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狂辅助职业【话术士】世界最强战团听我号令》 keyword 「一个人就是不被瞧扁了。」 以上是担任探索者(seeker)的外祖父生前常说的口头禅。 探索者──一如字面形容,就是以探索为业的人们。 他们的收入来自于沉睡在遗迹里的财宝或遗迹本身,除此之外也有寻找未知生物跟打击犯罪。 不过探索者最主要且最受瞩目的赚钱方式,就是前往探索深渊(abyss)。 当这个世界与魔界(void)相通时就会产生深渊。探索者最广为人知的工作,就是前往探索深渊化的土地与建筑物,并且除掉现世的恶魔(beast)。 由于将深渊置之不理,它将会无止尽地侵蚀这个世界,因此国家是十分鼓励且支持探索者这项职业。若想净化土地,就必须杀死身为深渊核心的恶魔,精通此门道的人就是探索者。至于另一个理由,就是从恶魔身上取得的素材,对现今文明──魔工文明的各种发明是不可或缺的原料。 就连翱翔于天际的船只──飞空艇都实际打造出来的现代,魔工文明迎向全盛时期。至于造就这个时代的最大推手,凭藉一身实力获得财富与荣耀的探索者,正是世人所憧憬的存在。 「诺艾尔,身为男人可不能被人瞧扁了。」 我外公从前在威尔南特帝国帝都耶特莱是个赫赫有名的探索者,而且还是高手中的高手──被世人誉为英雄。 「诺艾尔,你要当个不会被任何人瞧扁的男子汉。」 外公用他那只让人感受到曾担任过探索者的厚实手掌,轻轻地摸著我的头。 说起外公的职能(job),就如同他那壮硕的身材是个【战士】。所谓的职能,就是经由【鉴定士】评鉴后所发掘出来的个人潜力,同时也决定当事人的体能上限以及擅长的技能。任谁一开始都能够获得c阶职能,日后根据当事人的努力与才华进行升阶,最终成为高阶职能。 比方说最普遍的战斗系职能【剑士】──将按照c阶【剑士】、b阶【剑斗士(diator)】、a阶【剑王(sword master)】的方式升阶。 但也有极少数人突破上限达到ex阶级。我的外公就是其中一人。他的职能──从c阶【战士】一路升阶为b阶【重装兵(vanguard)】、a阶【狂战士(berserker)】,以及ex阶【破坏神(destroyer)】。 尽管成为高阶职能并不会改变本身的职能特性,但能力值会大幅提升,并且增加新的技能。若以阶级来区分强度的话,c阶是凡人,b阶是超人,a阶是怪物,至于ex阶则是几乎达到神的境界。 外公在年轻时当真是所向无敌,既强悍、粗暴又高傲。不过外公一见钟情拚命追求的外婆,是个温柔心善的美人,同时身体非常虚弱。 由于外公深爱著外婆,便为了外婆辞去探索者的工作,并且从治安险恶的帝都移居乡下。他用至今赚来的财产买下土地,然后雇人开了间酿酒厂。相信这对某些人而言是理想中的退休生活,也是所谓的的惬意人生。 在探索者之间被尊称为不灭恶鬼(over death)的外公自从退隐乡下后,就成了溺爱妻子的平凡大叔。外公打从心底爱著外婆,外婆也深爱著外公,两人犹如比翼鸟般过著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但是外婆在生下妈妈当时不幸过世。毕竟生孩子对母亲而言就如同搏命般充满风险,再加上外婆身体本就虚弱,因此没能承受住生产所带来的负担。 外公痛失挚爱后,真的是极度悲伤,不过他没有自暴自弃,反而更是决心要好好独力扶养外婆以性命生下的妈妈。 所幸外公的努力有得到回报,妈妈成为一名出色的女性。外婆生前是公认的大美女,妈妈的容貌与外婆是如出一辙,唯独头发跟眼睛的颜色不一样。相较于金发碧眼的外婆,妈妈继承了外公的黑色头发与棕色眼睛。 拥有生产系职能的妈妈长大后,就在外公的酿酒厂里工作,并且和儿时玩伴的爸爸结婚。接著就生下了我,一家四口过著美满的生活。 不过我对父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对我来说,最早的记忆就是老当益壮的外公放声痛哭,以及他将我紧抱在怀里的温暖。 「诺艾尔,你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但你还有我,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人的。我……我愿意赌上不灭恶鬼之名!说什么都不会死!」 父母在我懂事以前,因为一场马车意外过世。爱聊八卦的人们都说这是恶魔的诅咒。外界谣传外公昔日斩杀过太多恶魔,才遭到诅咒导致家人早死。 当然外公绝不会放过那些多嘴的人。无论对手是谁,他都会用拳头把人打个半死,并且一定会说出他的口头禅。 「身为男人绝不能被其他人瞧扁,并且一定要守住家人的名誉。」 还记得那时我被附近的坏孩子取笑说是诅咒之子,当晚外公得知后,就立刻去对方家中算帐,并在事后如此告诫我。 外公经常跟我聊起他还是现役探索者时的往事。在故事中活跃的外公与他的同伴们,全都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从小听著这些故事长大的我,自然而然也想成为探索者。 「诺艾尔,虽然你长得跟过世的妈妈十分相像,不过我非常清楚,你体内沉睡著妈妈没能继承到,足以与我比肩的探索者才华。」 事情一如外公说的,我在十岁接受职能鉴定时,的确被发掘出战斗系职能。 结果却偏偏与我所期望的职能恰恰相反。 【话术士】──属于擅长辅助队友的职能。 名为【话术士】的职能是言语附带增益(buff)效果,能够大幅提升队伍的战力。换言之就是辅助职能(buffer)。 其实我比较想要【战士】。就算不是与外公一样的职能,好歹是个攻守兼备的强悍职能也行。 反观包含【话术士】在内的所有辅助职业,尽管拥有优异的支援能力,但自身战力却是战斗系职能里的吊车尾。此职能别说是只能仰赖队友应战,甚至无法保护好自身安全,是个相当极端且充满弱点的职能。 即使队伍里有著负责牵制敌人(吸引炮火)的肉盾,但是缺乏自保能力的者还是极易丧命。在探索者的业界里,似乎有著鄙视辅助职业的风气。就算是【治疗师(healer)】,至少也有点攻击手段,怪不得辅助职业会遭受世人的歧视。真叫人欲哭无泪。 外公见我相当沮丧,便摸著我的头豪迈大笑说: 「哇哈哈哈!别哭,诺艾尔!不管你是【话术士】或其他职能,我都会将你培育成最棒的探索者!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我对身为英雄的外公是深信不疑。面对最敬爱的外公,我对他说的话不疑有他,于是开始接受探索者的修行。一连串的修行当真是艰苦到近乎无情。平日总是慈祥和蔼的外公,每到修行时间就会完全变了个人。此刻站在探索者实习生的我面前,是令昔日同行闻风丧胆的不灭恶鬼,是探索者的老前辈,是锻炼我的魔鬼教官。 「起来,诺艾尔!恶魔是不会等人的!无论你受了多重的伤,都要咬牙立刻起身!够了!你这个傻徒弟,是要给我趴到啥时啊!」 遍体鳞伤趴在地上的我被人一脚踹飞,次数多到不光只有两、三次。我从早到晚都在接受无比严苛的修行,刚开始我是每天都浑身沾满呕吐物,尿出血的情况更是不计其数。 但无论修行多么艰苦,我都对外公充满信心,也在严峻的修行里感受到深深的亲情。毕竟的确如同外公所言,恶魔不会放过我的任何弱点。若是修行不足没能让自己变强,就算成为探索者也会立刻没命。因此外公为了避免我死去,拚命将【话术士】也能使用的战斗技巧传授给我,我也卯足全力专注学习。 在经过四年的修行后,多亏外公教导有方,我练就一身探索者应有的能力与心智,比起修行前的我强大许多。只要继续修练下去,就算我是不擅长战斗的【话术士】,也一定能成为不输外公的伟大探索者。 但想成为国家公认的探索者,前提是必须达到法定成年年龄十五岁。所以我继续接受外公的训练,耐心等待那天的到来。 可是,就在此时发生了那起事件── 「听著,诺艾尔!你绝对不许离开地下室!」 以往总是处之泰然的外公,这天竟露出我从没见过的紧张表情,把我跟帮佣们都关在地下室里。 原因是当晚,我们所住的城镇突然深渊化。 大气中的魔素(mana)达到一定浓度时就会发生深渊化。因此城镇内都会定期举办驱散魔素的仪式,但不知基于何种原因有时会失败,导致魔素一口气回流。而且外公使用最大值为深度十三度的测量器调查后──发现此深渊高达十二度。 深渊与魔界相连越深就越危险,容易有强大的恶魔现世。换言之,我们所在的城镇瞬间化为超危险区域。即使是探索者见习生的我,也不得不相信这次身为核心的恶魔就是探索者之间口耳相传的魔王(lord)。 熟悉的城镇早已不复存在,眼前只有一片烈焰喷发的燃烧地狱。一轮邪气逼人的血红明月高挂于天际。与魔界相连所产生的这片妖异空间里,只剩下恶魔们狂喜的叫声,以及民众遭到虐杀的惨叫声回荡著。 「放心,外公我就算拚上这条性命也会保护你。」 全副武装的外公露出一张坚定的笑容后,完全无视我的劝阻,独自一人从门外把地下室上锁。 由于深渊的范围太广,想在如此情况下掩护我和佣人们逃出生天,即便强如外公也难以做到。反之继续躲在地下室里,短期内恐怕是等不到援军,因此外公认为乾脆趁著还有体力的时候,设法击倒成为核心的恶魔才更有机会获救。 不久后便传来恶魔们死前的惨叫声,而且数量不亚于两百。这是外公挥动战斧斩杀恶魔的证据。偏偏我心中的不安是不减反增。 究竟有多少恶魔显现于世上……我打从心底对率领恶魔大军的魔王感到畏惧。 接著外头渐渐听不见恶魔们的惨叫声──取而代之是惊天动地到恍若不该存在于现实中的打斗声。想来是外公与魔王之间的决战已经开打。 长达好几小时不曾停歇过的打斗声,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深渊特有的邪气也随即散去。 我坚信外公已取得胜利,便从地下避难室夺门而出。 外头艳阳高照,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断垣残壁,随处可见人类与恶魔的尸体。 我穿梭于化成废墟的城镇之间,不断寻找外公的身影。 最后终于让我找到了。 已失去右臂与下半身的外公,就这么满身是血倒在地上── 我快步上前抱起外公后,他随即露出虚弱却又潇洒的笑容说: 「……人真是战胜不了岁月,现在的我简直有辱不灭恶鬼这个称号……」 我只是不停啜泣落泪,彷佛体内的水分要全数流尽般止不住哭泣。外公看著我,如同往常那样温柔地摸著我的头。 「诺艾尔真是个爱哭鬼,跟外公我一个样。」 外公将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开,露出苦恼的神情。 「……这就是探索者最终的下场,既然以战斗为工作,就会随时与死神相邻。诺艾尔,即使这样你也想成为探索者吗?想跟我这个老头子步上相同的道路吗?」 我吸了吸鼻子,将泪水擦乾,然后露出和外公一样的笑容,坚定地点头回应。 其实我害怕得要死,也没有余力挤出笑容,甚至很想一直抱著外公,大声哭喊乞求他别死,不要拋下我一个人。 但是此时此刻,我不想让外公看见我软弱的一面。 我只想令他安心,让他明白自己的外孙就跟他一样坚强。 因为……我至今从来没能回报外公对我的养育之恩…… 「……这样啊,那你可要成为一名绝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探索者,当个不辱修特廉家之名的男子汉。这就是我最后的心愿。」 外公注视著我的脸,再次摸了摸我的头。 「诺艾尔,你能答应外公吗?」 「……我答应你,外公,我会成为最强的探索者。」 「哈哈哈,这才是……我的外孙……诺艾尔……对不起……外公没能守住……与你的约定……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外孙……」 于是,我最敬重的英雄在我的怀里安稳地阖上眼睛。 在那之后过了两年,继承伟大外祖父遗志的我──【话术士】诺艾尔修特廉此时已成为探索者,居住在帝都里。 序章 我决定像外祖父一样,不对,是要成为一名超越外祖父的最强探索者。我深信实现此理想就是报答外祖父的唯一方法。 问题就在于该如何定义最强二字。所谓的最强,想必就是在战斗中绝不会输给任何人。但这是不可能办到的。理由是战斗存在著相生相克,这世上不存在能应付任何敌人的力量。 就连攻守平衡的【战士】,甚至达到ex阶级封顶的外祖父都有其极限,更别提全战斗系职能里战力吊车尾的【话术士】。光凭我一人之力想成为最强,是绝无可能办到的。 既然如此,我该怎么做?其实答案早就已经出来了。 「只要我成立最强的战团(n),并且成为该战团的团长即可。」 所谓的战团,就是召集多名探索者成立的组织。有别于单纯为了接受委托而聚在一起的队伍,战团是获得国家正式承认的组织。简言之就是高阶版的队伍。尽管必须达成特定条件才能够得到国家的认同,但只要成为战团就可以直接向国家接取委托。换句话说,这才是真正的专业集团。 事实上,想凭一己之力成为最强的想法本身就错得离谱。人类最强的力量莫过于团结。意思是我想成为最强,就必须网罗各领域的优秀人才,打造出一支最强战团。 成为探索者的我为了实现这个野心,第一步就是在帝都里寻找同伴。幸运的是我很快就跟三名人才组成队伍。 他们分别是红发帅哥【剑士】洛伊德、黑发壮汉【战士】瓦尔达,以及金色长发美女【治疗师】达妮雅。 三人和我一样皆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不过他们都毕业于探索者养成学校,因此年龄都在我之上。虽说探索者是秉持实力至上主义,可是也相当注重辈分,就算我们都是新人,年龄上仍有些微差距。即使我再百般不愿,也只能成为这三人的小弟。至于队长也不是我,而是由洛伊德担任。 一开始会这样也是莫可奈何,现在是身为探索者累积经验的时期,一切不可操之过急。 反正没有任何队伍是恒久不变,终有一天我会把这个队伍改变成符合自身的理想。倘若同伴们愿意接受是最好,假如无法接受的话,我就脱离队伍另起炉灶即可。 我对这群同伴并不排斥,甚至是对他们充满信赖,但只要从事探索者的日子一长,总是与老面孔合作反倒相当罕见。有机会就跳槽的心态,虽以某程度上来说是冷酷无情,却也是身为探索者不可或缺的处世观。 不管怎么说,我目前仍是苍之天外(blue beyond)的一分子。为了履行自己的本分,今天我也致力于探索者的活动。 深渊化是魔素达到一定浓度时,不分场所都会发生的现象,与是否有人居住毫无关系。不过魔素浓度容易增加的地点,主要是丛林或洞窟等封闭的空间。特别是人烟罕至的地方,在管理上无论如何都容易有疏漏。 我们这支四人小队受雇负责净化的地点,就是昔日矮人族挖掘白星银(mithiril)的废弃矿坑。此废弃矿坑深入地底,幸好深渊化的速度十分缓慢,受影响的只有其中一小部分。深渊深度是四,属于低危险度。至于现世的恶魔,也是已找出攻略方式的常见品种。 下级吸血鬼(lesser vampire)──吸血鬼型恶魔。吸血鬼型基本上都具有人形,配上高超的体能与再生能力,是一种擅长强力魔法技能的棘手恶魔,不过下级吸血鬼是低等品种,因此不会使用魔法技能。它的外表虽说是人形,却拥有四条手臂、白色皮肤并且只有一颗眼球,模样可说是相当诡异,另外智慧与野生动物无异。 反之它拥有惊人的繁殖能力,甚至可以独立繁殖。就算起初只有一只,仅仅一个月就能够增加至几十只的可怕存在。 如果发现得太晚,矿坑内现在恐怕已充斥著无数只下级吸血鬼。这样一来,此委托将会需要几十名人手才有办法处理。 即使它们不会施放魔法技能,但终究是吸血鬼型,具有徒手能把一头牛撕裂的臂力,以及其再生能力是只要没有被砍下首级,无论多重的伤势都可以完全恢复。如果被它们围攻,就算再能干的探索者也会惨遭秒杀。 我们队伍里没有能够侦测周围状况的成员。若是有擅长侦查动静的【斥候(scout)】或【弓箭手】会更有利,但就算帝都再大,光靠我们的条件依旧难以召集到适合的人才。毕竟并非光是职能为【斥候】或【弓箭手】就好,实力太差的人只会沦为拖油瓶。的确我们渴望有优秀的【斥候】或【弓箭手】加入队伍,但也不能没找到就不接委托。 所以我们仰赖达妮雅的光源技能,谨慎地展开搜索。一行四人随时注意周遭情况,一发现下级吸血鬼就当场除掉。即使找到深渊核心的头目,我们也蹑手蹑脚地避免打草惊蛇,继续清理敌方的手下们。为的是在挑战头目时尽可能不要出现任何变数。 换作是战力更高的队伍,就会立刻冲进去打倒头目吧。毕竟除掉身为深渊核心的头目,斩断两界之间的联系,所有部下也会马上停止活动,此做法绝对是更有效率。 可是我们目前没有这样的实力。原本这委托是全员职能没在b阶以上会相当吃力,偏偏我们所有人都只有c阶。 不过,我的职能是可以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只要有身为【话术士】的我从旁支援,大家不仅战力能够大幅提升,就连体力与魔力的恢复速度都会加快。就算连续施展强大的攻击技能与恢复技能,也不会轻易精疲力尽。换言之,只要我们别被大量的敌军包围,就可以一路过关斩将。再加上还能够抑制消耗,也就不必担心体力耗损而急于短期内决胜负。 虽然辅助职能经常因为个人战力过低而受到鄙视,但被世人誉为英雄的外祖父对我进行过严格训练,所以我不会成为队伍里的拖油瓶,甚至能提供强而有力的支援。我们组成队伍的这一年来,就是运用这样的战术立下各种功绩。由于我们总是挑战高难度的任务,因此在同行之间又被称为『专挑强敌的新人』。 基于上述原因,纵使我们都是新手,但别说是早已超越同期或同阶级的探索者们,我们更是众所公认的顶级探索者队伍。 当然以上内容是指c阶之间。既然我已继承伟大外祖父的遗志,无论如何都非得继续往上爬不可── 幸好我们在没被头目察觉的情况下,成功铲除掉它所有的部下。一共有十五只。的确一如事前的调查,并没有任何成长完全的个体。 如果再迟上半个月,它们不仅数量增加,恐怕还会获得群体作战的智慧。即使此品种没有充足的智慧可以运用高端战术,但至少能学会团体合作的战斗方式。 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就几乎毫无胜算。讨伐下级吸血鬼的报酬相当优渥,就设法将这笔钱纳入手中── 「头目准备使出以它为中心的范围攻击!两名前锋赶快后退!」 在我发出指示后,正在与下级吸血鬼头目近距离激战的【剑士】洛伊德和【战士】瓦尔达马上向后跳开。 下个瞬间,头目从背后伸出好几条触手,以锐利的前端将周围一带刺成蜂窝。惊险闪过攻击的两人,同时发出类似玻璃破碎的声响。那是【治疗师】达妮雅事先施加的防护罩(barrier)遭破坏的声音。 头目的攻击力强大到光是擦身而过就把防护罩当场毁掉。假如两名前锋稍微慢半拍闪躲,或是事前没有施加防护罩的话,此刻都已受到致命伤,化成一滩烂肉了。 可是我们并没有惊慌,毕竟这情况都在预料之内。 「达妮雅,重新帮两人附加防护罩!洛伊德跟瓦尔达继续攻击!」 「我知道了!」「收到!」「交给我吧!」 从战斗开始至今,三人都是根据我的指示(order)在行动。虽然队伍的队长是洛伊德,不过负责指挥作战的人是我。理由是我的指示全都有增益效果。 这就是话术技能《战术展开(tactician)》。当我对成员下达指示时,一切行动都会提升百分之二十五的效果。换言之,他们三人目前皆处于全能力提升百分之二十五的状态下。 此数值是【鉴定士】管理统计出来的资料,原则上是正确无误。 而且我能提增益不光如此。 话术技能《士气高昂(battle voice)》可以提升队友百分之二十五的体力与魔力,并且加快恢复速度。多亏战斗开始之际就附加这个技能的关系,三人可以长时间全力应战。 战况目前对我方有利。手持长剑的洛伊德与挥舞战斧的瓦尔达,渐渐把头目逼入绝境。既然杀手锏的触手攻击已被我方躲掉,它最多就只能延后被砍下脑袋的时间罢了。即使是缺乏智慧的生物,现在也能看出它慌了手脚。 不过,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会出现变故…… 「不会吧!有伏兵!?」 率先惊觉情况有异的是达妮雅。我在听见她的惊呼声后,顺著她的目光往上一看,发现有三只张牙舞爪的下级吸血鬼在天花板上爬。看来它们潜伏在我们无法确认的地方。 尽管现在是我方占优势,但假如这批伏兵从旁支援头目,局势将会一口气遭到逆转。两名前锋也听见达妮雅的尖叫,紧张得绷起表情。我随即针对是否要继续作战做出判断。 「别慌!大家继续奋战!」 这是话术技能《精神解法(peer support)》,在指示里附加能让目标的精神稳定下来,并且激发士气的效果。三人立刻不再恐慌,同时重新燃起斗志。 当然我并不是下令让他们与敌人玉石倶焚,而是的确握有胜算。在所有战斗系职能里,原则上是后卫的智力加成比较高,其中又以【话术士】位居全后卫职能之冠。因此我只要活用自己的脑力,以及至今所累积的战斗知识,这点程度的危机根本不值一提。 「──差不多是十八秒。」 我在脑中验证完制定好的战术,如此喃喃自语。这场战斗是必胜无疑,万无一失。取胜所需的时间为十八秒。我按下手表的马表钮,对成员们下达新的指示。 「小兵交给我处理!你们三人专注对抗头目!达妮雅继续帮忙附加防护罩!洛伊德和瓦尔达先专心牵制跟闪躲,做好施展最强攻击技能的准备!」 我使出话术技能《战术展开》,以及── 话术技能【目标指定(marking)】。这是替队友指定攻击目标后,他们在面对目标时可以提升百分之五十命中力与回避力的技能。尽管代价是对抗其他敌人时会导致命中力跟回避力减半,不过伏兵交由我来牵制,我绝对不会让它们去攻击其他队友。 我看向从天花板朝我扑来的敌人们。 「停下来!!」 在我一声大吼后,它们因为著地失败而纷纷摔倒。 这是话术技能《狼之咆哮(stan howl)》,令敌人暂停行动的技能。虽然面对实力较强的头目会遭到抵抗而无法生效,但仍能成功限制伏兵们的行动。我迅速将黑色长大衣一掀,从腰带拔出魔枪(silver me),锁定眼前的伏兵们。 魔枪是能够发射已注入魔法技能的子弹──魔弹的枪枝。所用材质是魔力传导性优异的白星银。握柄则是使用现世于深度九的恶魔幽狼犬(garm)的獠牙。枪身内的膛线有使用幽狼犬之血来施加能提高魔弹威力的咒语。款式是口径三十八的八连发左轮式(revolver)魔枪。这是缺乏攻击手段的我,唯一能用来对抗恶魔的武器。 (插图007) 由于子弹的造价相当昂贵,因此不能胡乱开枪(trigger happy)。目前还剩下两发结冰弹(ice bullet),于是我将其中一发射向伏兵们。 击中地面的结冰弹立刻将周围冻结。虽然没能把敌人冻死,但还是冰住了其中两只的手脚,成功阻止它们的行动。不过迅速摆脱暂停效果的最后一只,高高跳起躲开冰冻,朝我扑了过来。 那家伙对魔枪心生警惕,不断移形换位避免停留在射击范围内。并未拥有狙击加成技能的我,难以瞄准这种速度快的敌人。加上《狼之咆哮》在连续使用下会效力大减,眼下肯定无法顺利生效。 若想阻止敌方行动,至少得等上十分钟才行。 截至目前已过了十五秒。距离伏兵用爪子击中我还有四秒。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 我毫不犹豫地把魔枪枪口对准身后的头目,并且气集丹田大吼出声。 「就是现在!洛伊德跟瓦尔达都对团长发动攻击技能!!」 我在下达指令的同时扣下扳机。朝后头乱射的这一枪自然不会击中目标。不过头目发现本该在对抗伏兵的我,不加思索地朝它发动攻击,迫使它稍微顿了一下。 它却不知这一瞬间的破绽有多么致命── 结冰弹从头目的身旁飞过,击中墙壁令周围冻结。当头目被转移注意力的剎那间,两名前锋已杀到它的面前。 「斗气破断(aura de)!」「回转斩杀(deadly drive)!」 虽说技能名称相差甚远,两者却同样具备攻击威力瞬间提升五倍的效果。头目打算用爪子挡下两人的攻击,但也只是白费力气。 话术技能《连环计(assaultmand)》是在十秒的有效期限内,能将队友的所有攻击系技能威力都提升十倍。并且在下达命令的时候就立即生效。 《连环计》是我所有话术技能里最强的一招,不过造成的副作用也很严重。由于发动攻击技能的消耗也会连带大幅提升,因此目标在攻击结束后会暂时无法行动。换言之,必须精准掌握战况才可以使用这招。而我就是抓准最佳的时机,令头目瞬间露出破绽。 两人的杀招当场把头目的脑袋砍飞出去。已伸至我眼前的那根利爪就这么戛然止住,伏兵随即应声倒地。 启动的马表停止计时,我低头确认显示的秒数。 「──刚好十八秒整。敌方目标已无生命迹象。」 分秒不差精准地制定战术,是身为队伍指挥官不可或缺的资质之一。只要有一丝迟疑,都有可能导致队伍全灭。为了确认自己的计画万无一失,我总会在关键时刻利用马表来计时。 在确认自己这次的指挥也非常完美后,我稍稍放松表情。 「作战结束──大家辛苦了。」 「为这次的胜利乾杯──!」 我们四人各拿一杯麦酒,在餐桌上举杯庆祝。 没有折损任何一人、成功净化深渊的我们,从目的地搭乘马车返回帝都后,按照惯例在解散前先到常去的酒吧──猪鬼(orc)棍棒亭举办庆功宴。 桌上除了冰凉的麦酒以外,还有各种美味佳肴,但大部分都是肉类料理。比方说厚切牛排、猪肋排、香肠、烤鸽肉以及卤内脏等等。尽管全是高油脂的餐点,不过身体就是资本的我们很快就将桌上食物一扫而空。 说起探索者,基本上都是大胃王。先别说人高马大的瓦尔达,就连队伍里的一点红,身材曼妙的达妮雅在食量上也远超过常人。 像这样大鱼大肉,酒自然也是一杯接一杯。按照惯例,大家一开始大多都会聊些比较严肃的话题,比如说回顾今日的战斗等等,不过酒过三巡之后,就会扯开嗓门闲话家常。特别是完成像今天这类报酬优渥的委托,更是会畅饮一番。 「话说这次的工作真赚!报酬高达五百万菲尔!可是整整五百万菲尔喔!完全是至今委托中报酬最多的一次!」 自瓦尔达就座后,这句话已重复说了五次。想必他已醉得脑袋不灵光。人在喝醉时总会大声重复同一句话。 不过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由于我继承了外祖父的好酒量,除非大量灌下高浓度的烈酒,原则上是千杯不醉。话说我当真喝醉的话,或许跟瓦尔达是半斤八两吧。 从皮革袋里隐约能看见的五百万菲尔──成功讨伐下级吸血鬼获得的这五十枚金币,我们是堂而皇之地摆在桌上正中央。面对那白花花的一大笔钱,清纯的达妮雅看得一脸陶醉,平常总是英气勃勃的队长洛伊德,同样露出一脸傻笑。 当然我也非常开心。话虽如此,却还是有所不满。 其实我们应该赚得更多,结果就只拿到五百万菲尔。这个事实令我感到一阵郁闷。 「我们终于闯出一片天了……」 达妮雅感慨地如此低语后,洛伊德拨起他那如火焰般的红色头发点头说: 「明明我们出道还不满一年,还是顺利打响名声。按照这样发展下去,我们肯定能继续往上爬,所有人都升上b阶也是指日可待。」 洛伊德说得不疑有他,语气中充满自信。我也同样对此很有把握。关于我们四人升阶一事,十之八九肯定没问题。 每个职能都有不同的升阶条件。以b阶的条件来说,原则上都已是众所周知。根据得来的情报,我们只差一点即可满足条件。就我所知,我能升阶的选择共有三种。当然我想挑选的职能,是能强化自己目前在队上所扮演的角色。至于另外三人也抱持相同的打算。 成为探索者到现在已有一年,过程的确如洛伊德所言相当顺遂。不过像我们这种新人若是发展得过于平顺,也就容易招人嫉妒。 帝都里有多个探索者专用的酒吧。该处不仅有提供饮食,更是用来收集情报、招募成员的场所。基于上述原因,尽管并非有明文规定,各酒吧却都设有不同的阶级与功绩门槛。 c阶职能的探索者们不得进入b阶探索者们聚集的酒吧。就算是c阶能进出的酒吧,有时也会因为功绩太低而被拒于门外。这种时候即使动粗也会得到默许,一无所知的新人经常因此迎来残酷的洗礼。 换句话说,目前所在的这间猪鬼棍棒亭就是符合我们阶级与功绩的酒吧。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成为探索者至今只有一年,年龄也落在十六至十八岁尚属年轻,就算大家拥有相同的阶级跟功绩,自然也会因为资历和年龄产生不同的实际价值。 环顾整间酒吧,跟我们相同水准的队伍也在开心饮酒作乐,不过年龄层较高的其他桌,就弥漫著一股阴郁的气氛。那些人就是无法顺利升阶,被迫停留在此的探索者们。 这种人是有立下能待在这间酒吧里的功绩,但只要时间一久,就容易产生空有自尊却缺乏实力的心态,忍不住去嫉妒前途似锦的新人。即使是此时此刻,也有人一脸怨恨地瞪过来。但只要觉得不爽反瞪回去,对方就会尴尬地移开视线继续喝酒。 去理会这种人是很麻烦,但置之不理又会被人瞧扁,甚至有可能来暗算我们,因此偶尔需要像这样给对方一点教训。 「喂,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 酒醉脸红的瓦尔达,边喝酒边窥探我的表情。这些垃圾事没必要告诉其他人。我避开话题吃著香肠,瓦尔达却继续追问。 「怎么怎么~?如果有烦恼可以尽管跟我说喔~」 「你真烦耶。别缠著我添乱。」 「难道你对这次的报酬仍有不甘?」 「不是,总之你闭上嘴巴乖乖喝酒。」 「把钱看太重并不好喔,身为探索者就该要有器量。相信你最爱的外公也会这么说的。」 「你说啥?」 我原本只想把事情含糊带过,可是一听见瓦尔达随口搬出我最尊敬的外祖父,不禁令我感到一阵恼怒。你对我的外公是了解多少?我只说过自己是不灭恶鬼的外孙,却不记得有跟人分享过外公的事迹,少给我在那边瞎扯。 外祖父对我的叮嘱其实恰恰相反,他奉劝我说身为探索者就该拘泥于钱财。理由是探索者的活动总会非常花钱。毕竟前往探索得先凑齐需要的道具,装备也要添购或送修,倘若没钱就什么事都做不了。 不过外祖父的教诲与社会风气截然不同,由于探索者之间有著不拘泥于钱财才叫做『潇洒』,因此经常令我感到很不爽。 就连当初在承接此委托时,如果继续交涉肯定能多赚五十万菲尔。原因是下级吸血鬼素材的价值近来水涨船高。 当我如此提议后,另外三人却秉持著『报酬都已多达五百万,若是贪心到多拿那区区五十万就太不像话了』的论调,因此并非队长的我只能放弃交涉。 不过五十万绝非一笔小数目,反而是一大笔钱。假如多了这笔钱,将能有许多用途。就是因为有五百万菲尔在眼前,导致这三人的金钱观被打乱,才会认为这是一笔无须交涉争取的小数目。说穿了就是他们很随便,对于恶魔素材的行情一无所知,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透过交涉来抬高报酬。 一想到此事就叫人火大。当然我也理解乱发脾气于事无补。 「……我没有不甘。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将怒火随著酒一饮而尽,发出一声叹息。即使我不想被人看扁,但对方已经喝醉,反驳再多也只是白费唇舌。 「对呀,重提此事的是瓦尔达你才对。确实诺艾尔对于报酬一事有意见,但最终仍愿意配合我们不是吗?嗯?」 帮忙缓颊的达妮雅向我徵求认同,偏偏这句话实在令我难以苟同。我并不是愿意配合,单纯是我一人继续坚持也无济于事,才只好选择放弃。让人产生这样的误会反而令我很头疼。 因此我只能回以苦笑,问题是这个反应似乎触怒了瓦尔达,他把酒杯用力放在桌上,怒声喝道: 「你少给我在那边嘻皮笑脸!我可是正在生气喔!」 「什么?」 「若是你太贪财,将会降低我们苍之天外的格调!你给我好好反省!」 「这是哪门子的鬼话,你自己不也因为五百万菲尔而感到心花怒放吗?少给我撇得一乾二净。」 「获得正当报酬自然会感到开心!我又不像你骯脏到打算抬高价码!」 明明长得人高马大,却给我像个小鬼一样满嘴歪理。不过跟醉鬼讲道理也只是对牛弹琴。对于醉鬼有一套适合的处理方式。我就表现得绅士点,采取礼貌性的应对态度。 「啊~没错没错,一切都是我不好,最正确的永远是瓦尔达大人,我被您教训得百口莫辩,您真是太出色了。」 「你那是啥态度啊!?我可是比你大两岁喔!」 面对越来越火爆的瓦尔达,我回以冰冷的眼神说: 「这场面跟年龄有什么关系?难道你遇见比自己年长的人就会唯命是从吗?少笑死人了,探索者是以实力至上。像这样拿年龄当挡箭牌,未免也太嫩了吧?瓦尔达小弟弟。」 「你、你、你你你你、你一这家伙……」 瓦尔达听我这么一说,愤怒到额头上的青筋彷佛快喷出血来。他一脚把椅子踹开,眼神狰狞地低头瞪著我。 「听你在放屁,诺艾尔!你也只会站在后方下达指示啊!像你这种躲在安全处翘二郎腿的家伙,少给我太嚣张!」 「是啊是啊,多亏瓦尔达大人,我总是非常轻松。嗯~真是太感谢您了。您战斗起来有如鬼神般英勇无比!像我这种只会下指令的废物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不愧是探索者中的探索者!咻~帅哥!」 生性单纯的瓦尔达见我吹口哨挑衅后,显得既恼怒又不甘,彷佛快将臼齿咬碎般咬牙切齿。 「……诺艾尔,你做好觉悟了吗?」 「喂喂,现在是怎样?我可是在称赞你,你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吧。刚才不是说身为探索者就该有器量吗?还是说想要我摸摸头秀秀你啊?或是唱首摇篮曲给你听?瞧小瓦你长得这么高大,居然那么爱撒娇。喔~乖宝宝,记得要乖乖听话喔~」 「我、我我我我……我要宰了你!」 动怒的瓦尔达将手伸向我。眼见情况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令我不由得扬起嘴角。 有意思,我这就接受挑战。即便瓦尔达担任队伍的前锋,也别以为喝醉后有办法打赢我。看著傻傻从正面冲过来的瓦尔达,当我起身准备使出过肩摔时,静待在一旁的洛伊德突然挡在我们中间。 「都给我住手,少在那边丢人现眼!」 挨骂了。难得有机会可以放手痛揍瓦尔达一顿。这样的结局是令人惋惜,不过队长已出面劝架,开心的斗殴只能到此为止。 我举起双手坐回椅子后,瓦尔达也咂嘴一声,收敛地回到座位上。 「真是两个笨蛋……」 达妮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洛伊德像是想安慰她似地摸著她的肩膀。这两人是一对情侣。尽管队友间谈恋爱实属不妥,但终究轮不到我来插嘴。 附带一提,瓦尔达也同样爱上达妮雅。可是比起肌肉猛男瓦尔达,达妮雅最终选择了阳光帅哥洛伊德。 完全是个尴尬到极点的三角关系。 「那就差不多散会吧。先来分配一下报酬。」 洛伊德爽朗一笑担任主持。那张英俊的笑容与瓦尔达的臭脸完全形成对比,怪不得达妮雅会选择洛伊德。 报酬五百万菲尔按照以下方式分配。 首先拨出两百万菲尔当作队伍基金。这笔钱是用来扩展今后活动的资金,也是以备不时之需的保障。 接下来再将两百万菲尔当作队伍的活动费用。这是用来补充道具、修缮与添购装备所需的钱。洛伊德跟瓦尔达使用的装备必须送修,原因是在与下级吸血鬼的连续战斗中几乎报销。我的魔弹同样也非补充不可。即使交给看在我们是老主顾而愿意打折的武具店,粗估也需要两百万菲尔。 剩下的才是个人所得。 「就只有这么点钱啊……」 先前的好心情有如作梦一般,瓦尔达沮丧地双肩下垂。每人分得的金额仅剩二十五万菲尔。以一般职业平均时薪为一千菲尔来看,这样的收入绝不算差。但以当初收到五百万菲尔的角度来看,最终就只拿到这点钱,会心生不满也是莫可奈何。达妮雅在目睹手中只有两枚金币与五枚大圆银币后,也露出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 话虽如此,我也不会事后诸葛说当初就该跟对方交涉提高报酬。毕竟我说了也只是内心会舒坦点,却会让另外三人心情郁闷。 「好啦好啦,大家别难过。」 洛伊德露出苦笑说: 「虽说每人分得的金额很少,不过队伍的资产确实有在增加。况且下次也去接取这种高额的委托,就可以再赚到一样多的钱啦。」 的确如同洛伊德所言。只是其中有一点并不正确。 「洛伊德,报酬如此优渥的委托可是相当稀有,并非那么常见。况且这不是我们直接跟国家接取任务,而是其他战团转交的委托。要不是他们出状况,肯定会独立完成这么好赚的案件。」 「是啊……说的也对……」 事实上净化深渊的委托是由国家统一管理,原本只会托付给战团处理。换言之,只有隶属战团的探索者才能够与深渊扯上关系。 就算没有加入战团,仍有方法可以接取深渊的相关委托。尽管战团从国家接取任务,可是面临处理不了的状况时,经常会对外招募帮手。理由就出在评鉴制度上,战团每年接取的委托越多,得到的评价就会越高。我们此次接受的讨伐下级吸血鬼委托,就是来自战团手上的其中一件。 深渊相关任务的报酬都十分优渥,重点是这也和身为探索者的功绩紧紧相连。所以像我们这种并非加入既有战团的探索者们,都会从各战团间寻找好赚的外包委托来赚取资金。我们就是藉此获取资金跟功绩,计画有朝一日成立自己的战团。 当然战团也不会平白将委托交给别人负责,每次都会从中抽走一笔不少的仲介费。加上讨伐的恶魔也归战团所有,因此没有交涉就一口答应的话,只会被人敲竹杠。虽然交涉是很重要,但过度主张自己的权利与对方交恶,日后再也找不到好工作也是事实。 换言之,按照队伍的成长度来考量,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洛伊德,队伍的资产目前有多少?」 「咦……我想想喔,加上这次的报酬是一千两百八十万菲尔。」 我们是由担任队长的洛伊德负责管理队伍基金。一千两百八十万……这金额跟我印象中差不多。 「那么,我们就用这笔钱成立战团吧。」 「咦!?」 洛伊德显得十分惊讶,另外两人也发出惊呼。 「……诺艾尔,相信你应该很清楚,想成立战团可是得先缴纳两千万菲尔给国家喔?」 这笔钱并不是国家想压榨探索者,而是战团没能在指定时间内完成委托时的强制保险费。 深渊是会随著时间不断扩大,因此必须尽早净化,倘若任务失败将导致危险度大幅提升。因为难度上升的缘故,交由下个战团处理时自然得增加报酬,这部分就是采取由失败方交付违约金来承担的机制,才会要求各战团在成立时必须先支付两千万菲尔,而且每半年都得支付一次强制保险费。 「我明白,但我们在这一年里已经变强,也颇有知名度,老是像这样接取外包委托根本没赚头。」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所以剩下的七百二十万菲尔先由我来垫。」 「咦!?」 三人再次吓到,而且眼睛瞪得比刚才更大。毕竟我表示愿意一个人来负担这七百二十万的大数目,会出现如此反应也是理所当然。其实这笔钱并非随随便便就掏得出来。就算我继承外祖父的遗产,积蓄也已所剩无几。 在那起事件之后,我分发抚恤金给幸存的帮佣们,再加上成为探索者前的各种开销,综合起来是一笔庞大的数字。而且我谨遵外祖父的教诲,装备可是有特别挑选过。原因是装备的好坏与生存率息息相关。 不光是魔枪,就连我身上这件黑色长大衣也是十分优秀的高级品。这套利用深度八恶魔黑铠龙(ck dragon)的心脏肌肉纤维打造而成的长大衣,具有优异的耐打力与各种抗性。此外我在从事探索者之前,还有购买能让人学习技能的技能学习书(skill book)等各式高级品。 「当然战团步上正轨后,这笔钱还是得还我。毕竟我没那么慷慨,为了将来做打算,老实说我是想尽可能节俭点。但是比起继续接取外包任务,赶紧成立战团反而更容易赚钱。」 况且卖人情给这三个人,日后当我毛遂自荐想成为团长时,他们也会更容易接受。即使手段有些卑劣,但这也是为了实现我的雄图霸业。 「据点呢?想取得成立战团的许可,必须将据点设置在帝都里。帝都的地价相当昂贵,单单每月的房租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放心,我有便宜承租房子的门路。」 「真的吗?不过……」 达妮雅似乎不忍心看洛伊德如此困扰,从旁插嘴说: 「诺艾尔,我知道你是认真想这么做,可是做人不该操之过急。就算我们现在勉强成立战团,我也不觉得战团能好好运作下去。」 「此话怎说?」 「因为……我们还只是新人,既年轻又只有c阶职能。我目前十七岁,洛伊德跟瓦尔达是十八岁,你则是十六岁。即便我们都已是成年人,但在世人眼中仍是孩子。无论我们多么优秀,许多事情还是容易受阻。」 「此话怎说?」 「因为……」 面对打算继续游说的达妮雅,我伸出一只手制止她。达妮雅这番话并没有错,但也算不上是正确,可说是平庸又凡俗的意见。像这种无关痛痒的意见,说再多也于事无补。 「那你认为何时适合?要经过几年你才觉得我们能够确实将战团营运下去?你想拿什么来当作成功的担保?只要尚未成立战团,无论经过多久都改变不了我们是新手上路的事实喔?」 「这个嘛……」 「至少我从成为探索者起,就一直在学习关于战团的事物。所需知识都已具备。但我不认为光靠这些就一定能成功,我们需要的是从实际营运中获得的经验。这是原地踏步永远也得不到的。」 「唔、唔~……」 达妮雅想反驳却被堵得哑口无言,于是透过眼神向洛伊德求救。真是一对感情要好的情侣。 「……诺艾尔言之有理。任何事情都是没有实际参与过就得不到相关经验。不过最赚钱的任务与深渊有关,而这是由国家管理,如果国家看不起我们这群年轻人,即使成立战团也拿不到工作喔?这样有办法缴交每半年收一次的强制保险费吗?就算现在勉强行事,等待我们的只有破产而已。」 「实际情况恰恰相反,洛伊德。就因为年轻才容易得到好工作。」 「为什么?」 「关键在于我们非常年轻,又有一副好皮相。」 「我听不懂你想表达的意思……」 洛伊德歪过头去,另外两人也是相同的反应,露出鸭子听雷的模样。我重新仔细观察眼前的三人。 身为队长的【剑士】洛伊德,是个特徵为一头火红发色的型男。他那张帅气的容貌,在充满粗人的探索者之中特别醒目。他不仅身材高,肌肉又锻炼得十分结实,一举一动都散发出优雅的气质。 【治疗师】达妮雅拥有一头秀丽的金色长发,是个外表柔情似水的美女。她性情温柔又亲切,再加上职能是【治疗师】,因此有不少支持者都把她当成圣母在崇拜。 【战士】瓦尔达是一名虎背熊腰的壮汉。尽管他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表,就连那头黑色短发都是自己乱剪出来的,不过他五官深邃,散发著一种野性的魅力。 至于身为【话术士】的我,由于完美继承母亲那公认为美女的外貌,因此长相还算不错。虽说经常被人误以为是女性,我对此是已经死心了。 「国家鼓励人们成为探索者。」 三人仔细听我把话说下去。 「换言之,就是希望更多人民从事探索者的工作。如果我们是梦想成为探索者的年轻人,会对何种类型的探索者产生憧憬?实力高强这项条件就先略过不提,接下来就是品行端正吗?这部分原则上是没错,不过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容貌出众。」 「原来如此……是这个意思啊……」 洛伊德似乎已听出我想表达的意思,摸著下巴露出苦笑。 「没错,就是看起来既年轻又有外貌。毕竟赫赫有名的探索者等同于偶像明星。除了具有实力以外,假如当事人很年轻又外表出众,就更容易被国家当成活看板。」 「意思是只要年轻又有姿色,就能得到国家的偏袒吗?」 状似酒醒的瓦尔达提出疑问,我以点头代替回答。 时至今日仍以不灭恶鬼这个称号颇有名气的外祖父,尽管长相凶悍,却绝非是哪来的丑八怪。加上他对穿著颇有品味,现役时期似乎很受女性欢迎。 「当然想得到偏袒,实力仍是主要关键。不过实际上闯出名堂的战团,往往都是面容出众的成员更容易受惠。」 「我不否认探索者这个职业也会注重外表。像我立志成为探索者的契机,就是因为十分憧憬某位【治疗师】,可是……我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总之我并不喜欢这种卖弄姿色的做法……」 达妮雅表示可以理解,内心却似乎难以接受。 「你们两人也抱持相同意见吗?」 「我赞成。」 对我表示支持的人竟然是瓦尔达。他双手环胸,露出一张得意的笑容。 「其实我已经受够这种别人转手的工作。就让我们赶紧成立战团吧。只要能赚到比现在更多的钱,我就可以尽情畅饮美酒,并且跟更棒的美女上床。哈,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 「唉唷,瓦尔达!讨论这种正经事的时候别胡扯啦!」 达妮雅气得柳眉倒竖,瓦尔达却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说: 「我可是认真的,达妮雅。追求地位、名誉跟财富有何不对?即使你重视这类事物的程度与我不太一样,但终究是半斤八两吧。」 「那、那个……」 「还是怎样?你愿意成为我的女人吗?既然如此──」 「瓦尔达!」 洛伊德神情愤怒地一掌拍向桌面。毕竟有人当面泡自己的女人,即便是品行敦厚的人也势必会动怒。 「我说笑的啦,你别生气嘛,队长。」 看著变回平日那副轻浮样的瓦尔达,洛伊德叹了一口气。 队友之间果然不该谈恋爱,因为只会像这样成为引发纠纷的起因。达妮雅似乎觉得颇尴尬,整个人安分许多。话说回来,达妮雅对瓦尔达而言,是个令他情愿拋下地位、名誉和财富也想得到的女人。看来他有别于粗犷的外表,是一名浪漫的痴心汉。 「不过,战团一事我可是认真的喔?」 面对瓦尔达的意见,洛伊德跟达妮雅都没有提出反对。 「这下子的票数是二比一了。洛伊德,说说你身为队长的意见吧。」 「真令人伤脑筋……你无论如何都想立刻成立战团吗?」 「不好意思,唯独此事我是不会退让的。若是你无论如何都没给出一个确切的时间继续推拖下去,就把基金里属于我的那笔钱还来,我决定脱离队伍。」 我把话说开后,不光是洛伊德,所有人都吓得目瞪口呆。 「……诺艾尔,你不觉得自己的态度太强硬了吗?」 「关于这点我不否认,但与其继续原地踏步浪费时间,我情愿背负骂名踏上另一条路。在组成队伍当时我就有说过吧。我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比伟大的不灭恶鬼更厉害的探索者。」 「梦想……吗……」 洛伊德暂时陷入思绪,接著缓缓开口说: 「我懂了,我们成立战团吧。」 「洛伊德,你是认真的吗!?」 达妮雅针对洛伊德的决定再次追问。看来她还是坚持反对意见。 「不管怎么说,我们终有一天得成立战团。」 「但、但是……」 洛伊德对抵死不从的达妮雅温柔一笑……奇怪,虽说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他们的反应颇令人在意。 「诺艾尔。」 「嗯?」 「这就是我身为队长的意见。这下子你总该没意见了吧?」 「嗯,我很高兴你能理解。那么,具体细节何时讨论?」 「……后天早上如何?等酒醉和疲劳完全消退后再讨论吧。」 「好吧,那就订在后天早上。地点就约在你们的租屋处。」 这场比以往更久的庆功宴,便在沉默中散会了。 而这也是苍之天外最后一次的庆功宴。 我每天都起得很早。不论前一天多么疲倦,或是当天得出任务,我一定都会在清晨五点起床,并且开始训练。当然就连与洛伊德约好开会的这天也一样,安排好的晨练不会有任何更动。 训练内容是沿著帝都外围城墙跑两圈,距离约莫五十公里,身上还要背著重量约有三名成年男子的负重器具,限制在两小时内跑完,等返回宿舍吃完早饭后,就进行单指伏地挺身、仰卧起坐、锻炼背肌以及使用杠铃进行重量训练,前后总计两个小时。 外公的另一个教诲就是──身为辅助职能也要随时锻炼身体。毕竟在陷入危机时,最后能仰赖的就是体力。 【话术士】的技能是话语本身有附带效果,原则上不会消耗魔力,但连续使用仍会疲倦。更别提探索深渊或与恶魔对峙时,将远比平常更容易陷入疲劳。 而且我的技能是只对队友有效,无法对自己生效。换句话说,就是不能利用技能帮自己恢复。若在关键时刻不能施展技能,或是过度疲惫导致思绪变迟钝,就会成为队伍的拖油瓶。 虽说探索时都会携带恢复药(potion),光是这样却仍然不足。因为携带太多会影响战斗,或是恢复药被弄破也会无法使用,所以为了提升基础体力,必须不断锻炼身体。 白天的训练已经结束,其他的等晚上再进行。我洗了个热水澡冲掉汗水,从保冷箱取出一罐恢复药一饮而尽。 「……真难喝。」 味道还是老样子非常糟糕。尝起来就跟同时将生鱼与苹果一起吃下。不过我得忍耐,理由是训练后喝下恢复药,可以让肌肉超高速重新再生。多亏恢复药,我才能够连续训练身体,不必安插休息日。 为了冷却滚烫的身体,我赤裸著上半身做柔软操,却听见走廊传来吵杂的脚步声。 「诺艾尔,不好啦!!」 队友之一的瓦尔达连门也不敲地闯进房间里。他此刻完全乱了方寸,双眼充血、头发凌乱、满头大汗且肩膀随著每次呼吸都会大幅摆动,模样就像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我轻咳一声,用双手遮住胸膛。 「哥哥真色!都说过进房间前要先敲门呀!」 「你这是哪门子的笑话啊!?简直是恶心死了!」 挨骂了。亏我想帮忙缓和气氛的说……不过我的话术技能《精神解法》有确实生效。心情终于平缓下来的瓦尔达做了一次深呼吸,比起进门时冷静许多。 「……总之事情非常严重,你看看这个。」 瓦尔达将一封信递给我。由于他原本握得太紧,信已被汗水染湿,为了避免弄破,我小心翼翼地将皱巴巴的信纸摊开。上头用黑色墨水写下的字迹十分熟悉,是队伍的队长洛伊德写下的。因为上头有署名,我也会鉴定笔迹,因此绝无可能是他人造假,这的的确确是洛伊德的亲笔书信。 这封信文章冗长,总共多达四张,尽管多余的部分占了不少,以主旨而言却是简单明瞭。 「嗯嗯,原来是这么回事。说穿了就是洛伊德投资失败,欠下一屁股债,私自把队伍的资产一千两百八十万菲尔拿去还债。因为我忽然提议创立战团,于是他抢在东窗事发之前带著达妮雅逃离帝都。啊哈哈哈,这家伙还真笨耶~」 信中以委婉的方式交代来龙去脉,并且大多内容都是在替自己狡辩以及毫无诚意的道歉,内容精简后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那两人在庆功宴上的态度之所以那么诡异,原因就出在这里。这件事愚蠢到令我只想发笑。瓦尔达见我捧腹大笑后,气得怒吼说: 「这有啥好笑的!?他们可是背叛了我们喔!」 「所以我才笑啊。没想到那位品行端正的洛伊德大爷,竟然私吞队伍基金且连夜逃跑。哈哈哈,你也可以一起笑喔,瓦尔达!」 「这叫我如何笑得出来啊!混帐东西!!」 瓦尔达骂得口沫横飞,双手环胸将身体倚靠在墙上。 「……可恶!怎么办?这下该如何是好?」 「话说你是何时在哪拿到这封信的?」 「啥……?就在刚刚。其实我昨晚在酒吧里得知了一件好工作。为了避免被其他人抢走,我打算赶紧去签约,于是一大清早就去洛伊德的租屋处,结果宿舍老板就把这封信交给我……」 「宿舍老板有说洛伊德是何时离开吗?」 「他说大约是昨晚八点前。」 帝都城门是晚上八点关闭,直到清晨五点才会开放。意思是洛伊德抢在城门关闭前连夜逃离帝都,当真是名副其实的漏夜逃跑。 「现在是早上九点半,距离他们逃走已过了半天时间。不过以时间点来说是无法前往车站搭乘马车离去,再加上两人为了避免被追踪,也不能租用马匹才对。就算连夜赶路,光凭两条腿也走不了多远。只要我们快马加鞭追上去,势必能在天黑前逮住两人。」 「理、理论上是没错,但问题是天晓得他们会逃去哪啊?」 「只要向入市审查官打听即可。只要查出他们是从哪个城门离去,就可以猜出目的地了。像这样摸黑远行,偏离主干道是非常危险的。以半天的脚程来看,那两人应当已抵达村庄,考量到他们的体力,目前一定在那边休息。」 瓦尔达听完我的分析后,弹了个响指说: 「没错!我们这就去找审查官!」 「站住站住,你去了是想干么?」 「啥?你傻了吗?这方法是你刚才说的耶。我们这就去逮住洛伊德,然后把他痛揍一顿!要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这小子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其实逮住洛伊德他们的手段有百百种,我只是为了安抚他别著急,才解释其中一种能追上他们的方法罢了。毕竟此方法有个决定性的破绽,就是无法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难道你打算把人痛揍一顿就和解吗?还是洛伊德哭著道歉你就原谅他?这样当真有办法和好如初吗?哈,也只有你这个住在花田里的肌肉妖精才想得出这种结局。大脑的功用并非只是大家手牵手一起唱歌就好啦,你这个活在童话里的笨蛋。」 「你、你说什么!?」 「听著,选择逃跑的那两人也一样笨,但他们也是不得不出此下策。此事并非我们追上去就能够善了的。别说是斗殴,一个不小心还可能得以命相搏喔?」 要不然那两人就不会决定弃我们而去。洛伊德私吞的一千两百八十万菲尔肯定已经没了。照此情况看来,讨伐下级吸血鬼的报酬恐怕也不保。尽管个人所得的报酬已分配完毕,不过队伍共有的资产是由洛伊德在管理。 这笔钱总共是一千六百八十万菲尔,因为其中有八百四十万菲尔是我跟瓦尔达贡献的,所以这就是他们私吞的钱。虽然金额不少,不过这对身为优秀探索者的洛伊德和达妮雅来说,是完全有能力偿还才对,结果两人却选择逃亡。 这可说是决定性的背叛行为,也是打算跟我们撕破脸。既然他们放弃道歉一途,表示已做好相应的觉悟。假如我们追上去,那两人绝对会把我们视为敌人而非同伴。 「瓦尔达,你有把握打赢洛伊德吗?」 瓦尔达与洛伊德都同为c阶前锋职能,但两人单挑的话,洛伊德会获胜。而且两人的实力并非在伯仲之间,是有著明显的差距。 「……假如有你的辅助,我一定能打赢他。」 这个说法过于乐观。依照我的预测,我们联手的胜率也只有六成而已。况且要赢就必须兵戎相向,双方都会受到重创,再加上洛伊德并非孤军奋战,【治疗师】达妮雅也和他是一伙的。 「你有办法与达妮雅战斗吗?对人战的基础可是率先撂倒敌方的【治疗师】喔。」 瓦尔达把头撇开,不发一语。看来他终于搞清楚状况了。瓦尔达喜欢著达妮雅,也就无法对她动粗。只要有这个弱点,即使有我的支援也不可能战胜洛伊德。 假如瓦尔达当真做好觉悟,比起我和瓦尔达联手,洛伊德搭配达妮雅实际上反倒更强悍。以二对二来说,我方的胜率约莫两成。高攻击力的【剑士】配上能在战斗中帮忙治疗的【治疗师】,尽管很常见却是真的很强。反观【战士】搭配【话术士】,除非双方实力相差悬殊,要不然根本没有胜算。 「万一我们侥幸获胜,钱同样是讨不回来,就这么直接追上去也于事无补,只是白费力气罢了。他们就是明白这点,才认为我们不太可能会追过去,而这也是两人选择逃走的理由。」 「混帐东西!那我们就只能忍气吞声吗!?」 「忍气吞声?你在说啥蠢话。」 我怎么可能选择忍气吞声。那两人觉得漏夜逃走会更有利,自认为我们不会勉强追上去。恐怕还看出瓦尔达不会忍心伤害达妮雅。瓦尔达的纯情老实说并不重要,唯独他们看扁我一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 「我要让那两人亲身体验一下,我做人的原则是千倍奉还。」 在我如此宣布之际,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诺艾尔先森~!伦家要洗衣服了,请将脏衣物拿粗来吧~!」 这位说话有些大舌头的人,是这间星雫馆的招牌女郎玛莉。房门打开后,一名身穿蕾丝边女仆装的小女孩拿著竹篮走进来。 「哇喔哇喔!诺艾尔先森还素老样子虽然很瘦,却有著健美的好森材呢!」 在见到玛莉一脸羞红后,我才想起自己的上半身是一丝不挂。 说起这个小女娃才刚满十岁,就对男性的裸体很感兴趣。按照老板的说法,玛莉会将自己看上的型男描绘下来,她的房间里目前放满了相关画作。而且不是肖像画,是多名男性激烈纠缠在一起的构图。 明明只是个小鬼头,却有著如此过人的癖好。 「脏衣物吗?我这就拿出来──」 「啊哇哇哇!难道你们在忙吗!?」 「啥?」 玛莉来回看了看我跟瓦尔达,双眼发亮说: 「上半身刺裸的王子型帅哥,与浑身肌肉的大哥型帅哥共处一寺……素绝对不可能没发生论何素情的……」 「小玛莉,你在胡说什么?记得你是来收脏衣物的吧?」 「啊~~!真素太高贵了~~!!」 玛莉无视我的提问,彻底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世界里,发出怪叫声快步跑掉。 「灵感来啦~~~~!!」 关于玛莉冒出怎样的灵感,我是一点都不想知道,总之她似乎一脚跌入幸福的梦中世界。我打从心底祝福她能一直住在那里,永远别再回来了。 「那、那小鬼在搞啥啊?」 这世上无人能帮瓦尔达解惑,因此我依照眼前的事实来回答他。 「如你所见就是个小怪胎。」 「你先回去带齐装备。我也准备一下。」 我对瓦尔达下达指示。匆忙赶来的他是一身轻装,这副模样根本无法好好战斗。 「我懂了,不过你打算怎么做?」 「我自有想法。总之你快去拿自己的武器跟防具。」 再次催促后,瓦尔达一脸不满地离开房间。 我也得做好战斗准备。于是我迅速穿好上衣,配戴装有魔枪的枪套。尽管尚未补充子弹,但至少能拿来唬人。再来是将短刀等投掷武器与医疗包都装进小腰包与绑腿袋里。只要再穿上大衣,基本上就算是做好战斗准备了。 我全副武装后前往一楼。星雫馆的构造为二楼是客房,一楼是餐厅。此处从一早就能看见不少客人来此用餐。 「老板,来五份厚切牛排三明治。钱就一如往常记在住宿费上。」 玛莉的父亲贾斯顿是个外表严肃的光头大叔,身为旅馆老板的他在听见我的点餐后,一脸诧异地从柜台探出头来说: 「现在距离午饭还太早吧。以点心而言又过于澎湃了。」 「因为我得出远门办事,想说多吃点免得饿了。」 「需要帮你准备便当吗?」 「无妨,也不会去那么久。」 「没问题,我立刻帮你准备。话说你有看见我家女儿吗?」 「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又来了!?」 贾斯顿拍了拍自己的光头。 「这个傻丫头,明明今天从一早就很忙耶!」 「也只能怪独力拉拔她长大的你太宠她了。」 「吵死啦!谁叫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自从老板娘在两年前因病过世后,星雫馆原则上就只靠著贾斯顿与玛莉这对父女在支撑。虽说有雇用职员,但他们只有特别忙碌的午餐跟晚餐时段才会上工。 我坐在柜台座位上等了一段时间,五人份的牛排三明治随即送上桌。大盘子上能看见切好的牛排三明治,以及随餐附赠的炸薯条。 我将三明治拿在手中一口咬下,美味的肉汁马上在嘴里宣泄而出。牛排本身是三分熟,烤成焦黄色的吐司上涂有特制芥末酱。这餐点美味到能感受出厨师的用心。 而且这餐点不仅好吃,职能为【调理师】的贾斯顿所制作的料理都有附加能力上升效果。就算不会给人带来剧烈的变化,可是每吃下一口,就能感受到活力从体内涌现出来。 星雫馆是间好旅馆。由于老板十分勤奋,服务周到且餐点美味,因此我才决定住在这里。尽管价格偏高,不过对于身体就是资本的探索者而言,过著卫生又健康的生活也十分重要。毕竟弄坏身子就没戏唱了。 当我吃下第三份牛排三明治时,整装完毕的瓦尔达前来会合。他穿著一身威武的铠甲,肩头扛著能一刀斩下马首的巨型战斧。虽然这些武装历经日前的战斗受损严重,但至少能挺过今天才对。 「你先前那样催促人,自己却在这里轻松用餐……」 「我可没有催促你。另外考量到接下来的事情,趁现在吃饱点会比较好。你也来尝点吧。」 我将盘子推到瓦尔达的面前,他神情困惑地拿起一块三明治咬下去。 「……好吃。」 「对吧!」 贾斯顿从柜台探出头来,露出一脸灿笑。瓦尔达似乎已经饿了,当场把剩下的三明治和薯条一扫而空。 「吃得真饱!接下来该怎么做?去审查官那里吗?」 目前还不到上午十一点。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没那回事,现在要去的地方是猪鬼棍棒亭。」 我们沿著街道走向猪鬼棍棒亭。路上人满为患,热闹非凡,一如往常朝气蓬勃。 人种也十分多元,不同发色与肤色的人们共处于此。就连理当有著独立社群的精灵、矮人、地侏、半身人和兽人等亚人族,出现在繁荣的帝都里也不足为奇。 各式人种与堆满货物的马车,来往穿梭于整齐街道上的这片光景,热闹到有如发生暴动。 「为何要去酒吧啊……?简直是莫名其妙……」 跟在后面的瓦尔达低声抱怨。与他说明理由很简单,但我故意不那么做。原因是我们很可能会爆发口角,我不想平白浪费时间。 不过想要对方默默服从自己,还是稍微安抚一下会比较好。 「瓦尔达。」 我回头看著瓦尔达。 「虽然你很笨,却并非无能,你是一名优秀的【战士】。」 「……你想表达什么?」 「意思是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本分,动脑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好。我这一年来在队伍里负责指挥作战时,可曾有过一次误判吗?所以你要对我有信心。」 「…………啐,知道了啦!」 被迫接受上述说词的瓦尔达啐了一声,便加快脚步前行。这次反倒是我跟在他的后面。 一段时间后,道路前方能看见熟悉的猪鬼棍棒亭看板。 为了服务搭乘马车从远征回来的探索者们,这间探索者专用酒吧从一早就开始营业。营业时间是从上午十点至下午一点,再从晚上七点至午夜十二点。 时间还不到中午,店内已挤满许多探索者。刚远征回来的人们,因为工作结束而来此畅饮美酒。 「……你现在有何打算?」 瓦尔达小声询问。我无视问题,扯开嗓门说: 「我想对在场所有人发布委托!我们是苍之天外的成员,洛伊德跟达妮雅私吞队伍资金卷款潜逃!我想活捉这两人!成功报酬是两百万菲尔!」 店内瞬间鸦雀无声,接著马上闹成一团。有人还无法理解状况,与队友交头接耳,有人则是搞清楚情况后,在一旁冷嘲热讽。 现场随著时间出现越来越多揶揄我们的声音,但那些都无关紧要,反正这件事迟早会传出去,差别只在于早些或晚点遭人取笑罢了。既然如此,我们只需坦然接受即可。 不过瓦尔达明显慌了手脚。 「诺艾尔!你把这件事告诉大家是想干么!?」 以上反应都在我的预料之内。瓦尔达很重视尊严与荣耀,似乎难以承受眼前的状况。他现在愤怒到头爆青筋。 「就如同我刚才说的,我想拜托大家帮忙追捕洛伊德跟达妮雅。毕竟光靠我们两人,实在是有心无力。」 「就算这样,也不必大张旗鼓拜托啊!」 「要是不大张旗鼓的话,我们也就无法搞清楚该找谁啦。」 「这句话是啥意思!?你给我解释清楚!」 「我晚点再告诉你,你先闭嘴。」 我将目光移向其他的探索者们,再次扯开嗓门提问: 「如何?有谁愿意接受委托吗?」 于是有一名【剑士】举起手来。是个看起来相当干练的褐发青年。此人穿著皮革搭配金属的铠甲,肩膀上披著一条毛皮制的斗篷。从他背上的两把剑来看,明显是操使二刀流的高手。他就是紫电狼团(lightning bite)的队长沃尔夫。 由于c阶探索者的人数最多且淘汰很快,即使出入同个酒吧也不值得花时间去记住对方的名字。不过沃尔夫率领的紫电狼团跟我们苍之天外一样,是备受期待且颇有名气的新兴队伍。 「只要能活捉洛伊德跟达妮雅,你当真会支付两百万菲尔吗?」 「我保证会现场付清。」 「那么,这案子我们接了。你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目前还不清楚,但他们昨晚赶在城门关闭前离开帝都。」 「意思是他们徒步离去……我懂了,那就立刻出发吧。」 沃尔夫一离开座位,他家队员们也相继起身。他大概抱持跟我一样的想法,决定前往入市审查官那里打听昨晚的情况。 「还有人要接受委托吗?先抢先赢!」 这次又有两个人举手。 「我也参加。」「我们也接受委托。」 随即有两支队伍离开酒吧,不久后又有三支队伍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原本人满为患的酒吧里,此刻瞬间少了一半。接下来就没有人再举手了。 接受委托的所有队伍,都跟我们一样是年轻有为的探索者们。可是,我想找的人并不在里面。 当我以为自己错估之际,一名【斥候】走了过来。 「……喂,关于这次的委托,我有事想商量一下。」 这位【斥候】满脸胡子,身材削瘦,年纪约莫三十五岁左右。他脸上挂著一张猥琐的笑容,压低音量跟我说话。此人看似是个毫无气势又不起眼的小瘪三,但恐怕就是我想找的人。 「难道不能在这里说吗?」 「嘿嘿嘿,算是啦。方便去后巷谈吗?我保证不会让你吃亏的。」 我用眼色提醒还在气头上的瓦尔达也一道过来,便随著胡子男来到酒吧后巷。为了避免遭人暗算,我是有提高警觉,不过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胡子男一来到后巷,便一脸得意说: 「我知道洛伊德跟达妮雅的下落。我在结束工作的半路上,有跟外表与那两人十分相似的旅客擦肩而过。在听你说完后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认错人的。」 「真的吗!?他们在哪!?你快说!」 瓦尔达瞪大双眼逼问胡子男。 这位胡子男果真是我想找的人。原因是帝都处于城门开放期间,会有许多探索者进进出出。无论是踏上远征的人,或是结束远征回来的人。 因此我猜测回来的人之中,总会有谁在途中巧遇准备夜遁的两人。只要能掌握洛伊德跟达妮雅的行踪,接下来的问题便很容易摆平。他们就和砧板上的鱼没两样,无论如何都逃不了的。 「别急别急,如此重要的情报岂能免费给你们。」 胡子男一个闪身,迅速与瓦尔达拉开距离。 「你答应活捉两人的报酬是两百万菲尔吧?」 「没错,倘若你所言属实,大可带著同伴迅速前往。关于报酬,我是不会食言的。」 当我加重语气点出关键后,胡子男双肩一耸。 「哎呀,你别那么凶嘛。可以的话,我们也同样想立刻动身,偏偏又有不方便的内情……」 「我就来猜猜这个内情吧。因为你所属的队伍打不赢洛伊德和达妮雅,就算知道两人的下落,没有胜算也无济于事,所以你希望我们能帮忙对吧。」 胡子男先是一脸慌张,但很快又换回那个轻薄的笑容。 「你说对了。谁叫他们那么厉害。」 「你的队伍有哪些人?」 「【剑士】、【魔法使】、【治疗师】各一名,还有身为【斥候】的我。我们并没有隶属于任何战团,一共就四个人。」 我重新观察胡子男,从他的外表来推估实力。此人颇有年纪,实力上在猪鬼棍棒亭里属于后段班。凭他们的水准,即使四人联手也打不赢洛伊德和达妮雅,但只要加上我们两人就有十足的胜算。 「把另外三人视为和你一样的水准应该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如何?你们愿意帮忙吗?当然只要愿意帮忙,报酬是可以少一点。我想想喔,就一百六十万──」 「一百万。既然需要我们的协助,报酬只能砍半为一百万菲尔。」 「一、一百万!?喂喂,砍半未免也太狠了吧!」 胡子男急忙抗议。可是说来遗憾,我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 「一百万。」 「一、一百五十万!」 「一百万。」 「一百四十万!」 「一百万。」 「喂,你别闹喔!再怎么说也需要我们的力量吧!」 面对抓狂到面红耳赤的胡子男,我嗤之以鼻说: 「的确需要,但并非绝对。接受委托的其他队伍都非常优秀,就算我翘起二郎腿静静等著,那两人终究会被押送至我的面前。」 「不、不过他们是卷款潜逃吧?那就得尽早逮到人啊!不管那些人再优秀,毫无线索仍会很花时间!」 「是啊,但那又怎样?唯独这点我是没有一丝退让的打算。假如你对报酬不满意,大可当作没这回事。如何?你不接受的话,我们就先走了。这样总行了吧?」 胡子男懊恼地咬紧牙根,最终还是摇摇头说: 「……好吧,报酬就一百万。」 谈判结束。其实我打从一开始就明白,对于成天缺钱的探索者而言,只要我方不肯让步,对方一定会妥协。面对这类谈判,出资方永远比收钱方有利许多。所谓的谈判手腕就是该如何让对方在此前提之上,同意接受己方开出的条件,但我没有义务去指导这男人该怎么做。 「你是在哪里遇见那两人的?」 「南门外,我是在巴雷路与他们擦身而过。依照经过的时间来看,那两人很可能在卡尔诺村或欧连村。」 「明白了。你先去召集自己的队友,到南门那里等我们。瓦尔达,你跟他一起去。我去处理一些事情会晚点到。」 「什么事情?」 看著歪过头的瓦尔达,我尽可能在脸上挤出爽朗的笑容。 「之后再告诉你。」 当我抵达集合地点南门时,瓦尔达与胡子男的队友们都已等在那里,并且从马场租好马匹,可说是准备万全。 「……诺艾尔,你能跟洛伊德他们战斗吗?」 瓦尔达神色凝重地询问著前来会合的我。 明明事已至此,他还是很迷惘吗?算了,我也不是无法理解他的感受。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们苍之天外是一路共患难走过来的。 不过那又怎样?叛徒终究是叛徒,倘若我们不强行取回这笔钱,就只能忍气吞声乖乖认栽。这么一来,曾经遭背叛的怨恨将如影随形地纠缠著自己。 既然如此,即使面对昔日的同伴,还是得加以制裁才对。我们该做的事就是制裁两人,等解决问题之后,跨出全新的一步勇往直前。 「我会战斗,而且绝不放水。」 「……就算打死人也无所谓吗?」 「那是当然。如果他们决定下重手,我会毫不留情地击溃两人。」 这不是片面之词。若有必要,我对谁都是杀无赦。说到底,探索者的其中一项工作就是夺取他人性命。不论是恶魔或悬赏目标,我至今已取走许多生命。事到如今岂会因为对方是昔日同伴就心生犹豫。 「难道你都不讲人情吗?」 听完瓦尔达这句脱线的发言,我不由得喷笑出声。 「瓦尔达,我随时随地都做好了被同伴背叛的心理准备。理由是人很容易误入歧途。因此当我得知被洛伊德和达妮雅背叛时,我一点都不讶异。单纯觉得这个时刻已经到来罢了。」 「我们可是同伴喔!?你就不信赖同伴吗!?」 「所谓的信赖不是盲信,质疑也是不可或缺的。以此为前提选择是否相互扶持,才是身为同伴的必要条件吧。」 而且是那两人决定背叛我们。整件事就是这么单纯。 瓦尔达似乎还想讲什么,但他已无意继续开口。我将目光移开,跨上从马场租来的马匹。 「如果你无法跟那两人战斗,想在这里等著也可以,我会帮你把钱讨回来的。」 少了瓦尔达的确将导致战力大减,不过解决方法多得是,没有战斗意愿的【战士】只会碍事。 「……你少瞧不起人,我可没有这么软弱。」 瓦尔达骑上马匹后,一马当先通过城门。至于与我们保持一段距离的胡子男和其队友们则尾随在后。 「天真,太天真了。」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 「那种半吊子的觉悟,只会令自己更痛苦而已。」 追踪洛伊德和达妮雅开始至今已过了三小时,发现两人的地点正是胡子男提到的卡尔诺村。这座闲适的农村,就位在距离帝都徒步半天时间会抵达的地方。在确认两人从餐厅走出来的同时,我们也立刻展开围捕行动。 话虽如此,我并没有采取任何特别的计画。即使远远观察,也能看出两人毫无警觉。 「嗨,你们是来这样的农村约会吗?还真有闲情逸致呢。」 当我从背后喊住两人,他们吓得立即转过身来。 「诺、诺艾尔!」 洛伊德错愕得眉头大皱,而且如我所料伸手摸向腰间的佩剑。 但已经太迟了。 「不许动!!」 话术技能【狼之咆哮】。 两人一陷入停止(stan)状态,躲于暗处的胡子男立刻袭击达妮雅,把她压制在地。当洛伊德听见达妮雅的尖叫而分心之际,这次是同样潜伏在一旁的瓦尔达与其他帮手,冲出来将两人团团包围。 两人停顿的时间只有短短两秒,不过他们发现自己在转瞬间就被彻底压制后,脸上明显布满绝望。 假如对手只有胡子男与其队友们,脱困的方法是多不胜数。比如洛伊德用藏于袖子的投掷短刀扔向胡子男的额头,等达妮雅脱困后就施展技能【闪光】剥夺敌人的视力,洛伊德再趁此空档杀死所有敌人。尽管此战术相当讲究瞬间的判断力,不过凭两人的能耐完全能够实现。 但是加上我和瓦尔达,这些破绽就不存在了。洛伊德在看出敌我战力的差距后,明白眼下已无计可施,于是乖乖地弃械投降。 被五花大绑的两人,就这么低著头坐在我的脚边。 「洛伊德!!」 瓦尔达抓住洛伊德的衣领大吼: 「为什么!?为何你要背叛我们!?」 「……抱歉。」 「别只是跟我道歉!!」 眼看瓦尔达即将动粗,我抓住他的手制止说: 「洛伊德,我已从你留下的信中明白事情始末。不过两天前的下级吸血鬼报酬在哪?另外队伍基金又怎么了?」 「……抱歉,全都花掉了。」 「一样是投资吗?」 「……不是,是拿去还债。」 他们不惜背叛同伴连夜逃跑,却很守规矩地把钱拿去还债,说来还真是可笑。如此一来,答案就只有一个。 「你说投资失败只是幌子,其实是拿钱去赌博吧。打牌?赌骰子?玩轮盘?还是竞技场下注?这些都不重要,总之你去跟惹不起的人借钱,才私自挪用队伍基金吧。」 虽说投资跟赌博差不了多少,但只要拥有正确的知识,投资的确是能够赚大钱,所以一步登天的投资客是大有人在。反观赌博,赚钱的最终是庄家。换句话说,赌客就只是一棵棵摇钱树。拿钱去赌博,就跟把钱丢进水沟里毫无分别。 「回答我,洛伊德,你把我交给你的钱拿去赌博是吗?」 「……抱歉。」 「是给我在开啥玩笑啊!你这个混帐东西!!」 瓦尔达破口大骂,伸手把洛伊德从地上拎起来。 「那笔钱可是我们用命去换来的结果你给我拿去赌博,到底是在想啥啊!?」 「唔!那是因为你们不懂身为队长的压力!!」 这真叫人意外。被逼急的洛伊德居然恼羞成怒想反咬人一口。 「我又不是真心想乱用队伍基金!而是等我回神时已债台高筑,根本筹不出钱来……你们想怎样责备我都行,可是你们真有这个资格吗?你们把队长的责任推到我身上,唯有需要时才主张自己的权……噗呼!」 我卯足全力一脚踢向洛伊德的心窝,他整个人从瓦尔达的手中飞出去滚倒在地。当他还在地上痛苦挣扎时,我又对准他的侧腹部补上一脚。 「呃啊!」 「你说资格?我们当然有啊。况且当初是你自己坚持要担任队长……对吧!」 第三脚踢向他的背部,而且是瞄准肾脏的位置。 「呜呃!」 我无视洛伊德的惨叫,不断使劲用脚踹他。 「身为队长的压力?你以为拿这个当挡箭牌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少给我说那种天真话。你之所以会赌钱赌到输了一屁股债,纯粹因为你是个无能的废物……而已!」 「咳呃!咳喔、呕呕呕……」 这一脚似乎踢得太准,洛伊德的呕吐物里混杂著鲜血。 「……对、对不起,拜、拜托你……别再踢了……」 洛伊德不断求饶,脸上沾满泥巴、泪水、鼻涕以及呕吐物,模样惨不忍睹。 「求求你……我真的快要……撑不住……噗呃!」 哎呀,不小心踢中脸了。都怪他当初恼羞成怒,现在又给我拚命求饶,害我一脚踢得失去准头。 但是这点程度也不碍事。我是体能几乎没有任何加成的【话术士】,反观洛伊德是前锋能力加成与【战士】并列第一的【剑士】,凭我根本踹不死他,所以完全不要紧。 「假如你想得到原谅,就让我再踹一千脚,到时我是可以听听你的说词。」 「咿、咿────!」 在我准备继续踹吓坏的洛伊德之际,瓦尔达抓住我的肩膀。 「教训到这里也够了啦……」 「为什么?」 「你居然还问我……」 「我、我也求求你!拜托你饶了洛伊德吧!」 达妮雅看准时机跑出来强出头。这女人想袒护人是可以,但她有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吗?我看她肯定一知半解。 「既然如此,你愿意替他受罚吗?我是秉持男女平等主义,就算你是女人,我也绝不会心软。」 「咦……?等、等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瞧你似乎还没认清自己的立场,那我就坦白告诉你吧。达妮雅,你也是同罪。我看你是跟洛伊德一起拿队伍基金去赌博吧?要不然根本不必一起逃亡。」 「不、不对!我是不忍心让洛伊德独自承受……」 她还死不承认吗……?真是个笨蛋。 「我再问你一次,你也有一起赌博对吧?给我老实说出来。」 「对呀,不过都怪洛伊德太笨了。明明只要借我更多钱,我就一定能赢回来。就是因为他总爱自己蛮干,才落得这步田地。」 达妮雅一口气自白之后,回神时便气得面红耳赤。 「诺艾尔!你对我使用技能对吧!」 「是啊,所以呢?」『 这是话术技能【真实喝破(confess)】,能让目标吐露真相的技能。由于影响他人精神的技能容易给社会造成混乱与危害,因此不仅限于【真实喝破】,只要是为了私欲使用这类技能的话,一经发现就会立刻法办。 「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这种行为是不被法律允许的!」 「一般来说是这样,但你是私吞队伍基金的犯罪者。根据帝国法,是同意让人透过精神干涉系技能来迫使犯罪者承认罪行。换言之,我不会被问罪。」 「不、不会吧……」 达妮雅吓得花容失色。看来她还没有身为犯罪者的自觉。 「侵占罪将被处以十年的强制劳动。恭喜啊!你们两人是不折不扣的犯罪者!身为昔日同伴的我真为你们骄傲!」 我鼓掌出言讽刺后,两人脸色苍白地不发一语。 两人似乎明白何谓侵占罪,可是直到被人点出之前,都没弄清楚自己就是当事者。人总是一时糊涂才会犯下罪行,至于糊涂人对于自己的糊涂事都是毫无自觉。 「你们应该聊完了吧。」 原先待在一旁的胡子男,像是瞧不起人似地嗤之以鼻说: 「真是一出有趣的闹剧。谢啦,我已经看够了。现在赶紧支付报酬吧。相信你没忘记当初说好会给我们一百万菲尔吧?」 「我说到做到,你就乖乖等著吧。」 「不要,我们也很忙,没空等你浪费时间,快把钱交出来。」 真正的大忙人,怎么可能会落魄到像你这副德行。 「又不是要你们等到隔天,纯粹是稍等片刻罢了,我很快就会付钱给你们。」 「听你在放屁,没钱就拿那东西来垫!」 胡子男迅速伸手抓向我的魔枪。理由是魔枪非常昂贵,即便是二手货也价值高达三百万菲尔,所以我早就料到胡子男的意图与行动,将那只想抢夺魔枪的手抓住后当场扣住。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臭、臭小子……你竟敢骗我……」 「少含血喷人,我已答应过会支付报酬──你们都别动,就算同队的【斥候】死了也无所谓吗?」 我拔出短刀抵住胡子男的颈部,藉此牵制住准备上前救人的其他同伙。我展现出只要有谁胆敢轻举妄动,我就一定会杀了这家伙的气势。 「你瞧我是后卫职能,就自认为能从正面强抢我的东西吗?可惜啊,就算我综合战力不如人,不过说起对人格斗术的技巧,我可是在瓦尔达跟洛伊德之上喔。」 「唔……」 胡子男原先想找机会脱困,但在明白实力不如我之后就放弃挣扎。尽管很麻烦,眼下也只能继续维持这个姿势。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瓦尔达,也一脸紧张地握著斧头与胡子男的同伙对峙。 一段时间后──忽然传来一阵马匹的嘶鸣声。 「来了。」 我将束缚住的胡子男一脚踹开。 一辆亮紫色的奢华马车疾驶而来,在我们的面前停下后,从中走出一名身材高纤瘦的男子。 此人年约三十多岁,穿著如贵族般的华丽服装,整体配色与马车一样皆为让人不敢恭维的紫色。有著一头灰色的中分头。尽管容貌英俊到近乎绝美,却涂了一脸大浓妆。 男子抽出一条紫色花边手帕遮著嘴巴,皱起眉头说: 「讨厌!乡下的灰尘真多!真要说来全都是马粪的臭味!」 (插图008) 依照他那滑稽的语调跟举止,根本是个不折不扣的人妖。 不过现场气氛却因为众人对这位人妖的恐惧而彻底凝结。其中一人以颤抖的嗓音说出男子的名字。 「那是奴隶商人……菲诺裘巴尔基尼……」 有光必有影,繁荣的帝都也不例外,真要说来反倒是有更为深邃的黑暗蔓延于其中。换言之就是非法组织──黑帮的存在。 帝都里规模最大的黑帮是路基亚诺帮。在其他各国都有分部的这个黑帮,别说是卖春、毒品、恐吓、杀人等非法勾当,甚至对司法社会也有著巨大的影响力。原因是该组织与皇室勾结,说他们是帝都台面下的王族也不为过。 菲诺裘巴尔基尼是路基亚诺帮少帅的其中一名副手,担任旗下组织巴尔基尼帮的帮主。主要是掌管奴隶买卖与妓院经营。因为帝都的奴隶买卖全由巴尔基尼帮一手把持,所以帝都的奴隶商人指的就是菲诺裘。基于上述原因,他在帝都是众所周知的大人物。 此男子为人潇洒却癖好低劣,个性开朗却手段残酷,出手开阔却生性狡猾,秉持非暴力主义却是个彻头彻尾的虐待狂。他会踏上人妖之路便是其中一环,人生是以极度矛盾的方式构成,因此又被人称为疯狂小丑(mad pierrot)。 「哎呀~小艾艾!让你久等了~!」 菲诺裘轻轻挥动两只手,以内八的姿势走了过来,其身后能看见两名剽悍的护卫。 「太慢了吧,我还以为你会更早到咧。」 「唉唷!你别挖苦我嘛!我可是快马加鞭赶来这里喔!还不是为了小艾艾你才特地赶过来的!」 菲诺裘鼓起双颊,不停扭动身体闹脾气。当事人似乎认为那副样子很可爱,但在我眼里只像是一条搁浅的鳗鱼。 我跟这名人妖是在半年前左右认识的。当时我有一份兼差,恰巧与他搭上线。在那之后,我们就为了利用彼此而结下不解之缘。 首次得知此事实的其他人,都露出一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的表情。 「那我们就赶紧来谈生意吧~我能当作是你已徵求过两人的同意了吧?」 「嗯,没问题,我把洛伊德和达妮雅卖给你当奴隶。」 周遭的人在听完我的回答后,全都发出惊呼声。 「诺艾尔,难道你当时说要处理的事情是……」 面对一脸难以置信的瓦尔达,我点头肯定说: 「正如你所见。因为我早就料到洛伊德和达妮雅已身无分文,为了取回失去的钱,我麻烦菲诺裘来当仲介人。毕竟那时已掌握这两人的行踪,我便答应说只要来到现场,就把两人交给他。」 我之所以把瓦尔达支开,就是去安排这件事。 老实说我没料到菲诺裘会亲自前来,不过能买下苍之天外的两名成员,似乎令他兴奋到不愿把此事交给部下处理。 「别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喔!」 洛伊德哭著大叫: 「为啥我们非得沦为奴隶不可!?」 「对啊!我们可没有答应喔!」 达妮雅也跟著抗议,嗓音却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你们不愿当奴隶吗?」 面对我的提问,两人不加思索立刻回答。 「那还用说!」 「当然是不愿意呀!」 「那我就只能将你们扭送给宪兵了。我刚才也说过,侵占罪将被处以十年的强制劳动。像那种三餐不继,被迫在环境恶劣的矿山里做苦工的囚犯生活,你们知道存活率是多少吗?仅只有百分之二。」 洛伊德和达妮雅听见后,都吓得脸色大变。 「比起那种生活,我个人认为当个或许会被善良主人看上的奴隶,应该会活得比较好。毕竟你们既年轻又有姿色,就算会被人占便宜,至少对方还愿意珍惜你们。」 两人说不出任何话来,但此反应就形同默认。以存活率而言,成为奴隶是远远高出许多。老实说,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没得选择。 「总之就是这样。菲诺裘,麻烦你帮他们找个好买主。」 「交给我吧~!那我就开始检查啰!」 两人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般不敢轻举妄动,菲诺裘搭配触摸将他们全身上下仔细打量过一遍。虽然他在面对达妮雅时是三两下就结束,不过触摸洛伊德时就拖得特别久。当然我是不会针对此事多嘴吐槽。 帝都内的奴隶平均价格为五百万元菲尔,依此行情来替洛伊德和达妮雅估价的话,两人加起来至少也有三千万菲尔才对。当然这是菲诺裘转卖出去的价码。假如按照惯例来计算,也就是三分之一──一千万菲尔。这样也就能取回被侵占的八百四十万菲尔,即使支付完胡子男的报酬,多少还有一些赚头。 可是把队伍缺人的损失也纳入考量,总和上绝对不能算是有赚到钱。倘若可行的话,我是想尽可能抬高价码。毕竟根据这笔钱的多寡,我今后能采取的行动也会相差甚远…… 「嗯!想必你也非常清楚,这两人都有著出色的身体!既强壮又没有任何畸形。相信应该能活得很久。只是小洛洛受了一点伤。」 「我们在逮人时稍微出了点状况。只能说是不可抗力。」 「不可抗力?我瞧那伤口是在无法抵抗的情况下造成的……算了,关于收购的价码,这样你觉得如何呢?」 菲诺裘从怀里取出来自东洋的计算工具算盘。这是在一个木制框架里装有好几串木珠,藉由上下推动珠子来进行计算的工具。 「……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过算盘上的数字后,不禁皱眉反问: 「一共是六百万菲尔?为何价码会这么低?」 收购价远低于我的预期,这样根本无法回收损失的金额。 「不好意思喔~但这是有原因的。虽然尚未正式颁布,不过圣导十字架教会提出教令说要节俭。说穿了就是假若有钱乱花,倒不如拿来捐给教会。由于贵族与富豪都不敢忤逆教会,也就只能在花钱上有所节制了。」 圣导十字架教会是崇拜创造神埃米司(eemth)的宗教团体。这是存在于帝国内诸多信仰之中拥有最多信徒的宗教,就连历代皇帝和诸侯也都是信徒。若是惹怒教会,等同于背叛祖宗否定自我,所以没有信徒敢忤逆教会。就某种层面上而言,他们是比黑帮更可怕的组织。 「如果有人在这段期间花大钱购买奴隶,天晓得到时会被教会如何算帐不是吗?基于这个理由,我跟买家都得装出一副穷酸样,把自己的荷包关紧一点。可是我们不卖奴隶也等于是丢了饭碗,在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大幅调降买卖价格。」 「所以说收购价会异常低廉,就是受到这个教条的影响啊。」 「正是如此~只能说你卖得不是时候。等教令期限一到,就会调回适当的价位,但眼下我也爱莫能助。」 菲诺裘不像是在撒谎。就算想撒谎,也不会编这种三两下就会穿帮的谎言。换句话说,这是任谁都无法颠覆的既定事实。 「我懂了,只能说大家在这年头都不好过。」 「谢谢你这么明理喔~小艾艾,最爱你了!亲!」 「所以我决定开价一千一百万菲尔。」 「谢谢惠顾,既然你答应一千一百万菲尔成交的话,我们就马上……咦!?一千一百万菲尔!?为啥你硬是提高五百万菲尔!?」 面对吓得双眼圆睁的菲诺裘,我淡然地继续说: 「我现在决定提高至一千两百万菲尔。」 「啥~~~~!?你究竟在胡说──」 「一千三百万菲尔。」 「暂、暂停暂停暂停!」 「一千四百万菲尔。」 「喂,诺艾尔!」 「我还是决定开价一千五百万菲尔。」 「你这个死小鬼够了喔!是给我在那边放啥屁话!难道你是在耍我吗?说若是你这么想成为猪饲料,我这就立刻让你变成一坨肉酱!!」 菲诺裘抓狂到摘下小丑面具,展现出如同野兽般的凶暴本性。看来差不多是极限了。我接近菲诺裘压低音量说: 「假如你愿意出价一千五百万菲尔,我就对外宣布说你是以两倍价三千万菲尔买下两人的。」 「……意思是你打算谎报卖价,藉此来哄抬商品的价值吗?」 不愧是菲诺裘,脑筋动得真快。瞬间恢复理智的他对我露出微笑。 所谓的市价,一般而言是根据供给与需求决定的。但有时也会按照金额来决定商品的价值。意思是商品越昂贵,在买家眼中的稀有价值就会越高,进而刺激购买欲。 奴隶商人菲诺裘不惜无视节俭的教令,也愿意出价三千万菲尔买下的奴隶,绝对会提升商品的价值。既然收购价是三千万菲尔,卖出时的总金额就会是九千万菲尔。凭洛伊德跟达妮雅的条件,就算当真哄抬到这样的价码,终究还是有其说服力。 「只要节俭教令一颁布,绝大多数的富豪都会尽量减少多余的开销。不过人是越叫他忍耐,就会越想放纵欲望的生物吧?再加上这是讲求先抢先赢的稀有商品,肯定会有人不惜代价也要购买。像这种有价值的商品,就该哄抬价格而非削价出售。」 「……老实说,小艾艾你若是愿意配合我,我自然是举双手赞成。毕竟对外宣称以三千万菲尔成交,就会如你所言大幅拉高商品的稀有价值。但是穿帮的话,你跟我都会吃不完兜著走喔?」 「这点风险根本是小菜一碟吧?有什么问题吗?」 菲诺裘见我如此反问,单手拍向自己的额头仰天长叹。 「唉~……我从以前就觉得你这个人脑袋有洞,现在证明你根本是个疯子。就算找遍整座帝都,也只有你一人敢占我便宜。如何?要不要加入我的组织?我愿意以干部待遇收你进来。」 「这我就心领了,因为我天生就适合当个探索者。那你的答覆是?」 「好啦好啦,我完全明白了……就一千五百万菲尔成交吧!但我相信你应该很清楚,这种事下不为例!唉唷!笨蛋笨蛋!」 交易结束。这都多亏菲诺裘很有商业头脑,此事才得以完美落幕。如此一来,就可以弥补队伍在重组期间的损失。 「不会吧……鼎鼎大名的疯狂小丑居然在谈判中失利……」 胡子男呆若木鸡地自言自语。菲诺裘听见后,指著胡子男说: 「站在那边的胡碴大叔!」 「小、小的在!请、请请请请、请问您有何吩咐?」 「倘若你把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不光只有你一人,而是连你的家人、爱人以及所有朋友都会变成猪宝宝的晚餐喔!听懂了吗?」 「小、小的明白!小的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其他人也一样!都听明白了吗?」 「好、好的!我们知道了!」 「很好!啊、小艾艾,这是说好的订金一百万菲尔。剩下的钱会在明天之内汇入你的银行户头。」 我把菲诺裘递来的钱袋拋给胡子男。 「这是说好的报酬。」 「唔、嗯……」 该取回的已经取回,该付清的也已经付清,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现在就马上返回帝都,为今后做打算吧。 「瓦尔达,我们走。」 「等、等一下!诺艾尔!」 原以为已放弃挣扎的达妮雅,央求似地大叫说: 「你、你当真要卖掉我吗?拜托救救我……我们是同伴吧?」 「私自拿别人的钱去赌博的家伙,算不上是同伴吧。」 「对不起!只要肯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加倍奉还!」 「不行,我再也无法相信你。拜拜,永别啦。」 曾背叛过人的家伙,日后也会不断背叛。把这种毫无信用的家伙留在身边,根本是百害而无一利。我一口拒绝后,达妮雅将目标改成瓦尔达。 「瓦尔达!拜托你救救我!」 「……我帮不了你。」 在瓦尔达尴尬地把眼神撇开之后,达妮雅以从未有过的态度厉声尖叫。 「这是在开啥玩笑!你不是喜欢我吗!?那就该设法救我啊!在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你是哪来的死处男!?难道你的脑袋里塞满小鬼(goblin)的鼻屎吗!?去死啦!给我死死算了!你这个没用的肌肉不倒翁人渣!就算是一条濒死的老狗都比你有用!」 达妮雅如溃堤般破口大骂,瓦尔达则是低著头没有回嘴。洛伊德此时已失魂落魄,一副像是不愿面对现实的样子。 这里是哪来的地狱吗? 「菲诺裘,快把人带走吧,我已经受够了。」 「哎呀,我倒是乐在其中喔?这场表演真不错呢。」 我瞪了他一眼之后,菲诺裘将双肩一耸。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那么,小汪汪们,我们该走啰。」 在菲诺裘一声令下,强壮的护卫们便把洛伊德和达妮雅扛在肩上,然后塞进马车里。即使在这段期间,达妮雅仍以多样的措辞继续咒骂著。 「小艾艾,再会啰~!拜拜~!亲~~!」 菲诺裘离去前拋了一个飞吻,我见状连忙躲开。目送菲诺裘搭乘的马车离去后,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这次是真的要打道回府啦,瓦尔达。」 「……嗯。」 胡子男此时暗自抱怨的内容,并没有逃过我过人的耳朵。 「只不过是最弱的辅助职能,不要因为认识黑帮就给我太嚣张……」 真是一段了无新意的咒骂,希望他能向达妮雅看齐。 「没错,我是没有同伴就无法战斗的最弱辅助职能。但这样的我都有办法赚大钱,你们这些拥有出色职能的家伙可要好好努力喔?」 我露出灿笑如此挑衅后,胡子男与其同党懊恼地咬牙切齿。对于实力不如人,唯独自尊心不断膨胀的废物,这类嘲讽最为有效。 「那么,祝你们可以出人头地啊。」 我转身离去之际,胡子男不甘心地辱骂说: 「可恶,你这个把同伴卖去当奴隶的恶魔!」 亏我还以为他要骂什么,结果不过是恶魔罢了。 对于狩猎恶魔的探索者而言,最忌讳的就是把人形容成恶魔……虽然最弱却也最狂是吗?有意思。 「那我就用这个被人贴上的标签,设法成为世界最强。」 「来,这是你的钱。」 诺艾尔将装有七十枚金币──一共是七百万菲尔的皮革袋放在桌上。 卖掉洛伊德和达妮雅的余款,诺艾尔表示在今早已汇入他的户头。诺艾尔为了把瓦尔达应得的钱交给他,便约在一般民众也会光顾的酒吧碰面。瓦尔达低头注视著眼前的皮革袋。 确实顺利讨回失去的钱,可是瓦尔达根本开心不起来。无论基于何种理由,这都是卖掉同伴换来的钱。话虽如此,他也没有潇洒到能够拒收这笔钱。瓦尔达默默把皮革袋收进包包里,并将帝都著名的加冰威士忌一饮而尽。 瓦尔达此刻只想藉酒浇愁,但无论喝下多少就是醉不了。其实在被诺艾尔找来之前,他就已在家里不停灌酒,偏偏意识仍十分清醒。就连最爱喝的这杯威士忌,他也品尝不出其中的味道。 「……你今后有何打算?」 面对瓦尔达的发问,诺艾尔淡淡地回答道: 「首先是再找两个人弥补队伍的空缺,然后透过训练与新队友培养默契,假如都很顺利就一如既往地接取任务。」 「你当真觉得有办法弥补空缺吗?」 「我相信这绝非易事。毕竟出色的人才都已拥有自己的同伴。就算想挖角,也不会有人想加入我们这种半毁的队伍,所以只能耐著性子继续招募人才。直到空缺填上之前,我们都无法进入深渊,只能找些两个人可以搞定的工作──」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 瓦尔达大吼出声,起身一脚踢开椅子。 「这世上没有人能取代洛伊德跟达妮雅!我们四人才是苍之天外!再怎么优秀的人也无法顶替他们!难道不是这样吗!?诺艾尔!回答我!!」 「当然不是。」 诺艾尔面不改色地开口否定。 「洛伊德和达妮雅的确是很优秀,却并非无人能顶替他们。就算两人再有才能,终究也只是c级职能,在这座帝都里是随处可见。」 「就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穿了就是这个意思。探索者这工作并非儿戏,任凭情绪与感伤来判断事情是再愚蠢不过的。」 「……唔!」 瓦尔达被堵得哑口无言,他也明白自己无法做出冷静的判断。话虽如此,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 「哼,简直是蠢毙了。」 诺艾尔冷哼一声,脸上浮现出冷笑。 「到头来你只是被达妮雅的本性伤透了心。奉劝你别太多愁善感,她其实就是这种女人。」 「……你这家伙。」 「喔、生气啦?明明被人骂得狗血淋头却还喜欢对方,简直就是哪来的忠狗。那你就去买下达妮雅啊。这么一来,她将永远是你的达妮雅大人。可喜可贺。」 「诺艾尔!你……!!」 瓦尔达揪住诺艾尔的领口,并且举起自己的拳头。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一拳挥下去。 「为什么……为何你……」 诺艾尔似乎并不在意被瓦尔达殴打,脸上维持一贯达观的表情。简直就像是故意想挨揍。 如果能让你心情舒坦点,我是可以给你揍一拳──瓦尔达无法忽略诺艾尔并未说出口的真正用意。 瓦尔达松手后,浑身瘫软地坐在椅子上。 「……我们不可能有办法找到新同伴,毕竟这世上有哪个笨蛋会想跟曾经把同伴卖去当奴隶的家伙为伍。」 瓦尔达像在发泄脾气地低声抱怨后,诺艾尔摇摇头说: 「确实孬种是会排斥,不过真正的人才势必能明白我们的苦衷,甚至或许会对我们没有忍气吞声,选择制裁队伍内部腐败的态度予以肯定。」 「问题是多数人都对我们抱持反感……毕竟大家还是比较怕事。」 「那些乌合之众根本无须在意。真正可怕的是四处树敌而不去结交朋友。为了能结交朋友,我们必须明确传达出自己的原则──年少气盛的恶棍是吗?哼,听起来也不坏,至少能让人明白我们有别于随处可见的乌合之众。」 诺艾尔充满信心地夸下海口。这番说词的确有其道理。毕竟探索者的本性就是好斗,不会有人愿意跟软脚虾为伍。 「……你真坚强耶。」 如今想想,诺艾尔打从结识当初就是这种个性。不论何时都是冷静应对,绝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瓦尔达已不再对他心生嫉妒,而是由衷地佩服他。 「哪像我……我就很软弱……」 此话一出,瓦尔达莫名感到一阵释怀。能感受到自己至今坚守的尊严,如融冰般渐渐化去,心情变得一片祥和。或许是基于这个原因,他终于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你决定辞去探索者的工作吗?」 瓦尔达被人点出心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见诺艾尔继续说下去。 「你的心志确实比较脆弱,不过至今有多场战斗都是如果没有你,我们就无法生还。无论你怎么说,我还是知道你的坚强之处,而且比谁都清楚。」 「……诺艾尔。」 「瓦尔达,更换队友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就让我们一起重振苍之天外,我是真的很需要你。」 老实说,瓦尔达对此感到十分高兴。虽然他有时会跟诺艾尔翻脸,也说过一些言不由衷的气话,但他非常清楚诺艾尔是个出色的探索者。 辅助职能普遍都很弱,就算辅助效果再强大,但当事人几乎算不上是战力。如此一来,就必须随时有人守在身边,导致队伍行动受限。这样倒不如找其他职能顶替辅助职能的位置,如此一来不仅能让战术变得更弹性,胜率也会随之提升。以上就是大众对辅助职能的普遍评价。 但是诺艾尔不一样。 身为【话术士】的诺艾尔,战斗能力确实不出色,可是瓦尔达从来不觉得诺艾尔派不上用场。即使他的战斗能力偏低,但在任何情况下都有办法自保,甚至很懂得化解敌方攻势,可以放心把背后交给他。 尽管原因之一是诺艾尔曾在生前是英雄的外祖父底下接受过英才教育,不过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从不懈怠地努力精进。 诺艾尔每天都会进行严苛的训练。瓦尔达同样没有怠于训练,却没有自信在从事探索者工作的同时,仍能每日接受相同程度的训练。 包含瓦尔达在内的诸多探索者们之所以会特别关注诺艾尔,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那不屈不挠的意志。被如此出色的探索者需要,怎么可能会不开心。瓦尔达含泪说出心中的决定。 「抱歉,我还是决定辞去探索者的工作……真的是……非常抱歉……」 瓦尔达退掉租屋处,将银行的钱全部领出来,并把装备和道具全数变卖。尽管他决定辞去工作回到故乡,接下来却没有任何打算。 不知洛伊德跟达妮雅怎样了?只懂得服从命令的自己,当真有办法找到好工作吗?脑袋里尽是些如何思考都想不出答案的问题。瓦尔达郁闷地在车站里等候马车时── 「嗨。」 循著声音看去,站在眼前的人竟是诺艾尔。 「怎么?是来帮我践行吗?」 「是啊,至少我是这么打算。」 「哟~不好意思啊。」 瓦尔达觉得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诺艾尔居然这么有人情味。 「这是饯别礼,收下吧。」 从诺艾尔手中收下的礼物,是瓦尔达爱喝的帝都名产威士忌。 「这是要送我的?」 「毕竟你返回故乡后,就没什么机会再喝到吧?」 「啊、嗯,也是啦……」 「该说的也说完了,你保重啊,瓦尔达。」 诺艾尔一如他所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瓦尔达脑袋放空地目送那道背影,接著仔细端详手中的威士忌。 「真是个难懂的家伙,也不知他是重情义还是冷血无情。」 虽然心中纳闷,却不会感到不舒服。先前那股阴郁的情绪一扫而空,现在的他莫名有种想笑的感觉。 「……你知道吗?其实达妮雅真正喜欢的人是你喔。」 可是达妮雅没办法陪伴在诺艾尔的身边。因为诺艾尔追求的不是伴侣,而是既强悍又优秀的工作伙伴,就算主动告白也摆明会被拒绝,于是在她与洛伊德倾诉烦恼的期间,两人便结为情侣。 假如达妮雅商量的对象是瓦尔达而非洛伊德,她就会选择瓦尔达吗?纵使瓦尔达当真一偿宿愿,最终也只是诺艾尔的替代品罢了。 「诺艾尔,事实的确如你所说,能取代我们的人多不胜数。可是唯独你不一样,只有你是最特别的。」 单论战力,洛伊德、达妮雅以及瓦尔达都在诺艾尔之上,不过就算这起事件没发生过,最终能登上探索者顶点的人,毫无疑问绝对是诺艾尔。 「你是我们根本配不上的优秀指挥官。」 瓦尔达扭开威士忌的瓶盖,豪迈地喝了一口。 「加油啊,诺艾尔,你绝对能成为最强的探索者……你也是我这辈子最棒的战友。」 感受著威士忌那不变的美妙滋味,瓦尔达的脸颊渐渐湿了。 「看来一切得从头来过。」 瓦尔达退队之后,苍之天外已名存实亡。即使能利用昔日打下的知名度,但现在也已经失去原来的价值。 可是无须焦虑,毕竟打造出苍之天外的人是我。当初是我邀请其他三人组成队伍,所以只需再做相同的事情即可。 当然也需要懂得活用前车之鉴。 果然不该交由别人来担任队长。 这次的败笔,就是一开始不该妥协将此职位交由洛伊德负责。 若是由我当队长就绝对不会出现如此低级的问题,甚至可以防患于未然。 下次非得妥善处理。如果再犯下相同的错误,就真的叫人看不下去。 「那么──」 我拐进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随即停下脚步。 「你们也差不多该滚出来了吧?」 四名男子随著这句话从暗处走出来。来者都是熟面孔──胡子男与其同伙。一路尾随我的这几个人,在现身的同时便拔出武器。 「明明你们都已收到报酬,又来找我是有何贵干啊?」 对于我的质问,胡子男露出猥亵的笑容。 「就连瓦尔达也弃你而去。活该,你现在是完全落单了。」 说穿了就是这群人认为现在有办法对我之前害他们出糗一事进行报复。 真蠢,而且蠢到我完全笑不出来。 他们的低能程度看得我很是反胃。 「我只想问一件事。」 「啥?」 「为何你不多带点人手过来?相信你除了队友以外还有其他熟人吧?」 「就你一个人,我们四人自然是绰绰有余。管你是否认识黑帮,我要把你那张漂亮的脸蛋打得鼻青脸肿,并且扔进臭水沟里。」 伙同四人就觉得绰绰有余,反过来说就是他明白单挑根本打不赢我。明明数落我是最弱职能,却只敢成群结队来挑战我,这样的尊严真叫人钦佩呢。可惜的是他彻底错估我的实力。 「就凭你们的身手,得再找来十倍的人手才有胜算。」 「区区【话术士】也敢说大话。就让你后悔自己这么疏于防备。」 胡子男得意洋洋地咧嘴一笑,不过大意的人是你们才对。 恐怕他们认为我会施展《狼之咆哮》,因此事前有请身为【魔法使】的队友附加抵抗异常状态的技能才对。 单单从胡子男的态度不难看出,他自认为只要挡住《狼之咆哮》就万无一失了。 一群饭桶,就让你们亲身体验一下,真正该后悔的人究竟是谁。 「哼哼哼,你们少在那边逞强,其实你们也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赢我对吧?所以我就给你们一点优惠,我会闭上眼睛对付你们。」 「你说什么!?」 「怎么啦?一群杂碎,快点放马过来啊。」 我一如宣言闭上眼睛,对胡子男与其同党挑衅地招了招手之后,他们异口同声地发出怒吼。 「竟敢瞧不起人!看我杀了你!」 当这群人被激得失去判断力之际,我从长大衣内取出闪光弹往前一拋。 「咦!?哇啊!!」 在这阵强光下,除了闭上眼睛的我以外无人幸免。我睁开眼睛后,卯足全力对准所有人的胸口各赏一记右直拳。 「唔……!?呃!」 尽管只是各给一拳,但他们都昏倒在地。原因是对准胸口重击会导致心脏痉挛,令人暂时休克。 「毕竟这里是市区,我不会夺人性命,取而代之──」 我拔出短刀,趁这群人清醒前削下他们的右耳。 「就用你们的耳朵来帮我宣传,对我动手会面临怎样的下场。」 让胡子男与其同党都变得更有男子气概之后,我便朝著小巷的出口走去。 却在途中发现一个罕见的东西。 「蛇皮。」 先不提郊外,这东西在市区里可是非常罕见。 大概是被抓去当宠物或食物,在阴错阳差之下逃出生天,就住在下水道里吧。 「……锐皮是进化的必经之路吗……」 蛇为了获得更坚韧的鳞片,不得不褪去从前的鳞片。 苍之天外也一样,如今已摆脱旧鳞片,接下来将换上更强韧的全新鳞片。 「从今天起,苍之天外将脱胎换骨。」 (插图009) 一章:不留情面的话术士 招募成员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在中央广场的告示板上张贴徵才启事。另外还有委托报社帮忙刊登广告。想加入队伍的探索者们,将根据招募的情报、条件以及待遇来决定是否应徵。 我指定的面试地点为猪鬼棍棒亭,时间是上午十一点。虽说这时段会有不少客人上门,却不会吵杂到影响面试。接下来就等应徵者上门── 「肯定不会有人来的啦。」 在一旁如此泼冷水的人,正是紫电狼团的沃尔夫。 「你从刚才就很吵喔。少来妨碍我面试。」 「面试~?就跟你说不会有人来的啦。有能力走进这间酒吧的探索者,全都已经加入队伍或战团了。」 「那是就你所知的范围内吧?」 「就算还有鲜为人知的人才存在也并非绝无可能,但问题是机率太低。即使有这号人物,恐怕来历也大有问题。有实力却不跟人组队的家伙,绝大多数都是这种人。你以为跟那种人有办法组成一支像样的队伍吗?」 「这点用不著你来操心。总之你快滚远点。」 「你别那么冷淡咩,相信你一个人还是会感到寂寞吧?」 沃尔夫自来熟地对我勾肩搭背,并亲切一笑说: 「所以你就加入我们吧。我们可是非常欢迎你喔?」 「……唉~~」 这是我第几次的叹息了?简言之,沃尔夫在这里妨碍面试,就是想拉拢我加入紫电狼团。他自从我走进店里就一直是这种态度,无论我拒绝多少次仍死命纠缠,搞得我快磨光耐性了。 「你就适可而止吧,沃尔夫。别给诺艾尔添麻烦啦。」 一道无奈的劝阻声从隔壁桌传过来。此人是一名女精灵,主要特徵是拥有符合其种族的美貌与绑了双马尾的金色秀发,是沃尔夫的队友之一。一身轻装的她穿著无袖衬衫搭配短裙,防具就只有皮革胸甲。她就是【弓箭手】丽莎,也是猪鬼棍棒亭里赫赫有名的探索者。 随即又传来好几道赞同丽莎的声音。 「当初瞧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才将此事交给你,但你这样根本是骚扰而非游说。照你这种做法是不会有人同意入队的。」 「谁叫沃尔夫就是个脑残,除了硬上以外想不出其他策略。」 「诺艾尔真可怜~沃尔夫真恶心~」 「你就是因为这副德行,才会被花店妹给甩了。」 出声者全都是紫电狼团的成员。他们一直坐在隔壁座位见证事情始末,并且认定继续任由沃尔夫胡来也只是浪费时间。 「你们很吵喔!还有别顺便泄漏我被甩的事情啦!我接下来才要发挥自己的交涉功力喔!」 他居然还不放弃?拜托饶了我吧…… 「……沃尔夫。」 「喔、怎样?你答应加入我们了吗?」 「我的确改变心意了。只要你们肯接受这个条件,我就同意加入你们。」 「喔~真的吗!?大家都听见了吧!这就是本大爷的交涉功力!」 沃尔夫兴奋地从座位上起身,却被丽莎一脚踹倒在地。 「好痛!你干么啦!?」 「你别插嘴,给我趴在那里。」 丽莎冷漠地把沃尔夫赶到一旁,正眼直视我说: 「是怎样的条件呢?我们是真心希望你加入,所以会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毕竟以现有成员再加上一位优秀的指挥官,我们将会所向披靡。」 「这条件并不复杂,真要说来是非常简单。」 「是什么是什么?你尽管说别客气。」 丽莎弯下腰来将脸凑至我的面前。为何她要把脸靠上来?难道这是精灵族特有的交流方式?话说她靠得太近了吧,喂。别说是能感受到她的呼吸,甚至可以数出她有几根眼睫毛。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 「嗯嗯。」 「由我来担任紫电狼团的队长。」 「咦,可以呀。大家都没问题吧?」 面对丽莎的询问,其他成员也接连点头同意。 「我无所谓。」 「我也是。」 「我也一样~」 「我也没意见。」 沃尔夫目睹众人毫不犹豫地答应要求后,连忙从地上跳起来。 「为啥你们回答得这么乾脆!?都不徵求一下我的意见!?紫电狼团的队长可是我耶!!不许你们擅作主张!」 「因为诺艾尔比你聪明多了,而且我们也不在意由谁担任队长,如此一来不就皆大欢喜吗?」 沃尔夫听完丽莎的分析后,也跟著点头说: 「经你这么一提……好像也没错耶……才怪!根本是大有问题!我才是队长!因为成立紫电狼团的人是我!」 在场众人被这个装傻吐槽给逗笑了。沃尔夫见状后又继续搞笑。 其实这群人并非真心瞧不起沃尔夫,反倒是因为十分信赖他才上演这出闹剧,没人真心想换个人来担任队长。 不过这个条件对我来说并非是玩笑话,而是发自内心。 相信沃尔夫应该有感受到我不愿居于人下的意思。其中的证据就是沃尔夫没有再来纠缠我,而是跑去跟同伴们打闹饮酒了。 「真可惜,我是真心想跟你一起冒险的说。」 丽莎没有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反而嘟著嘴用手托住下巴。 「话说你没能招募到队友的话,有打算怎么办吗?」 「到时就只能从招募改成拉拢了。」 「你已经看上谁了吗?」 「是可以这么说。」 尽管拉拢前有著非解决不可的问题,但只要成功的话,我将能获得强而有力的生力军。理由是此人拥有凌驾于苍之天外全盛时期的力量,以非比寻常来形容也不为过。他就是【傀儡师】修格柯贝流斯。无论今后如何发展,我说什么都想得到他。 「喔~对方是什么人?我认识吗?」 「这是商业机密。」 「咦~!什么嘛!稍微透露一下又没关系,小气鬼!」 虽说这女人还不到沃尔夫那种程度,但也同样老爱来纠缠我…… 在我思考如何赶跑丽莎的时候,忽然从旁传来一股细微的说话声。 「你就是诺艾尔修特廉吗?」 「唔喔!」「呀!」 由于这声音出现得十分唐突,吓得我跟丽莎都从座位上跳起来。我完全没能提前察觉此人的气息。一名披著长袍、身材娇小的人,彷佛随著声音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光是我,就连擅长侦查周围动静的【弓箭手】丽莎也没有发现此人,令我不禁怀疑来者是凭空冒了出来。 「……我就是诺艾尔。请问你是……?」 「我是──」 对方摘下长袍的帽兜,从中露出带有浅紫色的银发。 此人是一名年轻的女性,拥有一头及肩的银色秀发,以及被阳光晒出来的小麦色肌肤。她的容貌如陶瓷人偶般标致,有著左眼为蓝宝石色,右眼为紫水晶色的异色瞳。尽管身高没矮到半身人那种程度,不过乍看下就像是哪来的小女孩。但是仔细端详,就能感受到她身为成年女性的魅力。无论是那张瓜子脸与小巧的鼻子,都是未成年孩童所没有的特徵。 「亚儿玛,在中央广场看见公告才决定来应徵。」 果真是应徵者。她是一名女性……基于前一起事件,我对此有些排斥。是否该在公告里加入限定男性这项条件呢?由于女性探索者在总比例上占得不多,因此我才认为即使没加上这条件也不太容易出现此情况,看来是我错估了。算了,既然对方找上门来也没办法,如今只因为对方是女性就把人赶走将会引发问题。倘若双方能达成共识,就算是女性也该将她接纳为新同伴。 而且没有添加限定男性的条件或许更为正确。尽管还无法肯定,不过按照这位女性方才神出鬼没的登场方式与站姿,她都散发出一股身为强者的风范。 「亚儿玛,欢迎你来参加面试,请坐。」 「好的。」 在我的邀请下,亚儿玛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 「咦,面试要开始了吗?」 丽莎偏著头与我交头接耳。 「这孩子是未成年吧?这样可不能成为探索者吧?」 「你误会了,她──」 「你说错了,我不是小孩子,而是一名成年人。」 亚儿玛似乎有听见丽莎压低音量的说话声,摇摇头开口否定,接著右手竖起两根指头,左手竖起一根指头。 「我今年二十一岁,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人。」 「居然还大我五岁……」 我的确有看出她是成年人,却没料到还年长我五岁。该怎么说呢?真是一名出人意表的女性。 「方便请教你几个问题吗?」 「没问题。」 「首先是──」 「你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 「草莓。」 「沃尔夫!你别忽然插话啦!」 这家伙真叫人大意不得。原先待在隔壁座位的沃尔夫已经跑了回来,而且不知为何开始问问题。 「你是其他队伍的队长吧,为何是由你来发问?况且打听对方喜欢的食物又有何意义?」 「别气别气,你不要那么死板咩。没想到会来个这么有趣的应徵者。」 「这可不是儿戏喔!!」 「你喜欢看什么书?」 「伊莉莎白葛雷杰所写的《让硬汉变成女孩子的一百种技巧》。」 在我拚了命赶跑沃尔夫之际,这次是换成丽莎提问。不仅如此,紫电狼团的其他成员也全都挤过来。 「兴趣是?」 「散步。」 「有存钱的习惯吗?」 「还算可以。」 「三围呢?」 「九十、五十三、八十二。」 为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事到如今我也懒得拦阻,就顺势问点什么吧。 「职能与阶级是?」 「c阶【斥候】。」 【斥候】吗?还不错嘛。在深渊探索中,擅长危机察觉能力的【斥候】与【弓箭手】能帮上大忙。之前老是寻觅不到的人才,直到现在才找上门来,想想还真是讽刺。 「对梳妆打扮有兴趣吗?」 「与常人差不多。」 「之前都在做什么?可曾加入过其他队伍?」 「没有,我是刚刚才完成探索者的登记。直到不久前都在山里接受爷爷的修行。」 她竟然完全没有从事探索者的经验?一点经验都没有的话会很令人伤脑筋。不过有一点颇令人在意,就是她之前都在接受修行。持续至二十一岁的修行究竟是什么? 「座右铭是?」 「能留待明天的事情就明天再做。」 「最后一个问题,你立志成为探索者的理由是什么?」 「我对探索者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 亚儿玛伸手指著我。 「只有你一人,不灭恶鬼的外孙。」 「……你认识我的外祖父吗?」 尽管外祖父是个赫赫有名的英雄,可是一名并非探索者,而且至今都窝在深山里的人竟然也听说过,感觉上就有点微妙。如此一来,想必是亚儿玛本人或血亲与外祖父有所渊源才对。 「我不认识,是爷爷说他从前跟不灭恶鬼交手过。」 「喔~……」 「爷爷之所以没了右手,就是被不灭恶鬼切下的。」 为了避免被亚儿玛发现,我不动声色地摸向魔枪。 「难不成你真正的目的是来寻仇?」 「不对,我不做那种没有益处的事情。单纯很好奇这位英雄的外孙是个怎样的探索者。」 「这、这样啊……那我代替外祖父向你道歉。不好意思,因为外祖父已经过世,希望你能把这句道歉当作是外祖父的赔罪。」 「我爷爷在上个月往生了,所以无人对此心怀怨恨。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你不必道歉。」 亚儿玛的语气听似当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与不灭恶鬼交手过的男性……人数多到我实在猜不出是哪位。谁叫外公年轻时是个火爆浪子。 「附带一问,令先祖父的名字是?」 「亚尔戈尤迪卡雷。」 我在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浑身起满鸡皮疙瘩。待在周围的紫电狼团成员们也震惊得目瞪口呆。 亚尔戈尤迪卡雷,这名字等于是绝对恐惧的代名词。 在最大势力为黑帮的黑社会里,还存在著另一种地下组织,那就是暗杀者教团。此组织一如其名以暗杀为业,而且他们心狠手辣到只要有人上门委托,即便是婴儿也照杀不误,是一群远比黑帮更加无耻又邪恶的存在,任谁都不敢与之为敌。 创立此组织的初代教团长,就是传说中的杀手亚尔戈尤迪卡雷。 当年有一人接受圣导十字架教会教皇的委托,独力歼灭这支敌对宗教势力一事,可说是有名到无人不知。记得那时的死亡人数少说有上千人……由于此事在太多方面都算是禁忌,一般人甚至不敢公开讨论。亚儿玛却表示自己是这位杀手的孙女。如果此话当真,她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说什么都想拉她加入。 没想到外公居然还跑去跟暗杀者教团大打出手。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到底在想什么?而且还砍下亚尔戈的手臂,未免也太夸张了吧……糟糕,因为这意料外的讯息过于有趣,害我稍微分神了。 在我为了统合思绪而闭目凝神之际── 「你自称是亚尔戈的孙女吗?这样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喔。」 随著这股浑厚的嗓音传来,坐在另一桌的平头巨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此人是拳王会的队长【格斗士】洛冈。赤裸的上半身只穿著一件皮夹克,粗如树干的双臂上配戴护手。他也是出入猪鬼棍棒亭里颇有潜力的探索者,但因为素行不良,经常惹事生非。 「哼,少给我在那边鬼扯。我是不懂花街那边的情况怎样,不过这种谎话在此处可是不管用喔,母猪。」 洛冈低头看著这边,并且挑衅地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喂,这件事与你无关,给我滚一边去。」 沃尔夫逼近洛冈与之对峙。两人站在一起,能看出身高差了两个头。明明沃尔夫已算是长得人高马大,相较于洛冈却恍若哪来的孩童,但是沃尔夫的斗气不减反增。其实两人从以前就关系很差,不过洛冈这次要找的人并非沃尔夫,而是亚儿玛。 「你也一样是局外人吧,现场该滚蛋的是哪位啊?」 「唔,那、那个,这个……呃……」 沃尔夫无法反驳,模样狼狈地将两手的食指互相搅弄著。 「当然我也同样是局外人。老实说我跟这匹笨狼不一样,并不会跑来干涉其他队伍的面试。」 「唔唔唔唔……」 「不过根据我听到的消息,这头母猪根本是没资格出入猪鬼棍棒亭的客人,而且还扯这种漫天大谎,那我可就不能坐视不管了吧?诺艾尔,我有说错吗?」 面对洛冈的提问,我回以浅笑。 「先不说她是否撒谎,但单就有无资格出入此酒吧一事,的确是如你所说。」 话虽如此,但亚儿玛恐怕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必须跟她解释一下。 「亚儿玛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探索者专用酒吧都有出入的资格限制。假如没有遵守,依照惯例是会被经常出入该处的探索者们围殴。」 「这我是第一次听说。」 「毕竟这是大家默认的潜规则,并且适用在所有人身上,就连面试者也不例外。我之所以指定这间酒吧为面试地点,就是想寻找水准相同的探索者。」 「但你还是邀请我入座了。」 「纯粹是我跟紫电狼团没有先提出警告。普遍来说,洛冈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亚儿玛听完我的解释后,很感兴趣地点头说: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听明白就快点滚出这里。这次看在诺艾尔的面子上放你一马,但假如你又做出相同的事情,我可不会轻饶你,母猪。」 洛冈瞧不起人似地冷笑一声,用下巴指了指酒吧的出口。亚儿玛对此视若无睹,直直举起自己的右手。 「诺艾尔,我有问题。」 「什么问题?」 「探索者的资格是如何决定的?」 「首先是职能阶级,再来是功绩。换句话说,就是端看身为探索者的名声达到何种程度。」 「原来如此,功绩。我明白了。那么──」 亚儿玛从椅子上跳起来,对著洛冈握拳摆出架势。 「只要我好好教训这只嚣张的猴子即可。」 答对了。我知道自己默许亚儿玛这么做,就会有其他探索者来谴责她。唯一能让众人闭嘴的方法,就是亚儿玛证明自己的实力。而且对我来说相当好运的一点,就是对手为猪鬼棍棒亭里对人战最强的洛冈。用他来测试亚儿玛是否当真为亚尔戈的孙女,可说是绝佳的人选(白老鼠)。 「你说谁是猴子啊──!」 洛冈被亚儿玛的挑衅激得怒发冲冠。 「喂,诺艾尔!我还是先跟你确认一下!就算我杀死这头母猪,你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吧!?因为我无法拿捏好分寸,没把握只把人揍到半死不活!」 双方已同意切磋,换言之就是决斗。 「无妨,反正她还不是我的队友,随你处置。」 店内顾客在听见我的允诺后,纷纷离开座位跑来当观众。 「赞喔,打啊打啊~!」 「洛冈,让她瞧瞧前辈的厉害!」 「另一边的小姐也别轻易输掉啰!」 「喂,你赌谁赢?我赌洛冈一万菲尔!」 「笨蛋,这根本开不成赌盘!」 观众一面倒地相信洛冈必胜无疑。无论是体格差距【格斗士】和【斥候】在对人战斗方面的能力差距,其中最主要的理由就是功绩,上述一切都保证洛冈能取得胜利。 场上的洛冈此刻却看起来相当谨慎,甚至还紧张到满头大汗。想来是在对峙后才终于隐约看出亚儿玛的实力,并对此大感困惑。 反观亚儿玛露出冷若冰霜的表情,浑身放松地维持著战斗架势。 「……获胜的肯定是亚儿玛。」 站在我身旁的丽莎如此低语。 「唔喔喔────!」 率先发动攻势的是洛冈,他发出怒吼,卯足全力朝著亚儿玛的脸部挥出一记犀利的右直拳。如果直接挨到这拳,亚儿玛的脑袋就会被当场轰飞出去。 不过── 「太慢了。」 拳头只击中亚儿玛的残影。她以肉眼跟不上的速度躲过攻击,切入洛冈的怀里轻轻跳起,对准他的颈部挥出一记手刀。 (插图010) 「唔呼!」 洛冈被猛烈的手刀击中要害后,全身一软当场吐血。接著他两腿一跪,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模样犹如等著被人斩首的死刑犯。 「嗯,结束。」 不过挥向洛冈颈部的并非断头刀,而是亚儿玛的脚跟攻击。猛烈的一击对延髓造成重创,一举夺去洛冈的意识。 这场战斗前后不到三秒就分出胜负了。 真厉害,一名【斥候】轻松战胜实力蛮横的洛冈……就连接受过外祖父的锻炼,对体术颇有研究的我也能看出来,亚儿玛的战斗力高得吓人。而且亚儿玛明显有手下留情,要不然早在一开始的手刀就把洛冈当场打死。真可谓秒杀。 当观众因为决斗的结果陷入骚动之际,我对著亚儿玛大喊: 「你录取了!」 「哼哼哼~」 结束决斗离开猪鬼棍棒亭的我,身旁跟著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正开心哼著歌的亚儿玛。 「方才的战斗真是精采,看来你确实是亚尔戈的孙女。」 「你也一样不相信我吗?诺艾尔。」 亚儿玛略显不满地鼓起双颊。 「毕竟忽然有人自称是传说级杀手的孙女,这也是在所难免。像我当初表示自己是不灭恶鬼的孙子时,也没人相信我。」 「但我马上就相信了。」 「喔~为何你会相信?」 「你的眼神不同于旁人,是一双为求胜利不择手段的眼神。爷爷曾告诫过我绝对不要与不灭恶鬼为敌。还说不灭恶鬼总会做出超乎常人预料的举动,一般打法是绝无胜算。我在看见诺艾尔你的眼神时,不禁回想起这段叮嘱。」 对此我只能苦笑以对。意思是我的眼神会令人想起外祖父,听起来倒也不坏。不过简单说来,这等于在暗指我是个脱离常理的狂人。 「一如先前所言,我的确希望你能加入苍之天外,但你说了自己对探索者这份工作不感兴趣吧?假如你当真成为我的队友,会给你带来不便吗?」 「不会,反正我很闲。」 「很闲啊。我承认你非常厉害,不过要是太小看探索者的工作,很快就会丢掉小命。毕竟恶魔都是不好惹的。」 「战斗讲求的并非心态,而是实力。虽说我没什么干劲,但至少会拿出成果,所以你尽管放心。强悍是无可动摇的绝对正义,相信此道理也能套用在探索者身上。」 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乍听下是相当傲慢,观念上却并无不妥。 「诺艾尔。」 我听见呼唤声后,随即转过身去,只见亚儿玛摸著自己的腹部。 「我肚子饿了。其实我从早上就什么都没吃。」 「那你想吃什么吗?」 经她这么一提,我也同样肚子饿了。于是我们前往餐饮大街寻找餐厅,但是评价不错的店家皆大排长龙,想进去用餐都得等上一段时间。 「你不介意要排队吧?」 「我不想等太久──乾脆吃那个就好。」 亚儿玛指著一间专卖炸包子的摊贩。该处同样挤满了人,不过供餐速度十分迅速,应该不必等太久就能买到餐点。十分钟后,我跟亚儿玛手中都拿著一颗热腾腾的炸包子。我的是肉包,亚儿玛吃的是卡士达奶油包。两种包子都很大颗,看起来十分美味。 「唔!?真好吃!」 亚儿玛一口咬下炸包子后,满意到心花怒放。 我也咬一口自己的肉包。的确是很美味。外皮的表面十分酥脆,内层却很有嚼劲,甚至有鲜甜的肉汁从中流出。里头还加入大量蔬菜,藉由蔬菜的甘甜将肉味突显出来。 「诺艾尔,你的也借我咬一口。」 「啥……?真是个贪吃的家伙。吃吧。」 我将炸肉包递过去,亚儿玛便用她的樱桃小嘴吃了一口。 「嗯,你的也很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尝到这么可口的食物。」 亚儿玛一手捧著自己的脸颊,状似十分陶醉地眯起眼睛。起先我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夸大,不过随即想起她之前一直窝在山里。 「这是你第一次下山吗?」 「没错。」 「可是看你没有表现得特别兴奋。」 「爷爷教过我如何融入人群里。」 「原来如此──话说有件事我挺在意的。」 既然都打开话匣子了,我就顺势继续发问吧。 「你在山里接受修行,是想成为【暗杀者】吗?」 「是啊,从【斥候】进阶为【暗杀者】,并且──透过修练达到更高的境界。即使我还没升为b阶,但已在修行期间达成所需条件了。」 起先还想说她以c阶而言过于强悍,原来是早就达到已经满足升阶条件的水准了。想升阶就得再去找【鉴定士】帮忙,意思是她没那么做,一直维持原样。 「可是你没有加入暗杀者教团。相信令先祖父是为了这件事才锻炼你吧?」 「是啊,我也抱持这个打算,最终却没能加入。暗杀者教团说我不适合,就把我赶走了。」 「不适合?我不认为你的实力没有达标耶……」 「实力是有达标,但他们说我个性不合。」 「此话怎说?」 我继续追问后,亚儿玛轻轻地摇了摇头。 「抱歉,细节不太方便说出来。」 「……这样啊。该道歉的是我。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任谁都有一、两个不愿说出口的秘密。既然亚儿玛不肯透露,我也没打算深究下去。 「他们表示想让组织焕然一新,所以不收过时的【暗杀者】。」 「你不是不想说吗!?」 才没几秒就改变主意。这个笨女人是在想什么啊? 「暗杀者教团一直以来都是独立的地下组织,现任教团长说近期内会加入帝国麾下。」 「什么?意思是今后会全面服从皇帝吗?」 「大概吧。他还说比起杀人,活动内容将会以谍报为主。虽然还是会帮忙杀人,不过组织的运作方式将会大幅改变。」 「我说你啊……这可是极度机密的情报喔……根本不是嘴里塞满包子时能说的内容。事实上是根本不该讲出来!」 「啊、组织有交代这些秘密不许透露出去……怎么办?」 「你还问我咧……」 这情况当真不要紧吗?难不成我会因为知晓这些机密,到时将有大量的【暗杀者】找上门来吧?我的人生该不会就这么断送了? 「……放心,诺艾尔。」 「放心啥?」 「若是真有万一,大姊姊我会保护你的,所以你不必担心。」 「你说谁是谁的大姊姊啊?」 别苗头一不对就摆出身为长辈的嘴脸。也不想想是谁害我得知这些危险的情报。假如真有万一,我就让这个笨女人去当诱饵,自行溜之大吉。 「你对辅助职能了解多少?」 我们离开帝都,来到附近的森林里。这座充满针叶树的森林里住著各种野生动物,对猎人来说是绝佳的打猎场所。 我沿著羊肠小径边走边发问,亚儿玛听完歪著头回答: 「老实说不太了解。我只知道此职能的个人战力低落,取而代之具有优越的辅助能力,可以为队友带来帮助。」 「笼统说来是这样没错,但我们的工作不光是从旁辅助。」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其实辅助技能皆有不同的效果。比方说我身为【话术士】的技能有一招叫做《连环计》,效果强大到足以在转眼间与敌人分出胜负,但是副作用也非常严重,一个不小心将导致队伍全灭。」 「这还真是可怕。」 「没错,可说是非常危险,所以我们辅助职业在提供增益前,一定要先正确综观全局。透过指挥掌控战局,设法让辅助技能发挥出最大效果,这才是辅助职能真正的职责所在。」 亚儿玛听完我的说明后,一脸钦佩地点头说: 「真有趣,这真是太有意思了。可是听起来好复杂,不光是指挥作战,倘若无法预测后续的状况,就无法实现这种战斗方式。」 「因此能上战场的辅助职能是寥寥无几。首先是因为欠缺自保手段,单单想保住性命都非常困难,接下来还要掌握战况引领队伍取胜,实行起来可说是比登天还难。」 「不过,诺艾尔你可以做到这点吧?」 「要是办不到的话,我早就没命了──好,就这里吧。」 我们来到森林深处的一片空地,此处中央有一座充满神秘感的湛蓝色湖泊。依照现场的动物粪便和足迹,想来这里是野生动物们的饮水处。 「亚儿玛,麻烦你现在去抓个变异种(monster)过来。」 所谓的变异种,就是受深渊影响变异之动植物的总称。即使战力不及恶魔,却仍是十分危险的存在,因此猎杀它们也是探索者的工作之一。 「就是头上长出铁角的兔型变异种铁角兔(killer rabbit)。」 说起兔子,就会让人联想到全身毛茸茸的可爱生物,不过这个变异种是身上长有足以刺死人的尖角。它们生性好战,只要有猎物经过巢穴附近,就会忽然冲出来把目标刺穿。 「为何要抓铁角兔呢?难道要烤来吃?」 「不是,而是对你的测验。」 「测验?」 「你不仅仅是去抓它,还要在我的辅助下完成这件事。」 「只不过是抓个铁角兔,我不需要你的辅助。」 亚儿玛似乎以为我瞧不起她,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的确依你的实力,即便铁角兔再危险,想必你也能轻松逮住它。那你在得到我提供的增益又会怎样呢?」 「轻松的事情变得更轻松。」 「你确定?辅助技能确实可以帮人提升能力,但是能否活用这股力量,就得取决于当事人喔。」 「啊……原来如此。」 亚儿玛似乎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了。 「记得【斥候】有一招技能是《速度提升(el)》对吧?」 「是啊,此技能可以提升速度。在叠加施展之下,我可以提升五倍的速度。」 竟然能提升五倍,不愧是亚儿玛。以一般的c阶探索者来说,最高只能达到三倍。 「此技能有办法一开始就驾驭自如吗?」 「不可能,因为瞬间加快速度,得经过漫长的训练让身体习惯,要不然会造成肌肉拉伤或骨折。」 「自身的技能都会出现这种情形,反观在他人的辅助下提升能力,就会更不容易去驾驭,为此需要透过训练来适应。」 换句话说,这场测验是确认亚儿玛需要多少时间来适应我的辅助。今后的安排将会根据此结果进行调整。 以探索者来说都相当优秀的旧队友们,也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终于习惯我的辅助。反观亚儿玛会怎样呢?虽说她的个人战力非常出色,不过能否尽早适应又是另一回事。有时就因为本人过于优秀,在获得辅助后变化太大,反倒得花更多时间去适应。比方说从前的三名队友,反而是整体能力最优秀的洛伊德花费最多时间才终于适应。 「你能确认这附近有几只铁角兔吗?」 亚儿玛听见我的问题后,闭上眼睛侧耳聆听。 「半径两百公尺内有十三只。」 「这样应该足够来做实验了。你在抓铁角兔时记得使用《速度提升》,我还会再帮你附加两种辅助技能,你要维持此状态在十秒内抓到一只以上。测试三次应该就足够了。我能根据结果看出你适应辅助技能所需的练习量。」 「我知道了。」 「那么,测验开始。」 话术技能《士气高昂》随著我的宣言发动效果,令亚儿玛的身体得到活性化。 「感觉如何?」 「好奇妙的感觉。总觉得体内涌现出源源不绝的活力。」 「这是名为《士气高昂》的技能。你现在的体力和魔力恢复速度都提升了百分之二十五。」 「意思是不容易疲惫啰?」 「没错。接下来的技能才是重点,这招就是话术技能《战术展开》。功用是只要你遵循我下达的指令,所有行动都能提升百分之二十五的效果。这些细节你听听即可,把这招当成是整体能力都提升百分之二十五就好。」 为了让亚儿玛易于出手,我从她身边退开一段距离。 「你先将《速度提升》叠加至极限。单就字面上来计算,原来的五倍会增加至六倍以上。当我说出『去抓铁角兔』就开始行动。这个指示会带有《战术展开》的效力。」 「收到──不过稍等一下。」 亚儿玛迅速脱掉长袍,露出底下的白色紧身皮衣,而且款式性感到胸口大开,再加上她绑了一条束腰带,更是突显出她那丰满的胸部。 绑在束腰带上的收纳袋里装著大尺寸的短刀,除此之外还有小型道具袋、装有投掷用银针的小盒子。装扮乍看下是既暴露又夸张,但实际上十分符合【斥候】的风格,是以迅速从暗处解决敌人为前提。 「这下子就方便行动多了。放马过来吧。」 我卷起左手的袖子,启动手表的马表功能。 「你若是准备好了就使用《速度提升》。」 「收到──《速度提升》──五倍(quintuple)!」 亚儿玛将速度提升至五倍的同时,我也大喊。 「下达指示!去抓住铁角兔!」 下个瞬间,现场卷起一阵强风,亚儿玛随之销声匿迹。 这是附加《战术展开》后的增益效果,产生突破极限的超高速移动。即使我原先已牢牢将目光锁定在亚儿玛身上,她的速度仍快到让人有种当场消失的错觉。马表的指针以毫秒为单位持续计时。经过两秒,经过三秒、四秒、五秒、六秒、七秒、八秒── 「我回来了。」 在听见亚儿玛说话的剎那间,我也立刻停止计时。 「来,你要的铁角兔。」 伴随一阵强风出现在我背后的亚儿玛,将捧在怀里的铁角兔放至地面。 「一共是十三只,我只是让它们昏过去。」 「……十三只?难道你把它们全抓来了?」 「没错。咦?难道规则是只抓一只?」 「没那回事,是一只以上,所以你没有违反规则。」 「太好了。我花费多久时间呢?」 「八秒六。」 「意思是在时限内啰,太好了。虽然全抓完了,测验还要继续吗?」 亚儿玛偏著头发问,我回以苦笑说: 「不必了,测验至此结束。依结果来看,你根本不必接受训练。」 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竟然首次就轻而易举适应我的辅助。反倒是特地安排这个测验的我像个笨蛋一样。这就是继承传说之名的人吗……真叫人嫉妒…… 「既然你不必接受训练,原定计画都空了下来,因此我决定以队伍的名义去接取委托。」 「喔~第一次上工。这是我第一次进入深渊。」 「很遗憾委托内容与深渊无关。就算你再厉害,在没有肉盾职能的陪同下,进入深渊依旧太过危险。我们此次接取的委托是这个。」 我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亚儿玛。这是今早由猫头鹰快递从远方捎来的急件。 「嗯~?那个,诺艾尔修特廉先生您好,我们所在的敏兹村附近出现了盗贼团,恳请您帮忙剿匪。敏兹村村长敬上。」 亚儿玛念完信件后,困惑地抬起头来。 「盗贼团?」 「没错,我们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讨伐盗贼团。」 探索者的工作不光是猎杀恶魔,还有寻宝、探索秘境、猎捕变异种以及追捕罪犯。前两项委托相当罕见,后两项委托就非常普遍。虽说报酬相较于深渊相关任务并不多,但既然有钱赚就是很好的生财管道。与前任队友合作时,一开始的工作也不是进入深渊,而是完成这类简单的任务来赚钱,同时提升熟练度。 这类委托都会直接张贴在中央广场的告示板上。委托人形形色色,绝大多数是来自于地方乡下。毕竟领主处理保护民众的事情总是缺乏效率,要是一直痴痴等待领主的救助,当地有可能早已受到重创,甚至是直接灭村,因此他们只能聘雇探索者,设法靠自己去解决问题。 我之所以会结识敏兹村村长,就是曾经接取过对方的委托。当时的任务是讨伐变异种。事成后,与村长说好日后若有任何问题都愿意前去帮忙的人,就是如今已沦为奴隶的洛伊德。 还记得这个约定的敏兹村村长,认为想尽快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委托我们。我原本打算写信婉拒,眼看亚儿玛根本不需要接受训练,也就有余力接取工作了。 事实上我对报酬是不抱期待,但以此委托来测试新生队伍的能力是再适合不过。对于那些欺负善良村民的坏人,就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接驳马车高速奔驰在街道上。从帝都前往敏兹村的车程约莫十小时。由于中途需要转车,因此我们会在中继站住一宿,预计明日一早出发,最晚能在明天中午抵达敏兹村。 「屁股好痛……我不喜欢搭马车……」 马车抵达中继站尤德拉镇。亚儿玛一跳下马车,就揉著自己的臀部唉声叹气。此刻已是夕阳西下,天上换成一片璀灿的星空。拜搭乘长达七小时的马车所赐,我也同样屁股发疼,而且因为晕车想吐,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现在只想洗个澡早点休息。 我们拖著身体在入夜的镇上寻找旅馆。 「抱歉啊,这位小哥,本店只剩下一个空房间。」 由于尤德拉镇是交通要冲,各家旅馆几乎都客满。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能过夜的旅馆,偏偏就只剩下一个房间。像这样男女同住一个房间,对于追求健全风气的我而言实属不妥。 「亚儿玛,房间给你住,我去睡仓库。」 「咦,一起住不就好了?」 「男女睡在同个房间总是不太好。」 「你想太多了,难不成是在害羞吗?真可爱。」 「那个,我并不是害羞……」 或许真如亚儿玛所言,既然彼此是队友,却以性别为理由特别关照,就算是为对方著想,依旧是一种失礼的行为。探索者正确的相处之道,就是即使男女同床共枕也无须过度在意,好好休息即可。 恐怕是因为前任队友之间曾有过男女问题,导致我在不知不觉间思想偏颇。眼下就按照亚儿玛说的,不必介意和她同住一间房吧。 完成入住手续收下房间钥匙后,我们首先来到餐厅。老实说身体再疲倦,肚子还是会饿。为了养精蓄锐以备明日的工作,就来品尝当地美食犒赏一下自己。 不过此处的餐点口味极差。因为许久没尝到那么难吃的东西,甚至害我隐约有些头痛。就连不久前才摆脱山中生活的亚儿玛,也被这些难以下咽的饭菜搞得抱头苦恼。 我们默默将料理吞进胃里后,便回到房间里。 「虽然伙食很差,房间倒还不错。」 亚儿玛观察一下房间,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室内十分整洁,墙壁与地板也一尘不染。高档的床铺看起来十分松软。家具摆设都颇有水准,而且还点有焚香。 「我起先还担心就连房间都很糟的话该怎么办,这下子可以好好休息了。」 「嗯。如果你想先洗澡就快去吧。」 于是我接受亚儿玛的好意,朝著盥洗室走去,将装备和衣服脱下后就进入浴室。浴室内部很宽敞,还有一个大浴缸。虽说泡澡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明天一早就得起床,还是忍著点淋浴就好。 我扭开水龙头开始冲热水澡,身体随之一口气放松下来。因为水量很大,光是任由水从头顶冲下来就赶跑了整日的疲倦。我仔细清洗身体,结束后便换上衣服回到房间里。 只见亚儿玛在房间内做伸展操。她的身体非常柔软,不仅是劈腿的姿势十分标准,甚至可以令上半身平贴在地。 「诺艾尔,你洗好了?」 「嗯,这里的浴室很不错,你也快去洗吧。」 「就这么办。」 亚儿玛双手一撑,使出前滚翻从地上站起来。 「在你脱下长大衣后,能清楚看出你有锻炼身体。」 亚儿玛目不转睛盯著我那只穿一件衬衫的上半身。 「太出色了。真赞。简直有如哪来的野兽。全身的肌肉匀称到没有一丝多余。」 「这、这样啊。谢谢夸奖。」 「我可以摸摸看吗?」 「一下下是无妨啦……」 我同意后,亚儿玛便开始触摸我的身体。她摸起来是毫不客气,一下用揉的,一下又用指尖滑过,痒得我快忍不住笑出来了。 「你这根本不是一下下。再摸我可要生气啰。」 「说得也是,就先到这里为止。」 亚儿玛一脸惋惜地把手从我身上收回去。 「真是个很棒的体验,谢谢。」 「不必客气……」 「你的体格当真非常出色……所以挺可惜的。」 「此话怎说?」 「想锻炼出好的体格,是需要不屈不挠的努力。寻常的锻炼方式根本达不到你的水准。可是无论你如何锻炼,终究比不上真正的前锋职能。说穿了就是没有天分,光靠努力得来的成果,所以我才会说很可惜。假如你的职能和不灭恶鬼一样都是【战士】,肯定能成为最强的探索者。」 面对这番毫不避讳的评语,我瞬间傻住了。 「……亚儿玛。」 「什么事?」 「你闭上眼睛。」 亚儿玛依照指示阖起双眼,我便朝著那张毫无防备的脸庞赏了一记弹额头。 「好痛!为何打我!?」 「因为你太多嘴了。」 我啐了一声躺在床上,然后指著盥洗室说 「我先睡了,你快去洗澡吧。」 「唔~……好啦……」 等亚儿玛走进盐洗室后,我不由得发出叹息。 「那种事情,我自己最清楚……」 我缺乏名为职能的才能,可说是再清楚不过。就算如此,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不放弃希望坚持下去。为了守住与外祖父的约定,为了不放弃追求自己的梦想……即使有可能无法如愿以偿,我也没有一丝停下脚步的打算。 我闭起眼睛思索明天的事情,却从浴室传来浴缸放水的声音。看来亚儿玛打算泡澡。 「那丫头有办法准时起床吗……」 前往敏兹村的接驳马车就只有上午八点与下午三点两班,倘若没赶上早班车,就不得不待在镇上打发时间了。 位于浴室里的亚儿玛无视我的担忧,还开心地唱起歌来。温柔的旋律配上优雅的歌词,是一首能让人放松的歌曲。我躺在床上静静聆听,能感受到意识随著歌声逐渐离我远去。 「──你可要成为一名绝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探索者,当个不辱修特廉家之名的男子汉。这就是我最后的心愿。」 梦里传来外公的声音。自那天以来,我已梦过无数次这段往事。在一片狼藉的故乡之中,眼睁睁看著外公在我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答应你,外公,我会成为最强的探索者。」 以及我对外公许下的承诺。 每次梦见这段往事,冰冷的哀伤与火焰般的干劲就会同时从我心底涌现出来。犹如冷暖交界处掀起的狂风般,从中产生足以吞没一切的坚定意志。 我发誓,我一定会成为最强的探索者。 耳边隐约传来鸟叫声,提醒著早晨已经来临。大概是因为这个梦我已看过无数次,所以意识一直非常清楚。梦境已宣告结束。我睁开双眼,迎接崭新的一天。 「…………嗯~……嗯?」 起先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接著是扑鼻而来的花香与包覆住脸庞的柔软触感。当我理解这股温暖又稍稍湿润的触感是源自肌肤时,我立刻从床上跳起来。 「这个笨女人……」 睡在我身旁的亚儿玛发出安稳的呼吸声。这部分是无所谓,反正我们本来就打算两人共挤一张床。问题在于亚儿玛是裸睡。而且她身上就连一条浴巾都没有,是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换句话说,方才夹住我脸庞的东西,就是亚儿玛身上那一对大到很多余的胸部。看来她是把我当成哪来的抱枕。 「虽说我不介意,但还是有所限度……」 我感到一阵头昏,甚至还有些头痛。至于原因并不是我刚睡醒的关系。 「嗯~……好多的……炸包子……嘿嘿嘿……」 在我抱头苦恼之际,亚儿玛竟然幸福地说著梦话。 「你就给我被炸包子淹死吧!」 容忍度爆表的我,直接一巴掌往亚儿玛的胸部拍下去。 「你居然直接用手抽女孩子的胸部,真叫人难以置信……」 「住口,这都要怪你自己不好。」 「诺艾尔,难道你有那类癖好?大姊姊我有点害怕。」 「闭嘴,你根本就不是我姊姊──喔、就是那座村子。」 我们顺利赶上早班的接驳马车。乘著老旧的马车一路颠簸三个小时,终于抵达目的地敏兹村。 「苍之天外的诸位贵人好久不见!感谢你们接受如此临时的委托,千里迢迢赶来……这里?」 一名发量偏少的大叔──村长前来迎接,在看清楚我们之后便歪过头去。 「那、那个,请问其他人呢?」 「那三人都退队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人。」 「咦……?这、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也难怪村长会操心。毕竟我方只有两个人,感到不安也是人之常情。再加上我跟亚儿玛在门外汉眼里看起来都不强悍,更是会令人心生疑惑。 「请放心,村长,我会在一天之内杀光这群盗贼。」 村长被我偏激的措辞吓得不轻。这种时候就该展现出身为探索者的霸气,也能让委托人感到心安。就像村长听我说完后,脸上的不安已一扫而空。 「我、我知道了,这件事就全权交由你们处理。至于委托的详细内容,请先到我家再向二位解释。」 敏兹村是个非常平凡的穷乡僻壤,当地没有名产,再加上领主昏庸无能,村民的生活并不富裕。就连招待我们的村长家,也只是一栋称不上豪华的木造房屋。 「请用粗茶。」 我们来到会客室就座后,村长夫人立刻端出茶来招待我们。夫人身后跟著他们的女儿。记得今年已满十岁。绑著两条麻花辫的她,脸上长有些许雀斑。尽管是个标准的乡下女孩,容貌却长得不差,等她长大学会化妆之后,相信会成为村民之间的梦中情人。 记得她的名字是雀儿喜。我想起一年前曾陪她玩耍,于是怀念地望向她,但她似乎觉得非常害臊,快步跑出会客室。 「不好意思喔,小女正值青春期……其实她很期待苍之天外的各位能再度光临寒舍。」 村长内疚地低头道歉,我回以苦笑说: 「说来惭愧,昔日队上最受欢迎的前任队长已经离去,想必她应该很失望吧。」 「哪里的话,其实小女经常提起的是……哎呀,这件事先暂且不提,请让我来向两位说明关于盗贼团的情报。」 根据村长解释,盗贼团是五日前出现于附近。邻近村落已蒙受其害,死伤无数,钱财粮草皆惨遭洗劫一空。对方的人数约莫二十人。因为都是些生面孔,恐怕是恰好流落至此。尽管还无法确定他们的根据地在哪,但有村民目击他们消失在东边的森林里。 「我明白了。光是这些情报就足够了。」 倘若实际情况一如村长所言,我们肯定能轻松歼灭对手。 居然仅凭二十多人这点人数就能够蹂躏邻近村庄,表示他们有数名足以打倒村中护卫的练家子。话虽如此,这仍是一门轻松的工作。毕竟他们是只会欺负弱小的盗贼团,战力远不及专业的探索者。 当然我不会因此得意忘形。身为探索者应有的风范,就是必须卯足全力完成委托。 「接下来是关于报酬部分。歼灭规模达二十人的盗贼团,订金是二十万菲尔,事成后会再收三十万菲尔,总计为五十万菲尔。」 「五十万菲尔……价格有点高耶……」 「杀二十人只收五十万菲尔,我个人认为已是相当廉价。毕竟一条人命只值二万五千菲尔。还是你想省下这笔钱,到时面临与邻近村落一样的下场吗?」 「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报、报酬部分没问题!我这就去拿钱!」 村长快步离开会客室,随后拿了一个骯脏的皮革袋过来。 「里头有二十万菲尔,请确认……」 我开始清点皮革袋里的硬币。袋内没有一枚金币,就只有银币与铜币,而且都沾著泥巴或污垢。看样子,他们的生活比表面上更辛苦。 「这里的确有二十万菲尔,余款等事成后再付清。对了,麻烦村长记得去召集村中的青年团。」 「青年团?这是为什么呢?」 「等我们歼灭盗贼团后,需要统整他们留下的东西。只不过是二十人规模的盗贼团,拿他们的装备去变卖也换不了多少钱,但对方才刚打劫完其他村子没多久,应当保有一定的财物,相信好歹能贴补村中的支出吧?」 「我、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号召人手!」 村长一得知或许有钱能赚,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庞变得更加容光焕发了。 关于如何处理讨伐对象的持有物,原则上是因人而异。大多情况是归讨伐者所有,不会转让给委托人。帝国法律也有规定,若是事前签订的契约里没有注明物品归属,归属权将由讨伐者拥有。 就我个人来说,钱能多赚一点是一点,不过从尸体回收物品相当费工,所以这次就把机会让给这里的村民吧。 「那我们这就出发。各位只需放宽心等待好消息即可。」 我们离开村长家,朝著目击情报所指的东侧森林前进。 「那个老秃驴,一直盯著我的胸部看。」 「咦,这是真的吗?」 亚儿玛边走边皱眉说: 「真的。明明都有老婆跟女儿了,真叫人作呕。」 对了,记得达妮雅也说过类似的话。至此我才依稀回想起来,达妮雅曾抱怨说村长的视线既下流又恶心。虽说任谁遇见容貌出众的女性都会想多看几眼,但是一如亚儿玛所言,既然身为一家之主,总得稍微自重点。 「诺艾尔先生!」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呼唤声,我扭头一看,只见雀儿喜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呼~呼~……请、请问你们已经要去讨伐盗贼团了吗?」 「是的,相信很快就会结束,你尽管放心。」 「那、那个……加、加油!我会为你们声援的!」 「咦?啊~谢谢。」 因为这番话说得十分唐突,令我有些不知所措,但这感觉并不坏。面对一名孩子发自内心的好意,尽管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令人开心。 「还记得我一年前有教你如何制作竹蜻蜓吗?」 「嗯!当然记得!而且所有人之中,就属我做的竹蜻蜓飞得最高喔!咻~~地飞上天去!」 「那还真是厉害呢。看来当时的指导也算是值得了。」 雀儿喜见我露出笑容后,先是脸颊染上一抹微晕,接著她就从裙子口袋里拿出一个竹蜻蜓。那个竹蜻蜓似乎已用过一段时间,看起来略显老旧。 「这是诺艾尔先生做给我的竹蜻蜓。自从那天以来,我就一直非常珍惜……那个……这个……也、也是我的宝物!所以我会等你回来!和妈妈一起做大餐等你回来!」 最后一段话说得十分仓促,语毕她便沿著原路跑走了。我目送雀儿喜离去后,眼角余光发现亚儿玛对我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你那张笑容是什么意思?」 「诺艾尔真是不可小觑,竟然完全掳获天真小姑娘的芳心。瞧你长得那么可爱却很有手段,大姊姊我好吃惊呢。」 「闭嘴,你这个大奶笨蛋女。」 「你居然骂我大奶笨蛋女!?」 「总之别再聊这种没营养的事情,快去搜寻盗贼团吧。」 「站住,诺艾尔!刚才你说的那句话,大姊姊我可不能装作没听见喔。」 我先一步往前走去,亚儿玛气呼呼地紧追在后。因为嫌麻烦,我实在懒得理她。在踏入眼前这片阴暗的森林之际,我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因为在准备动手杀人之前,我的内心就跟这片森林一样黯淡无光── 「那个该死的好色老秃驴,这哪里只有二十人啊……」 当日落西山之际,我们在盆地状的岩石区发现盗贼团的根据地。为了从高处进行侦查,我们爬到距离根据地三百公尺远的大树上。因为背光的关系,对方无法发现我们的行踪。 我利用单眼望远镜观察敌人的根据地,尽管对方没有利用木桩或栅栏建设围墙,但假如有远距离攻击手登上周围岩壁对我们展开攻势,战况会相当严峻。明明光是地形就已经够棘手,敌方的人数还不只二十名,乍看下少说六十人,足足有三倍之多。 「人数多到这种地步,恐怕不是一般的游民……」 我继续使用望远镜侦查根据地的情况。 「有了,那就是盗贼团的头目。」 该名壮汉右脸上有著部落样式的刺青。他的装备明显优于其他人,还有像是部下的女性在帮他盛酒。虽说似乎已经喝醉,不过他目光犀利,一看就知道是个高手。我根据对方的长相,与记忆中的通缉犯名单进行比对。 「我想起来了。盗贼团的头目就叫做剃刀哥尔德。」 剃刀哥尔德──职能是b阶【斥候】系的【乱波(bandit)】。他率领的盗贼团都会冠上自己的名字,是一名横行帝国西部的头号通缉犯。 「印象中这支盗贼团已被其他探索者剿灭,看来身为头目的哥尔德没被杀死。这家伙命大到跟蟑螂没两样。」 凭剃刀哥尔德的实力,确实是有办法找来六十名部下。他大概打算在这个乡下扎稳根基,日后再设法壮大吧。 「亚儿玛,你有把握打赢b阶的【乱波】吗?」 「小菜一盘。」 坐在一旁的亚儿玛没有使用望远镜,只用两指捻成一个圆圈抵在眼睛上。 「就算他是b阶职能,那种程度的货色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c阶职能对上b阶职能,自然是b阶职能比较厉害。不过这只是单就表面上来看,如果c阶探索者的技巧与经验都占上风,同样有办法打赢b阶探索者。亚儿玛之所以敢一派轻松地如此断言,并非想夸大其辞,而是阐述事实罢了。 「不过我指的是单挑,若是加上那一大群小弟们就没办法了。」 「我知道,所以他们就交给我吧。」 「你也要参战吗?不过继续接近的话,将会进入【波乱】的侦测范围。我是拥有消除踪迹的技能,但你应该没有吧?」 首先是让亚儿玛施展斥候技能《气息遮断(stealth)》,接近至哥尔德侦测范围的最近距离。等她抵达准备位置就绪之际,我就发动话术技能《狼之咆哮》。就算敌我相距三百公尺,仍在【话术士】的音量范围之内。这样就能一举封住其部下们的行动。 这招对于比我强的哥尔德无法生效,但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那些部下们。不管怎么说,哥尔德都会被迫先去掌握状况,暂时无法行动。此时亚儿玛便趁隙绕到背后收拾他。等余下敌人的停止状态解除后,亚儿玛就边扰乱边除掉对手。当然她在这段期间无须勉强减少敌方数量,只需专心扰敌即可。 这帮贼寇一旦失去头目就只是乌合之众。在失去指挥官的状态下,人数上的优势反而会成为弊端。在遭受扰乱后会更加手足无措,到时他们别说是应战,就连逃亡都办不到。趁对手陷入混乱时,我就从后方包夹,利用魔枪的大范围攻击截断退路,进一步削减敌方人数。之后只需别让对手逃跑进行全面扫荡,就可以顺利完成任务了。 「──以上就是作战计画,你有其他意见或疑问吗?」 「没有,太完美了,就这么办。」 「ok,接下来就透过《思考共有(link)》来交谈。」 话术技能《思考共有》是可以让同伴共享思绪的念话系技能。只要使用这个技能,就算离得再远也能够互相联络。 『准备好了吗?』 我发送念话后,脑中响起亚儿玛的声音。 『随时都能够动手。』 『那就按照计画执行。』 我使出话术技能《士气高昂》。亚儿玛在得到我的辅助后,随即施展斥候技能《气息遮断》。这是能够消除气息不容易被人发现行踪的技能,亚儿玛宛如化成隐形人般变得毫无存在感。她一跃而下,在森林里飞奔疾走,几秒后便传来讯息。 『已到达指定位置,距离目标约十公尺。只要你下达指示,我就能立刻收拾目标。』 『收到──那我这就发动《狼之咆哮》。』 我让肺吸满空气,扯开嗓门大吼。 「站住!!」 我利用望远镜观察,确认盗贼团都被《狼之咆哮》阻止行动。唯独不受影响的哥尔德惊觉异状,连忙起身。 『指令!杀了哥尔德!』 发动话术技能《战术展开》。透过增益令全能力提升百分之二十五的亚儿玛,更进一步使出《速度提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哥尔德。 接著她施展斥候技能《偷袭(silent killing)》与《隼之一击(quick attack)》。 隔著望远镜,只见哥尔德吐血倒地。亚儿玛使出只要偷袭成功就可以让伤害提升三倍的技能,以及根据自身速度提升伤害的技能,她的短刀从背后刺穿哥尔德,在哥尔德的胸口上开出一个大洞。那是讲求确实了结对手,远超过致命伤的过度伤害。 『目标已确认死亡!下个指示!直到我抵达前持续扰乱敌人!』 我透过《思考共有》下达指示的同时,也从树梢上纵身落地。在充满障碍物的森林里全速奔驰三百公尺,费时约莫三十二秒。 『──击杀两人。击杀三人。击杀四人。击杀五人。』 在我飞奔之际,亚儿玛不停传来打倒多少盗贼的报告。此声音不曾中断过,人数很快就超过十名。 那丫头想杀人是可以,但她有明白我为何要下令进行扰乱吗? 倘若能彻底歼灭对手是无所谓,不过一旦造成的恐惧超越混乱时,就会有大量敌人开始逃亡。如此一来,造成漏网之鱼的我们将会被究责。因此在剿匪时,铲除殆尽是不二法则。 我这时终于抵达盗贼团的根据地──空旷的岩石区,只见亚儿玛毫不手下留情地屠杀盗贼们。 「哼哼哼哼哼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刻正值逢魔时分,一名白色死神发出狂笑,不停挥舞散发著寒光的利刃。可悲的猎物们在转眼间便血肉横飞,死无全尸。但是死神身上没有沾染到一滴血,仍是那么地洁白无瑕…… 「这、这是哪来的怪物啊!?别、别过来!不要过来────!」 该名盗贼已陷入恐慌,发出近乎惨叫的声音。下个瞬间,他的脑袋已滚落在地。见到这一幕的大半盗贼们都心生恐惧,争先恐后地四处逃窜。 果然演变成这种情况……而且亚儿玛已陶醉在鲜血之中,就连身为同伴的我,也觉得她发狂到不像是人类。 算了,反正我已抵达现场,基本上是没问题了。 「你们休想逃跑!全都给我死在这里!!」 我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瞬间吸住在场众人的目光。 『亚儿玛,你清醒点!我要使用闪光弹了!』 『唔!?我、我知道了!抱歉!』 我透过《思考共有》下达新指示,并且发动能够令人精神恢复正常的话术技能《精神解法》。我确认亚儿玛已用手遮住眼睛后,也跟著闭上双眼,并从长大衣内取出一颗闪光弹扔向空中。 「哇啊啊啊啊啊啊!」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盗贼们都摀著眼睛在地上打滚。原本想逃跑的人,也因为双眼暂时被闪瞎而无法行动。我毫不犹豫地拔出魔枪,朝著人数最多的位置发射火炎弹(me bullet)。 「好烫!好烫啊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从魔弹释放出来的火炎,把盗贼们化成一个个火人。失去视力的盗贼们在搞不清楚的状况下乱窜,令火炎弹范围外的人们也跟著遭殃。在这片宛若阿鼻地狱的光景中,我继续对亚儿玛下达指示。 『亚儿玛,中央的敌人交给我!你去杀掉跑远的其他人!』 『收到!』 亚儿玛从绑在大腿上的袋子里抽出银针,以大幅度的动作一口气投掷出去。乍看之下像是乱扔的飞针,竟然都精准地射中目标。 这是斥候技能《投掷必中(perfect throw)》,投掷出去的武器会自动追踪,并且必定击中目标。这么做,即可拦下失去视力也想逃跑的盗贼们。这片岩石地带就形同没有栅栏的鸟笼。至于剩下的同党,我们也无须心急,只要慢慢料理即可。 在夕阳下,我握著发出寒光的短刀,慢慢走向眼前的盗贼们。 最终统计是这帮盗贼团一共有六十四人。亚儿玛杀死三十八人,我了结二十六人,没有任何漏网之鱼,所有敌人都化成冰冷的尸体。 我对此毫无罪恶感。毕竟他们是罪该万死的恶棍。说起哥尔德盗贼团,更是以残虐无道著称。哥尔德在袭击村庄时,总爱命令当地的孩子们手持小型剃刀去割自己双亲的身体,直到双亲死前都不准停手,这些恶行恶状出名到就连在帝都也广为人知,因此他才被冠上剃刀这个称号。 在一片令人作呕的血肉味之中,我斩下剃刀哥尔德的头颅,装进在现场取得的麻布袋里。将头颅交给都市的宪兵队,可以获得一笔奖金。记得剃刀哥尔德的悬赏金是两百万菲尔。虽说拿著一颗首级四处走动很恶心,但眼下也只能忍耐。 「找到了。确实如同诺艾尔你说的有不少钱,总共刚好是一百万菲尔。」 亚儿玛拿著皮革袋走过来。当我在处理哥尔德的头颅之际,已拜托亚儿玛去清点盗贼团的财物。一如我所料,身为大盗贼的哥尔德果真存了一大笔钱。 「那笔钱就由你收著,当作是此次任务的个人所得。因为这是你的第一笔报酬,就特别多分你一点。至于这次委托的报酬和逮捕哥尔德的奖金就交由我来管理,你应该不介意吧?」 「ok。嘿嘿嘿,一百万菲尔!可以买很多炸包子来吃了!」 关于当初说好将盗贼团的财物全让给村子的约定,是在村长所言完全属实的情况下才有效。毕竟实际来到现场一看,盗贼团的人数整整多出三倍,而且头目还是赫赫有名的通缉犯剃刀哥尔德。关于中间的差额,从哥尔德那里抄来的财产就归我们所有。而这也是我们应有的权利。 村长恐怕早就握有这项情报。原因是他在向我们发出委托之前,肯定目睹过邻近村子遭盗贼团毁灭后的惨状。就算是外行人,也应当能看出这支盗贼团的手段十分异常。 不过村长并没有提前告知。那个该死的好色老秃驴,竟然为了压低委托的报酬知情不报。 「唉~所以我才受不了肤浅又贫穷的委托人……」 「但最终还是赚了不少钱,这次的剿匪委托还算不赖。」 「那是就结果来看。继续接取这类委托将会欠缺稳定性,重点是一点都不有趣。毕竟我还是不喜欢杀人。」 「咦,你不是杀得很起劲吗?」 「少把我说得像是个杀人狂一样。单纯是在战斗时才迫使自己士气高昂罢了。像这样手刃同族哪可能会不以为意……唉。」 人说叹气会导致幸福溜走,问题是憋在心里又太闷。至少再一人就好,只要来个担任前锋的队友,就可以继续进出深渊…… 抬头望去,恰好有一艘大船横切过逐渐染为靛青色的天空。 「喔喔~是飞空船!」 同样望向天际的亚儿玛,兴奋地大喊著。 飞空船是魔工文明最伟大的发明,是个搭载以恶魔为材料制成的特殊飞行装置,是能够航行于天空中的大型船只。也是使用者以王公贵族为主的高级交通工具。但就算不是王公贵族,也有少部分人可以利用。 那艘飞空船上画有黑色山羊的图案。 「依那个标志来看,是七星(regalia)的三等星黑山羊晚餐会(goat dinner)拥有的战团船。」 亚儿玛听见我的低语后,纳闷地歪过头去。 「七星?那是什么?」 「所谓的七星,简单说来就是实力获得皇帝认同的战团。」 战团是队伍的高阶版本。其中立下各种丰功伟业的战团,将会由皇帝亲自颁发勋章。 七星就是闪耀于帝都里的七颗星星。 获颁的勋章并非装饰,而是能获得与大贵族同等的权力。理当除了王公贵族以外不得私有的飞空船,就是其特权之一。 「七星的席次一共有七个,而且七星之间并非同阶,阶级由下往上分别是三等星阶四席,二等星阶两席,一等星阶只有一席。刚才的战团船就是由三等星黑山羊晚餐会所有。瞧它朝著帝都飞去,想来是刚结束远征回来了。」 「喔~真厉害耶。意思是船上有许多强大的探索者吗?」 「那群顶级探索者不仅是实力强大,还得兼具智慧、经验、财力以及勇气。随处可见的探索者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只见黑山羊晚餐会的战团船逐渐消失于暮色天空的另一端。我下意识地朝著该处伸出自己的手。现在还距离如此遥远。对于展翅高飞的那群人而言,我现在只不过是一只爬行于地面的虫子。 不过有朝一日── 不对,我的目标不可以这么笼统。 「……一年。」 「咦,什么?」 「我要在一年后拥有飞空船。」 如此抱负简直是有勇无谋。不过想要立于探索者的顶点,就需要有这样的觉悟。 「苍之天外将在一年内成为七星之一。」 「幸好二位平安归来!讨伐盗贼团真是辛苦你们了!」 我们完成剿匪任务回到敏兹村后,村长和村民们热情地前来迎接。村长究竟是接受过怎样的教育,为人才能够如此不要脸呢?也不知该说他是厚颜无耻还是不懂世事的乡下土包子……起先我想针对隐瞒盗贼团的情报一事找他抱怨,但与这种人一般见识实在太蠢,于是便作罢了。 「村长,我们已完成委托。盗贼团的根据地就在东侧森林深处的岩石区,一干人等都横死在那里。这是盗贼头子的首级。」 我将麻布袋里的东西给村长过目。 「我、我已经确认了……明天早上会派遣青年团前往根据地。那、那个,现场的东西都交由我们处置当真没问题吗?」 「……无妨。」 「谢谢二位!这真是帮了个大忙!」 「道谢就不必了。比起这个,麻烦付清剩下的报酬。」 「好的好的,这是自然!请二位光临寒舍!我家老婆和女儿已准备好丰盛的晚餐!请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 老实说,我是很想尽早离开这座村子,但是搭乘接驳马车的时间已过。姑且不提村长,若真与少女不告而别,实在会令我良心不安。 今天就在敏兹村待上一晚,等明日一早就返回帝都。 「诺艾尔先生,我也能成为探索者吗?」 我们在村长家作客时,雀儿喜忽然提出这个问题。 「不好意思,小女经鉴定后发现拥有战斗系职能……」 听完村长的补充说明后,我便释怀了。 「你也想成为探索者吗?」 「是的!我想成为跟诺艾尔先生一样出色的探索者!」 少女眼睛发亮地说出答案。村长与妻子露出苦笑。看两人的样子,似乎认为这只是孩子小时候的梦想。 「只要长大成人,任谁都可以成为探索者。毕竟只需前往相关单位登记即可。一般来说会再去就读帝都的养成学校,接受讲师的培训。根据规定,前锋职能的训练是为期两年,后卫则是一年。原因是与敌人直接交战的前锋,需要学习的技巧会比较花时间。」 「我的职能是【剑士】,所以得花费两年啰……」 「从养成学校毕业后,原则上可以与人组队或加入战团从事相关活动。独自一人闯荡并非明智之举,我不太推荐。」 「……那个,要上养成学校会很花钱吗?」 「因为国家鼓励人民成为探索者,所以学费全免。学校是由国家出资经营,完全不收学费或授课费。」 「这样啊!」 雀儿喜显得十分欣喜,彷佛通往梦想的大门已为她敞开。 「但是并不会资助学生的生活,生活费得要自行打理。帝都的物价和地价都很高,光靠放学后的闲暇之余打工赚钱,没多久肯定会吃不消,因此在入学前必须多存点钱。」 「是、是吗……」 面对名为钱的现实,她的语调瞬间变得十分沮丧。 「既、既然如此,去帝都以外的养成学校不就好了?比方说这附近的尤德拉镇同样也有养成学校对吧?」 「很遗憾,国家经营的养成学校只设于帝都,其他地方的学校都会收取高额的学费跟授课费,而且课程水准也远不及帝都。」 「这样的话,可以不上养成学校就成为探索者吗?」 「是可以,但我实在不推荐。在缺乏相关知识与经验的情况下和恶魔交手,简直形同自杀。甚至就连变异种或罪犯都打不赢,只会白白丢了性命。」 除非有实力高超的亲人担任讲师,要不然都应该去就读养成学校。单论生存率就已是天差地远。 「虽然这么说有点严厉,不过探索者是需要赌上性命的工作,也是猎杀其他生命的行业。无论是猎人或猎物都会拚死求生。若是抱持天真的想法参与其中,就只会死于非命。」 「怎么这样……」 雀儿喜听完我的解释后,哀伤地敛下眼帘。我的确不忍心让追求梦想的孩子如此大失所望,可是不负责任地在一旁鼓吹,最终导致对方丧命也会有罪恶感。话虽如此,只是讲完大道理就结束话题,未免也太敷衍了。 「假使你无论如何都想成为探索者,可以先从支援者(supporter)做起。」 「支援……者?」 「就是帮忙搬运行李或带路,从旁协助探索者的工作。这项职业是由支援者协会全权管理,登记后不仅能工作赚钱,还有机会在现场观察专业探索者的战斗。尽管仍有生命危险,但因为并非战斗人员,所以生存率高出许多。再加上协会也会传授各种生存技巧。只要在那里工作累积知识与经验,即使不就读养成学校,也可以达到身为探索者应有的最低门槛。」 雀儿喜先是睁大双眼,接著发出开心的欢呼声。 「原来还有这个方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思绪要柔软,并懂得收集情报,如此必能开拓出一条生路。」 「我知道了!我自己也会好好收集相关情报!」 「嗯,这样最好。你加油喔。」 「……若是我成为一名厉害的探索者,我也能加入苍之天外吗?」 面对那双祈求的眼神,我回以苦笑说: 「当然可以。如果你当真成为厉害的探索者,而我也仍是一名并未令你失望的探索者,到时就一起闯荡吧。」 「咦,这是真的吗!?我好开心,真是太令人感动了!我绝对会成为厉害的探索者!就这么一言为定喔!」 虽然轻易与人许下承诺是不妥,不过这点小事应当无所谓。毕竟一切都很难说。倘若这孩子当真变成优秀的探索者,让她加入可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是身为父母的村长与妻子,脸色就不太好看了。恐怕他们也有自己的安排和内情。想来是看我在场才不便插嘴,等我离去之后,一定会为了让雀儿喜打消念头而对她说教。 算了,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与我无关。究竟抱持梦想的少女是否会屈服于现实,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得出答案了。 「谢谢招待,真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这顿晚餐至此告一段落,我把盘里的食物吃得一乾二净。 老实说,料理本身并没有特别可口。理由是调味关键的盐巴与去除腥味的辛香料都严重不足,但这是生活拮据之人特地款待,即使勉强也该全数吃完才符合礼数。况且这么年幼的少女也有帮忙做菜,就更是得这么做。 坐在一旁的亚儿玛似乎也抱持相同想法,将端来的餐点吃得乾乾净净。现在正努力对抗睡意,拚命睁开快阖上的双眼。 「能合二位的胃口真是太好了。」 「该道谢的是我们才对。因为我们也累了,想说在此之前先收到尾款。基于职业习惯,若是不尽早结清报酬,内心总会不踏实。」 「我知道了,我马上把钱拿过来。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有为两位准备一个小东西,请你们务必尝尝看。」 妻子在感受到村长的视线后,便拿了一瓶红酒过来。 「这是一瓶上等红酒。是我们从前作物丰收之际,手头比较宽裕时买的,当时要价就高达十万菲尔。经过多年的熟成,相信价格更是不菲。」 「喔~请我们喝这么高档的红酒当真没关系吗?」 「是啊,毕竟我们受到苍之天外那么多的照顾。只要变卖盗贼团的财物,相信经济上会更宽裕。若是这种时候还不够乾脆,就不配身为男人了。」 村长拔掉红酒的软木塞,帮我跟亚儿玛各倒了一杯酒。 「来,别客气快喝吧!」 在盛情难却之下,我将酒杯拿在手上,却没有立刻喝下,而是稍微闻了闻气味就放回桌上。 「这确实是上好的红酒。光从颜色与香气来看,就能明白是高级品。」 「那是自然!这红酒在帝都里也是相当罕见喔!」 「我想也是。不过这么高级的红酒,承蒙招待的我们怎么好意思先喝,就请身为主人的村长你先喝吧。」 「……咦?我、我吗?」 村长显得十分动摇,简直像是喝了红酒会非常不妙的反应。 「我也认为应该由村长先喝。请。」 村长见亚儿玛把酒杯摆在他的面前时,整张脸瞬间刷白。面对模样狼狈到近乎可笑的村长,我露出微笑说: 「怎么啦?你不喝吗?」 「那、那个,因为我……不太习惯喝酒……」 「这就奇怪了,不习惯喝酒的人会愿意花十万菲尔买一瓶红酒吗?」 「这、这个,因为……那个……呃……」 反应滑稽到这种地步就让人笑不出来了。是时候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我问你,你这瓶红酒里有下毒对吧?」 村长听完我说的话,双眼圆睁地从座位上起身。 「下、下下下、下毒!?为、为啥我要那么做!?」 「这还用问?自然是为了杀人越货啊。」 「胡说八道!含血喷人也该有所限度!你凭什么污蔑我在里面下毒!?」 「证据一。」 首先我竖起食指。 「像你这种谎报盗贼团成员数量来删减报酬的家伙,哪有可能会拿十万菲尔的酒来请人喝。你当初说盗贼团一共有二十人,但实际上的人数多达整整三倍。换言之,你是故意欺骗我。」 「那、那种事我怎么知道!我根本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 「证据二。」 接著我竖起中指。 「这瓶红酒没那么贵,只是便宜货。当然有可能是你被卖家骗了,不过那些与此事无关。重点在于此红酒劣质到一闻就知道是便宜货。意思是此红酒早就被开过,而且已搁置一段时间。你就是那时在里面下毒,然后再将软木塞塞回去。你原先想透过在我面前开瓶来让我放下戒心,结果却适得其反。」 「那、那个……」 「哼,你瞧我们是远比你年轻的小鬼头,就认为我们不可能懂得辨识红酒的风味吗?蠢蛋,稍微用点大脑就会明白,在帝都住了一段时间的我,至少对美食都颇有研究。」 「唔……一、一定是老婆拿成我的睡前酒了!没错!我现在才发现标签根本不对!老婆,就提醒过你要小心别拿错酒啊!」 「真、真是非常对不起!」 他还想继续演这出闹剧吗?害我有点想动手杀人了。 「证据三。」 我竖起无名指。 「你跟夫人聊起这瓶红酒时,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气,甚至处心积虑到我完全能感受出来。我能理解你无论如何都想毒杀我们,但你竟厚颜无耻到还坚称这是哪来的上等美酒。或许你想营造出这是有别于寻常红酒的第一印象,藉此混淆掺入毒药所产生的怪味,不过这种肤浅的手段对我们岂会管用。」 「诺艾尔说得对。你在红酒里下的毒带有某种怪味,为了避免让我们察觉里头有加料,就需要找点藉口合理化。可是凭你那种拙劣的演技,除了蠢到某种程度的笨蛋之外根本骗不了任何人。更何况就算我真的上当,身为【斥候】都具备抗毒能力,此举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亚儿玛对此嗤之以鼻。村长与其妻子都懊恼地皱起眉头。 「住、住口!你们说的这些话又没有证据!」 「证据就摆在你的面前。如果你认为我们在撒谎,就立刻喝下那杯红酒。」 「吵死啦吵死啦吵死啦!!没人会听你们的说词!滚!快给我滚出这座村子!!」 这个秃驴居然给我翻脸不认帐。要我滚是可以,但你还没把剩下的报酬交出来。而且在被人瞧扁的状况下摸摸鼻子走人,我是绝对办不到。 「我再问你一次,你在酒里下毒了吧?给我从实招来。」 「是的,我在酒里下毒了。因为我打算在愚蠢的探索者们打倒盗贼团之后,为了夺走钱财与装备动手杀人。反正就只是一群只懂得战斗的小鬼头,肯定三两下就会上当,所以我才决定杀人。」 这是话术技能《真实喝破》。招供的村长连忙摀住自己的嘴巴。 「……爸爸,你说的那些都是真话吗?」 仍无法接受事实傻在原地的雀儿喜,露出一双彷佛看见未知怪物的眼神凝视著亲生父亲。 「唔~……真、真的非常对不起──!!」 终于认罪的村长,对我们鞠躬道歉。 「我、我知道自己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但、但我们真的有苦衷……」 「苦衷?」 「其实我们欠了一大笔钱……在发生饥荒时,我为了拯救村人跑去借钱……现在需要钱来还债……假如没能及时还清,事情将会一发不可收拾……老、老实说我根本不想这么做!可是为了村子的未来著想,非得有人弄脏自己的手不可!」 「你在撒谎。」 我如此断言后,村长拚死摇头否认。 「我、我没骗人!这些都是真话!」 「你有欠债应当是事实,不过原因并非始于饥荒。大概是你看我年轻,认为这么说能让我上当,事实上这附近发生饥荒最近的一次是在三十年前。如果这么久远的债务仍没能还清,这座村子早就不存在了。」 「你、你怎么……」 「你以前有委托过我们来讨伐变异种吧?当时打倒的变异种,是会随著地质改变强度的类型。因此我在接受委托前,有到帝都图书馆调查过这附近的作物种类与收成状况,再依此推测这里的地质。我就是在当时掌握到关于饥荒的情报。」 谎话再度被拆穿的村长,哑口无言地愣在那里。 「事到如今还想继续骗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那个,这个……其实……」 「你欠债的理由,十之八九是被恶质商人给骗了吧。比方说特地卖你一只会下金蛋的魔法幼鹅。然后你就傻乎乎地上当,所以才欠下大笔债务。」 「你、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喂喂,竟然还被我料中了,我也只不过是随口说说…… 「你这个人不仅愚昧、愚钝又下流,还非常卑鄙,简直是人性黑暗面的聚合体。你就连活在世上都是一种不知羞耻的行为。」 「唔、唔~~……」 「……够了,我已经懒得理你了。快把剩下的报酬交出来。像你这种人渣,就连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都不配。」 「你、你也没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吧!更何况哪有什么剩下的报酬!你都已经取下哥尔德的首级!拿去换取奖金不就好了!?」 恼羞成怒的村长在一口气骂完之后,因为察觉自己的失言显得相当狼狈。 「那、那个,刚才那些话……只是我一时激动才回嘴……」 「哟~所以并非出自真心啰。」 「这、这这这、这、这是自然!就只是开个玩笑啦……哈哈哈。」 「开玩笑啊~这还真是有意思耶。哈哈哈!」 「谢、谢谢您的夸奖!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我原先还在考虑要如何为此事做出了断,这下子答案已经出来了。 「──首先是右眼。」 「咦?右、右眼?」 我一脚踢开椅子迅速起身,抓住村长的衣领把他的头按在桌上,然后一如我的宣告,将拇指戳进他那骯脏的右眼里。 「咿呃啊啊啊啊──!!」 「哈哈哈,真是难听的叫声。被一个远比自己年轻的男性插进体内深处的感受,可不是平常能体验到的。给我发出顺耳点的叫声来听听。」 「好痛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啊啊──!!」 村长持续发出惨叫,浑身上下就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原因是我正用拇指不停搅弄他的眼窝深处。 目睹村长被人戳瞎右眼后,夫人吓得双腿发软当场失禁,女儿也如石化般伫立在原地。至于村长本人则是渐渐没力气发出惨叫,看似已奄奄一息。 我在他的耳边低语说: 「别以为光是右眼就结束了。接下来是左眼,然后再削下你的鼻子跟耳朵,最终打断你所有的牙齿并且拔掉舌头,把你变成人渣应有的外表。」 「咿、咿~~饶、饶饶、饶命啊~!你、你要钱的话,我、我我我、我马上付清!我这就立刻交出三十万菲尔!」 「三十万?你想笑死谁啊。事情都闹到这步田地,你以为那点钱就能了事吗?假如想活命,就把家中的钱全部交出来。」 「不、不会吧!这怎么成!求求您高抬贵手啊!」 「既然如此,我就当作是谈判破局啰。」 我伸展空著的那只手发出喀啦声,然后摸向村长的左脸颊,并将拇指对准他的左眼。闭上眼睛也没用,我绝对会戳瞎你的左眼。 「这是你最后能用眼睛看见的光景。奉劝你可要谨记在脑海里。」 「不、不要啊!求求你饶命啊!我欠钱的对象是冈毕诺帮!若是没能准时还钱,我一定会没命的!」 「那种事与我无关。」 他以为搬出黑帮的名号,我就会心生胆怯吗?这家伙是蠢到何种地步。像那种会害怕区区黑帮的软脚虾,哪有办法成为探索者。 在我准备一口气用拇指戳瞎村长的左眼之际── 「请等一下!!」 声音来源是方才傻在原地的雀儿喜。尽管她泪眼汪汪,甚至因为恐惧而牙齿发颤,但她还是来到我的面前,并将手中的皮革袋交给我。 「这是家中所有的积蓄!一共是八十二万菲尔!我家现在是就连一枚铜币都没有了!这些钱全部给你,求求你放过爸爸吧!」 看来女儿知道家里的钱藏在哪里,并私自决定在父亲受到更多伤害之前把钱交出来。可是村长对于女儿的判断气得破口大骂。 「混帐东西!你怎么会这么做!?如果把那笔钱交出去,我就完蛋了!」 「但是爸爸现在不付钱的话,不仅会失去双眼,今后也无法再向探索者发出委托喔!?若是到时又出现盗贼团或变异种该怎么办!?」 「那、那个……不过……唔~……」 我对女儿的这番话心生佩服。起先以为她只是想拯救自己的父亲,原来此举也是替村子的未来著想。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不过探索者有共享情报的义务。类似这种委托人刻意隐瞒情报,而且打算杀害探索者的案件,为了避免再有人受害,非得将此消息传达给其他同行不可。负责传递讯息的就是各大酒吧的老板们。他们会负责将恶质的委托人记载成册,同时通知常客与其他酒吧。 换言之,此事一旦曝光,情况将如同雀儿喜所言,从今以后不会再有探索者接受敏兹村发布的委托。就算他们遭受盗贼团或变异种的侵扰,也只能坐以待毙。 我放开村长收下皮革袋,确认里面的金额。 「这里面确实一共是八十二万菲尔。你全部的积蓄当真只有这些吗?」 「是、是真的!我没有撒谎!」 「是吗?那我就姑且相信你。今日一事,我就看在这笔钱的份上不与你计较──村长,相信你没意见吧?」 村长摀著被戳瞎的右眼,不甘不愿地点头同意。 「好、好的……我知道了……」 「假如你胆敢再欺瞒探索者,到时可要做好觉悟喔?即便与我无关,我也会来夺走你拥有的一切。」 我发出杀气怒眼一瞪,村长被吓得尿失禁,同时点头如捣蒜。 「很好──亚儿玛,我们走。」 「收到。」 在我们即将离开屋子之际,一股悲痛欲绝的喊叫声从背后刺穿我的胸口。 「像你们这种探索者……我最讨厌了!!」 「没想到探索者这行业也挺辛苦的。」 当我们走在皎洁月光笼罩的道路上,跟在一旁的亚儿玛以百感交集的语气如此低语,惹得我不禁露出苦笑。 「怎么?难道你不想干了?」 「是没有不想干啦。」 「那就好。」 亚儿玛挡在我的面前,歪著头说: 「倒是诺艾尔你不要紧吗?」 「我没事。」 「是吗?不过让一名原本憧憬自己的女孩子感到失望,我觉得不管理由为何,还是会很难过的。」 「若是害怕让人失望,乾脆窝在无人岛上生活算了。」 「难过时就不要勉强,可以尽管跟大姊姊我撒娇喔?我会给你抱抱的。」 亚儿玛张开双臂,以莫名妩媚的语调如此说著。我见状后嗤之以鼻。 「你这个大奶笨蛋女,给我去抱仙人掌啦。」 「你又骂我大奶笨蛋女!不许你再这么说!」 「那你就别当我是小鬼头。」 「唔~……这有点困难……都怪你长得太可爱了。」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啊……」 两人独处时也就罢了,倘若亚儿玛在新同伴加入后对我仍是这种态度,将会影响我身为队长的形象。因为我们交情尚浅,眼下是还可以当作开玩笑,但要是这情况迟迟没改善的话,就有必要严厉叮咛她了。 不过她基于好意这么做也是事实,我还是应该坦率向她道谢。 「……那个,谢谢你担心我。」 「原来诺艾尔你挺傲娇的?」 「你去死吧。」 「真可爱,我好想紧紧把你抱在怀里。」 「若是你胆敢碰我一根汗毛,我就以队长权限取消你下一笔的报酬。」 「这也太狠了吧!」 我们边笑闹边走在入夜的街道上。由于这个时间已没有接驳马车,因此只能徒步返回尤德拉镇。 拜每日训练所赐,我对自己的体力很有信心,但是长时间走在视野不佳的漆黑道路上,令我不由得失去耐心。话虽如此,在野外扎营待上一晚也很麻烦。这么一来,彻夜赶回尤德拉镇,从那里搭乘早班马车返回帝都还比较好。 「亚儿玛,你最终还是没有成为【暗杀者】吗?」 亚儿玛曾说过暗杀者教团将她拒于门外,不过这与职能的升阶是两回事。由于亚儿玛表示自己已达成升阶条件,因此她有心的话,随时都能成为【暗杀者】。 「我还不确定──你想要我成为【暗杀者】吗?」 「这倒是未必。虽然你的战力肯定会得到提升,可是考虑到今后加入的队友,我个人是比较希望你维持现状。」 在【斥候】的升阶职能之中二【暗杀者】的攻击力最为突出,以前锋攻击手而言是非常优秀的职能。但在职能人口比例里是前锋居多,假如没有优先考虑后卫,之后很容易发生队伍里全是前锋职能的情况。 基于上述原因,若以队伍职能的平衡来考量,比起前锋攻击手的【暗杀者】,倒不如升阶成后卫攻击手会更合适。在【斥候】系里【追击者(chaser)】和【乱波】都是b阶后卫攻击手。 当然日后的事情都很难说,也有可能发生后卫太多的情况,因此目前最好的做法就是保留选项。 「我懂了,那我就先继续维持这样。」 「拜托你了。等时机到来之际,我们再行讨论。毕竟我也差不多可以升阶了。」 「那还真叫人期待。对了,你知道如何辨别可以升阶的状态吗?」 「嗯,就是身上某处会出现图案吧?」 「没错,就像这样。」 亚儿玛将双手伸进自己的乳沟,把她的巨乳稍微拨开,在胸口中间有一个短剑状的图案。 「可以升阶时,身上会出现这类图案。听说大多都会出现在胸口或手背。我是希望诺艾尔你出现在屁股上,那样一定很可爱。」 「你就饶了我吧……」 图案出现在屁股上,简直是逊毙了。到时无论我成就怎样的伟业,这个事实都会变成我的负担。光是在脑中想像就令我感到一阵胃痛。 「诺艾尔。」 「嗯?」 亚儿玛以有些严肃的嗓音呼唤我。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我今天还是过得很愉快。因为我从前一直在山里跟著爷爷修行,像这样与人并肩作战的感觉,想想也挺不错的。」 「值得庆幸的一点是付出终有回报。而且老实说还赚了不少。人只要有钱,心胸就会变开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那个,我指的不是钱……」 亚儿玛先是困扰地深锁柳眉,但随即微微一笑说: 「我渐渐摸清楚诺艾尔你的个性了。」 「啥……?你冷不防在说些什么?」 「就是说你非常可爱,所以──」 亚儿玛瞬间接近我,并且仰头对我露出一张如鲜花绽放般的甜美笑容。 「我会一直和你并肩作战的。」 亚儿玛是在遇见诺艾尔的三天前,造访暗杀者教团的秘密基地。 此处是位于帝都一角,乏人问津的教会地下墓室。祖父亚尔戈说过,教团总部就位在那扇暗门的另一头。事前已请介绍人代为告知她将会来访。 「欢迎你,亚尔戈的孙女亚儿玛啊。请随我来。」 一名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前来迎接,并且为亚儿玛带路。 大概是联络信上印有亚尔戈的印章,对方完全没有针对血缘一事提出质疑。不对,他们应该还是抱有疑虑,目前只是暂时把亚儿玛当作是亚尔戈的孙女。反正想加入教团必须先通过试炼。以教团的立场,恐怕也想透过测验来判断真伪。 放眼望去,暗杀者教团的秘密基地内部几乎是空无一物,完全没有摆放任何家具,只见泥土外露的墙壁上燃烧著以动物脂肪制成的蜡烛。 前行一段距离,引路人在巨大的铁门前停下脚步。 「亚儿玛尤迪卡雷,我再确认一次,你是真心渴望成为我等教团的同胞吗?」 「我是这么认为。」 「很好,那你就穿过这扇门。在你克服试炼之时,我等崇拜的冥府之神必会保佑你。去吧。」 在引路人的催促下,亚儿玛伸手推动门扉,随即传来重物移动的声响。理当需要多名一般成年男子才有办法移动的铁门,亚儿玛仅凭她那纤细的双手便轻松推开。 门的对侧有个状似修练场的空间,场中站著一名男子。这位身穿东洋和服的长发男子,双手都有配戴钩爪。 「听说你就是亚尔戈的孙女,但我实在看不出来。」 面对男子像在鄙视人般斜眼看人的态度,亚儿玛忍不住发出叹息。 「这种三流货色也能加入教团……?真叫人失望。」 「你说什么!?」 「你是测验官吧?那就赶快开始吧。」 「只不过是c阶的小鬼,少给我太嚣张!让你瞧瞧【暗杀者】真正的实力!」 男子展现出身轻如燕的速度冲向亚儿玛。换作是c阶的一般人,恐怕转眼间就已被撕成碎肉。看来此人的确是【暗杀者】。 不过站在这里的人并非等闲之辈,而是传说级杀手亚尔戈名副其实的继承人亚儿玛尤迪卡雷。 「……怎、怎么可能!?」 两人错身而过的下个瞬间,浑身喷血倒地的人是钩爪男。 「果然是三流货色。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亚儿玛缓缓走向倒地的男子身边。这次轮到男子被对手鄙视。面对这难以置信的结果,男子彻底慌了手脚。 「岂有此理!你那身力量是怎么回事!?」 「你是笨蛋吗?暗杀者教团传授的战斗技巧全是源自于我爷爷,对我当然是不管用。」 「你……你当真是亚尔戈的孙女吗?」 「这点小事,在刚才对峙的瞬间就该看出来。看来你除了实力三流以外,还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不过你放心,你今后无须再为自己的无能苦恼了。」 亚儿玛面露微笑,高高举起手中的短刀。 「且、且慢!试炼已经结束了!是我输了!」 「不对,试验尚未结束。得等我杀了你才算结束。」 「住手──!」 亚儿玛无视男子的惨叫,挥下手中的短刀。 不过── 「到此为止,收起你的武器。」 亚儿玛的短刀没能杀死男子,反倒被无声无息出现在两人之间的闯入者,仅凭两根指头就挡下了。 能明显看出对方是非比寻常的强者。亚儿玛为了重整态势,大幅度地向后一跳,拉开距离。闯入者肤色黝黑,身穿一件立领的白色祭司服。从容貌上能看出此人已迈向中年,可是隔著衣服依旧可以清楚看见他那结实的体魄。那副千锤百炼的身躯加上泛白的小平头发型,此人比起僧侣更像是僧兵。 「……你是谁?」 「教团长赛门格雷高里。」 男子嗓音浑厚地表明自己的身分。 「……原来如此。既然是教团长,怪不得会有如此身手。」 亚儿玛将短刀收入鞘中,纳闷地歪过头去。 「那我就不懂了。你为何要阻止我?」 「我反倒想问你,你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爷爷说过试炼就是这样。唯有强者能活下来,弱者的职责就是将性命献给冥府之神。」 「那都是过去式了。在我的领导下,不许再遵守那种为人忌惮的古老教义。」 教团长以不由分说的语气断言后,使了个眼色命长发男出去。祖父亚尔戈辞去暗杀者教团的教团长一职已过了几十年,看来组织的运作方式不同于以往。不过,亚儿玛对于这个事实并没有任何异议。 「我明白了。那我算是合格了?」 「是合格了……但只有战斗技巧方面。」 「意思是还有其他试炼吗?」 「我会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你只需照实回答就好。」 教团长露出彷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神凝视著亚儿玛。 「杀死亚尔戈的人是你吗?」 「没错。」 亚儿玛不加思索立刻回答。毕竟信中提到亚尔戈已经染病,既然对方清楚此事,也就无须隐瞒。亚尔戈并非死于疾病,而是被亚儿玛亲手杀死。 「即使强如ex阶,老了同样不中用。我轻而易举就杀了他。」 「我姑且还是问你一下原因。」 「这种事有必要问吗?」 「……也对,的确没必要,这是个蠢问题。」 亚儿玛自懂事以来,就对亚尔戈抱持杀意。一直以来,亚儿玛不曾从那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任何亲情。亚尔戈只有赋予她身为【暗杀者】所需的知识,以及日复一日超乎常规的锻炼。亚儿玛被迫过著身心不断遭到消磨的生活。若是想抗拒等待在尽头的死亡,除了杀死亚尔戈获得自由以外别无他法。 「亚尔戈是力量的修道者。其精神与其说是人类,反倒更贴近死神,是个只会散布死亡的存在。」 教团长露出缅怀过去的眼神,缓缓道出自己的回忆。 「我打从心底十分畏惧亚尔戈。即使我已接掌教团,职能也升上ex阶,恐怕还是打不赢全盛时期的他。他不是人类,而是披著人皮的死神。」 「但他终究输给不灭恶鬼。」 「没错,他输了。正所谓人上有人。就算是死亡的化身,依旧无法战胜不灭恶鬼。其实仔细思索一下,这也不无道理。从那时开始,亚尔戈就失去理智了。」 忽然间,教团长眼中布上怜悯的神色。 「亚儿玛,其实你并非亚尔戈的孙女,而是他的女儿吧?」 看来此人已将所有情报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没错,我是亚尔戈的女儿,并非他的孙女。我是那男人从某村子掳来的女性之中,强迫怀胎生下的其中一名孩子。」 亚尔戈在败给不灭恶鬼后就彻底发疯了。对于力量的修道者而言,自身实力是不容动摇的存在价值(raison dêtre)(注:「raison dêtre」为法语,意为存在的理由。「raison」意为原因,理由;「dêtre」是「de」和「être」的省音,「de」是介词,「être」做名词,意为存在,本质。)。因为这一点被人彻底拔除,导致他从此失去自身的存在意义。 失去正常判断力的亚尔戈,就此沦为狂信徒,并且产生扭曲的妄想──既然自己在不该输的战斗中落败,只要生下不会败北的自己,战败的过去就等于不存在。以上就是亚尔戈的想法。 「那男人并非想要继承人,而是只想生下跟自己一样的存在。他打从心底深信这么做,就可以消除过去的污点。」 「……这就是传说的末路吗?真是可悲。」 「不对,真正可悲的是那些受此男人牵连的被害者。无论是被他从村子掳走强迫怀孕生子的女性们,以及我那些因为亚尔戈的异常执著而被害死的兄弟姊妹们。」 许多无辜的生命受亚尔戈的异常执著所累而死去。一想到他们的悔恨,弒父之名根本算不了什么。至少亚儿玛是这么认为。 「对那男人来说,我是最成功的实验品。但他仍不断告诫我说千万别对不灭恶鬼下手。看来就算是失去理智,他也忘不了落败当时的恐惧。尽管那男人已被我亲手杀死,我还是非常厌恶他,不过想到这件事就能稍微消气。明明不灭恶鬼也早就成了老爷爷,真是个笨蛋。」 「事实上,不灭恶鬼已在数年前过世了。」 「咦?」 「根据消息指出,他所住的城镇发生深渊化,他本人则是与身为核心的魔王同归于尽。」 「……这样啊,原来不灭恶鬼也早就死了。」 唯一活下来的只有亚儿玛。尽管这消息令她感到豁然开朗,却又莫名有种失去寄托的感觉。 「亚儿玛,我就老实告诉你,你并不适合加入教团。」 亚儿玛在听见教团长这出乎意料的宣布后,大受打击到彷佛大脑狠狠挨了一拳。虽说是遭受强迫,但她打从懂事以来就为此不断接受修行,如今当然无法轻易相信自己并不适合加入暗杀者教团。 「为什么!?你应当已见识到我的力量吧!」 「确实你的力量非常出色,甚至能看出你终有一天会升上ex阶级。不过这跟你是否适合加入教团却是两回事。」 「简直是莫名其妙!你给我解释清楚!」 面对亚儿玛的质问,教团长状似伤脑筋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接下来的内容切勿外传,你能答应我吗?」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暗杀者教团的运作方式预计将于近日焕然一新。在那之后,我们就不是独立的秘密组织,而是隶属于帝国麾下的单位。活动以谍报为主,要为国家效力,这就是新生暗杀者教团的存在方式。」 「……意思是你们不再杀人了?」 「很遗憾无法完全如此,可是相较于以往把杀人视为目标,今后则是当成一种手段。乍听之下是很相似,不过两者所代表的意思却是南辕北辙。至少后者拥有未来。」 「未来……」 亚儿玛不懂那是怎样的未来,但无论那个未来多么前途似锦,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至少亚儿玛能听出这点。 「修罗仍沉睡于你的心里,因此我们无法把护国重任交给像你这样的危险人物。」 「…………哈哈哈。」 亚儿玛发出乾笑声。天底下竟有如此残酷的恶梦。不对,这是现实,是她打从出生一直持续到现在,名为恶梦的现实。 「……二十一年,我被迫消磨了整整二十一年的光阴,却换来这样的结局?这期间是一点好事都没发生过。既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一直以来……一直以来就仅仅是去配合那男人的执著,而且我的力量到头来还派不上用场……那我到底该为何而活?这二十一年来的时间……究竟是为了什么?」 亚儿玛泪流不止。她感到既空虚又懊恼,这股心情化做泪水,无止尽地从眼眶宣泄而出。 「还来!把我的人生还给我!!」 亚儿玛明白向这名男子诉苦并没有任何意义,但她实在是无法憋著不说。因为在这个世上会关心亚儿玛的人,就只有她自己而已。 「你的人生是属于你自己一个人的。」 教团长只说完这一句话就转过身去。 「等等!我该怎么做才好!?拜托你告诉我!」 「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活下去。你的力量并非只能在教团里发挥。需要你的人多不胜数,比方说探索者。」 「……探索者?」 探索者之中的确会有人需要亚儿玛的力量,可是亚儿玛对他们几乎一无所知,大不了就是需要她的身手前往深渊狩猎恶魔罢了。 「对了,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消息。」 在亚儿玛大伤脑筋之际,教团长依然背对著她,继续把话说下去。 「不灭恶鬼的外孙也在帝都从事探索者工作,听说他所属的队伍出了一些问题面临解散,但他为了重振队伍正在招募新成员。」 「……你想说什么?」 亚儿玛歪过头去,无法理解教团长的意图。 「不灭恶鬼的外孙成为探索者也不足为奇,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 「但他的职能并非【战士】,而是【话术士】。」 「【话术士】!?你当真是在说不灭恶鬼的孙子吗!?」 「没错,他就是个辅助职能的【话术士】。」 教团长转身对著吃惊不已的亚儿玛露出微笑。 「这是众所周知的最弱职能。」 「他却依然成为探索者吗?难道是不灭恶鬼逼的?」 「没那回事,是出于本人的意志。况且不灭恶鬼很早以前就过世了。」 「……说得也是,但他为何要这么做?」 「其中的细节不得而知,不过我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不灭恶鬼的孙子,【话术士】诺艾尔修特廉非常强悍。」 亚儿玛对辅助职能了解不深,却非常清楚相关弱点,也明白这被称为最弱是莫可奈何的事实。教团长却表示身为支援职能【话术士】的此人非常强悍,著实令她无法相信。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现在的诺艾尔又被业界人士称为专挑强敌的新人。尽管此人目前仍是c阶,但他也是有朝一日或许能登上顶点的其中一名优秀新人。」 「真叫人难以置信……」 「所以我才说这是个有趣的消息。」 教团长低头看著亚儿玛,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深。 「倘若你感兴趣的话,大可去见见他。」 三天后,亚儿玛出于自身的意愿去见了这位生性笨拙又不坦率,内心深处持续燃烧著不灭斗志的少年── 二章:卷土重来 结束每天的晨练后,我洗去一身的汗水返回房间之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诺艾尔,我来接你了。」 来访者是亚儿玛。因为今天没有任何安排,我便答应亚儿玛带她去参观帝都。亚儿玛表示这是约会,但我自然是没有此意。而且我已提前告知,只会带她参观有助于探索者活动的地点,至于观光景点或娱乐场所就请自行挖掘。 我打开房门后,只见站在入口处的亚儿玛轻轻举起右手。 「早安。」 「早安,总之先请进吧。」 亚儿玛走进房间后,好奇地观察四周。 「这里的房间果然很不错,我也好想住在这里。」 事实上亚儿玛原本也预计入住星雫馆,可是很不巧已没有空房间,迫于无奈之下只好挑选其他旅馆。 「你住的旅馆怎样?已经习惯了吗?」 「算是吧。虽然比不上这里,但也是间好旅馆。」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你也太早过来了吧?现在是早上九点多,所有店家都还没营业喔。」 当初就是亚儿玛提议说要来接我。明明随便约个地方碰面就好,她却坚持要来我的住处,真是个缺乏耐性的丫头。 「诺艾尔你明明很高兴能早点见到大姊姊我,真是个不坦率的孩子。」 「住口,我强调过好几次你不是我的姊姊。话说你决定要这么早过来,就跟我一起进行训练吧。」 「不行,我凌晨五点爬不起来。」 「……你这个懒惰鬼。像这样忽然减少运动量,很容易变胖喔。」 「你放心,少女都拥有少女燃脂器官,所以不会变胖。」 「少女燃脂器官是什么东西啊……」 亚儿玛瞥了一眼感到傻眼的我之后,整个人躺到床上。 「唉~真闲。诺艾尔,说点有趣的事情来听听。」 「去死啦,我又不是你的小丑。假如你没事干就翻翻这个吧。」 我把放在桌上的书递给亚儿玛。 「这是什么?你写的小说吗?」 「很遗憾那不是小说,而是我截至今日的战斗纪录。从苍之天外创立至前阵子的盗贼团一战,我都详尽地记载在里面。」 「那还真是厉害。我瞧瞧。」 亚儿玛改成趴在床上,边晃动双腿边翻阅内容。 「嗯~!竟然没有我和诺艾尔的情趣场面!?这纪录肯定是伪造的!」 「那样的历史并不存在。总之你给我静静阅读。另外若是在上面胡乱添加注解,就等著挨巴掌啊。」 「……啐。」 她为何要发出咂嘴声?难道当真打算乱加注解……?这女人真是蠢到难以置信。一想到她还年长我五岁,就令我傻眼到无言以对。 在亚儿玛阅读战斗纪录的期间,我坐在椅子上翻阅组织理论的专业书籍。关于创立战团一事,我当然还没放弃。届时所需的各种知识,我一直都是趁著探索者工作的空档努力充实。 我预计等到再获得一名优秀的队友就会创立战团。虽说成立的资金大部分将由我一人负担,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既然我已是队长,就没道理担心钱的问题。多亏洛伊德跟达妮雅,目前手头还算阔绰。只要我有意,随时都可以创立战团。 但在无法进入深渊的状态下,创立战团也毫无意义。为了这个目标,无论如何都需要得到新同伴。我仍有在中央广场张贴徵人启事,另外也有考虑花钱委托帝都报社刊登广告。若能因此有优秀的应徵者上门是再好不过,但要是天不从人愿,就只能去挖角其他队伍的成员了。 至于我最想得到的【傀儡师】修格,目前还需要一些准备时间。如此一来就得继续寻找其他人才,但假如真能如此轻松就发现的话,我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我腻了。」 约莫十分钟,亚儿玛便阖上战斗纪录。 「你也太没耐心了吧?」 「没那回事,老是看书会变成啃书虫。」 「你说反了吧,何不承认自己的脑容量就跟虫子没两样呢?」 「那是你的错觉。比起这个,我现在闲闲没事干,所以有件事想拜托你。」 「听你说说是无妨,但你说话可要经过大脑喔。」 「让我摸你的身体。」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才刚提醒完,这个笨女人竟然毫不避讳地说出性骚扰发言,脸皮未免太厚了吧。即使是酒吧里常见的好色大叔,好歹也会动点脑筋。 「那我就摸啰。」 「等等!我并没有同意喔!」 看来亚儿玛打从一开始就不考虑尊重我的意见。她从床上起身后,便伸出魔爪打算对我上下其手,但我可不会坐以待毙。我在最后一刻抓住她的手,使劲将她往后推。 「住手!你别碰我!」 「不行,你就乖乖放弃抵抗,让大姊姊我摸摸你的好身材。」 「就说你不是我姊姊……唔喔~~力、力气好大!」 这是哪门子的臂力。瞧她的手臂这么纤细,但我卯足全力仍敌不过她。而且瞧她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足以证明她连一半的实力都没用上。 「哼哼哼,别再逞强了,天底下不存在比姊姊更优秀的弟弟。」 「少说大话!笨蛋!!」 我咬紧牙根想把亚儿玛往后推,她却稳如泰山。明明她长得那么娇小,推起来却宛若哪来的巨大岩石。 「……拚命反抗的你也看起来好可爱,我可以亲你吗?」 「啥!?当然不行啊!!」 「那我亲你啰。亲~~」 「停下来停下来!!就叫你住手啊!笨蛋!!」 亚儿玛嘟著嘴慢慢把脸靠近。再这样下去,当真会被这女人得逞。眼下已无路可退。正当我如此心想之际,房门被人一把用力推开。 「诺艾尔先森!你素在闹什么呀!?」 来者是星雫馆的招牌女郎玛莉,不过她在见到我们扭打的模样后,目瞪口呆地让手中的洗衣篮掉到地上。 「不、不会吧……诺艾尔先生居然要跟女生亲亲……」 「你误会了,我是被迫的!比起这个,你快来帮忙把这个笨蛋拉开!我会给你小费的!」 可是玛莉似乎没听见我说的话,全身不停颤抖。 「为怎么……为怎么你不素跟男生亲亲!?你不该跟女生亲亲的!!帅哥就应该和帅哥亲亲!!呜哇~~~~诺艾尔先森是大叛徒──!!」 玛莉喊出没人能听懂的话语后,随即哭著跑掉了。 「那、那名奇妙的生物是怎么回事?」 面对眼前的突发状况,即使是亚儿玛也瞠目结舌地傻住了。我见机不可失,松手后立刻朝著亚儿玛的颈部赏了一记手刀。 「唔!」 亚儿玛瞬间失去意识。终于摆脱魔掌的我,这才有机会松一口气。不过我的心情依旧十分沉重。 「为何我身边都是些不正常的女人……」 亚儿玛很快就清醒过来,不过她似乎缺失进入我房间之后的记忆,我便谎称她躺在床上不小心睡著了,她竟然毫不犹豫就接受这个说法。于是我最终顺利守住自己的贞操。 「你首先要带我去哪里呢?」 时间在一阵瞎闹中流逝,我带著亚儿玛出门去。帝都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能看见各式各样的人种与马车,恍若河流般络绎不绝。 「就先参观我常去的武器店,然后──」 我接连说出对探索者而言不可不知的地点,诸如武器店、道具店、鉴定士协会以及技能习得书贩售店。由于她已自行去过探索者协会,因此那里可以略过。 「你已理解今天的安排了吗?那就跟好我,别走丢啰。」 「收到。」 我们依序参观各个地点。至于在鉴定士协会里,我们有针对亚儿玛该挑选哪个进阶职能进行调查。 亚儿玛的进阶职能一共有四种,分别是前锋攻击手【暗杀者】和【拷问士(torture)】,以及后卫攻击手【追击者】跟【乱波】。参阅过各职能的介绍后,亚儿玛不喜欢【拷问士】与【乱波】而作罢,于是选择在【暗杀者】跟【追击者】之间摇摆不定。 以感性上来说,是初始目标的【暗杀者】较占优势,但她并没有拘泥于该职能,因此决定依照原先的计画,根据队伍的职能组合再考虑要升阶为【暗杀者】还是【追击者】。 我们结束鉴定士协会要处理的事情离开时,已是中午过后。 「我肚子饿了~诺艾尔,一起去吃饭吧。」 「说得也是,就先午休一下。」 等用完午餐再前往技能习得书贩售店也不迟。当我们在寻找有空位的餐馆之际,我恰好瞥见一张熟悉的脸庞。 「……亚儿玛,不好意思你一个人先去吃饭,我有事得处理一下。」 「咦?你忽然是怎么了?」 「我也有一些私事要处理。等结束后我会透过《思考共有》通知你,到时再说你在哪间餐厅。那我去去就来。」 「啊、等等!诺艾尔!」 我无视后头传来的制止声,快步向前跑去。 在光鲜亮丽的帝都里,未必所有人都能受到眷顾。 帝都贫民窟是穷困潦倒之人的人生终点。该处位于闹区的另一头,在这片阴暗且弥漫著酸臭味的区域里,充斥各种垃圾和双眼无神的流浪汉,卫生与治安状况都糟糕透顶。另外此处不光只有贫民,也是犯罪者的聚集地,他们会把基地设在这个正常人绝对不会涉足的场所之中。 「诺艾尔,我在这。」 我循著声音扭头看去,一名男子从暗处走出来。他脸上挂著一抹浅笑,模样与轻佻的小混混毫无分别。我就是追赶这名男子才会走进贫民窟。 「洛基。」 我喊出男子的名字。洛基只是假名,听说他另有真正的名字,但是无人知晓。 「居然特地跑进这种骯脏的地方。若要交易的话,大可挑选其他地点。如果害我衣服沾上臭味,你打算如何赔我?」 我自然对洛基的行为大表不满,他却耸耸肩说: 「那还真是抱歉,不过我每天都过著命悬一线的生活,大白天里并不想在耳目众多的地方与人交易。相信你也差不多吧?」 「那还是得挑个像样点的地方。我与你不同,是个正经人,假如因为出入贫民窟而传出一些无凭无据的谣言,会给我带来困扰的。」 「哈,把队友卖去当奴隶的人竟然有脸说这种话。」 「闭嘴,有义务顾虑这点的人是你,不是吗?」 「好啦好啦,所以大老您的脸色别那么难看咩。」 尽管无法肯定洛基是否当真明白,但他不是笨蛋,下次应该会注意才对。身为专家,都懂得不能感情用事。 「来,这是此次的成果,你收下吧。」 洛基将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我。我低头确认内容物,里头装了几十张写满文字的纸张。至于里头资料正是我拜托他调查的事情。 「你还是老样子很有一套,不愧是帝都最厉害的情报贩子。看来千变万化(face less)这个称号并非浪得虚名。对于无孔不入的你来说,任何秘密都会被滩在阳光下。」 洛基是帝都内首屈一指的情报贩子。他之所以如此擅长收集情报,其实与他的职能有关。 【模仿士】是能够复制他人外表的战斗系职能。拜此职能所赐,洛基能够任意出入一切场所。而且他从不会得意忘形,与每一位委托人交易时都会使用不同的外貌赴约,有著绝不让人得知自身真面目的谨慎态度。包含这副轻佻小混混的模样在内,也只是他诸多的容貌之一。他可以随意更换自身的年龄与性别。 此能力已近似于变异种,事实上洛基体内应当流有能变换外表之变异种妖狐(shape shifter)的血统。换言之就是混血儿。拥有罕见职能的人,绝大多数都肯定是出自于特殊血脉。 「客套话就免了吧。比起赞美,我更想要钱。你大可打赏在报酬上喔?反正你因为哥尔德的首级赚了一笔钱吧?」 洛基已得知我打倒哥尔德了。虽说这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不过他的消息灵通到令人害怕。洛基之所以能成为远近驰名的顶级情报贩子,就是因为他拥有十分出色的情报网。 「报酬我自然会付。而且一如往常是合理的价码。」 我从钱包掏钱交给洛基。 「嘿,谢谢惠顾!」 「下个委托我也会利用猫头鹰快递通知你。」 「遵命~~话说大老你也真是个风流人士。」 洛基毫不掩饰地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神看著我,愉悦地把话说下去。 「【傀儡师】修格柯贝流斯可是一名杀人魔,你居然想拉拢他入队,简直就是个疯子。」 「这种事与你无关。要是你不想被我切下舌头,就给我把嘴巴闭紧点。」 洛基被我瞪了一眼之后,立刻举起双手。 「喔~吓死人了,不灭恶鬼的孙子还真可怕呢~」 「随你怎么说。那我先走了。」 「啊、先等一下。」 洛基见我转过身去,连忙喊住我。 「贫民窟近来有流通一种不太好的药剂,奉劝你别太深入其中。虽说大白天应该没问题,但你还是当心点。」 「不太好的药剂?」 「就是新的兴奋剂。听说这玩意儿会让人嗨翻天,副作用则是会狂暴化。」 「喂喂,居然流通这么危险的兴奋剂吗?相信路基亚诺帮不会坐视不管。药头是哪个笨蛋啊?」 面对我的质问,洛基正色道: 「问题就在于负责兜售此兴奋剂的组织,恰恰正是路基亚诺帮麾下的冈毕诺帮。」 复合职能(dual job)是相当罕见的职能。一般来说,职能分成战斗系与生产系,两者的特性不会重叠。战斗系只能学习与战斗有关的技能,生产系则是学习跟生产相关的技能,在所学技能上有著明确的差异。但唯独复合职能就不一样了,它兼具战斗系和生产系两者的特性,其中一种复合职能就叫做【傀儡师】。 【傀儡师】除了会使用强化与操控人偶的战斗系技能,还拥有能用来制造人偶与其武装的生产系技能,其特点就是可以因应各种战况。在如此出色的价值之下,杀人魔的风评实在是不值一提。 【傀儡师】修格柯贝流斯又被称为染血标本师(leather mask),是近年来轰动帝都的猎奇杀人魔。 修格目前被关在帝都的监狱里等待处决。由于鉴定士协会基于学术研究想调查修格的职能,因此不会立刻行刑,但只要完成调查就没有理由继续让他活下去了。最终期限恐怕是三个月左右。 不过多亏洛基收集来的情报,我已渐渐做好能帮助修格获释的准备。等事情圆满落幕之际,我也预计透过操控舆论来帮他洗刷杀人魔的污名。而我最终的目标,就是让重获清白之身的修格加入苍之天外。 如果修格是个名副其实的杀人魔,我自然是不会这么做。就算他拥有再杰出的能力,我也不可能放任这种无法驾驭的怪物重获自由。不过我可以肯定,修格是被冤枉的。有人蓄意构陷他来顶罪。可悲的【傀儡师】,就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铍铛入狱。 其实洗刷罪名一事很简单,但问题在于要如何让秉持威权主义的司法省撤销已做出的判决。这部分就非常困难,必须做足准备不可。倘若踏错一步,我也会蒙受池鱼之殃,所以非得谨慎行事。 时间剩下三个月。此事能否圆满落幕,一切都操之在我。 『亚儿玛,我办完事情了,你在哪里?』 我朝著贫民窟的出口走去,同时对亚儿玛发动【思考共有】,结果脑中却响起亚儿玛的怒骂声。 『太慢了!我在名为满腹猫亭的餐厅里!快给我过来!』 『你别气嘛。这顿饭我请客,你就原谅我吧。』 『咦,真的吗!?好耶!』 我才一说要请客,亚儿玛的语气就立刻变开朗。真是个现实的家伙。 我去过满腹猫亭,记得从这条路出去步行五分钟就会抵达。但我途中忽然改变主意,决定改走另外一条路。我故意无视洛基的忠告,穿过贫民窟内部再前往餐厅。 结果证实那种危险的兴奋剂当真在流通。或许是与人斗殴,要不然就是重复做出自残行为,总之一路上能看见一个个满身是血的吸食者倒卧在地。墙壁与地面上都是血迹,随处可见人的指甲或牙齿落在地上。倘若洛基所言属实,这些就是兴奋剂造成的狂暴化所致。 另外倒在地上的吸食者之中,不乏有衣饰华丽的人士。尽管兴奋剂的交易地点位于贫民窟,不过成瘾者似乎遍布整座帝都。照此情况看来,交易范围迟早会扩及贫民窟以外的地方。 听说药头是冈毕诺帮,但路基亚诺帮怎会放任麾下组织如此脱序的行径?我边走边思考这个问题,不久后便看见贫民窟的出口。来自闹区的喧嚣声越来越清晰。途中,我注意到一个人。 「那是──」 该名男子乍看之下是个普通的流浪汉,但是氛围有别于其他人。仔细观察,我发现这样的容貌在帝都里相当罕见。 「是东洋人……」 此处居民大部分都是犯罪者,除此之外就是来自外国的移民者,或是身心有创伤而无法工作的人们。其中又以东洋人最为罕见。虽说有些是被卖来这里,不过定居于帝都内的人数就相当有限了。 此人的年纪与我相仿,有著长满虱子的蓬松黑发和偏淡的黑色眼睛。而且似乎瘸了腿,紧握著一根骯脏的棒子坐在地上。 老实说这样的处境很令人同情。都已身处异乡还只能慢慢等死的人生,换作是我根本无法承受。况且他看起来还很年轻,恐怕曾经抱持过梦想或希望吧。 现场传来一阵金属物体落地的声响。阴错阳差从我口袋里掉出去的大圆银币,就这么滚到东洋人的面前。只不过是一万菲尔,原则上根本改变不了他的处境,但至少能让他饱餐一顿吧。 「喂,且慢,这位小姐。」 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吆喝声停下脚步。这句话似乎是出自那位东洋人之口。我转过身去,只见那位东洋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你的钱掉了,拿去。」 看著递来的那枚大圆银币,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愣在那做什么?这是你的钱吧?一枚大圆银币可是值不少钱。之后可要拿好啊,小心别再弄掉了。」 「那个……」 「另外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姐,不该出入这种地方。我是不知道你来干么,奉劝你赶紧离开这里。」 居然说我是漂亮的小姐。即使现场没有镜子让我看看自己此刻的表情,不过我相信现在的自己,肯定露出一张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你、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肚子痛?」 「……首先我想澄清一件事。我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咦、男人!?那、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再来是那枚银币,我已经不要了。被你这种骯脏的流浪汉摸过,我可不想再放回钱包里。」 「你、你说什么!?」 「所以那枚银币随你处置。」 我转过身去后,能感受到东洋人迅速逼近。 「你、你给老子站住!」 在东洋人伸手准备抓住我的肩膀之际,我对他使出一记回旋踢。 「咳呃!」 东洋人被我一脚踹飞出去,他痛得压住腹部,不断大口喘气。 「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总之你别碰我。」 「……呼~呼~你居然先动手……」 东洋人怒目而视,拿起手中的棒子摆出战斗架势。难道他想跟我战斗? 「老子我并不喜欢打架,但也没好心到吃了闷亏还默不坑声。不好意思啊,只能让你尝点苦头了。」 东洋人摆出的战斗架势,出乎意料还挺有模有样的。起先还以为他瘸了腿,实际上似乎并非如此。另外他不像门外汉那样因为紧张而浑身僵硬,架势可说是相当俐落。难道此人原本是佣兵?至少不是一般的流浪汉。尽管他的武器就只是一根木棒,但假如威力够大,挨上一棒同样会吃不完兜著走。 有意思,这真是太有意思了。毕竟机会难得,我就来测测他的身手。 「你想道歉就趁现在喔。」 「谁要道歉啊,笨蛋。」 「是吗?那么──」 东洋人双腿一弯,大幅压低重心。 「你准备受死吧。」 下个瞬间,我和东洋人原本相隔十步的距离,他只跨出一步就来到我的眼前。 好快!我还来不及反应,此人就已逼近至能够攻击到我的范围内。他用木棒使出一记犀利的水平斩击。倘若直接击中身体,恐怕骨头会被当场打断──不过我还是有办法闪开。 「咦!?」 东洋人似乎以为这一招就可以解决我,但我在被击中的前一刻,大幅度地向后一仰,只见木棒从我的鼻尖前削过。我顺著后仰的动作使出后空翻,同时踢出一记脚刀。 「唔!?」 这是足以一击将人踢昏,瞄准对方下巴的脚刀。没想到东洋人只是将脸一撇就躲开了。后空翻著地的我,迅速与对方拉开距离。东洋人也没有继续追击,而是保持相同的距离提高警觉。 「你的身手真是轻盈,难道你是忍者吗?」 「忍者?」 忍者……啊~是那个忍者!假如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位于东洋的更东方,只存在于极东岛国的【斥候】系职能。意思是这名男子来自于该处? 「我不是忍者,而是【话术士】。」 「你是【话术士】……?算了,那种事怎样都行,老子已清楚明白你很强悍。既然如此,老子接下来将使出『招式』。」 东洋人的气质产生变化。他对我散发出近似于强悍恶魔的惊人杀气。按照这强烈的变化来看,意思是他刚才并没有使出全力? 「哈哈哈,你真是棒呆了。我在此向你道歉,同时也对你产生兴趣,所以我也决定要全力以赴。」 我从大腿的袋子里拔出短刀,反手握在手中。 「若是你不想死,就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哼,这是老子想说的话!」 这位东洋人相当强悍,甚至足以与传奇杀手的继承人亚儿玛匹敌。这令我不禁心生期待,但是── 「昊牙!你这小子在干啥!?」 忽然从旁传来很像是幼童发出的大叫声,接著有一名身材胖硕的半身人大叔连滚带爬地来到现场。 半身人即使长大成人,外表也与人类孩童无异。他们四肢偏短,平均身高约一公尺,拥有尖耳朵与大嘴巴。 此种族原则上性情敦厚,会在森林里搭建娇小玲珑的村落过活,不过住在人类城镇里的半身人就得特别当心了。他们是半身人里的异类,个性与其种族的天性恰恰相反非常暴躁,绝大多数都是无耻的人渣。 「老子叫你乖乖等著,结果你竟然给老子在那边乱挥木棒!若是被宪兵盯上该怎么办!?你说啊!!」 半身人大叔破口大骂。从他脸上的胡须和皱纹来看,明显是个中年人,但他发飙的模样就跟小鬼头毫无分别。 不过面对动作如此滑稽的大叔,名为昊牙的东洋人却瑟瑟发抖,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即将被巨人吃掉的小矮人。 「米凯尔先生……这、这是……那个……」 「别找藉口!既然你没乖乖听话,想必是已经做好觉悟了吧!」 「拜、拜托至少别那么做!您饶命啊!」 「不行──!戒指啊,拘束吧!」 半身人大叔对著昊牙伸出右拳,当中指那枚银色戒指发出诡异光芒的下个瞬间,一道黑色闪电包覆住昊牙的身体。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昊牙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声。遭强力电击烤焦身体的他,痛苦得在地上打滚。不过电击并没有轻易放过他,彷佛蛇绞杀猎物般不断无情地折磨他。等到电击终于结束后,昊牙气若游丝地趴在地上。 我在目睹这幕凄惨的景象后,立刻明白原因就出在那个恶劣的道具上。 「隶属契约书吗……」 以恶魔为材质制成的道具,绝大多数都是有助于文明发展,让民众生活变富裕的美妙产物。可是一如人心同时存在著善与恶,其中也不乏开发出用来施虐的邪恶道具,至于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隶属契约书。 隶属契约书是必须凑齐特殊皮纸和戒指才能够发挥效用的道具,在皮纸上用自身鲜血写下名字的人,将会绝对无法忤逆戒指的持有者。正确说来是戒指持有者说出『拘束吧』这句咒语时,签约者的魔力就会暴走,强制从体内产生电击。 当然法律上是严格禁止对他人使用如此危险又低级的道具,但凡事都有例外。 那就是── 「你这个奴隶!胆敢忤逆老子就会尝到苦头!」 半身人大叔对著暂时无法起身的昊牙吐口水。 能使用隶属契约书的唯一例外情况,就是双方为奴隶与主人。换言之,昊牙是一名奴隶,半身人大叔则是他的主人。 「噗呼~噗呼~……话说你是哪位啊?」 激动到大口喘气的半身人大叔扭头看向我。 「瞧你似乎与我家昊牙起了争执,像你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姐,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尽管跟老子说。你放心,老子不会对你乱来的。老子可是一名绅士,但你得稍微陪老子喝两杯。噗嘿嘿嘿。」 大概是我反手握住短刀的关系,半身人大叔并没有看见,脸上挂著一个淫笑,就这么毫无戒心地走过来。我一脚对准他的脸把人踢飞。 「噗哇!?」 半身人大叔喷出大量的鼻血,整个人撞在墙壁上,并且因为来自脸部与背部的剧痛而不停挣扎,等痛楚减缓后便恶狠狠地瞪著我。 「你、你你你、你这个臭娘们!现在是怎样!?看老子拿火来烤你的胯下,让你下半辈子都没办法小便!!」 面对这番有违绅士风度的粗口,我当场嗤之以鼻。幸好他还很有精神。虽说原本想一脚让他脑袋开花,不过我还有事情想问问这个人渣。 「奉劝你说话小心点,要不然──」 我拔出魔枪,并将枪口对准半身人大叔。 「我就把你轰得死无全尸。」 「魔枪!?」 半身人大叔被魔枪对准后,当场吓得脸色苍白。 「为、为何像你这样的女人会有魔枪……」 「住口,你现在没有发言权。要是你不想被杀的话,就像个白痴一样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听懂了吗?」 「好、好好好、好的!」 看著半身人大叔点头如捣蒜,我继续把话说下去。 「瞧你操著一嘴罕见的口音,你是从哪来的?」 「老、老子来自遥远的南方,一座名叫索狄兰的城镇。」 印象中该城镇是位于帝国最南端的国境上,怪不得他会有这么重的乡下口音。 「看你不像是商人,你来帝都做什么?」 「那、那个,这个……」 「说。」 我把魔枪的枪口抵在半身人大叔的头上,吓得他发出惊呼,同时有如石化般浑身僵硬。虽说使用《真实喝破》会更省事,但我故意不那么做。若是不让这个人渣好好体验一下何谓恐惧的滋味,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老、老子什么都说!其实是老子在那里待不下去了!」 「为什么?」 「老子原本是在替达兰贝尔帮管理地下竞技场,可是后来被人发现老子盗用上交的缴纳金,所以……」 达兰贝尔帮是与路基亚诺帮分属于不同派系的黑帮。尽管他们的势力并不弱,但以组织的规模和水准而言,仍远不及路基亚诺帮。 「意思是你自作自受。而你之所以来到帝都,是因为这里属于路基亚诺帮的地盘吧。毕竟达兰贝尔帮没办法来这里逮人。」 「没、没错……您说得对……」 「既然如此,那边的东洋人是剑奴吗?」 「是的……近来的竞技选手大多都是职业选手,唯独这小子是老子从其他地方买来的奴隶,老子在逃命时就顺便把他带出来……」 「原来如此,因此你这次是打算让他去参加帝都的地下竞技场,藉此压榨他赚来的参赛奖金。这可说是你最后的生财工具。」 我参观过一次帝都的地下竞技场,依照昊牙的水准,肯定很快就可以成为上级选手。至于获得的参赛奖金也颇为优渥。 「而且运气好的话,你还想继续担任地下竞技场的工作人员是吗?」 「没、没错,可以这么说……啊、难道这位大姊是相关人士吗?这样的话,老夫能否趁此机会与您交个朋友啊?」 半身人大叔仍显得很害怕,却在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并且不断搓揉著双手。明明额头都被人用枪口抵著,真是个死性不改的家伙。 「很遗憾我不是地下竞技场的相关人员,就只是一名探索者。另外纠正得稍微迟了点,其实我是男的。」 「咦!探索者!?而且你是……男的!?」 半身人大叔错愕得目瞪口呆。虽说相较于我身为探索者一事,他似乎更诧异我是男性的部分颇令人在意,但就先不跟他计较吧。 这下该如何是好?现在已确定就算宰了这个半身人大叔,我也不会受到谴责。即使他是达兰贝尔帮的成员,目前也正遭人追杀。杀死他甚至不会被该组织盯上,反倒会得到对方的感谢。 而且半身人大叔从这世上消失,若是我得到昊牙的所有权,也不会有人来讨回,就能确保一名强大的战力。如此分析下来,杀死他对我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但我不能这么做。 「给我在十秒内滚远点,要不然我就杀了你。一、二、三──」 「咿、咿──!」 我不等半身人大叔回应就开始计算时间,吓得他立刻跑向昊牙,并一脚踹向昊牙的头说: 「你是要躺到啥时!?还不快逃!」 昊牙被半身人大叔踹了一下头之后,痛苦地站起身来,步履阑珊追在溜之大吉的主人身后。昊牙一度扭头看向我,眼中布满恐惧与哀伤。 真是个愚蠢的人,凭昊牙的身手大可在主人喊出咒语之前就了结对方,从此重获自由。恐怕是过去曾遭受严格的调教,或是畏惧独自一人活下去。不管怎么说,他已剩下一颗软弱的心。 昊牙的确相当强悍。单论实力,我甚至想重金聘请他加入队伍。不过我想要的是骁勇善战的野狼,而非瘦弱胆小的家犬,我不需要那样的软脚虾。 「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我喃喃自语的这句话,就这么消失在阴暗的贫民窟之中。 「哈啰~!诺艾尔,这里这里!」 我抵达满腹猫亭后,一名意料外的人物笑脸盈盈地向我招手。 「丽莎,你怎会在这里……?」 紫电狼团的成员之一【弓箭手】丽莎和亚儿玛坐在同个餐桌上共享午餐。我对此感到十分纳闷,仍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桌上已摆满各种料理,其中有一半都被吃光了。 「诺艾尔,你太慢了。要不是有丽莎陪我,我就只能独自一人用餐了。」 亚儿玛一脸怨恨地瞪著我。照此看来是她巧遇丽莎,两人便相约一起吃饭。 「我就已经跟你道歉了嘛。」 「诺艾尔先生,谢谢招待!」 丽莎露出灿笑,厚颜无耻地从旁插话。 「你少在那边藉机占我便宜,我没理由请你吃饭。」 「咦~为什么!?请一下又没关系,小气鬼!」 「你是其他队伍的人。若是想叫人请你吃饭,就去找沃尔夫。」 「沃尔夫成天缺钱,根本不可能请客啦~反倒是我们经常请他吃饭。」 那家伙明明是队长,却不懂得管理财务吗……还跟自家队友蹭饭吃,难道他不觉得羞愧吗?从沃尔夫以队长之姿深得成员们的信赖来看,应当不像洛伊德那样会背信忘义滥用队伍基金,但他终究是个率性而为的家伙。 「我听亚儿玛说了,你们因为杀死哥尔德赚了一笔钱对吧?既然手头阔绰,稍微请我吃顿饭又没关系!」 我因为这番不能装作没听见的话语望向亚儿玛,只见她装疯卖傻地吹著口哨。 「你这丫头当真是口风很松耶……」 确实并未叮嘱亚儿玛必须保密的我是有错在先,可是这个混帐女也多嘴到近乎异常。看这情形,今后有任何重大秘密都不能告诉她。关于修格的事情,我看直到行动开始前都先瞒著她会比较好。 「难道也是亚儿玛告诉你说这顿饭我会请客吗?」 「对呀~」 丽莎点头肯定,并且戳了戳亚儿玛的脸颊。 「我在大马路上遇到亚儿玛,稍微聊了一下之后,就想说乾脆一起吃午餐,她就说之后前来会合的你会请客。对吧~?」 「喔~原来如此。」 亚儿玛被出卖后,尴尬地将视线瞥向一旁。我的确是答应过会请她吃饭,却没同意要帮其他人买单。看她的样子,肯定是想炫耀才说溜嘴。话虽如此,亚儿玛也有自己的面子要顾,要不然她就会变成一名骗子。眼下也只能由我先让步,设法顾全她的颜面吧。 「我懂了。丽莎,你那份我也一道买单吧。」 「咦,真的吗!?」 「嗯,你尽管吃没关系。至于这笔帐,我会从亚儿玛下一次的酬金中扣掉,而且是一毛钱也不会少。」 「耶~!亚儿玛,谢谢你的招待!」 「咦咦!?」 亚儿玛听见我的决定后慌了手脚,但已经太迟了。 「不好意思~!我想加点店里最贵的酒!」 「直接点一瓶吧。另外我想点超顶级霜降牛满汉套餐。」 「麻烦请来一瓶~!还有加点超顶级霜降牛满汉套餐~!」 「先等一下!这不是真的吧!?」 面对我和丽莎毫不客气的点餐,亚儿玛当场泪眼汪汪。虽然令人同情,但这是她自找的。况且我也偶尔想用别人的钱痛快吃上一顿。 用亚儿玛的钱大快朵颐一顿的快乐时光,转眼间就过去了。本来我是想找地方续傩,但遗憾的是还得带亚儿玛去参观技能习得书贩售店,外加上丽莎也有事情要处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亚儿玛彷佛灵体出窍般失魂落魄,那副可怜样当真令人于心不忍。 「嗯~真是一顿愉快的午餐!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饭吧!」 「……下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请客了!」 看著态度坚定的亚儿玛,我差点喷笑出声。丽莎则是百无禁忌地放声大笑,甚至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水。 「你放心,我没那么不要脸啦。下次就换我请客吧。」 (插图011) 「这么大方啊。难不成是接到什么好委托吗?」 「算是啦。如果顺利完成的话,创立战团一事就会进入倒数阶段了。」 「这么好康呀。我也想仿效一下。」 「你们过得如何呢?新同伴有著落了吗?」 「完全没有。」 乱扯一些三两下就穿帮的谎话也没有意义,于是我耸耸肩说出实话。 「嗯~没有著落呀。既然这样──」 丽莎探出上半身,将脸凑到我的面前。 「我看你还是加入紫电狼团啦。大家也会很欢迎亚儿玛的。这绝对是个好主意!对吧?」 「我说过──」 「那可不行。」 在我准备慎重回绝之际,亚儿玛竟率先严词拒绝这项提议。 「我不考虑服从诺艾尔以外的人,相信诺艾尔也一样吧?所以不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丽莎。」 「……差不多就是这样。」 丽莎在见识到我们坚定的意志后,愁眉苦脸地发出呻吟。 「唔~还是不行吗~我相信我们肯定能组成一支出色的队伍喔~既然你们不愿意的话也无法强求……取而代之,至少可以当朋友吧。这样总行了吧?嗯?」 丽莎很快又换上一个灿烂的笑容,亚儿玛也回以微笑说: 「这没问题。我们今后就是挚友。」 「喔~挚友吗?好耶!诺艾尔呢?」 「就算你这么问我……」 尽管对丽莎不太好意思,但我实在是意愿不高。倘若偶尔出去吃顿饭是无所谓,可是结交其他队伍的女性成员,总是容易惹出事端。 「假如你想跟我打好关系,应当更早之前都有机会吧?为何如今才这么做?」 「因为之前达妮雅也在场呀……」 「达妮雅?有她在会不方便吗?」 「是啊~而且是不方便到极点呢~」 丽莎无奈地垂下双耳,一脸像是不愿想起此事似地解释说: 「达妮雅她平常确实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但只要有人缠上诺艾尔你,她的脸色就会非常难看。尤其是有其他女生接近你时,她就会像这样皱起眉头。」 丽莎实际模仿出来的那张表情,可怕到彷佛见到杀父仇人。的确被人这么一瞪,即使想亲近我也会立刻打消念头。 「理由我是明白了。但原因应该并非出在我身上,而是洛伊德才对。毕竟达妮雅交往的对象是洛伊德。」 「不对,原因肯定是你!你想想洛伊德在跟达妮雅交往后,仍经常被支持他的女生团团包围,达妮雅却不曾因此动怒吧?」 「经你这么一提……」 洛伊德拥有许多支持者,当他走在路上时,经常有支持者毫不客气地跑来请他签名或握手。即使达妮雅在他身旁也同样如此,而她就只是对被迫服务支持者们的洛伊德露出苦笑。 「的确是这样耶……」 「对吧对吧!?我可没有乱说喔!」 「……那是因为达妮雅把我当成弟弟,才会担心我被怪虫子缠上。」 自从达妮雅和洛伊德交往后,我为了避免打扰到他们,主动与两人保持距离,不过她总会像亲姊姊那样照顾我。由于她最终选择背叛我,因此对我的照顾并没有任何深意,单纯是为了排解寂寞才做出的补偿行为。 「她那副杀气腾腾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在担心弟弟……」 面对无法接受以上说词的丽莎,我回以苦笑说: 「难道你想说达妮雅对我抱有好感吗?简直是蠢毙了。当初是她选择与洛伊德交往喔?而且她后来还背叛我。对于抱有好感的对象做出如此行为,未免也太不经大脑了吧?」 就算当真如同丽莎所言,也不关我的事。 「因为我不是本人,所以也没有多少把握……该怎么说呢……我想应该是……」 「诺艾尔真是不懂女人心。」 在丽莎支支吾吾之际,亚儿玛从旁插话。 「女人心有如脱缰野马,她原本是想放弃心上人而选择其他人,但终究放不下自己的真爱,才忍不住做出各种傻事。」 「没错,就是那样!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你想说的是哪个啊……」 居然给我扯那些似是而非的歪理。 「你这个至今都窝在深山里的家伙,少说得好像很了解人情世故。」 「这是相当普通的理论,也是常识。」 「当真是这样吗……?」 「诺艾尔你应该多多钻研女性的心理。可以去看看我推荐的小说。」 「小说……?我说你啊……」 原本还想说她讲得头头是道,结果居然是从小说里学来的知识。这个蠢女人既没口风、生性马虎又喜欢性骚扰,除了身手高超以外,就跟一坨屎没两样。 「咦,是什么小说?我也想翻翻看。」 「我想想喔──」 丽莎与亚儿玛开始畅聊关于小说的话题。两个女生感情要好是无妨,不过这会导致身为男性的我无处容身。真希望能赶快找到一名性别相同的队友…… 「──啊、已经这么晚了。那我先走啰。」 丽莎看了看手表确认时间后,连忙从座位上起身。 「亚儿玛,今天谢谢你的招待。」 「……下次换你请客喔。」 亚儿玛欲哭无泪地拿起后头多出好几个零的收据,丽莎见状后不禁露出微笑。 「我知道啦。诺艾尔到时也要一起来喔。」 「到时有空的话。」 「你也真是的!这根本是用来推托的藉口嘛!」 丽莎像只松鼠一样鼓起双颊。毕竟我有空时就只想锻炼或念书,老实说并不想浪费时间。 「丽莎你走之前先让我问一件事,你可知市内近来流行一种危险的药剂吗?」 「危险的药剂……?啊~我好像有听说。记得那是新型兴奋剂吧?副作用好像是会让人狂暴化之类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也没什么,单纯是我有收到这则消息,才有点好奇其他人是否知道。」 看来此消息已传开了。冈毕诺帮贩卖的那个兴奋剂,果然已经流通至贫民窟以外的地方。虽然与我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但为求保险还是小心为妙。 「对了,都差点忘记跟你确认。你对我们当朋友的答覆是?」 「……我明白了,今后请你多多指教。」 我略显无奈地说完之后,丽莎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 「嗯!今后请你多多指教!」 「诺艾尔,你会排斥丽莎吗?」 亚儿玛的疑问可说是再贴切不过,毕竟我摆明是在避免与丽莎有过多的接触。 「没那回事,但丽莎终究是其他队伍的女性成员。假如随意与她过度亲近,总是容易传出一些低俗的流言蜚语,到时也会给紫电狼团添麻烦。」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你再这样下去,将会无法与人谈恋爱喔。」 「对我来说,工作就是我的情人,而且我的原则是绝不外遇。」 我并非对恋爱不感兴趣,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以探索者的身分闯出一片天,实在无暇考虑男女情爱。 我们离开满腹猫亭后,来到技能习得书贩售店。由于这条有著圆拱状玻璃天花板的小巷里,从入口至深处挤满了各种类型相同的店家,因此这里又被称为技能习得书街。 各家书店从罕见藏书至大众取向的娱乐小说应有尽有,甚至有开设能让人边用餐边自由翻阅架上书籍的咖啡厅。基于上述原因,顾客不光只有探索者,也能看见许多一般民众,是个适合情侣约会或阖家光临的公共场所。 「这里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样,既明亮又充满朝气。」 亚儿玛双眼发亮地说著。 「我初次造访此处时也同样感到相当讶异。不过这里的技能习得书相当齐全。除了极度稀有的类型以外,市面上贩售的种类是一应倶全。」 「诺艾尔,你想学习哪些技能呢?」 「能够提升防御力的增益技能,或是妨碍敌方行动的减益技能。亚儿玛你呢?」 「我想增加投掷技能。若是日后要成为【追击者】,我就需要趁现在先熟悉这类技能。即使进阶成【暗杀者】还是派得上用场。」 这选择很不错。如果学习投掷技能,日后无论升为哪种职能,都不会白白浪费。起先还想说她很烦恼的话,我可以提供一些建议,看来在挑选技能习得书方面,交给她自行思索应当不会有问题。 「好,接下来就分头行动吧。」 「咦,你不陪我一起逛吗?」 「很可惜我们要去的书店并不一样。假使你有看到想要的东西就自己买,结帐时使用这张支票即可。」 我从怀里拿出一叠支票,并将其中一张交给亚儿玛。 「预算上限是一百万菲尔。另外我会开启《思考共有》,你买完东西或东西超过预算时就通知我一声。」 「哪间店有卖【斥候】系的技能习得书呢?」 「【斥候】系的话就是那间店。我则是要去那间。」 我指了指各自要去的书店后,亚儿玛点头说: 「我知道了,那我去去就来。」 「记得要拿收据喔。」 确认亚儿玛朝著书店走去,我也往目标的书店前进。 「哎呀,这不是诺艾尔小弟吗?好久不见。」 我一走进书店,坐在柜台前的老爷爷亲切地跟我打招呼。他是这间书店的老板,种族是地侏,特徵是头部侧面长有类似绵羊的卷状尖角。由于老板年事已高,白发苍苍外加上一把蓬松的胡子,乍看之下当真很像是一头绵羊。 「你今天也想买新技能吗?」 老板抽著菸斗,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这是我第二次光顾此店。上次我就是在这里购买《连环计》和《狼之咆哮》。因为那次花了不少钱,老板才对我特别有印象。 「我想买防御系的增益技能,或是能妨碍行动的减益技能等技能习得书,请问有库存吗?」 「嗯,你说的都有,我去拿清单过来。」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这是我的工作,无须言谢。对了,虽说跟诺艾尔小弟你想买的类型不太一样,但我刚好有引进一本你或许会满意的技能习得书喔。」 老板从脚边拿出一本用皮带绑住的蓝色书本。那是技能习得书。由于技能习得书只要被人阅读过一次就会失去效果,为了避免遭人乱翻,才会这样牢牢封住。 「这是什么技能习得书?」 「《驱除死灵(exorcismus)》。」 「你说什么!?」 《驱除死灵》是【话术士】为数不多的攻击系技能,尽管只对幽鬼(undead)系有效,不过威力绝伦,若是面对水准相同的敌人,可以在转眼间便使其消失。就算对手强于使用者,也不会只是遭到抵抗就失去效力,而是会大幅弱化敌人的能力。 光是学会这项技能,几乎绝大多数的幽鬼系都将不再是对手,所以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获得的技能习得书之一。 「这可是稀有中的稀有,一直都没进货的商品吧……」 「嗯,我也是久违几十年才再次看见这本书。」 「……老实说我是不太敢问,但它要多少钱?」 「三千万菲尔。」 「三千万!?」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价格还是高得吓人。技能习得书原本就相当昂贵,若是超稀有商品,理所当然会价值三千万菲尔。我在购买自己手边最强的技能《连环计》时,也花了一千八百万菲尔。 「……顺便一问,有办法分期付款吗?」 「这就有点勉强了。其实已有多名收集家向我出价,不过比起交给收集家,我更想卖给能活用这本书的诺艾尔小弟你,遗憾的是你目前缺乏信用。听说你尚未找好新成员是吧?」 「你的消息真灵通呢……」 其实被人记下长相并非都是好事,有时就会像这样,当自己身陷窘境时也会被人发现。的确一如老板所言,我目前无法前去探索深渊,就算立下多少丰功伟业也只是过去式,在社会信用上几乎是跌至谷底,天底下不可能会有愿意让我这种人分期付款支付三千万菲尔的滥好人。 「三千万……我实在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 的确是很令人不甘心,但眼下也只能死心放弃了。老板见我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知为何反而面露微笑。 「一个月。在这一个月内,我答应你不把它卖给任何人。」 「咦?你的意思是……」 「在此之前,你就设法筹钱吧。」 「……我明白了,真是感激不尽。」 按照现况来考量,想在一个月内赚到一千八百万菲尔都非常困难,但这是绝对不可错失的大好机会。 「诺艾尔小弟,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面对老板那道打量人的目光,我笑著点头回应。 「交给我吧。只要有一个月的时间就绰绰有余了。」 不管怎么说,我完全没打算就这么停下脚步。况且打破眼前僵局的方法多不胜数。在给自己设下期限后,反倒令我更有干劲。 我放弃原先想购买的技能习得书,决定把钱存下来购买《驱除死灵》。比起半吊子的强化,这样做肯定会更好。 不过这也只是针对我的情况。至于亚儿玛就按照原先的计画,让她购买想要的技能习得书。问题是亚儿玛直到现在都没有联络我,担心她或许不太会使用支票,我便朝著她所在的书店走去。 「咦,诺艾尔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亚儿玛注意到我之后,纳闷地偏著头。她刚好正在结帐。 「嗯,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话说你买了什么技能习得书?」 「《穿甲破风(armour piercing)》,受目标防御力影响减半的投掷技能,价格是八十万菲尔。」 「原来如此,这是个好技能。」 光是听见技能效果,就能想像出无数的用途。如此一来,在战术的运用上将会更加灵活。 「还有这个。」 亚儿玛把放在柜台上的大箱子拿到手中。 「那是什么?」 「哼哼哼,这是──」 她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一个布偶熊。 「……这到底是什么?」 「布偶熊先生。」 「这种事我一看就知道了。我是想问你为何布偶熊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很喜欢它,所以本店也有进货喔~」 代替亚儿玛回答的人,正是此书店的年轻老板娘。 「它很可爱对吧~?请你们务必要珍惜它喔~」 「关我啥事,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我早就知道这间店有贩售布偶熊,不过我对这类商品毫无兴趣。对我来说,最大的问题在于亚儿玛怎么会拥有它。 「咦,难道你打算买下它?」 「是啊。技能习得书是八十万菲尔,剩下的二十万正好可以带这孩子回家。」 「你竟然决定用预算来买!?我说的上限一百万并非这个意思!你快点把它放回去!」 「咦~!买嘛买嘛!帮我买嘛!」 「不行!我不记得自己有养出像你这样任性的孩子!」 「唔~……亏我还想把它当成睡觉用的抱枕……」 「也不想想你都已经二十一岁了,居然还在说这种话……」 我傻眼到不予置评,于是亚儿玛做作地发出一声叹息。 「好吧,我把它放回去。」 「那还用说。」 「取而代之,诺艾尔你要成为我的抱枕。以后睡觉时我都会跑去你的房间,记得别把窗户锁上。就算上锁也无所谓,反正阻挡不了我。」 「真拿你没辙,想买就买吧。」 考量到自身的安全,区区二十万菲尔算不了什么。 昊牙月岛出生于极东岛国。富裕的月岛家经营和服店,身为家中长男的他,原本应当可以过著一帆风顺的人生。 「真是个可恨的瘟神……」 昊牙的父亲露出有如看见蝼蚁或粪土的眼神望向昊牙。月岛父子的关系算不上融洽,反倒存在著近乎异常的敌意和厌恶。原因就出在昊牙的身世之谜。 昊牙的双亲是镇上出了名相当恩爱的和服店年轻夫妇,两人为了生下健康的继承人,日复一日前往山中神社求神明能保佑获得一子。 但任谁都没想到,两人的命运就这么被打乱了。 夫妻俩一如往常从神社返回之际,不巧遭盗贼团袭击,他们不仅被抢光身上的财物,昊牙的母亲更是遭人侵犯。 尽管两人保住性命,但昊牙的母亲却因此得了心病,更讽刺的是他们在日后才发现,妻子已怀了两人一直引颈期盼的新生命──也就是昊牙本人。 昊牙的父亲对此十分烦恼,忍不住怀疑妻子腹中的孩子是否为自己的种。事已至此,理当服药把孩子拿掉,但又担心万一是自己的亲生小孩,这样等于铸下不可挽回的大错。在丈夫烦恼之际,妻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达到已无法堕胎的程度,于是就这样生下昊牙。妻子在产下昊牙数天后就割喉自尽。无人知道她究竟是基于心病,还是因为诞下这名无人期待其出生的孩子。 昊牙的脸型与外祖父十分相似,五官则跟父亲颇为神似,但终究没人能笃定。也难怪昊牙的父亲会疑神疑鬼。一旦起疑,就会开始质疑所有事情。于是父亲只注意昊牙身上与昔日玷污妻子的盗贼相似之处,甚至不像的部分也当成长得一样。 曾几何时,猜忌逐渐转变成敌意与厌恶。明明昊牙是无辜的,父亲却开始认为一切都是昊牙的错。碍于世人的眼光,父亲无法明目张胆虐待昊牙,但他把照顾小孩一事全权交由帮佣负责,就算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两人也形同陌路。 昊牙在这个家里已生活六年,自他懂事之后,便明白自己对家人而言是多余的存在。得不到爱的幼子,于是尝试主动从周遭人身上得到爱。他扼杀自己心中的不满和不安,努力常保笑容且温柔待人。 「那孩子真恶心,成天就只知道嘻皮笑脸。这媳妇偏偏留下一个麻烦货,要死也不会把他一并带走……」 昊牙在偷偷听见祖母对父亲的抱怨后,终于顿悟自己一切的努力都只是枉然。 某天,昊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你醒啦?小鬼。」 一名陌生男子低头看著昊牙。 「如果你不想尝到苦头,就给我乖乖待著。总之你已无处可去,就算挣扎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昊牙听不懂男子在说些什么。当他因为恐惧而浑身僵硬的时候,他已被人带到港口,并且扔进船里。船上除了凶神恶煞的船员以外,还有跟昊牙一样被绳索绑住的其他人。这些人形形色色,不分男女老少,但大家都同样显得既悲伤又难过。 至此,昊牙终于明白自己是被人掳走了。不对,按照男子的说法,自己已被卖给人口贩子。至于负责牵线的人,就是将昊牙视为烫手山芋的家人们。 昊牙感到十分悲伤,并且恨透了自己的家人。不过历经漫长又严苛的航海生活后,就连这些情感都已被消磨殆尽,当他抵达目的地时,甚至认为自己能保住性命就已是万幸。 「小鬼,你很好运喔。一般像你这样的小鬼肯定都会没命,没想到你竟然存活下来了。总之你被买下后,也要照这样努力求生啊。」 昊牙所搭乘的船只是极东的奴隶船,在漂洋过海抵达的地点,是位于威尔南特帝国最南边的城镇索狄兰。被统治该城镇的达兰贝尔帮麾下成员半身人米凯尔买下的昊牙,在接下来的十二年里一直没有去鉴定职能,就这么以剑奴的身分不断在地下竞技场里参加比赛。 「那个~你叫做……什么来著?」 在装潢豪华的房间里,一名金发年轻人懒洋洋地将手撑在桌上,托著下巴望向昊牙身旁的米凯尔如此询问。 「帮主,这位是达兰贝尔帮的米凯尔。」 待命于一旁,留著黑色小平头的壮汉代为回答。 「没错没错,米凯尔!我想起来了!」 被称为帮主的男子指著米凯尔。 「米凯尔先生,你这样不行喔。听说你卷走帮派资金逃走是吗?这可是不被容许的事情。达兰贝尔帮的老爷子可是气得跳脚,还拜托我家老爹(会长)说一旦逮到你,就要立刻将人遣送回去。因此路基亚诺帮的相关人员,早就收到你的通缉令啰。」 男子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纸上印有米凯尔的肖像。 「这就是你的通缉令,所以我们才会把你抓来。」 约莫半小时前,昊牙与米凯尔在大马路上被人叫住。至于来者是一群外表凶狠到明显并非普通居民的男子们,而且转眼间就将两人团团包围。他们当下是插翅也难飞,于是半推半就地被带到位于高级住宅区内的这栋屋子里。 事到如今,米凯尔也早有心理准备。不过这位老奸巨猾的半身人自认为就算被逮,也有信心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拉拢对方。可是现在的他不发一语,脸色惨白满头大汗且浑身发抖。这位即使遭人用枪抵著额头也有胆与对方谈生意的男子,此刻已被恐惧彻底淹没。 其实米凯尔在进入帝都之后,经常将以下这句话挂在嘴边。 「安啦,无论是谁逮住老子,老子都有信心开溜。唯一必须提防的就是亚尔巴特冈毕诺。只要别落入那条疯狗的手里,我都一定有办法脱困的……」 问题是令米凯尔惊恐到别说是尿失禁,几乎是快屎尿狂喷的这名男子,正是亚尔巴特冈毕诺。 此人是路基亚诺帮麾下组织冈毕诺帮的年轻帮主。身材纤痩英俊潇洒的他,外表看起来大约二十岁出头,穿著一身缝有金色刺绣的红色衬衫。那副缺乏霸气又慵懒的模样,让人感受不出他有多厉害,反倒是随侍于一旁的壮汉更有身为帮主的架势。 这名男子是世人口中真正的狂人,更是名副其实的邪门歪道。确实路基亚诺帮里的菲诺裘,拥有疯狂小丑这个类似的外号。不过相较于好歹会如实履行帮主职责的菲诺裘,冈毕诺则完全是个随心所欲惹事生非的狂人。 根据传闻,冈毕诺原本开心地与人喝茶聊天,接著竟毫无前兆地把短刀插在另一名同桌者的脑袋瓜上。 近来在帝都里畅销著一种副作用非常危险的兴奋剂,其源头正是冈毕诺帮。相传这是冈毕诺命令熟识的炼金术师所制作。虽然这是上游组织路基亚诺帮所不齿的行径,不过冈毕诺的父亲──前任帮主与路基亚诺帮总帅是喝过结义酒的拜把兄弟,因此目前对他的行动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我们冈毕诺帮成功逮住你这位邪恶的半身人,但说句老实话,就这样把你交出去一点都不有趣。」 亚尔巴特愉悦地扬起嘴角。 「原因是,为啥我们非得为了达兰贝尔帮那样的土包子黑帮做事不可?你觉得呢?米凯尔先生。」 米凯尔生硬地咽下口水,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说: 「您、您您您您、您所言极是!直属于路基亚诺帮之中最优秀的亚尔巴特大爷您,岂可被达兰贝尔那种货色使唤!」 听完米凯尔拚了命的拍马屁后,亚尔巴特满意地点点头。 「嗯,你说得没错。米凯尔先生虽是半身人,倒是挺明白事理嘛。你不值得委屈在达兰贝尔底下做事。」 「这、这是真的吗!?老子二人很乐意为您──」 「这样好了,我就把你跟你的奴隶制成标本再引渡回去。」 「……咦?标……标本?」 「没错,标本!就活生生地扒下你们的皮制成标本,里面的肉则是加工成火腿或香肠,之后再成套送还给达兰贝尔。那群人肯定会吓傻喔~!真是太令人期待了!米凯尔先生,相信你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吧?」 米凯尔看对方心情大好地向自己徵求意见,立刻死命摇头说: 「请等一下,为何是得出这样的结论!?活生生被制成标本!?大爷您别开这么吓人的玩笑嘛!!」 「我没在说笑,而是再认真不过。」 亚尔巴特面无表情地如此断言。 「总之事情就这么敲定吧。莱欧斯,剩下的交给你打理啦~」 「遵命,属下立刻去办。」 名为莱欧斯的壮汉毕恭毕敬地行礼。 「不、不会吧……」 米凯尔就这么傻在原地。即使米凯尔再会花言巧语,碰上无法沟通的怪物也无计可施,眼下就是被人算总帐的时候。当然也包含昊牙在内,当他死心地发出叹息之际,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帮主,属下已把债务迟缴的人带来了。这位就是敏兹村的村长。」 一名右眼戴著眼罩的中年秃头男子走进房间内。依照交谈内容来看,此人似乎是敏兹村的村长。 原本只是区区一名贷款者,不可能有机会见到身为帮主的亚尔巴特。再加上村长是向位于尤德拉的金融分部借钱,倘若有任何还债方面的问题,按理来说是要在当地处理。不过村长无论如何都坚持亲自向帮主投诉,于是才特地把他送来帝都。 「──原来如此,意思是你本来准备好要还钱,那笔钱却被名为苍之天外的探索者队伍强行取走啊。」 亚尔巴特复述一遍听来的内容确认后,村长点头如捣蒜说: 「正是如此!我当时有拚死抵抗!对方却以妻小当作人质要胁,甚至还弄瞎我的右眼!事情发展至这步田地,我除了把钱交出去以外无法活命!」 村长指著脸上的眼罩拚死解释。身为局外人的昊牙,认为这番说词过于可疑。假若村长所言属实,那他首先该做的事不是来找亚尔巴特,而是去向帝都的宪兵团报案。既然村长没有这么做,表示他暗地里做过什么亏心事。 「不光如此!那家伙──苍之天外的队长诺艾尔修特廉还说『与其把钱交给冈毕诺帮那种不入流的黑帮,丢进水沟里还比较有意义,所以这笔钱就由我收下了』!以上是我亲耳听见的!绝无一丝虚假!」 昊牙差点喷笑出声。即便他不清楚事情的真伪,也不难想像这全是村长在加油添醋。他肯定对名为诺艾尔的探索者怀恨在心,才决定把冈毕诺帮当成复仇工具。 「不入流的黑帮吗?还真是毒舌耶~明明我们如此努力,被人这样批评还真是欲哭无泪呢。」 亚尔巴特说得言不由衷,明显只是场面话,根本已将村长的谎言彻底识破。不过愚蠢的村长似乎误以为奸计得逞。 「亚尔巴特大人,您现在没空为此叹息!为了展现冈毕诺帮无可动摇的威信,请对这位歹毒的探索者进行正义的制裁!」 「好吧好吧,我就去对那个名叫诺艾尔修特廉的探索者进行正义的制裁。至于你欠的钱也能慢点还,这样总行了吧?」 「谢谢您大发慈悲!谢谢您大发慈悲!」 村长喜出望外地不断鞠躬道谢。 「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接下来轮到你必须做个了断。」 「咦,了断?」 村长不解地歪过头去。亚尔巴特见状后,嗤之以鼻说: 「没错,为自己的行为做出了断。不管基于何种理由,只要你没有守住与我们的约定,就得为此负起责任。」 「可、可是您所谓的了断……」 「我想想喔~……好,我决定了,就取走你的右手吧。毕竟你被探索者弄瞎右眼吧?那我可得收下右手才行。」 面对亚尔巴特堂而皇之提出的无理要求,村长吓得瞪大双眼。 「不、不会吧!若是取走右手,我会没命的!」 「这部分就端看你的毅力。只要你够努力,肯定是不要紧的。」 无论怎么想都是必死无疑,亚尔巴特却没有把村长的性命纳入考量。他才不管村长是死是活,只想藉由折磨他来取悦自己。 「喂,站在那边的你。」 亚尔巴特呼唤昊牙。 「听说你的职能是【刀剑士】吧。相传特性是比【剑士】更精通斩击,此话当真?」 昊牙点头回应。他拥有的战斗系职能正是【刀剑士】。尽管仍处于c阶,却是索狄兰地下竞技场里不败的冠军。 「哟~那还真是令人好奇。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差异啊?毕竟机会难得,你斩下村长的右臂来看看,而且只能用那根木棒。」 亚尔巴特指著昊牙手中的木棒。 「……您指名老子是吗?」 「没错,马上照做。」 眼下已无权拒绝。昊牙看向村长。 「村长,将右手往前伸。」 面对亚尔巴特的命令,村长眼眶泛泪地摇摇头。 「你再不照做,我就杀了你。」 在听完这句嗓音低沉且充满杀气的话语后,村长死心地伸出右手。 「很好很好,这样就对了。啊~先等一下,我还没准备好。」 亚尔巴特从抽屉里取出一小颗透明的晶体放在桌上,接著又拿出槌子把晶体敲成粉末状,然后将脸凑上去,一口气吸进鼻子里。 「啊啊啊啊啊~~…………真爽~~!就是这个!在享受暴力时就得先吸一口这个!嗯~~简直是爽呆了!!」 此时亚尔巴特瞳孔放大,陷入亢奋状态。看来他刚才就是在吸食传闻中的兴奋剂。 「喂,可以了,把村长的右手砍下来吧。」 亚尔巴特说得毫不在意。对于在地下竞技场担任剑奴的昊牙而言,杀人的经验可说是不计其数,但都不是他自愿的。其实他根本就不想杀人,特别是可悲的弱者。 「怎么啦?快砍啊。」 亚尔巴特出声催促。村长听见后,脸上浮现僵硬的笑容。 「嘿、嘿嘿嘿,那根木棒哪有办法砍人嘛……」 亚尔巴特被村长的笑声激怒,一拳捶向桌面。 「没听到我叫你砍吗!?喂,东洋人!你现在是不甩我吗!?有种就快点回答我!!」 昊牙在听完亚尔巴特的斥责后,轻声细语回答道: 「……我已经砍完了。」 「啥?」 亚尔巴特愣住地出声质疑。与此同时,只见村长的右手臂掉到地上。 「咦…………?咦咦!?我、我我我我、我的手!?我的右手────!!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亚尔巴特下令的一瞬间,昊牙就已砍下村长的右臂。由于他出招乾净俐落,周围没有任何人发现,就连遭受攻击的村长本人也是直到手臂落下后,才终于意识到这件事。 大量鲜血从断臂处喷洒出来,村长随即瘫倒在地。亚尔巴特见状后,当场放声大笑。 「呀哈哈哈哈哈哈!!太屌了!你很有一套喔!东洋人!!我非常满意!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奴隶!!」 (插图012) 现场无人敢违抗疯狗亚尔巴特的决定。尽管昊牙对米凯尔而言是唯一的生财工具,但因为亚尔巴特表示他若肯交出昊牙就可以活命,米凯尔便毫不犹豫地交出隶属契约书逃之夭夭。于是昊牙的所有权便落入亚尔巴特之手。 不过亚尔巴特并没有立刻指派工作给昊牙。原因是他连夜赶路的关系,身体极为衰弱,亚尔巴特便分给他一个房间疗养。 数天后,亚尔巴特准备一套专用装备送给身体完全康复的昊牙。这是莱欧斯从往来于昊牙所生故乡的贸易商人手中买来,分别是一套胭脂色的东洋铠甲和一对长短不同的东洋刀。 「看起来很适合你喔。」 昊牙在房间里待命时,一名冈毕诺帮的成员站在房门前。 「瞧你身体状况已完全恢复,应该能上阵了吧?」 昊牙默默地点头肯定。身为新主人的亚尔巴特,决定让昊牙成为组织里的刺客,今晚是他第一次出任务。 「……目标是怎样的人?」 尽管了解下手的目标是百害而无一利,但昊牙仍希望对方是个恶棍。 「目标是探索者。」 「探索者?黑帮不惜派人去暗杀探索者吗?」 对于昊牙的质问,该成员露出明显反感的表情说: 「是没必要杀死的对象。单纯是我们家帮主的老毛病又犯了。既然你当时也在场听见敏兹村村长说的那些话,相信就知道是谁了吧?」 「咦……难道是?」 「就是你想到的那位。」 该成员表示昊牙要下手的目标,就是苍之天外的队长诺艾尔修特廉。 自建筑物窗户透出的光与路灯的光,让入夜后的帝都仍然灯火通明。尽管走进小巷里会变得较为阴暗,却并非漆黑一片,还是可以辨识出站在正面之人的相貌。 眼前之人是洛基。我今日过来是要收取与修格有关的最新调查报告。在结束交易准备分道扬镳之际,洛基抢先一步开口说: 「大老,你似乎被冈毕诺帮盯上了。」 「啥?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谓的晴天霹雳就是指这种情况。面对这样的飞来横祸,我不解地歪过头去。 「为何冈毕诺帮非要盯上我不可?」 「详情我也不太清楚,但原因好像是敏兹村一事。」 「敏兹村?」 「那位村长似乎对帮主亚尔巴特当面控诉一些有的没的,结果他们就盯上你了。」 「简直是愚蠢至极。」 十之八九是村长无力还债,就拿我当作藉口吧。 「冈毕诺帮这样就相信了?包含兴奋剂一事在内,这帮人到底是怎么了?」 「厘清动机也只是白费力气。冈毕诺帮的帮主亚尔巴特,是个名副其实的狂人。」 「狂人是吗?还真会给人添麻烦耶。」 「他老爸倒是挺正常的。」 「真的吗?」 「大老你是在此人过世后才来到帝都,也难怪会不晓得。他在民众眼中反倒是一名正人君子,也是惩奸扶弱的义贼。」 「正人君子的儿子却是一位狂人?哈,看来他毫无一丝教育孩子的才能。」 我拋出这句话之后,洛基摇摇头解释道: 「此人并未养育过亚尔巴特,亚尔巴特是他的私生子。在他收养亚尔巴特成为继承人时,亚尔巴特已经成年了。」 「原来有这样的内情……嗯?意思是──」 我把接下来的话语咽了回去。 是脚步声。在夜深人静的小巷里多出了一个人的脚步声。而且还有金属碰撞的声响。想来是某人全副武装正在接近这里。直到接触前还有一段距离,但也没有相隔多远。我在仔细聆听脚步声的同时瞄向洛基,他却在转眼间已和我拉开距离。事到如今已然真相大白。 「洛基……你出卖我是吗?」 理由是时机太巧了。恐怕是他打算在此绊住我,并将我交给刺客。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抱歉,大老,我也无法忤逆亚尔巴特。」 「情报贩子设计陷害委托人可是大忌,你当真有想清楚这件事吗?」 「我自然有想清楚。毕竟自身小命是无可取代的。加上亚尔巴特给了我一大笔钱。我是打算用这笔钱远走他乡,在那里重起炉灶。」 「原来如此,这计画是不错,但有一个破绽,那就是我没道理不杀你。」 我拔出魔枪,将枪口对准洛基。 「真令人遗憾,其实我并不讨厌你。」 「那还真巧,我也同样不讨厌大老你,因为你真的是洁净无瑕……不过这也是莫可奈何。尽管以我千变万化的名号来说,这样的结局算是有些草率,但我依旧能接受自己死在你的手中。」 我原以为洛基会抵抗,但他别说是逃跑,甚至还浑身放松并闭上双眼。摆明就是一副赴死的样子。 「你不是很珍惜自己的性命吗?」 「是啊……可是像这样因为保命不惜触犯身为情报贩子的大忌后,我终于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失去尊严的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这样啊。」 我将指头放在魔枪的扳机上,原本打算一口气扣下,最后却还是打消念头。 「你走吧。今天的事情就不跟你计较了。」 洛基睁开眼睛,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你愿意……原谅我吗?」 「我并没有原谅你,但也没必要取你的性命。」 「大老……」 「另外你不必离开帝都。因为我会摧毁冈毕诺帮。至于你失去的尊严,日后在这里重新找回就好。」 我坚定地把话说完后,洛基瞠目结舌地愣在当场,接著开始放声大笑,甚至是捧腹狂笑。在他笑完时,眼角还泛有些许泪水。 「……呼~呼~我还以为自己会当场笑死……大老,你这番话是认真的吗?对手可是路基亚诺帮的直属组织冈毕诺帮喔?」 「所以呢?」 「你居然还问我……」 「反正我也有一笔帐要跟他们算。只要毁掉他们接收财物,问题也会迎刃而解。如此一想,我还有小赚一笔呢。」 「……大老,你果真是个疯子。」 「你滚吧,别妨碍我战斗。」 刺客的脚步声已经相当接近。我指著与脚步声相反方向的巷口说出此话。其实我眼下已无路可逃。与其逃跑背对敌人,倒不如正面迎击还更有机会活命。 「……大老,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现在是没有,不过之后就需要你的力量了。到时你可要助我一臂之力,而且当然要免费帮忙,这笔帐就算是一笔勾销。」 「哼,收到……那你加油啊。」 待洛基如风一般地离去后,我从腰包里取出战斗用兴奋剂。这是能暂时激发脑力,提升专注力与肌力的药剂。药效为十分钟。虽说副作用也很严重,不过战斗力能瞬间倍翻。 药剂一使用就会瞬间生效。我能感受到精神平静下来,眼前的世界变得更加辽阔,就连暗巷的角落也看得一清二楚──好安静,完全没有一丝噪音。取而代之,我能准确接收一切的声响,甚至是种类与性质也掌握得一清二楚。 这道脚步声来自于男性,身高一百七十公分上下,虽然身材纤瘦却充满肌肉。此人十分年轻,还不满二十岁。按照步伐的韵律来判断是属于前锋职能。武器是两把剑。恐怕是使用二刀流。身上还穿著铠甲。 掌握到这些讯息就已相当足够。这条巷子很窄,即便对方是剑术高手,也不容易发挥实力。 一段时间后,我看见一道人影。在昏暗的照明下,刺客终于露出真面目,他的模样完全一如我的猜测。是个身高一百七十公分上下,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男子,身穿红色铠甲且佩带两把刀。 不过其容貌大幅超乎我的想像。来者是东洋人。尽管五官不算深邃却十分标致,可说是眉清目秀。其中又以那双云淡风轻的眼神最具特色。这张脸我有印象,但当时的他是蓬头垢面。 「你、你就是诺艾尔修特廉?」 东洋人在认出我之后,惊讶地如此询问。果然我没认错人。 「没错,我就是诺艾尔修特廉。好久不见啊,昊牙。」 不同于上次,与我对峙的昊牙此刻不仅装备齐全,体力方面也万无一失。即使他尚未摆出战斗架势,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已不可同日而语。 「没想到你就是冈毕诺帮派来的刺客。从剑奴转职成黑帮的打手,可说是彻底出人头地喔,恭喜你啊。」 昊牙见我鼓掌挑衅,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些都与你无关。」 「那位半身人大叔怎么啦?难道被亚尔巴特杀了?」 「……老子不清楚,只知他将老子的所有权交出去之后就跑不见人了。」 「嗯~原来如此。所以你现在是亚尔巴特饲养的小汪汪啰。」 「……随你怎么说。」 「怎么了?你居然这么没幽默感。哼,算了,总之你就是派来杀我的刺客吧?既然如此就赶紧拔剑,让我们继续当时的那场战斗。」 我举起魔枪对准昊牙,但他完全不为所动。 「啥?你为何不摆出战斗架势?」 「……因为这是一场毫无仁义的战斗。」 「什么意思?」 「老实说,老子并不想跟你战斗。虽然你这家伙很讨厌,但至少对我有一枚大圆银币的恩情。」 听完这番不合时宜的话语,我忍不住发出苦笑。 「那算什么恩情?就只是你捡到我掉的大圆银币罢了。」 「的确老子很笨,听不懂那些拐弯抹角的话语,可是稍微细想,即可看出其中的不对劲,毕竟怎会那么刚好有一枚硬币滚到老子的面前。」 「所以呢?难道你基于一枚大圆银币的恩情愿意放我一马?你可是一名奴隶,岂有任何自由可言?」 「老子如你所说根本没有自由,只要有人下令老子杀人,老子就不得不杀死对方,但老子仍有自己的尊严。」 昊牙深吸一口气,扯开嗓门大喊: 「老子名叫昊牙月岛!!职能是【刀剑士】!c阶!特性是操控斩击!这就是老子的能力,你可要记清楚啊!!」 竟然揭露自己的能力?意思是想来一场公平的对决吗?真是个蠢蛋,都已是被黑帮买去的奴隶,还抱有这种无谓的坚持。 不过── 「哼,既然你已报上名号,我也自当礼尚往来。那我就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话术士】诺艾尔修特廉,职能特性是可以不消耗魔力发动技能,同时也是继承伟大英雄不灭恶鬼的遗志与技巧的后裔。」 「【话术士】诺艾尔修特廉,老子绝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是吗?但就算你牢牢记住,死了也是白搭呀。」 「哼,听你在放屁!赢的肯定是老子!」 「开心的聊天也该结束了,就让我们开始吧。」 「好──!接招吧!」 偶尔来一场这样的战斗也还不赖嘛── 夺得先机的是昊牙。理由是他仅仅跨出一步,就已来到我的面前,同时拔出腰上的剑,几乎完整重现当时的那一招,不过速度、劲道以及招式的俐落度都远在当时之上。 昊牙在万全状态下使出的这一击,可说是冲刺和拔剑动作完美契合,化成神速的一剑砍向我。有那么一瞬间,我被人斩成两半的想像闪过脑中。这个拔剑动作完美无瑕到没有一丝失误。这不光是骨头与肌肉之间,甚至是浑身上下的所有细胞都协调在一起。这一剑恐怕能轻松斩断拥有优秀防刀剑功能的黑铠龙长大衣,并且包含我的身体在内。 但我抢在身体被这横扫的一剑劈开之前,顺利逃向上方。我现在位于并非光靠跳跃就能达到的高度。而这多亏手表内藏的绳索功能。我事先射向一旁铁窗并缠绕在上面的超细绳索,以飞快的速度把我往上拉。 我目前位于距离昊牙十公尺的上方。若要确保一击得手,我就该发动《狼之咆哮》。只要他陷入停止状态,这场战斗即可在瞬间落幕。无论昊牙是多么强悍的高手,在被人用短刀抹过脖子仍会一命呜呼。 但是我没有使用《狼之咆哮》,准确说来是无法使用。如果相信昊牙说的话,他的职能是c阶。对手在与我同阶级的状态下,一般来说是会陷入停止状态。但问题在于名为【刀剑士】的职能拥有精神异常抗性。 【刀剑士】──倘若我没记错,应当是战斗力与【剑士】旗鼓相当,唯独极东地区特有的前锋职能。但在我的知识里并没有关于它的正确情报。如果《狼之咆哮》失效,瞬间的破绽将会导致我遭受追击。凭昊牙的脚力,势必能一跃来到我的面前。到时位于半空中无法移动的我,将会沦为绝佳的肉靶子。 因此眼下该使用的并非《狼之咆哮》,而是火炎弹。我扣下魔枪的扳机,朝昊牙发射火炎弹。昊牙轻松躲过超越音速的子弹,不过接下来才会发挥魔弹的真本事── 「咦!起火了!?」 面对火炎弹引发的火柱,昊牙随即慌了手脚。他的这个反应已形同破绽。我是不清楚【刀剑士】的抗性如何,但是物理前锋职能不可能拥有火炎抗性。在被火包围后,任谁都无法维持平常心。就算他躲过火柱,著火的衣物也难以灭火,会令人因此受到严重的伤害,之后我就可以轻松取得胜利,杀死他简直是易如反掌。我起先是这么认为── 「疾!!」 被火包围化成一道扭曲黑影的昊牙,卯足全力破空挥出一剑,竟当场掀起一阵如旋风般的剑气,把火柱直接吹散。 「不会吧!?」 我忍不住发出惊呼。无论使出怎样的剑气,都不可能如此轻松消去魔弹引发的火焰。既然这样,火焰为何会消失?答案非常简单,昊牙挥出的那一剑令周围化成真空状态,消除火焰继续燃烧所需的氧气。换言之,昊牙是直接劈开大气。我因为昊牙的神乎其技而大感动摇之际,他抬头向我扬起嘴角。 「啐!混帐东西!」 继续维持这个姿势会很不妙。于是我蹬向建筑物的墙壁,来回在小巷两侧的墙壁之间往上跳,逃至建筑物的屋顶。 在我登上屋顶的下个瞬间,昊牙朝我冲了过来。他以高挂在天空的满月为背景,将高举至头顶的剑往下一劈。在脑袋即将被人劈开之际,我往侧面一滚躲过攻击。当我起身举枪瞄准昊牙时,他已接近我准备继续追击。面对无暇喘息的连续剑击,我有惊无险地接连躲开。 这下子别说是使用魔枪,就连吸气施展《狼之咆哮》的空档都没有。尽管我勉强闪过所有攻击,但只要呼吸有一丝紊乱就死定了。如此一来,我能采取的对策只剩下一个。 现场传来一阵硬物撞击的声响,眼前瞬间闪出火花。我投掷出去的短刀顺利令昊牙的斩击偏离轨道。接著我顺势压低重心切入昊牙的怀里,一拳朝著他的男性要害挥去。昊牙随即向后一跃,躲开我使出的猴子偷桃。 「你、你也太狠了吧!哪有人使用这种招式!若是老子就这么绝后,你打算如何负责!?总之别再耍这种阴险的招式!」 昊牙指著我破口大骂,我则是不以为然地双肩一耸。 「你蠢了吗?这可是攸关性命的生死斗喔?摧眼、咬人、重创生殖器等等自然是样样来。阴险?哼,冠冕堂皇的大话在这里并不管用。」 「就算你说得再头头是道,你我之间仍是实力相差悬殊吧?这些话也不过是在自打嘴巴。」 「实力相差悬殊?这是谁决定的?」 我反手握住短刀,屈膝踩稳马步。 「来吧,我就用这个来应付你。」 「……身为后卫职能的你,竟想与老子正面对砍吗?」 我不发一语,只用空著的那只手示意他尽管放马过来。 「……这样啊。【话术士】诺艾尔修特廉,老子把当时那句话原样奉还给你──你这家伙真是棒呆了。」 昊牙的斩击如落雨般势不可当。其速度与力道,都不是我用短刀能够抗衡的。不过所谓的对人战斗技巧,是弱者为了战胜强者发展出来的,所以我绝不会从正面与之交锋,而是运用最适合且最省力的动作逐一化解攻势。 「哈哈哈,你很有一套嘛!真叫人佩服!不过你还能坚持多久呢!?」 其实情况恰恰相反。虽说坚守不攻只会消耗体力,不过化解攻势还是可以迫使对手的身形失去平衡。想让体术过人的昊牙失去平衡确实绝非易事,但我一定能办到。纵使昊牙的攻击速度随著时间逐渐加快,不过我的眼睛也开始习惯他的速度。 在昊牙使出大幅度的斩击后,我终于顺利让他失去平衡。于是我立刻改用正手握住短刀,朝他的颈部刺去。 「唔!?」 可惜的是竟在最后一刻被昊牙躲开。不过向后拉开距离的他,依旧没能稳住脚步。我可没天真到会错失这个大好机会,随即朝他扔出一枚闪光弹。刺眼的光芒将暗夜染成一片白。 「唔!竟然是摧眼攻击!?」 被强光闪瞎双眼的昊牙,痛苦地摀著脸。 「我说过了,这种时候自然是花招百出。」 我将魔枪对准昊牙。这下子就结束了。在我坚信自己获胜的剎那间,却冒出一股寒毛直竖的感觉──奇怪?我的性命正受到威胁?到底是什么? 「老子介绍过【刀剑士】的能力吧。」 神情痛苦的昊牙忽然扬起嘴角。 「──飞舞吧,《秘剑燕返》。」 我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大幅度地向后一跃。下个瞬间,有无数不能用肉眼看见的东西袭来,将我原先所在位置附近的钢铁烟囱撕成碎片。 「原来操控斩击是这个意思!?」 这恐怕是【刀剑士】的技能。从现场状况来推断,应该是他能让斩击固定于空间内,并随心所欲释放出来。真是难缠的技能,我得马上想出应对之策。不过陷入思考之际也是极为致命的破绽── 「在那里。」 理当失去视力的昊牙,转眼间已来到我的面前,并且挥出刚猛的一剑。我急忙用魔枪挡下,却也被这强力一击打飞出去。 「糟了!?」 后方仍是屋顶──不对,是空无一物。再这样下去,我会重摔至地面。于是我恍若一只猫在半空中翻身,摆好落地姿势。 「还没结束!」 昊牙在半空中继续追击。这下子我已完全笃定,他有技能可以透过视觉以外的方式来掌握对手的位置。 「停下来!!」 我孤注一掷使出《狼之咆哮》,却不见昊牙有任何受到停止状态影响的徵兆。他果真一如我当初顾忌的那样拥有抗性。我再度利用魔枪挡住斩击,偏偏背后等待我的是地面。重摔在地的我,就这么失去意识…… 「……唔~痛死我了~……」 我因为剧痛苏醒过来。在调整好呼吸后,我开始确认身体的状况。大概是落地姿势拿捏得当,身上没有一处骨折。由于呼吸并未带有血味,看来没有伤及内脏。可是身体仍不听使唤。看来比起摔在地面造成的伤害,原因应该是战斗用兴奋剂失效后产生的副作用所致。换句话说,我已经无力再战…… 「是老子赢了。」 昊牙见我清醒后,将剑抵在我的脖子上。 「诺艾尔修特廉,你真是个厉害的家伙。老子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名后卫给逼到这种地步。你对老子而言是最强的敌手。」 对输家的赞赏吗……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这又不是体育竞技,在死斗里就只有胜与败,除此之外都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比起这个,死斗是直到死亡前都不算结束。眼下仍留有打破僵局的余地。我就透过沟通游说昊牙,设法让他放下武器即可。毕竟他对于与我交手一事抱持消极的态度。只要我好好诱导,他一定会把剑放下。就算未能成真,也只需再争取一点时间即可。在我思索适合的词汇时,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你为何没有给我致命一击?」 根本不需要我游说,昊牙摆明就是下不了手。 「你不是说只要有人命令你去杀人,无论对手是谁都照杀不误吗?」 「这、这种事老子也知道!」 「看你不像是第一次杀人,为何你要犹豫不决?」 「老、老子哪知道啊!就只是……」 「……混帐东西。」 我勉强撑起上半身,一把握住抵在我脖子上的剑。因为用力过猛,手掌随即渗出血来,不过这种事无关紧要。 「你、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放手!」 「你是在耍什么天真啊!!」 「咦!?」 昊牙被我大喝一声后,显得相当动摇。 「你既然身为奴隶,就别对敌人手下留情!若是你放我一马,你的主人亚尔巴特绝不会饶过你!」 「那、那是因为……」 「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所以不要为了别人,更何况还是为了敌人牺牲自己的生命!!」 我到底在说什么?简直就是一出低俗的闹剧。一想到主演这出猴戏的还是自己,就觉得很想吐,但我实在按捺不住情绪…… 「老子……」 昊牙对于自己的心情以及我这番话感到十分混乱。可是我帮不上他,因为这是他自己才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而且── 「时间到了。」 我松开手中的剑,发出一声叹息。 「你说什么?」 起先歪著头的昊牙,随即察觉异状摆出战斗架势。他仰头望去,在发出咂嘴声的同时挥出一剑,转眼间激发出如满天星斗般,由刀剑碰撞所产生的火花。 「来者何人!?」 遭对手压制的昊牙,立刻被一记犀利的回旋踢击中腹部,当场飞了出去。只见一名白色死神站在我的面前。 「你太碍眼了。能推倒诺艾尔的人只有我。」 亚儿玛在接收到我透过《思考共有》发出的求救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赶来这里。前后约莫只经过两分钟。她原本似乎在房里休息,当场打了个很大的哈欠,并且扭动脖子发出喀啦声响。 「虽然我搞不清楚状况,但只要杀了他就好吗?」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对准举剑摆出架势的昊牙。 下令杀了昊牙是很简单,不过他还有利用价值。倘若情况允许,我很想放他一马,但要求亚儿玛手下留情又非常危险。原因是昊牙非常强悍,经过方才直接交手可以肯定,昊牙的实力与亚儿玛是旗鼓相当。 假如有我的辅助自然是万无一失,但问题是我现在的状态无法好好发动技能。战斗用兴奋剂的副作用需要三十分钟才会消退。即使服用随身携带的恢复药,在这段期间内也会全数失效,目前我能使用的技能就只有《思考共有》。 因此我只给出一个简短的命令。 「杀。」 「ok。」 亚儿玛旋转著手中的短刀,慢慢朝昊牙逼近。 「你是诺艾尔的同伴吗?」 「没错,所以我非得杀死身为敌人的你不可。」 「停手吧,老子不想斩杀女人。」 「这句话真有趣。因为是我比较强,所以你这样耍帅就只会逊掉喔。」 「恰恰相反。你应该先搞清楚自己刚才的偷袭没能了结老子,就表示老子的实力远在你之上。」 「你说啥!?」 确实亚儿玛更强的话,这场战斗早在刚才的偷袭就宣告结束。尽管短暂的交手是亚儿玛占上风,但是昊牙能在十分不利的状况下挡住致命一击,等于是他胜过一筹。 不过若要说昊牙的实力远在亚儿玛之上,就得打上一个问号。原因是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昊牙没能提前察觉有人要偷袭而居于下风,终究是不争的事实。 按照我的估算,两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就算我利用《思考共有》将昊牙的战斗能力告诉亚儿玛,她也难以轻易取胜。 「你真嚣张,休想我会让你轻松死去。」 从背后传来亚儿玛强烈无比的杀气。看来她彻底抓狂了。 「《速度提升》──五倍!」 一开始就展现出最快速度,发动《速度提升》的亚儿玛,突破音障化成残影袭击昊牙。她并非笔直冲向昊牙,而是忽左忽右,甚至运用周围的墙壁跳至半空中,以全方位的行动来混淆敌方视线。 光凭肉眼想追上这样的速度是极其困难。以最快速度来回闪现的亚儿玛,化为一道神出鬼没的影子。即便强如昊牙,也不可能看清楚亚儿玛的动作。虽说他有随时提高警觉以防袭击,但很明显无法应付眼前的状况。 将昊牙玩弄于股掌中的亚儿玛,在高速移动的同时不停发射铁针。因为技能《投掷必中》的效果是会精准飞向目标,所以在最快速度下扔出的无数铁针从四面八方袭向昊牙。相信她也有发动新学的《穿甲破弹》。只要能直接命中昊牙,即使身上有铠甲保护也会当场射穿。 如果只是一、两根铁针,相信昊牙能挥剑劈掉,不过同时来自四面八方的大量铁针,想光靠手中的剑全数挡下又过于不切实际,就算闪躲也同样非常勉强。 他打算如何应对? 「──《樱花狂咲》。」 昊牙给出的答案就是挥出一剑。我清楚看见他的斩击犹若百花齐放般,逐渐向周围扩散出去。 「他竟然也能增加斩击的数量!?」 在我大叫的瞬间,飞射出去的无数斩击将铁针逐一击落,而且扩散至周围的斩击还准备把亚儿玛一同撕碎。 但不愧是亚儿玛,面对逐渐逼近的斩击,她在半空中一个扭身,同时蹬向由空气组成的墙壁,实现了在半空中进行移动。亚儿玛从空中发动突袭,尽管形式上与一开始的偷袭十分相似,但差别在于她是使出最快速度。以这种速度拉近距离,将是短刀比较有利,恐怕昊牙会被打得无力招架。 「──《明镜止水》。」 昊牙发动新的技能,并且竟然闭上双眼,不过他在此状态下挥出的斩击,成功化解亚儿玛的突袭。 「这是哪招啊!?」 亚儿玛发出惊呼。虽然她对昊牙闭眼挡下攻击一事十分吃惊,但也依然在近距离下施展连续攻击。在如此贴身的情况下,按理来说是亚儿玛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可是昊牙看起来完全没有落于下风。 「那招叫做《明镜止水》是吧。发动条件是必须闭上眼睛吗?这下就能理解你被闪光弹闪瞎双眼后为何还能行动了。」 根据这一连串的情况来看,将此技能的效果解释成是藉由闭起眼睛令其他知觉加倍敏锐会更为贴切。不对,这不光是令其他知觉变得更敏锐,就连攻击速度也提升数倍。虽说失去能确认远方情况的视觉是一大弊端,但假如是局限在半径五公尺内的近身战,此技能将可以发挥出无与伦比的战力。 反观亚儿玛也没有落于人后,双方打得互不相让。这两头早已超出c阶水准的怪物大打出手,在现场激发耀眼的火花。如今已记不清这两人交手多少回合了。 忽然间,嘴里传来一股血味。原来是我不自觉地过于用力咬紧牙根所致。 「……可恶,为何我没办法拥有与这两人差不多的力量。」 我既懊恼又嫉妒,也明白再如何怨天尤人也于事无补。但目睹自己与他人在才能上相差得如此悬殊,就令我不甘心到想抓乱自己的头发。 「假如我跟外公一样是个【战士】,肯定能比这两人更厉害……」 外公曾向我保证过,即使我身为【话术士】,也会将我培养成最优秀的探索者。在历经严酷的修行后,我有自信已取得这项资格。可是正所谓人上有人,终究有著【话术士】──身为辅助职能的我绝对无法达到的境界。 「……我现在明白了。我的想法果然非常正确。」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老实说多亏这一战,我已摆脱心中的迷惘。在心情放松之后,我能感受到寄宿于灵魂深处的那把火焰是烧得更旺更炽热。 我今后不再迷惘也不再感叹,坚信自己所要前进的道路只有一条。 「我要成为号令最强的最强存在。」 我起身后,这场漫长的战斗也逐渐进入最高潮。迟迟没能分出胜负的两人都开始感到不耐烦,双双准备使出各自的必杀绝技。 「我承认你的确很强,所以我决定不择手段也要赢──确实取走你的性命。」 亚儿玛用短刀划开自己的手指,并将血滴在短刀的凹槽上。 那是斥候技能《毒药精炼(blood poison)》,能将自身血液精炼成剧毒的技能。看来亚儿玛放弃单靠格斗取胜,而是利用剧毒确实拿下胜利。 「老子也不会再把你当成女人──一刀了结你。」 昊牙将剑收入鞘中,双腿一蹲摆出低马步。这肯定也是发动技能的必要条件。他散发出来的压迫感瞬间暴增,明显透露出这就是施展必杀技的架势。 糟糕,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会是两败倶伤。我更换魔枪的子弹,朝半空中开了一枪。那不是魔弹,而是类似在夜空中绽放烟火的信号弹。原本准备大开杀戒的两人,皆因为这阵巨响与强光瞬间解除杀气,露出目瞪口呆的样子。 「什、什么!?」「发生啥事了!?」 「战斗到此为止,宪兵马上就会赶来了。」 亚儿玛在听见我的命令后,气得怒发冲冠。 「别开玩笑了!这场胜负还没结束!」 「住口,你不听我的命令是吗?」 「可、可是!」 「我已经叫你住口了。」 「……啐!」 看来《精神解法》有顺利生效。亚儿玛终于恢复冷静,啐了一声便将短刀收进鞘里。 「昊牙,你也快离开吧。相信你不想被宪兵逮住吧。」 「……虽然服从你让人很不爽,但眼下也只能照办。」 在昊牙转身离去之际,我随即喊住那道背影。 「等等,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何事?」 昊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我笑著继续说: 「我的原则是千倍奉还。」 「啥?这是什么意思?」 「你帮我带句话给亚尔巴特,说我一定会捣毁冈毕诺帮,如果他不想输就别当龟孙子,亲自过来取走我的项上人头。」 「是吗?你辛苦了。」 昊牙返回屋子后,是由冈毕诺帮的副帮主莱欧斯负责听取报告。亚尔巴特似乎出门去了,直到后天才会回来。 可是昊牙选择不帮忙传话。毕竟那些话只是虚张声势,区区探索者哪有办法对抗冈毕诺帮。 「帮主那边交给我来通知即可,你先去休息吧。」 莱欧斯听完报告后,用他的大掌轻轻拍了拍昊牙的肩膀便转身离去。尽管他长得虎背熊腰又凶神恶煞,个性却耿直到不像是混黑帮的人。不光是部下们,莱欧斯是个就连其他黑帮也对他另眼相待的人才。 冈毕诺帮之所以能维持组织应有的体系,一切都拜莱欧斯所赐。倘若莱欧斯不在,冈毕诺帮恐怕早就瓦解了。但按照亚尔巴特横行霸道的处事风格,早早瓦解肯定是好事一桩,因此就算莱欧斯是个值得尊敬的男子汉,不过以结论而言仍是助纣为虐。 「想想还真是讽刺……」 昊牙返回卧室躺倒在床上。他现在极为疲惫,问题在于阖上眼睛却无法立刻入睡。 「诺艾尔修特廉……」 此人当真很有意思。昊牙至今见识过无数人,却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男子。生性坚强、狡猾又自命不凡,重点是──很有风范(领袖气质)。 「假如是他,或许……」 尽管理性坚称这是不可能的,但昊牙莫名认为这个男人当真有办法摧毁冈毕诺帮。名为诺艾尔的男子,就是令昊牙印象深刻到忍不住如此相信。那男人猛烈得彷佛一阵风暴──热情如火到足以烤熟任何接近他的灵魂。昊牙注视著自己的拳头,不由得露出微笑。 「真想再跟他交手一次。」 「小昊牙,听说你任务失败了?」 亚尔巴特返回屋子的当晚,便把昊牙召进房里。 「……都怪老子办事不力,真是非常抱歉。」 昊牙深深地一鞠躬。亚尔巴特对此是沉默不语,经过一段时间后竟发出愉悦的笑声。 「啊哈哈哈,小昊牙你也太一板一眼啰,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对方只是个平凡的探索者吧?单纯是在敏兹村村长的委托下,迫于无奈才派你前往,也没保证一定会杀了这个人。」 「这、这样啊……」 「我对村长已是仁至义尽,所以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你就放轻松点吧,小昊牙。」 「遵、遵命……谢谢您的原谅……」 这番话多少令人难以释怀,但亚尔巴特同意不追究责任自然是皆大欢喜。昊牙忍不住松了口气。亚尔巴特彷佛就在等待这一刻,继续张口说: 「不过你没有遵守我这位主人的命令,就是另外一回事啰?这部分可得做个了断才行。」 「……咦?」 这情况出乎昊牙的预料,他的心跳速度一口气飙升。这时他忽然想起敏兹村的村长,村长就是因为当时的伤势过世了。 「您说了断……老子该怎么做呢?」 「关于此事,你这次也不必做什么。理由是有人代替你做出了断了。」 「有人代替老子……是吗?」 昊牙不解地偏过头去,只见亚尔巴特脸上浮现出不祥的冷笑。 「莱欧斯,把东西交给小昊牙。」 「……遵命。」 于一旁待命的莱欧斯,端著一个包装好的箱子走过来。昊牙收下后,更是感到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 「你打开来看看。」 「咦、嗯,遵命。」 昊牙依照指示打开箱子──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随即大声惨叫将箱子扔掉。箱子落地后,从里面滚出一颗受损严重的人头。那张脸对昊牙而言是再熟悉不过,因为他就是自己的前任主人半身人米凯尔。 「喔~真是悦耳的惨叫声。不枉费我为你准备的这份惊喜。」 「惊、惊喜……?」 「你可要好好向米凯尔先生道谢喔,毕竟他代替你做出了断。这也是身为前任主人的连带责任。」 「怎、怎么这样……」 「不过真叫人伤脑筋,如今已无人能替小昊牙你受罚,你下次可不能再失手啰。」 米凯尔看似不是活生生被人制成标本,但按照他那痛苦的表情,想必生前遭受过同等以上的折磨才死去。 「……老子下次绝不会再失手了。」 「很好很好,毕竟小昊牙生性认真,相信是言出必行。那你先退下吧,等有工作时会再找你过来。」 「……是。」 昊牙转身摸向门把,却忽然停下动作。 「……老子忘了一件事情,其实诺艾尔有叫老子传话给您。」 「传话给我?」 昊牙再次转身面向亚尔巴特,以傲然的态度直视他说: 「他说他一定会捣毁冈毕诺帮,如果不想输就别当龟孙子,亲自去取走他的项上人头。」 「…………哟~~」 亚尔巴特的太阳穴爆出青筋,足以证明他现在是怒不可遏。 「你并不像敏兹村村长那样是随口胡说吧?」 「老子讲的都是实话。诺艾尔就是这么对老子说的。」 「这样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亚尔巴特有如在回味那段传言般点点头,但他很快就压抑不住怒气,宛若火药爆炸似地火冒三丈。 「区区探索者也敢跟我叫嚣!!看我去宰了他!!」 亚尔巴特怒火中烧,一把将短刀插在桌上。 「莱欧斯,立刻召集战斗人员!去给我把他找出来大卸八块!!」 「你刚才何必多嘴说那段话。」 沿著走廊前行的莱欧斯,语气中透露出烦躁与怒意。 「为何你要把探索者的虚张声势如实告诉帮主?难道你对于自己失手一事如此不甘心吗?」 「……对不起,老子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为何还提?」 「那男人……诺艾尔修特廉是个出色的家伙……」 「啥?」 「明明他拥有最弱的职能,却又强得离谱……老子能肯定他绝对是努力到近乎不要命,才有办法这么强悍。话虽如此,就算努力至这种地步,也一定赢不了稍微有些才能且具备常见职能的其他人。」 昊牙回想起与诺艾尔交手时的光景,以及两人交谈的内容。 「可是他的眼神中充满光彩。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眸,透露出他决心成为一名不输给任何人的男子汉……老子这才终于明白。该怎么说呢?总之他真的很厉害……既然如此,老子好歹也要履行义务帮忙传话……」 昊牙不知该如何将心中的感受化成言语,不过这些都是他的肺腑之言。一想到自己如此口拙,昊牙不禁害臊地搔了搔脸颊。 「原来如此。」 莱欧斯停下脚步,目不转睛注视著昊牙的脸庞。 「你看上了那小子对吧?」 「……啥?没那回事!老子才没有那种癖好咧!」 见昊牙拚死摇头否认,莱欧斯忍不住发出笑声。 「哼哼哼,这我当然知道。我说的并不是那种意思。但你对诺艾尔抱有一股相当强烈的情感,仍是不争的事实吧?」 「……话虽如此,老子绝非对诺艾尔抱有好感。毕竟当真为他著想的话,就不该帮忙传话。」 「那是因为你想确认看看,诺艾尔是否真如自己想像中的那样吧?」 「那、那个……」 昊牙找不到适合的话语,感到一阵语塞。 「就算现在无法理解也无所谓,但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男人看上另一名男人究竟代表著什么意思。」 「这、这样啊……副帮主您也有过这种经验吗?」 「……有啊,不过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莱欧斯露出遥想过去的眼神,语气落寞地说著。 当晚,我和亚儿玛一起在猪鬼棍棒亭里用餐。外头忽然相当吵杂,同时有人大喊: 「冈毕诺帮!?」 酒吧的门被人一脚踹开,随即走进六名明显不是一般市民的男性,至于带头者是个面容削痩的金发男子。 「──分别是四名b阶,以及一名a阶。酒吧外还有其他携带武装的手下。」 亚儿玛小声将她分析后的结果告诉我。四处不见昊牙的身影,或许是在外面待命的其中一人。我对这四名b阶职能者所知不多,不过a阶的男子倒是在事前已调查清楚。此人是冈毕诺帮的副帮主【格斗士】系a阶职能【龙拳士(high monk)】莱欧斯。 站在最前面那位面容削痩的金发男子,就是冈毕诺帮的帮主亚尔巴特冈毕诺。当事人并非拥有战斗系职能,却仍是冈毕诺帮的帮主。率领强悍的小弟们横行霸道,相信肯定是八面威风。亚尔巴特摆出咄咄逼人的模样来到我们面前。 「你就是诺艾尔修特廉吧。长相跟个女人没两样。」 亚尔巴特擅自拉开其中一张椅子坐下来,还直接拿起桌上那瓶红酒喝了一大口,然后不悦地皱起眉头。 「这酒还真难喝。哼,只喝得起这么便宜的酒,看来探索者也赚不了几毛钱嘛。还是单纯是你这小子太渣了?啊~也对,毕竟你都被队友背叛,搞得没法从事探索者活动对吧?请节哀。」 亚尔巴特似乎调查过我的事情,摆出一副刚学会成语的屁孩嘴脸,得意洋洋地出言挑衅。 「你应该就是冈毕诺帮的帮主亚尔巴特冈毕诺吧。哼,不请自来还乱喝别人的酒,未免也太没家教了吧。听说世人给你的称号是疯狗,我看其实应该是流浪狗才对吧?」 「你说什么!?」 「喂喂,只不过被人回个嘴,别那么轻易动怒嘛。你可是大名鼎鼎的路基亚诺帮直属组织冈毕诺帮的帮主,若是在公众面前表现得如此没度量,应该会很不妙吧?甚至还会丢了路基亚诺帮的颜面喔。」 冈毕诺气得嘴唇发颤,但最终还是压抑住快要爆发的情绪。 「……算了,随你怎么说都行,但我今天不是来找你聊天的。听说你曾经大放厥词,叫我有本事就亲自来取你的项上人头是吗?所以我这就过来啦。」 面对冈毕诺杀气腾腾的冷笑,我嗤之以鼻说: 「才叫你来见我就立刻飞奔过来,你当自己是刚跟人交往的小女生啊。瞧你那副开心到摇著狗尾巴的模样,根本是想藏都藏不住耶。」 「你少给我在那边五四三!总之快跟我到外面去!」 「你才别在这边闹事。这样也看不出来吗?我们正在用餐。如果想要我陪你玩,就像条听话的狗在外面等我吃完饭再说。」 「混帐!!」 彻底被激怒的冈毕诺,从怀里拔出一把短刀。 「我已经没耐心了,现在就直接收拾你。我这就帮你在脸上开洞,让你想从哪里喝酒都行,你做好觉悟吧。」 当亚尔巴特拿短刀对准我时,忽有一股浑厚的嗓音制止他的行为。 「我说冈毕诺的老大呀,想来店里闹事也该适可而止喔。」 一名壮汉从座位上起身。此人正是拳王会队长【格斗士】洛冈。 「你是哪根葱啊?」 「我是不清楚你跟诺艾尔之间有啥过节,但我劝你别在这里闹事。就像你们黑帮有自己的面子要顾,我们探索者也同样有我们的颜面。假如放任黑帮在这里胡作非为,此事要是传了出去,将会影响我们今后的工作。如此一来,叫我们如何继续混饭吃啊。」 店内大多数的探索者们彷佛都同意洛冈的说法,纷纷拿起各自的武器从座位上起身。面对这出乎意料的状况,亚尔巴特不禁慌了手脚。 「你、你们不知道本大爷是谁吗!?」 「知道啊。但为了守住自己的尊严,对手是谁并不重要。」 「你、你说什么!?一个、两个都给我在那边瞎扯!!你们几个,给我把这群笨蛋全部杀了!!」 亚尔巴特抓狂地一脚踹开椅子站起来,同时对身后的小弟们下令。身为领头小弟的莱欧斯跨出一步,在亚尔巴特的耳边小声说: 「帮主,要我们杀光所有人是很简单,以战力差距来说不值一提,不过您到时该如何向总帮的老爹交代呢?」 「……什、什么?」 「您原本就因为药剂的关系已被总帮盯上,若是又与探索者起争执,总帮将不会再宽恕您了。探索者是得到国家支持的职业,如果只针对单一个人也就罢了,但要是公开屠杀大量的探索者,别说是总帮,就连国家也不会坐视不管,我们到时肯定会完蛋的。」 「唔,那、那种事……」 「假如您不介意,请再一次对我等下令。我等绝对会服从帮主的命令,即使赌上性命也会追随您。」 「唔~~但、但是……」 亚尔巴特因为莱欧斯的劝阻陷入苦恼。就算装出狂人的嘴脸,到头来仍是组织底下的一员。起先吠得那么大声,不过一听见总帮和国家就耍孬的窝囊样,令我当场放声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你未免也太可笑了吧!亚尔巴特冈毕诺!」 「你、你说什么!?」 「就算做过再多坏事,你终究只是个软弱的小市民。身为组织之首却缺乏智慧又毫无人望,甚至还毫无器量,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胡作非为罔顾王法,装出一副疯狗的样子。除了耗尽家产以外一无是处的你,就是你的极限。」 「你这个死小鬼啊啊啊啊啊啊────!!」 发飙的亚尔巴特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我伸手制止准备动粗的亚儿玛,别有深意地咧嘴一笑。 「怎样!?有啥好笑的!?」 「奉劝你别太激动,要不然脉搏跳动的速度会加快喔。」 「啥!?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我在你擅自拿去喝的那瓶红酒里下了毒。」 「……什、什么?」 亚尔巴特放开我,向后退了几步。 「……哈、哈哈哈,还以为你想说啥?你说下毒?少骗人啦!我喝的可是你的酒!哪有人会在自己的酒里下毒!」 「那确实是我的酒,但我没必要一定得喝吧?我摆在桌上就是为了让你喝下它。」 「你哪有办法提前知道我会来这里找你!」 「我当然知道。当初就是我唆使你亲自来取我的项上人头对吧?若要寻找探索者,首先就是搜索探索者专用的酒吧不是吗?」 「但、但你又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会把酒拿去喝!」 「这是自然,毕竟事情没有绝对,不过准备毒酒根本无需所谓的把握。从我的角度来看,即使每天都准备一瓶也毫无风险。你喝了就算是我赚到,你没喝也无伤大雅,结果你的行为完完全全都在我的意料之中。这下子你可明白了吗?小少爷。」 「唔噗!呕恶恶恶~~~~!!」 亚尔巴特将手指伸进嘴里催吐,拚了命想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没用的啦,毒药早就从你的胃里进入血管了。再这样下去,你必死无疑。」 「咿、咿咿咿咿咿────!!医、医生快送我就医!!我叫你们快带我去找医生──!!」 亚尔巴特像个弱女子般发出尖叫,转眼间就率领小弟们离开酒吧。更正,并不是所有小弟,莱欧斯还待在店里。 「真是高竿的话术,连我都差点信以为真了。不愧是【话术士】。」 「话术?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就别装蒜了。」 莱欧斯坐在椅子上,毫不犹豫地把亚尔巴特喝过的那瓶红酒喝得一乾二净。 「嗯,好喝。这酒喝起来既清淡又顺口。」 「真叫人意外,我都说那里面有下毒喔?难道你想自杀吗?」 莱欧斯对我说的话无动于衷,反倒露出一张豪迈的笑容。 「你当真如同昊牙说的,胆识过人且拥有一双很棒的眼神。那是男子汉才有的眼神。」 「啥?」 「听说你打算站上探索者的顶点吧。这种人不可能当著大众的面下毒杀人,要动手也是在台面下。」 莱欧斯说得斩钉截铁。尽管话中有几分是基于直觉,不过他说得对,我并没有下毒。 「答对了。为何你不将事实告诉亚尔巴特呢?」 「因为我不想让冈毕诺帮毁在这里。」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很重要的理由。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同意放你一马,也会遣走在外头待命的其他弟兄。你则是离开帝都。只要你不在这里,帮主也不必跨过最后的底线。」 「若是我拒绝呢?」 「我现在就杀了你。」 下个瞬间,莱欧斯散发出强烈无比的杀气,甚至令我产生他彷佛化身成巨人般的错觉。即使店里所有人联手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懂了,我这就离开帝都,这样总行了吧?」 「嗯,你很懂事。像你这样的男人,无论身在何处都能够出人头地。」 莱欧斯从座位上起身,扯开嗓门对其他探索者说: 「很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为了向各位赔罪,今天的酒钱就由我全包了!大家尽情喝酒吃肉吧!」 莱欧斯豪迈地收拾残局,潇洒地转身离去。这就是冈毕诺帮的副帮主啊。看来前任帮主相当出色的传闻应该不假。要不然这种男人怎么会继续留在冈毕诺帮里。一想到他此刻的心情,就让人心生同情。 「我们也离开吧。」 「知道了。」 我和亚儿玛起身后,能感受到从周围射来冰冷的视线。也难怪会这样。对其他探索者而言,引发这类骚动的人完全是个瘟神。再加上我之前把洛伊德跟达妮雅卖去当奴隶,射来的目光里甚至包含明确的敌意。 算了,反正我早已做好觉悟要扮黑脸。就算被那些庸碌之辈嫌弃也无伤大雅。毕竟当个乖乖牌模范生,也不会有人出手相助。 在我们准备离开酒吧之际,只见洛冈站在门口附近。 「你当真要离开帝都吗?」 「因为已经答应对方啦。我的探索者事业只能到此为止了,真叫人既无奈又不甘心。」 洛冈见我双肩一耸,竟当场冷笑一声,扬起嘴角说: 「胡说八道,你哪可能会这么老实啊。」 我不发一语,只是同样扬起一边的嘴角,并且轻轻在洛冈的肩膀上赏了一拳就走出酒吧。 猪鬼棍棒亭外完全不见任何一名冈毕诺帮的帮众。想来是莱欧斯依约把人遣走了。我们一来到四下无人的地方,亚儿玛便兴奋地双颊泛红。 「太厉害了!诺艾尔你简直就是料事如神!」 「现在就佩服我还稍嫌太早。我已设好局,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我明白,记得是一周后再返回帝都对吧?」 「没错,我们就按照计画于一周后在帝都碰头。亚儿玛,这段期间你有何打算?要潜伏在其他城镇里吗?」 「我想上山取回战斗的感觉。等下次再遇见那名东洋人,我一定会杀了他。」 「我知道了。」 尽管我点头回应,但是两人已没有机会再次交手了。他们的实力在伯仲之间,如果再战肯定会两败倶伤。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那就一周后见。」 「嗯,一周后见。」 我与亚儿玛轻轻互顶一下拳头便分道扬镳。 形单影只的我走在夜路上,喃喃自语说出埋藏于心中的斗志。 「冈毕诺帮,看我一口吞了你们。」 三章:无情无义的世界 自猪鬼棍棒亭那起骚动的一周后,诺艾尔一行人重返帝都。接获线报的亚尔巴特立刻召集人马,并下令将两人驱赶至冈毕诺帮管理的住宅区。 该住宅区内虽有许多居民,但大家全都暂时离开住处。原因是冈毕诺帮的帮众已在事前驱离群众。如此一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几乎不会流传出去。 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被赶入住宅区的诺艾尔一行人,遭到冈毕诺帮强悍的帮众团团包围,就连一只蚂蚁都跑不出去。 同样被徵召的昊牙在目睹此景后,心情十分复杂。这件事将在今晚做出了断,不过结果却已是斩钉截铁,局势根本一面倒,接下来将上演一场毫无公平可言的斗争。 自认胜券在握的亚尔巴特舔了舔嘴唇,期待著即将开演的屠杀秀,并且得意洋洋地放声大笑。 「哇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个笨蛋!明明乖乖离开帝都就好,竟然特地跑回来送死!难不成你以为事到如今才道歉会得到原谅吗?不行!我要你们死在这里!哇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亚尔巴特喜不自胜的模样,诺艾尔耸耸肩说: 「真是没品的笑声。你这家伙当真缺乏家教。无论你如何依靠家中遗产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凭你这样的内涵,根本是一开口就露馅啰?」 「你那张毒辣的嘴巴在这个状况下说得再多,在我听来就只是一首悦耳的歌曲──你们几个,先把这两人的四肢打断,记得别立刻杀掉他们。今晚还很漫长,我可要好好享受一下。」 亚尔巴特发出一声弹指,做为部下们开战的信号。冈毕诺帮的帮众同时出手──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啥?你们没听见吗?还不快上!!」 亚尔巴特气得跺脚,再次发号施令。可是部下们毫无反应,就连昊牙也不为所动。 「你、你们怎么了!?为何都不听我的命令!?莱欧斯!这是怎么一回事!?快说!!」 亚尔巴特慌了手脚,脸色苍白地冲向副帮主莱欧斯。理当尽忠职守的莱欧斯,只是发出一声叹息便沉默不语。 「咦!这、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亚尔巴特吓得目瞪口呆。在这条夜深人静的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道冷酷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你真像是一名滑稽的小丑耶,亚尔巴特冈毕诺!」 「什、什么……!?难不成这是你搞的鬼!?」 诺艾尔没有回答,只在脸上浮现出一张如上弦月般的笑容。 没错,这是一场毫无公平可言的斗争。造成这一面倒情况的并非别人,正是【话术士】诺艾尔修特廉。拥有压倒性优势的一方,不是率领大批人马的亚尔巴特,而是只有一名同伴的诺艾尔。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才形成如此局面? 昊牙依序回忆起截至今日为止所发生的事情。 诺艾尔从帝都销声匿迹的这一周内,自尊心严重受损的亚尔巴特发了疯似地追查他们的行踪。虽然近乎全体动员,但应当是打听不到任何下落。理由是副帮主莱欧斯已向搜查人员下令,即使有任何线索也不得上报。 当时在猪鬼棍棒亭外待命的昊牙,并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莱欧斯似乎反对派人追捕诺艾尔。在帮里,副帮主莱欧斯的人望远在帮主亚尔巴特之上。先不提表面上的态度,大家实际上都会优先服从莱欧斯的命令。换言之,诺艾尔只要远离帝都就肯定能安全无虞。 并未加入搜查组的昊牙,每天都如实完成亚尔巴特所指派的任务。这天也同样在完成任务后返回屋子。 「昊牙,你真是太强了。」 同行的帮众钦佩地如此说著。 「明明对手颇有实力,你居然能直接秒杀他,简直快吓死我了。」 今日目标是擅自占用冈毕诺帮辖区内房产的一名男子。简言之就是占地为王。这位曾身为地下竞技场选手的男子拥有【剑士】系b阶职能【剑斗士】,是个颇有实力的强者,结果却完全不是昊牙的对手。 「我肚子饿了。听说副帮主(大哥)要请客吃饭,我们快去吧。」 尽管冈毕诺帮帮主亚尔巴特是个疯子,但绝大多数以副帮主莱欧斯马首是瞻的帮众都十分亲切。精确说来,仅限于亚尔巴特成为帮主前加入的帮众。反之后来加入的帮众就全是惹祸精,经常引发导致冈毕诺帮颜面受损的事件。 「喔,两位辛苦啦。」 在走进指定的餐厅后,莱欧斯亲切地举手打招呼。其他桌的帮众已在大吃大喝,昊牙等人也找了个位子坐下用餐。 「昊牙,已经习惯现在的工作了吗?」 面对莱欧斯的关心,昊牙迟疑地点头回应。 「……啊、嗯,还算习惯。」 「这样啊,那就好。虽说你目前还是奴隶,不过身手非常了得,等你再立下一些功绩,我就去请示帮主收回你的隶属誓约书。这么一来,你就能自由了。」 「这、这是真的吗!?」 这可是昊牙求之不得的好事。他至今曾幻想过无数次自己能成为自由之身,却一直不敢奢望。在得知梦想有机会实现后,昊牙感到有些兴奋。 「嗯,我这个人从不食言,保证终有一天会让你自由。等你重获自由后,你要不要正式和我喝一杯结义酒?」 「意思是……正式成为帮里的一员吗?」 「当然我没有强迫的意思。假如你有其他目标,就尽管放手去追求。但若是你愿意加入我们,我答应会罩你一辈子。」 昊牙为此大伤脑筋。原因是这提议并不坏。就算昊牙成为自由之身,他唯一的专长就是打打杀杀。若要为将来做打算,总是会想要有个糊口的保障。昊牙是讨厌亚尔巴特,可是他非常尊敬莱欧斯,也很乐意在莱欧斯底下做事。 在如此思索之际,脑中忽然闪过诺艾尔的脸庞。那个男人目前在做什么?难道真的再也不回帝都了?昊牙一想到这里,就不禁满脑子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你很在意诺艾尔吗?」 在被莱欧斯看穿心思后,昊牙不自觉挺直腰杆。 「并、并没有那回事……」 「呵,你不必隐瞒。其实当真如你所说,他虽然还很年轻,却有一双很棒的眼神。其实你很想追随他吧?」 「老子……」 在昊牙不知该如何回答之际,桌子突然大幅震了一下。 「副帮主!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们究竟要服从那个疯子到啥时啊!?」 原来是该名帮众喝醉了。但是此人的模样不太寻常。这时的他愁眉苦脸,流下懊恼的眼泪,手里不知为何还握著一根竹蜻蜓。 「我今天处理掉一名小鬼,这是她生前紧握在手里十分珍惜的玩具。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死得那么凄惨……这根本不是有血有肉之人该有的行为……偏偏我就是这种人的手下……我现在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该名弟兄用力吸了一下鼻涕,满脸是泪地向莱欧斯哭诉。 「拜托您快想想办法吧!!」 「你先冷静,我之后再听你说。这样会给其他客人造成困扰,眼下先──」 「这叫我如何冷静!?我之所以加入冈毕诺帮,就是想在前任帮主那样的男子汉底下做事!假如我早知道得服从那样的疯子,根本就不会踏入这个世界!!」 「我叫你冷静,你是听不懂吗!?」 莱欧斯发出足以撼动整间店的喝斥后,所有人都不敢吭声。 「……帮主近来的行为确实有些脱序,但就算这样,身为部下的我们还是得服从帮主不可。既然加入黑帮,就必须遵守这条铁则,不能擅自说改就改。」 「可、可是……」 「我明白,我会再找机会劝谏帮主。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件事能先到此打住吗?」 莱欧斯仍坐在椅子上,却朝著小弟们深深地一鞠躬。 「我、我们知道了!副帮主您快抬起头来!」 位高权重的副帮主都如此低声下气拜托了,身为小弟的其他人自然是不便再多说什么。质疑的声浪算是圆满收场。不过这也仅限于台面上,就连身为新人的昊牙也能清楚感受出其他帮众都快失去耐性。忽然间,传来一道像是在嘲讽现场状况的声音。 「哎呀哎呀,发生口角了吗?起内讧可不太好喔。」 在认出这是谁的声音后,现场一片紧张。 「诺艾尔修特廉!?你怎么会在这里!?」 应当在一周前离开帝都的诺艾尔,泰然自若地出现在昊牙等人面前,而且还不知死活地坐在莱欧斯对侧的座位上。虽然他的目光一度落在某帮众手中的竹蜻蜓上,但很快就对准位于正前方的莱欧斯。诺艾尔和莱欧斯隔著一张桌子四目相交。莱欧斯明显有些动摇,却还是保持著副帮主应有的威严张口说: 「你怎会出现在这里?我不是叫你离开帝都吗?」 「我依约离开啦,但只有一周而已。我稍微去度个假放松一下。」 「度假~……?你有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莱欧斯板起脸孔,不过诺艾尔仍维持一张游刃有余的笑容。 「你才应该冷静点,我出现在此又不是来惹事的,单纯是想把我在度假时准备好的土产送给各位。」 诺艾尔从怀里取出一张老旧的羊皮纸。为了让莱欧斯能够看清楚,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摊放在桌上。 「你说这张羊皮纸是土产?到底是…………咦!?」 莱欧斯看见纸上的内容后,错愕地瞪大双眼。 「怎么?上面写了啥?」 帮众被莱欧斯的反应勾起好奇心,争先恐后跑向桌边。昊牙自然也不例外。眼见弟兄们群聚过来,莱欧斯当场慌了。 「一、一群混帐!不许你们擅自乱看!都给我到旁边去!」 但是一切都太迟了。 「不、不会吧……」 「真的假的……」 「……我们一直被蒙在鼓里吗?」 「别开玩笑了,这算什么啊……」 帮众纷纷发出惊讶、失望以及愤怒的声音。即使并非正式成员的昊牙,也对众人的心情感同身受。写在这张纸上的情报──形同一枚炸弹,而且是威力惊人的炸弹。 「看来各位对这个土产十分满意呢。」 「臭小子,你应该已对自己的行为做好觉悟了吧?」 「这样说就不对啰,副帮主。你在对我发飙之前,应该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吧。」 诺艾尔用下巴所指的前方,只见一票帮众都露出有话想说的表情。 「副帮主,您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发问的是方才泪流满面哭诉现状的该名弟兄。 「……没那回事,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这样啊。我自然是相信副帮主的为人。不过这个事实可不能装作没看见,毕竟真的太严重了。」 「等等!大家别轻易相信!先想清楚再说!」 「这还有啥好思考的!?帮主是前任帮主的私生子吧!?为啥他的出生证明上,父亲栏位是写著其他人的名字!?」 诺艾尔丢出的这枚炸弹,实际上就是亚尔巴特的出生证明。为了让行政单位便于管理户籍,全体国民有义务登记出生证明。这种东西理当完全保密,也不知诺艾尔是用了何种手段,总之他顺利取得出生证明的原始誊本。 倘若是私生子,父亲栏位按理来说会是空白。不过亚尔巴特的出生证明上确实写有父亲的名字,而且并非前任帮主的姓名,竟是填上其他男子的名字。换言之,亚尔巴特是由合法婚姻关系的夫妻所生。 这证明不像是伪造的。不对,就算是伪造,其内容恐怕也完全属实,其实帮众都对此心知肚明。尽管昊牙只听说过前任帮主的事迹,但他也认为此人是个与亚尔巴特有著天壤之别的豪杰。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虑。至于让此疑虑爆发出来的这张证明,与其说是一枚炸弹,不如说是引信会更为贴切。 「前任帮主是个重情义的男子汉,甚至被世人称为义贼。」 诺艾尔语气淡然地侃侃而谈。 「可是他好女色,在各地皆有结交红粉知己,并且与每位女性都有染,亚尔巴特的母亲就是其中一人。此人后来与其他男性结婚生下亚尔巴特,可是丈夫却对年幼的亚尔巴特施暴。于是母亲心生一计,决定向昔日情人的前任帮主求救。」 「难道说……」 「完全如你所料。这名母亲向前任帮主谎称亚尔巴特是他的孩子,希望他能救救自己。」 「前、前任帮主就相信了?」 「前任帮主应该没有相信,理由在于他无法生育。」 诺艾尔揭开的这个全新事实,令现场气氛瞬间冻结。 「前任帮主根本无法生小孩。不过重情义的前任帮主仍答应这名母亲的请求。也或许只是想要有个继承人罢了。总之,前任帮主将年幼的亚尔巴特交由可信之人照顾。至于这名母亲则是丈夫自杀时被迫一起死。」 「你、你怎会那么清楚?相信你根本没见过前任帮主吧?」 其中一名成员提出这个理所当然的质疑。 「帝都里有一名优秀的情报贩子,我委托他暗中调查。为了确认情报的真伪,我亲自前往当地向知晓内情的人们打听。我就是在当时取得这份出生证明。」 「这么一来,不就能肯定帮主与前任帮主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所以呢?」 原先一直保持沉默的莱欧斯,以不由分说的语气强调说: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只要双方都同意仍等同于父子。前任帮主在临死前嘱咐过亚尔巴特少主就是继承人,也就无需其他的证明了。」 这么说的确有理。但在世人眼中,血缘关系有其重要价值也是事实。帮众之所以承认亚尔巴特为帮主,原因在于大家都相信他是前任帮主的亲生儿子,但如今得知这一切纯属虚构后,内心自然会相当动摇。 「话虽如此,你要大家继续效忠亚尔巴特还是很困难吧?」 「这终究轮不到你来决定。你想说的只有这件事吗?」 莱欧斯缓缓起身,握紧的拳头发出喀啦声响。明显是打算当场杀了诺艾尔。有那么一瞬间,昊牙差点拔出腰间的刀。 「这的确轮不到我来决定,而是得由你们这群帮众自行思考。至于我则是能提供协助。」 「……你说协助?」 真有一套。以这样的方式提供情报,即使是执意杀死诺艾尔的莱欧斯也不得不听完。明明深入敌阵的是诺艾尔,他却以巧妙的话术逐渐控制场面。 「以下是我的提案──」 莱欧斯听完后,收起杀气露出一个颇感兴趣的笑容。 「这确实是个妙计,但你认为我会答应吗?」 「你当然会答应,因为──」 诺艾尔起身在莱欧斯的耳边低语。下一秒,莱欧斯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而这也是他不得不接受提案的瞬间── 因为如此这般,冈毕诺帮旗下成员自然是不会听从亚尔巴特的命令。追随莱欧斯的帮众是基于道义,而亚尔巴特派的帮众则是害怕莱欧斯,大家事前都被告知过得无视亚尔巴特的命令。 一直保持沉默的莱欧斯缓缓开口: 「属下有两件事想请教帮主。」 「……什、什么事?」 「第一件事,您并不是前任帮主的亲生儿子对吧?」 「什、什么!?你在鬼扯啥──」 「第二件事是前任帮主之所以病逝,就是因为您暗中下毒吧?理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您,决定抢在其他候选人出现前保住自己的地位。」 「一、一一、一派胡言!!你到底在胡说啥啊!?」 亚尔巴特显得相当狼狈,完全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不过按照他的反应,恐怕全都属实。 「这样啊……果真是这样没错……」 莱欧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之后,随即板起脸来。 「亚尔巴特,我们不会再追随你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你这个人无情无义,我们无法再继续追随你了。」 「别开玩笑了!!我可是前任帮主亲口点名的继承人喔!!」 「你这个凶手还有脸说这种话?真是个无药可救的人……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就给你一个展现男子气概的机会。」 莱欧斯指著诺艾尔等人。 「你去跟他们一对一决斗。只要你赢了,我们就正式承认你是冈毕诺帮的帮主。」 「你、你说决斗!?」 「当然没必要由你亲自动手,我同意你找人代替上场,所有的帮众任你挑选。至于该名帮众会代替你与对方一决死战。」 这就是诺艾尔的提案。藉由这场决斗,让亚尔巴特有机会展现自己的男子气概。 其实对诺艾尔而言,这只不过是为了避免其他手下碍事,达成擒贼先擒王的目标罢了。不过对冈毕诺帮的帮众来说,这是见证亚尔巴特展现器量的大好机会。在得知前任帮主病逝的真相后,对亚尔巴特失望透顶的莱欧斯自然是没理由拒绝。 「谁要干那种事!!我可是亚尔巴特冈毕诺!!没道理要按照你们说的去做!!」 事到临头仍死性不改的亚尔巴特拚命大叫,眼中却布满绝望的神色。无论他如何哭喊也改变不了现况。即使是孩童也明白这个道理。 「你赶紧做好觉悟吧。同样身为直属干部的我,都替你感到超丢脸的。」 忽然有人以做作的语调如此数落。朝著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身穿华丽紫色服装的男子,率领多名壮汉站在那里。 「不、不会吧……竟然是……菲诺裘巴尔基尼……?」 「哎呀,居然直呼我的名字?可以麻烦你称我菲诺裘大姊姊吗?即使同为直属干部,我的辈分仍在你之上喔~?」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那还用说,当然是来担任决斗的见证人啰。」 「见证人!?」 天底下没有比暗算自认为是聪明人的笨蛋更叫人大快人心。遭部下背叛而栽得灰头土脸的亚尔巴特,在见到菲诺裘亲临现场后,震惊到彷佛快因为过度呼吸而窒息死去。 把菲诺裘找来的人就是我。是我拜托他来担任决斗的见证人。对于同为路基亚诺帮直属干部的菲诺裘而言,冈毕诺帮虽是同伴,却也是商场上的敌手。我早就料准他在得知可以不背负任何风险就能扳倒这样的对手后,肯定会同意来担任见证人。 再加上冈毕诺帮因为兴奋剂的关系,早已被总帮视为烫手山芋。尽管多亏前任帮主的功绩才迟迟没被追究,但按理来说,总帮老早就想派人来肃清了。如果菲诺裘来担任见证人,实质上又能独占这项功绩,因此更是没理由拒绝。 不出我所料,菲诺裘二话不说就点头同意了。我当时开出的条件,就是必须支付我五千万菲尔当作报酬。若是亚尔巴特被拖下帮主之位,将自动由副帮主莱欧斯递补上位。不过实际情形是负责主持这场决斗的菲诺裘,将会把冈毕诺帮纳入自己的麾下。 冈毕诺帮的年收约莫三十亿菲尔。若能接掌它,五千万菲尔这点钱根本只是九牛一毛。虽说我是可以趁机抬高价码,不过招惹菲诺裘并非明智之举。就算他当真接受条件,这就已经不再是公平的交易,而是变成我欠他一次人情。欠黑帮人情是非常危险的行为,所以我才开出五千万菲尔做为报酬,而这也是极限了。 「原、原来如此……我懂了!!你就是幕后黑手吧!疯狂小丑!!你为了陷害我,竟然在暗地里动手脚!?」 自以为聪明的亚尔巴特得意洋洋地指著菲诺裘。对于这项无中生有的指控,菲诺裘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你猜错了,小笨蛋,我根本什么都没做。真正暗算你的人,就是站在那边的小艾艾。至于你嘛,则是彻彻底底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骗人!我不信!!这种小鬼哪可能有办法暗算我!!」 「这种事我哪知道,或许只是你太笨了。」 菲诺裘冷言讥讽,不耐烦地摇摇头继续说: 「话说我接下来非得去妓院露一下脸,行程可是满到不得了,所以你快点指定代替上场的人选吧。当然你也可以亲自出战,但我相信这场决斗转眼间就结束了。」 「我不承认这场决斗!!少给我擅作──」 「你这只虫子!都到这步田地还在啰哩啰嗦啥啊!!若你还有身为直属部下的自觉,就快点给我下定决心啦!蠢货!!要是你继续在本大爷面前丢人现眼,奉劝你先做好为此付出代价的觉悟!!听见了吗!?」 菲诺裘发起飙来破口大骂,亚尔巴特被吓得浑身发抖。 「……可、可恶!」 接著他终于死了心,垂头丧气地点头同意。 「……好吧,我答应决斗。但你要保证我挑的人选如果获胜,就得承认我是冈毕诺帮的帮主。」 「可以啊。到时我还会顺便帮你跟总帅(爸爸)求情,拜托他原谅你日前率领大批弟兄冲进探索者专用酒吧里闹场。」 「……什么?」 「这件事你闹得太大啰。不仅随意率人去跟所有的探索者呛声,还上了小艾艾的当,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逃离酒吧对吧?总帅(爸爸)可是为此气得跳脚喔。」 「唔~~……」 亚尔巴特懊恼到咬牙切齿。他拚命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为了挑出代替他上场的人选环视帮众,经过漫长的烦恼之后,他指著一名男子说: 「昊牙!就是你,你代替我出战!」 这选择完全如我所料。其实亚尔巴特很想选择莱欧斯,但是他目前不可能有办法相信莱欧斯。假如莱欧斯故意放水,亚尔巴特就死定了。眼下唯一能相信的人选,仅剩下仍被隶属誓约书束缚的昊牙。 被亚尔巴特指名的昊牙,慢慢走到我们的面前。 「当真一如诺艾尔的猜测,是那个东洋人出战。这下子,我就可以杀死他了。」 亚儿玛释放出骇人的杀气。但我并不打算让两人再度交手。我一把抓住打算上场的亚儿玛,将她往后拉开。 「唔呃!?你、你做什么啦!?诺艾尔!!」 「抱歉,那小子交给我来料理。」 「啥!?你在胡说什么!?你不可能有办法打赢的!这件事你应当亲身体验过啦!」 亚儿玛说得没错,一般而言我是肯定赢不了昊牙,但在我决定登上顶点的道路上,可不能留下落败的污点,而且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等结束后,我这次一定会请你吃饭,你就乖乖等著吧。」 「在此之前你会先死掉的!!」 「你是这么觉得吗?」 「在场任谁都这么觉得呀!」 「如果真是这样,你也还是个半吊子。」 「啥?啊、等等!」 我推开不肯接受我说词的亚儿玛,在服下战斗用兴奋剂的同时迈步走到昊牙的面前。尽管对亚儿玛不太好意思,不过这样就无法更换选手了。 与昊牙的决斗就由我出战。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事不过三吧。」 天空开始降雨。雨水沿著浏海化为水滴落下。我们两人对峙著,昊牙见我露出笑容,他也开心地放松表情。重新燃起斗志的昊牙,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远比之前更加强烈,犹如出鞘的刀剑般犀利无比。 「喔,你似乎挺有干劲嘛。被亚尔巴特那种人当成代理打手,不觉得很麻烦吗?即使打赢比赛,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喔。」 「那种货色的人怎样都行,老子很开心能再跟你交手一次。」 「明明你都打赢过我,是有啥好期待的。」 「因为你很期盼能与打赢过自己的人再战一场,就算老子再笨也明白其中的意思。相信你已想好对策了吧?老子就拭目以待。」 「哼,看来你比我家那个笨蛋稍微聪明一点。那你应该很清楚吧?记得别手下留情,尽管放马过来。」 「好,老子不会再迷惘了。而这就是所谓的事不过三。」 昊牙将手放在并未拔出鞘的刀子上,跨出马步大幅压低身子。这是他与亚儿玛交手时摆过的架势。我在离开帝都的这段期间,曾前往鉴定士协会分部调查过关于【刀剑士】的情报,而这果然是发动技能时所需要的架势。 这是刀剑技能《居合一闪》,效果是拔刀瞬间的攻击速度与威力会提升五倍。若是有人轻易踏入攻击距离内,转眼间就会被砍成两半。 但是这招不足为惧,毕竟我已为此设好局了── 「这将是最后一战。在动手之前,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说来听听。」 「就算是难清的油污,只要用橘子皮去刷就可以轻松洗掉了。」 「什、什么?你究竟想说啥──!?」 在昊牙纳闷地歪过头之际,我立刻往前冲去,双方的距离瞬间拉近。因为我攻其不备,导致昊牙的反应慢了一拍,再加上我一口气拉近距离,昊牙忌惮我会使出什么诡计,于是身体有些紧绷。 将冈毕诺帮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毫无对策就跑去挑战曾经打赢过自己一次的对手──这是一种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我就是将此印象植入昊牙的心底,迫使他下意识被这种想法所束缚。 发动刀剑技能《居合一闪》的必要条件,就是一口气拔刀出鞘发动攻击。遭我单方面拉近距离的昊牙,彻底错失出手的最佳时机。就算他现在拔刀出鞘,我也会在技能发动前冲至他的眼前。 不过昊牙的思绪相当灵活,当他明白拔刀前就会先遭到攻击的瞬间,马上改成反手的方式握住刀柄,并且把刀从鞘里拔出一半。看来他想在刀尚未完全出鞘的情况下就将我逼退。 真有一套。虽说我原本想用手压住刀柄根部,迫使他完全无法拔刀,但眼下就只能改变战术了。于是我压低身形冲向昊牙的同时,用右臂保护头部和颈部。 「右手就送你吧!」 昊牙扭腰朝我挥来的刀刃,连带将我右臂的骨头一并砍断。拜兴奋剂所赐,我暂时没有痛觉。于是我用力夹紧右臂,让刀卡在我的手臂上。 「咦!你竟然!?」 昊牙震惊得瞪大双眼。我随即用左手朝著他的下巴挥出一掌。 「呃!?」 这招成功把昊牙打得头昏目眩。尽管他没有当场昏倒,但也承受不住这一击,整个人大幅向后仰。为了展开追击,我双腿一曲扎稳马步。 在外祖父──不灭恶鬼传授的对人格斗技之中,有个招式是朝著敌人的胸口挥出一记猛拳使其暂时休克。但在面对比自己更强悍的对手时,很容易会因为威力不足而失效,所以不灭恶鬼想出了另外一招。 我原地跳起回旋一圈,利用旋转的离心力朝著昊牙那被铠甲保护的心脏部位使出回旋踢。这就是不灭恶鬼所构思,在没有仰赖技能的情况下,对人格斗技中的最强奥义,其名为── 「轰雷。」 (插图013) 在回旋踢命中对手胸口的瞬间,一如其名会发出彷佛落雷般的惊人声响。毕竟腿部力量是手臂的两倍以上,造成的打击无一不会令目标暂时休克。 「……噗……呃…………」 昊牙浑身一软,趴倒在地。若是正面挑战,我绝对打不赢昊牙。但只要事前做足准备,天底下没有赢不了的对手。而这就是我必须钻研的道路。 「喝────……」 我依旧对著昊牙维持战斗姿势,同时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就叫做残心。纵使击倒敌人,也不马上解除战斗状态。至此,菲诺裘终于扯开嗓门大喊: 「胜负已定!!获胜者是诺艾尔修特廉!!」 一宣布赢家后,现场爆出如雷贯耳的欢呼声。 「诺艾尔真是个笨蛋。」 决斗结束后,我为了休养身子,走进一间无人的民宅。此时雨势渐强,窗户不停传来激烈的雨声。至于被昊牙斩断一半的右手臂,多亏恢复药已慢慢接起来。只要好好静养,明天就会完全复原了。 「诺艾尔真是个笨蛋。」 战斗用兴奋剂的副作用没想像中那么严重。不过这也有可能是身体已开始产生抗药性,下次再使用恐怕会得不到预期的效果。 「诺艾尔真是个笨蛋。」 「……你很吵耶,别一连说三遍啦。」 被我多次无视的亚儿玛,此时一脸愤怒地瞪著我。 「如果由我上场,你就不会受重伤了。真是个笨蛋。」 「……唉,反正有打赢就好啦。」 「问题不在这里。我是你的同伴,战斗就是我的工作。你的工作则是负责发号施令吧?麻烦你不要抢走我的工作。」 难得看亚儿玛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令我不由得心生一股罪恶感。 「……抱歉,我今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真的吗?你敢发誓?」 「我愿意对外祖父的在天之灵发誓。」 「好吧,那我就相信你。」 亚儿玛终于放松表情,换上一个温和的笑容。 「你今后可要好好依赖姊姊我喔。」 「就说你不是我姊姊啊……算了,不跟你计较……」 想想自己是有些累了。现在挺困的。乾脆稍微小睡一下吧。 「对了,亚尔巴特跑掉了。」 「咦!?」 我听见后,瞬间睡意全消。 「你说他跑掉了是怎么回事!?」 「在大家看你获胜欢呼庆祝之际,亚尔巴特便趁乱溜了。」 「喂喂,这可是很不妙喔。」 「放心,冈毕诺帮已全员出动,相信很快就会逮到人了。」 我听完亚儿玛的解释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那就好……相信雀儿喜也会瞑目的。」 「雀儿喜?」 「没事,当我没说。」 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 「莱欧斯,方便进去吗?」 我先与亚儿玛对视一眼才开口回应。 「无妨,进来吧。」 莱欧斯一走进室内,脸上便浮现豪迈的笑容。 「真是精采的一战。你是个名副其实的男子汉。」 「这还真叫人不敢当。」 「抱歉给你增添那么多困扰。」 「无所谓,反正亚尔巴特已经玩完了。我也能出口怨气。」 「这样啊……总之你日后面临任何困难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们。冈毕诺帮全体上下愿意为你而战。」 「我才不需要黑帮的协助咧。」 若是利用倒也还好,留下人情债可就不行了。一旦没拿捏好与黑帮的关系,我将会沦为遭黑帮利用的棋子。 「哈哈哈,这么说也对。」 莱欧斯转过身去,以背对我们的姿势继续把话说下去,让人无法看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像你这样的男子汉,令我不禁想起自己曾经崇拜过的一个人。谢谢你,诺艾尔修特廉。这份恩情,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莱欧斯离去后,这次换成菲诺裘走了进来。 「小艾艾,辛苦啦~话说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不知是否方便吗?」 亏我还想好好休息一下,偏偏访客接踵而来,但眼下也不能把人赶走,毕竟将菲诺裘找来当见证人的是我。 「有什么事吗?麻烦你长话短说。」 「知道啦,因为我接下来也有其他行程。不过我想与你单独聊聊,可以请她先出去一下吗?」 「……我明白了。」 亚儿玛在感受到我的视线后,便转身离开屋子。 「那么,你想商量什么?」 「我这个人并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啰。小艾艾,你加入我们的帮派吧,我不会亏待你的。要不然也能将冈毕诺帮交给你来管理,相信那里的弟兄对你是心服口服。」 「让我成为黑帮的帮主?」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又缺乏真实感的提议,我忍不住喷笑出声。 「哈哈哈,你是认真的吗?我只是个十六岁的小鬼头喔?」 「这与年龄无关,关键在于身为男子汉的器量。相信这点对探索者而言也一样吧?」 「也是啦,不过我之前就已经拒绝过你了吧?」 「是啊,所以我才重新再提一次。」 「……不管你问几次,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答案。」 「说什么都不会改变心意吗?」 「没错。」 菲诺裘见我如此坚决后,沮丧地垂下肩膀。 「这样啊,看来你的意志非常坚定。」 「不好意思啊。」 「无妨,毕竟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回答。」 菲诺裘重新端正站姿,并对我露出微笑。 「小艾艾,你知道我的职能是什么吗?」 「……不知道,只听说是战斗系职能。」 「想说机会难得,我就告诉你吧。我是【斥候】系a阶职能【断罪者(punisher)】。虽然直接与敌人战斗的表现是逊于其他前锋职能,却也拥有许多特殊技能。」 「……喔~……」 「其中有一招以表演而言很有看头,我有时也会拿它当作余兴节目在大家面前献丑。但这需要准备一下,你看好啰。恰啦啦啦~」 菲诺裘哼著歌,同时从胸口的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接著以夸张的动作,盖在没拿任何东西的手掌上。 「恰啦啦啦~恰啦~啦~啦啦~接下来的表演可要睁大眼睛看仔细啰!one、two、three!请看~!」 菲诺裘掀开手帕后,手掌中有一颗神秘的红色物品。乍看之下似乎是哪来的水果,不过外观是既诡异又恶心,而且还很有规律地跳动著…… 「小艾艾,你觉得这是什么呢?这就是你的心脏喔。」 我连忙摸向自己的胸口。 「……心跳……消失了。」 这么做理当能摸到自己的心跳,现在却完全感受不到。我随即吓出一身冷汗。等等,我得冷静。假如我当真失去心脏,早就应该没命了。如此一来,这恐怕是属于某种幻觉啰?尽管【话术士】对于精神类的异常状态具有抗性,不过阶级比我高的菲诺裘仍有可能令我产生幻觉。 但是直觉告诉我,这并不是什么幻觉。 「不愧是小艾艾,竟能不慌不忙冷静地确认状况。」 「……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技能叫做《神罚觌面(judgement)》,发动条件是目标连续两次拒绝我的请求,我就可以强制取出目标的心脏。」 「对人特化的即死技能……不过我还活著喔。」 「因为它穿越空间与你相连,但只要我离开你超过五公尺,或是当场捏烂它,你就会立刻死去。换言之,我一如字面掌握著你的性命。」 菲诺裘的脸上浮现微笑,怜爱地抚摸著我的心脏。虽然不会痛,却有一股令人想吐的恶寒窜过全身。 「小艾艾,你这个人有点……不对,是优秀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根本不像是十六岁的小鬼。尽管这只是人妖的直觉,但我担心你有朝一日会给路基亚诺帮带来灾祸,而且是百分之百会发生。」 「所以你才想趁早摘掉这棵带来灾祸的嫩芽是吧。」 「没错,但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因此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小艾艾,请你接受路基亚诺帮的结义酒,我就不会取你性命。」 「原来如此,你还真是心软呢……」 我全速运转大脑,思考著突破眼前困境的对策。我的身体因为先前一战还无法活动自如。假使我当真能够应战,面对a阶的敌人,我就连逃跑也办不到。透过《思考共有》联络亚儿玛吗?不行,即使亚儿玛也打不赢菲诺裘。那就拜托亚儿玛去向莱欧斯求救吗?毕竟莱欧斯同样是a阶,应当有办法制伏菲诺裘才对。 问题在于随意刺激菲诺裘,他一定会捏烂我的心脏。这个人妖可没脱线到会放任第三者闯入。这下该如何是好?乾脆屈服于菲诺裘的威胁之下吗? 「……哼,你想得美。」 我摇摇晃晃地从床上起身,慢慢走向菲诺裘。 「你想强行取回心脏吗?我先声明清楚,依照你我在实力上的差距,就算你使出吃奶的力量也办不到。即使万一你当真办到了,你还是会完蛋的。原因在于只要我没有解除技能,你的心脏就不会回到体内。」 「菲诺裘巴尔基尼,你很正确。」 「啥?你想说什么?」 我朝著歪过头去的菲诺裘又跨出一步。 「我终有一天会登上探索者的顶点。在那之后,即便是路基亚诺帮也无法对我下手,所以你想杀我只能趁现在。」 「等、等一下!你不要忽然接近我!若是我不慎把心脏弄掉,你也一样会死喔!你当真有搞清楚状况吗!?」 「你不是想杀我吗?动手啊。有种你就试试看。」 我再度往前一步。 「不过你最好别忘记,在你杀了我的瞬间,你也会失去身为路基亚诺帮直属组织巴尔基尼帮帮主的尊严。」 「你、你说什么?」 「趁早杀死将来会成为威胁的对手,这种做法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是非常正确。但这并非男子汉应有的作为吧?换句话说,就是你被我吓得浑身发抖。这其中真有男子汉的器量吗?回答我,菲诺裘。」 「你、你居然……还敢在这种情况下……」 菲诺裘因为愤怒与困惑而表情抽搐。由于我们的身高相差一个头,因此是身高较矮的我抬头仰望著菲诺裘,但我丝毫没有退让,双眼紧盯在菲诺裘身上。 (插图014) 「我的事只准由我亲自作主,绝不受任何人的束缚。」 「唔!你、你这家伙……」 下个瞬间,菲诺裘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接著露出一副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被逼退的神情。 「我、我居然……在胆识上……输掉了?」 菲诺裘先是当场愣住,随后便放声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唉唷,小艾艾你也真是的,露出这么恐怖的表情!我是跟你闹著玩啦,开个玩笑而已!我怎么可能会杀死小艾艾你不是吗?好啦,余兴节目到此结束!」 菲诺裘将他那只握住心脏的手一翻,我的体内随即出现脉搏。代表生命的证明,不停歇地在我胸口内发出扑通扑通的跳动声。 「抱歉吓到你啰。那我先走啦,拜拜~!」 菲诺裘转身朝著门口走去,在离开之际以充满杀气的低沉嗓音说: 「死小鬼,你可别把自己呛过的话收回去喔。既然身为胆识上赢过我的男人,要是没能站上顶点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那还用说,你就静静在一旁看著吧。」 在不停降下的大雨中,菲诺裘撑著一把花瓣蕾丝边的紫色雨伞,脸色难看地默默往前走。追随在他身后的其中一名彪形大汉,以夹杂著叹息的语气说: 「帮助(大姊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啥?什么意思?」 「属下是指诺艾尔。这样放过他,日后当真不要紧吗?」 「这种事我哪知道!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啦!」 菲诺裘以闹别扭的口吻回答后,随即猛然停下脚步,并沮丧地双肩下垂说: 「……放过他果真很不妙吗?」 「是啊,之后绝对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说得也是……谁叫我的直觉总是很准……」 「乾脆现在回去杀了他吗?」 「这、这么丢人现眼的行为,我怎么可能做啊!」 一反理性的结论,菲诺裘说什么都兴不起杀死诺艾尔的念头。面对这样的帮主,该名小弟不仅不失望,甚至露出欣慰的表情。 「帮主,诺艾尔修特廉是一位如此出色的男子汉吗?」 被人戳中心事的菲诺裘,一副像是生吃苦瓜的样子说: 「这、这个嘛,他年纪轻轻就很有胆识,当真是一名男子汉……明明本身那么弱,却拚尽全力充满上进心,害我不由得想帮他加油……不、不过啊!像他那种光看长相天晓得有没有长小鸡鸡的男人,根本就不是我的菜!!因为我更偏好风度翩翩的成熟男性!!」 「帮主……」 「怎、怎样啦?」 「您恋爱了。恭喜您喔。」 「啥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这小子在胡说什么!?看我这就宰了你!!姑奶奶我怎么可能会看上那样的小鬼头!!减、减薪!!我要罚你减薪一个月!!」 在现场闹成一团之际,从旁走来另一名小弟。 「帮主,我们逮住亚尔巴特了。」 只见灰头土脸的亚尔巴特被一把扔在路边。原本态度不可一世的他,此刻有如哪来的小狗般瑟瑟发抖。 「哎呀哎呀,小亚尔,瞧你全身脏兮兮的。」 「咿、咿~菲、菲诺裘!」 「你要叫我大姊姊才对呀?啊、但你已不是帮里的人了,想想也无所谓。」 「救、救救救、救救我!!饶命啊!我不想死!!」 面对一脸可悲样、拚死求饶的亚尔巴特,菲诺裘的眼神是冷若冰霜。 「一边是即使心脏被人握在手中也不忘自身荣耀,可说是男子汉中的男子汉,另一边则是就连仅存的尊严都没有的人渣,实在无法想像同样都身为男人……你就这么不想死吗?」 「我不想死!!只要您肯饶我一命,要我做什么都行!!」 「那我就饶你一命吧。」 「真、真的吗!?」 「是啊,我可以放过你。」 菲诺裘露出一张会令人产生不祥预感的笑容。 「我就把你饲养在我的养猪场里吧。」 「……养、养猪场?」 「没错,养猪场。因为送进那里的人都得砍掉四肢,会像只小猪一样在地上爬。就麻烦你去陪陪我家养的种猪吧。」 「这、这这这……」 在得知会遭受如此残酷的对待后,亚尔巴特吓得说不出话来。 「啊~不过小猪是杂食,难保不会把你吃掉,在此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啰。奉劝你到时可要讨小种猪的欢心喔。」 「别、别别别、别开玩笑了!!啊、喂!住手!!不准碰我!!放手!!放开我!!不要啊啊啊啊──!!」 菲诺裘的部下不由分说地把亚尔巴特扛在肩上。亚尔巴特在肩膀上拚死挣扎,不断大声呼救,却不见任何人出面拦阻。 「不知小种猪在获得新对象后,是否会感到开心呢?」 菲诺裘歪过头去,用一只手抚著自己的脸颊。至于他那上扬的嘴角,完完全全就是疯狂小丑才会有的笑容。 距离决斗结束的几天后,我的户头里多出菲诺裘汇来的五千万菲尔。毕竟当时发生过那样的插曲,我还以为他在支付报酬时会追加其他条件,结果竟然什么话也没说。单就这方面而言,他是个很守信用的人妖。 这笔五千万菲尔的报酬,其中有三千万菲尔被我拿去购买《驱除死灵》。书店老板见我依约带钱上门时,看起来似乎吓得不轻,但也显得十分高兴。 另外我连带拜托菲诺裘准备的东西也一并寄了过来。分别是银色戒指与写有血书的羊皮纸。这正是束缚昊牙的隶属誓约书。 「这么一来,我就成了你的主人。」 我翘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同时搧了搧手中的羊皮纸。此处是我在星雫馆内租下的套房里。现场除了我以外还有另外两人,分别是表情不悦的亚儿玛,以及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的昊牙。 「我先声明一下,我这个人不需要什么奴隶。」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取得这些东西?只要有这两样物品,老子就可以成为你的助力,无论要杀要剐都随你高兴。」 「即便你算是颇能打的,但奉劝你别太自鸣得意。凭你那种程度,在探索者的世界里根本是底层中的底层。实力在你之上的那些人,绝非一名奴隶有办法抗衡的。」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早在外祖父逝世的那天,我就已对他发过誓。 「我想要的只有一个,就是站上探索者的顶点。为此,我需要的不是一条软弱没用的家犬,而是一头凶猛无比的狼。」 我将手中的羊皮纸和戒指递向昊牙。 「这些东西你就自行处置。如此一来,你将是自由之身。」 「自由……」 「我就再问你一次,你现在是削瘦的流浪狗呢?还是一头骁勇善战的狼?」 昊牙注视著手中的隶属誓约书。 「一直以来……老子都过著被人利用的生活……所以还无法真正感受到自己已经获得自由。的确如你所言,老子现在是一条削瘦的流浪狗……不过,老子能肯定一件事情。」 昊牙抬起头来,能看见他那双炯炯有神的黑色眼眸中透露出坚定的意志。 「诺艾尔,老子想近距离见证你实现自己的梦想。既然你想要一头凶猛的狼,那这就是老子所要走的路。所以,拜托让老子成为你的同伴。」 「我明白了,【刀剑士】昊牙月岛。」 从窗户射入室内的阳光,洒落在我们三人身上。我终于得到第二名同伴了。这下子也就重新站上起点,可以朝著下个阶段前进。尽管相较于我所追求的目标,这就只是小小的一步,但也的确有在向前迈进。 而且我很有把握,只要和这群同伴在一起,绝对能打造出最强战团。 「好,先到外面去吧。我们开始进行提升默契的训练。」 四章:王者的资质 修格柯贝流斯是某间贫穷鞋店的第三名儿子。由于家境恶劣,因此他经常得忍受父亲和两位兄长的暴力相向,每天只能靠著没有配料的清汤果腹。 修格在十岁那年前往参加国家举办的免费鉴定会,被鉴定出拥有的职能是【傀儡师】。负责的【鉴定士】相当吃惊,以略显激动的口吻解释何谓【傀儡师】。 根据说明,【傀儡师】是十分罕见的复合职能。战斗系职能和生产系职能理当不可能并存,这个特殊职能却可以同时兼具两方的特性。于是刚获得职能的修格便试著发动技能,竟在转眼间就召唤出人偶军队。【鉴定士】见状后更是诧异,直呼修格是一名天才。理由是一开始就能这么轻松又完美驾驭技能的人,可说是屈指可数。 直到这个瞬间,修格才觉得自己终于和世界接轨了。在他结束鉴定踏上归途时,竟没有返回住处,而是直接离家出走。他就这么离开了诞生的故乡,从此浪迹天涯。 年仅十岁的孩子孤身踏上旅程,实在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他在这一路上屡次遭遇盗匪、猛兽或是变异种的袭击,也多次吃坏肚子或受病痛折磨,不过他都利用【傀儡师】的能力顺利克服难关。 度过无数夜晚、成功生还下来的修格,决定好好活用他那优异的战斗能力,于是正式成为探索者,而且自登记当天起他就立下许多功绩。 不过修格没有固定隶属于哪个组织,也从不结交同伴,总是以打手的身分完成委托。换言之,就是专门从事探索者工作的佣兵。 以优秀探索者之姿打响名声的修格,不断有队伍或战团派人来邀请他加入。就连帝都最强战团七星一等星的霸龙队也曾经找过他,但他最终还是断然拒绝了。 因为修格从小就过著不仰赖任何人的生活方式,导致他十分排斥团体行动。至于另一个最重要的理由,就是他不打算把探索者当成终生事业,其实他心底藏著另一个梦想。 修格年满二十岁时,他已藉由探索者的工作赚了一大笔财富。于是他利用这笔钱,在帝都一隅买了一间人偶工房。其实修格长久以来的梦想,就是亲手制作出充满艺术性的观赏用人偶,而非透过技能制造的战斗用人偶来维持生活。 事实上,修格是个不好争斗的男子。有部分原因是他小时候经常无缘无故遭人施暴,导致他打从心底憎恨一切的斗争。他之所以会从事探索者的工作完全是为了钱,坦白说对此是十分排斥。 修格实现梦想后,一直潜心于制作人偶。至于这些完成品很快便销售一空。修格一有空就会制作人偶,没多久便有顾客找上门来。帝都里不分男女老少都会前来找他订制人偶,甚至就连外国人也慕名而来。 (插图015) 修格制作的人偶之所以这么受欢迎,原因除了他的人偶远比别人制作得更加精致以外,还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买下人偶的每一位顾客都有个相同的感想,就是看见修格制作的人偶时总会心头一暖,不禁想去珍惜自己的家人。 这样的评语令修格相当意外,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制作人偶,却似乎不经意地把这股意念注入进去了。恐怕是他没体验过亲情,于是不知不觉将自己无福消受的理想呈现在人偶上。 这对修格而言是何其讽刺,尽管他心情再复杂,但只要自己的作品能得到肯定,他也没有任何怨言。实际上能获得世人肯定的艺术家是寥寥无几,绝大多数在闯出名堂前就已销声匿迹,因此年纪轻轻就获得非凡成就的修格,的确是受到艺术之神的眷顾。 不过,修格却没有得到命运之神的垂怜── 这天,修格带著完成的人偶前往委托人家中。虽说仅限于帝都内,不过现年二十二岁的修格,最大的乐趣就是将形同自己孩子的人偶亲手交给委托人,而非采取邮寄的方式。 当修格一走进委托人的豪宅中──就立刻失去了意识。等他再次苏醒时,发现自己倒在豪宅里的地板上,周围布满怵目惊心的血迹。至于他的眼前,就是委托人一家老小以及佣人们的尸体。 所有尸体无一不是受损严重。受害者们被剥下的皮肤,宛如标本般贴在假人身上,内脏与尸块则是散落在修格的周围。面对这非比寻常的状况,修格整个人傻在原地,没多久就有宪兵抵达现场。似乎是经过豪宅的路人恰巧听见惨叫声,便连忙通报宪兵团。 修格被当成这起凄惨命案的犯人遭到逮捕。当然他在接受审讯和法庭上都拚命强调自身清白,可是他的辩白完全没有受到采纳,经过数次开庭后便被宣判死刑。原因是除了修格以外,命案现场没有找到任何凶手另有其人的证据。法官认定修格是过度沉迷于制作人偶导致精神崩溃,最终才失控犯下暴行。 修格成了死刑犯的消息迅速传遍帝都。各大报社以天才人偶师的发狂杀戮大肆渲染报导,并替修格取了一个外号。 那就是近年来最凶残的猎奇杀人魔──染血标本师。 监狱里阴暗潮湿,石头打造的地板与墙壁既坚硬又冰冷。牢房内并没有床铺这类上等的东西,就只能用随手铺在地上的稻草来充当床。另外还有一个装排泄物用的桶子。 修格柯贝流斯就坐在牢房的角落。曾经被世人捧为美男子的他,现在已看不见一丝当年的影子。此时的他满脸胡碴,骨痩如柴,只剩一块破布蔽体,这副模样与其说是流浪汉,反而更像是哪来的尸鬼(zombie)。 在那之后过了两年的时光,此刻的修格看起来与尸鬼毫无分别。他早已失去活下去的动力,就算有苍蝇停在他的脸上也无动于衷。 鉴定士协会基于学术研究想调查修格的职能,所以才直到现在都尚未行刑。不过历经两年的调查,终究还是迎来结束。于是乎,修格将会在近日内遭到处决。 「一百三十号!起来!有人来探望你了!」 忽然间传来一阵怒斥声,只见守卫把牢门打开。 「还不快点起来!」 在守卫的逼迫下,修格慢慢站起身来。守卫仔细检查修格脖子上的项圈。该项圈是使用恶魔的素材制成,若是配戴者发动技能,将会导致消耗的魔力立即失控。换句话说,这是会让人无法发动技能的道具。 「好,项圈都没问题。过来!」 守卫用绳子绑住修格的双手,并将他往前拉。抵达的会见室有坚固的铁栅栏将内部分成两区,能看见访客已坐在栅栏另一侧的椅子上。 「会见时间只有五分钟!切记不要做出任何违规的行为!」 守卫站在房间角落,抬了抬下巴催促修格往前走。修格发出一声叹息,便在访客面前的那张椅子坐了下来。 「……又是你啊,诺艾尔修特廉。」 位于栅栏对侧的诺艾尔,脸上浮现充满自信的微笑。 「修格,你怎么又变得更瘦了?虽然我知道此处伙食就跟猪吃的馊水没两样,但你还是要好好吃。若是你死了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因为你会让我从这里出去,并且成为你的同伴……是吗?」 「没错!」 面对这个语调开朗的答案,修格再度发出叹息。这是诺艾尔第三次的探访。在此之前都是以书信往来。至于此人的目的始终如一,就是他会让修格获释,并希望修格之后能成为他的同伴。 「我说过无数次,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的判决已经定谳,秉持威权主义的司法省是绝不会让人翻案的。」 「解决这点小事的方法多得是。」 诺艾尔信心满满地夸下海口。老实说,修格认定不可能翻案,却又无法一笑置之。理由是诺艾尔能随意探访身为死囚的修格,就能肯定他已用了某些手段。话虽如此,修格还是无法轻易相信诺艾尔所说的话。 「瞧你的表情是不相信我对吧。」 「那还用说。我知道你这个人与众不同,但即使这样,你也无法把我弄出这里。」 「奉劝你别太小看我比较好。你获释的准备已逐渐完成,就让你瞧瞧我一小部分的本事吧。」 诺艾尔突然弹了一声响指,只见对侧的房门被人一把推开,随即有另一名守卫跑了进来。此人是出了名会对囚犯不当施暴的守卫,修格也曾多次遭他毒打。 「请、请问您有何吩咐?诺艾尔大人!」 「茶。」 「遵、遵命!人这就为您送上!」 守卫快步奔出房间,没多久就用托盘端了一个茶杯过来。 「很抱歉让您久了!这是您要的红茶!」 「嗯,辛苦了。这里没你的事,退下吧。」 「遵命!小人随时听从大人您的差遣!」 守卫毕恭毕敬地行完礼后才离开房间。诺艾尔当著目瞪口呆的修格面前,优雅地啜了一口红茶。 「这茶叶真不错。不愧是诈领高额税金的单位。」 「……真令人难以相信,难道你握有那名守卫的把柄吗?」 「不只是他。」 诺艾尔瞄了一眼位于修格身后的守卫,只见该名守卫唇齿发颤,面色铁青。 「这座监狱所有的守卫都对我言听计从,而且是从上到下没有漏掉一人。」 「……你到底做了什么?」 「商业机密。」 尽管修格看得一头雾水,却已明白诺艾尔肯定费了相当大的功夫。照此情况看来,或许自己真能获得释放。不过修格也没有感到特别开心,因为他就连这点活下去的动力都没有了。 「怎么啦?难道你不开心吗?」 「……倘若真能获释出狱,我自然是非常开心,但是说来遗憾,我不会成为你的同伴。」 「为什么?」 「首先是我原本就很排斥探索者这份工作。再加上我已有一段很长的空窗期,即使成为同伴也应该帮不上忙。」 「那你就努力去喜欢这份工作,并且好好训练以弥补这段空窗期。」 「……你也太强人所难了吧。不过我若真能出狱的话,这样的大恩大德确实叫我无以回报,所以希望你能同意我用其他方式来报答你。」 「哼,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报答方式。」 诺艾尔将双手交叉于胸前,不悦地嗤之以鼻。 「算了,这件事等之后再说。其实今天是有点事想拜托你。」 「什么?你有事想拜托被关在牢里的我?」 「我将于近日内创立战团,但目前的队伍名称有些触霉头,我想藉此机会换一个,所以想问问你可有什么好点子吗?」 「为何要问我?你自己去思考就好啦。」 「你是艺术家吧?感觉上应该会有什么不错的建议。」 「你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让我成为战团的命名者,藉此产生移情作用对吧?」 「对呀,有什么不妥吗?」 诺艾尔厚颜无耻地大方承认后,惹得修格忍不住皱眉。 「我不会帮忙思考战团名称的。」 「什么嘛,真是个小气鬼。」 「……你这个人就像是一条蛇,既狡猾又毫不留情,总会设法玩弄他人,再将对方一口吃掉。你真是一位可怕的少年。」 「你说我是蛇?」 诺艾尔恼怒地挑起一边的眉毛,但随即陷入思考。 「……等等,蛇?听起来不坏……嗯,确实挺不赖的。」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啊?」 「这真是个好主意。谢啦,修格。」 诺艾尔不知为何笑著向修格道谢。修格纳闷地歪过头去之际,诺艾尔已从座位上起身。 「我差不多该走了。附带一提,若是你现在就答应加入我们,我便立刻命人帮你改善伙食,你意下如何?」 「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哼,我会再来看你的,你可要保重啊。」 身为访客的诺艾尔离去之后,修格马上被送回牢里。 置身于阴暗的牢房之中,修格忽然发出笑声。 「呵呵呵,真是一名胡来的少年。」 修格一露出笑容,乾涩的嘴唇随即裂开流血。他不禁反问自己,已有多久没这样欢笑了?原本已经麻木的心,因为这股与常人无异的情感渐渐放松下来。 「要我再次成为……探索者吗……」 终章 在很久以前,有一位令世人闻风丧胆,堪称是最强且最狂的探索者。 此人名叫布兰顿修特廉,年纪轻轻就达到【战士】的颠峰──【破坏神】,是个拥有非凡才华的男子。他以惊人的臂力挥舞战斧的模样,简直是破坏的极致。光是一击就造成山崩,甚至能劈开大海。而且他生性如蛇一般既狡猾又执著,就算面对远比自己强悍许多的对手,他总会不择手段成为最后的赢家。 因此他被冠上一个外号不灭恶鬼。 当年隶属于七星一等星──血刃联盟,担任突击队长的布兰顿,无论面临多么凶险的战况,都一定会引领战团获得胜利。无敌英雄所走的这条路,是用成千上万的恶魔尸首所筑起。如此霸道的英雄传说,人们皆对他抱持敬畏的态度予以赞扬。 不过当时的布兰顿无论获得多少胜利,内心却总有一股空虚感。每当他没有与恶魔战斗时,便经常流连于美酒女色和赌博之中,若是遇见令他看不顺眼的对象,别说是黑帮,即使是王公贵族都会抓来狠狠教训一番。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明显是布兰顿的心理出了问题。 布兰顿的个性之所以会那么扭曲,原因就在于他的身世。其实布兰顿是某贵族的私生子,他从小就被迫与母亲分离,在父亲严格的调教下,他被教育成必须将自身一切都奉献给身为正式继承人的大哥。 于是布兰顿每天都被父亲以坚称是教育的暴力对待,并且遭受大哥跟养母的虐待。不过布兰顿都忍了下来。理由是父亲答应布兰顿,说他只要肯为这个家付出,就会寄钱资助母亲的生活。因为布兰顿的生母在一场意外中瘸了腿,导致她无法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 值得庆幸的是布兰顿从小就身强体壮,他才刚满十二岁就长得比一般成人更加魁梧,甚至在战斗训练中轻轻松松就击败原本是探索者的教官,展现出非比寻常的才华。其他家人对逐渐长大的布兰顿心生畏惧,于是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某日,布兰顿收到小时候和母亲同居时,住在隔壁的邻居所寄来的信。信上的内容是关于他生母的死讯。死因似乎是长期在环境恶劣的工厂里工作,最终导致肺出了问题。 布兰顿接获噩耗后,受到如天崩地裂般的打击。心情彷佛被人推入绝望的深渊底部,接著涌现一股强烈到足以把身体烤熟的怒火与恨意。 事实证明父亲在撒谎,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照顾布兰顿的生母。布兰顿为此事去质问父亲,父亲起先显得相当错愕,但很快就换上一个邪恶的笑容承认这个事实。 「你这个蠢蛋,像那种派不上任何用场的女人就算死了,究竟会给谁造成困扰呢?」 父亲如同在嘲讽布兰顿般放声大笑。等布兰顿回神时,他已将父亲殴打至死。无论是染血的右手、父亲那没了头的脖子不停流出鲜血的遗体、不断抽搐的尸体彷佛在血泊中挣扎的模样,简直就跟砧板上的鱼一样可笑无比。 在引发骚动后,大哥、养母和警卫们立刻赶了过来,他们一见到父亲的尸体,就开始大肆斥责布兰顿,并纷纷拿起武器对准他。可是,布兰顿却笑了。 「就凭那种东西,岂有办法杀死我。」 接下来的事情仅在顷刻间就宣告结束。在场所有的人都如同石榴般被布兰顿一拳打爆。不光是父亲,大哥和养母也惨死当场。行凶者正是布兰顿。最后他点火烧毁房子便离开了。从此之后,他舍弃父亲的姓氏,改以生母的姓氏修特廉自称。 自此过了二十多年,布兰顿以最强探索者之姿接连立功,但也更加沉溺于转瞬间的享乐之中。同伴们都很担心行为随著日子逐渐荒腔走板的布兰顿,但他把这些劝戒都当成耳边风。 或许正因为如此,布兰顿才会觉得某位女子在他眼中是那么地光彩夺目。至今生活十分糜烂的布兰顿,某天遇见了一名女子。该名女子美若天仙,即使是搂过无数美女的布兰顿,在见到她时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从此对她一见钟情。 这位女子年约二十五岁,拥有恍如柔和阳光般的白金色长发,一双翡翠色的美丽眼眸,彷佛初雪般的白皙肌肤,以及五官玲珑有致的瓜子脸。虽然她那娇小的身材配上绝美的容貌,理当会给人一种柔弱感,但她看起来毫无一丝软弱的感觉。被旁人唤作克拉莉丝的她,是住在帝都市区里的裁缝师,她继承已逝双亲的衣钵,独力经营著裁缝店。 布兰顿决定对克拉莉丝展开追求,但根据他以往的经验,这类女性无法轻易追到手。原因是如此美丽的克拉莉丝有许多追求者,别说是同样住在市区里的年轻人们,不乏能看见富二代或贵族少爷,可是没有任何人得到克拉莉丝的芳心。于是布兰顿仔细调查克拉莉丝的一切,研究她的择偶条件,然后才开始接近她,不过── 「布兰顿修特廉,我对你的事情十分清楚,你对我有好感是我的荣幸,但是对不起,我实在喜欢不了过于暴力的人。」 布兰顿因为自己的知名度反而吃了闭门羹,才刚见面就碰了一鼻子灰。但他还是无法死心,于是频繁前往裁缝店想一亲芳泽,最终却依旧没能得到克拉莉丝的青睐。 布兰顿因此自信心严重受挫,只得被迫放弃追求克拉莉丝。虽然被同伴们调侃说这是他第一次失恋,不过继续死缠烂打也只是一场空。身为情场高手的布兰顿,至少还明白这点道理。 问题是这世上总有人执迷不悟。 这完全是出于偶然。布兰顿在赌场输到光屁股后,踏上夜路返家行经克拉莉丝家附近之际,恰巧听见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布兰顿跑向声音的来源处一看,竟目睹多名男子正打算绑架克拉莉丝。 主谋是克拉莉丝的其中一名追求者。身为贵族家少爷的他,说什么都无法放弃克拉莉丝,于是花钱雇用地痞流氓,打算强行将克拉莉丝占为己有。 马上理解状况的布兰顿,感受到体内涌现一股就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强烈怒意。于是他放任心中的怒火,转眼间就把流氓们打飞出去。至于早已吓傻的贵族,则被他一把揪住领口提至半空中。忽然间,布兰顿从那张脸上看见父亲的影子。其实父亲以前也同样是强行侵犯布兰顿的生母,在玩腻后就始乱终弃。 「去死吧。」 布兰顿高高举起右手,准备一拳打烂贵族的头,但在他即将挥拳的瞬间,克拉莉丝竟然上前抱住他的右手。 「拜托你快住手!」 「放开我!像他这种人渣就该死在这里!」 布兰顿想把克拉莉丝推开,却发现克拉莉丝抵死不从。迫于无奈,布兰顿只好用捉住贵族的那只手把对方掐昏,这才将手放开。 「我只是让他昏过去,之后就交由宪兵处理……这样总行了吧?」 此话一出,克拉莉丝才终于放开布兰顿的右手。 「真的很谢谢你救了我。这样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反正我也只是恰巧经过,你不必这么慎重向我道谢……比起这个,你干么阻止我?要是我没有经过这里的话,你好歹也知道自己会面临怎样的下场吧?难道你不恨这个男人吗?」 布兰顿指著昏倒的贵族提出质问,却见克拉莉丝静静地摇了摇头说: 「我是恨他,但我不能因此害你背负罪责。」 「啥?所以你不是想救他,而是为了我才阻止吗?」 在看见克拉莉丝点头肯定后,布兰顿只感到非常傻眼。布兰顿这个人是天不怕地不怕,就算会因为杀死贵族一事遭到问罪,他仍有无数的方法能够摆平此事。不过他无法对眼前的情况一笑置之,就只是将脸撇向一旁。就在这时,克拉莉丝温柔地将手贴在布兰顿的脸颊上。 「你为什么要哭呢?」 布兰顿连忙摸向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脸颊已经湿透,而且全是自己流下的泪水。在布兰顿大感困惑之际,克拉莉丝也难过地跟著流下眼泪。 「你想救的并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对吧……」 布兰顿不由得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的确一如克拉莉丝所言,布兰顿真正想拯救的是自己的生母,而这个心愿已再也无法实现了…… 自此之后,布兰顿就以朋友的身分与克拉莉丝接触。尽管自己在克拉莉丝面前显现出脆弱的一面,却也因此能更加没有顾虑地与她相处。 克拉莉丝虽是一般平民却博学多闻,而且为人十分风趣。这是布兰顿首次与异性筑起柏拉图式的关系,但不可思议的是这带给他既安稳又充实的生活。 经过一年左右的时间,克拉莉丝于某日忽然宣布不再经营裁缝店了。 「我这阵子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工作,与其眼睁睁看著双亲留给我的家业就此停摆,倒不如转手顶让给别人会更好。」 克拉莉丝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尤其是心脏特别虚弱。这不是光靠药物或手术就能够治愈的,因此她很清楚自己来日不多。 「你收店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面对布兰顿的关心,克拉莉丝回以苦笑说: 「我也不清楚耶……该怎么办才好呢?」 布兰顿也明白克拉莉丝已半放弃自己的人生。老实说,他很想对克拉莉丝伸出援手。不对,而是直接向克拉莉丝求婚。原因是布兰顿打从心底喜欢著克拉莉丝,而且用情之深早已超越一般的友谊。 但就算当真说出口,恐怕也得不到满意的答覆。其实克拉莉丝之所以没有接受任何一位追求者,就是因为她明白自己活不了多久。即使布兰顿当场下跪求婚,明显只会换来拒绝。 既然如此,继续以朋友的身分支持克拉莉丝至最后一刻,相信对双方来说才是最幸福美满的生活方式。布兰顿默默在心底如此说服自己。 不过,两人的命运却迎来了分水岭,而且是以最糟糕的方式呈现。 深度十三冥狱十王(valiant)现世。 所谓的冥狱十王,就是众魔王之中拥有更强力量的十只恶魔。这头足以覆盖整片天空的巨型龙种恶魔,自称是冥狱十王之一银鳞之悲叹川(cocytus)。 以悲叹川为核心的深渊,顷刻间就侵蚀这个世界。其过程中有三个国家被毁,前后只不过短短一个月而已。 面对这场史上最大的浩劫,帝国派遣所有的精锐前去挑战。不光是军队,就连以七星为首的各大战团都加入这场决战,战况之激烈堪称是空前绝后。 其中扮演最关键的角色,就是布兰顿所属的血刃联盟。只是就算帝国最强战团与英雄们一同亲上火线,想击败悲叹川也绝非易事。 这一仗持续了长达七天,诸多同伴都因此牺牲。即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布兰顿,也不知有多少次因为悲叹川的强大力量而失去斗志。 话虽如此,布兰顿最终仍没有死心放弃。他胸怀最坚定的意志,背负战友们的心愿和已逝同伴们的遗愿,更重要的是──他还有话想亲口向克拉莉丝诉说。 这场如地狱般的漫长苦战,终于在瞬息间的攻防之中落幕了。 布兰顿最终用战斧劈开悲叹川的脑袋,足以覆盖天空的巨大身躯坠落地面,幸存下来的人们无一不发出胜利的欢呼。 但是为这场胜仗贡献最多的英雄,连忙拨开同伴们的手,无视一切制止他的声音,卯足全力赶回帝都。当他一抵达帝都,就前往避难所寻找克拉莉丝的身影。 「克拉莉丝!我打赢了!我们获得胜利了!」 布兰顿抱起一脸困惑的克拉莉丝,放声大喊说: 「我简直快吓死了!而且是打从心底很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布兰顿放开克拉莉丝之后,目不转睛看著那张绝美的脸庞。能够活著再次见到彼此,布兰顿是欣喜若狂。克拉莉丝轻轻一笑,温柔地摸向布兰顿的脸颊。 「你真是个爱哭鬼,瞧瞧你又在哭了。」 说出这句话的克拉莉丝,也同样是泪眼汪汪,并从那双眼眸深处传达出她提心吊胆的情绪终于放松下来,以及对布兰顿的疼惜之情。至此,布兰顿已经明白自己该对眼前的佳人说些什么了。 「克拉莉丝,我想为你而活。」 于是布兰顿下定决心,继续把话说下去。 「可以请你也为我活下去吗?」 「天气真好……」 在绿意盎然的森林之中,有一名老者坐在树桩上,眯著眼睛仰望天际。那张睡眼惺忪的脸庞上满是皱纹,一眼即可看出此人十分年迈。 这位老者名叫布兰顿修特廉,曾经是一位大英雄。距离当时已过了三十五年的光阴,现在已是六十七岁。尽管他还是老当益壮,但实力早就远不如全盛时期。立在一旁的老搭档──战斧上则停著一只蝴蝶。 「嗯~还没好吗?」 布兰顿摸著他的白胡子喃喃自语。树上能看见正在理毛的松鼠,以及悦耳动听的鸟鸣声,温暖耀眼的阳光从树叶间洒落下来,令布兰顿昏昏欲睡。就在他打了个大哈欠时,周围的动物们一起开始逃命。 「喔,是往这里过来啊。」 布兰顿将目光瞄向森林深处,只见一名身上武装状似盗贼的男子,使出吃奶的力量拚死朝这边跑来。他双眼充血,脸上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活像是被哪来的可怕怪物一路追杀至此。 「死老头──!快给我滚开──!!」 男子发了疯似地挥舞手中的剑,同时迅速逼近布兰顿。看来此人已被追得穷途末路,就连绕过布兰顿的念头都没有。 「真拿他没辙耶。」 布兰顿将手放在战斧上,但在下个瞬间,盗贼一头栽向地面摔个狗吃屎。倒地的他仍不停抽搐,其后脑杓上则是插著一把投掷用的短刀。 「搞定,结束了。」 伴随这股仍充满稚气的开朗声音,一名少年从森林深处走了出来。这位容貌酷似克拉莉丝的少年名叫诺艾尔,今年已十四岁,是布兰顿的外孙。 「毕竟这已是第三次,简直是轻而易举。我已经习惯如何捉拿盗贼了。」 诺艾尔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一把将盗贼后脑杓上的短刀拔出来,接著将盗贼的耳朵削下,放入腰间的皮革袋里。皮革袋内装满了耳朵,粗估有二十个左右。这些耳朵就是用来当作讨伐盗贼的证明。 命令诺艾尔前去驱除盗贼的并非别人,正是布兰顿他自己。这是探索者训练的一环。在第一次的剿匪行动里,诺艾尔彻底陷入苦战,不过第二次就能轻松完成,第三次更是表现得游刃有余。虽然布兰顿很想称赞他成长飞快,但还是狠下心来破口大骂。 「傻小子!明明都差点让目标溜掉了,还说什么轻而易举!」 看见布兰顿起身大声斥责,诺艾尔却冷笑说: 「外公你误会了,这不是目标差点溜掉,而是我故意让目标逃走。毕竟我也得学习如何杀死一心只想逃命的目标对吧?」 「嗯~……真亏你想得出这种歪理。」 这句话乍听下是一派胡言,但诺艾尔最终仍制伏目标也是事实。若是追究下去也只会没完没了。 「好吧,就当作是这样啦。」 布兰顿无奈地双肩一耸──但在下一秒,他毫无预备动作地朝著诺艾尔挥出一拳。但就算被攻其不备,诺艾尔仍轻松躲开攻击,并且顺势钻进布兰顿的怀里,将短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哼哼哼,干得好。」 布兰顿欣喜地露出笑容,粗鲁地摸了摸诺艾尔的头。 「不愧是我的外孙!小小年纪就已有如此身手!」 「唉唷,快停下来啦!头发都乱掉了!」 诺艾尔气呼呼地从布兰顿的身边退开。 「我明年就是成年人了!别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哼,那也只是法律上规定的。也不想想前阵子是谁怕鬼不敢上厕所,拜托我陪著一块去啊?」 「咦!?你、你这个老番颠,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啊!」 「老番颠!?你、你这个傻徒弟!说谁是老番颠啊!?」 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布兰顿和诺艾尔就这么打成一团。虽然诺艾尔确实变强了,不过布兰顿的实力仍远在诺艾尔之上。诺艾尔在被布兰顿恶整一番后,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 「呼~呼~……未免也太强了吧……」 「那还用说,你这个傻小子。就算你把自己锻炼得再强也没用,不光是阶级的差距,重点是这些训练在职能面前都显得毫无意义。」 诺艾尔的职能是【话术士】,直接参与战斗的能力十分平庸。基于这个原因,布兰顿严格训练诺艾尔的体能与心智,让他即使身为【话术士】也有充足的战力,并将自己所拥有的知识倾囊相授。于是诺艾尔即使还只是一位探索者实习生,但实力已达中坚水准,能够与绝大多数的恶魔交战。当然光凭他一个人是绝无胜算。 「诺艾尔,你当真不需要我帮忙写介绍信吗?」 布兰顿坐回树桩上后如此关切,诺艾尔立刻撑起身体回答: 「嗯,我会自己想办法的。因为我不想听令于任何人。」 为了从旁协助想成为探索者的诺艾尔,布兰顿原本打算写封介绍信联络位于帝都的熟人。可是诺艾尔婉拒此事,理由是他不愿加入别人创立的战团。 「你打算从零开始是吧。这样也好,反正你是不灭恶鬼我的嫡传弟子。不管你日后踏上怎样的道路,都一定能成为最杰出的探索者。」 诺艾尔确实没能获得出色的职能,但他拥有探索者最重要的一项才能。那就是面临何种困境都绝不屈服的意志力(资质)。 「诺艾尔──」 布兰顿原本有话想对诺艾尔说,最后又咽回肚子里。 像这样重新观察一遍,想想还真是非常相似。诺艾尔的个性很像布兰顿,也很像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但他和克拉莉丝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特别是他生起气来的表情,甚至勾起布兰顿在夫妻吵架时所受到的心理创伤。他的职能也跟克拉莉丝一样是【话术士】。即使克拉莉丝是一位手艺高超的裁缝师,但她的职能其实是【话术士】。 布兰顿原本想说的话,就是提醒诺艾尔有任何困难都可以依赖自己的外祖父。毕竟结发妻子以性命产下的宝贝女儿,竟然和女婿在一场意外中丧生,导致布兰顿就只剩下诺艾尔这么一位家人,所以他很想永远陪在诺艾尔的身边,保护诺艾尔免于任何危险。 但就算是不灭恶鬼,也战胜不了衰老的宿命。布兰顿明白自己终有一天会留下诺艾尔撒手人寰,因此他该说的话──他的心愿就只有一个。 「你要当个不会被任何人瞧扁的男子汉。」 外传:最强最狂的探索者(seeker) 在玫瑰盛开的庭院里,四处充斥著既眼花撩乱又诗情画意的美。 于此处的草地一隅架著一把紫色阳伞,阳伞下放有一组造型花俏的桌椅,以及一套茶具组。摆在桌上的留声机,播放著十分符合在鸟语花香的白天时分聆听,充满情调的乐曲。 「真和平呢……」 将眼前美景视为理所当然,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品尝午前茶,穿著一身花俏华丽紫衣的男子,正是菲诺裘巴尔基尼。 「每当生活过于和平……」 菲诺裘放下手中的红茶,单手撑著脸颊敛下眼眸。 「就让人很想见血……」 语毕,他便嗲声嗲气地发出叹息。 菲诺裘的外号是疯狂小丑(mad pierrot)。此外号的由来并非纯粹因为他性情阴晴不定,也是他昔日以激进派身分打响的名号。基于此原因,他喜欢能让心神放松的宁静时光,同时也抱持著想与人大战到血肉横飞的渴望。 「尽管爬到分帮主的地位是一件好事,但只要一想到打打杀杀离自己如此遥远,就令我无聊到快死掉了。要是小亚尔能更加脱序演出,我就有藉口可以把他一网打尽了……」 亚尔巴特同样是直属于总帮的分帮主,由于他最近私自贩卖危险的兴奋剂,因此被路基亚诺总帮盯上了。 菲诺裘认为应该直接要亚尔巴特为此付出代价,可是总帮下达的处置却停留在严格劝戒。理由是亚尔巴特的先父与总帮主喝过结义酒,交情非同小可。 「明明已不是该执著于昔曰情义的时候……想来是总帮主(爸爸)年事已高,变得不中用了。」 菲诺裘低声吐完苦水后,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好无聊好无聊!希望有谁能忽然碰上天大的不幸!」 当他因压力太大开始诅咒他人遭遇不幸之际,一名部下跑了过来。 「帮主(大姊头),诺艾尔来了。」 「小艾艾吗?真是稀客呢。」 名为诺艾尔的少年是一名探索者(seeker)。自从菲诺裘历经某起事件结识他以来,每逢光靠暴力难以摆平的麻烦事时,就会去仰赖此人的聪明才智。 「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的,他只是来贩售奴隶,不过他说为了慎重起见,希望也能转告帮主(大姊头)您。」 「贩售奴隶?」 「就是诺艾尔的两名队友,洛伊德和达妮雅。」 「你说什么────!?」 菲诺裘在听完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后,诧异地惊呼出声。 「他、他为何会把队友当成奴隶卖了!?」 「详细情形属下也不清楚,他只说是想取回那两人盗用的资金。」 「所以就把跟他一起出生入死一年以上的队友卖去当奴隶…………?噗!啊哈哈哈哈哈哈!现在是怎样!?我本来就认为这小鬼的脑袋不正常,一般人怎会做到如此狠绝!?就算再疯也该有所限度吧!嘻~嘻嘻!糟、糟糕……笑得我肚子快要抽筋了!」 菲诺裘一听完解释就忍不住捧腹大笑,等到终于笑够之后,他抹去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来。 「与小艾艾的这场交易由我亲自出面。」 「帮主(大姊头)您要亲自前往?」 「没错。总之事不宜迟,既然小艾艾没有预约就登门拜访,情况绝对是十万火急,要是让他等太久多不好意思。」 喜不自胜的菲诺裘,踏著小跳步往前走去。 究竟那位少年会上演一出喜剧、悲剧,还是── 特典小册子『因为太和平很想见血』