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事故》 1 那个女人靠着窗户回头朝他笑,温婉的面容,笑起来一边微微的酒窝。她总是把头发盘起来,不管多冷的天都赤脚踩在地板上。 简单的旗袍式剪裁,棉质布料,穿在她娇小的身上微微地有些宽大,从领子里露出半截雪白的脖子。窗外是一树的梅花。 肖腾忍不住出声喊她,但是嘴唇张不开,喉咙干涩。「凌……」 凌姨。他从来不肯这么叫她,很怕这样就弄得生分了似的。但又恨不得他们之间干脆远得连那么一点微弱的血缘关系都没有。 同样是禁忌。为什么他们和他们可以,而他和她就不可以? 血缘淡薄的乱伦比起同性恋,哪个更大逆不道一些呢?他想不明白。 这么多年过去了,终究是无法释怀。 他后来娶了童家的小女儿,非常前卫大胆的一个女人,早熟、丰满而美丽。不管他喜欢不喜欢,日子就那么过下去,还生了一个儿子三个女儿。 这起码证明他在某方面是个合格的丈夫。 但妻子居然在这种任何女人都该安分的年纪,跟人私奔了。 只留下一句话,说受不了他。 她受不了他的什么?他供她皮草、钻石、豪宅、华车,她在酒会上行头绝对不会给任一个女人比下去,佣人管家伺候着,进出都有保镳,可以无限制地刷卡购物,频繁开主题派对,用家里的直升机开空中派对,他也没皱过眉。她有什么不满意? 子女也是,他什么都是挑最好的给他们,送他们进最好的学校,请最好的私人教师,最好的玩具,最好的宠物……但他们对他却不见得热情。虽然礼貌恭敬,但总是疏远,态度犹如半温不凉的水。 连肖玄都是。自己那么疼爱的弟弟,甚至为了一个不起眼的男人,差点跟他反目。 这辈子对他热烈过的人,也就仅那女人而已。但她也毫不犹豫就抛弃了他。 他原来是这么的差? 肖腾在全身异样的疼痛里醒来,除了宿醉的头痛之外,腰也发酸,下半身几乎麻痹。痛得太过诡异,刚硬如他也忍不住哼出来,而后勉强睁开眼睛。 酒店套房华美的天花板映进视野里,肖腾无意识地又哼了一声。 他大老远地跑来跟人谈生意,酒店与接送都是对方安排的,对方还是相当尽地主之谊,起码他住得算舒服,晚上在酒店里泡了温泉,按摩舒展,而后在吧台喝酒也很尽兴。 不过,身上这种要命的痛算是怎么回事? 肖腾皱着眉,一手撑着额头,勉强起身,等看清楚身边的情况,瞳孔蓦然放大。 宽大的床上,还有另一个人从被子里露出赤裸的肩膀。 是个年轻俊秀,眉目如画的……男人。 男人还一脸满足的香甜,脸朝着他侧身而睡。肖腾虽然不肯相信,但瞬间明白自己身上的疼痛是怎么一回事,顿时如五雷轰顶。 他用了一分钟才镇定下来,咬牙切齿,顾不得收拾干净,勉强穿上衣服。 起身下床就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房间,肖腾出门记下房号,步履蹒跚地去坐电梯。 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头到脚刷了一遍,而后打电话把失职的贴身秘书叫来。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替肖家工作时间比肖腾还长的老秘书兼管家有些惶恐,「少爷要一个人喝酒,我就先回房间去了。这里很安全,所以我……」 「算了,」肖腾努力让自己在沙发上坐稳,只觉得烦躁不堪,把写下的房号给他,「这个房间的客人,不管什么身分,不管用什么方法,解决他。干净点。」 秘书出去了,肖腾坐着喘了一会儿气,扬手把茶几上的花瓶掀翻在地。 本来是为了泄愤,不想瓶子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不但毫发无伤,连声响都几乎没有,他反倒因为用力过猛,酸痛的背差点抽筋了,更是七窍生烟,几乎要气得昏过去。 肖腾也算经历过不少风浪的人,没有应付得来种种意外事故的本事,这商场他也混不下去。但这回的「意外」,未免太过挑战他的神经。 下午要开始谈这笔大宗生意,肖腾尽管气得头晕眼花,还是得下楼去吃午餐。 他需要充沛的脑力和体力,失「身」已经够晦气了,若是因为状态太差,再导致合同没能谈成己方预定的最低条件,就算把那个不长眼的混蛋剁成泥,也不能解他的恨。 肖腾在餐厅里食欲全无地吃了小份龙虾色拉,正对那黏腻的酱汁有些恶心,站起身要去拿别的菜色,却听得有人喊:「美人……」 这一声听起来实在太滑稽失礼,不知道被叫的是哪个倒霉蛋。 肖腾抬眼看去,却见那个男人正挂着笑容,朝他挥手,「hi。」活生生的。 肖腾立刻听到自己神经绷断的声音,难以维持脸上的镇定,因为愤怒和惊讶,全身不可抑制地发抖。 没来得及发作,之前被打发走的秘书就匆匆走过来,有些惶恐地,「少爷。」 肖腾勉强按捺住自己,磨着牙,低声道:「王景,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看到的是鬼魂吗?」 直呼这位辈分比他更长的万能助手的名字,可见他是真的气坏了。 「刚要向你报一声。这个人的身分特别,我们现在还是不能动手。」 「我不是说了不管是谁,都不要放过吗?!」 「少爷,」王景从小看他长大,不管他几岁了,仍然称他少爷,「他是江南容家的容六。」 「……」 今天要跟他谈生意的人。 容家旁支有不少,但本家到容六父亲那一辈就单传了,容听义也只有容六这么一个儿子。 据说他们是被折了子孙运,容夫人很难有身孕,流产两次,年纪不小才生下一个儿子,还体弱多病。怕他早夭,就取名叫「六」,欺瞒鬼神前面已经有了五个夭折的兄弟姐妹,好歹放过这一个。 容六满月的时候,几乎所有有名头的人都去贺喜了。肖腾是跟父亲去的,他还亲手抱过那个千金贵体的婴儿,父亲在旁边反复叮嘱他千万别手滑把婴儿给摔了。 结果现在……肖腾一把狠狠揪住笑意盈盈主动凑过来的男人的领子,硬把他拖走,一直拖到角落里。 男人被扯得惊诧莫名,「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粗暴?昨晚我们明明还……」 哪壶不开提哪壶,肖腾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恨不得捏死他。「你这个混蛋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呃?我们做爱了啊。」 肖腾气得颤抖,「我是说那个之前!」 「哦,我在吧台觉得你是我喜欢的型,就请你喝酒,然后你表示对我有兴趣,我们就……」 肖腾的理智之弦瞬间绷断,「胡说!我瞎了也不会对你有兴趣,我又不是变态。」 容六摸摸鼻子,「我也不变态啊。」 「我不是同性恋!」 容六有些愕然,「真的?」 看肖腾杀气腾腾的表情不像装的,他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是。但是,当时你一个人喝醉了,还一直对我说什么同性恋,又说好寂寞,我就……」 肖腾脸色黑了一大半,「怎么可能!?」 容六却全然不以为惧,笑嘻嘻地,「是真的。不仅如此,你还不停往我怀里蹭,我就以为你是同类了。」 肖腾眼前一阵阵发黑,「胡说八道!我不是!」 「看来是我误会了,真对不起,」容六说完又不甘心,「但是你的反应很热烈啊,我们从进门就开始接吻,然后在沙发上做了一次,落地窗那边做了一次,然后……」 肖腾听到自己的青筋叭叭叭暴个不停,咬牙切齿地,「住嘴!」 「呃,」容六再次虚心反省,「很抱歉让你困扰了,造成的伤害我会补偿的。」顿了顿他又要补充:「但是……」 「不准再『但是』了!」 容六用惋惜的眼神看着他,「你太容易动怒了。别这样,生气太多,对身体不好,样子也会变难看的。你看你这边,已经有纹了……」 肖腾头一次体会到被气得快虚脱的感觉,「你、你……」 「啊,」容六看了一下表,「对不起,我约了人要谈事情,现在得走了,不过就在这酒店里。我电话号码给你,你晚上可以联系我。」 肖腾喘过一口气,恶狠狠地,「不用了。」 「哦,」容六想了想,「那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吧。」 「……」肖腾又连抽了好几口气才缓下来,「也不要!」 「咦?但是……」 「我就是你约的那个人。」 「啊!」容六显然也很吃惊,上下打量他,「你是肖腾?」而后喃喃:「不像啊,一点也不像……」 「像什么?」 「他们叫你巡海夜叉……」 肖腾好容易镇定下来的身体又开始颤抖,「你、你……」 「这不是我说的啊。我当然觉得你很好看,不然也不会抱你了。」 肖腾克制住自己一枪打死他的冲动,凶恶道:「你给我听着。对我做了这种事,你不会以为还能活着回去吧?别以为我不敢动你,容家我也不是惹不起。」 容六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话是没错。但我出事的话,我家里一定会不遗余力调查死因,连根头发也不会放过。到时候知道我们亲热过的人,恐怕就不止你跟我……」 肖腾一口气喘不上来,憋得脸都青了。 容六露出愧疚的神色,「当然,这件事是我不对,没弄清楚就下手,我肯定是要负责任的。」 肖腾冷冷瞧着他。 容六脸上带着那种会让少女意乱情迷的笑容,「我不会始乱终弃的,你放心。」 肖腾觉得自己快疯了,「你、你……」 「啊,别这样,我开玩笑的,」容六忙又道歉:「虽然很失礼,但我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来补偿,只能从现在能做的做起吧。 我们不是要谈正事的么?你把你们拟的条约给我看看。」 肖腾虽然恼怒,但头脑清醒,知道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就跟他一起回到位子上,让王景去把数据拿下来。 容六接过那厚厚一迭合约,看得飞快,很快又拿笔修改了几个地方,一些地方做了记号,又递回给肖腾。 「这是新的合约。不知道你是否满意?」 肖腾有点怀疑他看进去了没有,但翻了一翻之后,感觉有些复杂。 设了陷阱的地方,都被他标出来,并且改过,这人的眼睛确实很精。但这份合同上的条件,比起原先互不相让的情势下所估计的结果,简直算是好得出乎意料。 2 可想到容六如此大方的原因,又令他相当恼火。 「怎么样?」 肖腾放下合同,尽量让自己表情平静,「我接受。」 容六松了口气,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脸上有一边酒窝,「那么,为了合作愉快,喝一杯。」 肖腾青筋一跳,「我不会再跟你喝酒了。」 「咦?但是……」 「不准说『但是』!」 这件事情虽然到此为止,但肖腾每每想起来,还是气得发晕。 只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容六说的有道理。比倒霉事本身更糟的,是被人知道他倒了楣。一想到可能让第三人知道发生过这种事,他想捏死容六的计划就打消了,但是欲望却更强烈。 这天早上正坐在厅里翻报纸,想着晚上的生日宴要如何应酬,王景拿了个软缎面的盒子过来,「少爷,早上刚到的贺礼,容家来的。」 「嗯,」肖腾漫不经心,「容家的贺礼不是早收过了吗?」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翡翠,通体娇绿,几乎没有瑕疵,极是剔透。连肖腾也不由得抬了抬眉毛。 父亲一向教训他,玉是好东西,以玉养人,可以收他的戾气。他对这种质感冰凉的东西也颇有兴趣。 「这是容六少爷单人的分例。」 肖腾心里微微一动。他生日并没有大张旗鼓,容家跟他并不算有太多交情,合家包一份大礼已经足够,容六额外送他这等东西,这人倒也有心。 「少爷,还有这个,是一起送来的。」王景一向镇定的语气也有些惶恐。 递上来的是鲜红夺目、花朵有碗口大的大捧玫瑰。 肖腾听到额头青筋根根绷断的声音,「就算他是容六,也给我杀了他!」 「少、少爷!」 万能管家兼秘书王景大叔的日子,此后变得有些不好过起来。 肖腾今天很是不顺。 先是大清早起来就听到乌鸦叫,然後下楼一脚踩到黄金猎犬留在客厅裏的新鲜大便。 就算把失职的狗和佣人一起惩罚了一通,确保那条狗以後大便的时候都会战战兢兢,三思而後行,也不能让他晦气的感觉有所缓解。 周一路上的交通状况让人发狂,司机一不留神又喷了他最讨厌的味道很gay的香水,被他骂了半个锺头。 最可恨的是,到公司一个小时之後,迟到的肖玄才穿著昨天那同一身衣服出现在公司。 很明显弟弟昨晚又在那个男人家裏过夜了,迟到的原因自然是睡过头,睡过头的原因自然是…… 想到这个就让他大倒胃口,脸色发青。不由又联想到昨晚电视上对於如今流行的毒害女中学生们的同性恋小说漫画的报道,简直匪夷所思,怎麼会有人喜欢做这种事情,迷恋看这种东西。 同性恋真是万恶之源。 “少爷,容氏的人已经到了。” 肖腾头也不抬:“安排妥当了吗。” “是,都好了。” “恩,”肖腾抬眼,“还有什麼事?” “没,不过,”任劳任怨很多年的老秘书王景顿了一下,“这次来的还有容六少爷。” 肖腾看了那表情微妙的秘书一眼,淡淡地:“也不是什麼大生意,竟然需要劳动容家大少爷。” “少爷,”万能管家兼秘书王景难得有些迟疑,“他现在在外面等著,说想跟少爷先……叙旧。不过我想少爷这麼忙,还是不单独见他了吧?” 肖腾太阳穴扑地一跳。 管家那似乎知道了些什麼的欲说还休的表情让他很有杀人灭口的冲动。 “为什麼不?” 王景被他镜片後冷冷的眼光看得很想加件外套:“是,明白了,少爷。” 肖腾面无表情地签了名,把文件夹递过去:“下去吧。请容六进来。” “嗨~好久不见” 长著一对笑眼的美丽男人一出现在门口,肖腾就有比踩到狗大便更晦气的感觉。 但出於礼貌,还是得站起身来迎客。 “劳烦容少爷亲临,真是荣幸。” 话是这麼说,他实在很想叫这个人赶紧滚回去。 “不客气。你要是想我,我可以经常来啊。”容六大步走过来,笑得非常之好看。 见容六伸手要与他相握,肖腾本不打算理睬,但稍一思索,也只能忍著气,伸出手,以示自己的风度礼貌。 掌心刚刚相触,就觉得手上一紧,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失去平衡,被一把拉了过去。而後嘴唇被什麼东西紧紧堵住了。 肖腾猝不及防,万万料不到会有人不要脸到这种地步,瞬间瞪圆眼睛,脑子裏的神经轰地一下全都烧断了。 等容六笑著放开他嘴唇,他才咬牙切齿地从大脑当机中恢复过来,要给容六肚子一拳。 拳头却被稳稳接住,失败的袭击反而让自己被制住,动弹不得,然後那嘴唇又大大方方吻上来。 亲了又亲,亲了再亲,亲了还亲,居然还变换角度。 肖腾差点没气晕过去。 最让他气得眼前发黑的是,容六离开他嘴唇的时候,还放出“啊”的类似吃完糖果的满足声音。 “恩,亲爱的,你还是那麼棒。” 肖腾脑子裏轰的一声。好容易才让自己身体气得发抖的幅度减小一些,勉强挥去眼前的阵阵金星,边劝告自己不能被这种人打倒,边冷下声音道:“你来这裏到底是要做什麼?” 容六立刻把他往桌上压:“啊,你想知道的话,我马上就演示给你看……” 肖腾恨不得一巴掌呼死他,一手撑住桌面维持自己的平衡,边从牙缝裏挤出声音:“这是谈公事的地方,请你出去。” “咦?那我们可以到谈私事的地方去吗?” 肖腾忍不住揪住他领子:“你他妈的够了没有?”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脏话如此顺口的一天。 容六也识趣,见他离发作不远,便乖乖地直起身:“既然你心情不好,那我们晚上再……” 肖腾一个拳头狠狠挥过去。 容六好脾气地接住:“好吧,实在不行,那麼明天再……” 另一个拳头“呼”地挥过来,告诉他明天,明天的明天,乃至明天的明天的明天,都不会有可能。o(╬ ̄皿 ̄)=○#( ̄#)3 ̄) “好吧,”抓著肖腾双手的容六认真想了一想,揣摩著两人身体相贴十指交叉靠著桌子的姿势,“既然这样,那麼……不如我们现在就……” 肖腾快发狂了。 但如果大吼大叫引来别人的话,他还不如索性死了算。眼睁睁看著容六讨人喜欢的笑脸逐渐放大,僵硬的背部也终於支撑不住,往後仰著被压倒在桌面上。 “我杀了你!” 容六开心地低下头,在肖腾双目圆睁的注视下,越逼越近,越逼越近,然後在他嘴唇上“chu”地亲了一下。 肖腾觉得自己快炸掉的时候,却听得容六“咦”了一声,懊恼又失望似的,而後自己身上的禁锢便松了下来。 肖腾死裏逃生,还有些难以置信,僵硬地看著容六迅速扣上已经敞开的衬衫。 “对不起啊,宝贝,我突然想到身上没带保险套。你等等,我马上去买……” “不必了!!!!” “啊,那你如果觉得不用也可以的话,我也不介意……” “绝对不行!!” “恩,好吧,那我下次会准备好足够的数目的。” “我说不行不是指这个!!!!!”o(╬ ̄皿 ̄)=○#( ̄#)3 ̄) 让王景秘书多出一根白头发的事情是”▔□▔ 那天负责清扫的黄姐告诉他,大少爷办公室裏收掉的垃圾裏居然有少爷最珍爱的古董镇纸的碎片若干(⊙_⊙) 然後还有衬衫上的扣子两个〒▽〒 老爷……我没能完成你的托付…… 3 “容六不是今天就要走吗?”男人的脸上像结了层冰壳。 王景秘书瞬间觉得冰箱裏还比较暖和点。 “少爷,飞机都起飞了。他睡到现在还没起,不好去打扰他……” 扰乱容六的作息是大忌。 “那明天呢?!” 王景秘书非常为难:“那个,我也不知道他明天要睡到几点……” 肖腾冷著脸,王景还以为他八成又要往墙上砸东西,还好大少爷青筋暴了一会儿,只忍耐著动手把冷气温度又往下打了两度。 只是可怜的王景秘书更觉得如坠冰窟。 生意已经谈妥了,也尽地主之谊安排容六一行人在s城游玩享乐,盛情款待,该玩的玩了,该休养的休养了,随同的众人都已经先动身回了美国,容六居然还不滚,连著两天大大方方睡到误机。 肖腾实在很想一脚把那装睡装死的男人蹬到太平洋对岸去。但是他必须沈住气。 虽然不想承认,但肖家跟容家比,还是差了那麼一截。被当成掌上明珠百般呵护的容六,命也比他好了那麼一点。 容六若在他这裏受委屈,他会很麻烦。 “少爷。” “什麼?” “既然容六少爷还在,那麼今晚的酒会,他是不是也要去?” 肖腾又有些头疼。 容六也算是个名人了,因为容家实在太过宠爱这个据说身体不太好的宗室独子。 当年光是怕他夭折,就把能叫得出名号的大小名医都网罗过去,弄得像抢救国宝白鳍豚。很是热闹了一番。托他的福,许多闻所未闻的“秘方”在这个格外爱命的圈子裏广为流传,红极一时。 不过大多人对容六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容六在国内的时间并不多,交际有限,去的地方更少。一年有那麼几次回江南本家,也总是足不出户,太阳都晒不著,一副见光就会死的温室花朵模样。 这回他“大驾光临”s城,虽然肖腾尽量想低调,不想惹麻烦,但总不肯带他到聚会上当外星人一样展览给大家看,让大家都有机会讨好,难免显得小气。 参加这种百无聊赖的酒会,容六倒显得很高兴,早早就收拾整齐等著肖腾带他去。肖腾故意磨蹭到很晚才让司机去接他,被冷落的容六倒也没脾气,一直笑嘻嘻的。 肖腾脸色越难看,他就笑得越可爱。他笑得越开心,肖腾就越想捏死他。 要不是怕容六出事,帐会记在他头上,肖腾才不会让自己亦步亦趋地像个贴身保镖,还要不停介绍各路人马介绍得口干舌燥。 容六本来就长得好,站在面瘫制冷机器肖腾旁边,更是显得他的笑容温暖动人,春风化雨。 因此酒会开始没多久,在肖腾这个参照物的反衬之下,容六已经人气指数飙升,几乎讨得全场人的喜欢。 比起容六的得人缘,肖腾的人际运势一直不太好,满场也找不出哪个看他顺眼的。刚喝了两口酒,抬头就撞见最近刚结束合作关系的c银行董事。 年过四十还保养得相当不错的董事冲他一笑:“尊夫人近来可好?” 肖腾额上青筋跳了跳。 “啊,抱歉,我差点忘了,尊夫人两个月前似乎已经离家跟别人双宿双飞去了。只是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肖腾哼了一声:“肖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插嘴。” 董事摇摇头:“瞧你说的。我不过是好心要给你些指点罢了。” 肖腾冷冷一笑:“指点我?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 董事爆发出一阵笑,拍拍他肩膀:“肖腾你真幽默。我没能耐,谁有?你哪怕跟我学个十分之一,老婆也不会丢下你跑了。” 董事结婚已经有二十年,夫妻恩爱是出了名的,堪称楷模。前段时间二十周年纪念日,报纸大版面刊登特辑报道,郎情妾意,造就完美夫妻传奇,羡煞众人。 肖腾想著自己支离破碎的婚姻。三十多岁了,结婚十来年,三个孩子。一声不吭丢下自己和儿女离去的妻子,究竟在想什麼? 他就这麼令人难以忍受? “看得出来,你家庭一定很美满吧?” 容六不知道什麼时候从背後冒出来,笑嘻嘻地对著董事。 董事矜持一笑,刚要客套,容六突然压低声音,神色严肃地:“但是劝你一句,最近要小心,你拖得太久,你那位情人已经有找尊夫人摊牌的心思了。” 不仅肖腾脸上变色,连董事的笑容也僵住了。肖腾本以为他会破口大骂,哪知道他竟被说中了似的,神态也不自然起来,连起码的敷衍都没有,就转身匆匆走开。 肖腾很是意外,转头看著容六那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笑容,不由地替那些名媛淑女觉得幻灭:“你还真是八卦。才来几天,连这种东西都打听得出来。有时间不如去做正事。别人家务事,劝你不要掺和。” “我没有八卦啊,”容六挨了骂,有些无辜,“我连他是谁都不认识。” 肖腾顿时一阵发晕:“那你鬼扯什麼?!” 容六乖乖地:“可是他脖子後面有个牙印啊。做妻子的不会让丈夫这样出门,还不提醒他。只会是情人故意留下来,八成是想让他老婆发现。” 肖腾微微一愣,皱著眉:“你眼力还不错。” 容六笑嘻嘻地:“长年喝中药对视力有好处哟。” “嗯。” “所以我那晚才会在酒吧那麼多人裏,一眼就发现了你。” 肖腾青筋又跳了两下,从牙缝裏挤出声音:“那件事不准再提!” “但是……” “都说了不准‘但是’了!!” “可……” “闭嘴!” 容六乖乖闭上嘴。 肖腾连续取了几杯酒喝,愈发觉得烦躁。今晚他受的打击不比那个董事来得小。话不说出来憋得很不舒服,但又不能跟别人说,只好问身边那个男人。 “为什麼两个人感情那麼好,都恩爱到这种地步了,还会出轨?” “我可以开口了吗?” “废话。” “因为守心容易,守身难啊,”容六笑嘻嘻地,“男人的下半身动得总是比脑子快。” 肖腾有些迟钝地想,他甚至连这一点都做得堪称完美,从来没出轨过,妻子还是嫌弃他了。 “那女人呢?” 容六微微低头,跟他对视:“你是认真在问?老实说,你也不要纠结了。世界上本来就没什麼东西是永恒的啊。人心也一样。” 肖腾很想冷笑著骂他胡扯。但是。 淩姨是那样,妻子也是那样。每个人都变心了。 他不明白。 明明一开始,她们都那麼的迷恋他。他每次也都以为一辈子就可以那样下去。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究竟是要怎麼样才能持久。还是说,永恒本身就是个大谎话? “对了,你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是吧。我看到你办公室裏的照片了,都很可爱啊。” 肖腾淡淡地:“那又怎样。” “拖著一堆油瓶,你要改嫁想必很难吧,不如我好心做善事,来当孩子的後爹……” 肖腾差点一拳打烂他高挺的鼻梁。 4 酗酒有很多坏处。 比如肝硬化,胃出血,口臭。 但这些对肖腾来说,跟他目前的处境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肖腾从酒醉的晕眩中勉强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陌生的酒店大床,身上凉飕飕的,衣服被脱光了,被子在腰间盖了一半。 连内裤都没有。 比这更糟的是,床上似乎还有别人在,模糊的视野里那个身影也分明是男人。 “亲爱的你醒啦?” 肖腾脑子里“轰”地一响,立刻瞪圆眼睛,目光僵硬地顺著身边男人的脸往下移。 有过前科的男人大大方方躺著,算不上衣冠整齐,只暧昧地穿了件浴袍,大半胸脯露在外面,一副不知道打算勾引谁的模样。 “这,这是怎麽回事?” “你喝醉了,我把你扶到我的房间啊。” “扶我进来需要脱衣服吗?”肖腾咬牙切齿,一手撑著爬起来,还是头晕目眩。 “那是因为你吐了,弄那麽脏,我不帮你洗澡怎麽成。”容六也跟著起身,笑得满足,“当然我自己也顺便洗了一遍。” 肖腾耳边“轰”地响了第二声。 “你,你……” 见他神色惨变,容六忙举起手表明清白:“真的只是洗澡,我可没做不道德的事情。我不会趁你没意识的时候偷吃的。” 肖腾轻微舒了口气,还是头晕无力,但仍然声色俱厉:“我的衣服呢?” “送洗了,等下才会送回来。” “那浴袍呢?”肖腾咬著牙,“你让我这样子成什麽体统?” “啊?你想穿?”容六睁大眼睛,动手解自己浴衣带子,“好吧……”肖腾脸色刷地惨白,立刻往後坐:“我没让你脱衣服!” “但是只有这一件啊。” “……” “我虽然不介意,但想必你不会高兴看到我的裸体吧?” 肖腾脸色黑暗,答案不言自明。容六一副“我就说嘛”的表情:“而我又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裸体,所以这样分配浴袍是最合理的。” 肖腾青筋跳了跳,面无表情拉高被子把自己盖住,决定不跟他硬碰硬,绕开这种话题:“我昨晚什麽时候开始喝醉的?有没有说什麽?做什麽?有没有其他人看到我失态?” “没有,我一发觉你喝多,就把你带出来了。” 肖腾皱著眉,“嗯”了一声: “亲爱的。”容六往他身边凑了凑。 肖腾神经“啪”地断了几根:“不许这麽叫我!” “我今天就要回去了。” “……”肖腾努力控制自己冷漠的表情,但脸部肌肉还是无法不放松。恶梦醒来是黎明,这真算得上是这几天以来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很好,一路顺风。” “多谢你这些日子来的款待。” “不客气,”肖腾冷淡地,“地主之谊是本分。” “我会好好报答你,不过我也没什麽可以回报的,想来想去,还是只能以身相许了。” “不用了!!!!!!” “不要客气啊。” “我不想接受!!!” “亲爱的……” “你不准过来!!!” 不论肖腾怎麽表明自己“不求回报”的立场,最後还是被容六抱住按倒在床上。 一肚子的诅咒来不及出口就被堵住了。男人的唇舌异常灵活,能把人的魂魄都吸过去一般,直吻得肖腾说不出话来。 有这种高明吻技的人反正都不会是什麽好东西。 肖腾恨不得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剔他的骨,掏他眼珠子,剪他的舌头,连根阉了他, 但接吻竟然还是有快感。 一场令人窒息的热吻下来,肖腾脸色都发青了,顺不过气,愈发头晕虚软。 容六还在爱意无限地亲吻他的脖子,耳朵,十分温柔讨好:“对了,有样东西我觉得很适合你,准备好久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肖腾昏沈沈中只觉得两边手腕上分别一阵冰凉,登时就清醒过来,破口骂道:“你这个死变态!!!” 挨骂的容六大少爷有些无辜:“这个只是玩具而已,增加情趣,绝对不会伤害到你的。” “情趣个屁!”双手被铐在床头,大腿被分开,眼看容六俯身压在他双腿之间,肖腾忍不住破口大骂。 但是强烈得几乎要炸开的愤怒和羞耻感之下,却是微妙的奇异快感,下身竟然不知不觉火热起来。 不对不对,这只是男人早晨醒来的正常反应罢了! “我猜你是有m体质啦,上次也是这样,我用领带一绑你,你整个人就变超兴奋,拼命夹著我不放,然後我把你抱到腿上……” 肖腾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你再提我就杀了你!” 天不是已经亮了吗,为什麽恶梦还没结束?! “但那真是很美好的回忆啊,我们那麽契合,难道你一点也不怀念吗?” “住嘴!!我根本就不记得!!” “好好好,不记得也没关系,”容六好脾气地,“反正你等下也一定可以重温得到。” “%$#@x※……”肖腾把平生所知道的所有脏话都骂出来了。怎奈他家教严谨,接触过的污言秽语寥寥无几,这方面的造诣实在有限,翻来覆去也只有那麽两句,几乎没有杀伤力。 一开始还恐吓威吓,等容六胯间的硬物蓄势待发地顶著他,手指摸上他臀部,往後陷进去的时候,肖腾终於歇斯底里起来:“住手!!我让15%的利润给你们,够了吧!!要多少你提啊!!我都给你!” 容六一愣,有些委屈:“我可没想要那个。再说,你这麽怕跟我做爱吗。” 肖腾瞪著他:“谁怕你?” “既然这样……”容六笑著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我是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你听不懂吗?!”肖腾把手铐扯得哗哗响。 比起他的情绪失控,容六倒是一直维持耐心的微笑服务:“你就当是在试用我嘛。等用了觉得不满意,再退货也来得及啊。” “我不想试用!!!!”怎麽来得及! “亲爱的,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让你舒服的。” 肖腾几乎要两眼翻白晕过去了。 “我要宰了你!!” 肖腾从牙缝里迸出的这麽一句,得到的回应却是“你真可爱”。 “我会努力的。等你达不到高潮,再来杀我也不迟。” “重点不是这个!”他是听不懂还是怎样啊! 肖腾还有一肚子话要吼,但已经被堵住嘴唇。 肖腾後悔了,他早该在那时候就先把这家夥杀了,就算生意作不成,得罪容家,也比放虎归山来得强。 不过现在再杀也来得及。感觉到容六挑逗著想撬开他紧闭的牙关,肖腾恨恨磨著牙。不要说舌头,就算容六的头塞进去他也能一口咬断。 他一微微松开牙齿,容六果然将舌尖探了进去,吻得他透不过气来。 肖腾被纠缠得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酝酿著,憋足了力气一口咬下去。 咬得太用力,牙齿碰撞之下,耳膜都嗡嗡响。 “哇,好险。”抢先一步敏捷地退出去的容六笑容可掬,拍拍自己的胸口。 肖腾更是气得几乎晕厥过去。 “亲爱的你不要气,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再跟你亲热一下,免得你忘了我啊。你也该偶尔释放一下,禁欲是不行的,一直憋著你也很想做吧。” “我一点也不想!!!” “爱死你嘴硬的样子。”容六笑著捧住他的脸,亲了他嘴唇一下。 肖腾咬牙启齿:“住嘴!” 嘴巴上说得狠,肖腾也知道自己身上滚烫,腿间早就已经涨得不象话了。但竟然被男人挑起欲望,他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被他恶狠狠的杀人眼光盯著的容六呻吟了一声,更紧地压住他:“你不要这样看我,会让我全身酥麻无力的。” 这混蛋哪有半点“无力”的样子啊! 肖腾挣扎不了,眼睁睁看著容六亲吻著他,趴在他被迫敞开的两腿之间,爱抚他,让他放松,而後挺送进去。 被进入的感觉让肖腾头皮一麻,叫都叫不出来,急怒攻心,差点晕厥。 不等他缓过气,律动已然开始了,全然陌生的撞击,体内奇异的抽动,肖腾脊背都麻痹了。被侵犯著的地方有些胀痛,但抽搐般的快感夹在痛觉里汹涌而来。 不论是男是女,什麽方式,这种原始的交合都是一样的,感觉也相同。肖腾逐渐口干舌燥,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身上的男人一脸的情难自抑,紧紧按住他的臀部,热烈动作著,边低头亲吻他胸口,用唇舌玩弄他胸前小小的突起。 从未有过的体验,双手被禁锢的感觉非常奇妙,撞击中只觉得无尽晕眩。男性太容易被快感操纵了。 但在这种违背常理的性爱中失控,这显然还不是最糟的情况。 容六最後一个深入的动作和随後微妙的感觉,让肖腾的眼神一下子又清明凌厉起来。 “你,你……”难以置信的颤抖。 “抱歉啊,射在里面了。” 肖腾气得半死,脸都青了。 “我杀了你!!!” “下次我会忍住的……” “没有下次!!!” 容六脸上常备的笑容突然收了起来:“我是认真的哟,我不在的时间里,你可不要出轨啊。” “关你屁事!” 容六认真起来:“你让我不放心的话,我可是会做出点什麽来的哟。” “你在威胁我?”肖腾定下神来,不由冷笑。他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要看住你这麽不容易……那我留下什麽记号好呢,”容六思索著自言自语起来,手指抚摸他的大腿内侧,“容六到此一游?” 肖腾差点没晕过去。 “开玩笑啦,我才不会做那麽无聊的事,”容六忙安抚他,把他抱得紧紧的,“我何止一游,就算年年游日日游也不够啊……啊哟。” 脸上挨了一下,容六还是笑嘻嘻:“要不然刻‘容六专用,他人不得觊觎’?” 肖腾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得自己的神经绷断得一根都没剩下。 “啊,不要生气,我随便说说的啦,我怎麽舍得弄伤你,”容六用力亲了他一下,“我要留给你的是爱的印记哟。” 5 theident “少爷,车来了。” “嗯。”肖腾放下报纸,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都准备好了?” “是,容夫人和容六少爷稍後会到。” 虽然肖腾一听到“容”字就没好脸色,但事实上半年内却和容家做成了不少生意。 因为即使条件苛刻,利润压到最低,对方也愿意接受,但又不是没头脑,反而样样都操作得相当清醒而有条理。这种合作对象,实在找不到第二家。 无所谓容六是弥补亦或讨好,或者别有居心,从利益角度出发,肖腾都不需要客气。 生意人是最现实的。原本两家还生疏,短短几个月,却成了相当热络的合作关系,来往频繁亲密。 以至於这次容六要来,他虽然一连几天想到这个都觉得没食欲,也不能不亲自盛情款待。 一片伪装出来的安稳祥和的气氛里,楼上却杀风景地传来女孩子高而尖的嗓音。 “王八蛋!我恨你!” 王景秘书听著隔了一层楼还清晰的踹门声,看著大少爷额头上的青筋,不由心惊肉跳了两下。 “少爷,小姐那边,没关系吗?” 肖腾伸著手腕让他戴上手表,冷冷地:“别管她。” 他刚刚和大女儿吵了一架。 不对,大声吵闹的只是肖璞而已,他从头到尾只口气冷漠地说了一句“给我好好呆著”。 十六岁的女孩子,要去参加那种鱼龙混杂的通宵派对,哪个做父亲的都不会同意。 年轻气盛的男女,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春期,不知道会闹出什麽妖孽来。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叛逆,以为自己什麽都懂。最爱的事情就是突破禁忌。不能抽烟偏要抽,不能喝酒偏要喝,还有许多的不能,他们都偏要做。 喝酒之後与男性共处是多麽危险的事,她怎麽就不懂。 当然肖腾不会跟她解释这麽多。门一锁,让她自己去想通。 他现在想起来,大概妻子生双胞胎那时候用的是剖腹产,据说小孩没经过产道挤压,日後就无法承受压力。 那肖霖又是怎麽回事?名字风水不好? 膝下一男三女,肖隐和肖璞这对双胞胎最为年长,每个都有著遗传自父母的好相貌。 肖隐长得跟他最像,性格则截然不同,倒是个性温柔的大男孩,只是外柔内刚,脾气看起来相当好,实则倔强异常,连他都拗不过。 肖璞天生一头浓密卷发,长得和母亲相似,俏丽娇豔,十六岁的女孩子已经相当成熟,或者说急於要长大,言行举止服饰妆容,无一不是熟女的款,总打扮得像个走在时尚最前沿的名模。 这些都无所谓。问题是做父亲的,哪个看到自己女儿穿著火辣比基尼的照片上了报纸不会气到吐血。肖家的女儿去参加什麽选美大赛,简直笑话。 二女儿肖霖小了一岁,性格没什麽不好,也聪明,可以算是最懂事的一个。但肖腾为她很头痛。一个女孩子,却把头发剪得跟男生没两样,从不穿裙子,硬是让学校发了男生制服,还时常拿肖隐的衣服来穿。 只有肖紫是最乖巧的,年纪尚小,粉雕玉琢,绸缎般沈重乌黑的直发,整齐刘海,大眼睛。如所有父亲希望的那样,像个文静的小公主,每天在楼上弹两小时的钢琴,学芭蕾,学画画,还给芭比娃娃设计衣服。 但是她实在文静乖巧得过头,从来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哭闹撒娇,冷静到冷漠的地步。 明明是流著自己血液的小孩子,他却永远也看不透他们在想些什麽。从出生时候粉红色的乖乖婴儿开始,到现在吵吵闹闹成天强调“独立”“自我”的个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肖腾坐进车里的时候,终於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今年三十八岁,却有四个青春叛逆期或者接近叛逆期的孩子,更担心不知什麽时候就要强迫中奖变成祖父。长此以往,他恐怕会提前长出白头发。 每次和儿女们冲突结束,他都会觉得,即使没有容六这个人,他的生活也不见得顺利。因此也无所谓多一个容六了。 这样想著,肖腾大少爷才勉强怀著比较平静的心情,在见到青年那欠扁的可爱笑容之时,也礼貌点头表示客套。 晚宴进行得平稳又顺利。容六的母亲这回亲自前来,既是长辈,肖腾这边无论如何不敢怠慢。年近五十的女人还是保养得非常优雅秀丽,虽然和蔼客气,但毕竟是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言谈之间依旧隐隐的威慑。 “这次来,除了董事席位的事情之外,其实还有个不情之请。” 所谓不情之请,就是要强人所难的意思了。 肖腾欠了一下身子:“客气了。不合理的,想必夫人也不会开口。只要能帮得上的,我们定当尽力而为。” 意思是,太夸张的,你就免开尊口吧。 “我们家容六身体素来不太好,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近来他精神越来越差,全家人都担心,我们一直想找个对他病情有好处的地方养上一阵子。” 肖腾立刻有不好的预感。 那生龙活虎的混蛋,哪像身体不好了? “这段时间美国气候不好,江南湿气也格外大。想起前些日子他来t城,回去以後精神竟是好了许多。想必是t城地灵人杰。适合他调养也说不定。” 调养? 肖腾看了那男人一眼。 灯光下看来,那笑容似乎虚弱,脸色也还真有些苍白,怀疑是化妆的效果。 “但他一人身在异地我们都不放心他的安全,长期住酒店他也不习惯。我们在t城最信得过的,再无第二人。” 肖腾一眼瞥到容六脸上讨人喜欢的笑容,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但在他开口阻止之前,容夫人已经把他最不愿听到的话说出来了:“只是不知让容六在贵府住上一些时间,是否会不方便。” 当然不方便了!!! 肖腾嘴角抽搐了一会儿,却只能平静地:“哪里,只是举手之劳。不胜荣幸。” 宴罢人散,出门的时候容六脚步虚浮,竟然还微微一踉跄,幸好靠在肖腾身上才没跌倒。 姿态真有够柔弱。 碍於礼貌,肖腾不能将他一把过肩摔狠狠掼晕在地板上,只好让他靠著,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走路小心点。” 容六笑容可掬:“多谢多谢。以後也还请多多关照。请不要让我的身体有损伤哟。” 肖腾好容易才忍住用鞋底招呼他的脸的冲动。 6 等回到家里,天色已经不早,别墅内灯火通明,因为静谧,分外显得冷清。佣人从车上把容六的行李一样样搬下来,先送去房间。 肖腾站著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你东西还真多。” 容六笑嘻嘻地:“是啊,住的时间长嘛。” 肖腾眼角有些抽搐,沈著脸上楼,正碰著黄妈端著盘子往下走,肖腾看看盘上那一碟蛋糕:“肖璞吃了晚饭没?” “大小姐不太舒服,送了几回都吃不下,我再给她做点……” 肖腾皱了一下眉,有不相干的外人在,不便发作,只冷冷地:“你放著吧。她不吃就别给她吃。宠她做什麽。” 黄妈忙答应著去摆放,又向容六笑著招呼了一回,就端了空盘子下楼去。 容六跟著进了房间,见自己的大件行李已经被收拾过了,便四处看了看。 宽敞的客房虽是临时动用,但每日打扫,通风透气,因而干净清新,设备也齐全。拉开窗帘便可看得到下面那片英格兰风格的大花园,景致不差。 只是感觉缺少人气,空气冰凉。 “以後你就住这里。”肖腾的声音里显然不具备好客的热诚,但还有待客的本分,“有需要的的地方就提,不必客气。” “任何方面的需要都可以提吗?”容六不知死活,还带著可爱的笑。 肖腾冷眼看了看他:“你脑子不太清醒,该去睡了。” “你不睡吗?” “我看书。” 他花很少的时间在睡眠上。死後大可以睡个够,何必现在把宝贵的人生浪费在床上。 “那我陪你吧。”容六亦步亦趋。 肖腾知道与他费口舌也无益,不予理睬,径自往书房走。 书房里有刚送来的茶和小松饼,都散著新鲜的热气。肖腾素来的习惯,在清淡茶香和书卷墨香里度过几个小时,再回房休息。 自从妻子离开以後,他在书房里呆的时间便越来越长。空荡荡的卧室令人不舒服,书房里密密麻麻的书籍还显得热闹些。有时候不知不觉,天色都微亮了。 然而今天却没办法专心看书。容六在他旁边坐著,非常乖巧,一点也没出声,存在感却莫名地强。 一向视他人如无物的肖腾也觉得不太自在,翻了半天竟然没看下去。终於失去耐性地推开椅子站起来,把书插回架上。 “你还不去睡?” 容六眨巴眨巴眼睛,笑道:“你一个人怪寂寞的,我陪你不好吗。” 肖腾被盯得心浮气躁,只想把他两个眼珠子抠出来:“我睡觉去了。” “那正好,我们一起睡……” “你给我走远点!!” 虽然只被容六碰了一下,还是令他气血翻涌,差点把容六的指头当场折断。面色铁青地从书房大步出来,容六可怜兮兮地在他後面跟著,握著被折的手指:“亲爱的,你弄得我好痛……” 深夜安静的屋子里,这带点呻吟的哀声控诉音量不大不小,醒著的人应该都听得到。 “住嘴!”肖腾咬牙切齿。 “但是你真的太用力了。我虽然不介意你这样对我,可好歹温柔点啊,我还没习惯……” “叫你住嘴了!”肖腾恼怒不已,一眼看见放在客厅桌上的蛋糕还是没有动过的痕迹,不由皱了皱眉。 想来肖璞一晚上在家闹得估计也累了,不肯吃也只是嘴硬罢了。甜点特意留在客厅里,她要出来偷吃,他大可当作没看见。不想她这回居然这麽倔。 肖腾想起晚上吩咐人去买了东西来安慰肖璞,东西现在还在他外套口袋里。终究不太放心,便过去敲了敲大女儿的房门。 “肖璞。” 门内透出光亮,但没有动静。 “已经睡了吗?” 肖腾又敲了敲门,觉得不对劲。让管家拿了钥匙上来开门,推门而入,迎面便是一阵风。窗户大开,窗帘被刮得刷刷作响,卧室是空的。 肖腾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肖璞呢?!” 深夜举办派对的男生家里,正喝酒涂蛋糕狂欢著的一群年轻人被几个破门而入煞气十足的警察吓得不敢动。其中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拎住肖璞,不顾她尖叫挣扎,硬把她抓了出来。 回到家的时候肖璞还在又哭又闹,眼泪把妆都弄花了,两只眼睛下面都黑了一片,愈发显得瘦。 动静太大,几个孩子都被惊醒了,纷纷开门出来。肖紫似乎被吓到了,小脸苍白,头发和睡裙都厚重,光著脚,像个被繁复蕾丝包裹的洋娃娃,肖隐担心她受凉,忙把小妹妹抱起来,肖霖也怔怔的。 肖腾没有半分不忍,只冷著脸,让人把她拖进卧室里,窗户都锁死。 “你有本事再爬窗试看看。” 肖璞一对大眼睛泪闪闪的,硬著脖子:“你能把我怎麽样?干脆打断我的腿啊!” 肖腾看了她一眼,冷笑:“那倒不必,你跟谁鬼混,我就打断谁的腿。” 肖璞也冷笑回去:“你尽管吓唬我!你以为我会怕你?” 肖腾面色铁青地笑了一声:“你还有脸跟我较劲?看看你认识的都是些什麽人!家里能搜出大麻来,吸这种东西,等下是准备做什麽?嗯?!就算他没成年,也等著去牢里蹲著吧。” “你这种老头子懂什麽!不懂就别管!”肖璞气急得一直哭骂,“王八蛋!你让我以後怎麽跟他们见面?谁都不会理我了!” “那正好,趁早别跟那些人来往。” 肖璞还是哭,喘了一会儿,用力朝他呸了一声:“我才不要像你这样,到老到死一个朋友都没有!” 肖腾脑子一热,手上抓了个东西,不管是什麽,劈头就砸过去。盒子在墙上摔开,里面的东西碎裂著跌落在地毯上,他这才看清楚,要送给女儿的礼物原来是紫水晶的天鹅。 几个小孩都被老佣人哄回卧室睡觉,肖璞卧室的门也关紧了,肖腾依旧站在门外,怒气未消,脸上发冷,跟所有被气得不轻的父亲没两样。 容六看著他:“你去休息吧,我来跟她说。” 肖腾皱眉:“轮不到你插嘴。” 容六倒是对他的恶劣态度不以为意,露出无害的笑容:“你放心,她对任何人的反应都会比对你好,何况是我这样的帅哥。” 肖腾寒气森森地看他一眼。 容六忙举手做投降状:“说实在的我是无所谓,反正她不是我生的。在里面想不开要有个三长两短,操心的又不会是我……” 肖腾冷冷道:“她怕死得很,没那个胆。” 说完便甩手转身走开,却也没有再拦著容六。 肖腾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就合上书,皱眉问道:“肖璞呢?” “喝了牛奶,睡著了,”容六在他身边坐下,“其实她挺乖的啊,是你太不讨人喜欢了。” 肖腾面无表情,也不打算搭理他。折腾一晚上,腰酸背痛得厉害,肖腾就著坐在椅子上姿势,往後掰自己的胳膊。 正别扭著,两只手搭上他肩膀。 “你做什麽?” “你这边好僵硬。” 肖腾方要怒斥,修长有力的手指已经在他肩膀上熟练地按捏起来。酸疼的肌肉逐渐放松的感觉让他闭上嘴。 “绷成这样,你多久没按摩了?” 肖腾冷面不做声。他要有给自己按摩的本事,也早就可以伸手到背後呼那个男人巴掌了。 容六轻笑:“你现在连按摩师的手艺也不肯相信了吗?” 他根本就不敢去店里,生怕脱了衣服会被按摩师看到什麽痕迹。要他丢脸,他毋宁死。 “你啊,”容六声音带著笑,“是怕被人看到什麽吗?你当我嘴巴是吸尘器那麽威猛啊,吻痕怎麽可能持续这麽久,又不是伤疤,早就全消了啊。” 肖腾青筋跳了跳。 他不是没想过。但总是不放心。 哪怕是只有万分之一可能让人窥到他那种隐私的地方,他也不愿意冒这种险。 只是被容六这麽说,突然觉得自己像傻瓜一样。 青年声音变得温柔:“想不到你有这麽听话的时候。” 肖腾冷冷地:“闭嘴。” 话音刚落就觉得眼前有阴影,而後嘴唇上热了一下。 无论发生过多少次,肖腾脑子里都是轰地一声。抬手就要扇他耳光,却被顺势抓住手腕,又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你好可爱。” 容六永远笑得那麽诚恳,让他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亲爱的,我来替你带孩子吧。只要你跟了我……” 肖腾森冷地看他一眼。容六也不敢再往下说,吐吐舌头,识趣地讪笑两声。 肖腾抽消毒纸巾把被碰过的地方擦了一遍,嫌弃道:“看你四肢健全,说要养病?” 容六笑了:“我顽疾缠身,多年不愈。亲爱的你不学医,光凭眼睛怎麽看得出来。” 肖腾冷冷的:“你来不会只是为了养病吧。” “啊,被你看穿啦,”容六笑嘻嘻的。 肖腾哼了一声。 “我可是要来当商业间谍的哟。” 肖腾皱著眉,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什麽病?改天让医生检查一遍。” 如果查不出什麽花样,就可以一脚把他踹回大洋对岸去。 容六笑容可掬:“不用看医生。亲爱的你虽然看不出,但等下一定可以体会到的……” 肖腾忍耐地看他的脸在眼前放大,等他说出“相思病”的时候终於一拳挥向他的鼻子。 容六早有防备,笑著略微偏头躲开,手上又用力抱了他一把,亲亲他耳朵。 肖腾面色铁青,从脊背泛起一阵无力挫败感。看容六的反应速度,显然是专门训练过的,身手很不差。让他亲一下也只能先记在账上,纠缠下去只会浪费时间。 回到卧室,躺下却无法入睡,隐约已经听到窗外琐碎的鸟鸣,更觉得清醒。睡眠对他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大概因为很少睡过好觉,便也就不会对赖床的滋味有什麽向往。 正为失眠所苦,突然听得有人敲门。肖腾皱皱眉,下床开了门,果然看见容六在门口立著,穿得姿态撩人,怀里还抱著个枕头。 “先生,需要服务吗。” 肖腾差点没晕过去,咆哮道:“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容六笑嘻嘻:“好玩嘛。” 肖腾厉声:“我不需要服务。” 容六“哦”了一声,放下枕头,半解的丝质睡衣之下,帅气的上身一览无遗,颇有顶级牛郎之风:“那我去别间推销看看。” 肖腾突然盯著他:“等下,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作为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的父亲,引了这麽一头狼入室,不担心才怪。 “啊?”容六摸摸鼻子:“这个,确切讲,我是男女通吃啦,人生苦短……” 肖腾揪住他领子把他拖进来,森然道:“你敢动我家里人一根寒毛,我会让你跪著求我让你快点死。” 容六在他的拉扯之下夸张地踉跄两步,非常准确地摔在床上,还摔得很是婀娜多姿,而後笑得一脸巴结:“亲爱的,你不用担心我出轨。我不会对别人出手的。我是有节操的人。” 肖腾咬牙切齿:“滚出我的房间。” 容六往被窝里钻了钻,笑嘻嘻地用讨好的眼神看他。 肖腾想踹他,被他一把抱住。但肖腾也不是容易被占便宜的人,往後一个胳膊肘就重重顶在他鼻梁上。 容六闷哼一声,捂住鼻子,虽然还是笑,指缝里却有血缓缓流下来。 肖腾也吃了一惊,但脸上还是冷淡,抽了纸巾丢过去:“自己堵上。” 容六笑著揉两个纸团,堵了半天,血竟然是止不住,手指哆嗦。肖腾都有些心慌,忙扶住他的脸,让他抬高下巴,找出药棉来,塞了好一会儿,血才慢慢停住。 垃圾筒里好几团沾了血的药棉,肖腾额上出了一些汗,容六也疲惫了似的,死活卷在被子里不肯动了。 “亲爱的,失血过多很辛苦,你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看他卷成一个球,肖腾有冲动顺势把他蒙在被子里暴打一顿。但只是想想而已。亲自动手不符合他的习惯。 他是个丢进鞭炮盖上盖子的铁皮桶,里头怎麽炸,外面也是冷冷的。 最後就这麽跟容六在一张床上入睡了。肖腾紧张得难以入眠,身边稍有动静便警惕地醒来。而容六只不过是熟睡中无意识的翻身罢了。 不知道什麽时候睡过去的,再睁眼的时候已是天色大亮。 肖腾些微的恍惚在侧头看见枕边那个黑发的脑袋的时候消失贻尽。看他睡得香甜,想到自己一夜备受煎熬,不由心头火起,一脚把熟睡的青年蹬了下去。 容六咕咚一声栽倒在床下,“啊哟”著似乎是醒了来。肖腾过了一会儿才见一双手搭住床沿,而後露出漂亮的半张脸,一对天生的笑眼可怜兮兮的。 “亲爱的,刚起床可不可以不要这麽激烈……” 肖腾对他的口头便宜已经免疫了,丢了一个冷眼给他,下床自顾自洗漱。从洗手间出来发现容六还在,便皱眉:“早点回你自己房间。” 免得让人看到,惹来误会。 “亲爱的,今天不上班,你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 容六端坐在床上,肩膀下垂,双手搭著脚踝,好像一只弃犬。 肖腾看了他一眼,打开房门:“你找你的朋友去。” 容六委屈不已,黑眼睛变得水汪汪:“我在t城又没其他朋友。” 肖腾脚上一停,又看他一眼。 要论年岁,容六跟肖玄差不多,习性都相似,若不论有过的那些荒唐事,其实辈分就像弟弟一般。 话说肖玄也很久没回过家了。 肖腾手指在门把上停了一会儿,口气冷淡:“你会骑马吗?” 7 很多马会的会员周末都会带家人来会所,共度悠闲时光。而肖腾几乎从来都是独自一人。 肖璞和肖紫对马没兴趣,肖隐和肖霖有著太多其他的兴趣,而且他们多少有些怕他,不认为跟他一起度周末会是种享受。 容六既然兴致勃勃跟来了,肖腾也就带他去看自己的两匹马。马场很是静谧,土地开阔,彼此的交谈也听不见,只远远看得几名工作人员在整理草料。 马厩里两匹纯血马正自得其乐。见有人来,一匹好奇地伸出头来,凑上来嗅了嗅,还试探著咬容六衣角。另一匹分外冷淡,看了两人一眼,便偏过头去。 容六伸手想摸它,它立刻急躁地避开,耳朵往後背,来回不安跺脚,一副警惕的模样。 容六收回手,笑道:“它可真像你。”肖腾冷哼一声,朝那马伸手,叫它:“glory。”马倒是肯让肖腾碰,虽然不迎合,但也没发怒,任肖腾摸了它的鬃毛,表现算得上温驯了。 “真好……”容六豔羡不已。 肖腾又哼一声。这是自然,也不看看谁才是主人。这两匹马,要有资格养到它们,即便他这样的地位,也得乖乖等了不短时间。好容易到手的东西,哪能容别人觊觎。 容六碰了钉子也不气馁,笑嘻嘻去喂薄荷糖给那匹dream吃。结果dream的风骨跟glory根本不能比,完全没骨气,吃糖吃得那叫一个欢,脖子还在容六身上胡乱磨蹭。 明明是他的马,对容六居然那麽谄媚,究竟还有没有一点坚贞的意识。肖腾皱著眉,快要发作,又听容六心满意足地说:“马果然有灵性,它一定是知道我是你darling……” 肖腾勃然大怒。马买下来已经很久,但自己没骑过几次,骑师如何训练他也抽不出时间来关心。而这家夥显然已经堕落到有奶就是娘,吃了容六几块糖,就恨不得倒贴上去。 虽然到手不容易,但对他不忠诚的东西,他立刻就在想著把它处理掉了。 dream抖了抖鬃毛,又蹭到肖腾手心里去,讨好又温顺地。马是很敏锐的动物,觉察到不祥,不会吵闹,只会异常老实,千依百顺,小心地想要换取生机。肖腾被它蹭了一会儿,哼一声,戳戳它额头。 马匹那富有感情的大眼睛,修长稀疏的睫毛,简直跟人类一样。据说是很忠诚而通人性的宠物。肖腾皱著眉,还是抬手摸一摸那梳理得光滑的鬃毛, “它真可爱,”容六摸著dream,又看glory,笑道,“样子很漂亮,不知道骑起来是什麽感觉。” 肖腾眉头微微一动:“你想试?” 容六看看他,笑了:“亲爱的你不会是想摔死我吧。” “既然这麽说,那就不必了。” 容六又嬉皮笑脸起来:“亲爱的如果想看,我就是摔死也甘愿啊。” 肖腾不计较他的废话,只冷著脸,把glory牵出来。 马一觉察到容六靠近就很不安,眼神都变得凶恶,看它上缩的眼睑就知道它要发怒,容六再近一些它便往後踢著示威。容六接过缰绳,它立刻抬头昂脖,鬃毛都竖起来了,一副意欲行凶的模样。 容六笑著说了句:“果然好像。”而後利落地踩了马镫翻身上去。 glory的性子暴烈,除了肖腾和骑师,没人近得了它。这下被陌生人碰了,顿时犹如屁股上挨了一刀一般,暴怒著又踹又跳,拼命要把容六掀下去。 闹出的动静让马场上的人都把眼光转到容六身上,他身下的马匹状若癫狂,不颠下他不罢休的凶煞跑法,看得大家出了一身冷汗, 肖腾只冷冷看著,不知不觉双手抱胸。 glory绕著马场发狂一般跑了数圈,中间不停地变著花样要容六不好过,深刻且鲜明地向众人表达了它对容六的厌恶和抵触。想要缓住马匹把容六救下来的工作人员也一筹莫展。 这死缠烂打和怒发冲冠的过程相当漫长,等著一干人眼睛都直了,最後glory才汗湿著精疲力竭,打著响鼻小跑回来。 容六一脸一身的汗,喘得厉害,到了肖腾跟前,略微吃力地翻身下来,一手搭著马匹湿答答的脖颈,一边摸摸胸口,朝肖腾笑道:“这就叫缠功。” 肖腾被他笑得起了一背鸡皮疙瘩。 总算不必目睹血腥场面,旁观者们松口气之余也庆幸万分地鼓了鼓掌,捧容六的场。 肖腾掉转眼光不理会容六,只阴沈地看著那匹不争气的家夥。而glory又打了个响鼻,丢出一个跟他极其相似的冷眼。 肖腾虽然很不舒服,但实在也不能苛责。容六粘糊糊的像块粘在鞋底的口香糖,他这个有勇有谋的大活人尚且甩不掉,那一匹畜生还能有什麽能耐。 好在它很有骨气,容六再去摸它,它也不至於变身小羊羔,照旧不太耐烦的样子,精疲力竭地急躁著,总要找机会踢一脚。 容六不以为意,依旧冒著被踹的危险喜滋滋地试图去亲近它:“它早晚会听我的话的。” 肖腾冷冷地:“容少爷这麽喜欢,莫非是要我将它送给你的意思?” “那不用,”容六笑容真诚,倒不是在客气,“我在加拿大牧场有四匹了,昨天刚添了马驹呢。还准备再配种,马丁兴旺哟。” 那你还来骚扰我的马。 “我其实对策马飞奔没很大兴趣,但驯服是很过瘾的事啊。” 恶趣味。肖腾嫌恶地看了他一眼。 带著容六在马会吃了晚餐,在餐厅里肖腾也总算意识到自己会相信容六说的“没朋友”,那真是活见鬼。 这家夥分明就是百搭。只要对方是个活的,他就能攀到交情。男女老少都很喜欢他,所到之处必然一片愉悦的笑声,几个人聊得喜笑颜开,连性格乖僻得跟肖腾有得拼的宋家老头都允许容六跟自己孙女说话。 容家如果家道没落,他改行去当交际花想必会前途光明。 肖腾想到自己在那一脸讨喜笑容的男人手上吃的闷亏,就捏紧手指。 花蝴蝶四处乱洒花粉,飞了一圈又翩然飞回来,端著餐盘在肖腾耳边罗嗦道:“亲爱的,怎麽不过去跟大家一起坐?在这里很冷清啊。” 肖腾不予理会,自顾自用餐。 容六歪著头,想要由下往上研究清楚他的表情,端详了一会儿,雀跃道:“你在吃醋吗?” 简直比地球即日爆炸还要匪夷所思的猜想,肖腾愤怒地又起了一背鸡皮疙瘩,终於忍不住开口冷冷道:“你做梦。” 肖腾太容易被激怒,对反应不够敏捷的人缺乏耐性,为人白目的更是只会赢得他一个冷笑。以他这种习性,玩乐休息的场合,不想自讨没趣的,对他多是能避自避。也只有容六喜欢玩老虎尾巴拔毛的把戏。 “我交际也是为了你啊,”容六做辛酸贤惠状,“亲爱的你主内,外头就由我来打理吧,床上你只要躺著,其他就由我……” 肖腾的叉子“哧”地插在容六面前的鱼排上,很有入木三分的水准,总算让他笑著闭上嘴。 8 从马场回来,肖腾的日子倒是变得好过了。容六把大半心思都放在那匹桀骜不逊的马身上,他那满满的行程表也算帮了他,他忙碌起来,容六便跟不上他的节奏,没法缠著他,索性找别的乐子去了。 在他看来,容六生性懒散,时常睡得爬也爬不起来,好逸恶劳,不务正业。是个信奉及时行乐的世家子弟,只会去骚扰他的马,根本一无是处。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反倒令他愉快。要收拾掉一个玩物丧志的纨!子弟,对他来说需要的顶多只是时间。 那两匹马白白被容六消遣折腾,他虽然有些微心疼,但毕竟只是畜生罢了,只要能分散容六现在的精力,让他自己免於被骚扰,他就不干涉。 这回肖腾把缠著赖著要跟他出门的容六一脚踹在家里,自己去海外出席会议。 数日之后他回到家,进门看得一切照旧,知道容六并没有趁他不在的时候闹得鸡飞狗跳,略微欣慰,但更多的是失望。 走的时候他想过,他那几个孩子都在叛逆期,连他都未必治得住。这种年纪的青少年个个浑身是刺,容六要跟他们相处,日子不会太好过。他对容六有顾忌,小孩子可没有。 无论是谁欺负了谁,只要闹出事来,他就有理由正大光明地把容六请出家门,挑一个离家最远最远最远,下山要开车一个小时的山顶别墅来安顿。 佣人接了他的行李和大衣,肖腾问道:“我不在的这几天有没有什麽事?”得到“一切都好”的回复,仍然不甚甘心,边皱眉往楼上走,边盼望著能看见什麽混战过后的痕迹,或者容六头破血流的场景。 一切都完好无损,但上了楼,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大厅里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容六正趴在地板上,和小女儿肖紫一起玩拼图。两千块的拼图,工程浩大,肖腾根本没有耐心帮忙,让肖紫自己一天一点慢慢去拼。他走之前肖紫才拼了一个小角,结果现在已经差不多要完工了。 进步神速,肖腾也不由多看了几眼,容六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从剩下的小堆里不停找出需要的图块,准确度令人称奇,等肖紫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将最后一块嵌进去,两人都爆出一阵欢呼。 “完成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高兴得互相击掌。 “我要把这个挂起来!” “小心别弄散了。我来帮你。” 肖腾冷眼看著这团结友爱的一对,容六转过头,发现他,立刻面露喜色站起身来:“亲……呃,你回来啦!” 总算在小孩子面前嘴巴还算规矩,不然他一定亲手缝上他的嘴。 “嗯。” “你去了好久,想死我们了。” 肖腾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容六立刻看向肖紫,怂恿地:“是吧是吧?” 肖紫有些迟疑地点点头,肖腾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看著不甚跟自己亲近的女儿:“我带了礼物回来,这个是给你的。” 肖紫乖乖接过盒子,说了声“谢谢爸爸”,有的是成人般的礼貌,却没有刚才那孩童式的喜悦天真,更没有欢呼著当场拆开。肖腾愈发扫兴,皱眉道:“其他人呢?” “大姐在房间里,大哥和二姐我也不知道。” 正说著话,肖璞就从卧房里出来,头发高高梳起,妆容精致,身上是黑色露肩修身洋装,漂亮是漂亮,明显的曲线和裸露的肩膀又让做父亲的气得够呛。 “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晚上有派对要参加啊,”肖璞仰著小下巴,“这可不是你说的什麽不三不四的聚会。新装发布会我总能去吧。” “你给我穿上外套再出去。” 肖璞没说话,皱起的小脸上却明明白白写满了不合作。 “肩膀不给我拿点东西遮起来,今晚你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这些你懂什麽啊。” “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口气吗?!” 两人僵持著,容六突然开口:“肖璞,其实我觉得你有点错了。” 肖腾对他的帮腔略微意外,皱起眉,父女俩一起瞪向他:“外人不要插嘴。” 容六很是无辜,摸了摸鼻子:“我是说,你的头发和鞋子都很优雅,包也选得对。走复古优雅路线的话很好,这件衣服不是最合适。” 肖璞如遭重击:“什麽?” 容六正色道:“腰带最好也拿掉,不然会让人眼睛很忙。” 肖璞立刻低头看自己身上:“怎麽会?我要的就是成熟款,二十几岁穿这样很刚好啊。” “你想看起来像多少岁都行,”容六笑容可掬,人畜无害,“我帮你挑。包你美得刚刚好。” 肖璞在爱美的天性作用下有些动摇,但还是倔强:“那我凭什麽要听你的。” 容六笑眯眯的:“相信我的眼光啦。不然,换完再说,你总会相信自己的眼光吧。” 肖腾看著大女儿竟然真的打开卧室的门让容六进去,又是惊讶又是恼怒,不由咬牙切齿,几欲发火。 但等肖璞穿著容六用超短款外套和数枚隐形别针搭配改造出来的赫本式洋装走出门,他又不好说什麽了。虽然这种打扮相对於她的年纪过於成熟,但实在是他从来没试过的高雅端庄,除了锁骨和小腿,总算哪里也没露,的确完全符合了他的要求。 肖腾的怒火也下去了不少。一时心情复杂,不好发作。 原本吓得不敢动的肖紫也乖巧起来:“姐姐你这样真漂亮,像模特一样,项链也好好看。” 肖璞心花怒放,弯腰捏她的脸,大方道:“今天嘴真甜。等你长大了,我的衣橱随你挑。” 这回是相亲相爱的姐妹档了。肖腾黑著脸目送她们俩下楼,转头看了容六一眼:“肖慕和肖隐呢?” 容六回答得很顺口:“肖隐出门去了,他答应过我六点之前回来,肖慕在练习。” 果然他比他还清楚。肖腾有种被人挖了墙角的恼怒感觉,正要发作,突然觉得不对:“练习什麽?” “跆拳道……” “谁让她学这个的?” 容六摸摸鼻子:“她想学啊。” 肖腾咬牙切齿:“你教她的?” “我刚好会,就顺便指点一下。这个防身又锻炼身体,有什麽不好吗?” 肖腾脸色铁青,又有口难言。肖慕本来就够像男生了,逼她学琴棋书画来变得像女孩子一点,她没有一样坚持得下来,现在倒好,索性把肌肉练发达,就更男性化了。 “你想把她变成男人吗?” 容六愣了一愣,笑道:“亲爱的,你想太多了。一个人不会因为练个武术搏击就变性的。肖慕的身体条件很适合这种运动啊,扼杀她的天赋不太好啦。” 肖腾皱眉道:“女孩子就得做女孩子该做的事。” “不是我说,”容六挠挠头,“想象她跳芭蕾我反而会起鸡皮疙瘩啦。反正都是健康的爱好,让她自由选择不是比较好吗。” 肖腾冷冷看他一眼:“不是你女儿,你当然这麽说。” 容六笑得可爱:“你误会了,我可是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爱啊,亲爱的。” “……” “你最需要的,不就是一双强健有爱的臂膀,还有一个美满温暖的家庭吗,我会给你的。” “……” “我调查过了,我各方面差不多都达到了你喜欢的标准,连星座都是绝配哩。性生活更是极其美满,选择我不会有错的……” “……” “呃,好吧……就算你不喜欢,也不用拿枪指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