组的其中一人开口了…… 「啊哈哈，咪咪你的衣服湿到都可以看见胸罩了啦～」 ──男人真是一种可悲的生物。 哪怕对方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哪怕初恋对象就在自己的身旁，某些东西就是会被烙印进本能里。 我眼睛一斜，几乎是反射性地往女高中生三人组的方向望去，这时── 「──不可以！」 「好痛！？」 啪！ 佐藤同学随著怒吼挥出的闪电右拳，猛烈地直击了我的鼻根。好痛，痛到让我吓一大跳。 「喔、喔喔喔……佐藤同学，干嘛打我……！？」 我含泪询问后，佐藤同学颤抖著肩膀嚷嚷： 「反正就是不可以！」 我被搞得一头雾水，只知道她看起来好像快气疯了…… 就这样，我们顶著西晒的大太阳排队了三十分钟。 虽然过程中发生了一些意外──严格说来是佐藤同学在搞怪──不过我和佐藤同学终于好不容易如愿买到了珍珠奶茶。 「让您久等了！这是客人的黑珍珠阿萨姆奶茶＆加点的奶泡装饰！」 店员大姊姊面露满分的工作用笑容复诵了一遍听起来有如咒文的点餐内容，然后分别递给我和佐藤同学一杯饮料。 透明的杯内装了满满的奶茶，上头添加了一层彷佛白云般的绵密奶泡。 至于沉淀在杯底，和卡其色的奶茶形成强烈对比、一颗颗略带透明感的黑色粉圆，就是这杯饮料兼甜点的真正主角。 ──那个就是所谓的珍珠。 「……」 佐藤同学接过饮料后，把原本就像粉圆一样又黑又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她似乎深受感动。 「押尾同学，这就是珍珠奶茶耶……！」 「我知道。」 佐藤同学的举动实在太像小孩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出来班上的同学一定不敢相信。 老是在教室摆出扑克脸的「冷淡的佐藤同学」，居然会为了一杯珍珠奶茶兴奋到眼睛闪闪发光。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押、押尾同学！这个！这个该怎么拍才吸睛呢！？」 佐藤同学兴奋到了极点，好像忍不住快要当场跳起来了。 ……坦白说，我还满有兴趣看她跳来跳去的，不过现在欺负她会让我有罪恶感，于是我立刻召开了「如何拍出吸睛的珍珠奶茶讲座」。 其实也说不上是讲座那种厉害的东西啦。 「最保险的拍摄方法就是让招牌入镜当背景。」 「用招牌当背景？」 「没错，你看。」 我示意佐藤同学观察四周。 只见比我们更早买到了珍珠奶茶的女高中生们，如今正默契十足地朝著「tea pearl」的招牌高举杯子，另一只手则拿著手机。 甚至有一群女高中生挤到了另一边的人行道，结果被指挥交通的大叔驱离。 「就是像她们那样，让店的招牌和杯子同时入镜。因为比起珍珠奶茶本身，在哪里购买这杯饮料才是重点。」 「押尾同学不愧是minstagramer……！」 佐藤同学用尊敬的眼神热切地注视著我。 我只有专为咖啡厅打广告用的帐号，自己本身从来不曾拍过珍珠奶茶的照片上传，不过我平常有使用mg的习惯，所以自然会接收到这一类的情报。 「这种构图不会很难，适合初学者。唯一必须注意的就是，不要只顾著盯手机撞到其他人就好。」 「好！我知道了！我来拍拍看！」 佐藤同学「噗嘶」地用鼻子喷气后，小跑步冲向可以拍摄得到招牌的位置。 我一边注视著一举一动彷佛小动物的她，一边含住吸管。 「……啊，好好喝。」 也难怪对美食很挑剔的女高中生会迷上珍珠奶茶了。 除了软硬适中、嚼起来q弹有劲的粉圆以外，喝起来没有想像中死甜的奶茶同样令人惊艳。 茶香味这么浓，店家肯定是选用了相当优质的上等茶叶。 改天我也来试做看看好了……好喝的话，可以考虑拜托老爸加进菜单里面…… 就在我思考著这种事情的时候，佐藤同学如企鹅般朝我走了过来。 「我拍好了！押尾同学你看！」 「……也太快了吧。」 还没看到作品我就开始感到不安了。 不过佐藤同学倒是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向我递出手机。 想著她会拿什么样的照片来，果然…… 「嗯……」 还是一样惨不忍睹。 因为她挑了一个很糟的拍摄位置，珍珠和奶茶受到西晒阳光的影响，几乎完全跟光线融在一起。 更惨的是，焦点对准的不是身为主角的珍珠奶茶。 而是佐藤同学那只白皙纤细，可是因为紧张的缘故而显得肌肉紧绷的手臂上。 朝天高举著几乎化成了光的珍珠奶茶杯子的手…… 「……这是什么西洋电影的海报吗？」 「嘿嘿嘿，不要这样夸人家嘛，我会不好意思啦。」 我并没有在夸奖你啊…… 「不……嗯，我觉得这张照片有点不吸睛耶……」 「怎么可能！？」 ……我反而好奇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拍得很棒。 我不禁烦恼该如何向佐藤同学说明，这时…… 「──哦──！咪咪好厉害！不愧是巨乳！」 「快、快点拍下来！要拍影片喔！这个姿势很不舒服！而且胸部好冰喔！」 「啊哈哈哈哈！真的是太酷了吧！」 有一群女生在离tea pearl不远的地方大声嬉闹。 我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原来她们是先前排在我们前面的女高中生三人组，而且其中一人正利用珍珠奶茶在表演传说中的「那个招式」。 「唔哇，真的有人使得出那个招式啊……」 「那个招式？」 「就是『珍奶大挑战』啦，佐藤同学。」 ──珍奶大挑战。 珍珠奶茶蔚为风潮后，社群网路上衍生出了一种奇特的尝试。 那就是女性把珍珠奶茶的杯子摆放在自己的胸部上，在禁止使用双手的情况下，直接透过吸管饮用胸前的奶茶。是一种非常低俗的游戏。 因为游戏特性的关系，只有大胸部的女生才有可能完成这项挑战，所以…… 「天啊……」 眼前的画面让我自然而然地发出了声音。 就连路过的男士们也情不自禁地回头多看了一眼。 脑袋还来不及做出「规矩真差」这种基于表面的批判，视线已经先行受到了吸引。 那已经可以算是一种特技表演了…… 不过，我忽然意识到「不可以一直盯著女性的胸部看」这个天经地义的事实，于是把头转回来面向佐藤同学。 「啊啊，不好意思，佐藤同学。说到刚才的……照、片……？」 「……」 佐藤同学的样子有点不太对劲。 她的腮帮子鼓得圆圆的，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抬眼瞪著我。 这个谜之反应让我感到十分困惑，这时佐藤同学用彷佛刻意压低的声音说道： 「……押尾同学，你比较喜欢大胸部吗？」 佐藤同学问道。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她这个问题的意图后，瞬间全身都毫无血色。 ……该不会是因为我刚才一直死盯著女生的胸部看，所以她觉得我很恶心！？ 「对、对不起，这招我只在传闻中听过，没想到真的有人能实际表演，所以忍不住就……」 唉，我这家伙实在是太轻浮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有一个毫不掩饰地露出色欲薰心模样的男生站在旁边，也难怪佐藤同学会觉得很不舒服啊！ 明明我那么不想被她讨厌……完蛋了…… 我的心中充满了绝望，这时── 「……这有什么困难的。」 没想到佐藤同学非但没有轻蔑我，还自告奋勇地做出了宣示。 「……咦？」 「珍奶大挑战我也做得到……」 「咦？可是……」 可是对你来说好像有点太勉强了吧──前两个字才刚脱口而出，我连忙闭紧嘴巴把话吞了回去。 笨蛋！神经到底要多大条才说得出这种话来！ 话虽如此，现实问题是佐藤同学应该不可能完成珍奶大挑战。 虽然佐藤同学的胸部鼓鼓的、看起来颇有女人味，而且尺寸也略大于平均……问题是…… 一想到这里，我赫然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死盯著初恋对象的胸部看，顿时涨红了脸。 「我说可以就是可以！我要挑战！绝对很吸睛！」 另一方面，佐藤同学不知何故呈现被激怒的状态，我已经搞不懂现在这个情况了。 「你看仔细了！」 「等、等一下，佐藤同学……！」 我试图阻止她，可惜为时已晚。 为了进行珍奶大挑战，佐藤同学高高地挺出胸部，然后把杯子摆放在耸起的双峰上。 ──要打翻了！ 瞬间，佐藤同学的衬衫被奶茶淋湿、接著她放声痛哭的画面掠过了我的脑海…… 「哦、哦哦哦……！？」 可是眼前的画面让我不禁发出了赞叹声。 没有打翻。杯子虽然看似摇摇欲坠，可是确实固定在佐藤同学的胸部上。 莫非佐藤同学是穿衣比较显瘦，实际上比我想像的更有料……？ 「怎、怎么样，押尾同学……！？」 一道听似好不容易才挤出口的痛苦声音传进耳里，我扬起视线一瞧，只见因为摆出违反常理的姿势而声音频频颤抖的佐藤同学，正面露得意表情向我炫耀。 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 我拋开邪念，发自内心地想为佐藤同学献上掌声──这时，我赫然发现一件事情。 杯子外凝结的水滴渗进了衬衫内高高耸起的胸部，导致很多东西变得隐约可见。 我在心里「啊」了一声，下个瞬间，某个偶然路过的上班族疑似要转头望向我们这里── 「──佐藤同学！！」 我几乎反射性地放声大叫。 「咦？……唔哇！？」 佐藤同学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仰。我连忙上前伸手撑住了她那纤细的身体。 时间停止，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顶著强烈的西晒阳光，一如冰块融化般，我慢慢地厘清现况。 我现在抱著佐藤同学。 「……」 「……」 我们维持这个姿势默默地注视著彼此。 她的脸就近在眼前，隔著衬衫可以感受到她的体温。 佐藤同学的腰好细…… 「……对不起。」 「……我才是。」 在远处看著我们的女高中生三人组，其中一人喃喃自语地嘟囔道：「……下次我也要对男朋友用这一招。」我听得一清二楚。 太羞耻了，感觉快死了。 「……」 「……」 笼罩在暮色之中的我和佐藤同学，坐在tea pearl店门口的长椅上，各自啾啾作响地吸著奶茶。 我们俩沉默不语，只是慢吞吞地吸著奶茶。 明显渐渐变少的奶茶形同我和佐藤同学有藉口保持沉默的时限。 ……奶茶很快就会喝光了。 我和佐藤同学的吸管同时「嘶嘶」地发出了吸到空气的声音。 「……」 「……」 ……好尴尬。 我不敢直视佐藤同学的脸。 以前我有经历过这么尴尬的时刻吗…… 佐藤同学似乎也觉得尴尬，不断用吸管搅拌著杯子里的冰块。 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很明显刻意地把脸别向一旁。 ……我被讨厌了。 千真万确，我彻底被讨厌了。 我之所以会觉得身体好像有点冷，绝对不只是因为我喝了冰奶茶那么单纯。 「……」 ……我好优柔寡断。 我被佐藤同学讨厌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开口。 「不希望她更讨厌我」这种难以见人的心情封住了我的嘴巴，使我说不出那句话来。 「佐藤同学，刚才很对不起」──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佐……」 我下定决心，努力想要从僵硬的喉咙挤出话来。 然而，最后我还是把来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为什么？因为我看到佐藤同学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佐藤同学……？」 「呜……」 经我这么一叫，佐藤同学的身体整个紧绷了起来。 咦？佐藤同学她哭了吗……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押尾同学……」 不知何故，佐藤同学用微弱的音量吞吞吐吐地向我道歉。 「我……果然没救了……不管做什么都失败……」 佐藤同学的纤细手指无力地拨弄著吸管，杯中的冰块随之喀啦喀啦地发出碰撞声。 「我真的太没用了……明明押尾同学教了我这么多，我还是没办法做到跟其他人一样……好比说这杯珍珠奶茶，我连一张正常的照片都没拍出来，就这么喝光了……」 佐藤同学拨弄吸管的手指在发抖。 她微微地低垂著头。 眼看一颗颗的那个就要从她偌大的眼睛掉下来的时候── 「──佐藤同学。」 我的身体抢在脑袋思考前采取了行动。 我一口气缩短了和佐藤同学的距离，把肩膀靠在她身上。 「咦？押尾同学，现在……」 佐藤同学试图遮住自己的脸孔。 我拉著她的手，使她高高举起喝光的奶茶杯子。 「做什么……」 佐藤同学一脸困惑，我把我的手机塞到了她另一只空著的手上。 然后── 哔啵。 我的手机发出古怪的声音，撷取了那幅画面。 「……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珍珠奶茶本身并不重要，重点在于这是哪间店贩售的商品。」 佐藤同学看著手机萤幕倒抽了一口气。 我手机所拍下的是──以tea pearl的招牌为背景的透明杯。夕阳余晖穿透了杯中的冰块闪闪发光。 「好漂亮喔……」 佐藤同学陶醉地喃喃说道。 她那天真无邪的反应让我忍不住噗哧一笑。 「不可以一直贬低自己喔，即使是这样的佐藤同学，我相信还是有人喜欢的。」 「……才没有。」 「绝对有啦，而且很多。」 至少这里就有一个。 「我不需要那么多人喜欢我……我要的只是……」 话才说到一半，佐藤同学便露出看似痛苦的表情闭紧了嘴巴。 在一片寂静中，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女高中生们的谈笑声，那显得格外遥远。 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后，佐藤同学终于缓缓开口。 「……这个礼拜六。」 「嗯？」 「这个礼拜六……」 佐藤同学又重复了一次，并且做了大口的深呼吸。 接著她转头朝向我，以飞快的咬字速度一鼓作气说道： 「──这、这个礼拜六我打算去吃卷卷冰！押尾同学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感到难为情，或是害怕被我拒绝，佐藤同学这么说完后把脸垂得低低的。 她的脸充满了深切的恳求，实在不像是邀朋友出去玩的表情。 而且不晓得是因为不安还是缺乏自信，单薄的肩膀不停微微地颤抖著。 那副模样让我感到于心不忍，可是── 「……抱歉，那天我有安排了。」 我不晓得佐藤同学听到答覆后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唯一确定的是……她的肩膀已经不再发抖了。 「不、不过你不用担心啦，你已经可以拍出这么迷人的照片来了，就算没有我帮忙，一定也……」 明知道不要多说什么才是最好的，可是我的嘴巴却自作主张地发言。 闻言，佐藤同学慢吞吞地抬起脸孔，向我回了一个有气无力的笑容── 「……没关系，我才要跟你说对不起，是我的邀请太突兀了。」 看到她那副染上夕阳颜色的微笑，我忽然有种整个胸口都揪成一团的感觉。 那张笑容是…… 也不晓得佐藤同学瞭不瞭解我的心境，她起身离开了长椅。 「──今天谢谢你了，押尾同学。我们回家吧。」 沐浴在夕阳余晖中，佐藤同学翩翩起舞似地转身面向我。 那模样是那么地美丽而梦幻……而且带著一丝丝的哀伤。 礼拜六。 傍晚五点的时候，我终于忙完今天咖啡厅的所有业务。 「好，收拾完毕……老爸，你要来杯红茶吗？」 我一边脱掉围裙一边询问，可是没听到答覆。 我好奇地转头一瞧，只见老爸在厨房摆出「正展腹部和大腿」的健美姿势，展现强健的下半身。 ……？ 这是「我要」的意思吗？ 算了，总之也帮老爸泡一杯吧。 我开始冲泡红茶。 ──和佐藤同学去「tea pearl」后已经过了五天。 这段期间我和佐藤同学没有做过任何交谈。 那一天的「mine骚动」彷佛是做梦般，佐藤同学在学校的时候又变回以前那个「冷淡的佐藤同学」了。 没有人高攀得起的高岭之花……当然我也不例外。 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不过，我可以确定关键在于我和她最后的对话。 ──这、这个礼拜六我打算去吃卷卷冰！押尾同学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来？ 她鼓起勇气所提出的邀请重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当时我应该怎么回答才对呢？ ……不，说不定根本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 也不是说佐藤同学一个人的话，她就无法拍照了。 佐藤同学会改变是因为我拒绝了她的邀约的关系，说不定这种想法本身就是在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我相信她今后还是会跟以前一样，在学校就摆「冷淡的佐藤同学」的架子，周末就四处寻访时髦的咖啡厅，持续拍摄照片。 因为她没什么摄影美感，一开始肯定会相当辛苦，可是只要持之以恒，相信她一定会慢慢地进步。 然后总有一天，进步到一定水准的她会在mg发布照片，同学们在看到她的照片后会对她这个人改观，进而与她做朋友…… 看，一点问题也没有。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有问题的只有我。 「……」 我趁泡茶的空档胡思乱想。 佐藤同学很可爱。 可爱的不是只有脸蛋而已，还有她偶尔露出来的笑容、意外小孩子气的地方以及细微的小动作等等，对她瞭解愈多，愈能感受到她的魅力。 只要「冷淡的佐藤同学」这个不名誉的称号消失，她一定可以交到许多朋友，变得更受异性欢迎。说不定足球社或篮球社的爽朗帅哥也会上门跟她告白…… ……想像了这样的画面后，一股苦闷的感觉便充满了我的内心。 我真是一个笨蛋。 我一边如此自嘲地心想，一边从口袋掏出手机开启mg，打开某个看了好几百次的页面。 ──这是疑似在那天晚上才创设的、佐藤小春的mg帐号。 粉丝人数和总贴文数双双挂零。 连个人档案的头像都没有设定，空无一物的帐号。 ……佐藤同学大概不知道吧。 mg有跟mine连结的机能，所以创立mg帐号时，会自动向mine的好友发布通知。 这个帐号今天仍维持零则贴文的状态。 「……哈哈。」 我不禁对自己优柔寡断的心态发出了乾笑。 看到今天也没有贴文，我居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无可奈何的事。 我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冲泡红茶，然后前往露台把茶端给老爸── 「你的肌肉哭了。」 这时，坐在户外休闲椅上的老爸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莫名其妙的话。 「嗄？」 我下意识地表现出了内心的困惑。 这个肌肉猛男在说什么啊…… 「……肌肉怎么了？」 「我说你的肌肉在哭泣。」 「你愈说我愈迷糊了。」 老爸姿态优雅地端起茶杯品茶。 ……喂，别光顾著喝茶，回答我的问题啊。 「飒太，在咲子……你妈离世之后，我一个男人便守护著这间『cafe tutuji』和你。你和这间咖啡厅都是你妈遗留下来独一无二的宝物。」 「我也很感谢老爸对我的养育之恩……可是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凡是这间咖啡厅和你的事情，我都无所不知。」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飒太，因为我和『cafe tutuji』的关系，你打算放弃喜欢的女孩子对吧？」 「……」 我抿嘴没有回答，可是这个反应反而成了最强而有力的证明。 「……老爸你怎么知道？」 「呵呵，从你的表情就看得出来了，这些年来我最常看的是美式松饼，再来就是你的脸了。」 这种时候就算是说谎也好，好歹把儿子摆第一吧。 「……不然也没办法啊。」 反正跟老爸说谎也没用，我慢吞吞地开口说明理由。 「……『cafe tutuji』的来客数还算不错，可是我知道我们没有余力聘请兼职人员。」 我可是打从一出生就在这间「cafe tutuji」长大的。 不用看具体的数字，凭自己的观察就感觉得出来生意好不好。 「虽然老爸你不会抱怨，可是一旦我在周末的时候跑去跟心仪的女生约会……你的生意会很难做，这点基本道理我还是懂的……」 ──没错，这就是我婉拒佐藤同学邀约的理由。 「cafe tutuji」没有聘用兼职人员的闲钱。 所以，如果我在生意最忙的周末丢老爸自己一个人顾店，他肯定忙不过来。 因为我不希望让佐藤同学觉得我好像在把责任推卸给老爸，所以当初才没有跟她说明这个理由…… 「我也很无奈，『cafe tutuji』对我来说也是重要的地方。好不容易靠mg的宣传，生意渐渐步上了轨道，我实在无法轻易就拋下工作……」 这是实实在在的真心话。 我当然喜欢佐藤同学。可是我也同等地喜欢这个地方。 老爸让红茶在口腔里翻动，静静地聆听我说话。 过了一会儿，把红茶吞进喉咙里面后，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很久以前，在我大学时代参加甜点同好会的时候……」 「咦？你干嘛突然扯到那么久的事情。」 「安静听我说！！」 被骂了，我只好乖乖当一个听众。 老爸乾咳了一声清清喉咙后，继续往下说。 「这个甜点同好会是由四个男生组成的小团体，当年总是和平地进行著活动。我们俨然是甜味与卡洛里的俘虏。」 ……好厉害的团体啊。 虽然我有一股想要吐槽的冲动，可是老爸难得表现得这么正经，我只好忍下来静静听他说。 「──可是在我大三的时候情况出现了变化，一名被赶出美式足球社、名为『肌肉狂人』的人物想要加入我们的同好会。」 「这个绰号真教人感到好奇……为什么他会被赶出社团？」 「听说他偷偷在其他社员的饮料里添加了乳清蛋白。」 为什么啊。 「肌肉狂人人如其名，十分迷恋肌肉……也因为他对肌肉抱有异常的执著，所以最后才会坠入肌肉道。」 肌肉道是什么鬼地方，要怎么样才能前往啊。 「因为肌肉狂人的思想太过偏激，又练了一身过度夸张的肌肉，所以美式足球社受不了他，把他赶了出去，于是他决定逃往气氛比较和平，而且与美式足球社毫无瓜葛的甜点同好会。」 「……老爸你们的决定呢？」 「我们接纳了他。毕竟吃了同一块松饼后，大家便是好兄弟了嘛。」 别说得好像吃同一锅饭一样，好恶心。 「……那个肌肉狂后来呢？」 老爸用微笑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在松饼里偷加了乳清蛋白……」 「那家伙根本是疯子吧。」 我终于忍不住吐槽了。 这真的不能怪我。 「后来，我们因为摄取了过量的乳清蛋白身体爆肥，于是他以减肥之名带领我们做严酷的肌肉训练，不知不觉间我们所有人都称了肌肉狂人的意，把身材练成了这副模样。」 「……咦？老爸你的肌肉是为了这种荒谬的理由练出来的吗……」 不小心知道了不需要知道的事情。 「受骗上当的我们非常生气，还向肌肉狂人挑战……不过搞了老半天，最后双方还是握手言和了……」 「那个搞了老半天的部分不就是重点吗……」 「不，重点是我们透过这场斗争意识到了肌肉的好处，而且肌肉狂人也洗心革面，不再强求别人锻炼他们不想要的肌肉了。」 「啊啊……那个肌肉疯子终于找回人性了吗……」 「那个肌肉狂人其实就是飒太你老妈。」 …… ………… ………………什么──？ 「我妈是肌肉狂人──！？」 这个事实太过冲击，我冻结了好一会儿。 不、不会吧……这不是真的吧！？ 遗照里笑得那么温柔婉约的老妈居然是肌肉狂人！？ 「哎呀，不小心离题了……呃，我们刚才在聊什么来著？」 「不管是离题还是怎样，这真的太教人震惊了，我已经想不起来我们本来在谈什么……」 「我想起来了，我们在聊飒太的肌肉在哭泣的事。」 是这样吗……？ 父亲向满腹狐疑的我投以温柔和善的微笑，说： 「──飒太，肌肉这种东西呢，没有受伤就没有成长。就跟爸妈当年一样。」 「咦……？」 老爸的口吻一反常态地温和，我不由得看向他。 「人与人之间只要有接触就会有受伤，虽然那是一件既痛苦又难过的事情，可是肌肉会很开心，因为它知道自己将有所成长。相对地，一旦夺走肌肉受伤的机会，它就会哭泣。」 「……」 ……原来如此，老爸原本是打算像这样引导话题的吗？ 可是，就算跟我说这个也…… 「可是现实问题就摆在那，又有什么办法──」 「──怎么会没有办法！」 老爸一声大喝，「啪」地弹了一下手指。 我一头雾水──忽然，庭园里的树丛一阵摇晃，三个陌生的肌肉猛男从树丛里冒了出来。我 被眼前的异常事态吓得向后仰起身子。 「喔哇啊！？什么什么什么！？哪来的可疑人物！？」 「才不是什么可疑人物！？他们是爸爸我在同好会认识的朋友！」 「咦！？难道是……」 「没错！就是那个甜点同好会！」 「原来你刚才提起过去的蠢事是为了埋下伏笔吗！？」 我如此大声嚷嚷后，三个陌生猛男像在肯定我的猜测般，各自摆出不一样的姿势展现肌肉。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我真的无法理解──！ 「……其实是这样的，我请他们以后周末都来我们咖啡厅帮忙。」 「咦……为、为什么……！？」 出乎意料的新事实接踵而来，老爸向脑袋一团混乱的我面露温柔的笑容，说：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我希望飒太你能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啊，从想要受伤的孩子那里，剥夺他受伤的机会，我岂不是个不及格的父亲吗？不，应该这么说才对──」 说到这里，老爸从椅子站了起来。 然后他向我这个亲生儿子深深一鞠躬，说道：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因为有你的付出，这间咖啡厅才能撑到今天。接下来就放心交给爸爸，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 「啊……」 这是我听过最诚挚的道谢。 原本压在我肩膀上的东西彷佛一缕轻烟般渐渐消失了。 而且──或许神明大人一直在看著吧。 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 我拿起手机一瞧，显示在萤幕上头的是一则来自mine的系统讯息── 『佐藤小春在mg发布了第一则贴文。』 ──我，做好了觉悟。 「……爸，脚踏车借我一下！」 话声刚落，我连工作服也来不及脱便匆忙跨上停在店门口的淑女车，踩著踏板飞驰而去。 「cafe tutuji」被我远远拋在脑后，我一心只想去找她── 「──加油啊，飒太！爸爸我永远支持你！」 我听见遥远的后方传来老爸为我加油打气的声音，映在眼底的夕阳忽然变得有些模糊，可是我继续直视前方，没有回头。 「aytim9」。 最近才来到我们镇上开设的卷卷冰专卖店。 所谓的卷卷冰，就是把液态的冰淇淋倒在冰镇过的铁板上翻炒并且压平成薄片状，接著用铲子将压扁的冰淇淋铲起做成卷子，装在杯子里食用。 不只制作过程繁复，装饰得像郁金香一样的冰淇淋同样非常炫丽。 卷卷冰就是这种深受女高中生欢迎的花俏甜点──以上是网路文章的介绍。 「这样就ok了……」 犹豫许久，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将卷卷冰的照片上传到mg的我忍不住「呼～～～～……」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终于，我终于动手了。 一股疲惫的感觉涌上心头。想不到只是上传一张照片到网路上也可以搞得这么紧张…… ……不晓得那张照片能获得什么样的回应呢？ 我是否成功拍摄了吸睛的照片呢？ 留言呢？标签呢？ 我这个女高中生有表现及格吗？ 一股近似后悔的感情在我的心中翻腾。 话说回来，我连一个粉丝也没有，去思考会获得什么回应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果然，押尾同学好厉害……」 我忍不住感叹地喃喃自语。 ──押尾同学实在太了不起了。 粉丝人数挂蛋的我上传一张照片就可以搞得这么心累，拥有五千名粉丝的押尾同学却几乎每天拍摄上传漂亮的照片。换句话说，押尾同学每天都在回应五千个不知名陌生人的期待。 五千……这个数字实在超乎我的想像，一个班级也不过才四十人上下而已。 押尾同学好了不起…… 这时，我赫然发现自己居然习惯性地准备点开「cafe tutuji」的官方帐号，顿时涨红了脸。 「……！」 我赶紧关掉手机萤幕。 我又来了……！即使自己一个人来吃冰，脑子里却还是一直在想押尾同学！ 还有，我老是动不动就想看「cafe tutuji」的帐号，到底一天要看几次才过瘾！我该不会已经看好几百万次了吧！？ ……跟踪狂不会就是像我这样养成的吧，如此心想的我不禁陷入了自我厌恶的情绪中。 「来吃冰淇淋吧……」 没错，冰淇淋才是真正的重点。 我拿起塑胶汤匙圉了一口送进嘴里。 「……」 ……好吃，嗯，应该算好吃。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我个人觉得这个冰也没有好吃到那个地步。 我尝不出现在在我舌头上化开来的冰淇淋，跟超市促销的冰淇淋有什么差别。明明这一杯要八百日币耶…… 我环视四周。 零零散散地坐在其他桌位的年轻女子们每个人都笑咪咪地和朋友谈天说笑，一边赞不绝口地吃著冰淇淋。 ……我的舌头是不是故障了啊。 「……」 我又吃了一口，果然不怎么好吃。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 话虽如此，也没有难吃到吃不完的地步，于是我一半基于要把食物吃完的义务，重复著用汤匙刮下冰淇淋送进嘴巴的动作。与其说是进食，感觉更像是在处理吃不完的冰淇淋。 当我像机器人一样脑袋空空地重复著吃冰的动作时，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个人。 ──押尾同学，他真的是温柔的好人。 而且我太过依赖他的温柔了。 押尾同学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地温柔。 他大概是那种只要看到像我这种有困扰的人，都无法坐视不管的大好人吧。 从入学考试当天他给我一颗金平糖的时候开始，他就不曾改变过。 在「cafe tutuji」挺身为我解围，带我去他房间教我拍照，陪我一起去喝珍珠奶茶，无非都是因为他热心助人。 绝不是因为我对他而言很特别，他对任何人一定都很温柔。 明明这种事情我再清楚不过了，可是…… 我想起了那一天的事情。 和押尾同学一起去喝珍珠奶茶的那一天。 我误解押尾同学的温柔，以至于说出了要命的一句话。 ──这、这个礼拜六我打算去吃卷卷冰！押尾同学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来？ 我居然开口找押尾同学约会。 面对我的邀约，押尾同学回答时则是露出了非常困扰的表情。 ──……抱歉，那天我有安排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遗憾归遗憾，我不会多做其他联想。 可是，他却像在顾虑我的心情般，继续解释。 ──不、不过你不用担心啦，你已经可以拍出这么迷人的照片来了，就算没有我帮忙，一定也…… 人家都说得这么白了，即使是没什么恋爱经验的我也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我──不小心越过了想和押尾同学当朋友的话绝不可碰触的那一道界线，而且被温柔的他委婉拒绝了。 「……」 我沙沙作响地刮著冰淇淋。 原本摆设得那么漂亮诱人的卷卷冰渐渐变得面目全非，糊成了一团。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会想要当minstagramer呢？ 为了交朋友……那固然是原因之一，可是应该不是我的最终目标。 因为我虽然没朋友，但是不曾因此感到困扰。 不然是为什么？ 我稍微想了一下，很快就想出答案。 对了──主要是为了接近押尾同学。 为了接近帅气又待人和善的押尾同学，我试图让自己更像个一般的女高中生，才开始做出这一连串愚蠢的举动。 没有朋友，个性也一点都不可爱。我以为即使自己如此阴沉，只要能成为光鲜亮丽的minstagramer，就可以跟押尾同学站上同一个舞台…… 可是我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押尾同学从以前就是我这种人高攀不起的高岭之花。 不仅如此，他甚至离我愈来愈远，快要从我可以看得见的范围消失了。 「……啊啊，我懂了。」 我吃著咸得要命的冰淇淋，想通了这一切。 难怪我会觉得八百日币的冰淇淋不好吃了。 押尾同学不是说过了吗？珍珠奶茶本身并不重要。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吃美式松饼，也一点都不想喝珍珠奶茶，更不想吃什么冰淇淋。 我只是想跟押尾同学一起入镜合照而已── 「……」 心绪澎湃的我再也克制不住地垂下了头。 一股奇妙的飘浮感簇拥著我的身体，身体很不舒服，恶心想吐。 女高中生们的谈笑声彷佛是从异次元传来的一样，听起来是那么地遥远。 我有一种全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是孤独的感觉。 我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只不过，跟现在这股彷佛要在深海中被压垮的感觉相比，那一天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因为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初恋就在这一刻凋零了── 「……押尾同学……」 我一如在求救般唤了他的名字。 这一声呼唤也勾动我的情绪，眼看我心中的水坝就要因此溃堤的时候── 我的头被什么东西包覆了，一件外套盖住了我。 「咦……？」 上半部分的视野突然被遮住，原本快从我心中宣泄而出的情感又缩了回去。 咦？怎、怎么了……？ 「──身子要是著凉那就不好了，拿去披著吧。」 从头上飘下的那道嗓音，正是我做梦也会听见的声音。 这一刻我真的产生了彷佛心脏已经停止跳动的错觉。 他身上穿著「cafe tutuji」的制服，慢条斯理地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后，把他的卷卷冰放在桌上。 虽然我视野的上半部分被外套遮住，以至于看不见对方的长相，可是我知道他是谁。 光凭那温柔的声音和漂亮的手指，我就知道他是谁。 他把手撑在桌上，用塑胶汤匙舀起冰淇淋往嘴里送。 这时我抬起头──注视著他。 口中衔著汤匙的那副模样尽管看似顽皮，可是仍带有一丝丝的温柔。 「啊，忍不住在拍照前就先吃了一口……算了，反正这个也不怎么好吃。」 ──押尾同学如是说后，一如既往地向我面露微笑。 「……」 没想到我的心情这么简单就开心起来，我对自己的单纯感到厌恶。 我把盖在头上的外套往下拉，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我不想让押尾同学看到这样的表情。 「哈……哈哈，押尾同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努力挤出发抖的声音。稍不注意的话，只怕我的情绪又会爆发。 「……而且你不是说今天另有安排了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我实在快受不了自己的差劲个性了。 但是如果不这样说的话，我怕自己又会自作多情。 这个问题根本是多此一问，押尾同学肯定只是同情像我这种一个人吃卷卷冰的阴沉女人而已── 「──对啊，可是我很想跟佐藤同学一起吃卷卷冰，所以就提早把事情做完了。」 「咦……？」 闻言，我忍不住抬起了脸孔。 只见押尾同学用手摀著嘴巴，脸上挂著我从来没看过的表情，垂眼看著斜下方。 咦？押尾同学怎么脸红了…… 「……抱歉，我刚才那样好像在搭讪女生对吧。」 「咦，齁。」 被押尾同学这么突袭，我的脸烫得像著火了一样，我立刻把头缩回外套里面，一双眼睛盯著桌面看。 齁个大头鬼啦，女高中生才不会发出那种声音。 「这……这样啊……啊哈哈。」 有什么好啊哈哈的。我已经搞不懂自己该做什么样的反应才正确了。 我没有勇气看押尾同学的脸。 我窝囊地低头看著空空如也的冰淇淋杯发呆──这时。 押尾同学连续做了两三、口深呼吸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里，然后，某个物体咻地滑进了我的视野之中。 「咦……？」 那是押尾同学的手机。 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是我上传到mg的卷卷冰照片。 我很意外押尾同学怎么会知道我的mg帐号，可是更教我吃惊的是，我发布那张照片已经是三十分钟前的事情了。 看来我在这里发呆到连时间过了多久都感觉不出来。 「……至于我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嘛……首先，在我们樱庭这个地方有贩卖卷卷冰的店家少之又少，再加上冰淇淋上面添加薄荷这个特色，就算没有标签也知道答案，一定是『aytim9』了。」 押尾同学一如侦探般做完分析后，指了我所设定的众多标签。 的确，我忘记标上店名了。 ……明明押尾同学跟我再三强调过店家的重要性，可是我还是犯下了如此基本的错误。我真讨厌自己。 在这个方面上…… 「……押尾同学果然厉害。」 我注视著押尾同学的手机，语带自嘲地喃喃说道。 不行了，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你不只在时髦的咖啡厅当店员，也比我博学，拍照技术又很高明……哈哈，我快要失去自信了。」 我这是在说谎。坦白说，我那渺小的自信老早就荡然无存了。 对押尾同学这个人瞭解愈多，我愈是认清，他不在我伸手可及的高度。 「……把拍得这么烂的照片上传到mg，还痴心妄想要成为minstagramer，我好像太得意忘形了……哈哈，我还是快点删除照片好了……」 我颤抖著声音说道。 听我这么说，押尾同学的答覆是── 「对啊，真的拍得很糟糕呢。」 押尾同学说得直接了当、毫不委婉，我闭紧了嘴巴。 ……我早就知道、我再清楚不过了。 「首先，这张照片不应该从正上方的角度拍摄。杯子侧面有精心设计的『aytim9』logo，却没被拍进去。套用的滤镜也很奇怪。」 ……我早知道了，我明明早就知道了。 即使如此，被押尾同学当面批评还是好难过喔…… 我不禁眼眶一热，眼看泪珠就要掉下来的时候── 「不过，还是比我高明多了。」 押尾同学的纤细手指在萤幕上滑动，切换了手机画面。 看到重新显示在萤幕上的照片，我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 ──照片上的是「cafe tutuji」的美式松饼。 不过，该怎么说呢……跟放在官方帐号上面的照片相比，整个很…… 「拍得很烂对吧，这是我第一次帮美式松饼拍的照片。」 「咦！？」 押尾同学苦笑著如此说道后，我忍不住掀开外套露出了脸来。 「这是……押尾同学拍的！？」 「没错。」 「可、可是我没在『cafe tutuji』的帐号上看到这张照片……」 不小心说溜嘴了。 押尾同学要是知道「cafe tutuji」官方帐号上，超过三百张的照片我全部都看过，一定会觉得我是恶心的变态……！ 所幸的是，押尾同学似乎没特别把我那句话放在心上。 「嗯，因为拍得太烂了，所以我不好意思上传……你看这个。」 押尾同学滑动了照片的资料夹。 我吓了一大跳。 整个画面从上到下，满满都是美式松饼的照片，数量惊人。 「这张是从正上方拍摄，导致构图像日本国旗的松饼；这张是因为逆光拍摄，导致曝光过度的松饼；至于这张则是……唔哇，时间拖太久结果奶油都融化掉了，真惨。」 「等……等一下！押尾同学，这些到底有几张啊！？」 「在我上传第一张照片到mg前，拍了差不多一千张吧。」 「一千……！？」 这个数字超越了「cafe tutuji」目前所上传的照片张数，而且还超过不只一倍。 就为了上传一张照片，押尾同学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 「我是抱著多少帮老爸一下的念头开始经营mg的，接触之后才发现其他人的照片都拍得很好。我还记得第一次发布贴文时我猛流手汗呢，好几次都犹豫要不要删掉算了。」 「……我还以为对押尾同学来说，拍照上传mg只不过是信手拈来……」 「哈哈，那怎么可能。我研究了超久，但还是很不安。不过……」 押尾同学的手指在萤幕上滑动，跳回到我上传到mg的照片。 接著他面露温柔的微笑说道： 「──我和佐藤同学都已经上传了照片。从那一刻起，我们就是minstagramer了。」 ……啊啊，我怎么会这么笨呢。 看到那个微笑后，我不禁如此心想。 「对了，佐藤同学，隔壁镇最近开了一间很适合mg打卡的剉冰店，下个周末要不要一起去踩点？这次没能陪你吃到卷卷冰，就当作是我的赔罪吧。」 我的胸口好闷，身体自然而然地颤抖了起来。 「问题是……我拍照的技术很烂……」 「我教你就好。」 「就算跟我聊天我也不懂有趣的话题，也没有朋友……」 「反正我这个人讲话也不怎么有趣。」 「而且我一点都不像女高中生……就算这样。」 我抬起脸注视著押尾同学。 「就算这样……你还是愿意找我一起去吗……？」 押尾同学有些腼腆似地回答道： 「──我就是想跟佐藤同学一起去啊。」 那个笑容太犯规了。 我忍不住低著头。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脸。 笨蛋，我真的是笨蛋一个。 ──没想到我又重新爱上了初恋的对象。 第二张照片 第二次的初恋 男人的自尊心固然很无聊，可是也不能轻易地说丢就丢。 唯有在追求心爱的女人时，才可以毫不犹豫地拋弃。 这是某个已故伟人所留下的至理名言──才怪，是我的死党三园莲说过的话。 附带一提，三园莲在扯了这个歪理的隔天，听说跑去跟前女友下跪求复合，结果反而被对方彻底瞧不起，脑袋还疑似被踹了一脚。 不只男人的自尊心，连身为人类的尊严也拋弃了，却落到这样的下场……虽然不关我的事，不过当时我还是有点同情他的遭遇。 然而无论下场如何，我认为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男人就算要拋弃自尊心，也只有在追求心爱的女人的时候。 ──那么，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 「我想拜托你帮个忙。」 那天晚上，我打开和三莲园的mine聊天室，传送了右边的那句话。 已读标签很快就浮现，隔了几秒钟── 「视内容决定。」 他只回了短短几个字，我立刻送出早就打好放著的下一句话。 「帮我挑选礼拜六要穿去约会的衣服。」 「──不过飒太，没想到你居然锁定了这么厉害的目标哪，『冷淡的佐藤同学』是吧？」 在mine传送讯息的隔天。放学后，走在一旁的莲没来由地突然开启了这个话题，我一时之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会被发现也不意外啦，毕竟之前还发生过「交换mine的骚动」。 「……对啊。」 我有些难为情地点头承认后，莲发出了「嘿嘿嘿」的笑声。 「我还以为你对恋爱一点兴趣也没有呢，原来你看上了佐藤同学啊。无论是优点还是缺点，她这个人都太引人注目了，换作是我才不可能追她呢──我有点佩服你喔。」 「……」 可恶，个性真差劲……要不是他是我的死党，这种家伙我早就断绝往来了…… 有时候我也会向他发泄这种矛盾的愤怒。 「……话说，果然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嗄？」 「就是我想追佐藤同学……」 我战战兢兢地确认后，莲高高地向上翘起嘴角，一脸非常邪恶的模样。 ……附带一提，我非常相信一个人的笑容可以显示出他的个性。 就我所知，莲是唯一一个能露出这么扭曲又变态的笑容的人。 「不，班上只有我怀疑你在追她。」 「咦？是这样吗？那倒是挺意外的……」 「因为班上同学都以为你们俩早就搞在一起了。」 「噗！」 我忍不住发出怪声。 或许是很开心看到我做出预期之中的反应，莲「哈哈哈哈！」地捧腹大笑。 「什、什么搞在一起……我和佐藤同学又没有怎样……！」 「哈哈哈，我知道啦，光看你那小处男的反应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呜……！」 我用力咬牙，几乎可以听见牙齿咬在一起时的嘎吱声。 如果他不是我死党，我早就杀了他……！ 「班上的男同学最近真的像苍蝇一样有够烦，一直跑来缠著我，问押尾是用了什么招式才追到那个『冷淡的佐藤同学』。」 「为什么他们要问你啊……！」 「因为他们是一群连主动跟『冷淡的佐藤同学』讲话都不敢的小孬孬啊，怎么可能鼓起勇气问当事人，啊哈哈哈哈。」 「你的嘴巴还真恶毒……」 莲继续「啊哈哈哈哈」地大声蠢笑著。 那个像笨蛋一样张得大大的嘴巴里面，肯定藏了一、两只恶魔。 「虽然你是处男，但至少是比较有种的处男，干得好啊处男。」 「不要一直叫我处男。」 「难道不是吗？」 「……」 我闭嘴了。 莲得意不已，继续落井下石地嘲笑我。 「哈哈哈哈哈，不用问也知道，毕竟你都高二了，还要拜托朋友帮忙挑约会用的衣服，哈哈哈哈哈。」 「……你总有一天一定会下地狱的。」 「到时我会拉著你一起陪葬。」 莲语带戏谑地说道后，用手肘顶了我一下。 这种把人当傻瓜耍的态度……这家伙真的跟国中的时候一模一样，完全没有长进。 我想大家应该都看得出来，这家伙嘴巴很恶毒──不，应该说他个性很差劲，傲慢又懒惰，不管做任何事情态度都很散漫随便──莫名其妙的是，他很受到女生的欢迎。他这种男人的存在，简直象徵了世界的崩坏。 不过，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为何会跟这种混蛋臭味相投吧。 「……你要调侃我没关系，可是拜托你不要乱传我跟佐藤同学搞在一起的八卦喔。」 「啊？为什么？对你来说不是正好吗？」 「被跟没兴趣的对象传绯闻，佐藤同学会很困扰吧。」 这回换莲僵在原地。 「……怎么了？」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莲收起了蠢笑，宛如看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物般，睁大眼睛凝视著我。 「……咦？你是认真的吗？不是在掩饰害羞？也不是在开玩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处男就是这么恶心。」 「什么？」 「看来佐藤同学有得辛苦了……」 「喂，辛苦什么啊？」 「吵死了，闭嘴，不要把处男传染给我。」 当我准备抗议「处男才不会传染」的时候，莲慢吞吞地停下了脚步，于是我只好把来到嘴边的这句话又吞了回去。 看起来我们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样子。 「到了，这里就是我推荐的服饰店。」 莲脸上挂著贼笑，指著一间特色强烈的店面。 在一栋栋住著契约工的老旧民房和小巧雅致的个人商店之中，唯有一栋红色建筑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招牌上写著「europe used clothing moon」。 「唔喔……」 我本来以为莲只会随便找一间连锁服饰店敷衍我，所以不禁吓了一跳。 ……我走进这种店不会很突兀吗？ 虽然我怀抱著这种隐忧，可是莲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穿过了玻璃门，我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打扰了……」 跟在后面进去后──我愈发觉得自己跟这种地方格格不入，果然后悔了。 首先，这间店塞满了琳琅满目的西式衣服，一度让我怀疑自己是否闯进了巨大的衣柜。 昏暗过头的照明，空气中充满了呛鼻的香味还夹杂著一股灰尘味，以及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重低音音乐。如果我是在小时候来这种店，现在肯定留下心灵创伤了。 同样讲究时髦，这间店跟「cafe tutuji」主打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好夸张……」 被震慑的我忍不住发出赞叹的声音。 「奇怪了，没人顾店吗？」 另一方面，熟门熟路的莲则是拨开满坑满谷的衣服走到店内深处，如此咕哝道。 那家伙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实在不是我能模仿得来的……我一边如此心想，一边瞧了身旁的衣服一眼。 这个风格……该说是「奇葩」或「充满异国风情」吗？还是「让人搞不懂适合什么场合穿」啊…… 「这是什么……彼得○的衣服吗？这边这个是……长毛的靴子……？」 这里根本是奇幻世界。 我一边摸著整齐地长在靴子上的谜之白毛，感受那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觉。这时…… 「──那件上衣是七零年代瑞典军的长袖套头衬衫，那双靴子则是以海豹毛皮为素材、法国制的tyrolean shoes。现在的你可能还不适合穿这些单品。」 「唔哇啊！？」 突然有人从背后跟我说话，害我吓得大叫。 转头一瞧，一名身材高，穿了一件上面有精致刺绣、带有浓浓复古味的丹宁连身裙的女性，正站在我的后面。 「吶哈哈，抱歉让你吓了一跳，你好！我是这里的店员！」 女店员嘻皮笑脸地向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的我摆出敬礼的姿势。 听到我的惨叫而回来一探究竟的莲一看到女店员，劈头就说： 「搞什么，原来姊姊你在这啊。」 「咦？姊、姊姊！？」 我交互打量了莲和女店员的脸孔。 或许是觉得我的反应很搞笑，女店员就像莲一样「吶哈哈哈哈」地高声大笑著说道： 「没错！莲已经把详情告诉我了！今天就由古著店『moon』的店员我──三园雫来帮你彻底地改头换面，改造成绝顶的万人迷吧！呀比！」 呀比……？ 面对那个奇特的打招呼方式和情绪莫名激昂的莲的姊姊，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笼罩了我的心头。 女人的自尊心是很高贵的，绝不能轻易拋弃。 无论何时都不能放手，必须当作宝物一样好好保护。 这是某个伟人所留下的金玉良言──才怪，这句话是我的母亲佐藤清美给我的教诲。 附带一提，当时我不小心说出「哦，原来妈妈你是爱面子的人啊」这句心里话，结果被妈妈狠狠敲了一记脑袋。 痛归痛，更教我惊讶的是我的脑袋居然能发出那么清脆的声音，我差点哭了出来。反对暴力。 姑且不论我差点痛哭和不小心惹妈妈生气的这两件事，这确实是一番至理名言。 女人的自尊心是很高贵的，无论碰到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能拋弃。 ──既然如此，这次的情况也不例外。 那天晚上，我难得打电话给别人。 对方是我少数认识的人里面，年纪跟我最接近的女孩子──须藤凛香。 『啊，喂喂？小春怎么……』 我不等电话另一头的凛香把话说完，立刻插嘴道： 「──我希望你陪我去挑礼拜六约会要穿的衣服！！」 『干嘛那么大声。』 凛香的声音听起来彷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她似乎把手机拿远的样子。 须藤凛香是我妈妈的妹妹的女儿──简单地说，跟我是表姊妹的关系。 长度及胸的飘逸秀发，充满了自信的双眸在人偶般又小巧又白皙的脸上，一如宝石似地闪耀著光辉。 虽然稚气未脱的脸孔给人「国中生」的感觉，可是单看她那气场强大的眼神、修长的四肢，以及以她的年纪而言感觉格外老成的单色系服装搭配，有时候会让我产生「她是不是比我还要成熟许多啊」的错觉。 附带一提，她是今年满十五岁的国三学生，换句话说，她比我还小两岁…… 「小春，你的男朋友长得很帅吗？」 放学后，和我并肩走在一起的凛香慢条斯理地如此说道，害我「齁」地发出了有损女高中生形象的声音。 紧接著「男朋友」这三个字又重新在我的耳里回荡，我不禁脸颊发烫。 「什、什么男朋友……我跟押尾同学还不是那种关系……！」 「哦，对方叫押尾啊。」 「啊。」 「还有，什么叫『还不是那种关系』？都高中生了还在说那种话，小心马上就被人抢走喔。因为小春你有沟通障碍嘛。」 「～～～～～～！」 我抿著下嘴唇，瞪了凛香一眼。 可是凛香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假装没注意到我的视线。 凛香跟我不一样，她的个性爽朗大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显得十分光明磊落。搞不好我那拖泥带水的个性让她觉得很烦。 明明我比她大两岁，她却总是喜欢欺负我。 ……也不想想我比她大两岁耶！ 「所以呢？他到底帅不帅？」 「……」 我牢牢闭紧嘴巴，不肯回答。 说来丢脸，如果我跟凛香斗嘴的话，我有自信斗一百次输一百次。 绝对不是因为「这种事情太丢脸了我不好意思讲」，绝对不是…… 「拒绝回答表示你没有自信，其实你心里也知道对方并不怎么帅……」 「──押尾同学很帅好吗！？」 「干嘛那么大声。」 想不到这么快就被挑衅成功，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闻言，板著一张脸的凛香立刻向我伸长了手。 「……咦？这是干嘛？」 「你应该至少有一张对方的照片吧？秀出来给我瞧瞧。」 「齁。」 我又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我是女高中生，我是女高中生…… 「那、那有点不太好意思啦……」 我的嘴巴噘得尖尖的，喃喃地咕哝道。 押尾同学的照片……有是有，可是我只有一张。 不过，凛香看我态度忸忸怩怩，似乎是以为我明明没有照片却还打肿脸充胖子的样子。 凛香「唉～～～……」地叹了口长长的气。 「……小春，你真的是高中生吗？不过是张照片而已，大方拿出来嘛。」 「那、那张照片虽然把押尾同学拍得很帅，可是我也入镜了……？而且那张照片的我……？感觉也不怎么上相……？」 「啰哩啰唆。」 「啊！？啊啊啊！？」 凛香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我手中抢过了手机。 我的手机没有上锁。因为刚买这支手机的时候，我曾有过因为忘记密码而无法解锁，哭著跑去跟母亲求救的痛苦经验。 平常我总是抱著「手机能马上开启真的太方便了～」这种悠哉的想法，结果今天就自食恶果了。 我反射性地想要把手机抢回来，可是身为现役篮球社社员的凛香轻轻松松地就闪开了我的动作，让我这个超级运动白痴猛然往前摔倒。 差点一头跟地面接吻的我安抚著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凛香趁机用纯熟的动作操作我的手机，开始寻找那张照片。 就是那天晚上我和押尾同学在「cafe tutuji」的前面所拍下的合照── 「咦？还真的有照片啊……哈哈，小春你这什么表情啊，有够呆的。」 「啊────────────！？」 「很大声耶……哦～原来如此，是这一型的啊～的确是小春会喜欢的类型～暖男的味道太重了，不是我的菜。」 凛香看完便乾脆地把手机交还给我。 羞得要死的我接过手机后，直接拿起来遮住泛红的脸。 「呜呜……地上有洞的话真想直接钻进去……」 「干嘛那么小题大作，他确实长得还满帅的啊，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 即使被凛香欺负得这么惨，听到她夸奖押尾同学是帅哥，我还是忍不住感到开心，不过还是别轻易表现出来好了。 见状，凛香转身面向我说道： 「你是不是听到我夸奖他很帅就在心里暗爽。」 「咦，齁……」 「你的嘴角都翘起来了。」 ……凛香果然有够讨人厌的！ 我在心里懊恼得直跺脚，但是凛香话锋一转，罕见地用正经的口吻继续说道： 「坦白说我有点担心你，因为你的脸真的长得太漂亮了。」 「咦……？」 「我担心你被骗了，说不定那男的是在觊觎你的身体，或者想要利用你来证明自己的身价。」 「押、押尾同学才不是那种人！？」 「小春你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那种人吧。尤其像他那一型的帅哥，有时候甚至比女人还会耍心机呢。」 「才、才不会呢……」 我之所以说得那么没有把握，当然不是因为我在怀疑押尾同学。而是因为我都高中二年级了却没谈过恋爱的自卑感在作祟。 凛香似乎也看透了这一点，她唉声叹气后开口说道： 「实际上他是怎样的人我也不知道啦，我只是看你没什么恋爱经验，才想提醒你自己要小心一点。单恋会使人陷入思考停止状态，等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才发现受骗上当，也已经来不及了。」 「……」 我不禁哑口无言。 一方面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另一方面则是没料到凛香这么为我著想，心里还满感动的。 刚才我对凛香的评比是「说不定比我还要成熟」──事实证明，「说不定」这三个字是多余的。凛香确实比我还要成熟。 「凛香……」 「不要叫我叫得那么恶心，而且你看，我们已经抵达我推荐的服饰店了。」 如是说后，凛香停下了脚步。 仔细一瞧，在一排别具情怀的老屋里，夹杂了一间格外引人注目的红色商店。 招牌上写著「europe used clothing moon」。 欧洲古著。光听这个名号我就退缩了。 「凛、凛凛、凛香？我本来的预期是去感觉更平易近人的服饰店耶……！？」 平常不怎么讲究服装打扮的我，一开始就挑战古著店，难度也太高了吧。 因为一般的古著店不是都很那个吗？ 顶著一头卷毛和浓密的大胡子、穿著耳环和项炼、身上有刺青的可怕店员会一直纠缠客人之类的……！ 「小春，不是这里。是下一间店。」 「咦……？」 经凛香这么一说，我这才注意到，红色商店的隔壁有一间以白色为基调、风格清新的店。 店门口设有一座花圃，上头盛开著可爱的当季花朵，招牌设计得十分简单，只有用海报字体写著店名「hidamari」。 以氛围而言，有点类似「cafe tutuji」。 我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moon』基本上以贩售男装为主，而且有些衣服好看有些很奇怪，我也几乎没进去光顾过。『hidamari』虽然是杂货店，可是也有不少不错的衣服可供选择。」 「凛香，你常到这种时髦的地方买衣服吗……？」 「我是国中生耶，动不动买古著的话早就破产了，大部分都是买parneys或h＆n搭配而已。可是──小春你这次是来真的对吧？」 「……嗯！」 我用力点头后，凛香噗哧一笑，打开了「hidamari」的店门。 一股野花的轻柔芳香旋即扑鼻而来，我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内部空间却弥漫著清晨的清新空气。 店内静静播放著巴萨诺瓦爵士乐，使用了许多令人觉得温暖的间接照明。 骨董时钟和外国人偶，与店内的商品呈现融洽的一体感，朴实无华但又充满魅力的饰品，成功营造出复古情怀。 彷佛把早晨所特有的「一日之始的高昂情绪」，完整地搬进这个空间里来了。 当我深深地受到店内摆设的吸引时，有人打了招呼。 「──欢迎光临，凛香。」 我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有名女性坐在店内的高背椅上浏览杂志。 那是一位长得非常漂亮的成熟大姊姊。 烫得微微卷起的中长黑发，带有几分忧郁气质的神秘笑容，紧身的白色上衣搭配淡黄色的宽裤。那条垂在胸口上闪耀光芒的项炼尤其给人一种「大人」的感觉。 「……另外那一位是？」 凛香指著一愣一愣地站在原地发呆的我说道： 「她是我的表姊小春。麻世小姐，能麻烦你尽快帮小春搭配出一套决胜服吗？她要去参加一场绝对不能输的约会。」 「……咦？啊，没错！正是如此！我叫佐藤小春！」 紧张得浑身僵硬的我以支离破碎的方式自我介绍。 不过这位名叫「麻世」的大姊姊对这种芝麻小事丝毫不引以为意，只是拍了一下手以温柔的声音说道： 「哎呀哎呀，那可真是轻忽不得啊──我是『hidamari』的根津麻世，我会努力帮你搭配服饰的，请多多指教呀，呀比～」 呀比……？ 「呀、呀比……」 虽然不太清楚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姑且就当作那是追求时髦之人的共同暗号吧，于是有些犹豫不决的我也有样学样地随声附和了。 三园莲和三园雫。 由这对姊弟所主导的「押尾飒太改造计画」陷入了严重的瓶颈。 「……换好了。」 在狭小的更衣室换好衣服后，我才刚开口帘子便被拉开了。 在更衣室外的莲和雫小姐一个跷脚坐在椅子上，一个自信满满地挺起了丰满的胸部。 雫小姐用鼻子发出一声闷哼后，滔滔不绝地说道： 「我选择的单品是德国制的渔夫衬衫和白色工作裤！深蓝色条纹的渔夫帽呈现出了非常适合夏天的海洋与运动气息！怎么样！」 ……她是在唱什么咒文吗？ 虽然她念了一串我完全听不懂的名词，不过我还是想老实说出自己的感想，这时── 「──他完全没办法驾驭这套衣服，太宽松了，一点也不适合身材纤细的飒太。」 莲不假思索立即打了退票。 怎么会是你来做定夺。不过，我也觉得这身衣服似乎比较适合身材魁梧的男生穿。 「的确是这样！」 雫小姐再次转过头来仔细端详我，「嗯～～」地嘟起嘴后，拍了一下手同意莲的看法。 于是莲起身离开椅子，把他预先搭配好的全套服装交到我的手中。 「换下一位选手了，老姊你去那边坐著看。」 「好，就让我见识一下我的弟弟有什么本领吧。」 雫小姐取代莲坐上椅子，上下交叠著双腿。 什么换下一位选手，穿衣服的人可是我耶……？ 我还来不及提出质疑，帘子就被拉上了。 我不情不愿地换上莲所交付的衣服…… 「……换好了。」 彷佛迫不及待似地，帘子哗啦一声被拉了开来。 「我选择的单品是佩斯利花纹的开襟衬衫和灰色长裤。把衬衫下襬扎进裤裆露出下垂的腰带，是这套服装的重点。沉稳的配色带有复古和成熟的气质，也很适合身材纤细的飒太。怎么样？」 ……所以说到底是在唱什么咒文？ 雫小姐又嘟起鸭子嘴「嗯～～」地沉吟，接著说道： 「是搭配得不错啦，不过这套衣服穿在高中生身上有种小孩装大人的感觉～而且配色这么黯淡不觉得很热吗？夏天就快到了耶。这套服装如果是放在秋天感觉应该有八十分。」 「说得也是。」 三园姊弟彼此点头如捣蒜。 ……我的意见呢？ 「──果然还是加入一项军队风格的单品就能轻松展现出与众不同的品味！你看这个不是帅呆了吗？这件法国海军的条纹上衣！」 「不，军风服装的首选当然是裤子了！你看这条英国军队的工作短裤！」 「不不不！靴子才是最棒的军风服装！容易搭配，机能性又强大！你看这双义大利海军的水手鞋！」 两姊弟不断否决对方的意见，你来我往地频频搬出我连听都没听过的诸多名词，争论的音量之大甚至足以盖过店内吵杂的音乐。 明明衣服是我要穿的，可是我这个当事人却莫名其妙受到了冷落。 莲这家伙其实没怎么在意我的感受，可是碍于两人始终争执不下，他只好慢吞吞地转过头来，说： 「──飒太，你喜欢什么样的！？」 矛头指向我后，雫小姐也转头注视著我。 就算问我喜欢什么样的…… 我不好意思地一边搔抓脸颊一边回答道： 「……坦白说我对打扮一窍不通，不过，这种要跟女生约会的时候，我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帅。」 刚才的争执彷佛是一场梦般，姊弟俩很有默契地闭上了嘴巴。 店内弥漫著一阵寂静，就连重低音的背景音乐也显得十分遥远。 「说来丢脸，我的学业和体育成绩都马马虎虎，不会甜言蜜语也不懂时髦的品味。以前我觉得这样无所谓，因为我也没有想和莲一样受女生欢迎，可是……」 然后，我坦荡荡地说出了心里话。 「──我现在希望自己能变得帅气一点，至少不要让喜欢的女生跟我走在一起时会觉得很丢脸……」 这番话说起来感觉怪丢脸的，不过这确实是我的肺腑之言。 ──众人仰慕的高岭之花佐藤小春。 我不在乎打肿脸充胖子，也不在乎自己有多肤浅。哪怕那跟按下快门一样只有极短暂的一瞬间，我也想跟她比肩而行。 我的目标是成为配得上她的男人，即使她和我并肩走在一起的画面被拍成照片，我的存在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这就是我最深切期盼的唯一愿望。 三园姊弟目瞪口呆，怔了好一会儿。 ……他们被我恶心到了吗？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太过矫情的话。 就在我开始胡乱猜测的时候。 「──姊，那件卡其色的衬衫还在吗？」 「还在啊，可以搭配无袖的白色上衣，裤子要选牛仔裤吗？」 「依我看最好挑浅蓝色，英国制的紧身牛仔裤。」 「包包怎么办？现在店里没好货。」 「我有已经没在用的小型斜肩包可以借他。」 「ok～那鞋子就选义大利海军的水手鞋啰。」 彷佛静止的时间又突然开始运转起来般，三园姊弟忙碌地在店内奔波。 无视一头雾水的我，两姊弟发挥了良好的团队精神，手脚俐落地从满坑满谷的店内找出想要的物件，令人难以相信不久前他们才针对服装品味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一转眼，两姊弟便凑齐整套的衣物交到我的手上。 「咦，这是……？」 「身为古著店的店员，我本来是想把飒太你推进古著这个大坑的……不过今天就看在你的男子气概份上，先这样放过你吧！」 「你刚才的发言实在是太帅气了，我只好认真帮你搭配，下次再来玩弄你。」 「……你们两个果然都在玩我。」 「废话少说快点去把衣服换上！」 帘子哗啦一声被用力拉上。 虽然心中还是有股难以释怀的感觉，不过我还是乖乖换上了他们所准备的「套装」，然后──拉开帘子。 两人同时「哦……」了一声。 「整体很协调，可是没什么特色。」 「帅归帅，可是没什么特色。」 「看了就生气。」 「有点无聊耶～」 「你们这样讲会让我觉得不放心……」 明明是在夸奖我，可是跟先前相比，两人的评论明显缺少热情，连带地使我的心情变得颇为微妙。 ……话虽如此，看在我这个平时不怎么讲究打扮的人的眼中，这套服装搭配得十分整齐俐落，挺好看的不是吗？ 浅卡其色的短袖衬衫，从衬衫里面露出来的白色无袖上衣，以及明亮的蓝色牛仔裤，三者塑造出了带有夏天风情的爽朗形象。 此外，那个好像叫随身侧背包的小包包和深蓝色的平底鞋，也散发出了运动气息。虽然这只是我这个外行人的意见啦…… 无论如何，这套行头从头到脚都是我的死党莲和他姊姊大力推荐的。 不可能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谢谢莲和雫小姐的帮忙。这一套我买下来了。」 「好的，感谢消费～！这一套加起来嘛～一共要这么多钱！」 雫小姐啪叽啪叽地敲打手上的计算机后，向我展示金额。 ──吓死我了。 不是因为价格太贵，而是便宜到远超乎我的想像。 「这、这一整套卖这么便宜没问题吗？就我的印象，这种古著不是都贵得要命吗……」 坦白说，价格正是我担忧的因素之一。 我有一一检查过莲和雫小姐硬塞给我穿的衣物吊牌，每一项商品都是会让高中生荷包大失血的高价物品。 可是雫小姐现在所估算出来的数字，却远比我想像中还要便宜…… 「这是因为～我们店的商品都是老爸直接从国外大量搜购回来的～价格当然不便宜啦，不过姊姊我也没有那么魔鬼！我很清楚高中生的口袋没几毛钱！所以我挑的都是相对便宜的商品！」 「而且这个随身侧背包是我用过的东西。我不要了，免费送你吧。」 「还有我帮你打了八折的傍晚优惠价！你就用剩下的钱好好在约会的时候装阔一下吧！」 雫小姐「吶哈哈哈哈」地笑得好不快活。 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傍晚优惠价……？ 虽然依然抱著疑惑，不过我心中对他们俩还是充满了感激。 「……谢谢，我会加油的。」 向姊弟俩鞠躬道谢后，我付清了全套衣物的费用。 就在雫小姐帮我剪掉身上的衣服吊牌时。 「哈啾。」 明明是夏天，我却觉得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打了喷嚏。 我觉得不可思议，莲「啊～」地露出像是知道些什么的模样说道： 「飒太，你是第一次来古著店对吧？我们店的灰尘特别多，所以鼻子才会受不了。」 「啊～我们店太多老东西了，灰尘多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哈啾。」 我又打了一次喷嚏。 故意当著人家的面打喷嚏感觉有失礼貌，所以我努力想要憋住声音，可是喷嚏这种东西不是想停就停的。 「你先去外面呼吸个新鲜空气吧，如果还是不停打喷嚏的话，直接回去也没关系。」 「这样不好啦，莲你都陪我这么久了，我不能拋下你自己回家。」 「嗯？我没跟你说过吗？这间店是我老爸开的，我们家就住在楼上。」 莲若无其事似地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这么熟门熟路。这里跟我家一样，店面跟住家合并在一起。既然如此，我也不用顾虑他还留在这里，可以直接回家了。 我向雫小姐点头简单打了个招呼。 「那么，雫小姐，今天真的感谢你的帮忙了。」 「嗯，有空再来坐！我们店有下雨优惠七折，打雷优惠五折喔！」 ……折扣也太多了吧？ 我一边如此心想，一边走出「moon」的店门口。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如你们之前所看到的，我是非常怕生的人。 那种第一次见面就会死缠烂打地黏著客人的服饰店店员，说是我的天敌也不为过。 我的脑袋在店员上前攀谈的那个当下就已经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等我回过神来时，往往发现店员都在苦笑。 所以我对服饰店一直没什么好的回忆……可是「hidamari」这间店跟麻世小姐打破了我的刻板印象。 麻世小姐她会如野花般面露温柔婉约的笑容，耐心地聆听不善言语的我好好说话，而且身上有一股很香的气味。 我觉得她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强大的包容力。 当然了，她的胸部很大也是魅力的来源之一，不过我主要想强调的是内在的部分。 我就在那种彷佛母亲般的包容力包覆下接受建议。过了几分钟后。 镜子里面出现了一个焕然一新的我。 「……」 我忍不住发出赞叹声。 因为过于感动而说不出话来。 即便是对流行时尚十分陌生的我也看得出来，这是…… 「呵呵，是不是觉得很漂亮？小春。」 麻世小姐从我背后探出脸来。 凛香接著从另一边探出脸，三人同时挤在镜子前面。 「哇～整个差好多喔。小春虽然有沟通障碍，毕竟还是有天使脸孔和魔鬼身材的优势嘛。」 我的注意力完全被镜子里面的自己给吸走了，就连凛香的调侃也变成了耳边风。 带有透明感的白色罩衫，缀有花纹的打褶裙。 虽然是再简单不过的组合，可是给人的印象跟我平常的穿著截然不同。 再加上麻世小姐免费帮我绑的头发，整体的搭配营造出了成熟稳重又不失夏天清爽的感觉。 「利用目前最流行的大地色来增添成熟的气质，罩衫方面则是选用亚麻材质，看起来比较清爽，再透过上下半身的搭配来修饰轮廓。小春你的外型条件本来就不错，所以我把重点摆在素材的质感上，试著呈现出简单清新的风格。你觉得如何？」 「很、很漂亮……！」 啊啊，我好讨厌自己的语汇能力怎么会如此贫弱。可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好漂亮，真的好漂亮，这身打扮的话，相信押尾同学一定也……！ 「我买了！买下来后我要直接穿回家！」 我呼吸急促，不等凛香和麻世小姐怎么说便急著下决定。 见状，麻世小姐吃吃一笑，伸出又白又细的手指操作平板电脑，然后递到我的面前。 「那么，你今天消费的金额一共是这样。」 「……咦！？真的可以算我这么便宜吗！？」 「因为我算你傍晚优惠八折价。」 麻世小姐脸上挂著柔和的笑容说道。 傍晚优惠是什么啊……？ 虽然觉得很疑惑，总之这样的意外结果令人惊喜。 「谢谢麻世小姐！」 「不客气。」 于是我向笑咪咪的麻世小姐付清费用后，请她帮我剪掉吊牌。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有人打电话给我。 「啊，是我妈打来的。」 「清美伯母？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应该是要叫我跑腿啦……总之，我先接个电话。麻世小姐，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 「不会不会，像小春这么可爱的女生我随时欢迎喔，改天再来玩吧。我们店有下雨天优惠七折，打雷优惠五折喔。」 「我跟麻世小姐聊个天，等一下再去找你。」 「好的！不好意思先离开了！」 我向麻世小姐轻轻点头致意后，握著震动的手机离开「hidamari」。 （……折扣也打得太多了吧？） 走出店门口后我的心中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不过我打算姑且先接听电话再说。于是我把手指伸向「接听」的按钮，就在这时── 「哇！」 我恨透了自己怎么如此笨手笨脚。 才离开「hidamari」没几秒。 因为不习惯穿高跟鞋，再加上我的注意力被手机吸引，我一个不小心被柏油路面的裂缝绊个正著，身体失去平衡用力地往前扑去。 ──我要跌倒了。麻世小姐精心帮我挑选的衣服要被弄脏了── 我确信自己搞砸了这一切的瞬间。 有人从后面拉住我的手腕，在千钧一发之际帮助我逃过了最糟的结果。 「唔哇！？」 「噢……你没事吧？」 「抱、抱歉！谢谢你救了我……！」 我一边赔不是，一边转过身子…… 「咦？佐藤同学？」 ──我握在手中的手机停止震动的同时，我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押、押尾……同学……？」 我像金鱼一样一开一阖地张著嘴巴，说出了眼前那个男生的名字。 没错，及时拉住我的人，正是押尾同学。 明明这里跟回家的路是反方向，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提出问题前应该先道谢才对吧。话说回来，押尾同学的手那么细又漂亮，可是实际触碰后发现，他的手果然比外表要强而有力多了── 不过，我脑中的千头万绪被某一项事实吹向了遥远的彼方。 押尾同学就站在我的眼前。 那不就是我做梦也想看到、却第一次看到的押尾同学身穿便服的模样吗？ ──现在我要坦诚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 我之所以找押尾同学在周末的时候出门约会，其中一个很重大的理由就是我非常想看押尾同学换上便服的模样。 当然了，押尾同学不管穿学校制服或咖啡厅的工作服都很帅，可是便服又另当别论了。所以自从上一次我找押尾同学约会后，我就不曾停止妄想过押尾同学身穿便服的模样。 不管是在超商翻阅男生的时尚杂志，还是在电视上看到连续剧里的男演员，我都只会重复地在脑海里自行将其变换成「押尾同学版本」，妄想押尾同学穿上便服会是什么样子。 妄想到最后往往把自己搞得心痒难耐，连我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恶心。 ──我对于换上便服的押尾同学抱有太过不切实际的期待了。 直到几天前，我终于意识到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押尾同学不管穿什么衣服一定都很好看。 然后就在今天早上，我下定决心要培养自己的女子力，至少要让自己可以抱持著平常心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可是，可是！ 不是妄想也不是做梦，真正的便服版押尾同学──甚至远远地超过了我不分昼夜不断美化的想像！ 那个破坏力之强！那个破坏力之强！！ 「……好帅喔。」 让张大嘴的我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面对她的瞬间，我被雷劈中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形容，无论如何，佐藤同学换上便服的模样让我受到足以产生这种错觉的冲击。 基本上，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穿便服的佐藤同学。 上个礼拜六我们吃卷卷冰的时候，佐藤同学就是穿便服。 我承认自己看到初恋对象穿上便服的样子后，马上心跳加速，不过那时候的情况不容许我把心思放在初恋对象的打扮上，以至于我错失了赞美她「这身打扮很适合你」的机会。 不管对方穿什么样的衣服，如果连「很适合你喔」这种贴心的话都不能很自然地说出口，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及格──记得以前莲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可是，可是！ 这套便服的搭配实在是……！ 「……好可爱。」 无关乎我的意志，我的嘴巴自己张动了起来，我连忙摀住。 直接跳过「很适合你喔」这种对我来说已经很难克服的初学者关卡，劈头就直接夸人家可爱，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即使那是真心话，也真的是太恶心了！ 「……帅喔。」 所幸的是，佐藤同学似乎没听见我说的话。 佐藤同学好像也在同一时间喃喃地说了什么，可是我脑袋一团混乱，所以没能听清楚她说话的内容。 ──话说回来，情况不妙，真的不妙！ 押尾飒太人生最大的危机仍在持续中。 心跳加速，体温上升。后脑勺那一带渐渐变热，再这样下去我甚至会没办法继续跟她四目相望。 无论是我反覆练习多时的「很适合你喔」，还是事先背起来放著备用的诸多暖男风定型化台词，都被这简单的一击消灭了。 「……！」 误算，我彻底地误算了。 谁想得到，世上居然存在著这种时尚打扮，能把佐藤同学的魅力提升到如此境界！ 而且我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偶然碰上了现在的佐藤同学！ ──想到这里，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抓著佐藤同学的手腕。 「……啊！？抱、抱歉！」 我弹开似地放开了她的手，「哈哈哈」地发出了欲盖弥彰的笑声。 或许是在配合我吧，佐藤同学也「啊、啊哈哈」地脸上挂著僵硬的笑容说道： 「不、不会啦，谢、谢谢、谢谢你，押尾同学……」 ……咦？ 佐藤同学？ 你的眼睛在看什么地方……？ 「好、好巧喔……你、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咦？ 佐藤同学？ 为什么你要跟柏油路的裂缝说话……？ 仔细一瞧，佐藤同学摀著嘴巴，肩膀不停微微颤抖。 再加上她的视线方向已经不单只是别开到一旁，而是明显在回避我。我的脑袋不禁做出了最坏的预测。 难道……她在嘲笑这套衣服穿在我身上很丑！？ 「因为我想买件衣服，所以就跟莲一起去那间古著店逛逛……」 我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完整回答，这已经堪称是奇迹了。 因为我的心情已经一百八十度转弯，从天堂掉到了地狱，陷入绝望的深渊之中。简单地说，就是好想去死…… 「是、是喔……也未免太巧了……」 佐藤同学继续跟柏油路面说话，打死也不肯正眼看我。 ……我必须再一次强调，她现在这身打扮实在是太可爱了。 清爽带有夏天气息，可是又沉稳端庄，这一身搭配把刚好介于可爱和漂亮中间的佐藤同学的魅力彻底突显了出来。 我不是在怀疑莲和他姊姊的穿著品味，可是只要和佐藤同学摆在一起比较，不管我再怎么努力打扮自己，我可能都只会显得十分可笑。不过，这种事情我老早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我更不应该陷在沮丧的情绪之中。 我有必须说出口的话。 「──佐藤同学。」 我下定决心呼唤了她的名字。 佐藤同学的肩膀大幅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她继续用手摀著嘴巴，慢吞吞地转头朝向我。她的脸红红的，视线依然飘忽不定。 「什、什什什、什么事呢，押尾同学……！？」 我笔直地注视著佐藤同学，面露一如既往的笑容，然后说出了我不知道反覆练习过多少次的那句话。 「──那套衣服很适合你喔，我觉得很可爱。」 很意外地，我很顺畅地说出了这句台词，肯定是因为这是我的肺腑之言的关系。 尽管说完后立刻有一股巴不得就这样死去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可是我并不后悔。 而佐藤同学在听到我的赞美之后则是…… 「齁。」 齁？ 她突然发出了奇妙的声音，我感到纳闷不解，这时佐藤同学突然身体一软，眼看就要瘫在地上。 ──那一身漂亮的衣服要弄脏了！ 如此心想的我连忙伸手扶住佐藤同学的肩膀。 「唔哇……！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差点跌倒时哪里受伤了？」 我放心不下地探头注视她的脸孔。 只见抬头看著我的佐藤同学先是慢慢地湿了眼眶…… 「呜哇啊啊啊啊啊……太开心了了了了了了……！」 然后嚎啕大哭。 被我抱住的佐藤同学一如小孩子似地，不顾旁人的目光放声痛哭了起来。 「佐、佐藤同学！？」 「押、押尾同学……你的打扮也很适合你……真的太帅了了了了了……！」 「咦！？多、多谢夸奖……？总之你先冷静一点！？」 我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只能继续抱著佐藤同学安慰她，直到她停止哭泣为止。 ……原来我很帅吗？ 虽然碰上了这种没有预期到的状况，我还是感到有些得意。 改天请莲吃碗拉面好了。 「……小春在做什么啊？」 我──须藤凛香望著窗外的诡异画面语带叹息地说道。 宣称妈妈打电话来而冲出「hidamari」的小春，现在正在店门口被某个陌生青年搂在怀里，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虽然听不见声音，可是整个过程我透过窗户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陌生青年十之八九是…… 「他应该就是小春的约会对象吧。」 一旁的麻世小姐打趣似地说道后，我不以为然地抱住了头。 「真想找个洞直接钻进去算了……」 无论如何，看到年纪比我大的表姊做出了这种丢脸的事情，我这个做表妹的也跟著羞耻到整张脸都快喷火了。真是的，完全的羞耻感…… 「我以为请麻世小姐帮她打理一下仪容，她就能变得比较有自信一点，结果却……看来我不该期待小春这个没有恋爱经验的菜鸟会懂得使用策略进攻。」 「会吗？像他们那种充满酸甜滋味的互动也不错啊，而且那男生看起来也挺温柔的，搞不好会进行得很顺利呢。」 「是这样吗？」 我刻意用话中有话的口吻说道。 虽然我话说得很酸，可是麻世小姐并未感到不悦，反而还露出了贼头贼脑的笑容。 「凛香，你对那种事情没有兴趣吗？」 「没有。」 我不假思索地断然说道。 麻世小姐彷佛早料到我会这么回答般笑了。 ……没记错的话，麻世小姐现在是二十一岁吧。 每次跟她聊天，她都会说出让我感到意外的发言。女大学生真的都这么成熟吗？ 「……大家都是幼稚的小孩子啦。」 我叹了一口气后接著说道： 「而且每个人都很狡猾。无论国高中生都一样，无论身高长到多高，没有人在谈真正的恋爱，因为到头来大家都是只为了自己的自私鬼。」 我神情恍惚地看著啜泣的小春，一边喃喃说道。 单恋等于陷入停止思考的状态。我回想自己说过的话。 追根究柢，每个人都没有在谈恋爱，只不过是在单恋。 想著想著，连我都忍不住要自嘲自己的价值观怎么会这么冷酷的时候──麻世小姐突然噗哧地笑了出来。 「凛香，想不到你充满了少女情怀呢。」 「什么！？」 麻世小姐的反应跟我预期的完全相反，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像是在说「太好笑了、要忍不住了」般，麻世小姐发出了想憋笑又憋不住的声音。 「有、有什么好笑的！？」 「嘻嘻，我不是在嘲笑你啦，只是觉得凛香也到了那个年纪呢。」 「呜、呜呜，那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发飙反驳，只怕又会被笑，我只得强迫自己忍气吞声。 无法释怀……！ 我背对呵呵笑的麻世小姐，把视线投回窗外后……某个物体映入了我的眼帘。 小春貌似心情终于恢复镇定，可是仍抽抽噎噎。这时，一群骑著脚踏车的人经过了她和「押尾同学」的旁边。 这群很有默契地把制服穿得很邋遢，并且随性地用发蜡把头发抓得刺刺的男生是……我对他们有印象。 「咦？他们是篮球社的……」 没错，这些男生都是篮球社的人。 应该是放学后跑去哪里玩，现在正准备回家吧。 他们一边骑著脚踏车一边好奇地打量啜泣的小春，一一从店门口的道路通过。 ……一个长得还算漂亮的女高中生在人来人往的路上忘情痛哭，当然引人注目了。 就在我如此心想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其中一个篮球社的男生因为骑车分心看旁边的关系，脚不小心勾到了摆在「hidamari」门口的花盆。 「啊！？」 那个男生大叫一声，可是于事无补。 上头种著可爱的观叶植物的花盆猛然翻倒在地，一路滚到了车道上。 「……啊，惨了……！」 「……你会不会骑车啊，良平………！」 「……哈哈哈哈……！」 篮球社社员的笑声透过窗户传进了屋内。 他们非但没有停下来把花盆搬回原位，还直接加速逃逸。 「那些家伙！」 我激动地冲出了「hidamari」。 「等、等一下，凛香！？没关系啦……！」 身后的麻世小姐出声劝阻我，可是我实在按捺不住。 虽然麻世小姐绝不会主动抱怨，但不用她说我也知道，麻世小姐花了很多心血在照顾那盆观叶植物！ 冲到路上的瞬间，我用眼角余光瞥见小春和「押尾同学」正一脸惊讶地看著我，然而我没空理会他们。 我迅速地搬起翻倒在车道上的盆栽，然后── 「──凛香！！」 小春那近似悲鸣的叫声惊动了我。 「咦……」 耳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喇叭声。 车头灯的光芒渲染了整片视野。 「不会吧……」 被我搬起来的盆栽随著沉重的声响又掉落在柏油路上。 身体彷佛不再属于自己般，变得僵直不已，体温迅速下降。 我听说人在生死关头，脑海里会浮现走马灯的影像，不过或许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导致我的脑袋来不及做好走马灯上映的准备。在缓慢流动的时间中，浮现在脑海里的只有「我竟然会这么平凡地死去」这么短短一行可笑的话。 眼看强烈的光芒就要撞击到我身上的时候── 「──！！」 我那像石头一样笨重的身体突然弹起来了。 不是被撞飞，而是弹起来。 ──原来是「押尾同学」从旁边冲进来将我抱走。 「！？」 强烈的光芒和刺耳的喇叭声同时离我远去。 我好像听见远方传来了疑似是司机的男性所发出的咆哮声，可是现在的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我正以俯卧的姿势被「押尾同学」压倒在另一头的人行道上。 明明我被那么猛烈的力道扑倒在地，却依旧毫发无伤。因为他环抱著我的后脑勺，用自己的手充当缓冲垫。 如此一来，他的手势必会代替我的身体擦撞柏油路面，现在恐怕已经── 「有受伤吗？」 听到那道声音，我倒抽了一口气。 「押尾同学」低头注视著我，确认我的状况。 「我、我很好……」 我顶著依旧思绪混乱的脑袋如此回答后，他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 「太好了──你站得起来吗？」 他简短地如此说道后，向我伸出手来。 他的手又白又细，乍看之下十分女孩子气，可是近距离仔细一瞧，还是可以明显地看出来是男人的手无误。 「可、可以……」 我糊里糊涂地牵著「押尾同学」的手站了起来。 ──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右手因为擦撞柏油路而受了严重的伤。 从伤口渗出来的鲜血和毛絮般卷起的破皮，看上去就感觉很痛。 可是他彷佛丝毫不觉得疼痛，一直关心我的状况…… 「抱歉，我把你扑倒的时候还满用力的……有没有哪里觉得痛？」 「咦……与其关心我……那个……」 没想到他会反过来在意我有没有受伤，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的手臂看。 他慢吞吞地低头一瞧，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臂伤得惨不忍睹。太不可思议了。 「唔哇，也太恶心了吧……啊啊，不过不要紧，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痛啦。」 如是说后，他再度向我面露微笑。 怎么可能不会痛，不要逞强了。 他自己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应该无暇顾及他人的状况才对，他却始终面带笑容，只为了抚平我的恐慌── 「──凛香！」 「唔哇！？」 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我。 我紧张地转头一瞧，只见小春把哭得稀里哗啦的脸，贴在我的背上。 「小、小春……！？」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怕到全身无法动弹……！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了了了了……谢谢你押尾同学……！」 「等一下……小春！别管我了，他才……」 「对啊，毫发无伤真的是太好了。」 「押尾同学」从旁打岔，不让我把话说完。 我讶异地转头一瞧，只见他把受伤的右手藏在背后，脸上依旧挂著彷佛若无其事的微笑。 透过这一连串的举动，我很快便察觉他的意图，但只有这点不能让他得逞，于是就在我准备戳破他的时候── 「你们两个都没事吧！？」 麻世小姐姗姗来迟地赶到了现场。 或许麻世小姐是在场的所有人里面，唯一一个可以冷静地综观全局的人吧。 她瞥了我一眼确认我没有受伤后，接著把视线投向「押尾同学」。 「我没事。」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押尾同学」依旧藏起受伤的右手，微笑著如此说道。 见状，麻世小姐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怔住了，不过她旋即重新挂起熟悉的柔和笑容。 「──是吗？那就好，不过你的脸沾满了尘土，我就在那间店工作，要不要到我们店内稍微梳洗一下呢？」 「……谢谢，就这么办吧。」 「好，那我们回店里去吧，凛香跟小春也一起来喔。」 「咿呜……呜咕……好、好的的的……！」 「哎呀哎呀，回店里后小春你也要洗个脸才行了，我再借你毛巾吧。」 麻世小姐摸著抽抽噎嘻的小春的头后，搬起滚到路肩的花盆，带领我们返回「hidamari」。 一股烦闷的情绪不断在我心中膨胀。我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很想乾脆像婴儿一样嚎啕大哭。 「怎么了，凛香？快点过来呀。」 「……麻、麻世小姐……我……」 我再也忍不住了，想要一吐为快。这时，麻世小姐把脸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体谅一下他的心情吧。」 麻世小姐向我盈盈一笑。 「……！」 果然麻世小姐全都看在眼里。 「凛香，真的很感谢你喔。」 如是说后，麻世小姐秀出了她用左手搂著的花盆。 ──不对，这不是我的功劳！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不经大脑思考冲到马路上，给他制造了麻烦！是我害小春的初恋对象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与其如此，我宁可挨骂……不如被骂得狗血淋头算了……！ 明知不能哭，我还是忍不住哽咽。无法控制的感情漩涡，让我深深地体悟到，就算我平时再怎么故作成熟，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再幼稚不过的小孩子。 泪水使视野变得一片模糊，一股强烈的无助感充满了我的内心，简直要教我的胸口炸开。 啊啊，不行了，已经到了极限── 这时，突然有人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咦……？」 好漂亮的手。转头一瞧，原来是他。 他一改先前的语气，用有些调皮的口吻说道： 「你叫凛香……是吗？佐藤同学的妹妹？无论如何……谢谢你没有把我右手受伤的事情告诉佐藤同学。」 听到他这么说，我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难道不是吗？因为我只配被谴责，根本不应该得到他的感谢啊。 「不、不，不是、不是的，真、真的很对不起，我、那个……」 看到他那伤势惨重的右手臂，我甚至舌头打结，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的脸皱成一团。太难堪了，真的太难堪了…… 虽然他一开始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低头注视著这样的我，不过他马上向我投以亲切的微笑。 「接受了人家帮忙的时候呢？」 「咦？」 这个唐突的问题冻结了我的大脑。 他缓缓弯下身子，让双方的视线高度维持在同一水平，然后又重复了一次。 「接受了人家帮忙的时候要说什么呢？」 他的微笑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不知何故，看著看著心情便会沉淀下来。 「呃……谢、谢……？」 「嗯，不客气，你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我有帮到什么吗……」 「谢谢你让我逞英雄，我绝对不想在佐藤同学面前露出窝囊难堪的一面。」 如是说后，他像在对待小孩子般摸了我的头。 平常碰到这种状况的话，我肯定会气得破口大骂「干嘛乱碰我精心整理好的头发，不要把手汗抹在我头上，自作多情的男生真恶心」之类的。 ……我肯定会破口大骂…… 话虽如此，可是…… 「我先走啰……谢谢。」 丢下这句话后，他便跟著麻世小姐往「hidamari」移动。从头到尾，他始终面带微笑。 我也必须立刻跟著他一起回「hidamari」才行，可是我的脚却动也动不了。 直到这时，我终于发现自己的心脏已经扑通扑通狂跳好几分钟了…… 「啊！？」 我吓了一跳，伸手摸了自己的脸颊。 怎么会烫成这样。 「咦？不会吧吧吧吧吧！？」 心跳异常加速，思绪一片混乱，刚才的那个微笑彻底霸占了我的脑海。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蹲在地上，设法让大声主张「那个」的身体安静下来。 不可以承认，说什么也不可以承认。 因为…… 「我居然对小春的初恋对象……！？」 我有一种一旦把整句句子说完，事情将无法挽回的感觉，于是一边「呜呜呜呜呜」地发出低吼，一边把自己的头发拨弄得乱七八糟，试图覆盖掉刚才的感觉。 与此同时，回头看了我一眼的麻世小姐疑似露出了若有所指的笑容，可是我现在没心情想那么多。 我须藤凛花。 在今天掀开了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单相思的第一页。 「──押尾同学吗？他得等一下才会出来喔。」 在麻世小姐的劝诱下，我来到「hidamari」里面的置物室，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待。此时，外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咦？为、为什么！？难道押尾同学受伤了……！？」 「不会吧……」 这是佐藤同学和她的表妹须藤凛香（名字是麻世小姐告诉我的）的声音。听到她们那充满不安的声音，连我也跟著胆颤心惊起来。 不过，麻世小姐像是要盖掉那股不安的情绪般，心平气和地笑著说道： 「呵呵，不是啦，刚才他飞扑出去时弄破了衣服，所以我在后面的房间帮他补破洞，得花一点时间。」 「啊，是这样子吗……？」 「……」 想不到麻世小姐能用这么温柔的口吻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谎，我差点忍不住发出声音赞叹她的厉害，因此我赶紧闭上了嘴巴。 我听到佐藤同学松了一口气。至于凛香则是保持缄默，看起来很会察言观色。 虽然她只是国中生，不过好像还满成熟的。 刚才我把她当小孩子摸了她的头，是不是有点失礼啊？……想起之前的举动，我现在才感到后悔。 「所以你们先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咦？只是缝补衣服的话应该不会很久，我可以等……」 「如果你那么想看押尾同学只穿内裤的模样，要不要跟我一起进置物室？」 「──凛香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 「……可以麻烦你帮我转告押尾先生，很抱歉给他添了困扰吗？」 「……没问题，有空再来光顾喔～」 佐藤同学的声音显得惊慌失措，凛香的声音则是刻意压低了语调。最后麻世小姐以有些敷衍的工作用问候打发掉两人后，店门碰的一声关上了。 整间店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没多久，麻世小姐从置物室微微开启的门缝后探出头来。 「她们走了。」 她面带微笑地说道。 闻言，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定睛注视擦伤破皮的右手臂。 不幸中的大幸是刚买的衣服完好如初，相对地右手臂则是伤势惨烈。 刚才我咬牙憋住叫声用水冲洗伤口后，看起来已经没那么可怕了，可是渗血的地方还是沾黏著一些黑色沙子。 ……之前一直刻意把手放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以免一直注意伤口，果然是正确的做法。 「哎呀呀，你摔得好惨喔，会痛吗？」 「痛是还好，可是我对这种东西很没辙……」 我从以前就很怕看到血和伤口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东西。光是盯著看就会头晕目眩…… 「我先帮你消毒，等一下喔。」 「……麻世小姐，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不用客气啦，应该是反过来我要感谢你才对。你飞扑到车道上救了凛香一命，呵呵，真的很帅喔。」 「有、有吗……」 麻世小姐是会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美女。 她同时具备了高中生所缺乏的稳重，完全就是「成熟女性」的写照。 被这样的美女大方称赞，我不禁感到有些狼狈，不知所措。 麻世小姐则是完全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只见她以老练的动作搬出急救箱，用镊子夹起一块脱脂棉沾了消毒水。 「我的青梅竹马经常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所以我已经见怪不怪了。把手伸出来吧。」 「谢……好痛！」 消毒水刺痛到让我忍不住发出难为情的叫声。 ……幸好佐藤同学已经先回去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押尾同学，你喜欢小春吗？」 「咦！？你怎么知好痛！？」 惊讶和刺痛让我的心脏两段式跳跃。 或许是觉得我的反应很搞笑，麻世小姐一边窃笑著一边继续帮我消毒。 「简直一目瞭然喔，大概只有小春还在状况外吧。」 「是、是这样子吗……？」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要觉得难为情，还是要痛得哇哇叫。 ……不，当然是尴尬的感觉远远超过疼痛。我的态度真的有表现得那么露骨吗…… 「毕竟小春她这个人就是有点天然呆嘛。」 「我知道……虽然松了一口气，可是又觉得很遗憾。」 「遗憾？」 「因为我对她的好感已经强烈到别人都看得出来了，就只有她浑然不觉，这不就证明我在她心中很没存在感吗？」 「……」 因为我不太想要一直盯著自己的伤口看，所以从刚才开始便闭著眼睛，忍耐脱脂棉不断戳弄手臂的规律性攻击，可是那个攻击现在却无预警地停止了。 我好奇地微微睁开眼睛一瞧，只见麻世小姐一如被按下暂停开关般一动也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著我瞧。 「……？怎么了吗？」 「……说不定凛香你还有咸鱼翻身的机会喔……」 「什么？」 「没有啦，会想帮屈居劣势的那一方加油打气，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嘛。」 「咦？」 「话说回来，你自己也有些不对的地方。」 「……你到底在说什呜哇啊痛！？」 脱脂棉「啵、啵、啵」地以惊人的速度在手臂的伤口上弹跳著。 等一下，好痛好痛好痛好痛！？麻世小姐！？ 「押尾同学，坦白说你觉得凛香如何？」 「嗄！？干嘛这时候问痛痛痛痛痛！」 「你觉得可爱还是不可爱？」 「可、呜……！我、我觉得很可爱……！所、所以拜托你手下留……！」 我扭动身体表示求饶的意思，可是麻世小姐丝毫不打算罢手。 不仅如此，脱脂棉戳弄伤口的速度还愈来愈快，从「啵、啵、啵」变成「咚咚咚咚咚」的感觉。 不知何故，麻世小姐露出一副兴致昂然的模样，又提出了奇怪的问题…… 「然后呢然后呢？你觉得她哪里可爱？」 「嗄……！」 莫名其妙的问题、持续在伤口上弹跳的脱脂棉。 我已经头昏眼花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是就算我装死不回答，她也不会这么简单就放我一马，于是我努力从痛到发麻的脑袋挖掘关于凛香长相的记忆。 须藤凛香，她的外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地方是── 「──发、发型！！她的发型很可爱！」 我哀号似地大叫后，麻世小姐总算停止用脱脂棉戳我。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我全身冷汗直流，而且气喘吁吁。 得、得救了……？ 「……好，消毒结束，接下来只要缠上绷带就好了。」 先前的一轮猛攻彷佛只是一场梦般，麻世小姐脸上挂著菩萨般的微笑。 ……看来我捡回一命了。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是气球的话，现在应该早就扁掉了。 这时，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麻世小姐突然展现出自己的女人味，一边用手指缠绕头发，一边用俏皮的口吻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也来留长头发好了，你觉得呢？」 ……就算你问我觉得怎样，我也…… 「还是说你觉得只适合凛香？」 「话也不是这么说，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发型啦……」 「这样啊，原来长发不适合我吗……」 如是说后，麻世小姐很乾脆地放弃了这个话题，开始为我包扎绷带。 ……？ 大人的脑袋真的不是我可以理解的。 这时，「hidamari」的门冷不防地被人猛然打开── 「──呀比，麻世！已经八点了耶！打烊啦打烊啦！来我家乾杯！今天要举办红酒祭！」 一道听起来心情很嗨的耳熟声音传进了耳朵。 转头一瞧，映入我眼里的竟然是笑容满面的三园雫。 「雫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嗯？嗯嗯？我还以为是谁哪，原来是飒太啊，你在这种地方干嘛？都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啊？莲都已经回去了耶？不过严格说来，他只是躲回『moon』的二楼而已啦。话说，你怎么缠著绷带？」 面对雫小姐那排山倒海的问题攻势，我毫无招架的余力。 雫小姐是那种一兴奋就会变得很多话的类型吗……？ 「啊，押尾同学你跟雫果然认识。」 「果然？」 「你这一套衣服都是在『moon』买的吧？一眼就能看出来呢。」 看得出来吗……？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身上的行头一下子就被人猜出是在哪间店购入的话，会有一种很丢脸的感觉…… 「我跟雫小姐的弟弟是朋友……」 「对！我是飒太的死党的姊姊三园雫！以后请多多指教呀比！」 「请多多指教呀比！」 雫小姐和麻世小姐一个情绪莫名地高涨，一个面带菩萨笑容，两人一搭一唱。 咦？难道服饰界的圈子流行这种打招呼方式吗？ ……不对，从常理判断，这两人应该是…… 「你们是朋友吗？」 「我们才不是朋友那种关系呢，飒太。我们可是从小学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喔！」 「大学时代我们也一起加入了甜点研究社，开店的时候也当邻居，打烊时间又一致，所以我经常在下班后就跑去『moon』找她喝一杯。」 ……甜点研究社？ 印象中好像最近有在哪里听到类似的名称，是我多心了吗……？ 我左思右想的时候，雫小姐彷佛歌手般踩著轻盈的脚步凑上前来，紧紧地和我勾肩搭背。 「今天算飒太走运！可以跟两个美女一起把酒言欢！欢呼吧！」 「……咦？把酒言欢？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结论……况且我根本还未成年。」 「是帅气的男生就不要拒绝女孩子的邀约！可乐也好苏打水也好，给我灌下去就对了！走吧，往月亮的另一端出发～～！」 「雫小姐，你真的没醉吗！？……麻、麻世小姐，救……！」 「我收拾完店面就过去，你们先开喝吧～」 「等一下！？」 「好了，帅哥快出发吧～！我们来聊恋爱的话题、恋爱的话题～！要聊古著也可以！」 即使我向轻轻挥手的麻世小姐投以怨恨的视线，她也无动于衷，丝毫不打算伸出援手，于是雫小姐不由分说地强押著我往「moon」移动。 彷佛在嘲笑我似地，天空挂著一轮完美无缺的满月。 「好了……」 两人离开后，麻世小姐在静悄悄的「hidamari」叹了一口气。 然后── 「──凛香，你要参加我们的聚会吗？」 躲在一整排衣服后面的我忍不住抖了一下肩膀。 ……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不，像她心思这么敏锐的人，八成一开始就发现了…… 我尽其所能地装出平静的模样站起来，刻意不看麻世小姐的脸，清了一下喉咙。 「我、我不去。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再次好好道谢才符合礼貌，所以才半途折回来而已……可是我现在已经没那个心情，还是直接回家好了。」 「好可惜喔，押尾同学也会参加喔。」 「跟……跟他又没有关系。」 「哦～」 麻世小姐像在故意吊我的胃口。 我的肩膀微微颤抖著。我转过身去，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你应该好歹跟他交换mine的帐号呢。」 「我、我又没有兴趣。」 「是吗？晚上睡觉前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寂寞的时候，不经意地传一些讯息给对方，其实也挺有趣的喔。」 「…………我又没有兴趣。」 「凛香，你的发型很适合你喔。」 已经到极限了。 我「碰！」的一声用力跺脚，回头向麻世小姐说了一句话。 「──所以说，我是绝对不可能会喜欢上押尾先生的！！」 闻言，麻世小姐盈盈一笑说道： 「──藻香，原来你喜欢押尾同学啊？」 「～～～～～～！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有些小题大作地用力关上店门，冲出「hidamari」。 真的！真的！真的！！不管是押尾先生！还是麻世小姐！！ 事情才不是那样！我的脸之所以会发烫，是因为最近天气太闷热了！身体之所以会发抖，是因为差点被车撞而心生恐惧！而我的心脏之所以会剧烈跳动到彷佛快炸裂似的……只是因为我现在在奔跑！！ 我敢保证，我敢保证！ 绝对不是因为「我明知道他疯狂喜欢小春，可是一听到他夸奖我很可爱，照样被喜悦冲昏头」的关系！ 「拜托你们不要联手捉弄我好吗！！」 我浑然忘我地奔驰在月光洒了一地的街道上。 「我回来了～」 晚上八点多，满心欢喜的我发出藏不住欣喜的声音，打开了玄关大门。 感觉得出来客厅有人，还能隐约听见电视的声音。一定是妈妈，她大概一如既往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吧。 我一反常态地哼著歌，脱下在「hidamari」购入的高跟鞋。 一想到这身行头深得押尾同学好评，我就有点舍不得脱下。不过……嗯，我还是先仔细保管，等约会那天再拿出来穿吧。 我一边想著这种事，一边独自傻笑的时候──昏暗的走廊上，突然从黑暗处咻地探出一张熟悉的脸孔。 其实就是我妈啦。 可是她的行动实在太过突然，导致我吓得发出「齁！？」的一声惨叫，彻底违背女高中生的形象。 「……小春、小春！」 妈妈压低声音呼唤我的名字。 不过我正忙著努力压抑剧烈跳动的心脏。 「做、做做、做什么啦，妈！？啊啊，差点被你吓死了……」 「你刚才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电话……？……啊啊！抱歉，我一忙就忘记要回拨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话说，你干嘛讲话这么小声？」 「……唉，真不晓得你到底遗传了谁，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或者脑筋转得不够快了……」 「？」 「总之，我已经尽力了，接下来爱莫能助。」 「……？」 我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妈妈到底想说什么──然而，我无意间注意到一件事。 奇怪……？ 既然妈妈是从走廊出现的，在客厅里的那个人又会是谁？ 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现在电视所播放的是──新闻节目。 妈妈喜欢看综艺节目，不可能在晚上八点这个黄金时段收看什么新闻。 难道说── 就在我做出某个推论的同时，客厅的门打开了。 从门后射出一道锐利的视线。笼罩在这股威压之下，相信不只是我，妈妈肯定也感到背脊发毛。 「──小春你终于回来了。怎么在外面混到这么晚？」 「爸、爸爸……？」 他是我的父亲，佐藤和玄。 而且更可怕的是，他现在并非处于放松精神的居家模式。 他那头比黑色更漆黑的头发梳成了三七分，穿著无比笔挺的正装衬衫，蓝色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脸上还戴著一副线条锐利、看似非常神经质的镜框。不仅如此，镜框四周布满了一道道深邃皱纹，那是日复一日辛苦工作所刻凿出的痕迹。爸爸显然仍处于工作模式。 平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冲澡的爸爸，如果依旧处于工作模式，这种情况通常代表…… 他要对我说教了。 「爸，今、今天你好早下班回家喔……不用加班吗……？」 我乾笑著露出讨好的笑容，试图转移话题，可是爸爸仍旧板著一张扑克脸，说道： 「我在问你，为什么在外面混到这么晚才回家？而且你今天不是去上学吗？为什么身上穿的是便服，你的制服呢？」 爸爸以淡淡的口吻连续拋出疑问，我的脖子后面冷汗直流。 虽然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感觉比老师可怕多了。爸爸的部下每天都要面对这种压力吗…… 我勉强自己打开口乾舌燥的嘴巴回答。 「今、今天放学后我跟凛香表妹去买衣服……因为愈看愈喜欢，就乾脆直接穿回来了……哈哈。」 「你们两个小孩子在外头游荡到这么晚？没记错的话，凛香现在才刚国三吧。」 「嗯、嗯……记得好清楚喔……」 我不敢正眼看爸爸。 理智上我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亲生父亲，而且他从来没虐待过我，可是我的身体偏偏就是要跟理智唱反调。 见我低头看著斜下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爸爸开口了。 「──跟我来。」 如是说后，爸爸走进了客厅。 我踩著沉重的步伐紧跟在后。 这时候，电视新闻刚好以「社群网路频繁爆出负面新闻，道德伦理何在！」为题，在探讨mg这个软体。 该则新闻的内容提到，在某大型连锁家庭餐厅打工的学生，于上班时间拍摄极度不恰当又轻率的照片并上传到mg，因此触犯了众怒等等。 爸爸看了电视新闻后，不以为然地说道： 「流浪狗都比这种人受教。」 爸爸的语气冷酷到让我听了忍不住发抖。 「小春，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来告诉你一个道理。你知道为什么人类必须要接受教育吗？」 我心惊胆跳地回答了这个唐突的问题。 「为了进入好的大学……？」 「不对，这是因为人类如果不接受完整的教育，根本无法好好做人。」 说完，爸爸正襟危坐地在其中一张沙发上坐下。 「人类也是动物，总是克制不了各种欲望的诱惑，凡事只想轻松。所以每个人一开始都必须系上狗牵绳，在具备了良知的大人的控制下接受教育。如果连做人的基本都做不到，还谈什么自由和主体性──现在上电视新闻的那名少年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他就好比没教好就被放出来到处走的流浪狗。只能说他的爸妈根本没尽到做父母的职责。」 说到这里，爸爸叹了一口气…… 「……之后少年会被解雇，他跟他的家人将过著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聘用他的家庭餐厅失去了消费者的信任，上传到网路的影片永远不会消失……只不过是一只缺乏教养的流浪狗出来捣乱而已，就有无数的人平白遭殃……你应该听得懂我的意思吧？」 在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爸爸坚定地说道： 「──小春，你现在还称不上是人，所以你千万不可以做出把狗牵绳咬断的事情来。」 如此冷酷无情的台词只不过是整场说教的开场白，爸爸继续发表他的长篇大论。 听完漫长的说教，好不容易终于获得解脱的我无精打采地踩上楼梯准备前往浴室时，这才发现时钟的长针已经绕了整整一圈。 「唉～～～～……」 我发出的长长叹息，在狭小的浴室里回荡著。 原本心情乐到飞上枝头的我，如今已跌落谷底。 「我真的累了……」 躺在浴缸里的我渐渐往下沉。经过爸爸的说教后，我的肉体和精神，疲乏程度都已经濒临极限。 我只不过稍微晚一点回家而已，有必要搞得这么夸张吗……这种叛逆的念头只有在说教刚开始的十分钟内，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后来的五十分钟，这个念头愈来愈微弱。 因为爸爸说的所有事情，一点都没错。 家里虽然没有规定门禁，可是我这么晚才回家却没有事先联络家人，确实是我的疏忽。 即使如此…… 「说教就说教，为什么不可以温柔一点啊……」 爸爸也太没有人性了！竟然说自己花样年华的女儿是狗！不是人！ 我知道爸爸说话就是那样，可是我真的一度差点被他吓哭，希望以后他可以改善自己的口气……我看还是别做梦了。 「拜托拿押尾同学当榜样好吗？真是的。」 相信押尾同学一定可以用温柔的方式对我说之以理，绝不会伤到我纤细的心。 ……想到这里，我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地自言自语，不但提起「押尾同学」，还拿爸爸跟他做比较，不由得面红耳赤。 我这阵子不管是睡著还是醒著，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念著「押尾同学、押尾同学」……这样是不是很恶心啊！？我的天啊……！这种状态如果持续下去，我是不是再过不久就不能没有押尾同学了呢？我得偶尔让自己忘记押尾同学，想想别的事情！嗯！就这么办！ 我拚命点头，拿起放在浴缸旁的防水设计手机，打算上网乱逛。可是…… ……可是。 …………可是。 「……好想要得到押尾同学的安慰。」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我「哗啦！」一声猛然把脸埋进热水中。 我好像早已经变成没有押尾同学，就会活不下去的体质了。 对自己感到傻眼的我从热水里抬起脸，开启了mine的软体。 接著，我打开和押尾同学的聊天室。我们的对话停留在那天我传送给他的「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喝珍珠奶茶」这行字，以及露出害臊模样的博美犬贴图。 结果，从那次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互传过讯息了，可是…… 「该传什么讯息好呢……」 只不过是盯著聊天室看而已，我的心脏就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了。 其他人在跟朋友传mine的时候都怎么起头啊……！？ 毕竟平常会跟我传mine的人，也只有妈妈和凛香了……！ 四平八稳地传「晚安」？这样会不会太拘谨了呢？ 「辛苦了押尾同学！」……突然传这样的内容当开场白好像有点厚脸皮，搞错距离感的样子？ 还是乾脆开门见山地传「押尾同学，好期待后天的约会喔」之类的…… 「约会！！」 我又「哗啦！」一声把脸埋进热水中。就连我都觉得自己真的很吵。 ……开头第一句话没什么好犹豫的吧！「押尾同学，今天谢谢你救了凛香，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这是唯一的选择了！满脑子想要人家的慰藉根本是不知天高地厚！首先应该道谢才对！ 正当我一边在浴缸里面吐泡泡，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爸爸刚才的说教突然掠过我的脑海。 『千万不可以做出把狗牵绳咬断的事情来。』 我猛然抬起头，语带自嘲地自言自语道： 「拜托，我又不是现在就要跟人家告白……」 我哈哈哈地发出乾笑，把视线投回手机萤幕…… 「……咦？」 我发现了明显不对劲的地方。 ──说来丢脸，我不只一次像今天这样，打开聊天室想传讯息给押尾同学，可是最后都因为欠缺勇气而打消念头。我和押尾同学的聊天室记录，早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所以我很快就发现异状。 就在博美犬贴图的下方。 多出了「佐藤同学」短短四个字的讯息。 「咦？押尾同学传讯息给我……」 在我搞清楚状况前，我的手机抢先发出系统通知音效，然后── 「──」 看了紧接著传来的讯息后，我的心脏疑似停止了跳动。 不对，不是疑似心跳停止，而是实际停了下来，这次是真的停了。 因为，押尾同学所传送的那则讯息写著── 『我喜欢佐藤同学。』 ──整间浴室顿时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所谓的灵魂出窍指的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忘记怎么说话，也忘记要呼吸，过没多久搞不好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吧？ 『我喜欢佐藤同学。』 只不过是简短的一句话，竟在我的脑海里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唯一能自由活动的眼珠不停移动，反覆阅读那短短的一行字。 明明我的脑袋完全无法消化讯息，我却贪婪地持续吞食这一行字。 这时，从浴室天花板掉下来的水滴「啵嚓」一声打在水面上──与此同时，我的情绪终于溃堤了。 「～～～～～～～～！？」 我紧急伸出右手摀住嘴巴，发出了不成声的大叫。 拿著手机的手颤抖不止，全身烫得彷佛遭到火烤。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 怎么一回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咦！？押尾同学喜欢！？喜欢谁！？不对，他有指名道姓地说喜欢佐藤同学了！！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我完全无法理解！总之先冷静下来吧！快做深呼吸……！ 「……咿呜。」 ──不行！我的喉咙僵硬，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没办法正常地深呼吸！ 明明我才刚在浴缸里泡没多久，全身包括四肢末端却红得像煮熟的章鱼一样。再加上我不停在浴缸里扭动四肢，猛一看还真的很像章鱼。 可是这也不能怪我啊！ 突然收到这样的讯息，能保持冷静才奇怪！ 从内心深处涌现的各种情感混杂在一起，我已经彻底被搞迷糊了！ 这、这……到底是怎样！？ 如果完全照字面上的意思来解读这则讯息，就代表押尾同学喜欢我…… 不是我喜欢押尾同学，而是押尾同学喜欢我！ 啊，不对！我当然也喜欢押尾同学，可是重点不在这里……总之！押尾同学对我抱有好感就对了！ 问、问题是，押尾同学为何要跟我坦承这件事……？ ……不，唯有这件事是肯定的吧！？ 这就是所谓的告…… 「～～～～～～～～！」 我再也无法忍受，把脸一头撞进热水里面。 这幕画面如果被爸妈看到，肯定会做出「小春终于发疯了」的判断吧。 可是我的思绪已经完全陷入混乱，哪怕真的被爸妈看到我也不介意了。不过才短短七个字，就把我的心情搞到如此天翻地覆。 ──不要乐昏头、不要乐昏头了，佐藤小春！事情还不见得如你所想的那样！好好思考，冷静下来思考…… 虽然只是误打误撞，不过把头撞进热水里面这个举动，以结果而言似乎是正确的。 多亏把头泡在水里，脑袋终于找回了一点能够思考的余裕。 那么，来仔细想想吧。我「哗啦」一声把头从热水里面抬起来。 ──可能性一：「like不等于love」！ 押尾同学一定是交高（※交际高手的简称）。说不定交际能力强的人，都习惯用「我喜欢你」来表达对他人的善意。这句话对他们来说，就跟「辛苦了～」或「今天谢谢你了」其实是差不多的意思。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可能性二：「单纯打错字」！ 说不定押尾同学当初只是想传个打招呼的讯息给我。可是打字时预测字词失控，以至于意外催生出这充满奇迹的一行字！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我传讯息给妈妈时偶尔也会犯下这种失误！ ──可能性三：「误传」！ 佐藤这个姓氏根本是菜市场名！我们班上就不只我一个佐藤了！ 押尾同学搞不好是想要跟另一个「佐藤同学」示好，结果不小心把讯息传错给我…… ……这么想著，我的眼眶不由得渗出泪水。 「呜呜呜呜呜呜……!!」 所有的思绪纠结成一团，我忍不住发出了呻吟。 这三个推测好像都是对的，又好像都是错的。而且我有一种自己的想法太过迂回的感觉。 要用更直接、更切入核心的方式思考才对。 姑且假设这则讯息一如我原先的直觉，是押尾同学对我的「告白」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呢？如果是这样的话…… 「……好高兴。」 我不由自主地脱口说出了诚实的感想。 ──好高兴，嗯，当然高兴了。 我不晓得这到底算是什么样的奇迹，总之，这个瞬间我和押尾同学终于「两情相悦」了。 而且一旦被人告白，就不能「那我们就照之前一样相处啰」一句话带过。即便是我这个恋爱菜鸟也具备了这样的常识。 「我……我和押尾同学……是不是要交往了……」 实际说出口后，心脏又开始加速跳动了。 ──交往。 我喜欢押尾同学。 可是，对于连主动攀谈都要竭尽全力的我而言，交往根本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我压根子没想过。 不安、期待、焦虑以及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各种复杂感情，从我的心里宣泄而出。我又被搞迷糊了。 胸口酸酸的，脑袋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我发现原来自己一直盯著那一行文字看。 『我喜欢佐藤同学。』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彷佛要在手机萤幕上盯出一个洞来般，我目不转睛地持续注视著画面──不过，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啊。」 不好意思岔开话题，mine这个软体设计有「已读」的机能。 换句话说，mine跟简讯不一样，只要自己打开聊天室画面查看过讯息，对方就会收到「已读通知」。 这是基本中的基本，甚至不需要说明。理所当然到就连很少使用mine的我都知道。 也就是说，我刚才灵魂出窍到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无法理解吧。 ──押尾同学知道我已经看过他传来的讯息了── 「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事实让我忍不住放声大叫。 我连忙比对讯息送达的时间和手机目前显示的时刻。 距离押尾同学的讯息送达时间，至今已经过了六分钟。 漫长到彷佛永恒的时间，原来只有短短的六分钟。这件事固然教我惊讶，但我马上意识到，押尾同学那边已经知道，我凝视那则讯息整整六分钟的事实。想到这里，我的心脏差点从嘴巴跳出来。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 我、我必须回覆讯息！可是我该怎么回答才好！？「我也喜欢押尾同学」这样！？不行，万一是误会一场的话我不就……！ 我连手机都拿不稳，拚命想要让双手停止发抖。就在这时，手机发出震动。 我好奇地看了萤幕一眼后── 『押尾飒太来电。』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嘴巴控制不住地发出了尖叫。 尖叫的同时我手指一滑，不小心误触了来电画面下方的「接听」按钮── 这里是位在「moon」二楼的住家部分，室内布置走高品味复古路线的雫小姐房间。 「到头来啊。」 这场聚会已经进行差不多三十分钟了吧。 雫小姐坐在趣味十足的皮制沙发上，疑似已经进入酒酣耳热的状态。她一手拿著斟满红酒的玻璃杯，讲话时变得有点大舌头。 「飒太，你已经被那个叫『佐藤同学』的女孩子迷得神魂颠倒了对吧？」 「……」 为什么会聊到这个话题呢？ 我正襟危坐地坐在对面沙发，无所适从地喝了一口不知是哪国制造的进口碳酸饮料。当然，这是零酒精成分的饮品。 「不要装死，快点回答啊～小帅哥～」 「喂，很痛耶！」 我打算行使缄默权，结果小腿被她的脚趾踢个正著。 这个人不知道人权两个字怎么写吗？ 「你没有她的照片吗？让我瞧瞧她长得怎样啊～」 「好痛，等一下……！我怎么可能有她的照片！我、我们又没有在一起！」 「──我有她的照片喔～」 麻世小姐和雫小姐并肩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正用细长的香槟杯优雅地品尝著白酒。她以温吞的口吻如此说道。 「「咦？」」 我和雫小姐异口同声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为、为什么你有她的照片……？」 「小春今天那身搭配是我的自信之作，所以我请她让我拍照，准备发布到『hidamari』的官方mg帐号。」 ……这样啊。话说回来，之前因为状况太混乱，我根本没有余力想那么多。现在经麻世小姐这么一提我才知道，原来佐藤同学在路上碰到我以前跑去了「hidamari」。 换句话说，佐藤同学那一身杀手级的搭配是今天才购入的吗？ 难道佐藤同学跟我一样，是为了礼拜六的约会…… ──我「啪！」的一声，用双手拍打自己的脸颊。 「唔哇，干嘛突然吓人啦！？」 「……我只是在矫正自己的邪念而已。」 「什么……？」 「──这就是她的照片。」 当我和雫小姐对话的时候，麻世小姐在一旁我行我素地操作手机，然后把手机放在玻璃桌面上。我和雫小姐伸长了脖子注视手机萤幕。 映在画面里的，正是换上了那套便服的佐藤同学。 ……真的好可爱哪。 不过，因为照片中的佐藤同学实在太可爱了，我心中产生了一个疙瘩。 麻世小姐说等一下她准备把这张照片发布到「hidamari」的官方帐号…… 「不用担心，照片上传前我会把头部裁掉，押尾同学可以一个人独占便服模样的小春喔。」 「……」 ……这个人是不是真的会读心啊？ 「噢噢～真的还满可爱的耶，她本人该不会是偏冰山美女的感觉吧？」 「这叫反差啦、反差，其实她个性还满天然呆的，所以很可爱。」 「是喔……所以呢？你们进展到哪一垒了，飒太。」 嘴巴喷出酒臭味的雫小姐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她的眼睛都发直了。 「什么哪一垒啊……」 「有亲亲了吗？亲亲～」雫小姐噘起了嘴巴。 「没、没有啦。」 「嘴碰嘴的亲亲也没有？」 「我们没有舌吻或嘴碰嘴，就连亲脸颊也没有！」 「什么？不然你们做过什么啊？最亲密的行为呢？」 「……两个人自拍。」 但严格说来那比较像是一场意外。 闻言，雫小姐用鼻子发出冷笑，夸张地耸起肩膀。 「──这样也好意思说是迷得神魂颠倒？你这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冒牌帅哥！」 「……我本来就没说过那种话啊。」 我从来没说被佐藤同学迷得神魂颠倒，也没有自称帅哥。 ……不，我深深迷上了佐藤同学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曾开口说过，因为这样实在太丢脸了。 「听好了，冒牌帅哥！」 雫小姐把红酒当开水一饮而尽后，碰的一声把空空如也的酒杯放在桌面上说道： 「如果真的迷恋上一个人……是不会像你那么消极被动的！应该要奋不顾身地进攻才对！进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步调啦。」 「哼！讲那种冠冕堂皇的表面话，表示你根本还不是真心想谈恋爱啦！」 明知道她只是喝醉酒胡言乱语，我还是被那种瞧不起人的口吻给激怒了。 我也咕嘟咕嘟地喝完碳酸饮料，碰的一声用力把空罐放在桌子上。 「如果是真心喜欢对方的话，也有可能采取小心翼翼的态度，以免造成对方的困扰或伤害到对方吧。这也是恋爱的表现。」 「嗯────是这样吗──又没有人拜托你这么做。」 「什么没有人拜托……」 听闻这意外的答覆，我不禁感到狼狈。 雫小姐用迷蒙的双眼凝视著我说道： 「困扰又怎样，基本上，如果想要和他人发展出亲密的关系，本来就免不了会产生困扰、干涉和受伤！可是还是很多人都渴望拥有亲密关系！所以街上才会有满坑满谷的情侣啊！说什么不想伤害对方……我看你是不想伤害你自己吧？」 「才……才不是那样呢！」 我再也按捺不住，反驳了雫小姐的说法。 闻言，雫小姐默默地向我伸出了手掌心。 「好，手机借我。」 「……什么？」 「快点。」 雫小姐不由分说地以强硬的口吻催促。 我不懂她的用意，一头雾水。 麻世小姐也一脸纳闷，同样不懂雫小姐想做什么的样子。 「快点。」 ……算了，喝醉酒的人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 反正我的手机里面也没装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最好的证据就是我甚至没有设定萤幕解锁的密码。 重点是，我不能容许有人以为我在逃避。 「这样就好了吗？」 我把手机交给了雫小姐。 雫小姐以熟练的动作操作了我的手机，约莫十秒钟后……不知何故把手机塞进了她的怀里。接著，她居然拿起酒瓶帮空空如也的酒杯重新斟酒。 「……？」 她到底想干嘛……？ 尽管被我和麻世小姐用狐疑的眼神注视，雫小姐仍自顾自地默默喝著红酒。 这股微妙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钟后。 「差不多可以了吧。」 雫小姐温吞地如此说道后，从怀里掏出手机拋向我。 「唔哇！」 我连忙伸手接住，好险。 ……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啊？ 她那令人匪夷所思的态度以及那段意图不明的「空白」，让我觉得心里发毛。 我抱著一丝不安打开手机一瞧，结果，首先映入眼中的却是莫名其妙被开启的mine。 我一开始满腹狐疑，可是等我看到萤幕上的画面后，我旋即理解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困境，整个人都呆住了。 「雫，你做了什么好事啊～？」 麻世小姐是在场唯一一个不知道事情严重性的人，她用慵懒的声音向雫小姐询问。 闻言，雫小姐「吶哈哈哈哈」地一边痛快大笑，一边回答道： 「也没什么啦，飒太那副慢吞吞的模样实在让我看不下去了，所以我就帮他传了个『我喜欢你』的讯息给他心爱的佐藤同学而已……」 ──啪叽！ 剎那，某种清脆爽快的声音响彻了房间。 过了许久，我才意识到原来麻世小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使出闪电般的手刀劈砍了雫小姐的脑门。 「咦……？」 「──怎么可以那么做！这算犯规了吧！？」 平常待人亲切的麻世小姐突然变脸，凶巴巴地厉声痛斥。 原本嘻皮笑脸的雫小姐肩膀一震，泪水开始在眼眶打转──问题是我现在也自身难保，顾不得她了！ 『我喜欢佐藤同学。』 这则由短短几个字所组成的讯息不但被发送出去，而且旁边已经浮现「已读」标示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脑袋化为一片空白。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惨了！？ 我几乎是无意识地冲出雫小姐的房间，一边爬下阶梯一边触碰通话按钮，把手机贴在耳边。我走出店门口的同时，在这个状况下显得格外突兀的流行音乐答铃声忽然噗滋一声停止，我的脑袋又化作一片空白了。 虽然电话是我主动打过去的，可是我没想到佐藤同学会这么快接电话。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毫无计画，真的是毫无计画。 我几乎是反射性地呼喊了她的名字。 「──佐藤同学！」 『──押尾同学！』 分隔两地的我和佐藤同学透过手机，声音重叠在一起。 这一连串的状况发生得又快又突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佐藤同学似乎也面对了同样的处境，在喊完我的名字后便沉默不语。 「……」 『……』 令人尴尬的寂静，连手机的麦克风所接收到的杂音听起来都格外刺耳。 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脑袋，再次变得一团乱，没有条理可言。皮肤冒出不舒服的汗水，背脊发凉。体内的血液开始全部往脑部集中，四肢的末端有发麻的迹象。 无数的对话模拟场面在我的大脑里时而浮现时而消失，逐渐沉淀在脑海深处。 我那颗小小的脑袋已经濒临爆炸了。 在这道感情的浊流中，唯有那个念头明确地主张著自身的存在。 ──我不想被讨厌。 在这世上，我最不希望被佐藤同学讨厌── 「……哈、哈哈，不好意思突然打电话给你，在忙吗？」 结果，我脱口说出的却是这种暧昧的台词，以及烂到不行的客套话。 『咦……啊、嗯，没关系啦！反正我很闲！哈哈哈……』 善良的佐藤同学也发出很烂的客套笑声和我一搭一唱。虽然她的反应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可是我也对如此不中用的自己心生厌恶。 然而我的嘴巴却无视我的心情，不听使唤地自行张动。 「是，是喔……今、今天真的好巧呢，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那种地方偶然相遇。」 『嗯……嗯！我也吓了一跳！未免太巧了吧……！』 「就是说啊……」 每当我哈哈哈哈地发出这种敷衍的假笑声时，就会感到心痛不已。 ……我现在在跟佐藤同学讲电话啊。 按理说，这应该是会让我开心到跳来跳去的情境才对……可是不知何故，明明我练习了那么久的口才和动人心弦的台词，如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没有一件事能照我想要的样子进行，简直就像在做恶梦一样。 「好、好期待后天的剉冰喔。」 『……嗯！我都忘记自己上次吃剉冰是什么时候了呢！？十年前吗……不，应该没有那么夸张吧？总、总之好期待喔！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想被讨厌。 我一心只剩这样的念头。 ──说什么不想伤害对方……我看你是不想伤害你自己吧？ 雫小姐说过的话重新在我的耳里响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步调？不想伤害对方？到头来，完全被雫小姐说中了。 我不是真心为了对方著想才如此小心翼翼，我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才用迂回的方式逃避结果而已── ──状况在这时出现了变化。 当双方都已经无话可说而迎接了必然的寂静时，我听见了奇妙的声音。 手机断断续续地传来一阵好似经过刻意压低的水声。 我很快就推测出那是什么声音，而且产生了一种彷佛全身体温暴跌的错觉。 『──对不起，押尾同学。』 手机那头传来了佐藤同学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地微弱，彷佛风一吹马上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押尾同学……我知道你是基于温柔才会对我这么好……在你心中我不是独一无二的特别存在……』 我明明很想说点什么，却因为喉咙僵硬而说不出话来。其实我也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 『你刚才会传那则讯息给我，应该也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吧……不用担心我！我没把那则讯息放在心上。』 没有放在心上。 这句话成了致命一击，我眼前一黑。 我现在不只发不出声音，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跟你去吃剉冰了……真的很抱歉……』 佐藤同学的发音渐渐变得不太清楚，已经无法掩饰了。 她所说的话不停在我那空荡荡的脑袋里回荡。 ……我整个人失魂落魄。 在一片静寂中，只有从手机传出的水声格外明显。 『……对不起，讲了这么久的电话，我该挂断了……今天谢谢你救了凛香一命……』 水声渐渐变得遥远，大概是佐藤同学把手机拿离了耳朵吧。 我没有权利要求她等一下。 而且等这道声音完全从我耳边消失的时候，我那不值一提的卑怯初恋也将画下句点。 『……晚安，押尾同学……』 这时──我两边的肩膀被人「碰！」的一声用力拍打。 「！？」 猝不及防的冲击贯穿全身，将我带回了现实。 我立刻回头一瞧，只见麻世小姐和整张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的雫小姐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还来不及问她们为什么，两人便同时张动了嘴巴。 两人张动的嘴型完全一样，我知道她们想说什么。 『你不是喜欢她吗？』 「──！」 剎那间，我想起了在不同时候与地点所曾经听过的话。 ──飒太，肌肉这种东西呢，没有受伤就没有成长。 ──男人的自尊心固然很无聊，可是也不能轻易地说丢就丢。唯有在追求心爱的女人时，才可以毫不犹豫地拋弃。 ──如果真的迷恋上一个人……是不会像你那么消极被动的！ 我被当头棒喝，猛然抬头仰望天空，上面是满天的星星。 当我注视著一颗颗渺小却明亮的星尘时，佐藤同学的笑容从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是那一天，佐藤同学把我送给她的平凡金平糖当作宝物一样吃掉时，所露出的笑容。 ──金平糖很甜很好吃，谢谢你。 没错。 我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我不是因为不想被佐藤同学讨厌才对她温柔。 ──而是因为我喜欢她。 我喜欢她喜欢到无法自拔，所以希望有一天能让她明白我的心情，不过如此不是吗？ 「──佐藤同学！！」 我透过手机听到她用手指敲击萤幕的声音。 可是通话还没中断。 虽然佐藤同学沉默不语，可是从吐息声我可以感觉得出来，她又把手机贴回了耳边。 『……什么事？押尾同学……』 她那发抖的声音刺痛了我的心。 可是我已经不再害怕。我睽违许久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道歉。」 『……』 我听到手机另一头的佐藤同学倒吸了一口气。 『……算了，押尾同学……我不想听……！』 佐藤同学用悲痛的声音向我请求。 可是我不打算停止。 因为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初恋。 而且我── 「抱歉我不该用mine跟你告白，这样太不成体统了，我现在重新向你告白一次。」 『咦……？』 「──我喜欢佐藤同学。」 ──已经不再打算继续逃避下去了。 「我没有开玩笑，你也没有会错意，我确实就是喜欢佐藤同学，把你视为恋爱的对象。」 『咦、咦……！？』 不需要暧昧的字眼，我只是坦白说出心中所有的感觉。 我一定会被甩得很凄惨吧，可是我一点都不介意。 因为不管佐藤同学怎么想──反正我就是爱上了佐藤同学。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喜欢上你了，无论你是哭是笑，就连你生气和沾沾自喜时的表情我也喜欢。」 我发现过去压抑著自己感情的那个无形盖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不是什么老好人。我之所以对佐藤同学那么温柔，是因为你在我心目中是特别的存在。」 与此同时，当我鼓起勇气说出来后，我意识到了一件事。 原来我已经无法自拔地── 「──佐藤小春，我喜欢你。」 我勇敢而坚定的告白是这座浅眠的夜间小镇里，唯一响起的声音。 心中无怨无悔。 我甚至觉得自己非常神清气爽，彷佛终于放下了扛在身上的负担。 不管电话另一头的佐藤同学给我什么样的答覆，我有信心，现在的自己都能够承受。 『…………咕啵。』 手机那头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紧接著变得静悄悄的，什么也听不见。 ……我有自信接受任何结果，话虽如此，还是有些不安。 不过我已经告白了。 所以我只能静候她的答覆。 『…………』 ……还没考虑好吗？ 『…………』 ……也太久了吧。 「……嗯？」 我抱著不祥的预感把手机拿离耳边，看了萤幕一眼。 不知何故，萤幕上显示的不是通话画面，而是我和佐藤同学的聊天室，而且上头出现了一行讯息。 『通话时间12：02』 「──什么──？」 我情不自禁地大叫。 「结、结果怎样？飒太！？」 「答覆呢！答覆是什么！？」 麻世小姐和雫小姐挤在我身旁追问结果。 我一边盯著手机，一边转身面向她们，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电话被挂断了……」 「小春～你在浴室里面吵闹什么～？洗个澡要洗多久啊～？」 从更衣室传来了妈妈的声音。她好像有些生气了。 可是我没有回应。正确而言是无力回应。 妈妈疑似失去耐性，直接拉开了拉门── 「小春！你给我差不多一哇啊──！？」 我以前从来没听过妈妈发出这么凄厉的惨叫声。 我一开始不明白有什么事情好大惊小怪的，不过妈妈受到惊吓的原因似乎出在我身上。 她看到我全身红通通的，像是棉被之类的东西软趴趴地垂挂在浴缸边缘。妈妈简直被吓坏了。 「你、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欢……我、也……」 两只眼睛天旋地转的我陶醉地喃喃自语著。 妈妈立刻冲上前把我从浴缸里捞了起来。我泡热水泡昏了头。 「你这笨蛋女儿！」 我变成了意识不清的煮熟章鱼。妈妈连忙把我一路拖往装有冷气的房间。 被妈妈一路拖行的我，用热到头昏脑胀的迷蒙口吻喃喃地咕哝道： 「押尾同学……我也……喜欢你……」 第三张照片 我对佐藤同学 佐藤小春的父亲──佐藤和玄露出了冷若冰霜的眼神，垂眼注视著「那个」。 他所注视的是在浴缸底部微弱地绽放著光芒的手机。 「……」 和玄卷起衬衫的袖子，从浴缸里面捞出手机。 这支手机是他买来送给小春当作庆祝她高中入学的礼物。 和玄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透过这样的方式，来认识最新型智慧型手机的强大防水性能。无论如何，他定睛凝视著手机萤幕。 蛋幕上显示著某种软体的对谈画面。 虽然和玄的手机并没有安装mine，可是他很快就理解了那个应用程式的功能。 和小春互相传送讯息的对象是一个名叫「押尾飒太」的男生。 而且小春在浴室瘫瘼前的对话纪录都还好端端地保留著。 最吸引和玄目光的是「押尾飒太」所传来的一则讯息。 『我喜欢佐藤同学。』 「押尾、飒太……」 和玄让手机进入睡眠状态，拿起附近的毛巾擦乾表面的水滴后，把手机塞进了胸口的口袋。 接著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看来送手机给小春还太早了。」 从镜片后面射出的锐利视线冰冷得彷佛刀锋，却也泛著湿润的光芒。 「……咦？」 一早被从窗户射入的刺眼晨光晒醒，我猛地睁开了双眼。 思绪渐渐恢复清晰。 这里是我的房间，而我正躺在床上。问题是，为什么我会在天气这么热的时候盖棉被……？ 我这么想著，低头往棉被里面一瞧，不知何故我一丝不挂。 「咦！？」 我大吃一惊。因为我平时没有裸睡的习惯。 不过，多亏脑袋受到了震撼，我慢慢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 ──对了。 记得我昨天在浴室昏倒，妈妈发现后把我拖到了房间照顾我……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紧张地东张西望。 只见我的手机就放在床边的书桌上。 是我在意识模糊的那个当下顺手带回来的吗？ 还是妈妈后来帮我捡回来放在桌上的？ 无论如何，我用单薄的棉被包著身子，扑向了手机。 假如那不是泡热水澡泡到头昏脑胀的我所做的白日梦，昨天押尾同学对我……！ 我抖著手辛苦地解除了手机的睡眠模式。 手机正常启动，显示了关机前的画面。 mine的聊天室画面还保留著昨天的对话纪录，以及押尾同学所传来的「我喜欢佐藤同学」这一行文字。 文字终于化成实际的感受涌上心头。 我的身体从最深处的地方打起阵阵哆嗦，渐渐扩散开来。 这是真的，昨天押尾同学向我告白了── 「呜……～～～～～～～～～～！！」 我立刻摀住嘴巴跳到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面大叫。 当然，此时的我依旧光著身体。 ──骗人，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 那个押尾同学真的向我、向我告白了……！ 他的告白，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历历在目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心中至今仍充满了惊讶，不敢相信押尾同学真的向我告白了。话说回来，我这辈子做梦也没想到那种戏剧化的告白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且，虽然是经由手机，可是他很明确地在我的耳边说他喜欢我…… 怎么可能忘得了！他的告白已经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里了！ 「～～～～～～～～～～～～～！」 我用枕头压著脸，在床上一边大叫一边翻滚。 当然是光著身体。 我会激动到这么不顾形象也是无可奈何。因为我想起了那句话！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就喜欢上你了。』 没错，押尾同学亲口承认了。 虽然我不确定押尾同学口中的第一次见到我是指什么时候的事情……可是假如事情是我所希望的那样的话，也就表示我和押尾同学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两情相悦了。 押尾同学……他的恋爱经验应该很丰富，不会像我一样这么容易惊慌失措才是。不过，很多时候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比如说入学考试的时候；我在「cafe tutuji」被可怕的男生纠缠，他出面为我解围的时候；到押尾同学的房间，请他教我如何拍摄吸睛照片的时候。 还有两人用自拍的方式合照的时候；一起去喝珍珠奶茶的时候；当我一个人孤单地吃著冰淇淋，他赶来找我的时候。全部、全部。 我的记忆中有著数不尽的场面，而在这些场面之中，押尾同学原来都喜欢著我。 一想到这，我不禁心花怒放── ──不对，等一下。 「咦？」 我猛然回神，从床上爬了起来。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押尾同学喜欢我，而且我们是两情相悦。 这是好事，这是好事没错，可是…… 「押尾同学告白以后……我给了他什么答覆啊……！？」 对啊，我完全没考虑到自己给了什么答覆。 我绞尽脑汁，努力挖掘昨天的记忆。 ……想不出来。 明明我一清二楚地记得押尾同学的告白内容，可是对自己的反应却是印象模糊。 毕竟押尾同学向我告白后，我的脸颊立刻著火，脑袋一片空白，一下子就陷入头昏脑胀的状态了。 我一边「嗯～嗯～」地沉吟，一边回溯模糊的记忆。好不容易某句我曾经说过的台词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押尾同学……我也喜欢……你…… 「我有正面答覆了！」 我庆幸自己有做出正面答覆，不禁松了一口气。 要是我因为泡热水澡泡到头昏脑胀而没有给押尾同学答覆，那可就教人笑不出来了，哈哈哈哈。 我挖苦自己的同时低头看了手机一眼。 「咦？」 以微小的字体显示在萤幕上方的时间，牢牢地吸引了我的视线。 ──完蛋了！ 「上学要迟到了！」 不管有没有人跟我告白，今天一样要上学。 我手忙脚乱地冲出了房间。 当然了，还是光著身体。 「简直就像面临世界末日一样哪。」 明明天空是那么地蔚蓝，初夏的太阳在天空中绽放著耀眼的光辉，走在一旁的莲却突然说了这句话。 本来我搞不懂他在说什么，后来才发现他好像是在形容我现在散发出来的感觉。 原来如此，形容得太好了。 我语带自嘲地唉声叹气。 「……当然像面临世界末日啊，因为我才刚在几个钟头前被初恋对象给甩了……」 「什么？你高二才谈初恋？处男就是这么恶心。」 「唉……」 我没心情跟莲斗嘴。 没错，我就是恶心。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完成人生首次的告白，最后却是那样的结果…… ──附带一提，告白失败后，麻世小姐和雫小姐立刻把聚会的目的改成了「安慰飒太到天亮」。 麻世小姐贴心地说尽好话为我打气，至于雫小姐则是开启了奇妙的开关，整个晚上都哭哭啼啼地向我道歉，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会跟莲一起走路上学的原因。坦白说，经过一个晚上，我还是一样心痛得不行。 我以前听说过有人以失恋为由跟公司请假，现在我终于能感同身受了。 看到我那副脚步沉重、行尸走肉的模样，就连个性白目的莲似乎也心生同情，没有再继续嘲弄我了。 现在的我没有心思确认自己的状态，不过能让莲这家伙动起恻隐之心，想必我现在看起来十分落魄。 「好、好了啦，不要那么沮丧嘛。这世上女人多得跟星星一样啊。」 ……看吧，莲这家伙就是不擅长安慰人，才会不符个性地举出这种老套例子想安慰我。 「大多数的人初恋都没什么好结果啦，以我为例，我连初恋的对象是谁都不记得了呢。我觉得与其抓著初恋不放，不如放开心胸做多方尝试，设法找出真命天女或天子，才是心态健全的恋爱啦。」 「是这样子吗……」 「就是这样子啦，听我说的准没错。」 不得不承认这个说法颇具说服力…… 「打起精神来吧，改追下一个目标！」 「……下一个目标？」 「这个嘛……我家老姊如何！长相和身材都不赖，在大学还挺受欢……」 「……」 「……抱歉，感觉讲了很恶心的话，当我没提吧。」 「我放心了。」 幸好你找回了人性。 「啊，等一下……我提议麻世小姐应该就没问题了吧！？她完全就是大美女啊！」 「麻世小姐、啊……」 她确实是美女没错。 而且个性成熟稳重，具备了包容力……简单地说就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她当然是一位魅力非凡的女性。 「而且她是我老姊的朋友，你跟她也算是有交集了，昨天你们应该有交换mine吧？」 「……有啊。」 有烦恼欢迎随时找我倾诉喔。 麻世小姐如是说后，不只把她的mine id告诉我，还顺便追踪了我的mg帐号。雫小姐也不例外。 「好，那你假借要倾诉的名目跟她传mine，出来见面的时候也找我老姊一起，累积一定次数之后再约她两人单独的约会！看，这不就找到必胜路线了吗！恭喜啊！我从以前就觉得你比较适合年长的女生了！」 莲边说边用力拍打我的背部。会痛耶。 ……姑且不提我完全无法想像自己和那么成熟的麻世小姐走在一起的画面。 假设、假设莲说得没错，那真的是一条必胜路线，只要照他说的方式做一定能追到麻世小姐。 可是…… 「即使如此，我还是比较想跟佐藤同学在一起……」 虽然辜负了莲的好意，可是这句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的窝囊发言，就是我的真心话。 虽然令人难以置信，可是所谓的初恋十之八九都是令人心碎的结果，而且每个人迟早都会忘记失恋的痛楚，另寻其他恋情的样子。 但是我现在做不到。我完全不想开始新的恋情…… 「看来你病得不轻哪。」 莲喃喃地说道后把脑袋倒向一旁。 「……可是说来奇怪，照你们互动的感觉怎么会失败呢？以我的经验，应该十拿九稳啊……」 「不用再用那种奇妙的说法安慰我了。」 昨晚麻世小姐也说过类似的话，难道那是某种专门用来安慰失恋之人的固定说词？ 就在我想著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时…… 「──押、押尾先生！」 后面突然传来有人叫我名字的声音。 我慢吞吞地转头望向那道耳熟声音传来的方向，映入我眼中的是…… 「咦？壤香？」 ──须藤凛香。佐藤同学的表妹，国中生。 她那小小的脑袋瓜不停发抖著，一副非常紧张的样子。 「早啊凛香，昨天还好吗？回家后有没有发现哪里会痛？」 「咦？啊唔……」 我只不过是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凛香却绷紧身体，微微往后倒退。 ……咦？难道她对我心怀警戒……？ 脸上挂著笑容的我内心深受打击，这时凛香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了。 「──谢、谢谢你昨天救我一命！」 凛香说完，向我深深一鞠躬。 真了不起，很少有国中生像她这么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 「不、不客气啦，昨天的事你真的不需要放在心上。」 「可是你手上的绷带……」 「虽然看起来很吓人，其实没那么严重，只是稍微擦伤而已。」 「……」 彷佛受伤的人是自己般，凛香露出担忧的眼神注视著我的手臂。 唔唔……她这么有心固然值得钦佩，可是也让我觉得很难缠哪…… 我伤透了脑筋，不晓得该怎么办。这时，在一旁当观众的莲突然「……哦」地发出了彷佛若有所思的声音。 对了，忘记帮他介绍了。 「抱歉，她是佐藤同学的表妹，名叫须藤凛香。」 听到佐藤同学名字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凛香的模样显得非常僵硬不自然。 不过另一方面，莲疑似有了什么新发现，又再次低声沉吟。接著他装模作样地清了一下喉咙开口说道： 「呃，我是三园莲，请多指教啰，凛香。」 「──请不要随便叫得那么亲密。」 凛香毫不客气地顶撞。 听到那道比冰还要冷酷的声音，连我都吓了一跳。 莲尴尬地抽搐著嘴角，说： 「啊……好吧须藤同学，其实飒太心里所受到的内伤比身体的外伤严重多了，所以麻烦你改天再来找他好吗？不好意思。」 「喂，莲！？人家只是国中生，你干嘛那么……！」 「……心里的内伤指的是什么？」 「──这家伙昨天刚被他的初恋对象给甩了啦。」 「你……！」 我很想制止莲这家伙，可是碍于凛香就在眼前，我只好打消念头。 我不想让国中生的凛香看到高中生粗鲁幼稚的一面。 ……不对，横竖不管怎样都很丢脸！ 因为凛香很显然对我渐渐产生那种感觉了…… 「骗人……」 ──看吧，果然被她鄙视了！ 瞧她两只眼睛瞪得那么大，还用手摀住嘴巴！之后她肯定会在背后嘲笑我说「押尾先生竟然高二才谈初恋，处男好恶喔」之类的！ 「……！」 我瞪著装作若无其事地哼起歌的莲，对他恨得牙痒痒的。 一开始在那边嘘寒问暖地安慰我，结果冷不防就背刺我一刀，要不是他是我的死党，我早就跟他一刀两断了。 如果我从此受到凛香的轻蔑，他该如何负…… 「──押、押尾先生！」 「咦？啊，什么事！？」 凛香突然又叫了我的名字，我讶异地做出了奇怪的回应。 只见凛香颤抖地握著手机，吞吞吐吐地问道： 「请、请问我可以加你的mine吗！？」 「咦？」 为什么挑这种时候？ 凛香露出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频频发出「啊、唔」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声音，接著用力闭紧了眼睛，说： 「下次我想用其他方式向你致谢！所以！请告诉我……你的mine……id……」 凛香的气势呈现虎头蛇尾的状态，后面只剩嘴巴在张动。 明明我已经说过不需要放在心上了，真的是一个讲究礼貌的好孩子。 致谢什么的就不用麻烦了，不过…… 「mine吗？好啊，我们来交换吧。」 「……！」 凛香的脸显而易见地立刻绽放出了光辉。 一次面对两个高中生好像让她格外紧张的样子。正当我如此心想的时候，背后的莲突然打了个岔。 「对了，飒太还有在玩mg喔～」 闻言，凛香立刻接著问道： 「我也有在玩mg！可以追踪你的帐号吗！？」 她迫不及待地询问我。 ……怎么回事？原本以为关系处在冰点，没想到好像满合的…… 虽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不过我还是和凛香交换了mine，并且互相追踪了对方的mg帐号。 搞定之后，凛香向我深深地一鞠躬。 「那么，改天见！」 说完，她一溜烟地跑走了。 凛香的头发被风吹得飘了起来，我默默目送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这时，莲喃喃地嘟囔道： 「……原来如此，看来比较年幼的也不是不行。」 「咦？莲你喜欢凛香那种类型吗？那你怎么不趁刚才那个机会跟她交换mine？」 「处男好恶。」 关处男什么事啊，而且你有资格讲我吗？ 到头来，生活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即使人生仅有一次的初恋已破灭得面目全非，心情低落到有如掉进地狱深渊，还是得乖乖当一名学生。 上课的内容一样无聊到教人忍不住打瞌睡，班上的同学一如既往地聊著昨天上演的电视剧，或这礼拜出版的漫画、杂志等话题，聊得不亦乐乎。 至于……「冷淡的佐藤同学」今天则是罕见地差点迟到，除此之外她还是老样子，继续窝在教室的一角，对任何人都很冷淡。 即便如此，还是有众多勇者不畏艰难地发起攻势。 「吶，佐藤同学，今天中午跟我一起吃午餐嘛。」 「我没有那个心情。」 乾脆俐落。 足球社的汲田同学像平常一样轻浮地主动向佐藤同学展开进攻，虽然他试图表现得轻松自在，却换来热脸贴冷屁股的回应，结果更显凄凉。 第二名勇者。 「佐藤同学！能、能能、能请你跟我交换mine吗！」 「我不想跟没有交情的人交换联络方式。」 乾脆俐落。 挤出所有的勇气，像个男人一样采取正攻法的将棋社的田米同学，毫不意外地惨遭正面击杀。 第三名勇者。 「佐藤同学！今天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唱卡拉ok？」 「我讨厌。」 乾脆俐落。 距离感拿捏得很诡异的柔道社的锦织同学，则是被单纯明快地拒绝。 依我对佐藤同学的认识，她那句「我讨厌」指的应该是「我不擅长在别人面前唱歌」的意思吧。 至于前面那两个勇者所获得的答覆，我想她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完全就是字面上的解释。 只不过她的表达方式有那么一点……不，有极为严重的问题而已。 就这样，整个午休时间，我都提心吊胆地观察著男生们前仆后继地跑去送死的经过。 「有那么在意吗？」 隔著书桌的另一侧。 两三下就解决掉可乐饼面包的莲一边拍掉手上的面包屑，一边说道。 我连忙把头转回来，一下子「啊」一下子「唔」地发出一点意义也没有的声音，然后支支吾吾地问道： 「……这样会很娘娘腔吗？」 莲闻言。 「当然娘娘腔，如果你还有一丝男人的自尊心，就别干这种蠢事。」 乾脆俐落。 莲话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客气地砍了我一刀，我「呜……」地发出了悲痛的叫声。 「我……我也很无奈啊。毕竟直到昨天为止我可是那么地喜欢佐藤同学喔？怎么有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是男人就要硬逼自己看得开。继续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快点放弃吧──给我听好了，飒太。」 莲把可乐饼面包的空袋拧成条状，指著我说道： 「我这个人呢，基本上──才不管其他人失恋得有多惨。不如说大家失恋得愈惨，我愈有机会乘虚而入。我甚至巴不得大家都摔得鼻青脸肿，因为假借商量恋爱的名目追女生最容易得手了。」 「你、你是恶魔吗……」 「要叫我恶魔或是什么都随便你，总之这是我打从娘胎出生以来第一次真心给人建议，看在你是我好朋友的份上我才这么说的……忘记佐藤同学吧。」 「……」 莲实在狡猾。 明知这么说我会感到困扰，他还是明知故犯。 就因为他不希望我把自己搞得太难堪，不希望我受到更大的伤害…… 「你这家伙还真是好心啊……」 「不客气。」 于是我抱著心如刀割的感觉，像是要强迫自己把佐藤同学赶出脑海般，开始吃起了便当。 与其说是在吃饭，倒不如说只是把东西送进嘴巴。我一边重复著这种单调的动作，一边闷著头沉思，莲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 「……你也不要太丧气，这次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其实莲说得也没错。 这次失败了，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 告白的台词、告白的方法、时间点、时段……有太多可以反省的地方…… 「谈恋爱的时候，停滞不前是最糟糕的，哪怕在地上用爬的也要努力前进，否则很快就会连怎么走路都忘记……」 不对，说不定问题根本不是出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地方。 而是佐藤同学压根子没把我这个人当作异性看待。 她只不过跟我出门约会一、两次，还有找我请教拍照的问题而已，我就因此得意忘形了。 「……咦？飒太，佐藤同学好像朝这里走过来……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这些日子以来，我对完全对自己没那个意思的女生做了什么？ 我之前说过的话和采取过的行动，像走马灯般在我的脑海里一一闪现。我简直要因此羞愧而死。 「……太、飒太……！喂……！」 有一件太丢脸的事情我不敢跟任何人讲，其实我的脑袋曾经存在那么一丝丝……真的只有一丝丝──「说不定佐藤同学对我有意思」这种愚不可及的天真念头。 可是果不其然，是我想太多了。到头来，只有我在一头热，也只有我一个人怦然心动。 天底下有比这个还要丢人现眼的事情吗…… 「……押尾同学。」 在深到不能再深的思绪之海的底部。 听到佐藤同学用微弱到教人吃惊的声音唤了我的名字后，我猛然回神。 抬头一瞧，莲正露出一副僵硬的表情看著佐藤同学。 我转过头──只见红著一张脸、忸忸怩怩地扭著身子的佐藤同学站在一旁。 「佐、佐藤同学……？」 很难用言语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昨天狠狠地甩了我的佐藤同学主动向我攀谈，这个事实让我感到恐惧……可是窝囊的是，昨天狠狠地甩了我的佐藤同学愿意主动跟我讲话，这个事实也为我带来了喜悦。两种心情彻底混在一起，我的脸也因此整个僵住。 「怎、怎么了，佐藤同学……？」 「那个……」 我鼓起勇气询问后，佐藤同学露出一副非常难为情的样子，身体扭来扭去，嘴巴也支支吾吾，就这样折腾了好一会儿── 「你、你看这个！」 终于，佐藤同学用力闭紧眼睛，向我递出了她的手机。 不晓得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是什么东西，我战战兢兢地伸长脖子一瞧后…… 「……！？」 我有种彷佛心脏被人掐得死死的感觉。 因为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正是那天晚上我们两个的合照。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佐藤小春！ 当我被这个非比寻常的事态搞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佐藤同学腼腆地开口了。 「这……这张照片！我可以上传到我的mg吗！？」 「嘎。」 我不禁发出了怪里怪气的声音。佐藤同学抬眼看著我又问了一次。 「不、不可以吗……？」 ……我的脸现在有正常地露出笑容吗？还是说……不，莲从刚才就一语不发地盯著我们瞧，从他的表情判断，不难想像我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果、果然还是不可以吗……！押尾同学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没……！没有不可以啦……！嗯！佐藤同学想上传就上传吧……」 「真的吗！？太好了……我听说男生都不太喜欢被上传合照……！」 也不知道佐藤同学到底瞭不瞭解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她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忸忸怩怩地接著开口说： 「啊，好期待明天的约、约会喔……！晚一点我再传mine给你！」 她用掌心遮著羞红的脸如此说道后，像企鹅一样啪哒啪哒地跑走了。 我和莲张口结舌，两个人都呆住了。 至于班上其他同学的反应则是…… 「那两个人今天也打得很火热呢。」 「又是押尾……」 「为什么她只对押尾释出善意……」 大家议论纷纷，听得出来他们的语气半是错愕、半是嫉妒。 「……吶，飒太，到底是……」 莲开口跟我说话的同时，我一如断线的傀儡般忽然虚脱无力，一头撞上了自己的桌面。 「咚」的一声，一阵痛楚从额头传来。我被搞迷糊了。 「我实在搞不懂佐藤同学……」 恋爱对我来说真的是太深奥了。 即使莲那个家伙正用充满同情的眼神盯著我的后脑勺看，我还是继续趴在桌上，泪湿了书桌。 当晚，我躺在房间的床上滑手机。 萤幕上显示的是我和押尾同学的那张合照。 「嘿嘿嘿……」 自己到底盯著这张照片傻笑了多久，我已经记不得了。 无论如何，我非但无法停止傻笑，甚至还愈笑愈得意。 这是人之常情，不能怪我。 这不是一张单纯的照片。里面有很多值得细细品味的地方。 每次看到这张照片，我就会被勾起当时的心情。 而且一想到我和押尾同学在那个当下情意相通，就教我很难不露出傻笑。 「耶嘿嘿嘿嘿……」 现在的我看起来一定相当恶心。 毕竟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初恋能修成正果，是如此教人开心的一件事。 一想到今后能和押尾同学在一起，我的精神就好到可以彻夜不睡觉。 今后……没错，当然也包括了明天的「剉冰约会」。 「明天怎么还不快来啊……」 好期待，真的太期待了。 我踢动双脚，设法让自己分散注意力，别再那么心浮气躁。 因为这是我们互诉衷曲后的首次约会。 明天我们可以聊天，一起拍照……说不定还会做那件事…… 「不不不！」 我连忙驱散脑中的奇怪妄想，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上。 明天我要好好打扮一番，别忘了还要化妆……虽然我平常很少化妆，不过我愿意一边参考「itube」之类的影音网站上的化妆教学影片，一边努力让自己变得更漂亮。 不过，现在我必须先搞定这个。 「嘿！」 我终于下定决心，触碰了画面右侧的「发布」按钮。 如此一来，我和押尾同学的合照将从手机上传到mg。我看著显示在萤幕上的绕圈圈读取画面，胸口洋溢出一股暖暖的幸福感觉。 像这样跟一般女高中生一样，上传跟心仪对象的合照到mg，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 啊啊，如果这是在做梦，希望我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我如此心想的同时，手机画面上冒出了「发布完成」这一行文字，然后── 「……咦？」 我的手机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现象。 「奇怪？咦？为什么！？」 我连忙操作手机，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叩叩」两声敲了我的房门。 我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短短的尖叫。 妈妈进我房间前才不会敲门，所以敲门的人肯定是…… 「──小春，快点出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发现，流过脖子的汗是如此冰冷。 「呼啊啊啊啊啊……」 打烊后，「cafe tutuji」的露天座席只剩微弱的灯饰作为照明。 我趴在冰凉的桌上唉声叹气，今晚我叹气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了。 「拜托快点打起精神来好吗？」 莲一边用吸管喝冰咖啡一边说道。 这家伙即使个性再烂，好歹也是我的死党。尽管「cafe tutuji」和「moon」位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但他为了帮我打气，还是陪我到这么晚。 虽然很感谢他有这份心意，可是…… 「抱歉，我还是没办法这么快就释怀……你可以先回去了，谢谢你，莲……」 「我才不要，这样我会睡不好。」 吸到空气的吸管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他的口气固然冷漠，可是还是感觉得出他对我的关心。 「有一点操之过急了。」 坐在一旁长椅上的老爸，看著像蛞蝓般瘫在桌上的我，语带叹息地说道： 「虽然我有说过受伤可以帮助成长这种话，可是伤成这样也太严重了……飒太，要不要我帮你泡杯花草茶？」 「……不要，老爸你泡的茶太难喝了。」 老爸没有回话。我好奇地抬头一瞧，只见老爸将手臂向下、拳头相抵，摆出展现最强壮肌肉的健美姿势。 ……？ 他想表达什么意思……算了，不重要。 「……好佩服其他人喔，这么痛苦的感觉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忘记……我已经受不了了。曾经喜欢上的人……明知道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就跟自己活在同一个世界，光想到就痛苦到教我快要崩溃了……」 如果在我向佐藤同学告白失败的瞬间，视野就会随著「game over」这几个字的出现渐渐变暗，然后人生就此结束的话，不晓得会有多轻松。 可是现实没有我想得这么简单。 虽然我向初恋对象告白最后以失败收场，可是我和佐藤同学还是得继续过今后的人生。 而且，今后我只能在这个「绝对不可能跟佐藤同学交往的世界」，以朋友的身分跟佐藤同学来往。 相信佐藤同学今后一定可以交到许多朋友，甚至和又帅又有型的男生交往吧。 而我只能站在朋友的立场，温柔地守候这些场景。 连她的一根手指都没资格碰…… 「呜噗……！？」 胃酸涌上喉咙，我不禁拱起了整张背。 「喂喂喂！」 莲立刻替我摩娑背部。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对吧！别再虐待自己了！想愈多只会愈痛苦而已！」 「可是……我……」 「冷静一点！初恋真的那么有价值吗？你先冷静下来好好思考这个问题吧！你只不过是一时得意忘形而已！」 「……得意忘形……」 「没错！你只要随便找部a片看，八个小时的大头觉睡好睡满，醒来就会把这件事情忘得一乾二净了！飒太，现在就打开你的手机！我用mine传送我爱不释手的片子给你！」 「啊，不可以污染我们家的飒太！我这个做爸爸的不允许！」 「你这团肌肉也看看现在的气氛好吗！」 莲和老爸意外地大打出手，我一边心不在焉地看著他们打架，一边有气无力地抬起手臂从口袋掏出手机。解开睡眠模式一瞧，发现主页画面有一则mine的讯息通知── 「……！？」 我睁大了双眼。是佐藤同学传来的讯息。 讯息是在二十分钟前传来的，里面只写了短短一行字。 『押尾同学救我』 「──佐藤同学！？」 我忍不住大声地叫出她的名字，老爸和莲吓得回头看我。 「这次又怎么了！？」 莲向我询问，可是我没心情理他。 我立刻开启mine的程式，传送讯息给佐藤同学。 『发生了什么事？』 『救我是什么意思？』 『佐藤同学！』 我连续传了好几则讯息，可是非但没有答覆，就连已读标签也没出现。 我不晓得「救我」这两个字实际代表什么意思，假如她现在碰上了某种危机的话…… 心中的焦虑不断膨胀，坐立难安的我忍不住打了电话给佐藤同学。 拜托，快点接电话，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就在铃声响到第十次的时候，突然噗滋一声中断了。 ──接了。 「佐藤同学！你还好吗！？」 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确认她的安危。 然而，从手机另一头传回来的却不是佐藤小春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恐怕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佐藤──我是佐藤小春的父亲，佐藤和玄。』 手机发出了一道惊人冷酷而且充满威严、会全身发抖的声音。 「您、您是佐藤同学的……父亲……？」 我重复了一遍与我对话的男性的说法。 『没错。』 男性以轻描淡写的语气明确地承认。 他的声音带著一股明确的压迫感，对我造成强大的压力。这还是我头一遭碰到有人光凭声音，就能让我对他产生如此庞大的恐惧。 可是那种事情现在无关紧要。 我努力鼓起勇气开口询问── 「为、为什么是伯父您接听佐……小春同学的电……」 『不要随便称呼我为伯父。』 「……」 和玄先生不由分说地打断我的话，我不禁语塞。 可是我如果就这么乖乖闭嘴的话，我有预感，或者说是几乎可以确信，之后恐怕再也没有容我发言的余地，所以我换了一个称呼方式继续把问题问完。 「……为什么是和玄先生接听小春同学的电话呢？」 『我只是担心有什么急事，所以才帮她接听电话。如果事情真的很重要，我会代为转告小春，可是我不需要跟你说明理由。所以呢？没事的话我要挂断了。』 虽然他表现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但是我不能就此放弃。 「……这是我跟小春同学的私事，我不懂为什么必须经由和玄先生传达才可以。请您说明理由。」 我不肯示弱地以四平八稳的语气强烈表示抗议。 本以为对方肯定会因为我顶嘴而大发雷霆，结果── 『──因为小春的手机现在由我保管。』 「……什么？」 『不要让我说两次。小春的手机现在由我保管。』 「为什么……」 『这是我们家的私事，与你无关。』 「──当然有关了！！」 哪怕对方是佐藤同学的父亲……不，或许应该说正因为对方是佐藤同学的父亲。我实在受不了那种冷漠过头的态度，于是语气变得忿忿不平。 「我是小春同学的朋友！！既然你是她的父亲就把事情说明清楚！！」 『……』 沉默了半晌后。 在令人神经衰弱的紧张气氛下，和玄先生先是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接著开口说道： 『……押尾飒太同学，我知道你的名字。最近你跟小春似乎交情不错，关于这点我要跟你说声谢谢。』 「咦？什……」 『可是与此同时……你好像也教了她使用minstagrame这种无谓的东西，所以对此我也有所不满。』 他说「谢谢」两个字时语气是那么地低沉，听起来非常格格不入。但我脑筋还没能转过来，他马上又接著如此说道。 无谓的东西……？ 「……请问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自从小春开始沉迷那种没有意义的软体后，就开始偏离我的预定了。』 「没有意义……？」 『那只是向人炫耀照片用的软体不是吗？青春期的少年少女特别渴望获得他人的认同，这个软体不过是用来满足那个渴望的媒介。这不叫没有意义，不然叫什么？』 听了和玄先生那充满不屑与鄙视的说法，我的脑海里浮现了好几个场景。 那些场景里面全部都有佐藤同学。 ──我想说如果成为minstagramer的话，或许就可以交到朋友了…… ──多加练习的话，我也能成为知名的mg网红吗…… ──押、押尾同学！这个！这个该怎么拍才吸睛呢！？ ──把拍得这么烂的照片上传到mg，还痴心妄想要成为minstagramer，我好像太得意忘形了…… 透过mg，佐藤同学一直努力想要改变现在的自己。 这个事实我比任何人都还要看得清楚。 因为，我能跟那个「冷淡的佐藤同学」成为朋友，都是mg的功劳。如果否定mg，就等于否定佐藤同学所做过的一切努力。 而且，刚才佐藤同学传讯息说『押尾同学救我』……由此可知，和玄先生正在透过某种形式折磨佐藤同学。 「……请你更正说法。」 『更正什么？』 「──你说佐藤同学投入了那么多心血的东西毫无意义，请你更正说法！！」 我几乎是在怒吼了。 我的模样似乎格外激动，在一旁的莲和老爸被我吓得同时抖了一下肩膀。 可是和玄先生依然无动于衷，口气甚至变得更冷漠了。 『我不想现在针对这件事跟你争执，无论如何，这就是我帮小春保管手机的理由，你瞭解了吗？』 「……！什么保管……分明就是强行没收……！」 『对了，押尾飒太同学。没错的话，你和小春明天好像有什么约定的样子……很抱歉，我要代替小春取消了。我现在就先告诉你原因，免得你又多此一问，小春因为手机的事情被我禁足了。』 和玄先生以极其平淡的语气向我告知这个消息。 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 『没其他事的话，我要挂断电话了。』 他便火速结束了对话，我感觉得出来他把手机拿离了耳边。 「慢……！」 我第一时间想出声制止，可是──一想到自己根本没有置喙的资格，只好打消念头。 「……」 一切都完了。 在被拉长的时间中，我的心中浮现了一股模糊的预感。 结束的不是只有跟和玄先生的对话而已，我的预感告诉我，自己的「初恋」在这通电话挂断的同时，也正式画下了句点。 这样的认知固然令我心如刀割，可是与此同时，心中却也浮现了「或许我终于可以从这个痛苦获得解脱」的念头。 有道是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继续跟佐藤同学牵扯不清，也只是自找苦吃而已。 追根究柢，她老早就拒绝了我的告白对吧？明明被甩了却还干涉对方的家务事，也太不知好歹了。 多管闲事、鸡婆、跟踪狂…… 我瞅了莲一眼。 我不晓得他对整个状况瞭解到什么样的程度，他只是看著默默地握紧手机的我，像在说「这样就对了」似地缓缓点头。 搞不好他说的话都是对的。 初恋没那么有价值，而且我已经被佐藤同学甩了，没道理为佐藤同学做到这个地步，况且这样做也没意义。 保持距离才是聪明的上上之策。 道理我明白。理智上完全可以理解。 即使如此，我还是── 「既然如此，那你代替她来赴约啊！！」 我向手机大声嚷嚷后，现场的空气顿时冻结。 莲和老爸都张口结舌地怔住了。 『……』 和玄先生似乎也被吓了一跳，在经过一阵子的沉默后，他又把手机贴回耳边。 『……你说什么？』 那道冰冷又低沉的声音让我的心脏一紧。 其实……其实我巴不得立刻放下一切逃走。 不过我还是压下了那股恐惧，鼓起勇气向他宣示： 「同样的话请不要让我说第二次。既然你代替小春同学推掉了约会，那么由你代替她赴约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不是吗？」 『……你疯了吗？』 「说不定我疯了没错。」 和玄先生说得对，现在的我肯定失去了冷静。 一旁的莲一脸想要劝我别再做傻事的表情，看在他这个恋爱达人的眼中，我现在打算做的行为铁定非常不合理，而且很可笑吧。 「为什么你要对狠狠甩了你的人拚命到这个份上？」 如果有人对我提出这样的质疑，我也无话可说。 可是── 「到时，我会把我想展现给佐藤同学看的东西……不，我会把佐藤同学所看到的东西拿出来给你见识见识。然后我们再一边慢慢喝杯茶，一边聊聊吧。」 对我这个初恋达人来说，所谓的初恋，意义就在这里。 不管被甩得有多惨──因为喜欢她，所以愿意付出一切。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和玄先生静静地说道后，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平常这种愚蠢的挑衅对我是没有用的，然而你的表达方式有著一般高中生少见的智慧……我要去哪赴约？几点？』 「请你晚上七点到『cafe tutuji』。」 「『cafe tutuji』……啊啊，那间店吗？可是我记得那间店傍晚就打烊了。」 「没关系。」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已经没有人可以动摇我的决心了。 「期待与和玄先生相见。」 『可是我一点都不期待。』 丢下这句话后，和玄先生挂断了电话。 萤幕上显示出『通话时间4：17』的讯息文字。 很难相信这段一度教我身心都僵硬冻结的对话，居然只有短短四分钟的长度，不过我的意识被上一则的讯息文字给深深吸引住了。 『押尾同学救我』 「……」 我心血来潮地开启minstagrame后，旋即被出现在最新贴文栏位上的其中一张照片给吸引了目光。 那是那一天我和佐藤同学在「cafe tutuji」的门口前面拍下的合照。 「……好惨的照片……」 严格说来，这张照片几乎可说是在意外的状况下诞生的。 构图相当微妙。再加上手震，以及手机的人脸辨识系统疑似未能正常运作，所以完全失焦了。 重点是我和佐藤同学都因为紧张显得十分僵硬，两人脸上都不是挂著自拍用的表情。 仔细一瞧，这张一点都不吸引人的照片只标记了一个标签。 看到那个标签的瞬间，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然后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这个标签是怎样……哈哈，佐藤同学是不是不会用mg啊……」 从眼眶掉下来的泪珠落在手机萤幕上，滑过标记在照片下方的「＃我最喜欢的照片」这个标签。 我用袖子轻轻擦乾眼泪，转身面向莲和老爸。 「……你的心情还是没有改变吗？」 父亲忧心忡忡地向我确认。 老爸这么关心我令我感到欣慰，可是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有件事我需要你们两位……不，我需要大家的帮忙。这是为了说服佐藤同学的父亲，佐藤和玄先生。」 「……你果然酷毙了欸。」 莲喃喃地说道。 第四张照片 初恋达人 礼拜六，当薄薄的云层染成了暗红色的时候。 我在笼罩了温暖晚霞的「cafe tutuji」里，静待那个人的到来。 然后──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整整十分钟的时候，一辆外观中规中矩的白色长形轿车从对面的转角出现了。 「……来了。」 我小声地喃喃说道后做了一次深呼吸，一口气喝光茶杯里的红茶。 ……决战时刻终于到来。 车子驶进了「cafe tutuji」专用的简易停车场，在用绳子拉出停车格的砂石地停稳后，驾驶席的车门静静地打开，那个人下车了。 说来丢脸，亏我之前那么地自信满满，实际看到本人后，我却马上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了。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标准的上班族。 抹上发胶以七三比例分边的头发，没有任何皱褶的笔挺衬衫，蓝色领带，以及有棱有角的镜框和如老鹰般锐利的视线。 他──佐藤和玄手拿纸袋，穿著擦得亮晶晶的黑色商业皮鞋，踩过砂石道路朝我走了过来。然后── 「──我依照约定准时在晚上七点抵达『cafe tutuji』了，速战速决吧。」 走到我所在的露台座位后，和玄先生睥睨著我，极为冷淡地说道。 本人所散发的威压感，比在电话中感受到的还要强大太多了。他一句话就让我陷入了彷佛快停止呼吸的感觉，可是我咬牙忍住，指了其中一张露天座席说道： 「请坐，我先去泡茶。」 「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你跟这间店有什么关系吗？」 「我是这里的店员，不过现在已经下班了。」 「那么……」 话说到一半，和玄先生斜著眼睛看了对侧的露天座席一眼。 有数名男女围著一张架设了阳伞的桌子谈天说笑。 「……现场好像还有其他客人。」 「没错，有什么不方便吗？」 「不。」 和玄先生弯腰坐下后跷起腿。 「反正我们也不是要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打开天窗说亮话，马上就结束了。」 「……我先去泡茶了。」 我留下这句话后走回了店内。 ……振作啊，押尾飒太。 「这是你亲手泡的吗？」 和玄先生啜饮了一小口红茶含在口中细细品味后，拋出了这样的疑问。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有点意外，不过我还是保持冷静回答。 「这是我平常喝的格雷伯爵茶，之前也有请佐……请小春同学喝过。」 「……原来如此。」 和玄先生如此说道后，又端起杯子啜饮了一口。 只不过是喝个红茶，依旧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和玄先生一声不响地把茶杯放回杯盘上后，开门见山地进入了正题。 「我们先讲清楚这场对话的目的吧。押尾飒太，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把手机还给小春同学，并且更正你对小春同学注入了大量心血的mg的批评。请你不要束缚她。」 「束缚？」 和玄先生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目的了。说穿了，你就是要我把这东西还给小春。」 如是说后，和玄先生从胸口的口袋掏出手机放在桌上。 这支手机上头没有任何装饰，使用著看起来就像百圆商店买来的廉价保护壳。 这是佐藤同学的手机没错。 「还有希望我收回批评……」 「没错。」 我的视线和和玄先生的锐利目光交错。 一阵温热的风吹向我们，再过不久太阳就要沉入地平线。 「……首先，你刚才用『束缚』两字来形容我的管教方式，可是我并不这么认为。」 和玄先生静静地开口。 「说来丢脸，我的女儿佐藤小春缺乏与人交际的能力，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懂如何察言观色。可是她对他人的感情变化却又十分敏感，容易变得消极，这点你知道吗？」 「我……」 ……我知道。但我实在无法当著人家父母的面说自己瞭解他的女儿。 「无论如何，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人从客观角度对她的看法。」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束缚，而是在保护她吗？」 「没错。」 「最好是──！」 一度火上心头的我勉强维维持理智。 和玄先生依旧用冷冷的眼神定睛注视著我。 虽然我跟他才见面没多久，可是直觉告诉我，如果我的发言太过流于情绪化，他很可能会直接结束这场对话离场。 「你想说什么？押尾飒太。」 夕阳的强光相当刺眼，虽然跟大白天相比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热了，可是我从刚才开始就汗流浃背。 ……振作。 「……在我看来，没收青春期女儿的手机，还刁难她所做的事情……这样的做法实在无法善意地解读成是『保护』。」 「只有无聊人士才会对用字鸡蛋里挑骨头。要说我的做法是『管理』或『束缚』都无所谓。现在我讨论的是这件事的本质。」 「无论怎么称呼，你的做法都是错的。」 「你要跟我谈教育？好，麻烦你告诉我做错了什么。」 「这……」 我语塞了。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毫无防备地跳进了教育这个敏感的话题，对自己的失策感到懊恼不已。 「……你的做法一点都不寻常，一般的父母不会采取那种行动……」 所以我给出了一个令人听了会打呵欠的无趣答覆。 闻言，和玄先生露骨地表现出大失所望的模样，以冷酷的眼神轻蔑地回答道： 「──如果世上都是一般人的话，何须什么教育方针？教育方针本来就是为了那些无法称之为一般的小孩子而存在的。这个道理你懂吗？押尾飒太。」 和玄先生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可是充满了明确的愤怒。 「最近有太多巨婴父母，高举什么自由、不受束缚、无拘无束成长这种不负责任的主张了。尊重小孩子的自主性？不，那明明只是放牛吃草。」 「……什么意思？」 「我在说那些巨婴父母。一群小孩装作大人的样子，却放弃做父母的责任，不肯好好养育小孩、保护小孩。一旦小孩子再也不受控，就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天底下有比这还要残酷的事情吗？」 「所以你是说你只是在善尽做父母的责任吗？」 「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和玄先生用锐利如鹰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蕴藏著坚定的意志。 「我是小春的爸爸，也是个成熟的大人。我会强烈干涉小春在做的事情，相对地，无论结果如何，责任都将由我一肩扛起。我就是抱著这样的觉悟，贯彻这套教育方针的，你呢？」 「什、什么意思……？」 我吞吞吐吐，完全被和玄先生的气势震慑。 「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好了。假如小春因为沉迷mg而导致成绩退步、没能考上她的理想大学，你该怎么办？」 「这……」 「如果她因为上传到网路的照片而成了其他人羡慕和嫉妒的对象，因此在班上受到孤立的话呢？」 「以、以假设的事情作为前提的话根本没完没了吧……！况且事情也不一定如你所说，尽往坏的方向发展，也很可能往好的方向啊！」 「请不要转移焦点，既然你对我的教育方针有意见，那请你说明一下万一事情往坏的方向发展时，你该如何负责。」 「我……！」 「我会负起全责」这种话我实在无法轻易说出口。我深刻地感受到这句话的份量是何等的沉重，而高中生又是何等无力。 我无奈地垂下头后，和玄先生语带叹息地说道： 「这个社会原本就充斥著各种不合理。光是活著就难免会受伤。相信你也已经有所体悟吧。」 回想自己这几天的状况后，我保持沉默。 「我听过受伤有助于成长的理论。可是这世上也有那种一旦受伤就会停止成长的人，小春就是这样。我想保护这样的女儿有什么不对吗？」 「……」 我无言以对。 因为我心里也知道和玄先生说得没错。 ……佐藤同学确实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心理层面也不算坚强。 明知如此，却还是坐视她被失败所伴随的挫折与后悔摧残，说不定真的如和玄先生所言，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既然如此，由具备良知的大人保护她，等她慢慢长大成熟，这才是聪明的教育不是吗？ 「……看来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和玄先生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红茶。 「多谢招待，这场对谈实在没什么意义。」 他从皮包抽出一张千圆钞票放在桌上。 接著他顺手准备把放在桌上的佐藤同学的手机拿回去。 ……那支智慧手机愈看愈不像女高中生的东西。 可是一看到它，就会勾起我鲜明的回忆。 无论是开心的表情、生气的表情，还是难过到快哭的表情──佐藤同学努力想要让自己蜕变的表情，全都历历在目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肌肉。」 原本伸手去拿取手机的和玄先生瞬间停止了动作。 「你说什么？」 「肌肉这种东西，没有受伤就没有成长。」 闻言，和玄先生无比傻眼似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没仔细听我讲话吗？我说世上也是有人会因为受伤而……」 「──而且一旦夺走肌肉受伤的机会，它就会哭泣。」 我和和玄先生对上了视线。 我理解他的信念，也知道他的意志有多么坚强……即使如此，他依然是错的。 因为── 「这和你我怎么想无关，端看小春同学自己的意愿。就算她想要选择的成长方式从客观角度来看并不合理，那依然是她自己想要的选择。」 「问题是如果她因此一蹶不振的话……」 「──她不会一蹶不振的。」 我坚定地说道。 ……就算佐藤同学真的不擅长和人沟通，心理层面也不坚强好了。 可是那个时候她确实上传了一张照片到mg。 首次在mg发表了卷卷冰的照片。 她在上传照片以前，心中肯定充满了言语难以形容的后悔与不安吧。 即使如此，她依然鼓起勇气独自跳进了宽广无垠的网路世界。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失败就一蹶不振呢？ 「虽然你的教育方针说得头头是道，不过和玄先生你只不过是过度保护小孩而已。小春同学远比你想像得还要坚强。」 「……这样吗？」 和玄先生把手收了回去。 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神不再带有对我的轻蔑之意。 「看来你似乎不是在讲空话而已。可是我们再继续争下去也只不过是在各说各话，不如换个话题吧。」 如是说后，和玄先生指了佐藤同学的手机。 「现在小春非常沉迷minstagram……你来告诉我这有什么意义吧。」 「什么意义……」 「我真的无法理解。这种东西值得冒著我刚才所举出来的风险去玩吗？我只觉得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和玄先生瞪著我，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了。 「根据我所听到的，现在的国高中生很流行在这个平台上炫耀照片，这种行为到底有什么价值可言？我也不懂，不管何时何地都要拍摄食物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意义。虽然有人说拍照是为了保存记忆，可是像我这种老古板却有另一种不同的思维──」 和玄先生用中指推了一下挂在鼻梁上的眼镜，接著以冷漠的口吻嗤之以鼻地说道： 「──不拍照就会忘记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刻意留下纪录。」 「这……」 我用力抿住嘴唇。 我不是被和玄先生辩倒了。我甚至早就料到他一定会提出这一类的质疑，而且事先就准备好了理论上站得住脚的答案。 我之所以沉默，是因为我觉得现在搬出事先整理好的说词条理分明地辩论，似乎有点不对。 我把事先准备好的、冠冕堂皇的数种说词全部吞了回去，慢条斯理地起身，然后…… 「……真的有那么奇怪吗？」 ──我现在回忆著我和佐藤同学认识之后所发生的形形色色的事情。 例如相约去买珍珠奶茶、吃卷卷冰，以及两人一起合照。 「和玄先生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不留下纪录就会被遗忘的事物，就算留下纪录或许也没什么意义。」 我身后的夕阳即将完全没入地平线。 一行眼泪沿著我的脸庞流下。 我很清楚自己为何流泪。这是献给我那一去不复返的单恋时光的哀伤之泪。 虽然我哀伤到心都快碎了，可是我并不后悔。 因为── 「无论是多么开心的回忆，或是多么想要记住的回忆，大部分总有一天还是会被遗忘，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不变的，即使如此──」 ──因为我随时可以回忆。 无论是为她著魔的那个瞬间的悸动、迷惘、纠葛，以及言语难以形容的幸福感── 就在这时，那个映入了我们的眼中。 「这是……」 不只是和玄先生，老爸和坐在另一边的露天座位的客人们，也都被那幅美景吸走了魂魄，甚至忘记要呼吸。 ──整个世界呈现出一片温暖的金黄色。 「cafe tutuji」和百花齐放的当季花园都被染成了金黄色，耀眼夺目。 眼中所有的一切都带著奇幻的光彩，彷佛被施了魔法。 这就是我想要呈现给佐藤同学，以及佐藤同学父亲的画面。我和老爸两人独占多时的宝物。 只有在日出后和日落前才能欣赏到的短暂魔法时刻。 一整天就只有在这两个时候，可以拍摄到如此充满神秘氛围和戏剧化的照片，由柔和的光线所谱成的奇迹一瞬。 我在淡淡的光辉中向和玄先生发问。 「──丝毫不想忘记和挚爱共度的感动时刻，并且和其他人分享，真的有那么奇怪吗？」 magic hour。 世界变得五彩缤纷，花园也改变了好几次面貌。 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那么地美丽，而且每一秒的景观都不一样。 这幅变化万千的梦幻画面就是我的回答。 「……原来如此，这就是小春所看到的吗？」 和玄先生轻声地叹了口气。 仔细一瞧，他又板起了不苟言笑的表情。 不过，我相信……我和老爸的宝物应该或多或少有打动了他的内心吧。 然而…… 「──够了。」 和玄先生冷冷地说道后，用中指向上推了一下眼镜。 镜片后面的眼神锐利如刀，而且泛著湿润的光芒。 ──失败了。 跟和玄先生一样沉浸在magic hour的魔法之中的客人们，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立刻拿起手机打算进行下一个作战。可是和玄先生抢先一步制止了他们。 「我之所以说『够了』……他们是你找来助阵的人对吧？」 和玄先生把锐利的视线投射在四名男女客人身上。他们正围绕著桌子坐在阳伞下面，离我们不远。 「咿！？」 被和玄先生的气势吓到发出一声哀号的人是雫小姐。 对姊姊的糗态感到苦恼不已的人是莲，唉声叹气的是麻世小姐，背对我们的人则是凛香。 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著手机，做好了随时发动『假装是佐藤同学的朋友，透过mine狂送讯息到她的手机，藉此动之以情大作战』的准备，可是作战还没开始就被和玄先生识破了。 「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可是别再玩这种耍小聪明的手段了。」 「唔……」 我忍不住发出了懊恼的声音。 和玄先生收回了放在桌上的佐藤同学手机，接著提起了放在椅子旁边的纸袋。 他要走掉了。 我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做才能挽留他，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既然连我和老爸的宝物他都无动于衷，即使我舌粲莲花，恐怕听在他的耳里也不构成任何意义。我的心中充满了这样的绝望。 当我焦虑到脑袋彷佛快烧掉的时候，和玄先生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些人是小春的朋友对吧？」 一时之间我愣住而无法回答。 不过我马上转念一想，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是、是的！」 「……加上你一共五人吗……哼，比我还多。」 「咦……？」 和玄先生笑了……？ 当我怀疑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时，和玄先生重新面向我说道： 「……首先，你搞错了一件事。」 「搞错……？」 「押尾飒太，你知道我要帮小春保管手机的原因是什么吗？」 「原因是什么……不就是你不乐意看到小春同学玩mg，所以才没收的吗……」 「错了。」 和玄先生摇头。 ……咦？不会吧，不是这个缘故吗……？ 「都什么时代了，还有那种父母吗？原因是这个。」 和玄先生从纸袋中掏出某个东西摆在桌上。 除了好几份著名大通讯业者的广告手册以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盒子，这是…… 「wi-fi分享器……？」 我讶异地皱起眉头后，和玄先生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接著说出了令人震惊的台词。 「──我是为了管制她的网路用量，有一个无知的女儿可是很辛苦的。」 「……啊？」 时间暂停了。 两秒钟、三秒钟……我也不确定到底过了多久的时间，沉默终于被打破。 「「「「「什么──！？」」」」」 我和雫小姐他们四个异口同声地大叫。 看到我们的反应，和玄先生用一副似乎对女儿感到很丢脸的口吻说道： 「……我们家的网路签的是家庭分享方案。都怪小春太沉迷于你所教她使用的mg的关系，她一个人就用掉了gb单位的流量，几乎额度都被她用光了。」 「一、一个人……？」 「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是怎么办到的，总之她好像重复在翻阅同一个帐号的照片的样子……她这样受影响的人可是我。因为那个讨厌的流量限制，我无法联络老婆，也没办法好好回覆工作的信件。每天早上最期待的新闻应用程式看到一半就卡住，彻底打乱了我的生活步调。」 「咦？可、可是和玄先生你明明可以跟我正常通话啊……」 「即使数据网路有速度限制，还是可以正常打电话。你是高中生，最好记住这点知识。」 「那……那小春同学传讯息要我救她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笨蛋女儿……网路被限制流量后，她以为手机故障所以一阵惊慌失措。那则讯息大概是在那个时候被传送出去的吧。」 等、等一下！！ 这样的话，该不会……！ 「你说你不是没收，只是帮忙保管手机，这是因为……！」 「我会帮小春保管手机直到流量限制解除为止，不过如此罢了，免得她又在那边乱碰引发更多的问题……反正手机现在也无法正常使用，她留在身边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那禁足又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我必须带小春前往通讯行变更上网方案的契约。没有网路可用实在太不方便了。」 「什么啊……」 我全身虚脱无力，直接瘫坐在地上。雫小姐等四人在瞭解这起糊涂事件的全貌后，也都惊呆了。 ──到头来，根本没有什么束缚女儿的爸爸。 在我眼前的，只是一个跟佐藤同学一样在待人处事上不够圆滑、不善言语表达、不会轻易流露感情的普通父亲而已。 这时，和玄先生慢条斯理地向全身疲惫不堪的我说道： 「有什么问题你就当面问本人吧。」 「咦？」 只见和玄先生停放在停车场上的车一如算好时间般，后座的车门自行开启了。 一开始我也吓了一跳，可是很快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躺在后座椅子上刻意躲起来的她终于登场了。 「……」 她像是预感到待会会被骂的小孩子般，脸上写满了尴尬和愧疚。她的两颗大眼睛泛著泪光，缩著肩膀，使得原本就很瘦弱的身体变得更加渺小，可是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佐藤小春。 她在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做出标准的九十度鞠躬动作，然后…… 「──对不起！！」 她以颤抖的声音道歉了。 「都……都怪我太笨了什么也不懂，给押尾同学和大家造成困扰……还引发了这么大的风波……就连约好要一起去吃的剉冰也……！」 她一度抬起头来喋喋不休地说道，忍不住快哭的她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然后她再一次九十度弯腰鞠躬。 「这一切、这一切真的都是我不对──！！」 佐藤同学拉开嗓门，发出彷佛连在地平线的另一头也能听见的巨大音量，向众人赔不是。 面对这样的发展，我们全都哑口无言。 这时，和玄先生继续用让人听不出感情的冷硬口吻接著说道： 「……关于这次的事件你们应该有很多话想说吧。无论如何，事情会变成这样，有一部分得归咎于我没把话说清楚，所以关于这一点我也必须向你们道歉。虽然称不上是请求原谅，不过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如是说后，他从一堆广告手册中抽出一张纸来。 那张制作得很简陋的广告单上，用海报字体写著『樱庭大烟火祭2020』。 简单地说就是烟火大会的介绍文件。 「──最近这附近好像要举办烟火大会。既然是祭典，一定少不了供人吃喝玩乐的路边摊，好比说剉冰之类的……」 「和、和玄先生……？」 「反正小春看起来好像也有在深切反省，今天的待办事项也都办完了。我就允许她出门放松一下吧。届时你们可要一边欣赏烟火，一边开诚布公地把事情说清楚。是这样吧，押尾飒太。」 「……难道说……你早就都知道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和玄先生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不可思议。 我真的是太傻了，居然会认为他跟佐藤同学一样。这一切都把握在他的掌心之中。 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可怕狡猾，而且又如此宠溺女儿的父亲存在── 「未免保护过头了吧……」 「也只有到今天为止。」 ──就这样，我和和玄先生之间的过招最后是我输了。 一切就跟他计画的一样。 第五张照片 魔法 佐藤小春和押尾飒太两人从「cafe tutuji」离开之后。 「让你久等了。」 一盘美式松饼被送往了佐藤和玄的桌位。正在欣赏装设了灯饰的花园的和玄，瞥了松饼一眼。 「我没有点这盘东西。」 「这盘是看在同学的份上请你吃的，和玄。」 如是说后，押尾清左卫门在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和玄显露出不悦的模样，刻意别开视线。 「我好不容易放下了重担可以歇一口气……这是什么？我讨厌甜的东西，不管是吃的还是人都一样。」 「哈哈哈，明明最宠女儿的人不就是你吗……你的个性也变得圆滑很多了哪。肌肉也消失不见了。以前你在美式足球社团的时候，肌肉也挺结实的不是吗？」 「那只是因为你根本一点都没变。我已经不是学生了，不需要一身没有用处的肌肉。」 「展现身材用的肌肉才不是没有用处的肌肉呢。」 清左卫门坐在椅子上扭身展现上半身的肌肉。 和玄连一眼也没看，只是喃喃地嘟囔著…… 「……那个，咲子小姐的事我很遗憾。」 「天啊！原来你也会说安慰人的话吗！跟学生时代相比进步好多喔，太难以相信了！果然为人父母可以改变一个人哪。」 「不要开玩笑了。」 「哈哈哈，放心吧，已经没事了。飒太也已经长大了不少。」 「押尾飒太、啊……」 「怎么样呢？」 「什么意思？」 「不要装傻了，其实你只是想亲自鉴定一下飒太这个人而已吧，你没有半途离开就表示你觉得他尚可接受，我这么解释应该没错吧？」 「……」 和玄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如突然想起来般，拿起手边的刀叉切开松饼，然后叉起其中一块送入口中。爬满他眉心的皱纹立刻皱得更深了。 「好甜，我都要胃液倒流了。」 「松饼这样很正常啦。下次来要再捧场喔。」 「这么甜的东西谁还要点啊，茶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啊。」 和玄缓缓地「啊」了一声后，露出苦恼的模样。 「怎么了？」 清左卫门好奇询问后，只见和玄一脸懊恼地喃喃说道： 「……惨了，我忘记拍照了。」 「也太搞笑了吧。」 等到那两个人消失得不见人影后，我一边滑手机一边冷冷地发牢骚。 「到头来我们只是被找来看他们两人放闪而已嘛。」 雫小姐靠在椅背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一旁百无聊赖地看著天空发呆的莲先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我去上个厕所。」 丢下这句话后，他走进了店内。 等到远方传来关门的声响后，麻世小姐向现场唯一一个默默地滑著手机的我开口了。 「……你可以不用再忍耐了。」 「呜……」 原本面无表情的我整张脸扭曲了起来，双手紧紧抓住手机，开始低声啜泣。 我早就快忍不住了。 押尾先生所展现的magic hour奇迹。我知道他想把那样的美景奉献给谁，也知道他跟对方肯定是两情相悦── 「……这次是我输了……」 我的声音固然还在颤抖，可是里面蕴藏著明确的意志。 「……恋爱没有所谓的终点……有太多的例子证明即使两情相悦，关系也未必能发展得很顺遂……」 「你说得对极了。」 「同感。」 雫小姐和麻世小姐打趣似地说道。她们的语气没有夹带一丝的同情，对此我非常感激。 「所以我只会现在哭而已……！」 「凛香你最成熟了。」 「今天我们三个来喝个痛快吧！」 两人伸出温暖的掌心搭在我的背上。 须藤凛香就是不肯死心。 温热的风轻轻拂过我们的脸颊，往后方消散。 在我耳里回绕的是蟋蟀叽叽作响的叫声，以及脚踏车生锈踏板的转动声。 magic hour过去后，昏暗的夜幕接著笼罩了大地。 「……」 「……」 我缓慢而慎重地踩著踏板，车子骑得小心翼翼，深怕坐在后面的佐藤同学一个不稳被甩下车。 我没办法回头查看，也没碰到她一根手指头。可是我确确实实可以感受到背后佐藤同学的存在。 ──我的心脏简直快爆炸了。 佐藤同学好像也很紧张，我们共骑一辆脚踏车已经几十分钟，可是我们几乎没说到什么话。 唯一可以称得上对话内容的就是──「你在后面坐得稳吗？」「……嗯，没问题。」「是吗……」。就这样，没了。 ……我们的气氛会搞得这么僵也无可厚非！ 毕竟我和强敌佐藤和玄的对战虽然结束了，可是我被佐藤同学甩掉的事实依旧没有改变！ 「……」 「……」 这股沉默真教人难受。 两人共骑一辆脚踏车，这种堪称青春代名词的场面意外地拯救了我。因为我现在打死也不敢正面看佐藤同学的脸。 ……可是。 ──你们可要开诚布公地把事情说清楚。是这样吧，押尾飒太。 「……」 不晓得为什么，我突然想起那个人所说过的话。 他不可能知道我和佐藤同学现在关系很尴尬的事情才对。 ……他明明不可能知情，可是为什么呢？ 他的发言给我一种他好像全部都知道的感觉…… ……不，那不是重点。 无论他知情与否，我都必须针对和佐藤同学的关系做出了断。 口乾舌燥的我先是吞下一口口水，然后── 「佐藤同学！」「押尾同学！」 「啊……」 没想到我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呼唤对方，我害羞到脸都红了。 真的很庆幸现在是骑脚踏车。 「……啊、哈哈……佐藤同学你先请。」 「咦？啊……嗯、嗯！那我先说啰！」 话一脱口而出，我立刻开始厌恶起如此懦弱的自己。 为什么我这家伙会这么……！ 当我忸忸怩怩地如此心想的时候，佐藤同学像是有些难为情似地，「那个……」吞吞吐吐地开口了。 「呃……那个……我要先跟你说声谢谢，然后是对不起。我太过糊里糊涂，给大家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爸爸很可怕对吧？」 「……是有那么一点啦。」 其实我这个回答是打肿脸充胖子。 如果被那个凶狠的声音狠狠骂一顿的话，我肯定早就哭出来了。毕竟我只是纯真的高中男生，这点无伤大雅的小谎大家就请勿见怪了。 「……不过你不用放在心上啦，反正事情已经圆满落幕了。」 「……押尾同学真的很了不起呢。我跟爸爸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现在还是很害怕他。」 「……」 明明和玄先生是那么地关心自己的小孩，可是佐藤同学却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关爱……儿女不知父母心，我对和玄先生产生一丝丝同情了。 「无论如何，真的很谢谢你，押尾同学……」 耳边突然传来这一声呢喃，我不禁吓了一跳。 快停止，我的心脏不要再加速跳动了！ 我设法不靠双手，单凭意志力想要让心跳的速度和缓下来，这时佐藤同学一如下定决心般做了一口深呼吸。 「……还有另一件事，关于之前的告白……」 心脏顿时放慢了跳动的速度。不对，我看根本是停止心跳了吧。 「啊、啊啊……告白吗……」 我还能随口附和已经是奇迹了。 也不晓得佐藤同学是否瞭解我的心情，她继续说道： 「……后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果然还是觉得有必要好好地给押尾同学答覆。」 「咿。」 唐突的死刑宣告让我不禁发出诡异的声音。 为、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谈这种敏感的话题……！？ 「你、你不需要勉强自己也没关系啦……」 奋力挤出的这句话，是我最后的抵抗。要是她现在当著我的面跟我说「对不起，我没办法把押尾同学当作异性看待。今后我们继续当朋友吧」这种话，我肯定会吐出来。我可是会边哭边吐的喔。拜托祢不要这么狠心，神明大人！ 我一边向不确定是否存在的恋爱之神祈祷一边踩著踏板时，佐藤同学把心一横似地开口了。 「其、其实，押尾同学你打电话跟我告白的当下，我正好在泡澡……后、后来过没多久我就头昏脑胀，被妈妈抱走了！」 「……咦？」 佐藤同学说的内容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忍不住发出错愕的声音。 「头昏脑胀……你泡了那么久的澡吗？」 「呜、呜呜……不是因为那样……」 坐在后座的佐藤同学坐立不安似地扭著身体。 等了好一会儿后，疑似终于做好觉悟的佐藤同学说出了那句话来。 「──我是因为被喜欢的人告白，太过开心才昏倒的！」 ──世界因为这句话整个焕然一新了。 虫子的鸣叫声和踏板转动的声响都消失到远方。 「……因为真的、真的太丢脸了，所以我很犹豫到底该不该讲……其实那时候我意识模糊，尤其是最后的部分我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 现在的我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佐藤同学的鼻息和温度，以及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语。 「……所以我想要重新给押尾同学一个清楚的答覆……虽然这样有些卑鄙，可是押尾同学你也是透过mine跟我告白的，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吧……？」 「什么答……」 心神恍惚的我才刚开口就怔住了。 因为她从后面抱住了我。 因为热到彷佛快烧起来的佐藤同学从后面紧紧抱住了我。 然后佐藤同学抱著我说道： 「───押尾同学，我也喜欢你……虽然我还没有勇气面对面跟你告白，可是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甚至比你之前在『cafe tutuji』帮我解围、赶走那些可怕的男生的时候更早……」 一阵低沉的声响传遍了附近这一带，幽黑的天空突然变得明亮。 应该是开始施放烟火了吧。可是我现在没办法欣赏。 「押、押尾同学，你本来要说什么……？」 佐藤同学的体温清晰地从背后传来，使我眼前的景色逐渐变得模糊。 ……真的很庆幸我们正骑著脚踏车。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这副表情。 我希望继续在她的面前保持形象。 「我本来是想跟你说，以后我们要去很多地方玩啦。」 「……第一个行程就决定是剉冰了。」 「……说得也是。」 烟火陆陆续续地射向天空，点缀了初夏的夜晚。 尽管我现在因为骑车没办法使用手机，可是不用拍照，也不需要把照片发布到mg，这一刻的画面早已铭记在我的心中，这辈子应该永远不可能会忘记吧。 我偷偷掉泪以免被佐藤同学发现，一边默默地如此心想。 终章 告白 第一次见面的读者幸会，我是猿渡风见。请注意猿渡不是念作saruwatari，而是sawatari。 这部小说是我首次挑战青春恋爱喜剧题材的作品。没有剑，也没有魔法。这就是最奇幻的地方吧。 坦白说，直到现在我还是很难接受「像我这样的人居然写了青春恋爱喜剧小说」这个事实。 毕竟我年轻的时候度过了跟青春和恋爱喜剧完全无缘、极其单调乏味的校园生活。 「话虽如此，高中的时候总有发生过一、两个酸酸甜甜的事件，只是我自己不记得而已吧。」 如此心想的我找出了以前使用的手机，开始翻起当年的旧照片。结果── 「打赤膊和狗吵架的臭男生」。 「打赤膊追著蝙蝠跑的臭男生」。 「打赤膊模仿大英雄天团的杯○的臭男生」。 诸如此类。我翻到了一堆「疑似在没有法纪的世界线所拍摄的照片」。 附带一提，这些打赤膊的男生不是※不死老乔的手下，也不是※拳王军的杂鱼，而是我高中时代的朋友。不过在我重温这些旧照的当下，我和他们已经不是朋友了，所以请放心。照片我也都通通拿去烧光了。（编注：不死老乔为电影《疯狂麦斯》中的角色。拳王军为漫画《北斗神拳》中的军队。） 各位读者想得没错，跟这一群打赤膊的傻子厮混的我同样也是傻子，女孩子当然不可能接近这样的一群傻子。 女孩子说起来，应该比较有兴趣去有花花草草且绿意盎然的庭园咖啡，品尝当季的花草茶。无论如何，千万不能贸然靠近有一群光著上半身的猴子跑来跑去的末世幻想空间…… 言归正传。 总之，我的学生时代跟青春和恋爱喜剧完全沾不上边。这样的我居然完成了一本「青春恋爱喜剧小说」，实属奇迹。 过去专攻奇幻小说的我改写恋爱喜剧，感觉挺新鲜有趣的，可是也有不少辛苦的地方。最后都是在我喝酒喝到烂醉的情况下，呕心沥血地写出来的。多亏大家的帮忙我才能度过难关。 那么，接下来是谢辞的部分。 首先是从网路版便一路支持我到现在的各位读者，对你们我真的感激不尽。有你们的支持，我才有今天。对于购买了本书的读者们，我同样满怀感激。希望你们看了都会喜欢。 在此向参与了本书出版的所有相关人士致上最大的感谢。 负责插画的atiki老师。我喜欢你（直球对决），我也买了你的插画集（谄媚）。 atiki老师笔下的角色十分可爱，而且用色纤细，每次都令我感到惊艳。我在写作的时候，经常提醒自己要写出配得上atiki老师的美丽插画的内容，努力地完成了这部作品。 再来是挖掘了这部作品的责编田端先生。最近我在推特发布酒的照片时，您总是会记得按赞，这是在给我压力吗？我现在喝酒都会战战兢兢地发抖。 或许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不过就算截稿期迫在眉睫，酒的滋味还是一样迷人哪。 最后，在此提醒押尾同学和佐藤同学。以后千万不可以变成像我这样的大人。 希望你们今后卿卿我我的同时不忘继续拍摄美丽的照片，身为作者的我会很开心的。押尾同学务必要小心，千万不能让喝到醉醺醺的打赤膊猴子闯入镜头。 不过，应该不需要担心他们吧。尽管两人都有笨拙的一面，可是我相信他们今后一定会勇往直前，谱出精彩的青春乐章。 关于青春这点，虽然我已为时已晚，不过我这个老人还是想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看看。 我的青春岁月十分平淡乏味，但若能透过小说给各位读者带来些许欢乐，不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算是好事吧？我觉得是。那麻烦来杯生啤酒，不好意思…… 那么，时候不早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山里去了。希望还有机会再跟各位读者见面。再会了，祝福大家有美好的一天！（手拿中杯啤酒杯往深山拔腿狂奔的打赤膊猴子。） 后记 二月十四日，放学回家的路上。 「我最讨厌吃甜的东西了。」 ──我和死党三园莲认识也算很长一段时间了。 所以平常我并不会特别把他所擅长的嘴炮和机车嘴脸放在心上，但唯独今天这个日子不一样。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挂在肩上的书包里面可是装满了女生送的巧克力，他怎么还敢发这种没天良的牢骚。 「……你还有良心吗？」 「看来没什么良心的男生好像比较受欢迎喔？要不要分你一个？」 莲拿出其中一盒巧克力向我炫耀，一边咯咯咯地发出恶魔般的笑声。 就凭这种家伙也能成为迷倒无数女生的情圣，这个世界果然哪里不正常。 算了，姑且不提这个…… 「不用了，我要的才不是那种同情巧克力……」 「你想要佐藤同学送的巧克力对吧。」 「……」 被莲一语道破，我撇开脸面向一旁。 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想要啊…… 「可是你根本没收到她的巧克力嘛。」 「呜……！」 莲毫不留情地又接著补刀，痛得我发出了呻吟。 没错，我在今天──二月十四日，仍未收到佐藤同学的巧克力。 说不期待是骗人的。我以为依我和佐藤同学的关系，她一定会送我情人节巧克力性质的礼物。 无论是早上开班会以前也好，中午休息时间也好，当莲收巧克力收到手软的时候，我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当观众，一边期待佐藤同学现身。 可是我的期待落空了。最后我两手空空地跟莲一起放学回家。 我当然知道这种话说出来很不要脸，可是…… 「好想要巧克力喔……」 「送你你又不要，快点拿去吧。」 「不要闹了，笨蛋。」 我终于忍不住爆粗口了。 不过莲还是面露贼头贼脑的笑容，不死心地试图把巧克力塞给我。 我的耐性被他消磨到了极限，从他手中抢过他坚持硬塞给我的巧克力说道： 「莲！不要把人家送你的礼物拿来恶作剧！你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 「──押、押尾同学！」 可是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我转头往声音的来源一瞧── 「……佐藤同学？」 气喘吁吁、疑似跑了很长一段距离才追上我们的佐藤同学出现在我们的背后。 尽管她脖子系了围巾，身上穿著双排扣大衣，一副充满寒冬气息的打扮，可是单看她那张红通通的脸庞，只会让人有种好像很热的感觉。 佐藤同学花了很长的时间调整呼吸，接著开口： 「抱……抱歉，押尾同学……那个……我、我有东西必须送给你……」 「有东西要送给我……」 在今天有东西要送我，那个东西会是什么可想而知，我还没有迟钝到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猜不到。 佐藤同学终于要……！ 我努力压抑心中的期待，然后转身面向佐藤同学。 和我四目相对后，佐藤同学「啊、呜……」地发出不成句的声音，羞答答地低头看著地上。 她维持这个姿势好一段时间，最后一如下定决心般，握紧拳头开口了。 「其……其实我本来也不想拖到这么晚才送给你……！可是我迟迟鼓不起勇气……！很担心要是你拒收的话，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大声得不得了。 佐藤同学畏缩地从她的书包里，拿出一个上头系著缎带的白色小盒子时，我的心跳也到了最剧烈的程度。 照、照这个发展看来，应该真的就是……！ 「押、押尾同学！不嫌弃……如果真的不嫌弃的话！请收下这个……」 眼看命运的瞬间即将到来，这时── 「……」 突然间。 佐藤同学彷佛被按下暂停按钮般，只是一动也不动地定睛注视著某一点。 咦？怎么了？ 我困惑地循著她的视线低头一瞧，发现她所注视的目标原来是刚才莲硬塞给我的巧克力盒…… …………啊！ 「佐藤同学！这个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拚命地想要把事情解释清楚，但一看到有东西在佐藤同学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里打转，我顿时面无血色。 「押、押尾同学……原来已经有其他人送巧克力给你了啊……」 佐藤同学把递到一半的巧克力又慢慢地收回。 大事不妙！ 「你误会了，佐藤同学！这个巧克力是莲强迫我收下的……！」 「莲同学给你的……？」 原本就有一双大眼的佐藤同学眼睛又睁得更大了。 本来龟速回收的巧克力盒忽然以惊人的速度被塞回了书包。 不是这样的……！佐藤同学肯定误会了什么……！ 「对不起，押尾同学……！我、我对那方面的事情真的不是很清楚……！呜呜呜……！」 「你、你哭了……！？等一下，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请你忘记我的事情吧……！」 「等一下等一下啦！？」 佐藤同学已经铁了心要放弃了！ 完蛋了完蛋了！这已经不是收不收得到巧克力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失恋与否的危机了！ 飞来横祸啊。 就在我设法挽留想要逃离现场的佐藤同学时…… 「──啊，佐藤同学，那盒巧克力是我吃不完分给飒太的啦，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咦……？」 就在一发千钧之际。 已经转过身子背向我、眼看就要拔腿而跑的佐藤同学，因为莲慢条斯理地所说出的这一番话，又把头转了回来。 莲又接著说道： 「其实飒太从刚才就一直在我耳边吵著说『我好想要佐藤同学的巧克力喔，我好想要佐藤同学的巧克力喔』，所以你可以施舍巧克力给这个可怜的男人吗？哪怕是同情巧克力也好。」 「押尾同学想要我的巧克力……？」 「等、等一下！喂！莲你干嘛……！」 我很感谢他帮我找台阶下，可是这种说法也太让人羞耻了吧！ 我羞得想要摀住莲的嘴巴，然而佐藤同学在听了这一套说法后，先是怔怔地呆站著不动，然后…… 「……原来押尾同学想要收到我的巧克力啊。」 ──她的脸上堆起了满满的笑容。 从她的表情看得出来她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押尾同学，你想要我的巧克力吗？」 佐藤同学脸上带著笑意，反过来慢慢拉近我俩之间的距离。 「对、对啊……」 她的态度转变之快让我感到有些狼狈。在听了我的回答之后，佐藤同学装模作样地拉长鼻音「哼～」了一声，面露某种自鸣得意的笑容。 也就是所谓的得意忘形的表情。 「欸、欸欸欸，押尾同学，你想要我的巧克力吗？」 佐藤同学边说边慢吞吞地把她那超级沾沾自喜的脸孔往我这里凑过来。 「嗯、嗯……」 「有多想要？」 「这、这个当然是……」 「我听不见耶。」 佐藤同学以至今为止没出现过的强势态度进攻。 怎、怎么会这么烦……！是好欠扁的佐藤同学……！ 我的心在身为男人的尊严与本能之间来回摆荡，同时还得忍受佐藤同学抬眼盯著我看的视线攻击。过了一下子后，我终于放弃…… 「……我超级想要的。」 我喃喃地回答后，佐藤同学立刻笑得合不拢嘴。 接著她把收回书包的巧克力盒又拿了出来。 「既然那么想要，那我只好送你喽──请收下，押尾同学。祝你情人节快乐！」 ……说来丢脸，听到这句话的当下，什么男人的尊严立刻被我拋到九霄云外了。 我满心欢喜。感动到眼泪都快掉下来。 「……谢谢你，佐藤同学。」 我诚恳地道谢后，一如要接下奖杯般，伸手去拿佐藤同学递出的巧克力。 然而。 「──恭喜啊，这是你收到的第六个巧克力呢。」 一听到从后面传来的恶魔呢喃，佐藤同学速度飞快地把手缩了回去。 当我意识到苗头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原本得意洋洋的佐藤同学一转眼露出了快哭出来的表情……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她真的掉泪了。而且哭著跑走了。 我注视著佐藤同学愈变愈小的背影目送她离去，然后两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在后面欣赏这一幕好戏的恶魔三园莲咯咯咯地发出了奸笑声。 「看来你似乎错过第六个巧克力了。」 「就算是我，多多少少也会收到同情巧克力啊！」 本命巧克力像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我的痛哭声响彻了冬天的樱庭市。 特典 情人节短篇 我──佐藤小春今天也一如既往地打开mg滑啊滑地东逛西逛后，得知樱庭市有一间漂亮的咖啡厅。 我调查了该店的地址，发现那家咖啡厅离我家虽然有点远，可是严格说来也不是走路到不了的距离。 既然如此，立志要成为minstagramer的我便没有不去朝圣的理由。基于打铁趁热的道理，放学后我一个人不辞辛苦地来到了这间咖啡厅的店门口，然而…… 「是这里没错吧……？」 面对伫立在巷子里的独栋咖啡厅，我必须说我真的腿软了。 昏黄地照耀著砖墙的灯笼。只在电影上看过的铁框木门。透过细长的玻璃窗，可以窥见摆设在窗边的大型虹吸式咖啡机。 坦白讲，这间店对我来说有点时髦过头了。一个人会不好意思走进去。我好想马上掉头离开…… 就在打起退堂鼓的我站在店门口发呆的时候，木门冷不防地被打开了，一个穿围裙戴眼镜、疑似是店员的大哥哥从门后探出了头来。我吓得肩膀一抖。 真佩服我自己没有尖叫。 「……？欢迎光临，本店二楼禁菸，一楼吧台是抽菸席。」 「啊、呜……那、那个……」 可是我也只有前几秒的表现值得佩服。很快地我就支支吾吾，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像金鱼般开开合合地张动著嘴巴，眼神游移不定，脑袋眼看就快爆炸。 围裙大哥哥皱起了眉头，隔著镜片向我投以狐疑的眼神。我被当成可疑人物了？那当然！碰到我这种鬼鬼祟祟的人，就算被他报警逮捕也不意外！我必须说点什么才行……！ 当我陷入混乱状态，不断东张西望设法找出可以让自己平安脱身的方法时，摆在窗边的虹吸式咖啡机映入了我的眼帘，我大叫一声：「只能这样了！」 「──对、对不起！咖啡太苦了我不敢喝！」 我挤出最后一丝的勇气如此大喊后，一溜烟地落荒而逃。 输了，我输得灰头土脸。 为了摆脱那股羞耻到彷佛快著火的感觉，我全力在樱庭市的街道上奔驰。偏偏我平常没有锻炼体力的习惯，跑没两三下便精疲力尽，于是我气喘如牛地在自动贩卖机投币买了一罐冰奶茶。 ……我真的能在高中三年内成为一个出色的minstagramer吗？ 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著甜死人不偿命的奶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特典 孤独的甜食(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